第九十九章 西海私狱之海中行
西海,一直以来都是仙族西海派海底**浪卓天的管辖之地。
百年来,西海派已为仙族培育弟子近百万,成就十分显赫,其掌门浪卓天由此在整个仙界,也享有了极高的声誉和地位。
从不会有人认为,在如此强大的西海派镇守下,西海这片仙族属地,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可浪卓天哪里知道,正正的在他脚底,就有一个人间地狱,已存在七十八年,三界中无数不知下落的失踪者,其实都死在了那里。
深夜,狞灭天子长襟飘飘,踏云站在半空,远远遥望西海派里西海宫,那宏伟的彩虹大门。他只是冷笑摇头,然后转身悄然离去,降在了被黑暗笼罩的西海海岸线上。
站在岸边,他拍拍手作出召唤之状,就见一团闪光物从海底升起,一路飘摇地来到他手心。等他将手心展开,便能看清,那是一只焕发五彩光芒的珍珠贝。
他轻轻将珍珠贝往空中一抛,那贝便开始长大,等大成一艘足能容下一人的密闭小船,便停了下来。
光闪闪的彩壳如扇华丽舱门,分向两边。他向珍珠贝施礼致谢,再飞身进入,贝门便又无声地合上了。
贝壳船舱内,一粒小小的珍珠,正焕发出明亮柔和的光芒,不单将珠内照得通亮,还与贝船船身的五彩光配合,将贝壳由内部变得通体透明,以助他清楚观察外面的情况。但从贝壳外向内看,则只能影影绰绰见到他的影子。
他待立稳脚,点头示意,珍珠贝就启航,载着他向西海海底疾驰而去。
他盘膝坐在珍珠旁,取出皮卷地图,一边看一边与舱外景致作对比。
一群群闪烁着磷光的海鱼,在贝船边游来游去,不住斜眼打量这怪异的庞然大物,估计它们是好奇于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珍珠贝。
贝壳虽看上去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想看清里面,却只能见到一个美若神灵的人影。
在海水中逶迤前行,狞灭天子不住赞叹这个水下世界的奇幻。
漆黑中,各种玄幻的光芒不断闪现,又快速幻灭,实在来不及看清,它们究竟为何种生物。
无数在陆地上见不到的,奇形怪状的生灵,在靛蓝的海水里自由游弋。大片大片随波摇曳的珊瑚群,犹如陆地上的森林般繁茂,不同的是,那硕大的树身晶亮透彻,荧光闪闪,且每片珊瑚群所变幻出的光华,色彩又各不相同。
时不时有阵阵水雾升腾而起,将水中的平静搅混,那是海底生物在吐息换气。但是水雾很快又被其他鱼群掠过并抹散,于是周遭又重回浪定声息的宁静。
正向前疾驰,忽然船舱外的光芒如灯灭般淡去,一团团不知来自何处的浓黑滚涌而下,犹如墨汁被倒进水里,再在眨眼间沁染散开,所有发光物都一下子没入了阴森的黑暗。
“乌贼通道!”他暗惊,举起地图细看,图上果然清楚标明,此处便是西海私狱入口,叫乌贼通道,由十只乌贼妖看守。
正在专注地研究地图,贝船竟开始剧烈颠簸,犹如被什么东西缠上,然后扯着向上抛起。
狞灭天子一时不防,身子一晃差点摔倒。等回过神,他赶紧双脚着力,将自己牢牢定在光滑的贝壳舱板上,之后无论船身如何被翻来覆去地抛甩,他都能安如泰山,稳站不倒。
“地图标注,乌贼通道由十名乌贼哨兵共同镇守。一只乌贼十只触手,十只乌贼便有一百手。这一百只触手里,随便哪只都能将我的贝船卷起并抛飞。既然我无法出舱硬战,就得想办法在舱内将它们解决!”
想到此,他身形一闪,闪到贝壳合封处,真气贯入双掌,拉出金色梨花瓣纷飞的光球,再令光球炸开,双掌即被花瓣碎屑紧密包裹,然后他将手掌紧紧贴上了两边贝壳壳身。
双掌刚刚覆上,珍珠船就如燃起烈火般,整个船身变得赤红。刚才的华光变成了袅动的火焰,因为转变速度快如闪电,那卷夹贝壳的触手来不及缩回,瞬间就被火烫的温度灼成了一条黑炭,并从乌贼身上断裂,向更深的海底沉去。
那只发起突袭的乌贼吃不住痛,发出一声嘶鸣惨叫,身子一倾,拖着另外九只触手转向一边,落荒而逃。
它的另外九只同类尚不知利害,齐冲过来,欲集九妖之力吞没贝船。不过珍珠贝初战得胜,越战越勇,火焰之光更盛,已不需乌贼再搭上触手,只要它们探进火光范围,触手就会被焚成黑炭。
战斗时间不长,剩下的九只乌贼妖个个丢须断手,只剩下光光的身盘,全部嘶叫着散开,逃命而去。
浓黑的墨汁随着乌贼妖战败而尽散,那贯郜所说的,九层泛着诡异暗光的西龙塔,出现在贝船外。
第一百章 西海私狱之西龙塔
目的地已到,贝船穿过封锁私狱的妖族结界,缓缓泊在了通向西龙塔内的褐石石阶前。
海水已被结界隔离在外,舱门打开,狞灭天子迈步上石阶,又将珍珠贝缩小,收回手掌,向她致了声谢。
珍珠贝在他掌中旋转两圈,作为回礼,便跳回海里,游弋几下后就不见了。
他转身看着那黑沉沉的私狱入口,脑海闪现犯人们被绝望地拖进去时的情景,心中悲愤交加。但很快,愤怒占据上风,他面上再无表情,大力地拂袖一扫,故意用蛮力触动结界,顿时整个西龙塔都开始剧震,塔顶发出隆隆轰鸣声,犹如警报拉响。
“发生什么了?”
“有人来劫囚!”
“快!快!快冲出去!”
一时间西龙塔里喊杀震天,几百名妖兵个个手持兵刃,如潮水般涌出来,将站在入口石阶上的不速之客围了个里三层又外三层。
而狞灭天子,只是面朝暗夜里深邃的大海,背着双手,脸上挂满冷笑。
“你是什么人?胆敢闯入西龙塔?不想活了吗?”
狱首妖兵举着长刀在他背后叫嚣,可是西海私狱如此严防重重,莫说进入,哪怕是稍有靠近,怕也会被由电鳗妖支起的结界电得只剩骨架。这入侵者既能轻易闯入,如踏无人之境,看来绝非等闲之辈!所以他满心怯意,但又不能退缩,只好先试着用声势吓吓他。
狞灭天子毫不理会,等他们吆喝够了,忽然仰天爆发出一阵震人心魄的狂笑,随即转过身,目光如电地逼视着一众妖兵,依然一语不发。
“那那那……那是火焰妖印!他是妖王,天……天子圣驾驾临……”
狱首哆哆嗦嗦地抬眼迎向他,当见到他眉间闪烁的妖印,恍然大悟,顿时心裂胆丧,手中刀“咣当”坠落,穿着盔甲的身躯如块破布片一飘,瘫倒在地上,竟一时吓晕了过去。
其他人听说此人是妖王天子,初时不信,再定睛看他面容,对那袅动的妖印却是确信无疑,于是阶前黑压压跪倒一片,有个胆子大点,还能发得出声的,战战兢兢哭喊:“小的拜见狞灭天子,不知天子圣尊驾到,冒犯天颜,小的们罪该万死!”
狞灭天子见这帮兵卒给自己吓得屁滚尿流,又觉好笑,抓着那个还有知觉的怒问:“你们,来自晦路天使营,是也不是?”
那个妖兵颤栗回应:“回……回禀天子,小的们……确是晦路编制……”
“好个晦路编制!你们身为兵营士卒,不在校武场勤加操练,却跑来守什么私狱,助纣为虐,残害性命,你们这是想造反吗?”
此时狱首已从昏厥里苏醒,爬到他脚步不住磕头,“天子明鉴,小的们不过是普通士兵,奉将军之命在此守卫,从未参与过私狱决策,或主动去杀害犯人,小的们,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狞灭听他这样一说,觉得算是有理,便放缓语气道:“好吧,本王就当你们只是奉命行事。但是这私狱为非法设立,已残害性命无数,你等若有良知,就该辞去军职,退隐归田,又怎会一直驻留在此,昧着良心看那些无辜百姓殒命?”
“这……狱首一时语塞,倒是那胆大之人接道:“回……天子……若我们拒绝服从圣君命令,只怕下场就得和那些犯人一样,给关进银珠丹室,被巨虫尸毒毒杀呀!”
他这话在跪地妖兵中引发一片哭声,众人异口同声哭求:“天子圣明,小的们都是身不由己啊!”
这般回答,狞灭天子只能报以无言,叹息着拉起狱首道:“既然你们说得如此无奈,本王就暂不追究,先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狱首,速派你手下,将这牢狱里的囚犯悉数释放,然后引我好好在此勘验一番!”
狱首忙不迭领命,对其手下大喝:“你们都聋了吗?还跪着干什么?天子已如此清楚下令,快把那些犯人统统释放,将他们安全送上岸去!”
狞灭想了一想,急急拦住他道:“且慢!”
狱首一听又转过头,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狞灭道:“你们动作要轻,只静静将人散去就好,不许惊动仙族的西海派。谁敢抗命,本王必定严惩!”
狱首道声“得令”,指挥妖兵们分成几队,踏着军步快跑进塔,紧跟着就是“丁零当啷”一通混乱,四处响起开锁拉门的金属碰击声。紧随其后的,又是囚犯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与哭喊声,以及妖兵将人往外送的喧闹。
第一百零一章 西海私狱之第九层
狞灭天子闪在一边,冷眼旁观这乌烟瘴气的场面。他一直在留意,看被扶出来的犯人里有没有他要找的人,却始终没能如愿。
“那人一定在这里,应该是被关在某一个角落,等一下,我自己去找!“他对自己说道。
闹哄哄乱了一个多时辰,妖兵们总算将一干囚犯疏散完毕。曾经惨叫声不绝于耳的牢狱,此时变得空落落,难得地安静下来。
狞灭唤过狱首,命此人作向导,开始跟着他逐层查看这恶臭弥散的海底地狱,西龙塔。
此塔确实一共九层,由第一层起,每层都设九间狱室。无论走进哪一间,狱室里各类凶残恐怖的刑具都一应俱全。
墙壁上血迹斑驳,还有多处粘连着已经干枯的皮肉或头发,景象惨不忍睹。
除去刑具,每间狱室的角落都各摆放三个炭盆和一个丹炉。丹炉里火焰呈银色,还在熊熊燃烧,可如果靠近,非但感受不到丝毫热度,反而还觉得出异样的寒冷。
最可怕的是,丹炉的银火里并非在锻炼丹药,而是一个个鸽子蛋大小的虫卵。
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几个虫卵发出“噼啪”爆裂声,在火里孵化,于是白白的蠕虫爬出,将银火吞食入腹,然后如得了养分般迅速长大,再爬出丹炉,一直爬到其他角落的火盆里,一个接一个地吐出剧毒银珠,以保持火盆里的银火焰持续燃烧,久不熄灭。
这些白白的蠕虫还能吐丝结茧,估计南风束缚犯人用的不是绳索,而是那些蠕虫吐出的丝,故而牢房里四处散落破损的丝囊,还有一些残丝粘附在牢顶与墙壁上,一缕缕垂下来,在他眼前飘来飘去。
目睹眼见惨景,狞灭天子哀思如潮,又心痛欲裂。
“南风长老!亚父!他如何能是我的……”他咬牙切齿,可紧锁眉间的,却又是揪心的无奈。
“母亲,此情此景,终于令孩儿明白,为何你在临终前,必须要将他才是我生父的秘密相告。你深知南风为人,也料到有一天,他必然触怒我,逼迫我对他起杀心。你是生怕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下弑父大错,触怒天地……母亲,他害了你,你恨他,却不得不因我而委屈求全,孩儿实在是,愧对于你……”
他忍不住泪如泉涌,不过牢房阴暗,那狱首又跟在后面,倒是什么都没看见。
悄悄拭去眼泪,狞灭语气冰冷地问狱首:“九层八十一间牢房,犯人全都放干净了?”
狱首结结巴巴地回答,“回天子,基……基本都……都释放完毕……”
“这是什么话?放完就是放完,何谓基本释放完毕?”他又是大怒,转身恶狠狠盯着狱首。
这一下,狱首的魂又飞了出去,“扑通”一声跪倒,老实答道:“回回回……回天子,这第九层的塔里,还有一个犯人,可那间牢室的锁头,小的们没办法解开,所以释放不了啊!”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他一听深感怪异,“八层牢狱的锁头,上的都是妖族封印,为何独独第九层的解不开?莫非,那不是经妖人所设?“
狱首不敢隐瞒,据实禀报:“天子洞若观火,小的佩服!这第九层确非南风圣君的私狱,是由鬼王云清掌管,一般关她鬼族的犯人。”
“鬼王,他们竟称她为鬼王!亚父,和这个女鬼究竟是什么关系?二人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他来不及细想,心里念着曦穆彤交给他的任务,急忙命道:“你快带我去!”
“是!”狱首答应一声,将他引向了西龙塔九层。
站在九层之上,狞灭天子感觉这里相比其他八层,确实大不相同。
每间狱室都是一个铁笼,除了铁笼上的倒刺,倒也没见什么更加骇人的刑具,更没有毒虫出现。
四下静悄悄的,昏暗的光线下,可见八个囚笼都空空如也,唯独走廊尽头,最后一个囚笼里,似躺卧一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他不假思索,立即提步走了过去,手指一弹华光闪现,光亮里就见那人全身是血,如被泡在血池里。他侧卧在硬邦邦的褐石地面上,面朝墙里,身边摆着一只翻倒在地,血糊糊的瓷碗。
他若不是偶尔轻挪一下身子,同时喉咙里发出两下怪异的咕咕声,倒真会让人以为,那已是一具尸体。
狞灭伸手去触囚笼上的铁锁,手却被一道光反弹回来。
“这便是那鬼王下的封印!”他微微一愣,在心里嘀咕,“看样子,此人并非是南风的囚徒,可那女鬼又因何要囚禁他?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疑惑地再看向他,这一次终于发现,那人一条小腿内似有物在浮动。于是他暗运内力,双指划过眼睛,露出妖王的火目,便看出那浮动之物,是一道蛇形幻影,正在他的血管里不断扭曲翻转。
看到这里,狞灭天子已心如明镜,蹙紧的眉头舒展开来,含笑念出一个名字:“江南子墨”。
第一百零二章 惺惺相惜之朝凤
朦胧中,江南子墨感觉自己,正轻飘飘地在云中飞翔。
五彩的光线从身边划过,犹如一道道笔直的乐谱,许多带着彩翼的鸟儿停在乐谱上,就似一个个跳跃的音符。
他越望前飞,音符出现的越多。他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撩拨,不料那些音符竟真能发出悦耳动听的乐音,连在一起,便是一曲美轮美奂的《百鸟朝凤》。
等他将这曲子叮叮咚咚拨弄到尾声,那些彩翼鸟音符竟然全部飞舞起来,离开乐谱冲向空中,朝一个方向飞去。
“它们这是要去哪儿?”他好奇心起,忙紧紧跟随。
飞了一会儿,半空中清脆的鸟鸣声越来越嘹亮。他纵目远望,发现不仅是刚从他身边飞起的那些鸟儿,还有无数各种身披祥瑞光华的彩鸟,也正从四面八方赶来,汇集在一起。
等所有鸟儿都停下来,庞大的鸟群便如得了口令般,齐齐叼含一根彩羽,面向东方点头,依那阵势看,是在朝拜。
他顺着它们朝拜的方向望去,竟见到一只金色的,拖着长长七彩尾翼的凤凰。
“箫韶九成,凤皇来仪!”他惊喜地自语,又目不转睛地凝视那只仪态万千的凤凰,碰巧那凤凰的一双凤目,也正望向他,水灵灵的双眸满含深情。
“凤儿—”他知道那是她,激动得大喊,整颗心都在颤栗,已顾不得自己正在空中,就要扑到她身边,可万没料到,他的飞行力量忽然就在这时消失,“啊”地惊叫一声,失去平衡,像块石头似的从云端一头扎向地面……
“凤儿!”
飞速坠落中,他期盼能得她相救,但这声呼喊,却将他自己从那个美奂又迷离的梦境中扯了出来--他最终没能触到那个出现在梦中的,心爱之人。
带着深深遗憾,他逐渐恢复意识,一时间却找不回记忆。
他挣扎着想睁开眼,却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似刚跋涉过万里路。
“我……这是在哪里?”他禁不住想,脑子停顿片刻,陷入昏睡前发生的事,便如潮水般涌了回来。
他不敢睁眼,本能地先用感觉探寻,就觉身下软软的,再也不是牢狱中,那褐石地板的坚硬与冰凉。
他也闻不到刺鼻的血腥气味了,取而代之的,竟是阵阵淡雅的花香。他再费力地挪动一下身子,身上似覆盖一层轻柔如丝的东西,虽然极轻,却令他全身暖意融融。
“我……我是不是终于死了,现在到了另一个世界?”他心头一喜,可这喜只持续了一秒,取而代之的又是无限感伤。
他打算睁眼了,眼睑未启,泪滴倒先从眼角滑落。
忽然,腿上被妖龙咬过的伤口,竟又痛了一下,他大惊,“我不是死了吗?难道死人还能感觉生时的疼痛?”于是,他猛然睁眼。
睁开眼,他才见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舒适的卧榻上,卧榻被轻盈的鲛绡纱罗帐环绕,帐上遍绣淡白的梨花。侧头看枕边,还放着一个令人安心入神,同样绣着梨花图案的香囊。
透过罗帐,他依稀能辨房间里的景象,紧邻窗下,是铺着锦垫的罗汉榻,炕几上似乎摆放一个小小的骨瓷花瓶,几株正在盛开的梨花斜插瓶中,被窗外的日光照耀,十分纯净无暇。
“我……我这是在哪里?我不是被关在南风长老的私狱牢笼吗?”江南君的心一阵狂跳,勉强半撑起来,撩开帐幔想下床。
可是人虽苏醒过来,体力却丝毫没有恢复,他脚下如踩着云团般绵软无力,刚一触地腿就一软,身子控制不住,整个滚了下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味道?”他心头一颤,全身都绷紧了,因为伏在地上,他闻到了除梨花清香外的另一种香味。那香味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已闻了百年,刚刚钻入鼻息,就令他血脉贲张,从舌头到胃腑瞬间饥渴难耐。
他等不及地要站起来,可实在是无力,干脆手撑地拼命向那座榻爬去,然后攀住床沿向上看,果然见到在骨瓷花瓶边,摆着一大碗尚带余温的红汤。
“这不是人血,这是鹰嘴蝙蝠的血!”他喃喃道,一闻便知。
第一百零三章 惺惺相惜之水木清华
江南君从昏迷中苏醒,不仅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清雅别致的房间里,还在座榻的炕几上,见到了一碗鹰嘴蝙蝠的血。
“这是……何人所为?”他满心惊疑,犹豫着究竟应不应该,去碰这来历不明的红汤。
可是这么长时间没有进食,他早已饥肠辘辘,而摆在面前的,又确实是自己如饥似渴想得到的食物,经历过私狱折磨,他再也无力抵御这诱惑,终于伏在炕沿边上,端起瓷碗,将红汤一饮而尽。
殷红的血,顺着他嘴角淌落,他恍然若失,呆呆看着尚沾血渍的空碗,也不伸手去擦。
呆坐许久,他手一松,碗“咕噜噜”掉到炕上,又滚落地面,摔成了两半。他脸上满是羞愧,沉重地将头埋进双臂,身子蜷成一团,失声痛哭。
他双肩不住起伏,悲戚地自问,“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独自一人,这样悲催地活在世上?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正在此时,门外一个妖冶的身影,正欲叩门而入,可当从门缝窥见屋内情形,叩门的手又缓缓放低,轻叹一声,默默走开了。
红汤喝下,江南君体力恢复极快,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已能落地走动。
他拉起裤管,检视妖龙咬过的伤口,伤口竟已被人悉心处理过,被一种香味独特的药膏裹附,清凉感丝丝入心。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既然摆设如此雅致,说明主人情操不俗,希望不会是另一处龙潭虎穴!”他心里既猜度又祈祷,站起身走到门边,伸手一拉,就轻轻松松开了门。
“此人并未囚禁我!”他又是一喜,提步走了出去。
离开房间,走过弯曲的房廊,他来到了一处幻若仙境的园林。
穿过半月门,一座匠心独具、重峦叠嶂的假山,首先映入眼帘,将园内景致与月门外的房屋隔开。
越过假山,便有峰回路转之感,只见满园云霭缭绕,似有仙云由空而降,又在园中飘散开去。
几只头顶朱红的鹤鸟,在造型天然却玲珑有致的山石边悠闲漫步,花圃里牡丹吐瑞芍药争香,好一派魏紫姚黄,贵气逼人。
站在花丛中,江南君觉出此处花草,似与别处不同,虽说大凡植物都具生命,但这些植物表现的生命力,倒更似灵性。
例如,当他伸手去碰那娇艳欲滴的牡丹花瓣时,花朵会含娇带羞地轻轻躲开,而当他转身,假装不再看她们,她们又似乎开始在身后聚拢,窃窃私语,并嘻嘻娇笑。
园子正中,是一片巨大的池沼,宽阔如河,两道汉白玉的桥梁横跨池沼之上,姿态风格却各不相同。
他俯身往池子里看,无数花中君子正在水面或含苞或盛放,宽大翠绿的莲叶片片相连,托举着粉嫩的莲花,虽然无风,却不住轻快摇曳,尽显水佩风裳的清姿。
莲叶下,碧水间,一群群华丽的锦鲤在欢快地游弋,时不时有一两只腾空而跃,似在仙云间划出道道霓虹。
看着这无限美好的莲池,百年前与凤涅在西子湖畔,荡舟采莲的情景竟重现眼前,他忍不住含泪轻吟,“与卿夕阳下,共摇采莲船。执手闻远香,凝眸叙近缘……”
吟诵到此,却听身后有一个声音,如孱孱流水响起,接续道:“日散望云归,对君心中难。百年期还盼,已伴丹心残。”
闻听有人续他的诗,内容还如此贴切,江南君愕然回头,却见一个身着幻彩金色织锦长袍,漆黑长发披肩,面容如身后芙蓉花般美艳妖异的男子,正含笑看着自己。
当男子挪步走向这边,脚下竟纷飞起无数洁白如雪的梨花瓣,每走一步,那些花瓣都紧紧相随,令他步步生香。
第一百零四章 惺惺相惜之真诚
江南君在园子里,见那妖异绝美的男子向自己走来,心里一阵紧张,结结巴巴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他惊愕中带着戒备,脚也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男子却莞尔一笑,衣袖拂过,挥落一片妩媚。
“江南君,你看我这芙蓉园,可美?”他轻启朱唇,声若磁石般令人无法抗拒。
江南君迷茫地四下看看,想回答,却一时一个字都找不出来。
男子见他如此尴尬,深感有趣,再被他孩子般的神情逗弄,兰花指甩过,掩嘴大笑。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江南君给他笑得有点急了,略带恼怒地问。
男子不笑了,双目秋水盈盈地看着他,认真说道:“我是谁?我不是那个全天下最容易被认出来的人吗?你们上天入海地搜寻我,当我主动站在你们面前,却又要问,我是谁?”
几个反问,答案已昭然若揭。
“什么?你是……”江南君反应过来,苍白的面容瞬间变成土灰,连连后退,下意识翻动手腕,就要殷螭剑出鞘。可是连探几下,剑都没找到,狞灭天子却手掌轻扬,“唰”的一声,殷螭竟寒光闪闪地出现在他手中。
“江南君,你是在找这个吧?你找这个的目的,是想杀我,还是想自卫?”
他口里问,手却捥出个剑花,将剑柄对向江南君,递了过去,脸上则依然笑如春花绚丽。
而江南君,显然没有他那样好心情,不相信他会如此友善相待,不去接剑,只是悲叹,“看来我江南子墨,此命该绝。才离狼窝,又进虎穴,焉能再逃?既然你就是妖王,想必传说的那些本事也是真的。我此生已是多厄,实在不愿再添新伤,不如你就用你那妖王之力杀死我,莫再拖拖拉拉,尽早遂了你我心愿!”
听他几句话,说得如此悲戚又决绝,狞灭再也笑不出来,心中生出无限怜惜,同时联想自己的命运,眼中也泛起泪光。
他不答江南君,依然谈剑,“天下人皆知这殷螭属于灵剑,能与主人心意相通,更不用说你已用它百年。今日我若有意杀你,怎可能傻到用它?莫说是杀,哪怕仅是对你怀有敌意,只怕你也早已听到此剑龙吟之声了吧?”
“这……”江南君被他问得语塞,又答不上来了。他深知他话里有理,可依然被他的妖王身份困扰,不甘心地追问:“你为何不杀我?”
狞灭又被逗得一笑,反问道:“我为何要杀你?再说,我还真没把握杀得死你。”
他这笑话,谁都没被逗笑,自己想了一想,本来生辉的双目反而暗淡下去,喃喃道:“你我初见,你却一直偏执地认为,我该起意杀你。这原因,难道就因为我是妖王?”
一席话,直指江南君对“妖王”之名,那与世俗同流的偏见,更令他哑口无言,唯有愕然接过宝剑,呆立不动,神情说不清是依然戒备,还是愧疚已生。
狞灭走到他跟前,两人距离极近,他就闻到他身上,那阵阵梨花幽香,不仅饱含花香,更带淡淡酒意,才闻片刻,竟有点熏然欲醉。
狞灭纤指一扬,指向半月门道:“江南君,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穿过那道门,走出这绝望之陵,回你江南世家。本王以性命发誓,绝不会有任何人阻拦你。可是,我相信以你堂堂人间使的心性与抱负,肯定不会就这样轻易退出已经开始的六界纷争,默不作声地隐归于你那绿墙粉瓦之后,享受普通士绅生活,再不过问世事。”
这几句话,算是说到了江南君的心坎里。他心里苦笑,“六界纷争?关心世事?只怕这一切,都要退居到第二三位,而高居第一的,可是我那野心勃勃的妹妹。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都不可能再将她抛诸脑后,不闻不问!”
他这层心思,狞灭天子自然不晓,见他面上拗气有所消退,赶紧趁热打铁,“素闻江南君为人间界第一高人,不光清新俊逸,品貌非凡,更是胸怀大志,义薄云天。如蒙兄台不弃,是否愿入殿内一叙?”
第一百零五章 惺惺相惜之扇瑶宫
从妖族私狱,糊里糊涂被救进这个叫做绝望之陵的地方,像极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可手上沉甸甸的殷螭剑,又提醒江南君这一切都是真的。
自从数月前,凤涅第一个向他提起妖王狞灭天子这名号以来,他就曾在脑中多次勾绘,自己认为的那个妖王形象,基本都属于穷凶极恶、丑陋诡诈之类型。
今日得见真人,这传说中的妖王,实际却是这样一个雍荣闲雅,咳唾成珠,又美冠六界的儒士。言谈举止间,不但无丝毫轻薄,还处处透露仁义。这个发现,着实令他震惊。
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入妖陵,他的心就镇定下来,不再胡思乱想,更不打算真的要穿过月门离开此处,逃回江南世家。于是欣然接受狞灭天子的邀请,与他一同走向了扇瑶宫。
进入宫殿,相比芙蓉园,这里更显典则俊雅,格意不凡。
殿内金龙盘柱,庄严正大,远超人间帝王之皇宫的气派。细加品味,他更在这殿里,觉出了一种神仙君主的韵味。
宫阶上,每一级左右,都各摆一粒夜明珠,用以照亮殿堂。珠子之大,一手难握。
阶下一片莲池,池中淡薄清透的烟云恣意流散。莲花粉瓣间,几只袖珍的莲花精正舞动菲薄的翼翅,在飞舞嬉戏,并欢快地发出极轻的,拉弦似的声音。
江南君这下有些奇怪:小小殿内莲池,便可见数只精灵,而刚才诺大一座芙蓉园,为何一只都没见到?
狞灭天子见他望着莲花精时不解的神情,笑着解释:“绝望之陵里精灵遍布,从不会消失。能否见到他们,是随你心情而定。刚才你情绪紧张焦虑,又满怀感伤,甚至陷入绝望,自然见不到精灵。现在莲花精能被你的视线捕捉,说明你的心境正慢慢恢复平静。”
“原来如此!”江南君心头一动,对这妖陵生出了几分兴趣。
跨过莲池上黄梨木的浮桥,踏上宫阶,狞灭天子将江南君让至殿侧落地窗前的矮几边,相施一礼,各自在蒲垫上坐好。随后工夫不大,已有宫女将带凤托的琉璃茶盏奉上。
待宫女摆好茶具,再转身离开,江南君一眼瞥见她裙摆中隐现的灰色狐狸尾巴,面上便难掩惊异。
狞灭天子看在眼里,说道:“狐族几乎是妖族的最大一脉,绝大多数生活于漠北,分好几个等级,最优级为漠北雪狐。雪狐皮毛,可谓世间难求,价值连城。虽然现在中原地带的狐群数量与种类较之之前,算有所增多,但狐人还得躲躲藏藏地生活,以防被其他族,特别是你们人给捕杀。其实,大多数狐狸都是相当温良的动物,逼不得已时才主动出击伤人。但只因少数狐狸胡作非为,你们人类便曲解整个狐妖一脉,可着劲儿将他们丑化,着实不公。”
江南君听完,心里愈发惭愧,暗自感叹:“原来妖族庞大,竟有如此多内情。世人断章取义,无来由地凭空妄想,倒真是对不起他们。想我自以为博学多才,尽知天下事,却也未免流俗,不过是一个与世人同流合污的俗人罢了。”
闲谈已毕,话入正题。
狞灭天子道:“江南世家承居世袭人间使要职,百年来尽忠职守,实在令人敬佩。贵府先祖江南晏,曾为神族神护法,此事想必江南君是清楚的。”
江南君点头道:“这是自然,细数由先祖开始,至我这一代,已历任五届人间使。”
狞灭自愧道:“可惜五百年前,家父野心太盛,造成神族灭族惨剧,也连累了江南家先祖。每每想起往事,狞灭便心痛难安,对于你江南世家,我也算是罪人一个。”
这般言说,又勾起江南君的伤心往事。他的目光徒然变冷,冷眼怨对道:“天子此言,子墨不明,还请赐教。”
狞灭沉吟道:“对于神族被灭之灾,坊间盛传的说法,是本王用灭天咒将他们毁灭,以此堵塞魔婴灭世之谣被戳穿后的种种猜测。可实情并非如此,个中缘由纷繁复杂,现在我既已妖王归位,妖族便算彻底走入日光之下,各种前由自会逐步水落石出。”
江南君道:“哦?如此甚好,不过天子今日相邀叙谈,难道仅是要谈我江南先祖?”
第一百零六章 惺惺相惜之请求
狞灭面对江南君的问题,神色迟疑,竟不否认。他一改刚才谈笑自若的从容神色,似乎变得很紧张。扇瑶宫里一片冷清,只能听到莲池里滴滴答答的水流声。
江南君一脸平静地端着琉璃盏,一口接一口抿着茶水,等他继续往下说,终于等到他再开口。
“狞灭偶然得知,当年神护法江南晏,在神族覆灭后流落人间,建立江南世家,曾著过一本《神武密志》,想必此书依然藏于你府,是吗?”
“什么,他竟然知道《神武密志》?”
江南君一听这话,脑子里轰然一炸,一颗心就烧了起来,二话不说,“砰”地将琉璃盏连着凤托重重放回茶几上,剩下的茶水溅了满桌。
他心中怒火万丈,却也不大发作,只是生硬地冷笑道:“我道天子为何非但不杀我,还这般以礼相待,不远万里地将鹰嘴蝠的血从支离山取来漠北,原来是在打那本书的主意!在下不知什么《神武密志》,实在无可奉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如天子确实开恩不杀我,我这就告辞了!”说罢起身就走。
“江南君请留步,你误会我了!”
狞灭急呼一声,飞身而起拦住他去路,竟毫不犹豫地双膝点地,向他跪了下去。
“狞灭天子,你……这又是何意?”他此举突然,江南君实未料到,惊得连退两步。
狞灭双手抱拳,举过头顶,颤声道:“江南公子请再听我一言,狞灭求此书,绝非为了自己,而是代十万冤死亡魂向公子乞这不情之请!”
“十万亡魂?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江南君本来还在试图离去,听到这句话,再也挪不开步子。
狞灭再抬起头时,美目已然含泪,情真意切地说道:“我虽匿居梨花坳五百年,但蒙雀鸟相助,常能收到来自外界的消息,故而听过不少关于你这位人间界奇才的事迹,也知你为人轻死重义,颇有侠义心肠,所以才冒然相求。为何你这般急躁,不能多留片刻,听听我的解释呢?如果等狞灭解释完,你依然认为我是在图谋不轨,再想离去时我绝不阻拦!”
江南君见他求得如此恳切,又确似真有隐情,便知刚才那番举动,是自己莽撞了。双颊一热,怒气下去,搀起他道:“天子如此大礼,子墨哪里担当得起,还请几边说话!”
狞灭见他终于肯听自己说完,心中一喜,任他搀着,二人又重新归坐。
再坐下来,江南君开始认认真真听他讲述,关于那十万冤魂的个中原由。
狞灭天子便将当年轩辕黄帝手下,镇守西塞的十万芒鹰烽火营勇士如何阵前奋勇杀敌,后来却被御赐御前侍卫之衔,无辜冤死轩辕古墓的前后因由,详述一遍。
“如今这十万怨灵,已归于轩辕大将鬼臾区之身,其魂被曦穆仙收进曦穆灵珠,若要释放这些怨灵,并让他们重回疆场一展抱负,非得再登帝神神位者相助,才可成功。若鬼臾区最终成功登基,成为神帝,这十万勇士便将化作神兵,再也无须屈居于黑暗的墓穴之中。”
狞灭天子说完,陷入了沉默。
第一百零七章 惺惺相惜之结义
狞灭天子讲完芒鹰烽火营的往事,相当于已明明白白告诉江南君,为什么要推鬼臾区成为新任神帝。说完后,再也不多发一语。
江南君呆坐窗前,不断咀嚼烽火营战士的故事,心里泛起的,全是苦涩。
轩辕古墓他去过,十万御前侍卫亡灵的威力,他也领教过,更曾与鬼臾区交谈。万没想到的是,有一日,会有人对自己说,那个山脊一般高大的鬼魂,将会成为神族帝神。
而支离山妖龙洞里,曦穆彤的话也不停在他脑海里回响,震得他无可适从:“或者我们应该帮神族寻找更适合的人选……”
“彤儿随口说的更合适人选,现在是不是出现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意?”
他苦思良久,又抬头看向狞灭。
刚见面时,他囿于成见,简单地认为,这妖王虽美得比芙蓉芍药更活/色/生/香,也不过是一只徒有其表的妖,哪能真具备什么内涵?而从此时起,他那些成见就已消失无踪,留在内心的,只有浓浓敬意。
原来这位狞灭天子,竟是这样一位苍松翠柏般有情有义的人物,他为拯救他人,如此不遗余力,自己还怎能不信他?
想到此,他站起身,向狞灭深施一礼,致歉道:“子墨今日置身这绝望之陵,得见天子真颜,荣幸之至。这一切恍如一梦,但令我生出梦幻感的,倒不是这里的园林或宫殿,而是没想到,被谣言传得似是而非的妖王,竟是这样一位仁人义士。子墨冒失,方才多有得罪,望天子勿怪!”
狞灭见他道歉得如此心诚,顿生感动,忙拉住他道:“江南君多虑了,你我都是性情中人,又何须讲这些俗礼?只要话说清楚了,兄台不怪,我也就松了口气。不过这神位一事,不知你的想法……”
江南君淡然一笑道:“天子大可放心,我也曾入轩辕古墓见过鬼将军一面,那时就震撼于他的威武之势。有他相助,我才能得偿所愿,获得姣虬剑。若此番我真有机会为救那十万冤魂,尽绵薄之力,必当万死不辞!”
狞灭见他不但同意帮忙,心意还如此坚决,不禁感概万千,拉着他的手叹道:“如日后鬼臾区真的成神,十万怨灵得救,狞灭愿世世为奴,报答江南君此世的大恩大德!”
江南君一听,白脸转红,急道:“天子怎能言重若此?子墨区区一介凡人,无德无能,幸得先祖惠笔写下此书,才能借花献佛,天子千万不要折煞在下!”
可他心里,却如有一把刀正在翻搅,痛得他难以忍受,“我既应承妖王,助鬼臾区成神,我的妹妹浣姝,又该如何是好?”
狞灭天子丝毫未觉察出他的焦虑,正恳切地注视着他,“西海私狱一趟,除了摧毁那海底地狱,竟能与大名鼎鼎的江南君相遇,此乃我人生大幸。世人说,交深季作友,义重伯为兄,既然你我同为尚义之士,惺惺相惜,如公子不弃,可愿与我结为兄弟,今后彼此携手,共佑世人?”
“这……”
江南君一时彷徨,语塞了起来。狞灭见他这反应,目光暗淡下去,苦笑道:“狞灭失言,请君恕罪。怎么说,我也是恶名满天下的妖王,怎可玷了公子的百年清誉?”
江南君一听,知他曲解了自己的心情,急忙解释道:“天子千万不要误会,子墨绝非此意!”
他其实是想起了,轩辕古墓前同群仙的交战,以及后来,与那帮仙人发生的各种龃龉,心中又生无限凄凉,暗自悲叹,“无论我在人间使位置上多么尽忠职守,又何尝真的得到过何种清誉?到头来,不过是被人栽赃陷害,连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那些所谓的仙,打着忠肝义胆的旗号,却又如何抵得上眼前这个妖王,半分的情谊?”
想到此,他再无顾虑,谦逊地拱手道:“并非子墨有意推脱,只是妖王之风采,更胜人间九五至尊,以子墨这样平庸的**凡胎,就怕高攀不起,反而折寿。”
“哦?折寿?”狞灭听得笑了起来,“素闻江南君百年前就一心求死,如今还怕因狞灭折寿?如此说来,你我今日不结拜,怕都不行了吧?”
江南君领会他意,二人执起手,一齐大笑。
第一百零八章 义正辞严之闯宫
狞灭天子与江南君结成异姓兄弟,江南君为兄他为弟。同时,他果真向这位新认的大哥授予了带有“狞”字的,可自由进出宫陵的妖王符牌。
尽管妖王回归并重启天/朝一事,狞灭已郑重昭告天下,他的绝望之陵恐怕也还是算六界中,最为隐蔽的族首藏身之所。
且不说天山雪峰那层天然屏障,以及妖陵外厚厚的结界,单说随便哪一种用于护陵的妖术,也非一般人能轻易破解。所以唯一能自由进出此处的方式,便只有使用那雕有“狞”字的符牌。
待一切安置妥当,江南君的当务之急,就剩了尽快找出十字诀。
私狱中,他奄奄一息,只能悬着口气应付云清。现在他体力恢复,又已将助鬼臾区称帝作为目标,自然找寻动力倍增。
狞灭天子在扇瑶宫旁,为他辟出一处十分雅致的别院,唤作静心殿,他便搬了进去,开始潜心研究《神武秘志》,以期快点找出藏字的章节。
搬入静心殿前,狞灭曾试探着向他询问,他究竟是怎样陷落进西海私狱的,那鬼王到底与他有何过节,江南君却始终推说自己是被南风长老擒获,要借他的凡人之手杀害水铃儿,却只字不提云清对他的威胁。
他对西海私狱牢房的分布并不知情,更看不出牢笼锁头上有封印之别,自然料不到狞灭知道的,远多过他以外的。所以他的闪烁其辞,怎能骗得过妖王?那故作镇定的神色,早被牢牢捕捉进了那双火眼。
狞灭虽不再追问,心头疑问却越来越重,时常暗想,“难道,大哥是在为那鬼王掩盖什么?”
自从寻找十字诀的工作启动后,江南君再也没离开过静心殿。狞灭也不去打扰他,安排好照顾他的人手,就一直呆在扇瑶宫处理政事。
果不出他所料,私狱被毁后没两日,南风长老就气急败坏地冲进了绝望之陵,其吼声震天的气焰,几乎烧着了整座宫陵。
扇瑶宫外,被南风搅得天翻地覆。一众卫兵想阻止他不经通传,直闯入内,却被他狂躁地打倒一片。
殿外如此喧哗,狞灭却对那些吵闹充耳不闻,只是平心静气地稳坐书案之后,继续批阅案头如山的奏折。
南风长老终于冲破层层封锁,连蹦几蹦,蹦进了扇瑶宫。
“狞灭!你干的好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付老夫?”南风长老狮子般的怒吼,终于在宫殿内炸响。
他这才放下手中的奏折与朱笔,抬起头不紧不慢地问道:“亚父,你这样不经通传就擅闯,还打伤多名侍卫,是不是太过目无法纪?”
“我呸!少给我闹这套虚文,你一到任就给我送这么大份礼,亚父我受不起!”南风已怒得蜡黄的脸,涨成乌黑。
狞灭天子从案头拿起把精致的绸扇,摇一摇,扇出阵阵暗含梨花香的清风,一脸心旷神怡的享受之色。
南风见他这般视自己如无物,更加暴跳如雷,“你……我问你,为何要跑去大闹我的西海私狱?你竟敢,竟敢将我的地盘,变成一片瓦砾!现在海水倒灌,整座私狱已化为乌有,今天你必须给我个说法,否则别怪老夫翻脸无情!”
狞灭却只绸扇掩口,呵呵一笑,“哦,这样啊,冲得极好!我还思量着,这几日要派人去打扫残局,免得那些巨虫和尸骸污染了海水呢。”
南风直气得不断翻白眼,一口气续不及就要死过去。好容易喘过来,哆哆嗦嗦指着他问,“狞灭,你……你老实告诉我,你这样做是为什么?难道,你忘了你自己,和我南风一样,也是妖吗?”
第一百零九章 义正辞严之怒斥
南风最后几句话,犹如一串火星,点燃了狞灭天子一直压抑心底的怒火。
只听他“啪”的一声,将绸扇重重扣在桌上,眨眼间一脸游戏之色,就转成了雷霆震怒。
他眉间的妖印腾出一小团火,赤红的双目也覆上一层浓厚的阴云,寒星般的眸子里,竟不时扯过一道闪电。
南风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妖颜,嚣张气焰给震得矮下去,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又细又短的脖子。
“亚父!”他怒喝:“本王现在还愿叫你一声亚父,那是因为,本王顾念旧情,还记得小时候你所给予的关怀。”
“哼,是吗?亏你还说得出\'记得\'二字!”南风长老不敢再大吵大闹,只能小声驳嘴。
“我当然没有忘记自己是妖,可妖也有正邪,正如我你活在正邪两端,永不同道!亚父,为何你一把年纪,却如此不堪,非要破坏六界共存?被你残杀的那些人,你可曾感受他们的痛苦?你再闭上眼睛,想象一下他们的家人,那些本来完整的家庭,却因你的残暴不仁而遭生离死别的横祸,你于心何忍?”
“哼,狞灭,你高高坐在妖王王座上,却一味强调妇人之仁,老夫真为你感到害臊!就算你自己胸无大志,又岂能忘记你父亲,老天王当年要一统六界的壮志豪情?你今日说出这些糊涂话,对得起他为你打下的江山吗?”南风一时情急,竟搬出了狂蟒。
“你给我住口!”狞灭更加怒不可遏。
“且不论父亲过去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单说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能不知道?休要拿我父亲做挡箭牌,你干下这桩桩恶行,为的只是喂饱你自己的狼子野心。我告诉你,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就你这种心术不正,专耍邪门外道的乱臣贼子,永远都别想奸计得逞!”
“你……”南风被他这一通怒斥,骂得魂都要散去,指着他哆嗦,“狞灭,就算你是王,我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
“长辈?哈哈哈……”他听得对天狂笑,“亚父,我以我眉间的妖印发誓,若不是将你当作长辈,在我捣毁私狱的同时,你已锒铛入狱,现在只怕头都不在项上了,还能有命来和我闹?”
“这……狞灭天子,你……你竟然起意要杀老夫?”南风吓得一激灵。
狞灭一声长叹,冷然道:“杀你不难,可我狞灭并非嗜杀之人。留得你性命,是希望你能反省,能悔过。就算今日我对你手下留情,若你依然这样罔顾伦常,暴戾恣睢,一味残害天下生灵,迟早会激得天怒人怨,被那些你害过的人千刀万剐!”
南风听他不杀自己,算松了口气,缩紧的身子直回来,悻悻道:“你少来教训我,管好你自己再说!”
狞灭望着他那一脸蛮横,痛心道:“神族在五百年前灭亡,你以为是被我们妖族打垮的?错!大错特错!打垮神族的人,根本就是华夏帝自己!你应该记得,从神武八年起,父亲共与他交战四次,前三次吃的都是败仗,到第三次,甚至损兵四万,一直退守到江夏。可为什么第四次再去挑衅混沌谷,父亲偏偏就赢了?那是因为到神武三百九十九年,华夏帝变质了,由一个爱民如子的圣贤明君蜕变成为,一个连与他恩爱多年的帝后都要关去鸡鸣山的昏君、暴君!当神族大业已危如累卵不堪一击,你和父亲才能趁虚而入,得了这个便宜。亚父我告诉你,大厦倾覆非在朝夕,都是因为平时的恶行逆施,一点点积累,从而导致最后的崩塌!你可知,摧毁西海私狱,除了救出那些无辜囚徒,我还在拯救你,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感念吗?”
一席话说得入情入理,又字字如针,南风长老心里哪怕还有一万个不服,也再无力辩驳,只剩一张灰脸,扭曲得实在可怕。
那私狱,他已苦心经营七十八年,却被狞灭于一夜间尽毁,怎能不心疼?怒气冲冲来找他算账,气没出,又被他训斥得一点反击的余地都没有,这是何等的羞辱!
他怒火难平,依然诡辩,“就算我设私狱,未报你妖王批准,抓的却都是一些在三界里犯下重罪的该杀之人,难道我这不算是为天下做好事吗?”
第一百一十章 义正辞严之质问
面对狞灭天子的怒斥,南风实在再找不出辩驳之词,竟厚颜无耻地说他在西海私狱残杀无辜,做的是好事。
“好一个做好事!”狞灭本已渐渐平静,不料又被他几句话激得勃然大怒,一掌劈向身前书案,只听“咔嚓”的一声脆响,书案一角竟被他的掌力生生劈断。
南风自不必说,给这一声巨响震得瘫坐在地,大气不敢出。大殿内外的一众宫女内侍,也都吓得个个面如死灰,齐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狞灭尽力镇定,顿了许久,才撑着桌角沉沉道:“我妖族在六界中,已是除人间界外最大的一族,截止目前,共有二百零三部族分布在九十八州,数千岛屿上。而散落在民间,与人混居通婚的妖民更是不计其数。按照妖族天/朝制度,每一个部族中都设有至少百名监利统管地方,这些人的官阶相当于人间界的县令,监利上面又有黄郎,黄郎之上再是中郎,中郎上面又有上傅,上傅顶上又是御统,御统归太尊管辖,太尊直报丞相府,丞相府再会同三省六部,协助天子共理朝政。我所报的,只是妖族吏治主脉,还有多少没被提及的分支官职,是被设来管理天下的?如此庞大的吏治架构,你弃之不用,却在七十八年里,通过一个只有八十一间囚室的小小私狱,不审不问,残害百万条人命,亚父,你罪犯滔天,竟然还敢这样振振有词?”
耳听狞灭义正辞严的责问,南风忽生的不是懊悔,而是疑问:那个曾经瑟缩在梨花坳里万念俱灰,一心等死的文弱书生,是由何时开始,变得如此威风八面,浩气凛然的?
想到他之前弱不经风的样子,南风胆子倒大了些,干咳两声,爬起身道:“说起吏治,你得扪心自问!身为妖族天子,五百年来你只顾躲在梨花坳里醉生梦死,何尝插手过政事?现在一朝归位,便风风火火大张旗鼓,不将你落下的那些职责尽早理清,反倒对我的事横加干预,你是不是在本末倒置?”
“哈哈哈……”狞灭再度发出一阵令人心寒的大笑,“五百年前为何我要躲进梨花坳,又是不是在醉生梦死,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你为求一己私欲,怂恿父亲逼迫年幼的我练灭天咒,导致我年纪小小就被邪功反噬,受尽身心折磨。而当年我心灰意冷,打算离家出走时,你向我满口应承,答应我,必会代为悉心料理天/朝朝政,绝不让吏治荒废,绝不让妖民流离失所。可这五百年来,你为我父亲,为妖族,都做过些什么?我妖族子民常年躲于阴暗角落不见天日,你却只顾忙你那些坏事,置我族人的生死于不顾。亚父,若我再不出来主持大局,只怕妖族就真的要像华夏帝毁神族那样,被你给毁了!”
“你……”南风长老已彻底词穷,再也无力拿住他,只好放下架子,假装服软,“好吧,狞灭天子,算你狠,一归位就给我演了这样一出大戏,令我损失惨重。既然你毁狱的理由多得一串串,那就当是我有罪,我回我的西王山闭门思过。但是,那私狱里有一人,天子如知他下落,希望能实言相告,因为他对我妖族未来之大统,可谓非常重要,还请天子别再为难我!”
狞灭天子心头一震,暗道:“难道他提的这重要之人,是指江南子墨?”
他假装不懂,试探地问:“什么人如此重要,竟能关系到我妖族大统?”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义正辞严之惩罚
南风长老向狞灭天子提起西海私狱里的一个犯人,令狞灭警觉。可当他反问南风时,也同样引起了妖道的警觉。
南风暗道:“照我那个该死的徒弟交代,江南子墨确实是被她关在九层的鬼狱里,如果不是狞灭亲手相救,其他人打不开鬼族封印,他这是故作不知吗?”
却听狞灭催问:“亚父,你究竟还藏着什么鬼心思?”
南风被问得脑中一闪,忽然想起来了:“呀!我道为何他一归位,就有本事将全天下妖人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既在整顿吏治,必然会接触到承天司,妖族每一部中都设有一名承天司,哪怕天/朝关闭,也一直在不断搜集世间信息。西海部的承天司应该是,一个叫贯郜的吧?既然他什么都通过这些人搞清楚了,像江南子墨这样的人物,又岂有没听过的道理?我这样直接问他,不是不打自招?”
想到此,他狡诈地换上一副不在意的神情,挥挥手道:“哦,也没什么,我问的不过是来自人间的一个小人物,偷了我一本剑谱,想追回来而已。”
狞灭天子不禁好笑,揶揄道:“亚父还真爱说笑,区区一本剑谱被个小人物偷走,就能危乎我妖族大统,万一他偷走的是什么了不得的神书,岂不是整个妖族都要给灭掉?罢了罢了,我没见过什么人间界的小人物。亚父,此事既已了结,你就不要再节外生枝,经过这次教训,还望你能明白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的道理,服人以理,待人以德,而非时刻手握屠刀。”
南风长老被他左一个责骂,右一个教训,已经受不住,现在打听江南君下落,又是受挫,更加心情烦乱,便顶着张黑脸,一语不发地拱拱手,打算离去,却又听狞灭冰冷地唤他,“亚父,这就要走?”
他站住脚,拧着眉问:“天子还有何指教?”
狞灭不答,只拍了几下手,一个天/朝的内廷书记官就揣着笔墨走了进来。
“你……你这又是要做什么?”南风吃了一惊。
狞灭冷笑一声道:“亚父,你可还记得,你在我天/朝官拜何职?”
“我……”南风一时语塞,心道大事不好,估计他自称圣君一事,也让狞灭给发现了,黑脸又涨成紫红,狠狠挤出四个字,“妖族护法。”
狞灭待那书记官坐稳,铺好纸张,便挺直了身子正色道:“南风护法,跪下听判!”
“什么?跪下听判?”他身子一抖,不敢抗命,惊疑地跪了下去。
“南风护法,你身为我天/朝重臣,本该恪尽职守,为护佑我族子民尽一分力,却不想恣意妄为,自封妖族圣君,四处招摇撞骗,坑害世人,更加恶劣的是,于西海建立私狱,残杀无辜性命百万,这几项罪孽相加,等同谋反,本该处以极刑,但念在百年前,你也算为振兴妖族出过力,是我父王在位时的股肱之臣,故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现褫夺你护法封号,不得再参与任何天使兵团的事务,曾经颁发的,允许你自由出入军营的天使兵符由本王收回。同时昭告天下,澄清你伪造圣君名号的事实,宣布你仅是妖族普通一员,你服是不服?”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义正严辞之诡辩
针对西海私狱一事,狞灭天子唤进内廷书记官,宣布了对南风长老的惩罚。几项惩罚里最要他命的,便是一纸文书昭告天下,他的圣君之名是假的。
“狞灭!你……你敢对老夫做得这样绝?”南风歪歪地坐到地上,一脸绝望。
他倒不在乎再做什么妖族护法,五百年蓄谋,天使兵团里早有忠于他的人,就算没有兵符,一旦起事,那些人也会跟着他走。
可是,要向全天下发公告,澄清他自封的圣君名头是假的,那他花这么多心血建立起来的那道暗网,岂不是一夕之间,就要被狞灭一纸文书扯得稀烂?而他自己,不也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他的惶恐,狞灭可了如明镜。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只是冷笑。
这个宣判,可谓釜底抽薪,为的就是断掉他利用圣君身份,与那些狐群狗党建立的联系,从而粉碎他打算谋夺六界的阴谋。
“亚父,本王对你这般轻判,你何苦还要摆出这副面孔?最起码,我没收回你的妖王符牌,今后你依然可以自由进出绝望之陵,难道对你还不够宽宥吗?”
南风浑身冷汗如雨,知道无论再说什么,狞灭也不可能改变这个宣判,唯有重新跪好,哭丧着脸道了声:“南风不敢不服,谢天子不杀之恩!”
狞灭满意地点头,脸上终于又露出了一丝笑意,这笑意却更让南风抖个不停,只盼他开恩,赶快放自己离去,谁知他还有话问。
“关于你那私狱,我还有一事不明,不知亚父可否实言相告?”他问着,伸手招起绸扇,又开始享受那梨花清风。
“天子尽管问就是,老夫知道便答。”南风嗓音嘶哑地答应,尽量掩饰愤恨。
“哦,也没啥大事,我只是想问问,你和那鬼王云清,是什么关系?”
“鬼王?你……你怎么知道云清的事?”南风长老又吃一吓,腿软得实在站不住。
狞灭一撇嘴道:“这问的算什么话?鬼族在六界里可占了足足六分之一,族首这么大的人物,我不该知道吗?若她真是鬼王,只怕我还得派出友好使臣,带足礼物,前往拜会呢!”
“不可!天子不可!”南风听他竟要去拜会云清,吓得一时失态,却不知是中了他的计。
狞灭的眼神顿时又变得犀利,死死盯着他。
南风急得手足无措,支吾道:“那鬼王……她不过是个普通女鬼,与我并不相熟,我在百年前偶然救过她,她知恩图报,与我略有交情,就这么回事!”
“你救她?哈哈哈……”狞灭爆发一阵大笑,“以亚父的铁石心肠,能得你出手相救的人,想来必不简单吧?”他语带机锋,实在令南风心惊胆寒。
二人正在因鬼王僵持,一个内侍走进来,伏在狞灭耳边说了几句,他点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然后又对南风道:“好了,你若不愿说出与那女鬼的关系,我也不强求。等你想说之时,再来找我。今日且回去,闭门思过吧。”
南风一听,如获大赦,咬牙切齿地点点头,匆匆离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晦路天使之自首
南风长老走后,狞灭天子命人将缺去一角的书案换下,刚才那个在他耳边耳语的内侍,便又走过来,恭敬地垂手站立一旁,等他吩咐。
“那人现在何处?”狞灭重新摆开桌上用具,头也不抬地问。
内侍回答:“回天子,现在还在东陵门外的冰天雪地里跪着呢,已经跪了有三个多时辰了。”
“哦,才三个时辰?若没跪够三天三夜,何必来通知我!”他冷漠地怪道。
“这……”内侍神色一慌,低了头不敢再说话。
他见自己为难了下人,缓和语气,叹道:“哎,算了,你让他进来吧。”嘴角却止不住流露出厌恶。
侍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十八天使中的晦路天使晦敏,就出现在扇瑶宫的天阶之下。
“末将晦敏,参见天子!”
这位将军,身材高大,却如只惊弓之鸟,蜷在战袍里,把战袍变成了一个不停抖动的包袱。
他诚惶诚恐地跪倒叩拜,一头磕在玉石地面上,便再也不敢抬起来。
狞灭并不唤他起身,只是对他怒目而视。
他伏在地上,感受到天子的目光,好似两把利刃直插进自己的背脊,心已恐惧得就要绽裂。
狞灭终于开口:“晦敏将军,本王并未传召,你却主动由兵营跑来此处,是打算向本王请安呢,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军机要事禀报?”
天子明知故问,更增添了晦敏的慌张,语带哭腔地答道:“回……回禀天子,西海私狱事发已两日有余,晦敏未得天子召唤,一直坐立不安,夜不能寝,心里受尽折磨。此事晦敏罪犯滔天,又岂敢再等天子主动传召,罪上加罪……”
狞灭发出长长一声冷笑,“你此话听来还真好笑!既知派兵助守私狱有罪,又为何要伙同我亚父干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晦敏抖如筛糠,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狞灭一腔怒火,指着他道:“你答不出来,就让本王帮你答!南风长老来自云南鹿谷,而你晦路天使营中,大部分战士的家乡,都在鹿谷,就连你本人,也是鹿谷人士!亚父为了用你的兵符在天使营里调兵遣将,故意拉拢你,承诺雪狼泣月之夜后,若谋夺六界的大事成功,就将整个鹿谷划为你的封地,让你风风光光做上鹿谷侯,从此你便可以解甲归田,享受你昧着良心,用无数性命换来的荣华富贵,再无需在天山的冰天雪地里忍受军旅之苦,是也不是?”
一席话,说得晦敏魂魄不在,撑在地上的手抖得不能自已。
他惊异于天子刚刚归位,就将下属的情况摸得如此透彻,看来今天这一劫是逃不过去了,只能颤声说道:“天子慧眼如炬,南风长老确实如此承诺过末将,可是……可是……”他犹犹豫豫,想说又不敢。
“可是什么?”狞灭怒问。
受这一吼,晦敏反而比刚才镇定了点,稍喘口气,答道:“可是就算晦敏接受交易,也并非是为自己做什么鹿谷侯,独享荣华富贵……”
“哈!好一个砌词狡辩!你倒说说,不为荣华富贵,又是为了什么?”狞灭道他是开始为自己开脱了,一脸不屑。
晦敏大着胆子挺直身,拱手道:“末将接受南风贿赂,是为了晦路那四万与晦敏一起餐风露宿的士兵兄弟,能有一个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