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晦路天使之实情
狞灭本以为,晦敏此番前来自首,必会竭尽所能为自己辩解,以求减轻责罚,而此时他这个回答,可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为了你的士兵?晦敏,你把话说清楚!”狞灭收回对他的鄙视,换上一脸严肃。
“是!”他见天子愿意倾听自己了,很受鼓舞,军人的从容回来,开始朗声细述详情,
“天子体察下情,所言极是。跟着我晦敏的这四万兄弟,大多数是鹿妖一脉。几百年来,他们背井离乡,躲在漠北荒原上日/日操练,勤勉有加。可无奈天子匿居,老天王不问世事,唯一能借妖族王印调动我们的,就只有南风长老。请天子恕属下冒犯之罪,南风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秉性,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十八位天使将军,大多数人都他如虎狼,却不敢轻易得罪。因为在他之上,就没有天子可为我们撑腰了。”
听到此,狞灭的妖颜一片黯淡,现在倒是他说不出话来了。
晦敏继续道:“南风每次从老天王处拿来盖了王印的军令,我们都只能屈从。尽管我们心里清楚,大多数时候,老天王根本就不知那军令上写的是什么。天子请想,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命令,当盖有王印的军令派发下来,谁敢不从?属下虽为南风长老镇守私狱,却实在是无奈的违心之举。再说他那划地封侯的承诺,就算他日他入侵仙族成功,承诺是否会兑现,晦敏也不敢盲目乐观,只因他那为人实在不足以信!但是,晦敏又存有侥幸心理,倘若南风真兑现了诺言,那么这四万士兵,届时都能跟随我解甲归田,回归故土,安享平民生活,这个诱惑,对晦敏,对四万兵卒,不可说不大!”
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毫无虚伪推脱,狞灭天子彻底呆住了,心中止不住地悲痛:“错了,又是我错了,晦敏这哪里是在辩解?明明就是道出了五百年来,我十八天使兵团的心酸处境,以及我狞灭,到底有多对不起这百万士兵兄弟!”
他的语气不再不硬邦邦,而是心痛地问:“照你所言,这百年来,南风长老其实并未弃妖族大业于不顾,他确实参与了天使兵团的统兵?你告诉我,他都是怎样在统兵?”
晦敏简直就要大笑,“统兵?这个词,天子只怕对他用得不合适!若论异能和邪术,此人倒真有两把刷子。但若论起领兵打仗,他可实在没那个能耐。这么多年来,他接近兵营的唯一目的,就是排除异己,收罗自己的党羽,用小恩小惠和甜言蜜语,将那些愿意与他结为朋党的人网着,就等雪狼泣月之夜到,随他去攻打仙族云霄大门!”
“什么?在我十八天使兵团里网罗党羽?他作为妖族一员,竟将触手伸进自己的兵营?”狞灭越听越茫然,“如此说来,他这阴谋夺取六界的目的,并非是要助妖族成为六界之首,他一直都是在为自己打算!那么他到底在谋划什么?又在和谁谋划?”
晦敏的话,令他陷入沉思,好一会儿后才惊醒,想起他人还跪在面前,赶紧追问,“这么说,在十八天使兵营中,已有人被南风收买,在暗中协助他?”
晦敏迟疑一下,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扇瑶宫里,一片死寂,连莲池里的水都似乎比平时流得慢了。
晦敏眼见天子再次凝神不语,不敢打扰,静静跪在坚硬的玉石地上。
许久后,狞灭如梦方醒,挥手道:“晦敏,你回去吧。”
“什么?天子不惩处末将?”晦敏额头冷汗滴滴落下,惊异地问道。
狞灭摇着绸扇,一颗心已疲惫不堪,苦笑道,“有你晦敏在,就还有人关心那来自鹿谷的四万士兵的死活,以及他们的将来,我若借私狱之由将你处死,岂不是灭掉了他们唯一的希望?说不定,此举正遂了我亚父的心意……”
第一百一十五章 晦路天使之任务
“这……”晦敏顿时又忐忑不安。
天子不仅未起意杀他,还连小惩都没有,他心中实在愧疚难当,叩首道:“晦敏拜谢天子不杀之恩,但私自调兵助守私狱是重罪,晦敏惶恐,还请天子处以其他责罚!”
狞灭这才抬眼细瞧他,就见这个汉子,中年人模样,四方大脸,虎目熊腰,一身威武气质,绝非是那种他起初认为的,奸诈狠毒的南风之流。正所谓相由心生,他刚才说的那些重情义的话,和这幅外表倒是相配。
于是叹道:“你自己说得清楚,派兵守私狱,拿的是盖了王印的军令,我能怎样罚你?你既是真心悔过,就该把这分愧疚心用在军务上,多为天/朝,以及你的士兵兄弟办实事。”
寥寥数语,竟触碰到晦敏那颗男儿心里,最柔软的一处,令他眼中淌泪:“受天子如此厚待,晦敏实在愧不敢当!今日我就将这条命寄放于天子处,您若需要,随时拿去。今后晦路全营将士,必当葵花向日,对我天/朝忠心不二,再也不干丧心灭德之事!”
狞灭微笑点头,“很好,晦敏将军,我天/朝能得你这样的贤臣,也算有幸,本王甚感欣慰。既然你有此忠心,不妨帮我做一件事,不知你可愿意?”
晦敏一听,赶忙双手抱拳,应道:“是,天子尽管吩咐,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晦敏也必当完成使命!”
狞灭沉吟半晌,说道:“我给你十日时间,十日之内,你尽力为我收集齐十八天使营中,已被我亚父笼络者的名单,越详细越好。但是,你切不可因任何私怨,而牵扯进无辜之人。若被我查出你有此不义之举,定斩不饶!”
晦敏面容坚定,连磕三个头道:“天子恩德,浩如东海,晦敏这条命既已归天子所有,断然不敢有任何欺瞒!请天子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于十日后将名单奉上!”
狞灭满意,再无其他嘱咐,便挥手示意他退下。
晦敏走到宫门口,忽然又回转身。
狞灭见他欲言又止,似在犹豫,柔声道:“还有何事,你尽管说。“
晦敏心想此事非说不可,便看了看左右。狞灭会意,让其他人都退出去,大殿上只剩了他二人,他这才说道:“还有一事,晦敏必须实言相告。不知揭发西海私狱一案的人,是否是那西海承天司贯郜?”
狞灭道:“不错,正是他。收集地域人员与组织信息,是各妖部承天司分内之职,有何不妥吗?”
晦敏方脸变得大为紧张:“天子话虽不错,但是百年来,承天司们摄于南风长老淫威,敢说实话的极少,那位贯承天也算有一副义胆忠肝,敢于将此事揭发出来。但以南风长老的歹毒,岂会就这样吃哑巴亏?他在天子这边受的气,必会找其他人发泄出来,那贯郜可是首当其冲!”
“这……”狞灭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我必须赶在亚父下手之前救人!”
晦敏离去后,狞灭独坐殿内,心事重重,任凭脑海汹涌翻波,却听身后屏风内,似传来一声轻笑,这声音一秒即逝,好像一个偷躲着的人不小心弄出声,又赶快捂住嘴巴。
听到这小动静,狞灭抬头,脸上烦忧瞬时化去,目光里慈爱闪现,笑道:“在那屏风中躲了这么多天,不厌吗?小跳蚤,哥哥想你,你快出来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蚤妖弟弟之肉娃娃
狞灭天子话音刚落,就见他身后屏风上,那山水浮雕犹如活了一般,开始微微闪动。随即从浮雕山石后,跳出来一个芝麻粒大的小人儿。
小人儿在雕刻出的石头上蹦蹬两下,便开始变大。等大到能看清样貌了,又如只小老鼠般,滑溜溜从屏风里滑出来,“嗖”的一下就蹦到了狞灭的书案上。
出来后,他如吹气般继续长大,直到长成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童模样。
这娃儿胖如滚球,光着两条肉嘟嘟的小膀子,如同甩着两条粉嫩的莲藕。光光的小脑袋顶上,左右各扎一条冲天辫,用红绳牢牢系着,笑嘻嘻一脸顽皮,十分趣致逗人。
“嗯……我是该叫你狞灭天子,还是哥哥?”
小跳蚤大方地趴在他眼皮底下,撑着西瓜似的胖脑袋天真地问。
狞灭见到他,脸上阴霾一扫而空,一把抱起他,在臂弯里掂了两下,但觉这胖小子实在沉,他气虚力短,生怕把他摔着,赶紧又放了下来。
“这还用说,当然是叫哥哥!”他哈哈笑道。
“哼!还哥哥呢!”小跳蚤却一屁股坐上他大腿,小身子背向他,嘟着元宝小嘴生起气来。
“哥哥自顾自躲着玩耍几百年,留小跳蚤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还好意思说想人家!骗人!”
狞灭将那团肉球拧过来,点点他的肉鼻子道:“哦,难怪你在屏风里躲了整个星期,都不出来见人,原来是在恼我!”
“啊?哥哥知道我在那里面!”小跳蚤见自己躲猫猫的游戏早被他识破,胖脸一红
狞灭笑道:“好了好了,哥哥匿身这么多年,确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再说,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哥哥保证,以后一直陪着小跳蚤,再不让你孤单,好不好?”
得了这个保证,小跳蚤小脸顿时阴转晴,不再嗔怪,从他腿上蹦下来,挠头道:“我在那屏风中躲了七日,就见哥哥忧心七日,哥哥终日被那样多烦事缠绕,小跳蚤怎样才能帮你呢?”
狞灭喜道:“哦,你真有帮哥哥的心肠?”
小跳蚤一挑眉,傲慢地说道:“哼!哥哥这是在小瞧人吗?我虽是蚤妖一脉,被天下妖人鄙视,哥哥可从未瞧不起我!几百年前,若不是你将我从狐妖口中救下,我这身肉肉只怕早变了狐狸便便。当时不就是偷了他们几粒破珠子吗?那般喊打喊杀,非要咬死我!所以说,小跳蚤这条命是哥哥给的,不管沧海桑田如何变化,我都会像那个晦敏天使说的,为哥哥效力,不怕上刀山下油锅!”
狞灭天子已被他逗笑得花枝乱颤,绸扇掩口道:“瞧你这长篇大论,还没完了。你口里的那几粒破珠子,可是漠北狐妖好不容易偷来的曦穆灵珠,内含曦穆仙内丹精华,可以收魂续命,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珍宝。叫你再偷走,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小跳蚤小脸一横,嚷道:“哈!狐狸偷就行,我偷就是犯死罪,这算啥理?再说了,蚤妖天性就是要偷东西,就像人要吃饭一样,一日不偷都会心神不宁,像丢了魂。要三日没偷,只怕就活不下去了。这种祖宗传下来的习性,我能有什么办法!”
狞灭已笑得直不起腰,指着他道:“好好好,理都给你,恐怕我唯有修改妖律,将偷窃变为合法,你才会满意……”
小跳蚤一听当真,大喜过望,拉住他袖袍连问:“真的真的?哥哥此言可信?”
狞灭强忍着笑,将袖袍轻轻从他手里抽出,“你就想得美,你是想哥哥满足你一人,然后被天下人唾骂吗?”
“好哇!哥哥又耍我!”小跳蚤一屁股坐地上,又不理他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蚤妖弟弟之偷人
狞灭见小跳蚤又生气了,假装想了一想,然后一脸认真道:“不如这样,虽然哥哥不能擅改律法,鼓励偷窃行为,但愿意将你私用,允许你为我去偷,这你可满意?”
“啊?被哥哥私用?”小跳蚤听得来了兴致,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心急地问:“哥哥快说,要我去偷什么?总之除了女人心,这世上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
狞灭忍不住又笑,“你这小鬼头,女人心偷来也是你留着自用,哥哥可不要!”
小跳蚤嘿嘿笑着,不挠脑袋挠肚皮,“那是,凭哥哥这样的人才,我一时还找不出配得上的人去偷呢!”
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咦,哥哥平日里是不喜欢小跳蚤偷的,怎么今日忽然转性?莫不是,你真看上哪个女人了?”
狞灭啐道:“你少在此胡说八道,谁要你偷心?哥哥要你去,偷人!”
“啊……”小跳蚤扯着细嗓子尖叫,恨不得一下蹦到殿柱后躲起来,粉嫩的童子面涨得绯红,嘟哝道:“哥哥呀,虽然我已经快七百岁了,可怎么说都还是个小孩,这种男女之事,我……我哪里懂……”
狞灭见他窘态,又是大笑,“你这人小鬼大的东西,既然羞成这样,只怕男女之事你并非全都不懂吧?罢了罢了,我可不是要你去偷女人,我是要你去西海地域,将那名叫贯郜的承天司,给我偷来。”
“哦,原来如此!”小跳蚤想起刚才晦敏去而复返时说的话,若有所思地点头:“哥哥说得没错,这确实是偷人,不过是偷男人。”
狞灭与这么多人说过话,口渴得厉害,正端起琉璃杯呷茶,不防之下满口喷出来,呛得使劲咳嗽。
小跳蚤只顾自己说得痛快,又问:“奇怪,哥哥贵为天子,派一队侍卫去把那个承天司请来不就行了?再不,出动个天使也不为过,何必要我小跳蚤去偷?”
狞灭被他说得笑颜散去,轻叹道:“晦敏的话,想你都已听全,还不明白吗?若我大张旗鼓派人去请,只怕那贯郜尚未到绝望之陵,就已尸骨无存了。唯有请你暗中行事,或还能保他性命。”
“哦……还是哥哥顾虑周全!”
小跳蚤彻底明白了他的苦衷,不再啰嗦,欣然领命而去,偌大的扇瑶宫,转眼又静得只剩了莲池淌水的空灵声。
狞灭摊开手掌,轻轻一晃,一块玉石大印出现在掌中,这便是晦敏一直提起的王印。
避世梨花坳期间,此印名义上归父亲掌管,可他已因自己的离去而心如死灰,再未真正涉足过任何天/朝事务,只有南风长老,需要用印时便去找他。
估计那时是南风要,狂蟒就给,从不深询缘由,正因如此,十八天使的阵营才会乱得这般不可收拾。
“无论这只军队内部有多乱,天使兵团的战斗力都为世间最强,哪怕人魔仙三界联手与其对抗,也不容易得胜。一年,我的时间,只有一年,我必须在这一年里整顿好这支军队,以防他们被暗黑势力利用,沦为祸害六界的主力。我该怎么做呢?”
狞灭心中千头万绪,不胜烦忧,将那枚王印,放在了案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邪师恶徒之暴怒
离开绝望之陵,南风长老跨着漆黑咕噜兽,怒气冲冲地冲回了他的老巢,靠近西海的西王山鹿鸣宫。
一跨进他日常所呆的常青殿,就见到云清飘忽而来的鬼魅身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只冷冰冰打了个招呼:“你来了。”
云清嫣然一笑,对他福了一福道:“拜见师傅。”
南风极不耐烦地一袖子将她扫开,“好了好了,这些礼都免了罢。你这么急跑来,莫非是为探我见狞灭的消息?”
云清瞧他鞋底似的一张黑脸,就对他与妖王会面的结果猜了个七八分,所以知他现在就是堆炸药,哪怕一点火星都能引爆,炸得她粉身碎骨,于是小心翼翼地陪上笑脸。
除此之外,私狱一出事,她用江南君换出凤涅并将其私放的事,南风自然就知道了。他因此而雷霆震怒是必然的,难说在气头上,能弄死自己。
她本来怕得心慌慌,但南风一收到私狱被毁的消息,便匆忙赶去找狞灭算帐了,以至这事就像个疖子,尚未刺破流脓,还肿在那里,她当然更不敢放肆。
南风不说话,她只好试探着问:“师傅,还在为西海私狱一事烦恼?”
南风漠然挤出四个字:“明知故问”,便又沉默。
话说不起来,她又急于打探妖王,只好继续找话,“真没想到,这妖王刚一归位,就给师傅您来这么大个下马威,亏得在他幼年时,你对他那样疼爱有加,难道他还好意思再叫你亚父吗?”
几句话揪得南风一颗心生疼,拍着桌子怒吼:“这个逆子,他刚刚归位时,我满心欢喜地跟着狂蟒跑去绝望之陵拜见他,以为他从此就会一展抱负,帮他老子实现当年吞并六界的宏图大志。如果他真和我是一条心,我还打算拉他加入我们正在筹划的大业。没想到,他竟像个婆娘似的满口和我谈什么仁义道德,还剥夺了我进入天使军营的兵权!更可恨的是……是……”
说到此,他已上气不接下气,翻着白眼就要哽过去。
云清听到关键处,没了下文,赶忙倒上杯茶,给他灌了一口,见他缓过来了,便问:“更可恨的,是什么?”
“更可恨的是,他马上就要昭告天下,说我的圣君身份是假的!”他终于吼了出来。
“啊?”云清一听,吓得鬼脸乌青,“那……师傅,如此一来,我们前面好不容易才笼络住的那些人,会不会以为上当受骗,全都要和我们翻脸?”
南风本已焦躁的心,又被这刀子似的话捅了一下,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吓得她不敢再开口。
“狞灭,枉老夫如此疼爱你,你却这样对我,我该怎么办?虽然我不服你,可也下不了手拿去你的命啊!”
他捶胸顿足地发泄,云清却躲在一旁,露出一脸嫌恶。
呆坐一会儿,他忽然又跳了起来,吓得她一哆嗦。
他仿佛在自语,又似在对她说:“不好,有件事我还忘了!这小子一归位,便要回王印,重掌军权,然后就毁了我的私狱。他现在正干的第二件大事,是重启整个妖族的吏治管理系统。照他这速度,不出几日,五百年里那些被我废掉的那些大小官员,估计只要还没死,不少都能官复原职。这些人都是我因各种原因排除的异己,其中被我侵其妻或灭其子的大有人在,但因天/朝关闭,无天子主持大局,才一直忍气吞声。现在狞灭回来,要是站在他们那边为他们撑腰,这些人不都得伺机向我复仇?”
云清听他这话,反而不再陪笑脸,而是露出冷笑,仿佛故意在笑给他看见。
这一举动果然激得他暴跳如雷,吼道:“你笑什么?难不成还要给你师傅落井下石?”
她见他终于愿和自己交谈了,忙抓住机会,又挂回诚惶诚恐的表情:“徒儿不敢!师傅啊,你稍安毋躁。徒儿只是在想,你与其这样惶惶不可终日,成天给你那半边儿子牵着鼻子走,何不就把心思都放到我们一统六界的大事上来?我们已幸幸苦苦积累这么多年,就算狞灭天子想破坏,怕也没那么容易得逞吧?”
这句话算说到了点子上,南风眼前豁然一亮,暗道:“这死女子说得有道理!就算他真向天下下诏,让我再无法以圣君自居,我手上也并非只要这一个筹码啊!”
他眼睛斜斜地扫向云清,“我不是还有她,这个未来的帝神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邪师恶徒之坦白
狞灭天子一归位,南风长老就在妖族天/朝失势,给降成了一名没有任何实权的普通妖人。本来他满心沮丧,经云清提醒才想起,一旦这鬼女真正成为神族帝神,他不就可以弃妖族投神族,通过控制帝神,让自己一统六界的美梦成真吗?
不过这下,可是令他也联想到了江南子墨被关鬼狱的事,脸又沉了下来,问云清道:“你说,江南子墨出现在你鬼狱里,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明明住在姑苏城中的云府吗?还有,那凤涅又是怎么从私狱逃脱的?“
云清一直以来的担心终于给摆上台面,吓得腿一软,跪了下去:“回……回师傅,凤涅,是江南子墨,用自己换出去的……”
“什么?”南风吃了一惊,但很快就自己想明白了这前因后果,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她骂道:“你这个贱人,如此胆大包天,敢背着你师傅干这么大的事?若不是你,江南子墨现在还被我攥在手里,何至于私狱一毁就一无所有?你信不信,今天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云清听他果然起了杀心,极度惊恐,但转念一想,又不怕了,大着胆子抬头道:“师傅啊,今天的云清,不过是个一文不值的假鬼王。你杀死我,最多发泄一下。不过他日等我成神,可就是无价宝了。有了我,你再也无需看妖王脸色,可以随心所欲地穿行于六界,呼风唤雨。有了这些诱惑,你还会舍得因一个魔女而杀我?”
“你……你……”南风气得浑身抖个不停,却找不到只言片语的反驳,只好无可奈何地问:“那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江南子墨,他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帮他?”
云清开始暗暗盘算:若要把这件事解释清楚,《神武密志》与十字诀的秘密,怕是就藏不住了。不过这本书已瞒了他那么久,且事情已进行到这一步,说出来估计也无妨吧?并且哪怕是拿到十字诀,到真正登上神位之前,都还有无数道关要闯,如能得南风相助,自然更有胜算。
再说,妖王冲进私狱救人,纯属意料之外。经他这么一闹,江南君目前下落不明,很可能就在鬼狱里被他救走。如果真是那样,要找到他,唯有通过南风。所以现在,只能将整个真相对他和盘托出。
南风见她呆跪着一语不发,怒道:“你还在打什么鬼主意?说话呀!”
云清给他嚷嚷醒,站起身笑道:“师傅啊,你有所不知,没有江南子墨,我就无法成神,所以这个人,云清得罪不得。”
南风听了一愣,“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做不做神,和他有什么关系?”
云清已打定主意不再隐瞒,便将《神武密志》,以及这本书里记载的内容,都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南风听完,冷汗如雨,本来就已被狞灭打击得体无完肤,现在听云清一说,更有上当受骗的感觉--原来百年筹谋,竟一直是在帮一个假继承人!
他实在受不住这一连串打击,颓然瘫进椅子里,再也站不起来。
第一百一二十章 邪师恶徒之焦虑
云清预料到南风一旦得知真相,就会是这副德性,所以早已想好一套说辞:“师傅,你实在无需这般失望。我目前还不算真正的神位继承人,这不假,但你想想,水铃儿是我唯一的竞争对手,江南子墨又那么在乎我,不惜一切地要让我继续留在世上,他必定会找出十字诀,助我修改继承规则。”
南风冷哼一声道:“话是不假,但是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敢一再瞒我,还有脸叫我师傅?想来你向我献策,在运河北坡拉拢江南,又诱他进古墓夺剑,不过是在利用我吧?你老实说,《神武密志》是不是在古墓里偷偷交给他的?”
云清悻悻然道:“徒儿不愿师傅为无谓的事烦恼,故而隐瞒,是对你的孝敬,师傅却还不领情!我这不一直都在自己解决吗?只要结果如愿,你又何苦执着于解决过程?”
“解决?”南风又开始吼叫:“你解决什么了?现在江南带着那本关键的书消失无踪,这段时间我看得清楚,他所谓的投诚,根本就是在糊弄我,说不定还给我唱了出反间计,做了曦穆彤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还敢狡辩?老夫确实是看在神位的份上还留着你,否则你早就成堆黑灰了!”
云清被他辱骂惯了,一点都不恼,舔着张脸笑道:“好了师傅,骂完您消消气。我哥哥现在明明就是带着《神武密志》呆在妖王宫陵,怎能说消失无踪呢?”
南风摸着胡须一瞪眼,“你就那么肯定?”
终于说上正题,云清赶紧抓机会问:“师傅此趟入宫面见狞灭天子,可否问及江南子墨的消息?”
南风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我能不问吗?只是狞灭说他并未见过此人,我又怕他发现我们与江南的关系,就没再深究,说不定这人真是和其它囚犯,一起给放跑了呢?”
“和其他囚犯一起放跑?哈哈哈……”云清仰天大笑,笑得南风咬牙切齿,“你这个死女子,还敢这样放肆!难道我说得不对?”
云清挑着眉道:“师傅一世神机妙算,可一见到妖王,就犯了糊涂。”
“你这孽徒,少在此拐弯抹角,快把话说清楚!”南风虽怒,却拿她没折。
云清得意地笑:“师傅细想,那西海私狱九层,专为关鬼族囚犯而设,封印皆由我下,没一个妖兵有本事打开,若非妖王施以妖法,江南子墨怎么走得了?”
南风一惊,云清的话证实了他的想法,原来江南君千真万确就呆在绝望之陵,狞灭竟然将他给保护下来了。
想明白这层,他顿时更加焦躁,连呼:“完了完了,那江南小子混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还不知已探得多少消息,狞灭既然见到他,只怕对我们的内幕已了如指掌。并且,狞灭得了他,就相当于得了《神武秘志》,他可是无所不能的妖王,你这个死女子,瞒着师傅自作主张,闯出这么大的祸,现在还能高枕无忧,以为你的对手只有水铃儿一个吗?”
云清和南风周旋这么久,为的就是向他打探江南君下落,听他这么一说,心顿时凉了半截,脑子也一下变了空白。
顿了一顿,她鬼眼里闪出寒光,“师傅,或许事情还没你想的那么悲观。我哥哥与妖王见面已是事实,但他若有心护我,必定要有所隐瞒。现在事不宜迟,就算你不舍得杀狞灭天子,为了我们的大业,也绝不能再心慈手软!如果你下不了手,这事就交给我,哪怕凿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挖出来灭掉,以防十字诀,甚至帝冠落到他的手里!”
南风长老不屑地扫了她一眼,道:“我说你瞧不起曦穆彤也就罢了,想不到你竟狂妄到这个地步,连妖王都不放在眼里。且不论你杀不杀得死狞灭,就算你能化作黑烟渗入绝望之陵的结界,也化解不了里面的各种妖术,只怕你没摸到东陵门,就已经魂飞魄散了,还能在妖陵里凿地三尺?”
“这……”云清被他损得灰头土脸,冷冷道:“那照师傅的说法,我们就放弃夺神位,任江南子墨将十字诀交给水铃儿,由他去继承神位?”
南风狠狠一甩衣袖道:“你无须对为师用这激将法!江南子墨当然要给弄回来,十字诀也势在必得,但我们必须从长计议,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第一百二十一章邪师恶徒之毒计
西海私狱被毁,丢了江南子墨,云清与南风师徒二人急得六神无主,一时都不再说话,低头闷想应对之计。
常青殿里一阵冷清,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云清先蹦了起来,喜道:“师傅我有了!”
南风思绪被她打断,恨不得一个茶杯砸过去,“教了你一百年了还这样毛躁,真是屡教不改!你一个女鬼,和谁去有?”
云清一愣,回过神来,嗔道:“哎呀师傅,我不是说我有娃娃了,是说我想到了好点子!”
南风一脸无奈,喷道:“你还真以为我说你有了?别废话,啥点子快说!”
云清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这个点子,就叫做,苦肉计!”
“哦?苦肉计?”他一听来了兴致,“怎么个苦法,说来听听?”
云清傲慢地甩甩头,解释道:“师傅不许我混进绝望之陵,但我若混进稽洛山,你总不会反对吧?”
南风摇头道:“我当然不反对,可江南又不在稽洛山,你主意打去那里,有什么用?”
云清哈哈笑道:“难道,我就不能用苦肉计,将他从绝望之陵引出来,引去稽洛山?”
“这……”南风先是一愣,等脑子转过来,茅塞顿开,忙道:“你快往下说!”
云清见他猴急了,更加得意,“我的计策很简单,就是将我自己当作诱饵,潜进稽洛山被曦穆彤擒获,关键时刻江南子墨赶到,救下我,我不就又与我亲爱的哥哥,重逢了吗?”
南风听完,身子缩回椅子,捋着胡子若有所思,然后道:“计是好计,但这里面还有许多不确定因素,无法保证你就能一举成功啊!”
云清道:“哦?比如呢?”
南风道:“比如,你怎么确定,江南子墨就一定认为,曦穆彤会杀你?你若无危险,他又何须跑去救你?”
云清想起自己背着他干的那些事,以及与江南君在云府里的几次谈话,不愿向他透露,便想了个法子绕开去:“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得靠师傅出手了。”
“靠我?”南风拧了拧稀拉拉的眉。
云清附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听得他直愣神,听完又问:“你确定,这么做能有效?”
她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只要师傅按照我说的做,我便可以保证,江南子墨很快就能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
对于云清的鬼点子,南风虽然心里没底,但苦于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应承,“好吧,我就再信你一次,不过这次再也不许失败,否则为师必让你连鬼都做不成!”
云清瘪了瘪嘴,再不搭话。
既然已有对策,南风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也愿意和她说话了,便转了个话题:“上次我提过的云南闹鬼之事,已派人查了。”
她一听急忙抬头,“哦?那究竟是何人所为?”
南风冷笑一声:“想来说了你也不信,那个鬼,竟然是被我杀死在逍遥钟里的嵩留仙云之裳的魂魄。”
“什么?”云清一听神色大变,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南风见她如此紧张,怀疑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一个云之裳的鬼魂,能把你吓成那样?”
她生怕露陷,赶忙掩饰,心里却陷入惶恐,暗道:“坏了,这老东西为何要在我献了苦肉计之后才说出这事?云之裳可是清楚我真实身份的,万一他的魂魄已与曦穆彤见面,我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谎言必已被揭穿,如此一来,我去稽洛山不是自投罗网?万一她真要对我痛下杀手,江南子墨又没及时赶到,我不就真得死在她手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邪师恶徒之利用
听说云之裳的魂魄重现世间,云清顿时慌了,眼珠一转,诡计又上心来,假装忽然记起什么重要之事,说道:“师傅,有件事,徒儿一直想不明白。”
南风道:“哦?啥事?看看为师能不能帮你。”
云清道:“当日在漠北雪原,我发现了曦穆彤的踪迹,一直监视她,直到她就要被漠北白狐咬死。当时她的举止很是奇怪,好像失忆一般,全身一点功夫都没了。后来哪怕狐狸都咬上了她的腿,也没见她冰兽鞭或指天禅出手。”
南风听她问的是这个,又火冒三丈,质问道:“你说,未经我允许,你跑去漠北做什么?莫不是你曾背着我,偷偷查找狞灭的下落?”
云清知道若重提此事肯定又要挨训,本不愿说,但此时为打探消息,也只得豁出去了,嘻嘻笑道:“师傅啊,这都是多久前的事了,你就不必再秋后算账吧。再说后来,我用密语修罗引那帮愚蠢的仙人到天山,打算一网打尽,不是汇报过吗?你为帮我,还曾去拖住那妖王,所以我想知道,当时眼见曦穆彤就要被狐群吞食,却不知何故脚下忽现冰窟,她跌了进去,就再也不见踪迹。我足足在那一带监视了七天,才又见到她出来。可这七天,她到底去了哪里?”
南风当时在梨花坳里受了狞灭的气,还差点被曦穆彤刺瞎一只眼,深以为耻,本不想再向人说起,她既然问,只好随口回答:“大概那次她是给狞灭救了,和他一起呆了七天。至于她为什么失忆,或许是狞灭用妖法抹了她的记忆,直到七天后才恢复。”
“什么?”云清一听又惊又喜,庆幸自己终于从南风嘴里掏出了最有价值的消息,禁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在全天下都在苦寻妖首的时候,仙首却在与他私会,师傅,你说,这事若被天下人知道,那曦穆彤还保得住她的仙首之位吗?”
“啊?”
云清一语惊醒梦中人,南风暗自惊呼,“我为何就没想到这一层呢?当时在绝望之陵见到曦穆彤,我还以为她只是偶然闯入,并未真正意识到他二人已独处七天。现在按云清说的时间分析,事情还真是如此。这样说来,莫非她并非偶然出现在那宫陵,而是从梨花坳上来的?”
云清见他已开始怀疑,趁热打铁道:“师傅,您都这么大把年纪了,难道男女之事还没云清清楚?一男一女能在一起独处七天,要说没生出情愫,那可真真是我这个鬼都不相信。若再深入,他们怕是连娃儿都要有了!据我所知,仙首私通妖首,妖首不会有事,仙首却要按落音竹宇仙律处置。这么重的罪,曦穆彤可是要被判,支离山悬形!”
南风倒不知这个说法,惊问:“你怎么能知道得这样详细?”
云清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咬牙道:“这个女人,我恨了百年,一直在想尽办法弄死她,所以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事,我都会研究得一清二楚。可惜她素来循规蹈矩,抓不到什么把柄,现在竟有这么大个机会摆在我眼前,她还能逃出我的手心?曦穆彤啊曦穆彤,你曾被吊九十九年,差点死在支离山,现在我云清就要让那地狱刑山,成为你最后的葬身之地!”
第一百二十三章 邪师恶徒之蛇蝎心
南风忽然想明白了狞灭与曦穆彤的关系,刚刚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暗道:“狞灭识得江南子墨已是个大麻烦,若再加进曦穆彤,这三个人未来联手,我还能有活路吗?不行,三个人里,曦穆彤必除!”
打定主意,他不理云清的狠话,说道:“曦穆仙固然要除,但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就算真如你预料,她与狞灭有私情,也只能算是你我的猜测。若要让那帮仙相信,并推翻他们的首领,是需要拿出如山铁证的,你拿得出来吗?”
“证据?证据还不简单?你也太小看你这聪明伶俐的徒儿了!”云清一脸狡黠,手掌一翻,一粒晶亮剔透的曦穆灵珠就现了出来。
“啊?你怎么会有曦穆灵珠?”南风现在还真得对这女鬼刮目相看了。
云清诡秘一笑,“这珠子是怎么来的,师傅就别问了。曦穆仙作为天下第一仙,要骗她是很难,可是只要找准她的弱点,多难也难不倒我云清!”
南风不解地问:“话是不错,不过就凭你,能在大名鼎鼎的曦穆仙身上找出什么弱点?”
云清两只手指一竖:“什么弱点?两个字,善良。”
南风一怔,又瞬间领悟,干巴巴笑道:“看来你还不是百无一用嘛!”
这话在云清听来,也品不出是夸是贬,只好当没听见,压住心里的厌恶道:“善良可是人性最大的弱点,无论多强大的人,只要是动了恻隐之心,都会变得不堪一击,哪怕是她曦穆彤,也不可能幸免!”
南风有些不耐烦,止住她道:“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东西了。曦穆灵珠你好好保存,等我们一找到机会,就拿出来,将她和妖王私通之事昭告天下,看她这次还能逃得过去?哼哼,狞灭,我是舍不得动你,但是动你的女人,不是比直接向你报复,更能解我心头之恨吗?”
云清看看门外天色渐明,对南风道:“徒儿这趟来西王山,真是不虚此行。我这就回难柯山,准备一下诱我哥哥出来之事。一旦向师傅发出信号,你可千万要踩准时间点去找狞灭,否则我们只怕要功败垂成!”
南风听她竟来嘱咐自己,心头火起,硬邦邦道:“我的事你不用担心,你不要再干蠢事就好!一旦找到江南子墨,你还打算带他回云府吗?”
云清笑得冰冷,“回云府?他既已背叛我投了妖王,我凭什么还让他活得那么舒服?等他再无利用价值,我便将他扔进殍幽湖,变成那些残尸厉鬼里的一员!”
这番话,竟连南风都听得手脚发麻,暗道:“这女子虽心思敏捷,颇有谋略,但论心狠手辣的程度,只怕连我都要甘拜下风!曦穆彤与她非亲非故,她想利用其善良杀她,还说得过去,可连疼爱她若此的亲哥哥,都要这样残忍的施以毒手,这蛇蝎心肠可真是世间罕见!也罢,我现在只是利用她,等这一切结束,必须将她除去,以绝后患!”
嘴上却说:“好吧,今日诸事已毕,趁天还没亮,你快些离去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虚境会议之争论
自从妖王归位之后,除人间界以外的其他两界,一片混乱。山林海角间,乃至混居人间的妖人丛出,其群体越来越庞大。
整个仙族都在为之震惊,自叹五百年过去,从来就未曾意识到,原来世间潜伏了如此多来自妖族的妖人,而这些人不单止生活在荒郊野外,更多的竟是混杂在人群中,与普通人一起,婚丧嫁娶生老病死,表现得极其平常。
他们在妖王归位前,丝毫不露马脚,令人以为,他们不过就是人的世界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连续几天,稽洛山里热闹非凡。虽然事先并未彼此相邀,不同地方的仙人们却如约好了般,纷至沓来。
这些人齐聚在一起,等待仙首曦穆彤的接见,可不知为何,曦穆彤却将自己关在缥缈殿,已数日足不出户,好像是在关键时刻刻意闭关,完全不想理会,稽洛山的落音竹宇现在已宾客盈门。
这日清晨,天刚泛微光,早起的仙人们就已聚到了落音殿。
大殿之上人声鼎沸,犹如架在炉子上的大锅里水正沸腾。可是情况依然如旧,无论众人怎样伸长脖子盼望,曦穆彤也始终没有出现。
连等几天见不到人,其中几个性急的就有点坐不住了。水铃儿正好从殿外进来,一帮人便蜂拥而上,拉住他问个不停。
“铃儿,妖王归位可是世间一等一的大事,再也不似以前我们寻他那样,还可以以静制动,慢慢等!你想想,今后天下格局改变,三界变四界,另外的鬼界和神界还不知是怎么个情况。妖族军事力量强大,下一步行动怕是会直接关系到三界存亡,在这关键时刻,曦穆仙必须得出来主持大局,可她究竟何故一直不闻不问,就这样把我们晾在一边?”
说话之人,是西海派海底**浪卓天。数日前,由他管辖的西海海域忽然从海底升腾起一股火焰,足足烧了三天有余。
海底生出异象,派内上下震惊,他急忙派出数名弟子前往探查,却一无所获。修书给曦穆仙上报情况,也未得到答复,他这才决定亲自赶来,却发现原来其他仙人也纷纷因为妖王出世之事,聚拢到了稽洛山。
浪卓天话音刚落,水铃儿还未开口,旁边就已传来一声冷笑,然后那冷笑之人接过了话头,“浪掌门此言诧异!妖族出世不假,但他们的天使军团到底是真的天下无敌,还是夸大其辞,我们尚不可知,浪掌门怎么就能断言,他们下一步行动将关系三界存亡?你这样大涨妖族志气,灭我仙族威风,可实在是要不得!”
大家齐看向说话之人,是那北海派掌门,沧海笑旻刀。
浪卓天本已忧心忡忡,才说几句又被抢白,顿时腾起一股怒火,心道:“你那北海平安无事,就这般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他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下不打自招,敲锣打鼓般道出西海派辖下海域出了那样的大事,自己却至今未找到半点头绪,只好忍气吞声地应道,“旻掌门说得也在理,但是正所谓未雨绸缪,现在重视事态发展,将来采取充足的措施以防患于未然,又有何不妥?”
“你……”旻刀直道他完全是在强词夺理,气得脸都白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虚境会议之邀请
听着浪卓天与旻刀两相争执,水铃儿暗自叹了口气。他已习惯了这帮仙人的相交之道:只要碰面,就会因谈论某个问题而互不相让,唇枪舌战间非要将自己说赢不可。最奇怪的是,他们的观点好像从来就没统一过。
他心想,再呆在这里也是烦恼,干脆对众仙人拱手告退,朗声道:“各位叔伯兄长,请稍安勿躁,我师祖姑姑这几日正在闭关,尚未明确告知出关日期。各位若是心急,请容铃儿上去缥缈殿打探一番。姑姑若有明示,铃儿立即回转来向各位禀报,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他一说话,殿上就安静下来。不过听说连他都要走,不少人又不甘心,于是分成两派,又开始为放不放他走而各执己见,反而将他这个当事人冷落在了一边。
水铃儿实在觉得好笑,任由他们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自己则离开落音竹宇,直奔真龙峰而去。
到得缥缈殿前,他发现,守卫在这里的灵童兵数量,相比过去增多了。
以往大殿门口,只有一个班六名卫兵,在大门左右各站三个,可现在,竟然整整增加了一队,共二十四名,沿殿墙守卫一圈,个个手持竹弓笔直而立,一脸肃穆。
戒备如此森严,他不能再像以往那样闷头往里闯,只好郑重地出示兵符,再等门口卫兵恭敬地为他开门,便急急奔了进去。
来到曦穆彤的禅室门口,禅室门竟然是开着的。他向里看,里面空无一人。于是又走到她的寝殿,试着敲门,没有回应。把耳朵贴到门缝上听,里面也安安静静,听不到任何动静。
“难道姑姑离开缥缈殿了?这不可能啊,昨天我还来给她请过安,向她报告了仙人们在落音殿的情况。后来她说她乏了,我便退出去让她休息。从那时到现在,已过了足足十二个时辰,照说姑姑早就该醒了!”
他捧着脑袋使劲想,忽然心里一惊,大喊:“不好!她莫不是生病了吧?”
想到此他也不再敲门,而是举起掌朝门扇劈去,待一掌将门劈开,便直接冲入了里屋。
寝殿中,落蝉香的清香阵阵传来。水铃儿探头探脑,又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姑姑”,可依然无人应答。
他走到曦穆彤的榻前查看,榻上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看来这么长时间,她究竟有没有沾过枕头,实在不好说。
他奇怪地抬头看向侧面,一间被竹帘隔开,藏于寝殿深处的静室。终于,他在那里见到了曦穆彤洁白的,端坐蒲垫上的身影,正一动不动。
“姑姑!姑姑这是怎么了?”他大惊,急忙冲入静室,正欲查看她发生何事,却见她双目紧闭,呼吸均匀,显而易见是已入定。
在她身前的一张矮几上,放着一个信封,信封上写,“水铃儿亲启”。
“这是姑姑给我的留书?”他忙拿起信封,从中抽出信纸展开看,却只写了一行字:“铃儿,见此留言请速进入我的虚境,参加虚境会议。”
“啊……入姑姑的虚境,就是要我进入她的心境,然后她心中所想,脑中所虑,我都能看见?”
他的粉面顿时涨得通红,迟疑地想:“我指天禅五层已十分精进,也狠狠入侵过稽洛山几乎所有竹涕虫的脑子,可这次是要钻进师祖姑姑的脑子,会不会算以下犯上?“
他矛盾地在静室里来回踱步,转念又想,“姑姑如此指示,必有她的原因,我进去,不一定算犯上,可要不进,就是抗命……”
两相权衡,他下定决心,挪过一个蒲垫,在曦穆彤对面的矮几边坐好,指尖星光闪耀,依次划过自己和她的眉间,然后进入了她的世界。
第一百二十六章 虚境会议之见面
水铃儿最终大着胆子,通过悬悲诀进入了曦穆彤的虚境。他一边往前走,一边不住赞叹:“哇噻,原来在姑姑精神世界里,景色是这样的美!”
只见这里,天地相连,仿似浑然一体。
天空中虽未悬挂圆润成形的太阳,却有无数道耀彩的炫光,组成巨大光影,又结成流瀑,层层相连,倾泻而下,笼罩着环绕虚境四周,那连绵起伏的青山,助他们在水面投下森郁的山影。
天地衔接处,数条溪涧或河流,被浓墨重彩地渲染成湛蓝或碧绿,缓缓向前流淌,等汇聚于一处,又满载神秘,奔向更远一方那蔚蓝如宝石,闪耀着璀璨星点的大海。
大海静谧,无惊无澜,海水却神奇地不断变幻,化作粒粒珍珠般晶莹剔透的水珠,由海内升腾而起,如被隐形的线穿着,一串串接连不断地直达天顶。
那些被天空吸收的水滴,原来正是幻化耀彩炫光的源头,当炫光光影联结成片,再汇成炫光流瀑向巍巍青山倾斜而下。如此周而复始地循环,气势无比恢宏磅礴,峻美奇秀。
一边欣赏着这在现实世界不可能见到的美景,水铃儿一边左右张望,寻找着曦穆彤。
他步履轻轻,生怕弄出声响,惊扰到师祖姑姑。等走了好一段路,才终于来到一片平如透镜的湖边。
这湖与他刚才经过的那些水域不同,倒是与他曾经得到指天剑的,自己心中的无岸之湖别无二致:无论看向哪边,都望不见湖的边际。不过也有与他的心湖不同之处,曦穆彤心湖的水色,并非淡青,而是泛出莹莹的淡紫光芒。湖面上,似还有朦胧的气流在不停涌动。
站在岸边,伸手去接触那气流,水铃儿就觉得一股极其熟悉,令他无比心旷神怡的暖意,通过手臂传到全身。他知道那是来自姑姑丹田中的真气,包含有她可点石成珠的内丹精华。
“融入在我魔婴童宝血里的,就是这精华之气吧?这股气流为我形成无形的铠甲,护佑我不被仙魔所伤,姑姑,谢谢你!”
他正站在湖边,感激地低语,冷不防听到曦穆彤的召唤,“铃儿,你来了?”
他急忙答应:“姑姑,铃儿来了,可是你在哪里?”
“抬头,你就能看到我们。”曦穆彤柔声提示。
“我们?”他蓦然一惊,赶紧抬头望上看,就见到她正盘坐在她的无岸之湖正上方,身边还坐着另外四个人,五人团团围成一个圆圈。
那圆圈还留有一个空缺,他估计是留给自己的位置。再细瞧她身边几人,他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原来他们竟是缥缈僧,澜沧娘娘,剑仙云剑和枯朽道长,这四灵可是难得的在姑姑虚境里聚齐了。
而他们之中,还有一个人,生得容貌如花,语笑嫣然。此人虽是男子,行为举止却像极了俏娇娘,看起来十分面善。
水铃儿在脑中苦寻,猛然想到他是谁,顿时惊呼,“云之裳叔叔!”
第一百二十七章 虚境会议之宠爱
水铃儿在虚境里找到了会议地址。
除曦穆彤之外,他竟还在那里见到了四灵,和已经死去的嵩留仙云之裳。
人生第一次,和这样一些大人物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起议事,他显得十分拘束不安,一度不好意思抬头。
他来之前,会议已经开始,大家似正谈到某个问题的关键,每个人的神情都很严肃。可一见他来了,他们马上暂停讨论,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脸上也露出了宠爱的笑容。
坐在他左手边的,是澜沧娘娘。
刚在半空控制好平衡并坐稳,这位慈祥的娘娘就呵呵笑着,来抚摸他漆黑的长发,显得十分欢喜,叹道:“玄冰洞里被蜂蛰的小朋友,转眼就长得有这么大了!虽然没了小时候那顽皮的模样,可在我眼里呀,始终还是那个让我疼的不得了的好孩子!”
这话说得水铃儿心中如灌了蜜似的甜,只恨不得能像五岁时亲捉衣嫂那样,抱着她也亲上一大口。不过既然现在已长成七尺男儿,再表现出那样的小孩脾性,自然是不合适了。
曦穆彤双目含笑地看着他们,只是笑而不语,由得他们亲热一会儿。
缥缈僧依然是一副带着醉,不糊涂也不清醒的表情,摇着酒葫芦粗声粗气地笑道:“啥孩子,你见过,已经把指天禅练到第五层,可以直入跑到曦穆仙脑瓜子里,来和我们这些人一起开会的,孩……孩子吗?人家这马上,说不定第六层耀海诀都要成了,那就算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英雄好汉的那个\'汉\'字,大概马上就要超越他师傅,月竹仙了!”
“啊?指天禅六层?”水铃儿被他说得一愣,暗想:“我这几天可一直在浮生殿费心费神地研究《殷螭蛟虬剑谱》,指天剑连碰都没碰过一下,曾师祖怎能这么快就说我耀海诀都快成了?看来他是醉得不轻……”
他很想在大人们说话时,插句嘴纠正一下,可是话到口边,还是被心头泛起的羞怯打压下去,在喉咙里咕噜两下,就没声了。
云之裳见那二人说得热闹,也不甘寂寞,云丝水袖一甩,兰花指拂过,打着哈哈道:“我说缥缈僧,哪有你这么夸孩子的?铃儿这个年纪容易骄傲,你就不怕夸得他持宠生娇吗?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个叔叔,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他那个心性啊,像极了月竹仙,纯的是半点杂念都没有,加上这常人难及的小脑瓜子,将来修为肯定更高过他师傅!”
水铃儿此时,一张玉面已然红成个大柿子,心道:“云叔叔啊,您说曾师祖不该那么夸我,你这不夸得比他还要厉害?”
曦穆彤见大家已经互相见过,水铃儿也在这几位的疼爱之下,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便打算给他解围,同时说回正题,开口道:“好了好了,你们要再这么个夸法,铃儿只怕要羞得跳进心湖里去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讨论正事要紧。”
众人点头赞成,于是继续他们刚才的话题。
第一百二十八章 虚境会议之妖镜
经曦穆彤一提醒,大家忙各自坐正姿势,话归正题。
云剑提议道:“云之裳,既然水铃儿刚到,就麻烦你把头先所讲的,关于鬼族的情况再给我们描述一遍好吗?刚才我也有些地方没听清楚。”
云之裳点点头,轻启樱唇:“这样也好。此事十分重要,刚才我只是挑了几个重点,现在不如就从头说起,详述事情经过,这样你们听着就不糊涂了。”
原来他们正谈的,是云之裳在泰山之巅的日月峰上,与童不仙一起被吸入龙牙镜之后发生的事情。
童不仙死后,曦穆彤已告诉水铃儿获得龙牙镜的经过,所以云之裳之死,也一直是悬在他心头的疑问,现在竟能从死者本人口里获知真相,他自然要留心倾听。
那日,云之裳一被吸入龙牙镜,就抵不住镜中浓重的浊气,给熏晕了过去。
等他苏醒,记起一同进来的还有那童不仙,赶紧起身寻找,却找不见人。他又试着探寻出路,指望能从来路再退回去,无奈那镜子的反面坚如铜墙铁壁,凭他一个人的法力,根本突破不了。
他只好先逼自己适应毒雾,然后开始摸索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远,他竟见到一处奇观,无数细长的阡陌小径相互叠加,如被裁剪成条的白毡布般,在半空中飘来飘去。
更令他吃惊的是,在离小径很远的地方,童不仙正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童不仙,你这个混蛋!”
一看见他,云之裳勃然大怒,直奔过去,对着他举掌就劈,本打算他会像以前那样跳起来和自己对打,不料这次他却一反常态,不光不还击,连闪躲都没有。
云之裳见他如此反常,抬到半空的手没落下,诧异地问,“童不仙,难不成你不光是走火入魔,还中邪了?堂堂泰留仙,不过是掉进一面镜子,就给吓成这副死样,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童不仙被他话语一激,这才从地上一蹦而起,怒道:“云之裳,都说胸大的女人没有脑,你是枉生了一张女人脸,既没胸又没脑!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识点趣,别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我这模样,能够上个仙都不错了,谁真把我当过男人看?再说你,你从上到下长成这样,还真算不上是个男人!”
“你……你这混蛋贬自己就够了,扯上我做什么?”云之裳见他这样口无遮拦,气得火冒三丈,转过身再不理他。
童不仙歪着脖子想想,自己既与他同陷龙牙镜,再斗下去只能两败俱伤,倒不如暂时和他讲和,看能不能利用他逃出去,便软下来,拉拉他的袖子道:“好了好了,云弟,大哥气头上,说话不中听,给你赔个不是行了吧?怎么说我们也拜过把子,再大的仇也抵不过兄弟情。特别是我们一同给困在这里,还不知能否找出生路,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了。只怕我们得互相照应,才出得去。”
云之裳止不住冷笑,“这么长时间,你总算是说了句人话。好吧,那你老实告诉我,这妖镜你到底是怎样得来的?又对它了解多少?我只有知道了这些,才能考虑应对之策。”
童不仙不愿对他坦白,却苦于自己没本事找到脱身之法,只好将这得镜的前后过程,对他合盘托出。
原来有一日,他游历至西海之滨的西王山下,见到一处山涧里的溪水甚是清冽诱人,便忍不住俯下身去喝了两口。不料,水一落肚,他就觉得腹痛难忍,如中剧毒。
他急忙坐下运功,想把喝下去的溪水给逼出来,谁知真气运行的结果,非但没将毒水向外推,反而令它更深地渗入了五脏六腑。
他知道自己这是中了妖人邪士的巫法蛊术,顿时悟到那西王山,原来是座邪山,却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