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6章 暖阁正主
我立马开始运行行气——就等着一会儿出了乱子,趁乱跑出去再说。
落荒而逃一听是怪丢人,可面子哪儿有命重要。
而且,我百思不得其解,那个钥匙,真的在我这?邸红眼是个搞传销的好人才,这信誓旦旦的,说的我自己都快信了。
终于,我的脚又多愈合了几分,行气已经恢复了三成了。
虽然还是没法正常走路,但是白藿香的药有几分麻劲儿,没有之前那么剧痛了,硬挺着把二姑娘背出去,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果然,这一下,四相会的先生们看着井驭龙那个表情,都来了兴趣:“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看着不太对劲儿啊!该不会,是李北斗……”
“你别乌鸦嘴了,真要是让李北斗跑了,这井先生的名声还往哪儿撂?”
这也是我正在想的——自恋型的人,绝不容许自己的名声出现一点差错,他能当着这么多人,说自己看管不力,到嘴的鸭子飞了?
让他承认自己失败,比拿刀剜心还难受!
果然,他的脸也只绷了一瞬,马上就换成了轻松的表情:“不知道,是四相会哪位先生,带了外人来了?”
外人?
那些先生一下愣住了,面面相觑。
我心里门儿清,言下之意,是这地方混进外人来了,他要搜查我,就有了理由,自己择清楚了,倒是赖到这些先生身上了。
这个锅甩的又快又好,比甩神奇国飞饼还有技术含量。
果然,那些先生都开始惴惴不安的问道:“什么人进来了?”
“来者是客,大家也不用紧张,”井驭龙缓缓说道:“咱们把那位朋友找出来就是了——那位,瘸了左脚,走路一跛一跛的,哪个先生有印象?”
大家的视线一下都集中到了几个地方——真有几个倒霉的四相会成员,瘸着来的!
那几个瘸着来的顿时也十分尴尬,连忙声称自己这腿瘸的如何正当,井驭龙含着笑,就走了下来。
他的跟班大汉先他一步,过去检查。
越乱越好,我已经把二姑娘架在了肩膀上了,就等着伺机而动。
可这一瞬间,邸红眼忽然拉住了井驭龙。
卧槽?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这邸红眼对着井驭龙低语了几句,眼睛滴溜溜,赫然是看向了我所在的暖阁!
你大爷的,不知道打小报告舌头上长苍蝇疮吗?
井驭龙看向了我所在的位置,却皱起了眉头,显然不信邸红眼的话——也或者,本来该坐在暖阁里的人,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得罪的。
他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可最后,他还是没有过来问话。
奇怪,能让井驭龙忌惮成这样的——该坐在这里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虽然没靠近,但身子背转,离着这里不远,看意思,就是先去人群里找我,实在找不到,才会掀开这里的帘子。
而他那个姿势,也是以防万一,万一帘子里出来什么人,他也有充分的机会堵截住。
这货的脑子,不见得比江辰差多少!
不过,越晚越好——越晚,我的行气,就能多恢复一点!
现如今,真跟碟中谍里偷拷敌人优盘资料的感觉一样,恨不得进度条快点,再快点!
可事与愿违,那个大汉副手,效率竟然是出奇的快,没多长时间,就把那边的几个瘸腿先生检查的差不多了。
你他妈是不是干啥都快!
井驭龙吸了口气,手上起了一道子光。
现在行气恢复了一点,运上眼睛一看,果然,他手里的东西,带着斑斑点点的神气。
又要用那狗日的吞天虫了。
我脑门上冒了一层冷汗——用星宿调息一番操作,行气回复快四成了,还差得远。
但是,我十成十状态的时候,他的吞天虫都能穿破龙鳞咬进来……
我没忘,预知梦里面,那些丝线,是从我胸口,全身,洞穿出来的。
那个真正的劫难,还没到呢!
难不成,今天真要阴沟翻船了?
不行,宁在世上挨,不在土里埋,我字典里就没有放弃二字。
虚危室壁多风雨,若遇奎星天色晴……
“井先生,查完了,没有咱们要找的那个朋友。”
大汉的声音响了起来。
井驭龙没回话,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帐子前面,低声说道:“这儿不安全——要不,你先出来,我带你上别处坐。”
不用了,我在这就挺好。
井驭龙没等到回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了进来,要把帘幕拉开:“情非得已,得罪了……”
我护住沉睡的二姑娘,攥紧了七星龙泉——行吧,咱就再见识见识你的吞天虫。
可没想到,就在他拉开帘幕这一瞬间,外头忽然有了动静:“井先生,走廊那头,有个一瘸一拐的人影,正仓皇的跑,已经有人追他了!”
啥?
我顿时一愣,这又是谁?怎么听上去——像是有人在帮我解围一样?
可这地方,没什么熟人啊!
不管那是谁,到底是不是帮我,总之起了作用,那只白净的手,瞬间就从帘幕之中缩了回去,井驭龙厉声说道:“给我追!”
临走,还柔和的来了一句:“放心,有我在,一定不让你受惊。”
你对该坐在这里那位,真是爱得深沉。
当时我也没想到,一语成谶,他还真为了这地方的正主,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这一下周围大乱,我立马背上了二姑娘,净等着井驭龙出去了。
可谁知道,井驭龙到了门口,好像看见了什么人。那颀长的身影,倏然就停住了,像是难以置信:“你……”
你什么呢?
而井驭龙回过头,就看向了暖阁,眼神冷的跟冰棱一样。
卧槽!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子——傻子也知道,他一出去,在走廊里,正看见该坐在这里的正主!
不偏不倚非得这个时候来,真是背他妈喊背吃饭——背到家了!
不过,我的角度,看不见走廊里的正主,到底是谁。
不用井驭龙说话,一个身影猛地撞了进来,对着暖阁里就抓!
那个大汉。
而大汉手里转过了一道东西,眼前倏然一亮——他要引雷劈我!
我当机立断,立马把现存全部的行气全预支出来,顶在了赤水青天镜上。
“当”的一声,锐光一闪,那道雷直接反弹到了大汉身上。
大汉的身体隔着帘子,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了老远,撞翻了一个雕花展架的同时,“嗤”的一声,身上一燎,已经一身焦黑。
被自己的雷打了。
那个大汉的本事,他们也全知道,这一下,全部人站起来,悚然看着暖阁。
动静彻底闹大了。
赤水青天镜要出其不意,对付单个敌人,那是没得说,可这么多人要是一拥而上,那就不好使了。
而且——刚才力气撑的有点大,肋下当时就是一阵岔气一样的感觉。
不好,怕什么来什么,行气走错位了。
有个岁数挺大的先生忍不住低声说道:“这里头的,到底是谁?”
“这个本事——只怕快赶上池老怪物年轻的时候了!”
池老怪物,谁啊?
“咳咳……”早有人拉了他一把:“罗先生,你真是岁数大了,你不记得那个名字提不得了!”
那个罗先生自觉失言,赶紧闭上了嘴,抚住了胸口:“是是是,不该提,不该提……”
名字也不许提,伏地魔吗?
井驭龙轻快的下了台阶,二话没说,扬起了袖子。
数不清的丝线,陡然暴起,跟大雨一样,透过帘幕,对着我就打了下来!
这下死了……
第1097章 一只布鞋
这一瞬,虽然我本能的炸了头皮,但还是在最后一秒,抽出七星龙泉,护在了二姑娘前面。
七星龙泉煞气一炸,那股子帘幕被震的汹涌如涛,本来就岔气了,这一用力,更是剧痛无比,可我咬碎了牙,也得顶住,绝对不能放弃!
行气炸起,宛如一道屏障,暂时挡在了丝线,但是,那东西本来就是吃行气的,现如今争先恐后的蚕食起来,跟蚂蚁吃玻璃糖一样,挡不住几秒!
外头是一股子倒抽凉气的声音:“看见没有——竟然能顶井先生!”
“那个姑娘不愧是摆渡门的高徒,只是,井先生到底为什么……”
不行了——我耳朵里嗡嗡就是一阵响,好似有两个小人拿着我的耳膜当鼓擂,这不是好兆头——气血反涌,行气发逆,好似一个胳膊反着关节折过去一样,撑不住,不等别人把我怎么着,我自己就……
井驭龙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我暂时还不想杀了你,你求个饶,说句井先生我错了,我就留你一条命。”
“对……”邸红眼也凑了上来:“井先生宅心仁厚!里面的那位,你见好就收吧!”
是啊,他还想知道,我身上“钥匙”的秘密呢!
只是,笑话,让我求饶,你还没这个资格。
现如今,以行气抵御吞天虫,跟饲养它们没差别,等于切大腿喂肚子,早晚让自己把自己吃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咻”的一声,人群里出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破风声,缠裹着什么东西,就要砸在了井驭龙的身上。
这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哑巴兰的金丝玉尾!
果然,为了找我,他也混进来了。
既然他来了——那装成瘸子给我解围的,肯定是程星河。
他本来力气就大,又吃了皇甫球的九灵丸,能耐确实也是今非昔比,这一下,井驭龙偏头躲过,姿势潇洒,可他毕竟手上还要对付我,俊脸已经被出其不意的金丝玉尾扫上,直接挂了一道血痕!
哑巴兰穿着月白旗袍的颀长身体,一下挡在了帐子前面,一言不发,可整个人,泛了寒气。
他没吭声,可金丝玉尾名声在外,这些四相会的个个见多识广,早认出了:“这是四大家族兰家的阴阳身!”
韩栋梁声音更大:“这个不男不女的,跟李北斗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哇,胆子不小,敢上四相会来捣乱!”
井驭龙盯着哑巴兰,因为腾不开手,侧脸在衬衫领口上,蹭了蹭脸上的伤口,这个姿势,让他看上去有了一种凌厉凶狠的气魄。
他眼神沉了下来——动了杀心了。
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哑巴兰是有进步——可是,跟井驭龙,还是有一定差距。
井驭龙缓缓说道:“还真混进来了——除了你,还有其他的阿猫阿狗没有?”
哑巴兰不会不知道井驭龙的能耐,可他一丝惧意也没有,清朗的说道:“对付你这个阿猫阿狗,我自己就够了。”
邸红眼本来就想跟井驭龙搞好关系,一听这话,立马骂道:“小兔崽子,你家老头子来了,也不敢这么跟井先生说话,你算是什么东西……”
井驭龙一抬手,邸红眼不知道哪句话不对,立刻住口:“井先生宽宏大量,我是一时义愤……”
不对——井驭龙这种自恋的人,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得钦佩欣赏他,最恨有人看不起他!
果然,井驭龙一摆手,那些丝线从我身上撤了下去,对着哑巴兰身上就卷了过来:“给他开开眼界,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也好。”
哑巴兰抬手是要挡,可我都挡不住,更别说他了!
我眼睁睁,就看着哑巴兰半边身子被笼罩住,月白旗袍,红了一半!
可哪怕这样,他一动也不动,好像脚底下生了根!
说你傻,你是真傻!
我扛住了行气逆乱的肋下剧痛,猛地调出了全部的行气,
他是为了护着我来的——可我怎么可能让他为我送了命!
那股子行气炸起,帘幕一卷,哑巴兰纤细的身材猛地被我掀翻,飞出去了老远——这个力道又快又急,那些丝线,也断了。
还好——命灯虽然晃了一下,好歹没灭!
可是,一灯如豆,越来越小!
妈的,程狗在哪儿,白藿香来了没有,来个人,救救哑巴兰!
我这一着急,越发觉得行气走的更逆,胸口沉的透不过气,行气恢复的自然更艰难了。
刚想到了这里,井驭龙的声音冷冰冰又响了起来:“自己是泥菩萨过河,管的倒是挺宽哪……”
“嗤”的一声,那些丝线,穿过帘幕的缝隙,四面八方,对着我就扎了下来!
龙鳞猛然滋生,可“咔嚓”一声,吞天虫钻进来,好像——数不清的针扎进来一样!
疼……疼的人眼前全白了!
井驭龙一笑,叹了口气:“自讨苦吃,现在,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就在那些丝线马上就要穿的更深的时候,忽然身后响起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把你其他家伙拿出来,削他右脚丫子。”
我后脑勺一炸,这暖阁并不大,进来的时候也是空的,可什么时候,里面竟然多了个人?
鬼魅一样,我一丝都没察觉出来,是多大的本事?
而这个紧要关头,我哪儿还有心情想这个,哪怕是个稻草,也会死死抓住,于是另一只手抽出了玄素尺,奔着井驭龙右足的位置,运足了剩下的行气,猛地劈了过去。
这一下,帘幕掀起,井驭龙一门心思都放在吞天虫上,哪儿知道我剑走偏锋,一只手顶着,另一只手竟然还有比七星龙泉更甚的神兵利器,这一下猝不及防,右脚失去了平衡,整个身子以十分狼狈的姿态,歪了过去,一下撞在了邸红眼身上,俩人跟骨牌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重重摔出去了老远!
我顿时吃了一惊——这个位置,叫谁都想不到,竟然这么管用,简直是四两拨千斤!
这一下,外面一片寂静,就跟电影摁了暂停键一样——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盯着摔倒的井驭龙,嘴巴微张,说不出话来。
这是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们完全被镇住了!
身后那声音得意洋洋的说道:“嗳,这就对了——这吞天虫是没有弱点,可用他的人有弱点,那不就行了。”
这人谁啊?
而且——他怎么知道,我除了七星龙泉,还有其他的“家伙”?
我自然本能就要回头去看看这人到底是谁,可还没来得及动脖子,一个东西顶在了我后脖颈上:“先别回头,我为你好。”
啥意思?
而且——我闻到了一股子尘土的气息。
顶着我脖子的东西,硬而粗粝,蹭在皮肤上沙沙的,而且,那个味道……
卧槽了,我太熟悉了,这是踢死牛老布鞋的味道!
这种鞋轻便舒服,算是老年人的最爱,我给老头儿不知道刷了多少次了。
当然,这绝对不是我家老头儿。
我家老头儿岁数虽然大,一天到晚也没什么正形,声音还是雄浑的,可这个声音仔细分辨,虽然也是老年人声音,可嗓子发沙,总像是咯着一口老痰。
这位老头儿,把脚顶我脖子上了?
再怎么说,一般——不是用手嘛?
我脑子里的疑问,顿时跟烟花一样的爆开了——这人是谁,为什么帮我,为什么不用手?
可脑子里也只是电光石火一瞬间,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嗓子里一腥,哇的就是一口血。
本来就岔了行气,刚才强行运出了四成,就好比腿断了还要坚持跳高一样,逆天而行,我身上更难受了。
那只脚顺着我的后背一顶,感觉像是随便一踩,这一下简直穿心剧痛,我嗓子里腥味更重,一股子血块也吐了出来。
落在了锦绣垫子上,发黑!
这一脚莫名其妙,叫谁不得起火,这老头儿为啥突然……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下,竟然像是把堵塞的管道猛然捅开一样,我身上竟然舒服了一半!
身后那个声音慢悠悠的说道:“后生仔,你跟二百五什么关系?”
二百五?
我一愣,难不成……说的是二姑娘?
还没等我想出来,那只架在我脊梁上的脚更重了几分:“快说,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这声音也怪,虽然细微,隔着帘幕外的人肯定听不见,但是我一字一句,却异常清楚。
“没有没有……”我也压低了声音回答道:“我跟这个二姑娘,第一次见面。”
这一位,是为了二姑娘来的?
他跟二姑娘又是什么关系?
那个沙嗓子声音狐疑:“第一次见面?你放屁!第一次见面,你能舍命护着她?”
我连忙说道:“她舍命护过我,男子汉大丈夫,知恩不报,还叫人?”
身后那个穿踢死牛的脚一凝,那声音忽然就有了喜气:“好!现如今,你这种小子不多啦!有趣!有趣!”
我忽然就反应过来了——对了,二姑娘说过,她会搬来一个救兵,我还寻思,她这疯疯癫癫的,能有什么救兵,谁知道,竟然是这种人物!
第1098章 心头之血
虽然跟他只有一脚之缘,可觉的出来,这个老头儿,不会比宗家老大,何有深,甚至厌胜的几个长老差!
可那些人物,已经是金字塔的顶峰了,这个踢死牛老头儿,又是哪一个?
不论如何,刚才可多亏了踢死牛老头儿了,我就跟他道谢:“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而那个踢死牛老头儿答道:“不用谢,我也不是想救你——那小子说,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我就想看看,是我老头儿厉害,还是大罗神仙厉害。”
这个口气,自然是狂妄至极,可眼看着他这个本事,竟然让人觉得,十分自然!
这个时候,二姑娘猛地翻身,对着周围就划拉了起来,手动脚也不停,一脚踹在了我腿上,还挺疼。
就这姑娘的睡相,两米的床都不够她折腾的。
而踢死牛老头儿嘿嘿一笑,接着说道:“比起关心我,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那个小子,又要耍花活了。”
邸红眼张皇失措的先爬了起来,看向了井驭龙。
井驭龙本事不小,这一下自然不可能把他撞到什么程度,甚至有可能毫发未伤。
可对他来说,面子比命重要——堂堂的井驭龙,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没露面的掀翻,传出去了,他面子往哪儿搁?
果然,隔着帘子也觉出来,他脸色不善。
唯一能挽回面子的,就是现在立刻把我给搞定了。
但他一站起来,左脚微微就有些摇晃,看得出来,那地方不知以前受过伤还是怎么着,真像是个空门。
而他盯着帘幕,也有了戒心——没有贸然冲上来,像是没弄明白,我哪儿来这么大的本事。
踢死牛老头儿的声音“嗤”了一声:“就这?什么青囊大会,什么十二天阶——瘸子养个瘫儿子,一代不如一代。”
踢死牛老头儿,连十二天阶也看不上?
这下,周围的先生也全反应过来了:“内里这一位,只怕比井先生还要强!”
“可看岁数不像!”
“你糊涂了,都说是摆渡门来的了——那里的人长生不老,看着年纪轻轻,谁知道多少岁了?保不齐……还是某个长老呢!”
“可井先生把贵客请来,又为什么对贵客出手?”
井驭龙已经听不下去了,而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就看向了大门口。
也就是——这个暖阁正主的位置。
他尤其不想在暖阁正主前面丢人。
所以,他下定了决心,左脚后撤,右脚朝前,把空门给藏住,那股子暴雨似得吞天虫,再一次对着帘幕就扑了过去!
那些吞天虫丝线一样,极为细长,跟雨滴一样,透过帘幕就钻了进来。
打不到左脚了!
踢死牛老头儿的声音饶有兴致:“这个井驭龙本事不大,胆子不小,后生仔,不用怕,抬手把你的七星龙泉转乾位,尽全力,挡!”
这些吞天虫眼看着要落在身上了,就那个痛苦,哪儿还让人有犹豫的时间,我转过了手,按着他说的,就挡了过去!
刚才被踢死牛老头儿踢出了一口淤血,别说,这个时候,眼耳清明,行气的淤塞一扫而空,虽然还没有恢复到以前的程度,但是岔气归位,已经舒服多了!
我把现存的四五成行气,畅通无阻的压了出去!
不过,我心里清楚,哪怕我用了全力,这些吞天虫也不是我能对付的……
结果没想到,我胳膊一抬,忽然就觉出,那只穿着踢死牛的脚,一下踏在了我胳膊上,紧接着,一股子行气顺着胳膊灌了进去——就好像,上书法课的时候,老师用自己的手引着学生的手写字一样!
一股子浓重,却带着几分邪劲儿的气灌出来,顶在了那些吞天虫前面!
这一下,按理说,吞天虫会一拥而上,蚕食行气,但没想到,那股子行气一出,吞天虫碰上,竟然在方寸的距离上,悬浮在了我面前,没有再往前一分。
不光如此——行气一震,那些吞天虫,像是壁球撞到了墙上,竟然以比来时还猛两倍的速度,猛地弹了回去。
重重的——撞到了井驭龙身上!
井驭龙一开始藏起空门,就露出了杀气,下手比前几次,要狠厉好几倍,但没想到,这好几倍的力气再次翻番,对着他就反弹了回去!
井驭龙一开始完全愣住了——他根本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这一愣,等他再想反应,就来不及了。
他整个人被那股吞天虫反噬,猛地撞到了一面墙上,“沙”的一声,他身后的墙就爆出了数不清的粉尘——被吞天虫撞出密密麻麻的黑洞,千疮百孔!
我也被那个行气给镇住了——简直,跟赤水青天镜有一拼!
可赤水青天镜,挡不住那么大的范围!
这一下,万籁俱寂,只听到踢死牛老头儿一笑,懒洋洋的说道:“本事没成,先急着出来人五人六,我最看不惯这种兔崽子……”
可话没说完,我身边的二姑娘忽然动了一下。
接着,睁开了惺忪睡眼,揉了揉,看向了我,像是辨认了一会儿才辨认出我来:“哦,我睡着了……”
说着伸手拍了拍锦缎:“都怪这东西,又软又暖,真是耽误事儿,哎,怂货,井驭龙呢?”
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出,背后那个踢死牛抵着的感觉,消失了。
我没等回答,先转头看向了身后。
这一看,我后心就凉了。
暖阁并不大,一眼就望到底,可我们身后赫然是空的,任何人来过的痕迹都没有。
踢死牛老头儿呢?
不看别的,就是来无影去无踪这个本事——不是天阶以上的能耐,觉不会有!
二姑娘看我不理她,像是有点不耐烦了,伸手就来推我:“怂货,我问你话呢——哎?”
她这才觉察出来:“一觉睡醒,这里怎么安静的跟坟头儿似得,那些人……”
她伸头就看了出去,更是皱起了眉头:“怪了,都被雷劈了,怎么张嘴瞪眼,就是不出声?”
说着竟然拍起了手来,兴冲冲的拉我:“怂货,你往他们嘴里挨个滋点尿,看看他们动是不动!”
我也是有点尊严的,你当我是水枪吗?
帘幕早就垂了下来,刚才那个势头来的急——虽然只有四成,不过我的行气有天师府厌胜门高手,皇甫球行气,哪怕四成,也已经有些规模了,速度力道都在,之前帘子一起一落,也是一瞬的功夫,应该没人来得及看清楚我的真面目。
而刚才的踢死牛老头儿,连我都不肯见,更别说在其他人面前露脸了,除了我,根本没人知道他的存在,听到他的声音。
可二姑娘不一样,一张嘴跟个喜鹊一样叽叽咯咯的,声音不小,哪儿压得住啊,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早对着外面嚷起来了:“哎,老头子们,姑娘问你们话呢!姑娘都睡醒一觉了,那个姓井的呢?让他滚过来!”
那些先生们终于被这一声,从震惊之中给拉了回来,互相看了一眼,表情都更惊骇了,视线齐刷刷的看向了粉壁前面的井驭龙。
井驭龙到底是井驭龙,哪怕被自己的吞天虫给反噬了,浑身上下跟粉墙一样千疮百孔,竟然还能支撑着站起来,而他刚站起来,听到了二姑娘的声音,一瞬间就愣住了。
他只知道自己跟帐子里的人交手,认定了里面的人是我,可哪儿知道,现如今里面竟然传来了一个姑娘的声音!
这一吃惊不小,刚撑着站起来,又不由自主靠在了墙上。
邸红眼左右看看,连忙又拿出了拿手绝活,和稀泥,立马说道:“姑娘啊,井先生都被您给打成了那样了,您——您手下留情吧!”
二姑娘一听,顿时愣住了:“我打的?”
她掀开帘幕一看,顿时吃了一惊:“我刚才一直在睡觉,什么时候打的他?”
这一声出口,剩下的那些先生更是悚然变色:“睡梦之中——就能把井先生给……”
“不愧是卧虎藏龙的摆渡门——哪怕传说,都不敢这么传啊!”
二姑娘一看这些先生的反应不像是假的,恍然大悟,回头就说道:“我睡觉确实不老实,时不时要打王八拳的——难不成,刚才我睡觉的时候,他过来,被我用王八拳打了?”
这“王八拳”确实炉火纯青,就瞅着她那个兴奋劲儿,我要说不是——她也未必相信!
二姑娘一点姑娘样也没有,一脚把帘幕踢飞,钻了下去,盯着井驭龙,颇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是在梦里打的,哪儿有清醒着收拾你痛快?今天就让你记个教训,得罪了姑娘,是个什么下场!”
井驭龙是何其骄傲的一个人,绝不可能服输,眼瞅着还想着再挣扎着放吞天虫,可一听,二姑娘睡梦之中,就把自己收拾成这样,惊怒交加,歪了脸就是一口血!
这口血颜色鲜红,行内话叫“心头血”,急火攻心,行气逆转,自己把自己伤的不轻!
二姑娘大摇大摆,还要说话,我立马在后面咳嗽了起来。
第1099章 新主心骨
刚才可是完全托赖了踢死牛老头儿,我这行气只回复了五成,要是井驭龙再被你给激起来,这里的人一起上,咱们就真倒大霉了!
二姑娘回头看了我一眼,不耐烦我打断了她的高光时刻:“怂货,你嗓子里卡鸡毛了?”
我连忙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有事儿求你。”
周围的人全被二姑娘吸引了,我脑袋上还蒙着毯子,盘在暖阁里跟个狼外婆一样,他们完全也没想到,我一个吉祥物似得东西能有多大能耐,也都没理会我。
二姑娘大大咧咧的冲着我走了过来:“干什么?要我把你尿?”
我……
我对着哑巴兰的位置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这是我朋友,过命的交情!”
二姑娘一看哑巴兰,大吃一惊:“这该不会,也是被我的王八拳……”
“不是不是!”我连忙摆了摆手:“这是被井驭龙弄的!”
还有,程星河装瘸吸引追兵注意力,他上哪儿去了?
二姑娘叹了口气,跟拍狗似得拍了拍我的脑袋:“怂货的朋友看来都是怂货,让人给欺负成什么狗样了……”
但她话锋一转:“你跟这个姑娘,什么关系?”
“不是姑娘,是男的……”我努努嘴:“你看喉结!”
二姑娘这才看到,哑巴兰银灰缎子镶边领架着个喉结,更是大吃一惊:“他一个男的,都比我好看,我……”
我连忙说道:“你心灵美。”
二姑娘横了我一眼:“你放屁,人家都说,长得不好看的,才论心灵呢!”
她模样是一般。
二姑娘也看出我的表情了,悲愤的看了哑巴兰一眼,就要把哑巴兰给拉起来,可邸红眼这个见风使舵的劲儿,眼珠子转了几轮,早就有了心思了,立马上前,就要把哑巴兰给扶起来:“您跟这个阴阳——呸,这个兰家武先生有交情?这怎么能劳您动手呢!”
说着,就往四周努了努嘴。
剩下的先生,哪一个不是人精?
一看这个光景,都知道怎么回事了,全簇拥了过来:“那是自然,您的朋友,就是咱们四相会的朋友!”
他们四相会组织起来,为什么?为真龙穴里的好处。
而组织四相会,他们必须拧成一股绳,可这帮人能力都不小——而有些能力的,眼界都高,轻易不服同行,要这些人一起出力,除了江辰那种出资的,还得有一个撑得住场面的主心骨。
邸红眼自知自己能力一般,最多当个军师,这主心骨,必须要众人皆服的。
好比,这个井驭龙。
他跟这里一站,谁敢多崩一个屁?
可现如今,井驭龙众目睽睽之下,被个毛丫头弄成了这样,还有几个人能服他,所以现如今要继续运营四相会,非得一个新的主心骨不可。
这毛丫头,就是最好的人选。
人都是慕强欺弱,猴子爬树一样,谁不是往上头看?
也不单单是四相会的规矩,哪怕山里的猴子,都是强者为王。
二姑娘一看自己忽然被人追捧,倒是也颇有些飘飘然,回头看着这些人,显然挺受用。
卧槽,你不会真的想在这里安营扎寨吧?刚才那就是机缘巧合,他们一旦知道了真相,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立马就想把她拉回来,可她顺势把我背在身上,说道:“你放心,那个美男子,这些人看在我面子上,一定妥善照看。”
你真是好大的面子。
眼瞅着他们把哑巴兰给架下去治伤,这把我给急的,可邸红眼他们一人一句恭维,一会儿说二姑娘洛神下凡,风姿俊逸,一会儿说她天赋异禀,堪当重任。
二姑娘这辈子怕是都没有过这种待遇,半懂不懂,也知道他们是在夸自己,飘飘然快羽化而登仙了。
我越过这些趋炎附势的面孔,就看见了井驭龙。
他一个人撑在了粉墙后头,脸色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白。
刚才还是聚光灯下的主角,这么一会儿,猫不闻狗不啃,哪怕是个斗鸡,也有落差。
而且——我心里清楚,我跟井驭龙的事儿,不会就这么结束。
刚才他确实差点把我贯穿,可是,跟预知梦里,不一样。
说什么非人之人才能把他给杀掉,那个非人之人,是什么来历?
我看了看背着我的二姑娘。
她?
对了,关于二姑娘,我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要是以后有账,以后算也可以,现在我的行气还没恢复,走为上计——我也惦记程星河。
我连忙就催着二姑娘回去,可邸红眼拉住了二姑娘,怎么可能让走,说以后,就靠着二姑娘寻找李北斗,主持大局了。
二姑娘显然心里一动——她也知道四相局是怎么回事,也来了兴趣!
你真想主持大局啊?
我还要催,二姑娘不耐烦了:“你个怂货叽叽歪歪的干什么,本姑娘自有打算。”
这把我给气的,而这个时候,我忽然就发现,井驭龙已经重新站稳,正在拍打袖子上的粉尘。
我的心里一沉,我知道他的本事,可也没想到,他刚吐完了心头血,这么快就能调息回来!
难道,这也是吞天虫的功能?
对了,吞天虫能吃灵气,是不是能跟鸬鹚一样,也能给主人反哺灵气?
我就知道,这事儿没这么容易完!
而且,井驭龙请来的那个暖阁正主呢?怎么到了门口,没见进来,又是何方神圣?
还没想出头尾,二姑娘已经被邸红眼他们拥到了主位上,我倒是惦记程星河哑巴兰,想自己走,可一来她不放,二来,好歹她跟我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把她扔在龙潭虎穴里,我真做不到,不由坐立不安。
二姑娘问我一个劲儿动来动去干什么,是不是屁股上长刺了。
还有,那个神秘的踢死牛老头儿……
我压低了声音:“哎,你不是说有个救兵吗?那个救兵呢?”
踢死牛来帮她,我还放心点。而且,我确实好奇他的来路。
一听我这话,二姑娘来了气:“别提那个老怪物,一提我就来气,说话跟放屁一样,我都跟他赌赢了,他可倒好,赖账!”
结果话没说完,一阵咳嗽声响了起来。
一片聒噪,顿时全安静下来,让出一条小路。
邸红眼穿过人群过来:“姑娘答应了跟咱们共襄盛举,那现在有件大事儿,就得请您拿个主意。”
第1100章 真人驾到
二姑娘大喇喇就让他直说——显然挺喜欢人家有求于己。
邸红眼连忙说道:“您是摆渡门的高人,只要有您在,找到真龙穴,那是指日可待,这五天之后的丁巳时,百无禁忌利出行,正是黄道吉日,就请您一马当先,我们唯您马首是瞻!”
二姑娘一听四相局几个字,眼珠子转了几轮,立刻说道:“你们上四相局,到底干什么?”
这话说的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这还用解释?
邸红眼一愣,显然也琢磨这话怎么问的,但再一寻思,也知道“摆渡门”的似人非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又是久居密境,不跟山下人相通,不懂人情世故也正常,立马说道:“那自然是列位先生想着光宗耀祖,福泽后人了!”
剩下的先生也纷纷点头。
四相局当年是耗尽了原本繁盛的景朝国力建造出来的,我们厌胜也出了大力气,本来传闻这东西跟定海神针一样,一旦建成了,保江山永固,镇邪压魔,四时平安。
可惜中间出了波折,那个费劲巴拉的景朝君主为他人作嫁衣裳——好比修完了皇宫就改朝换代一样,他的景朝覆灭,四相局倒是保了后世平安。
这个局,是“四相抬真龙”,不为人知的秘密,都在真龙穴里,也有人说进了真龙穴,能步入仙境,我也亲眼看见了从里面逃出来的无极尸和雪观音师父——蜕皮人发生的异变。
里面肯定有说道。
而四相会里的先生为了在新任主心骨面前,彰显一下自己的见识,也跟着七嘴八舌,有的说,里面还有江仲离留下的风水秘诀,得之能跟江仲离一样成为“神人”,还有人说想着求个长生。
也有爱慕凡尘的,说自己不好高骛远,但是四相局既然是倾尽景朝国力建造,里面的奇珍异宝绝不会少,想见见那个世面。
也是,景朝虽然短暂,甚至在继任者的刻意掩盖下,子啊历史长河之中被湮灭的几乎无人知晓,但通过专门研究景朝的人也知道,景朝繁盛富裕,文化艺术也达到顶峰,想也知道,作为皇陵的真龙穴,绝对有真东西。
四姑娘的神情有些古怪,喃喃说道:“这么说,你们是想着挖人祖坟了?”
这一下把众人说的都很尴尬,但邸红眼立马说道:“那也不是,归根结底,是破局人出现,打乱平衡,我们这些人,是为了天下苍生,去维持稳定的啊!”
大旗子立上,私欲秒变正当,剩下的先生都纷纷点头,一副义薄云天的表情。
真是手中若有肉,空中就来鹰。
四姑娘正寻思着呢,邸红眼接着说道:“但是有一样,料想姑娘你也知道,咱们需要入局的钥匙,否则四相局机关重重,咱们也进不去真龙穴。这就是咱们出发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儿。”
四姑娘盯着邸红眼:“钥匙?”
邸红眼猛点头:“对!可钥匙在那个李北斗身上,姑娘来也来了,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取了钥匙,不然的话,那个李北斗诡计多端,我怕迟则生变。”
你放屁,我偷钥匙去?要找你去找江瘸子,什么事儿都往我身上推,我也别叫商店街李柯南了,叫李背锅还差不离。
二姑娘却接着问道:“你们对四相局知道的这么清楚,到底是从哪儿听人说的?”
邸红眼又一愣,四相局是行当之中的大秘密,不过因为他是风水名家子弟,而剩下四相会的也都是行当里拿的出手的,才费尽心力,窥伺个一鳞半角,你想听,谁跟你说?
于是邸红眼权当二姑娘是个小龙女,不通世事,接着说道:“我们这几个家族,行当里浸淫时间长了,这才知道个一二,更何况,去年开始,这四相局被破,人心惶惶,出了多大的乱子!为了黎民百姓,咱们行内的人查清楚因果,也是义不容辞。”
周围又是一片附和之声。
二姑娘皱着眉头思索,两只脚也蹲上主位,大喇喇姿势跟个蛤蟆一样,一点姑娘样儿也没有,众人也知道“摆渡门”跟一般人不一样,估摸二姑娘干点啥他们都有了免疫力了。
而二姑娘终于抬起头:“那个李北斗,到底在哪儿呢?”
你背上。
邸红眼跟刚想起了什么来似得,连忙说道:“井先生说,已经抓住了,但是……”
邸红眼也是人精,早知道怎么回事了,但还是转头看向了井驭龙:“井先生,要不,您说说?”
井驭龙嘴角一勾,坦然说道:“就在现场,列位先生之中藏着呢!”
有几成先生已经猜出来了,还有几成则吃了一惊:“那刚才乱糟糟的,是要找李北斗?”
还有的胆子小:“他逃出去了,这还了得?要是让他听见咱们今天来的目的,那咱们……”
我这背景比较硬,明面上,没几个愿意得罪我的。
二姑娘一拍大腿:“那还愣着干什么,找啊!你们这么多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邸红眼连忙说道:“您久居摆渡门,不问世事,当然不知道其中内情——那个李北斗,能力属实不弱,人又一肚子诡计,运气好,还有神兵利器,在场这些人,是他对手的不多,所以,还请您亲自出马……”
二姑娘来了精神:“我早就想知道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儿了,也行,现在咱们就一起找他!”
说着,就站了起来,一看主心骨都发话了,剩下的先生自然也都精神百倍,振臂高呼,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大笑的声音。
这个声音,稚嫩却狠厉,阴气森森,还带着点邪,说不出的让人瘆得慌。
这一下,所有人全给愣住了——这悄无声息的,是谁?
邸红眼早躲在了二姑娘身后,大声说道:“是谁胆大包天,敢在摆渡门仙人面前装神弄鬼?”
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从一个雕花架子后面,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卧槽,熟人!
他怎么也来了?
众人看着他,也面面相觑,韩栋梁清了清嗓子,往前一步,厉声说道:“哪儿来的小鬼头,笑什么呢?你爹你妈呢?”
那个小小的身影摇头晃脑:“我笑——你们这帮蠢货,不光包藏祸心,痴心妄想,还当着真神,拜起了泥胎来了。”
这个人看着也就是七八岁,身躯瘦小,脑袋上一根红绳扎着一个小揪揪,宛如年画娃娃。
可表情——一点也不天真无邪,反倒是沧桑莫名,一双眼睛哪怕澄澈无比,也好像婴儿长了老人眼,看着极不搭调。
这个怪模怪样的“小孩儿”,一下就把所有人镇住了。
有先生忍不住低声说道:“这,难道是玄家的小黑无常?”
早有人说道:“不是——小黑无常自打去年开始,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灵丹妙药,侏儒症竟然自己好了,早不是小孩儿的模样了。”
“那这是……”
这才是摆渡门的长老——皇甫球。
邸红眼又不认识他,一听他这话,吹胡子瞪眼:“哪儿来一个小兔崽子,在这里当堂放屁?家里大人呢?怎么不管管?”
哦,你惨了。
当着矬子不说矮。皇甫球跟小黑无常一样——最恨别人说他小。
果然,皇甫球抬起了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邸红眼:“你这舌头,似乎比别人长几分——要不,我就看在你家老头儿的份上,替你治一治。”
邸红眼一愣,可皇甫球,已经抬起了一只挂着银镯的小嫩手。
第1101章 九头之蛟
唰的一声,一道灵气炸起,宛如一只飞镖,对着邸红眼的嘴就破风而去!
这一下来的极快,邸红眼哪儿知道一个“小孩儿”有这个本事,自然吃惊不小,好歹也是地阶一品,头顶上又是响当当的邸老爷子,一味躲下去落人口实,抬手运了气就挡——他以为那是个什么暗器,想打下来。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一抬手,那个“飞镖”倏然一闪,竟然在空中径自改变了方向,仍然对着他的嘴就下去了。
这一下变化奇快,好些看的出门道的武先生不由就“嗯”了一声——没见过,东西能自己在空中拐弯!
邸红眼一只手已经歪出去了,电光石火之间,哪儿还拉的回来,也没辙了,一头往二姑娘身后歪,可眼见那那东西擦过了二姑娘和我,“唰”的一声,接着就听见“咣”的一声,邸红眼的身子往后一折,撞在了紫檀镶大理石的屏风上,把个屏风压成了四片。
我注意到,那个风声虽厉,可我和完全没反应过来的二姑娘,身上连点擦伤都没有。
一回头,就看见他抬手捂嘴,可指缝之中,已经渗出一片鲜红。
“唰”的一声,那个“飞镖”以十分灵妙的姿态折身而起,又是一道破风,擦过了我的耳朵,竟然重新回到了皇甫球肉墩墩的小肩膀上。
在场众人一片宁谧,像是所有人,全屏住了呼吸——他们平时,已经自诩自己有过人之处,心高气傲惯了。
可没想到,一场四相会,倒是看见了神仙打架——还是接连两场!
有不少人,不由自主就流露出了自惭形秽的表情,更有甚者,已经奔着门口挪动,知道这一趟顺风车,没那么好撘了。
皇甫球面有得色,伸手往肩膀一拍,而众人再转脸看清楚了皇甫球肩膀,又是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才看清楚,那不是什么飞镖,而是一只白鸟。
我也认出来了——我记得这个白鸟,这是东方长老炼丹的时候,被倒挂在丹炉上放血的那个白鸟!
这鸟灵气十足,甚至还会跟八哥鹦鹉一样口吐人言。
后来这白鸟被我给放了,还给我在摆渡门领过路,后来几个长老加上公孙统,大家一乱,我惦记小龙女和玉虚回生露的事儿,也就把它忘了,一直以为它趁乱飞走,重获自由,没想到,让皇甫球给弄去了。
只是,当时不知道,这白鸟这么厉害?
是本身的能耐,还是,让吃过“龙肝凤胆”的皇甫球给训练出来的?
而白鸟停在了皇甫球的肩膀上,悠闲的抬起了红脚,梳理羽毛——不知道是我多心还是怎么着,那个白鸟,竟然跟我偷偷眨了一下眼睛,跟熟人打招呼一样!
它竟然认出我来了?
井驭龙也看了那只鸟一眼,手头微微一动,但是表情没动声色。
对了——他养的吞天虫向来以灵物为食,这是看见“好饲料”了?
而韩栋梁也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去把邸红眼给扶了起来,邸红眼捂住自己的嘴,死也不撒开,谁也不知道他被啄成了什么样了——他肯定不乐意放开,堂堂十二天阶邸家的传人,让个鸟给啄了?传出去,往上数三代的面子都丢光了!
邸红眼想张嘴,但只发出了一声闷哼,忽然跟反应过来了什么似得,立马看向了二姑娘,指着皇甫球就说道:“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口舌果然不能用了,但是我靠着语调,也听得出来,他的意思是,姑娘,你看看,有人来捣乱了,你管不管!
作为新任主心骨,这是她的职责。
井驭龙勾起嘴角一笑,露出了个事不关己的表情,甚至有点庆幸——要不是二姑娘忽然坐在这个位置上,跟这个神秘小孩儿交手的,就是他了。
可二姑娘是什么人,能按常理出牌吗?一只手拢在了耳朵上就问我:“怂货,他噜噜噜的说什么呢,是不是要请我吃三鲜面?虾仁的可以,鸡蛋我不爱吃。”
神他娘的三鲜面。
韩栋梁忍不住了:“姑娘,你现在可是咱们四相会的首领,有人上来砸场子欺负咱们的人,还请你主持公道!”
剩下一些胆子小的看着皇甫球的能耐自然不敢多吭声,但也有些跟邸红眼相熟的,出于道义,也只好跟着七嘴八舌:“对,姑娘,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把邸先生弄成这样,给他个下马威看看!”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二姑娘呢——她这辈子没被这么多人请求过,一知半解也来了兴致,指着皇甫球就喝道:“小孩儿,你哪儿来的,凭什么打人?看姑娘我扒了你裤子打屁股不打!”
我喉头顿时就是一梗——大姐,你真是人如其名,这可是皇甫球啊!
他们这几个长老,其实都有成仙的能耐,只不过带着凡人的执念,过不了那个坎罢了,哪怕我吃了李茂昌和师父的行气,都不是他的对手,完全靠着同气连枝才让他吃了亏,你要打他屁股,那不是耗子往猫嘴里伸脑袋——找死吗?
皇甫球听了这话,白生生的小脸顿时就红了一片,桀桀就是个跟模样相反的怪笑:“你要教训我,笑话,你冒了摆渡门的名头,在这里招摇撞骗,坏我们摆渡门的名头,我还要教训你呢!”
说着,一股子煞气,猛然就从他小小的身后炸起——他身后,出来了一个黑魆魆的东西。
那个东西通体漆黑,满身硬鳞,看似一条大鳝鱼——但是,九个头?
那句话一出口,在场的先生本来一愣,可看清楚了这个东西,问都没顾得上问,整齐划一,都往后退了一步,包括捂着嘴的邸红眼。
之前那个岁数大,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名字的老头儿,忍不住就来了一句:“九头蛟?”
我顿时就愣住了,这种传说之中的东西,还真存在?
有一年古玩店老板去南海旅游,回来绘声绘色讲见闻,说有一带海面,经常出海难,可天气风平浪静,底下没有暗礁,谁也不知道那船是怎么沉的,后来有人捞上沉船,才见到船底有九个巨大的窟窿。
老头儿摇头晃脑,连说可惜。
古玩店老板问他可惜啥?
老头儿说,能做出这种事儿的,只有九头蛟这一种,要是能下海捞到了九头蛟,吃了它逆鳞下的心头肉,那对修行的人来说,是无上的福祉。
具体什么福祉我忘了,只记得这东西凶猛无比,尤其满口的牙,既然能咬断大船的底板,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挖它心头肉?
古玩店老板也说老头儿满嘴跑火车,人类登上月球多少年了,还讲究什么九头蛟,修行者。
上次去摆渡门,还没见皇甫球用过,这是新弄来的?
皇甫球冷冷就来了一句:“儿子,给他们开开眼。”
而这一瞬,那个九头蛟张开大嘴,亮出了满口的尖牙,对着二姑娘就咬下来了!
卧槽,这不行,我非得给二姑娘顶住不可!
觉得出来,行气已经恢复了五成以上了,离着完全恢复,还有一段距离,这会硬要引出来倒是可以,只不过,很有可能,再次走岔。
没有踢死牛老头儿再帮我疏导,很可能耽误恢复。
不过,眼下二姑娘的命要紧,我一只手,就抓在了压在身下的七星龙泉上。
一阵腥风奔着我和二姑娘就扫了过来,二姑娘乱糟糟的长发猛地就扬了起来——她根本就躲不过。
我手上引了行气,正要把七星龙泉抽出来的时候,可没想到,只听“当”的一声,那个九头蛟跟撞上了透明玻璃一样,九个脑袋,猛地往后一折——甲壳锃亮的脑瓜门,竟然哗啦啦掉下了几许鳞片!
我顿时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除非——有一道极强的气,挡在了我们面前,但是,比船板还硬上许多的气,天底下,几个人能有?
皇甫球一看“亲儿子”受伤,当时就恼羞成怒,抬起头看向了二姑娘:“你挺有本事嘛!”
众先生一下全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二姑娘,忽然掌声雷鸣,一阵叫好的声音:“姑娘名不虚传!”
“这个小怪物,还说什么人家姑娘冒名顶替,这是手底下见真章!”
不,二姑娘真没有!
果然,紧接着,皇甫球就说道:“你胆子不小,敢来管我的闲事。”
这话自然不是跟二姑娘说的。
果然,那个卡着老痰一样的沙哑声音,从我们身后响了起来:“摆渡门的杂毛罢了,也敢在这里献丑,哦,杂毛不对,应该是,小杂毛!”
是踢死牛老头儿的声音!
皇甫球的一张脸,跟个红灯一样,凶气腾然而起!
而那个岁数大的先生,一听这话,忽然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满脸都是惊骇之色:“错不了,这个声音是……可他,可他不是死了吗?难不成……”
那个纠正过他的先生,表情也变了,嘴唇歆动,像是无声的说道:闹鬼了?
二姑娘听了这声音,也一拍大腿,喜上眉梢:“这老怪物还知道来!”
第1102章 灵眼树叶
我立刻回头往后看,可身后还是空荡荡的。
那踢死牛老头儿,还是不肯现身?
运了行气灌进了耳朵,想听听他所在的方位,可说也怪,哪怕用了观云听雷法,竟然也分辨不出来。
这不禁让人身上一阵恶寒,那个踢死牛老头儿,到底什么来历?
我立马就问二姑娘:“你这个救兵到底是谁?”
二姑娘答道:“是个老怪物,老二百五——当初他跟我打赌,说我一辈子找不到婆家,我一赌气,就下山找婆家,好不容易找到了我男人,可我男人却……”
二姑娘咬了咬牙:“我叫老怪物帮我救我男人,他可倒好,生怕跟我打赌输了,磨磨蹭蹭,就是不肯来,耽搁了时间,害的我男人死于非命,我又没婆家啦!我气不过,就叫他来帮我跟那个姓井的报仇,他还是推三阻四,一会说跑肚,一会说抽筋的不肯来,我正在气头上,要拔他的胡子呢!”
拔这位“老怪物”的胡子,那比拔老虎屁股上的毛还更危险些。
难怪——他追问我是不是看上二姑娘了,竟然是为了那个赌。
“那他跟你,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二姑娘皱起眉头:“那我不知道,反正打我记事儿起,我就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叫我二百五,我叫他老怪物。”
那不是我家老头儿跟我一样,养育之恩?
可哪一家的长辈晚辈,用“二百五”和“老怪物”称呼彼此?
二姑娘显然没有骗人,她可能也不知道,那个“老怪物”的真正底细。
皇甫球耳朵一动,不慌不忙的说道:“可笑,来也来了,扭扭捏捏躲在后面,不敢出来见人?”
那踢死牛老头儿咯痰一样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不是我不敢,而是你不配。再说了,我是为了你们好,见到了我的面,你们可就要倒大霉啦!”
这话,之前他跟我也说过。
可是,为什么?
皇甫球皱起了眉头,红嫩的小嘴顿时就紧了一下,显然是动了气——他觉得,那个踢死牛老头儿,看不起他!
果然,皇甫球的嘴唇一翻,奶声奶气的嗓子,凶狠的说道:“好的很呐,那我就真得见识见识!”
话音未落,“呼哨”一声,他身后炸起了数不清的东西,好像——枯败落叶被风卷了起来。
“好闺女们……”皇甫球喃喃的说道:“跳舞给他们看看吧!”
我看清楚了那是什么,立马把二姑娘的眼睛给捂住了:“蹲下!”
二姑娘一愣,作为一个杠头,本能就想把我的手给拉下来,可我抓的死,她犹豫了一下,竟然还真给了我几分面子,真的蹲下了。
算你识相。
不光是我们,剩下的那些先生,全是业内翘楚,早跟躲空袭的一样,齐刷刷抱着头就全蹲下了。
也巧,有一个服务员模样的进来伺候茶水,正赶上“枯叶上天”的奇景,抬头就看,结果这一看,他忽然就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
接着,对着半空那些枯叶就伸出了手,又叫又跳,好像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什么东西,也像是演哑剧一样!
那个笑容,满足又喜悦,好像——很幸福。
而他一抬手,那些“枯叶”从他身上擦过,“嚓”一声响,他一身西装马甲先落地,接着,那还呈现出双手向上姿势的身体,就只剩下了一具干干净净,白的发亮的白骨。
枯叶从他身上飞尽,那一具标本似得白骨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哗啦一下倒在了地上,分崩离析,咕噜噜滚走的骷髅头,似乎都还带着笑意。
二姑娘听着声音不对:“怂货,到底怎么啦?”
“忍一忍。”
我一早就看见了,那些枯叶的边角上,都有一星半点,却鲜艳至极的橙红色圆点——这是鬼眼蛾!
说起来,算是瞎蛾子的近亲——在青囊大会上,江辰就用瞎蛾子暗算过我,这东西身上的鳞粉有剧毒,接触到了眼睛,饭碗就没了。
可这种鬼眼蛾比瞎蛾子更稀少,能耐也更可怕——这东西的鳞粉,致幻!
这东西的鳞粉,跟某种神经药物一样,一跟人眼的结膜接触到,就会产生幻觉,让你看到你这辈子,最想看到的画面——金银财宝,勾人美女,让你不由自主就对着它靠近。
一旦靠近了——这东西跟行军蚁一样,牙尖嘴利,瞬间就能把一头牛一只象吃成骨头!
那个鳞片上的红斑,本来就像是鬼眼,又有这个能耐,所以得名鬼眼蛾。
这东西虽然凶猛,但同时也异常脆弱,离开常住的西川深山的气候,很容易死,蛊民都很少敢打这东西的主意,也只有皇甫球这种能跟灵物对话的,才能驯养。
皇甫球说是修仙,出手就这么阴狠,难怪过不了三川。
幸亏我吃过蛟珠,碰过玉虚回生露,有一定抵抗力,脑袋还被毛毯蒙的严严实实的,不然我可能也得手舞足蹈,奔着那东西扑过去。
这个时候,周围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侧脸一看,心里就是一揪——邸红眼和韩栋梁,还有刚才那个岁数大,总是多话的先生,刚才可能走神了,反应慢,眼睛没捂严实,从人群之中站起,身体缓缓就动了起来。
那姿势僵硬,跟行尸似得,虽然没有服务员那么厉害,可也中了鳞粉的毒,一步一步,就奔着那些枯叶蛾凑了过去。
这一下,我眼见着,他们三个露在外头的皮肤,一瞬间就全是血痕!
邸红眼和韩栋梁这俩人一门心思就想找我的麻烦,我是真不想管他们,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可是,那个岁数大的先生来了之后,只是在一边旁观,他们叫嚣着要弄我的时候,还微微摇摇头,似乎并不认同,我倒是一直记着。
犯不上为了邸红眼他们两条命,对那个岁数大的先生见死不救,损了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功德。
算他们俩运气好,我伸手抓起了桌子上的茶壶,对着他们的脸就泼了过去。
这一下,他们被淋了满头的上等大红袍,茶香四溢之下,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了,抹下了满脸的茶水,这才察觉到皮肤上的伤,悚然一动,赶紧蹲下了。
韩栋梁和邸红眼吓得不轻,而那个岁数大的先生,护着眼睛观察到了茶水洒落的痕迹,知道是我出的手,显然十分感激,微微就跟我点了点头示意。
我在毛毯下也跟着点了点头。
而这个时候,一阵咳嗽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东西不好养,你也不容易啊……”
皇甫球听了这话,粉嫩的小脸,倒是面有得色。
谁知话音未落,只听“嗤”的一声,眼前的一切,就全被映红了。
我一抬头,顿时一愣——半空之中,出现了数不清的火点,跟满天繁星一样,是那些数不清的鬼眼蛾,全着起来了!
卧槽——踢死牛,是怎么做到的?
而皇甫球反应过来,奶声奶气的声音撕心裂肺:“闺女们……”
来不及了——那些鬼眼蛾落在地上,成了数不清的飞灰。
皇甫球跪下就要把那些飞灰收拢起来,这情深意切的劲头,真跟死了女儿一样。
可一阵风过来,那些飞灰,全没了。
皇甫球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澄澈的眼睛里,杀气更盛:“你活不了了。”
“咳咳……”那一阵咳嗽声,再次响了起来:“那老怪物就看看,你个小家雀,怎么下鹅蛋。”
我听出来了,虽然用了这个大招,烧了所有的鬼眼蛾,可是,那位踢死牛,似乎也费了很大的力气。
他的位置,已经不再跟刚才一样变幻莫测,我能用观云听雷法,听出他的位置,就在我身后的雕花展架左侧三步。
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我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身影,是穿着一双踢死牛鞋。
可是,等看清楚了他的装束,我一愣——我从没见过,这么怪的一个打扮。
第1103章 清理门户
这老头儿上身罩着一件斗篷似得银鼠无袖灰罩衣,倒是干干净净,很体面,可偏偏两只手从斗篷之中穿出,枕在脑后。
乍一看好像很悠闲,可手腕分明被一把绳子捆着,好像被上了手铐的犯人一样。
那姿势又怪且累,一般人不长时间就要酸麻的了不得,他为啥要这样?
难怪不用手,只用脚!
可以他的本事,哪怕金丝玉尾都能捏成粉,什么绳子能绑得住他?
更重要的是——只一双脚,就把数不清的鬼眼蛾给交代进去了?
这还是——是人吗?
我立马就问二姑娘:“你家老爷子的手是怎么回事?”
二姑娘呸了一声:“什么老爷子,那就是个老怪物,记事儿起,他就这个样子了,我怎么知道,可能他嫌两只胳膊搭着沉,捆起来利索。”
记事儿起……我后脑勺一炸,起码也得十来年了。
他绑手十来年,挣脱不开?
可是,仔细看那绳子,一没煞气,二没神气,怎么瞧,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绳子,到底什么机密,怎么挣脱不开?
能绑住这老头儿的,自然不是什么善茬,而那位,又为什么绑他?
一时间,我只觉得这个踢死牛老头儿一身谜团,好奇的抓心挠肺。
我都看见了,皇甫球自然也看见了,冷笑了一声:“哦,我说是谁,原来是你——当年那事儿,看来把你吓的不轻,难怪躲了这么多年,都不敢出来露面,今天是想起什么来了?也为了那个四相局?”
踢死牛老头儿咧嘴一笑,摇摇头:“四相局还是五相局,老头儿我一概没兴趣,只有一件事儿告诉你,你要倒霉啦!”
皇甫球一乐,奶声奶气的回答:“你指教指教,老朽要倒个什么霉?”
踢死牛老头儿缓缓说道:“你瞧见我了——瞧见我的人,要么死,要么瞎,总之,可不能把我现在这个模样给透露出去。”
难怪,他说看不见他,是为了我好。
抱着头躲避鬼眼蛾的那些先生,再次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皇甫球冷笑:“谁定的规矩?”
踢死牛老头儿歪着脖子:“我!”
皇甫球放声就大笑了起来:“行行行,我就领领你的规矩!好儿子——给爹露露脸!”
话音未落,一道子黑魆魆的东西腾空而起,奔着老头儿就缠裹了过去。
乍一看像是一道子黑风,我又闻到了那熟悉的腥气。
而那一道子黑风一开始是一条,但是倏然逼到了老头儿面前的时候,那黑影子倏然分开,一分为九!
这是刚才那个九头蛟!
九头蛟九个脑袋同时伸开,犹如一个巨大的九爪勾,九个方向勒紧,就要把绑胳膊老怪物给直接抓住。
破风声倏然炸起,刮的头皮都发疼,这比刚才对付二姑娘的时候,简直提了好几个档,好快!
我估算了一下那个力道和煞气,别的不敢肯定,反正要是九头蛟抓的是我,那我肯定逃不出去!
这让我甚至有些后怕,不愧是摆渡门九长老之一,幸亏上次去摆渡门的时候,皇甫球看不上我,估计觉得用这种东西对付我,是杀鸡不用牛刀。
就在九个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拢的时候,只听“当”的一声。
我一看眼前情景,愣了。
老怪物独腿站着,金鸡独立,另一只脚抬起,竟然生生就把九头蛟合围之力,撑住了!
那九头蛟显然也用尽了全力,可根本就没法合拢,更别说把他抓住了!
单凭一只脚,能做到这个份儿上?
可惜在场的人,摄于刚才的鬼眼蛾,不敢抬头看,不然,不知道要被震成什么样子。
皇甫球冷眼盯着九头蛟,倒像是一点也没意外:“你要不是为了四相局,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二姑娘。
老怪物答道:“你又不是人,这个原因,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怎么,你们摆渡门说是超脱世间,也对四相局有了心?”
皇甫球呸了一声:“你不说,我的事儿,你也管不着。”
这俩人显然是旧相识,难道还有一段相爱相杀的历史?
不过皇甫球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就看向了身边那个浑身烧的焦黑的大汉。
他眼睛一凛:“这是你干的?”
老怪物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你们摆渡门出了这种玩意儿,帮你清理门户,也是举手之劳,不用谢。”
皇甫球眼里怒意更盛:“好哇,你敢对摆渡门的人下手,看来你今天也是寿星老要上吊!”
我说皇甫球怎么突然跑这里来了,果然是为了那个摆渡门人!
那个大汉跟大黑痦子一样,能引雷,他的身份,我倒是一早就猜出来了。
而皇甫球追来,难不成,这个大汉,跟逃走的司马长老有什么关联,皇甫球是顺藤摸瓜,想通过他找到叛逃的司马长老?
说着,皇甫球忽然怪叫了一声,手底下就用了劲儿——他的行气,源源不断的灌入到了九头蛟身上!
这一下,九头蛟的力气更大了!
当然了,那个大汉给井驭龙打下手,肯定是丢了摆渡门的人,抓他回摆渡门,也没啥好果子吃。
可这是内部矛盾,摆渡门的人何等骄傲,自己清理门户清理的再狠,也绝对轮不到外人插手。
老怪物哈哈一笑,脚底下更用劲儿了,两下显然是僵持上了,皇甫球盯着老怪物的手,冷笑道:“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托大,不把手松开,等死吗?”
可哪怕到了这个生死交关的时候,老怪物也还是微微一笑:“嘿嘿,对付你,一只脚就够啦!”
皇甫球哪儿经得起人激,一听这话,不由更是大怒——认定了老怪物看不起他,两只嫩手一拍,行气源源不断的冲到了九头蛟身上,我听见“卡啦”一声,心里一提,那是老怪物撑着九头蛟的腿,被压出来的声音。
这样下去——还不断了?
皇甫球自己的情况,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圆润的脑门子上,也爆出了一头的青筋,满脸涨红,汗水跟小溪一样,直往下淌。
这俩人,眼下看来,是势均力敌。
而这一瞬间,老怪物忽然大笑了一声:“后生仔——你护着二百五,我又好东西给你吃!”
说着,一抬腿,忽然“啪”的一声,一个东西,奔着我就飞了过来。
第1104章 心头之肉
我一愣,条件反射,伸手就接住了那个东西。
触手滑腻湿润,一股子腥气和灵气逼着面门透过来,看清楚了,更是吃了一惊。
那竟然是一块粉嫩润泽,近乎透明的生肉!
跟一块生鱼片似得!
而这个东西……我抬头一瞅,果然,那个九头蛟的心口,鳞片倏然少了一片,出现了一个血窟窿,正像是被硬生生剔下来的!
老头儿说的——修行之人到手,会大有裨益的九头蛟心头肉!
我立马抬头,果然,那个九头蛟的庞大身躯虽然还保持着原状,压在了老怪物身侧,可这心头肉是它的命根子,浑身一激灵,就是一声悲鸣。
浑身的灵气,宛如残烟,倏然就散开了许多!
老怪物凌空架出去的腿缓缓落下,脚踝转了一转,我就看见,踢死牛鞋的鞋尖上,一小团子鲜血,飞快的洇了下去。
一脚,我也觉出脑门上炸了汗——就把九头蛟的心头肉给剔出来了?
皇甫球的行气还源源不断往前送呢,那九头蛟一颤,他小小的身体也因为突如其来的惯性,往前一冲,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九头蛟丢了心头肉,不禁更是大怒:“亲儿子,你吃苦了,爹这就给你报仇!”
说话间,一只手没断了给九头蛟的行气,另一只手一招,数不清的黑东西凭空而落在了九头蛟身上,犹如一片黑雾。
皇甫球厉声吼道:“好儿子,给你们兄弟出气!”
那些黑色的东西浑身乌黑,翅膀巨大,好像乌鸦。
可这些“乌鸦”比普通乌鸦大了一半,而且,羽毛逆生!
这是乌灵鸟,据说产自昆仑神山,以日光月华为食,周身全是灵气,简直是灵气加油站!
果然,这数不清的乌灵鸟落在了九头蛟身上,那九头蛟跟吃了一味蒙药似得,猛地蓄了力,九个脑袋,重新死死压到了老怪物身上。
老怪物立刻重新抬起脚,但是,他骨骼之中,再次出现了炒豆子一样“咔咔”的响声。
怕是,他这一只脚,也撑不住了。
皇甫球的耳力何等的厉害,自然也听到了,面有得色:“老怪物,你再不肯用手,只怕腿就要断了。”
老怪物之前话说的满,自然也不愿意堕了自己的威风,勉强还是笑:“说一只脚,就一只脚!”
皇甫球笑容一僵,显然还是认定了,这老怪物就是看不起他,连手都不肯用,手底下劲头更大了——比起刚才要给同门报仇的目的,现如今,逼老怪物用手的目的,恐怕更强烈。
果然,皇甫球脑门上的青筋绽出来,人呲牙咧嘴。
老怪物一只脚强撑,表面坦然,可那只扬起的独腿,也没有之前那么稳当了。
显然也是势均力敌。
不过,这其实已经高下立判了。
一只脚就能跟皇甫球势均力敌,那他松开了手,皇甫球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可老怪物两只手还是背的安安稳稳,一点挣脱开的意思也没有。
要是这样下去,那不就是两败俱伤?
皇甫球是熟人,那老怪物跟我也有一脚之缘,哪一个受伤,我都不愿意!
可就他们俩的脾气,天王老子来劝,估计也不会听,更别说我了。
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出事儿……
我立马抓紧运行行气,六成了——速度其实算是快了,但是,不够!
我正寻思着呢,二姑娘熬不住了,就要把我捂着她眼睛的手给拉下来:“怂货,到底怎么了嘛!”
我这才想起来,二姑娘还在我手底下呢!
除了二姑娘,其他趴在地上,躲避鬼眼蛾鳞粉的先生,也开始蠢蠢欲动——虽然他们也听见了,谁抬头看见了老怪物真面目,不是挖眼就是丧命,可但凡是行里的人,听到了刚才这个惊天动地的动静,谁心坎里不痒痒,不想抬头看一眼?
可现在这个时候,老怪物和皇甫球全神贯注的比拼,正是白热化的时候,稍微有人来扰乱,恐怕就是一场大祸。
于是我立马说道:“千万不要睁眼——瞎蛾子和鬼眼蛾太多了,估计死了七八个先生了,我刚往周围一摸,滚得到处都是骨头!”
这话我虽然故意压了嗓子,让人听不出我原来的声音,但是音量不小,这些先生个个耳力过人,自然全听见了。
越是成名的人物,越是惜命,一听这个,自然悚然变色,没有敢抬头的。
二姑娘字典里也没有怀疑二字,可喃喃的说道:“要是这样,那老怪物……”
说他是“老怪物”,可声音里的担心,谁都听得出来。
我连忙低声说道:“老怪物没事儿——好着呢!”
你只要别给他添乱就行。
二姑娘这才稍微放心,可没有完全放心,坐立不安的,总还是想看看老怪物。
我正要摁他,一抬头,心猛然就提了起来。
只见老怪物和皇甫球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人影。
那个人身材颀长,但是显然能耐不小——悄无声息,这老怪物和皇甫球正全神贯注的比拼,根本无暇分神,都不知道,那个人出现了。
井驭龙!
卧槽,我知道他恢复的快,可他哪儿来的胆子,竟然冒着鬼眼蛾的致幻鳞粉,突然起来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猛然就升腾而起,他要干什么?
他缓缓的抬起了手。
我的后心一下全凉了。
他是想着,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用吞天虫,吸取九头蛟,乌灵鸟,甚至——皇甫球和老怪物的灵气!
真要是被他给吞噬了,他自己的灵气会多强无所谓,那皇甫球和老怪物,还不得那些他事先抓来的灵物一样,成了干儿?
这个井驭龙——能耐这么大,却要干出这么不光彩的事儿!
透过氤氲灵气,他的手上,那斑斑点点的神气隐然就亮了起来。
我不禁心头火起,要点脸不要了?
不行,只有六成……去他奶奶个熊的,哪怕行气走岔,哪怕前功尽弃,也不能让井驭龙得了手!
我脱了自己衣服套在了二姑娘头上,引出了行气——莫道柳星云霹起,天寒风雨有严霜!
而井驭龙一双手,已经洒出了数不清的丝线,扎在了九头蛟身上!
这个时候,就好像两个人拔河,九头蛟就是那根绳子,所有的行气全集中在了九头蛟身上,一旦得了手……
果然,这一瞬,九头蛟吃痛,猛地又是一颤,数不清的乌灵鸟,也从它身上哗啦啦的跌落了下来!
皇甫球和老怪物自然也觉察出来了,全吃了一惊——这两个人都是骄傲自大,没把旁人放在眼里的性格,刚才比拼,也是全神贯注,因为他们根本没想到,世上竟然有人敢来打自己的主意!
一惊之下,俩人的脸色同时变了——刚才是红白交加,现如今,同时笼罩了一层青色,嘴唇也发了白。
他们跟我刚才一样,行气走岔了!
这一下,我已经翻身而起,翻过了七星龙泉,冲着井驭龙手底下的丝线,就劈了过去。
一股子剧痛顺着肋下往上走,好赛一把钢锯把我斜切了下来一样,但我硬是咬牙扛住,以现存全部行气,摧枯拉朽,一下把丝线全部削了下去!
那些丝线给七星龙泉这一缠,刚扎进去的尖头,全被带了出去,老怪物和皇甫球的行气,全一丝丝从九头蛟身上泄了出来!
我顿时心头一振,这东西入体,确实什么都阻挡不住,但是竟然能拔出来!
而刚才那一下,也跟井驭龙偷袭一样,完全出其不意,井驭龙也没想到,自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猛地抬起头,见到了我,眼神一下暗了下去。
他对我动了杀心。
第1105章 认输不认
这一下,虽然丝线拔出,但皇甫球和老怪物,也同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显然也受了很大的影响。
而井驭龙反应奇快,甩手把那些长长的吞天虫甩了过来,奔着我身上就划!
我行气已经屡次走岔,刚才又是拼尽全力,哪儿还挨得住,一口腥甜奔着嗓子冲了上来,也没客气,扑的一下,奔着井驭龙的面门就喷了过去。
井驭龙正是杀气腾腾,没想到被我当头来了一口血,瞬间也愣了,这一下,手上没了准头,我觉出来,那些吞天虫,比之前的速度慢且偏,没扎到了我身上,倒是从我右侧擦了过去。
老怪物说的一点错也没有——吞天虫是没有弱点,可使用吞天虫的人有弱点就行了!
我抓住了机会,一脚踏在了一张八仙桌上,借力翻身躲开。
结果两脚一落地,行气走岔的剧痛再一次袭来,好像一道雷打在了身上,我一下就咬紧了后槽牙,拼命把呼吸平息下来,想重新调息。
可这一次,力气用的太大,比刚才被老怪物踹一脚之前更甚,稍微一运气,五脏六腑跟被钢针扎了一样,剧痛无比,行气也不由自主涣散出去——好像伤口太大,撒上药,也会被血冲开一样,根本没法聚拢。
这下死了……
井驭龙抬手一抹脸,更是恼羞成怒,满脸血污之下,一双眼睛凶光更甚,恨不得现在就把我给弄死。
而他心里顾忌,再一看,皇甫球和老怪物也是自顾不暇,他们俩到现在,还拔着河呢!
皇甫球看了我和井驭龙一眼,嘿嘿一笑,咬紧了牙:“好哇,山下人出息了,出了胆子这么大的了?老怪物,你松开,我送他一程!”
井驭龙微微就皱起了英挺的眉头。
可老怪物扑的吐了一口老痰,沙哑的说道:“老头儿我向来讲究尊老爱幼,不劳烦你出手了,你把手撒开,我一脚踹过去,大家都省事儿!”
皇甫球急了:“你先撒!”
老怪物也急了:“你先撒!”
井驭龙薄薄的嘴角,这才勾了起来。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这俩老活宝还是谁也不肯先撒手,先撒手,那不就等于先认输吗?
啥时候了,你俩有完没完?
我倒是想说话,可一张嘴,照样是一阵剧痛。
得了,没人能再给我临门一脚了。
而井驭龙心里也踏实了,明知道这俩老活宝干不出什么来了,慢悠悠的甩了手,冲着我就走过来了。
闲庭漫步,好像贵公子参加茶会一样。
他到了我面前,我想躲,可刚才那口气一泄,再次撑起,是绝不可能了,而且行气走偏的更厉害,比刚才厉害的多,动都动不了了。
井驭龙倏然抬脚,“咣当”一声,我身下一空,先闻到了木料味道炸起,接着,那金丝檀木的八仙桌倏然分崩离析,全碎在了我身下。
我本来行气逆乱,内里就疼,这下可倒好,身子被重重一摔,坚硬的木屑都扎进了我后背上,内忧外患,痛不可挡!
没等我挣扎——也挣扎不起来——一只脚就踏在了我右脸右耳上,重重一踩!
耳朵里疯狂锐痛,眼前一片彩色,好像在看小时候经常玩儿的,两块五一个的万花筒。
那是一双外国手工精制的皮鞋,有淡淡的,却极为优雅的皮革气息。
精巧至极的花纹,跟我眼前的彩色,交织在了一起。
“后生仔!”老怪物的声音跟信号很弱的老电视里发出来的一样:“你给我撑住了!”
皇甫球的也是断断续续:“不想让你的后生仔死,撒手!”
“你先撒!”
二姑娘的声音,也十分惶急的响了起来:“老怪物,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可老怪物,又是一阵咳嗽,显然刚才动了气,话也够呛能说清楚。
他们俩受的罪,不会比我小。
又一个低沉优雅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响了起来,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怜悯:“你本来,不用死的这么苦,可谁让你这么不老实?”
老你妈的实!
这个声音,一下被在场的先生们听到了,邸红眼的声音第一个惊喜的响了起来:“呜呜……”(“井先生?你们听见了吧?是井先生的声音!这关键时刻,还是井先生靠谱!”)
你舌头还没好,说话倒是着急。
“没错……”剩下的韩栋梁之流,声音也怀了希望:“井先生,快把这几个闹乱子的解决了!我们可全指望你了!”
井驭龙微微一笑,扬起了声音:“你要是说,井先生,我服输,我就让你死的利落点。”
他故意说给那些先生们听,要把刚才被我掀翻,丢了的面子找回来。
我咧嘴就笑了。
去你大爷的,让我服输?
井驭龙等不到回应,脚底下猛地更重了,声音也更大了:“说!”
我几乎听到了头骨不堪重负,咔的一声响。
疼——里面外面,疼的让人想咬舌自尽。
可我就是不开口。
从井驭龙的鞋底子上,也觉出来了,他呼吸急促,显然是真的动了气:“说!”
认输这件事儿,很重要吗?啊,对了,他是小地方来的,在自己生活的地方,没遇上过敌手。
撑不住了。
我吸了口气,缓缓开了口:“就这,也配叫赢?”
我开始眼前发白,痛楚慢慢没那么厉害了——当然,这不是好现象。
并非我愈合了,而是痛的太厉害,身体承受不住了。
下一步,就是昏厥了。
一旦昏厥,谁说过来着,就是公羊绑在板凳上,要刮毛要割蛋,全都随人家的便了。
那不行,我拼尽全力想清醒,可精神仿佛被拉进了沼泽里一样,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井驭龙的脚一僵,又是一脚。
这一脚来的好,马上就要失去控制的神经,忽然跟被盐撒了伤口一样,瞬间又把我给激清醒了。
整个人像是千疮百孔的桶,行气跟内里的水一样,一去不回头。
邸红眼听着动静,有些心急了:“呜呜……”
(“井先生,还是先动手吧,免得夜长梦多……”)
可井驭龙现在根本听不下去,只想彻底扳回那一局。
“不认输,也可以。”他像是认定我活不了了,声音彻底恼了:“不过是多受点罪,我陪着你。”
他是看穿了,皇甫球和老怪物一时没法脱身对付他,诚心要耗着我折磨,逼着我认输。
身体跟案板上待宰的鱼一样,猛然被翻了过去,四肢百骸,同时剧痛了起来。
好像,手心脚心,全被锐物贯穿了。
老怪物忍不住了:“小怪物,他是为了救咱们才挨苦的,你有人心没有,撒手,你见死不救白眼狼,老头儿还要救他!”
皇甫球的声音也急急火火的:“我们摆渡门,从来不欠人情,我比你着急,你还不快撒开!”
“认输不认!”
那声音开始虚无缥缈了。
我刚要开口,忽然觉出,嘴边碰到了一个黏糊糊的东西。
这是——九头蛟的心头肉?
对了,刚才老怪物丢给我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吃,搁在了裤袋里,刚才被井驭龙一翻,那东西机缘巧合,竟然从裤袋飞出,跌到了我嘴边了。
这东西吃了,能有裨益,是什么裨益?
到了嘴边的肉,不吃会天打雷劈的。
我张开嘴,就把那块肉给吃进去了。
肥而不腻,香甘味美——我没吃过生鱼片,因为老头儿说生鱼有寄生虫,不如熬着吃。
味道原来这么好?
而那东西下肚的一瞬间,我忽然就觉出,丹田的位置,跟起了一团火一样,猛然就热了起来。
第1106章 真正哪吒
有句话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现在是深刻的体会到了。
那股子热气,犹如一团火苗,蹭的一下燃起,接着,往四肢百骸迅速延伸,势如破竹!
这个感觉,就好像一股子力气爆发出来,浑身一股子躁意,不发泄出去,就会活活憋死!
井驭龙当然不知道,在耳膜火车般的隆隆作响之中,我听到他的声音越来越不耐烦了:“说,认输不认!”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角余光就看到,他一只手抬起了千丝万缕的吞天虫,就要冲着我脖颈抓下来。
那是大椎的位置,真要是跟左脚一样,被吞天虫啮咬了,那下一步,脖子以下,就是瘫痪了。
而我看见,手心,脚心,都楔进了锋锐的木片。
不光内里焦躁,身上的剧痛也变了感觉——不是钻心的痛,而是一种奇异的麻痒,好像那些伤口,被某种东西迅速的填满。
就在那些吞天虫要落在了我大椎上的时候,只听“啪”的一声——手心脚心的木片,忽然跟遇上了磁石的铁器一样,微微就开始往上顶。
井驭龙注意到,一下就愣住了。
接着,“啪嚓”。
那四个木片,全从手心脚心上拔地而起。
井驭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手头上的吞天虫,也瞬间迟疑了一下。
而我已经忍耐不住了。
剧烈的焦躁由内至外扩散,我翻身而起,井驭龙踩着我的脚,不由自主就踉跄了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看向了他的眼睛——是很好看很英气的眼睛,骄傲锋锐,像是一把崭新的,没受过任何砥砺的利刃。
一股子渴望涌上心头——我要将这把利刃折断。
井驭龙到底是井驭龙,摆手就是一把吞天虫,对着我横刮了下来,耳边一阵迅疾的破风声,七星龙泉已经横扫过去,挡住了那千丝万缕的寒光。
我第一次这么快。
井驭龙再次吃了一惊,瞳孔微微有了偏移。
而我抓住了这个机会。
七星龙泉一甩,把那些铺天盖地的吞天虫全部甩开,往前抢了一步,对着井驭龙就削了过去。
井驭龙猝不及防,再一次翻身而起躲了过去,却躲的十分狼狈,丝毫没有之前那种游刃有余了。
他不由自主盯着我:“你吃了爆灵丸?”
我是见过,但没吃过。
“那不是爆灵丸,是九头蛟的心头肉!”老怪物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东西的能耐,你不知道?”
而皇甫球也死死的瞪着我,喃喃的说道:“我亲儿子的肉……”
井驭龙咬了咬牙:“哪怕九头蛟的心头肉,也不至于……”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跟营养学家探讨探讨吧,我只知道,浑身的血,跟沸腾了起来一样,不用力气,就难受的灼心!
而且,浑身的麻痒,越来越厉害了。
对了——外伤迅速恢复,新的血肉生长,不就是麻痒的感觉吗?
我低下头,就想看看身上的伤势,这个时候,邸红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呜呜……”
(声音怎么有点不对?别是井先生出了什么事吧?)
可绕是鬼眼蛾已经被烧光很长时间,那些先生重视饭碗,也没有一个敢松开脑袋露出眼睛的,自然也只能焦躁的猜测了起来:“不应该啊——那个捣乱的,不是已经被井先生制服了吗?总不能,逆……”
他们是想说逆风翻盘,可照着对井驭龙的了解,不敢。
可井驭龙听见了这些话,不由大怒——刚才明明已经是胜券在握,怎么可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趁着我低头,就听见厉风一闪,数不清的吞天虫,再一次对着我笼罩了下来。
刚才,他一没来得及,二没把我放在眼里,放出的吞天虫可能也就三成,但这一下,我立刻用观云听雷法觉察出来,起码比之前多了一半!
不光多了一半,行气也猛了许多——对了,他刚才把吞天虫附着在了九头蛟身上,虽然没能把皇甫球和老怪物吸干,但也肯定在短时间之内,吃了数不清的行气。
我翻转七星龙泉,想把那些丝线给劈开,可那些吞天虫虽然纤细,却无坚不摧,根本就砍不断!
妈的,不是说万物都有长,亦有所短吗?世上怎么会有这种bug一样的东西?
我立马反手把七星龙泉抬起来,四面八方去挡,可绕是把七星龙泉快的像是一团子银花,可也抵挡不住,“咻”的一声,艮位上一个疏漏,一大簇吞天虫,跟水蛭一样,争先恐后就扎到了我身上。
龙鳞猛然滋生,但是只听“咔”的一声,那些数不清的丝线,直接钻入,我浑身跟牵丝木偶一样,贯穿了一大把丝线!
这一瞬,竟然极为熟悉。
“你们放心,对付这小子,我法子多得很。”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我脑后响了起来:“他要是龙,我就是哪吒——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跟预知梦之中那一瞬,一模一样。
眼角余光,看到了一抹浓烈的紫气。
他把全部力气都集中在吞天虫上,头发都已经被风掀了起来,已经顾不上遮掩自己了。
没错——吞天虫,确实正好能克制我。
邸红眼之流一听这话,别提多高兴了:“还是井先生足智多谋,机变百出!有了井先生,咱们这些人,跟在后头俯首听命就行啦!”
脖子上发僵,根本动不了——似乎那些火热的感觉,都要顺着那些丝线流出去了。
饶有一身力气,却无计可施,简直跟鬼压床一样!
井驭龙靠近,缓缓的说道:“我从小就有个愿望——就是真正的杀一条所谓的龙,这次真是要谢谢那位,帮我实现这个心愿……”
那位——果然,我就知道,他针对我,肯定是有原因的。
原来,是图这个!
那位,江辰?
井驭龙接着摇头,有些居高临下的失望:“但是,屠龙,看来也不过如此,大概是因为,你不是什么真龙……”
丝线一步一步深入,我耳朵里轰的一声。
“后生仔!”可就在这个时候,老怪物的声音厉声响了起来:“前艮后坎,上乾下兑!”
愣一听,不过几个方位,我动都不能动,还能怎么打方位?
可是再一寻思,他说的,是调息!
皇甫球顿时一愣,怪叫了一声:“老怪物,你今天挺大方,压箱底的能耐,都拿出来啦!”
压箱底?
这几句口诀,比起二十八星宿那种精巧玄妙的,简直简单粗暴,好像拿钥匙开门,和拿石头砸门的区别一样,可现在,二十八星宿调息都施展不出来,这个,试试就试试!
这么想着,我立刻照着他的口诀冲了过去,果然——口诀简单粗暴,这效果,一样简单粗暴,只听“啪”的一声响,好几簇丝线一样的吞天虫,跟刚才手脚上的木片一样,直接被顶了出来!
身上,就跟水库泄洪一样,一疏通,力量反而蓄的更大了,井驭龙的全部行气都压在了吞天虫上,却没想到我竟然硬生生能把吞天虫逼出来,颀长的身材猛地又是一个踉跄,而我转身,一把将身上的吞天虫全部拔出,翻身对着井驭龙就扑了过去。
井驭龙自然要抬手,可我先一步,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个速度,快的我自己都是一愣。
更别说井驭龙了。
邸红眼他们自然也听出了形势有变,立刻大声说道:“呜呜……”(井先生,小心啊!)
井驭龙的一张脸又青又红,一脚奔着我下边踢过来,挣扎着还要起来,可我已经抬起了一只脚,重重踩在了他脚踝上。
他脑门上霎时就是一层冷汗。
我接着说道:“哪吒,看来也不过如此,大概是因为,你不是什么真哪吒。”
第1107章 一道惊雷
井驭龙的眼睛暴睁开,显然大怒,脑门上,手腕上,全是青筋!
他可能从来没被人给逼到了这个份儿上。
我立马就看出来,他身上的行气微微起了变化——发青。
奇怪了,按理说,活人的行气都是红色的,发青是什么情况?
而且,伴随着发青,他身上,还出现了一些小小的爆裂声。
很像是老怪物的腿被压的时候那个动静,可又不太像——像是,小小的火花的声音。
可还没等我看清楚,就听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小心,这是炸龙雷!”
这是——那个被我用茶水泼了脸,那个岁数大的先生。
炸龙雷?
我一听这个名字,脖子上的汗毛,不由自主就立了起来,这什么不吉利的名字?
话音未落,我就看见,井驭龙甩手把数不清的吞天虫甩了过来——而这些吞天虫丝线一样的身体,也跟着起了变化,好像镀了一层青光。
而吞天虫再一碰到了身上,龙鳞应声滋出,只听“啪”的一声,就像是带着静电,顿时就把我一块龙鳞打的焦黑!
我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这是什么情况?
老怪物一边跟皇甫球“拔河”,一边大声说道:“还真是小看这小子了——竟然借了雷气,你小心点!”
这个法子,看来跟大黑痦子和刚才被赤水青天反伤的大汉一样,只是,能把雷引到了吞天虫身上,比刚才那个大汉,简直高的不是一点半点!
我忍不住就看了皇甫球一眼。
皇甫球一边吃力的跟老怪物顶着,一边也在留心我们这发生的事儿,接触到了我的视线,先是懵了一下,接着暴跳如雷:“你小子什么眼神?那家伙可不是我们摆渡门的人!”
老怪物却也恍然大悟:“对啊,除了跟上头有交情的摆渡门,谁能跟上头借的来雷?人证物证具在,你个小怪物不要脸,还抵赖!”
这把皇甫球气的,要争辩,可越着急越说不出话,忽然福至心灵,歪嘴对着老怪物就是一口唾沫。
老怪物偏头躲过,不由大怒,“吼喽”一嗓子,也对着皇甫球一口唾沫,俩人手上不停,还真你来我往,“对喷”了起来。
你俩也适可为止吧!
不过,这井驭龙连上头的吞天虫都弄到手了,借的来雷气那不是也可想而知?
我心念一动,旋过身子躲了过去,千丝万缕的吞天虫早就追了上来,我抬手去挡,可“滋啦”一声,那雷气顺着七星龙泉就窜了上来,我手掌心也跟被雷打了一样,一阵剧痛——低头一看,手掌滋生的龙鳞,也跟着焦黑。
也多亏了有龙鳞,不然还不当场把我给劈了?
井驭龙站起来,之前那纹丝不乱的头发,已经纠结成了一团,脑门上一片汗,白衬衫的领子,前胸,也都湿透,肩膀微耸,呼吸剧烈了起来。
显然,这什么雷气,他用的也极为吃力,撑不住多长时间——简直是被逼到了绝路,以命相搏了。
“啪拉”,我手上还没疼过去,又一把带着雷气的吞天虫对着我就扑了过来,我翻身躲过,也越来越烧心了——一身的力气没地方用,难受的很!
老怪物吐唾沫吐的口干舌燥,一看我的情况,一边努力分泌唾沫,一边说道:“后生仔,踏坤顶乾,巽起艮偏!”
照着他的法子,身体果然轻捷了许多,勉强,竟然能比那些吞天虫还快!
老怪物见状,满意的大笑:“好!好!”
我躲在了一跟立柱后面,先闪避过锋芒,就大声说道:“是这法子好!多谢您了!”
老怪物一听,更得意了:“皇甫球,你看见了没有?谁胜谁负,不过老头儿一句话!”
皇甫球气的怔怔的,本来就是不服输的性子,这会儿被老怪物一激,更是火冒三丈:“放屁,你那点邪门歪道,算什么好法子?小子,老怪物教给你一些蛮力,那没什么厉害,你听我的——左居南斗,右居七星,紫气东来,蝴蝶翻玉树!”
这是——用法器的诀窍!
我立马翻过了七星龙泉,转守为攻,对着井驭龙就削了过去!
这一下,一股子行气顺着七星龙泉的锋芒就炸了出去,行气之强,把我我自己的虎口都给震了一下!
井驭龙猝不及防,翻身要躲,无奈,这一下来的又狠又快,他翻身的瞬间,已经逼着他左边削了过去,整个人被这个行气一炸,“咣”的一声,直接飞出去老远,重重撞在了一面墙上,震下了好几块墙皮!
我心头一震——皇甫球的诀窍,这么厉害?
皇甫球大乐:“看见了没有,这就是我们摆渡门的本事!比老怪物,不知道高到了哪里,快给那个贼偷儿点颜色瞧瞧!”
邸红眼他们更着急了:“呜呜……”(井先生别出了什么事儿吧?)
井驭龙哪儿咽得下这口气,十指一曲,数不清的吞天虫暴起,像是一幕暴雨,劈天盖地就对着我缠了过来!
老怪物见状,立刻说道:“起巽生坎,起坤落乾,两仪生四相!”
我立马照做,七星龙泉摧枯拉朽,生生把数不清的丝线,全部拦腰归拢挡住,可前面的吞天虫,竟然折了回来,对着我就缠!
我甚至听到了吞天虫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小声音,沙沙的,像是数不清的春蚕在吃桑叶。
皇甫球耳朵一动,大喊道:“别听那老怪物的,小心!这些虫子叽叽喳喳,说的是,这次缠上了,你就跑不了了!想法子躲过,天上三奇日月星,二十四山作圣灵,千花放,百彩明!”
这俩人一开始是比拼自己的能耐,现如今,倒是要从我身上,分个高下,真把自己的看家本领,都传给我了!
井驭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呼吸甚至都凝滞住了——这对他来说,是最后的杀招!
缠上……
这些东西,没有弱点?
我心里一乐,那还真不见得!
我翻身到了一个大梁柱后边,这一瞬间,数不清的丝线对着我冲了过来,好赛一道金丝银线组成的龙卷风,四面八方,越收越紧,眼看,就跟蜘蛛缠蛾子一样,要把我和梁柱裹在里面了。
上边,全是雷气,只要碰上,那就……
终于,那些丝线猛然收紧,死死缠住,可我运足全力,顺着最后的空隙,就跳了出来。
丝线紧追,我翻上了梁柱,丝线继续紧随其后,我运用了老怪物教给的调息,越来越快,天地翻转,眼前几乎都一片发花,井驭龙一口气紧随其后的追我。
这个速度——老怪物和皇甫球想说话,都插不上!
有倒抽冷气的声音——好像又是那个岁数大的先生在担心我。
但是,我最后翻过了房梁,落在了井驭龙前面的时候,对着井驭龙就笑了。
井驭龙一愣——像是想不到我为什么突然有胆子落在他面前,抬手还要运转吞天虫。
可这一抬手,他脸色顿时就白了。
那些丝线,不动了。
老怪物抬头一看,也怔了一下,但紧接着,大笑了起来:“好一个后生仔,高明!高明!”
“过奖啦!”我答道:“没有您教给的法子,这事儿成不了。”
“成事儿?”邸红眼那帮人的声音显然也慌了:“这井先生难道输……”
那些吞天虫不动,当然不是我弄断了——我也没有这么大本事。
而是——被我东躲西窜,把丝线引在了梁柱,房梁,花窗上,打了无数的死结,纠结成了一团乱麻,谁也拉不动了。
井驭龙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但是他再也没有吞天虫用了。
于是他破釜沉舟,索性撒了手,手指头一抬,数不清的亮点对着我面门就砸过来了。
“小心!”岁数大的先生喊道:“镇龙钉!”
你还真是叶公好龙,就没有一样,跟龙没关系。
老怪物正得意呢,皇甫球气的咻咻的,而我抬起了七星龙泉:“皇甫长老,这一下,可要谢谢您!”
他刚才教给的,南山飞凤凰,北水走蛟龙,点上添来一点红!
身上那股子焦躁的行气,终于释放了出来。
七星龙泉行气暴起,井驭龙本来就因为刚才的借雷法耗尽全部元气,这一下,退无可退,身体猛地反折了过去,重重摔在了一扇千里黄松花屏风上,把个屏风撞了个粉碎不算,越过屏风,又撞在了一面墙上。
这就没有刚才撞掉几块墙皮那么简单了。
“轰”的一声,半面墙支离破碎,露出了里面沉重的青砖。
他的脑袋在垂下来的最后一瞬间,还是难以置信的:“你……”
我蹲下身子看着他:“我说过,哪吒没那么好当。”
这一声巨响过后,现场一片死寂。
身上的力气全用完了,我终于躺在了地上,喘起了粗气。
老怪物一声打破了沉寂:“后生仔,做的好!”
这一声,中气十足,宛如半空之中的一道惊雷。
我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邸红眼之流,蹲也蹲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井驭龙被打败,那他们,也要跟着倒霉了。
第1108章 二者选一
我转脸看向了皇甫球和老怪物——这俩老活宝,到了现在,还在死扛。
不过,脸色虽然越来越灰,可表情却都喜笑颜开,颇有得色。
皇甫球傲然说道:“你看见了没有,要不是我,那小子能把那个小贼给打躺下?”
老怪物冷笑了一声:“你瞎啊?要不是我传给他调息法,他能把那些吞天虫给缠成了死结?缠不上吞天虫,什么都白扯!”
皇甫球暴跳如雷:“你放屁,睁着眼睛说瞎话,看我不……”
我强撑着一口气:“行了行了,两位比试的也差不多了,确实势均力敌,我两位都要谢,还请两位收了神通吧!”
这俩再这么拼下去,恐怕也没什么结果,不过是虚耗行气,横不能就这么拼到了世界末日。
不如我出马,给他们个台阶下,赶紧把事儿解决了算了。
“那不行!”没想到,这个时候,这俩老活宝还是执迷不悟,沙哑老痰嗓和小奶嗓同时说道:“这老怪物(小怪物)看不起我,我就非打他个心服口服不可!”
你们打算拼到猴年还是怎么着?
我没辙,只好接着说道:“那不行,我还没谢谢你们呢,只当给我个面子……”
不出意料之外,这一老一小俩怪物,翻脸不认人,当然异口同声:“你有什么面子?”
我清了清嗓子:“失礼了——你们两位,刚才可都欠了我的人情,要是不卖给我这个面子,那我就只好跟行当之中宣传宣传,有这么两位,欠情不还……”
这一下,一老一小俩怪物就梗住了,再次异口同声:“你要怎么还?”
接着,一双眉毛花白的老眼跟澄澈如秋水的点漆大眼对在了一起,恶狠狠的说道:“你个怪物,少学我说话!”
都是怪物,思维模式一样,异口同声简直太正常了。
我接着就说道:“得了得了,我不要别的人情,就请你们听我一句话,赶紧收了神通,虚耗下去,对谁都不好。”
这俩人欠了我的人情,没辙,只好再次异口同声:“他先松手!”
“凭什么?”
眼瞅又要掐,我早料到了:“公平起见,一起松手,我来报数,一……”
这俩老怪物互相看了一眼,满是不甘心。
“二……”
可很快,一转瞬的功夫,倒又成了欣赏,老怪物先开了口:“你倒是没给摆渡门丢人。”
皇甫球咧开了小嘴:“好说,你也没给你们那一帮子老帮菜掉链子。”
我心里一乐,这俩人怪是怪,倒是很坦荡。
“三!”
俩人终于同时松手,只听“咣”的一下,乌灵鸟跟枯叶一样,哗啦啦就落了一地,那个九头蛟则跟动物世界里垂死的大象一样,轰然落了地,激起了一地的浮尘。
因为没了心头肉,这九头蛟还能活吗?
这搞得我心里也有些不安——毕竟那块肉,是被我给吃了。
皇甫球一看自己的“亲儿子”轰然倒地,不由大放悲声:“儿子,我的亲儿子……”
马上,他抬起了粉嫩的笑脸,对着老怪物怒目而视:“你陪我儿子的心头肉!”
老怪物一只脚抬起,以一种几乎匪夷所思的角度,踢死牛鞋的鞋尖抵在了后脑上,搔了几下:“活该。”
皇甫球视灵物如血脉,哪儿听得了这话,猛地就站了起来:“好哇,我就把你的心头肉挖出来,给我儿子解恨!”
好家伙,这么快,就再次剑拔弩张了?
我连忙说道:“两位到此为止吧——都是重诚信守诺言的人,彼此松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他们俩一听也是,不能自降身份,也就不吭声了。
而皇甫球回过神,一把就捞住了那个浑身烧的焦黑的大汉,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亏,我早晚让你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造孽——其实他那个门人,是我用赤水青天镜给伤的。
我心虚,也就问道:“这个人,怎么样了?”
皇甫球摇摇头:“出师不利——线索断了。”
说着也怒其不争的看了那门人一眼:“司马也不知道怎么教出来的,这小子偷了摆渡门的东西,犯了大忌,这也是他该受的劫。”
我一愣:“偷了东西?”
皇甫球的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嗯。”
他这种方外之人,当然是不管于说谎的,视线已经落在了那数不清的吞天虫上。
这吞天虫被缠在一起,银光闪烁,倒是十分美丽,很像是小时候缠来缠去,颜色发白的麦芽糖。
卧槽,我说呢,原来这些东西,是从摆渡门里偷来的?
又是上次那个存放玉虚回生露的大房子。
皇甫球看出了我的表情,十分不乐意:“你那什么眼神?”
那还用说——说什么那个房间是三界之中最安全的地方,好么,不光丢了夏季常的盒子,还丢了小龙女的符咒,现如今,又丢了吞天虫。
皇甫球怒道:“监守自盗,不算丢!”
有孔乙己内味儿了。
老怪物则放下了脚,哈哈大笑了起来。
皇甫球一看老怪物那样,怒气更盛,我怕他们又掐,只好重新摆手:“不算不算,那这个人……”
皇甫球吸了口气:“抓他其实不难,可这小子平时也老实,借给他几个胆子,怕他也不敢打那个房间的主意,不过,他是司马的徒弟,我就知道,他带着这些东西逃出摆渡门,肯定是司马下的命令。”
我就明白了——司马长老跟尉迟被害有直接关系,算是吃里扒外犯了摆渡门的大忌讳,皇甫球是想着顺藤摸瓜,跟着那个能引雷的大汉,找司马长老的下落。
没想到,跟到了这里,这大汉又因此受了天劫,被赤水青天镜给反劈了。
皇甫球蹲下身,摸到了井驭龙身上,果然,找到了一叠符咒。
黄纸红字,上面是风水符的雷篆。
这东西我记得——江景也曾经用过。
我以前,还以为江景是跟随龙虎山的名师学艺的,现在想来,他可能也是司马长老一个关门弟子,只不过别人不知道罢了。
所以,他那会儿才带着江辰,去了摆渡门躲风头。
这样看来,井驭龙借来的雷气,也是这个大汉给了雷篆的缘故。
皇甫球叹了口气,神色也有些凄凉:“也不知道是喝了什么迷魂汤了,怎么就被引到了这条大逆不道的路上……”
谁说不是呢。
我第一次看见暴躁凶狠的皇甫球,流露出了这么悲悯的表情。
我也跟着叹了口气。
接着,皇甫球把焦黑的大汉背在了身小小的身上——大汉个子大,被他一背,腰部以下基本都是拖在地上的。
不过他显然没有一点吃力的意思,反倒是对着我,犹豫了半天:“上次的事儿,连带着这次的事儿……”
我连忙摆了摆手:“都是小事儿,人情,你不是都还了吗?”
而那些趴着的先生,听了这话,不知道谁,声音发颤的来了一句:“能让摆渡门的皇甫长老,欠两次人情——这还是人吗?”
剩下的先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没一个敢吭声的。
皇甫球咧了咧嘴,跟喝了苦酒一样:“那不行,我欠的人情大,你要的人情小,不能让山下人,觉得我们摆渡门的占人便宜——对了,要不这样吧!”
他忽然一拍脑袋,福至心灵似得,倒是把那一叠子雷篆塞给了我:“这东西给你——你只管用去!”
我一愣:“这个,我也不太会……”
“你傻啊!”皇甫球厉声说道:“我不是教给你了摆渡门的法诀了?”
是教给了几个!
能引雷,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啊!
简直跟保命符差不多!
我连忙就答应了下来:“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多谢!”
皇甫球的声音压低:“就是有一样,你可千万别弄丢了——这东西一定要贴肉妥善保存好了,万一要是落入了恶人的手里,做了恶事,那咱们俩,可就要担那个因果了。”
我心里一凛,连忙点了点头:“我一定记住。”
皇甫球吐了口气,转脸看向了老怪物,一脸不甘心,接着就说道:“我们摆渡门这一阵都会追司马和他背后人的下落,你有消息,用引路寻踪符告诉我!”
说着,一只粉嫩的小手,就从头上拔下了几根头发,塞给了我。
我双手接过,皇甫球就摆手要告别。
可就在这个时候,老怪物忽然咳嗽了一声:“你们俩先别动——怕是你们俩,都忘了一件事儿。”
皇甫球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你还想留我吃饭?趁早死了这个心,我不给你老怪物赏这个脸!”
可老怪物冷了脸,说道:“那就是——你们都看见我的模样了。”
皇甫球皱起眉头,我却立马就想起来了,后心顿时就凉了。
老怪物说过——但凡是看见了他的脸的,要么戳瞎,要么丧命!
他一只脚已经提了起来,缓缓的说道:“留下眼睛,还是留下命,你们俩,自己选吧!”
不愧是“老怪物”,真是翻脸不认人!
第1109章 千手罗汉
皇甫球一听这话,直接把肩头被雷劈的焦黑的大汉甩下,活动起了手腕子:“正合我意,现如今,可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是这个老怪物不依不饶!”
说着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一拍小脑袋,看向了我:“我说他那么大方,怎么把压箱底的东西拿来教给你——合着是知道你没法活着走出去,只当教给个死人了!”
可他刚才不是挺关心我的生死吗?那怎么会……
我一下就想起来,老怪物第一次帮我时说的话了——“也不是想帮你,那小子说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我就想看看,是我厉害,还是天王老子厉害。”
而他之后关心我的生死——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跟皇甫球“拔河”,腾不出手来,怕二姑娘遭难,想留我的命保护二姑娘?
老怪物狡黠的摇摇头:“我可没这么说,路是你们自己选的,看来,你们俩是选死路一条了?那老头儿送你们一程。”
话音未落,我只觉得一股子疾风扑面而来——老怪物这是用了真招了?
刚才还被井驭龙的吞天虫给伤了,这恢复的是不是也太快了点?
简直——跟二姑娘那个恢复能力,如出一辙!
皇甫球大怒,小小的身躯要冲上来,可他刚才跟老怪物比拼了半天,现如今元气大伤,哪儿还有刚才的能耐?
“可惜啊可惜,我本来不想杀你……”老怪物的声音竟然带着说不出的遗憾和难受:“后生仔,我倒是喜欢你,可早告诉你,见了我的面,你会倒霉的——你就是不听!”
疾风之中,我敏锐的感觉到,一股子极强的力气奔着我面门就过来了!
我是想躲,可刚才引吞天虫打成了死结,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元气,又给了井驭龙最后一击,这一下躺下,只觉得浑身的剧痛酸软,跟后遗症似得,排山倒海袭来,想在跟之前刚吃九头蛟心头肉时一样敏锐,也没有力气了。
真没想到——最后是这么倒的霉!
可更没想到的是,就在最后一瞬,一个人影飘然而至,竟然挡在了我面前,喝道:“老怪物,你又抽什么疯!”
这声音——二姑娘?
老怪物那一只脚就要落下来了,没想到二姑娘忽然出现,大惊之下,硬生生的把脚偏开,那脚险险擦着二姑娘胳膊避开,落在了地板上,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那厚重的青石地板,竟然瞬间分崩离析,石屑一炸,数不清的残片划出锋锐的破风声,飞的到处都是!
这一下,要是落在血肉之躯上——那不得比饺子馅还碎!
老怪物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骂道:“二百五,你抽什么疯?找死吗?我就说你到了死,也找不到婆家,你非要现在应验?”
二姑娘呸了一声:“你管不着!你口口声声说舍不得杀他,又为什么非得动手?你真是疯的不清!”
老怪物答道:“我立下的誓,当然要遵守,不然,你盼着我天打雷劈呀?”
二姑娘骂道:“你放屁,誓是你自己发的,遵守不遵守,还不是只看你自己?那照着你这话说,不让人看你真面目,我看了这么多年,你怎么不杀了我?”
老怪物被这个灵魂发问,问的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二姑娘乘胜追击:“反正,我说了要护着怂货,就一定算数,你要非得杀怂货,伤怂货,连我一起来!”
皇甫球剧烈喘息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跟她什么关系?”
能是什么关系,认识都没认识多久!
她可能长期活在老怪物的羽翼下,一直是个弱者的角色,结果碰上了一个我,以为难得是个比她还弱,还经常被人欺负的,出于同理心,这才对我有了保护欲……
老怪物勃然大怒,一脚就要把二姑娘扫开,可二姑娘大声说道:“你拦得住我一时,拦不住我一世,你不是发过誓算数吗?我发誓也算数,你真要是把怂货给杀了,那我一脑袋就碰死在墙头上!”
二姑娘这话刚烈,听的人心里悚然一动。
我连忙说道:“二姑娘,你不用为了我……”
可二姑娘不等我说完,回头就横了我一眼:“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你个怂货管不着!”
这话一下把我给噎住了。
老怪物一只脚微微抬起,脸上阴晴不定,心里估计也是五味杂陈,显然也知道二姑娘平时的脾气,索性对着地板又是一脚:“他妈的,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真是一点错也没有!”
皇甫球已经看出什么情况了,奶声奶气的声音怪笑了起来:“女孩的胳膊肘,跟春天的杏花一样,向来都是伸到外面去的,这你都不懂,你不光是老怪物,你还是个老蠢货!”
这把老怪物给气的,火冒三丈,可二姑娘大声说道:“你那什么誓,已经是破了,我劝你还是快拉倒吧,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
老怪物把一口牙咬的格格响,一只脚抬起来又放下,终究还是没能对二姑娘下的去,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倒是把几块地板给蹬了一个粉碎。
俗话说万物相生相克,这老怪物是厉害,可偏偏二姑娘就跟走兽棋里的老鼠克大象一样,把他给克的死死的。
那个岁数大的先生,也忍不住了,低声说道:“请问,是不是——千手罗汉老前辈,出山了?”
千手罗汉?
可现在,他两条胳膊,绑的跟断臂维纳斯差不多了。
老怪物叹了口气:“他妈的,这下好啦,老头儿我以前这么一点名声,也丢的差不离了。”
这一下,在场所有的人,全给激灵了一下:“真是千手罗汉?”
“可他不是死了吗……”
“你傻啊,就这个本事,能扛得住摆渡门的长老,除了那位前辈,还能有谁?”
皇甫球童稚的声音倒是哈哈大笑:“千手罗汉?我看,现在是没爪虱子!”
老怪物一肚子火正没地方发泄,就要跟皇甫球发难,我忍不住就问道:“说起来,到底是谁,把您两个胳膊给绑成这样了?”
我一下想起了武侠电影的桥段了——高手被神兵利器束缚住,没法挣脱,立马说道:“我手上有两件东西还算锋利,您不嫌弃,我试试看能不能帮您解脱了!”
七星龙泉淬过无极尸的血,玄素尺是龙角做的,煞气十足。
老怪物摇摇头:“世上,可没有那样人,也没有那样的东西。”
我一愣:“那你的手……”
他缓缓答道:“是老头儿我自己绑上的。”
我再次傻了眼——这个答案,既在意料之外,竟然,又在情理之中!
“可,你为什么……”
他答道:“因为,一个赌。我发过誓,碰过“它”之后,这两只手,再也不碰其他东西啦!”
“它”?是什么?
二姑娘察言观色,也知道老怪物被她制服了,乐滋滋的说道:“怂货,你也别问了——这死老怪物,就是不说。”
“那您不想让人看见您的真容……”
老怪物还没说话,二姑娘抢着说道:“这还用说吗?还不是因为他以前名声响亮,结果现如今这么个怪模怪样的姿势,怕让人看见丢人,所以一步也不肯出山,我小时候,有几个上山打野鸟的见到了他,说他脑子有病,现在坟头树都结果子了!”
看来这老头儿很喜欢发誓——先发誓那两只手不碰其他东西,又发誓不让人见到他这个怪模样。
“我本来,一辈子也不想下山啦,都是这个二百五……”老怪物叹了口气:“我常说,碰上老头儿的,怕都是恶贯满盈的亏心人,来上赶着应劫的,想不到,这个二百五,就是老头儿我自己的劫。”
我对这个老怪物,倒是更有兴趣了。
而老怪物气鼓鼓的看了我半天,忽然说道:“二百五,我不杀他也行,有个条件,问他答应不答应。”
二姑娘骂道:“要不说你怪物呢,他就在这里躺着呢,又不聋,你直接跟他说,要我做什么传声筒?”
老怪物瞅着二姑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真是个二百五!得了得了,我问就我问,小子!”
老怪物扬起声音:“你答应不答应?”
我只好说道:“您什么条件?”
老怪物答道:“好说——你也跟着我上山,下半辈子,只跟我们一老一小过日子,永远别见其他人,我就不杀你!”
“啥?”
二姑娘一愣,看向了老怪物:“你,你不是说,不喜欢外人吗?”
老怪物气鼓鼓的说道:“废话,你自己找的婆家,不算外人!”
二姑娘寻思了寻思,惨白的脸,一霎就红了。
皇甫球大声说道:“哦哟,老怪物是看上你了,要你给他当上门女婿呢!”
我连忙说道:“那不行那不行,二姑娘分明是找到婆家的,这次本来不就是给婆家报仇来的吗?”
老怪物啐道:“我呸,那小子也叫男人?连个煞的诱惑都抵挡不住,有什么资格当二百五的婆家?死也死了,让二百五当一辈子寡妇呀?”
我说呢,那个害了二姑娘男人的煞,竟然是老怪物放出去的?
二姑娘一下也愣住了:“老怪物,你说什么?我男人,是你……”
第1110章 免费丫鬟
老怪物梗着脖子说道:“那怎么啦?”
接着,更不耐烦了:“别扯这些没用的,乐意不乐意,你一句话!”
我还没说话,二姑娘忽然噔噔噔的上来了,对着老怪物劈头盖脸就打了下来,一边打着,一边骂道:“好哇,说好了,我能找的婆家就赢了,你可倒好,眼看着我找到婆家,你不服输,使这种阴招?你是老没脸,老没皮!”
二姑娘打的雨点似得,老怪物也不躲,好像一点知觉都没有似得,甚至还有闲情逸致,默默去搓脚上的老泥。
看着一老一小没正行,可是,我看得出来,这老怪物,对二姑娘有多宠溺。
等二姑娘打累了,呼哧呼哧在一边喘气,老怪物才缓缓站起来,说道:“你看,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个赌你输了,带着那小子,收拾收拾回山上去了。”
可二姑娘恨恨的瞪了老怪物一眼:“你先说话不算数,就怪不得我啦!”
说着,身子一偏,抓住我的手就要走,咬牙切齿:“怂货,咱们走!”
她眼圈微微发红——像是怒极,可也像是,哀伤。
怪让人心疼的。
我只能说道:“我走不了,这里还有不少事儿呢,而且……”
话没说完,二姑娘回头看了老怪物一眼,似乎生怕老怪物追上她,甩开手就说道:“那这个给你,自己保重,过一阵老怪物回山,我来找你!”
她把一个东西丢给了我,我一看,是她之前爱不释手的回龙钟。
而她说着,身子轻捷的从花窗里一钻,跟燕子回巢一样,身影融入到了一片夜色之中,不见了。
老怪物也不追,自己出神。
皇甫球倒是忍不住了:“喂,老怪物,那丫头都走了,你不管啦?”
我倒是看得出来,那是他不想追。
以他的本事,二姑娘一个跟头飞出十万八千里,也不见得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不,脚心。
我也猜出来了几分:“您用煞试炼二姑娘那位男人,结果不好?”
老怪物看了我一眼:“你怎么知道?”
有句话,叫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
当然,老怪物和二姑娘未必是这关系,可道理是一样的——要是二姑娘喜欢,那照着老怪物对二姑娘的宠溺,那最多是跟刚才对我一样,要抓上山。
何至于弄死?
八成,那位男人,对着煞的考验,交出了一个糟糕的答卷。
果然,老怪物一跺脚,骂道:“让那小子那么死,是便宜他哩!”
原来,老怪物得到了二姑娘找到婆家的消息之后,立刻就引了一个煞,去探听探听,那小子什么人品。
所以——高手就是高手,平常的先生,哪怕养鬼师,驱动个红厉鬼黑厉鬼的已经了不起,这位,一出手就是个煞。
简直杀鸡用牛刀,浪费到了奢靡的程度。
而那个煞,是个美丽姑娘的模样,美到了没几个人能扛得住的程度。
哪个年轻人,没做过才子佳人的梦?冷不丁一个美人从天而降,他自然也没扛得住,连美人的来历都没考虑。
那个男学生模样一般,家里还穷——当然这种条件的人很多,有的在逆境越发的要强,成就一番事业,可那个男学生恰巧相反,也不好好学习,天天就是深恨父母没本事,一没给自己豪宅,二没给自己好皮囊,三没给自己聪明脑子,怨天尤人。
那天降巨富,美人入怀的梦,也一天也没少做,真实现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美人煞就问他,你跟我好,你未婚妻知道了不好吧?
男学生一听,有些傻眼:“什么未婚妻?”
美人煞提起了二姑娘。
结果男学生哈哈大笑:“你说那个疯婆子?那就是个花痴二百五,快别提她,提她我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原来,二姑娘从小跟老怪物在山里长大,也不知道什么叫个婆家,只知道,男的乐意跟你好就行。
二姑娘下了山,第一个碰见的男人,就是那个男学生——正下了晚自习回家呢!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乐意跟我好吗?
男学生傻了,一瞅二姑娘好歹是个女的,身体构造一样不缺,眼也一边一个正好俩,虽然疯疯癫癫的吧,可漂亮姑娘都拜金,好的也轮不到他头上,有个疯子起码有血有肉,比玩具强吧?也就答应了,就要对二姑娘毛手毛脚。
可二姑娘不知道这种事具体怎么讲,只觉得男学生弄得她很不自在,就说你先答应,后头的事儿后头说。
男学生一答应,这以后,二姑娘白天给他送饭,晚上给他刷鞋,好似虚空里钻出来的一个保姆。
男学生开始有点担心——让别人看见,多丢人啊!
可二姑娘做的饭好吃,刷的鞋干净,免费的丫鬟,不要白不要,时不时还哄哄二姑娘,二姑娘好哄,给她个好脸,她就高兴的了不得,问男学生能做她婆家不。
男学生怕她不伺候自己,含含糊糊应了,二姑娘高兴极了,说你要是跟我好,就不能跟别人好,说话得算数。
接着,她就噔噔噔的离开了,这把男学生给纳闷的,说真是个疯子,接着,这个美女煞就来了。
我暗暗咋舌,听到这里之前,我还没往心里去,二姑娘说什么我就信了,可现在想想,那句“跟我男人两情相悦”,妈耶,内里竟然还有水分——这跟拉郎配也差不离。
在男学生心里,两者一比,高下立判。
美女煞说,那她再来了,你怎么办?
男学生一笑,低声说道,我看她那个样儿,怕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弱智,估计没人找她,上次长了心眼,就在网上联系了,山里有的是买老婆的,他从中间牵个线,山里人捉她进去生儿子,他能拿五万块钱呢!一走怪可惜,就怕她不来。
这还是个人?
皇甫球都听直了眼,连连摇头:“山下人,呵呵,果然连少年人的心都不干净!”
我们这些吃瓜群众都生气,更别说老怪物了,哪儿还能让那小子活着。
二姑娘自以为赢了跟老怪物的赌约,高高兴兴的下山找那个男人,谁知道就发现——那小子被恶煞缠上了。
二姑娘心疼自己的男人,可自己打不过那个煞,要回去求老怪物帮忙,可老怪物自然推个头疼屁股疼的,磨磨蹭蹭不下山——那煞本来就是他派去磨人的。
二姑娘生气,自己下山去救人,可谁知道,男学生家求助了崇庆堂,在门口搬了四个香炉,摆了个阵。
二姑娘进不去,眼睁睁的看着煞倒是被困在里面,硬把男学生折磨死了,所以这才要来找崇庆堂算账的。
这二姑娘——果然不是正常人。
正常人,用得着怕那些香炉阵?
可她到底是个啥?
刚想到了这里,皇甫球就忍不住了:“我说老怪物,这么看来,你是为了那个丫头着想了?那你又不哑巴,干什么不跟她直接说,非要把她气跑了?”
老怪物冷眼瞟了皇甫球一眼:“你懂个屁。”
这把皇甫球气的,就要横蹦,我连忙说道,我倒是能猜出来。
老怪物是怕,二姑娘知道了真相之后,伤心。
皇甫球这就不吭声了,而老怪物瞅着我,倒是跟找到了知己一样,腾的一下从破碎的地砖上站了起来,就要用脚去勾我的胳膊:“后生仔,我老头儿这一双眼,从来不会看错人,你跟我回山上去,等二百五消气了,你们俩就办事儿!”
我连忙说道:“您看得起我,是我的光荣,可我已经有未婚妻,就差个婚礼了。”
老怪物一愣,立马就看向了我的脸,这一下,眼神就跟被灼了似得,瞬间有些意外:“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