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1章 枯枝花魄
阿丑猛然一僵。
脚步一下就加快了。
但她走不稳当,一下差点栽在地上。
白藿香连忙扶住了他,回头跟我说道:“跟我走……咱们不能再碰到其他人了,她身体撑不住了。”
白藿香被抓进来,认了这里的路。
我连忙带上金毛跟了过去。
同时奔着躺在地上那些武先生看了看——没看见江景。
奇怪了,那小子是被埋在死人堆里了,还是——没中蛊术,跑了?
我倒是想看清楚,不过,现在也没有翻死人堆的时间了。
白藿香记路的本事也不错,一路上顺着九曲引水宅比较偏的回廊往里走,十分巧妙的躲开了巡视的保镖,一路就到了那个阳光房。
阿丑低声说道:“你怎么知道,他躲在这里?”
白藿香低声答道:“简单——他要压层层蛊,吃完了灵芝草,就得吃佛爷菩提叶,这地方,只有这里,能种的出佛爷菩提叶。”
这我就不懂了,我只认识粽子叶。
不过,一进来,倒是并没有看到江长寿的影子。
妈的,难不成他比我们还慢?
找他的时候,一侧脸,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神龛。
神龛是防水的铁心木,在这种潮湿的地方,也光洁如新——跟周围乱糟糟的一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长寿对这个神龛很上心啊,供的是他爹吧?
不过神龛里面并没有灵位,空落落的。
旁边是一把黄色的蝴蝶兰,颜色正,花型又大又美,好像是很名贵的品种。
白藿香看见了那一把黄色的蝴蝶兰,也愣了愣,我问她这东西是不是有什么说头?她刚要说话,就听到一边“咯吱”一声响。
像是有人来了。
没弄清楚来人是谁之前,我们先藏进了一大片藤萝后面。
是剪刀和水桶互相碰撞的声音。
接着,就像是有人在抱怨:“要命的活儿,每次都是咱们干——一想到了三魁的死状,我就肝儿颤。”
对了,是听那个保镖队长说过,有个叫三魁的好奇,貌似碰了这里的什么东西,眼窝里长出了两朵红花。
“那有什么辙——你不干,你家闺女有钱上私立学校?”
“也是——哎,你刚才听见没有,说是咱们这进来了人了,也怪,咱们这层层封锁,又是悬崖,又是毒花毒草,咱们都不好出去,能进来什么人?”
“主家的心,你少操点吧。”另一个人倒是挺佛系的:“我自己吃饱了不饿就行了,没闲工夫担心其他的事儿。”
看来,是俩普通的工作人员,过来帮江长寿整理阳光房的。
而那个抱怨的像是四下看了看,才低声说道:“可主家要是死了,那就麻烦了——我闺女还怎么上私立学校。”
佛系的一愣,警惕的说道:“告诉你,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我怎么乱说了?刚才我亲眼看见,江先生那边来了人,火急火燎要找江医生呢,说江先生后背上的东西,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这么下去的话……”
难怪这么急着找我要美人骨呢!
不过——江辰找不到美人骨,真的会死吗?
“说起来,江医生到底上哪儿去了?主家那边都发了脾气了。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江医生也担待不起啊!”
啥?江长寿没去江辰那?
那就说明……
他也一直躲在了这里!
果然,我才刚想到了这里,就听到身后“唰”的响了一声,眼角余光就看到,身后出现了很多刚才没有的麻条藤。
这些藤——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难不成……
果然,这些藤跟活蛇一样腾空而起,对着我们就缠了过来。
好快!
我立马把白藿香和阿丑推开,金毛跳起来就去咬那些藤,可那些藤太多了,四面八方一起卷,金毛也咬不过来!
这一瞬间,我直接被缠了一个结实,倒吊了过去。
妈的这是倩女幽魂里的树精吗?
白藿香和阿丑虽然平安无事,但一抬头,也愣住了,阿丑立刻回头,一阵咳嗽从一片落叶之中响了起来,接着,一只手从落叶之中伸出来,江长寿从那个落叶堆里,缓缓的站了起来。
他摁着瘦弱的胸口,挑起了狭长的眼睛,嘿嘿一笑。
阿丑扬起了手,可江长寿马上说道:“你不想那小子活了?”
阿丑的手一下就僵在了半空。
是啊,我的身体,现在跟豆腐一样,只要这个藤的力道再紧一些,那我立马就得粉身碎骨。
江长寿咳嗽的更大声了,而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放松了——看准了,我在他手里,阿丑和白藿香不能拿他怎么样!
我立马说道:“你们俩不用管我——先把他解决了!”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啊!
他要是死了,那我就安全了。
可话音未落,我跟蹦极一样,身体猛地就失了重,狠狠往下一坠,差点没叫唤出来——脑袋下面,熊熊的点着一堆火!
只要那个藤松开,我就直接掉火堆里去了!
“李北斗!”
白藿香和阿丑同时急了眼——我的身体是老婆蛾造的,遇上了明火,一定会化!
疼——这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似乎整个脑袋都要被烧出水泡脱了皮,别提多受罪了!
可我咬着牙,就是不肯吭声——白藿香被穿魂针扎都没出声,我要是嗷嗷惨叫,岂不是太没排面。
可这种感觉——好像整个人,马上就要被烧化了!
江长寿对着阿丑伸出了手:“想那小子活,把我的层层蛊给解开。”
阿丑没动。
江长寿扬了扬下巴,那个藤忽然就又松开了几分——嗤。
我闻到了一股子糊味儿。
我最长的头发,已经够到了明火上了!
“我解!”
阿丑忽然大声说道:“你把他拉上去!”
妈的,好不容易才给那个老匹夫下了那么厉害的蛊,现在给他解开,那不是前功尽弃吗?
我立马挣扎了起来,想凭着一己之力重获自由,可那个藤别提多结实了,我也没法子运行行气,根本就挣不脱——再一回头,金毛倒是想过来把藤条给咬开,可许多藤条在追逐金毛,金毛腾挪闪跃,自顾不暇。
白藿香的手,攥的紧紧的。
江长寿露出了个得逞的笑容,这一下,我瞬间提升了一些。
阿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
你还真给他?
我立马蹬踹了起来,可除了瓤子荡荡秋千,根本没有其他作用。
不过这么一荡,我听到怀里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摩挲声。
黄二白给我的枯枝。
对了,这东西遇上水,能救命!
可这里上哪儿找水,比前几次还难!
可是,眼瞅着就要前功尽弃……
我忽然想起来了——人身上,有百分之七十,都是水。
血!
我立马把枯枝拿出来,划开了手——妈的,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从小就怕疼,今儿要受这个罪。
温润的感觉把枯枝浸湿了。
同时,我心里嘀咕了起来——这玩意儿到底沾水之后,会有什么变化,会变得特别大?
而这个时候,江长寿已经把瓶子拿在手里了。
坏了,赶不上了。
可江长寿看都没看,一只手就把瓶子扔开了:“你别跟我耍这种小心眼儿——这东西,是假的。”
说着吗,我猛地又往下坠了几分。
阿丑见了,立刻就把另一个瓶子掏出来了:“你莫要伤他,这个是真的!”
而这个时候,我就觉出来,怀里的枯枝,似乎动了——低头一看,我一下就傻了。
那枯枝,伸胳膊蹬腿,竟然是个人形。
这是——传说之中的,花魄?
黄二白真是神了,连这种东西都有?
我一秒钟也没犹豫,抓住了那个花魄,直接砸到了江长寿的脑袋上。
江长寿注意力根本不在我这,只一心看着瓶子,哪儿知道竟然有这么个东西出来了,猝不及防,那个花魄,瞬间跟活章鱼一样,直接糊住了江长寿的脸!
与此同时,藤条一下就松开了,我往下一坠,得了自由,而江长寿往后一倒,怀里一个东西掉了出来。
我记得,这就是他之前拿着,说什么又能见面的东西,
第932章 身上挂链
可江长寿哪怕被花魄给糊住了脸,鼻子眼儿都在窜血,可以感觉出那个东西掉出来,竟然连自己都不顾,一手就把那个掉出来的东西抢了过去。
这个东西对他来说,比命还重要?
我反手挂在一条藤上,顺着藤滑了下来。
所谓的花魄,其实算是一种精怪——人跟树木的灵气混合产生的。
清朝就有人曾经在遛早的时候,从树上发现了一个精致又漂亮的“袖珍”姑娘,只有半个手掌大,娇嫩可爱,犹如花仙,他就把这个“姑娘”带回家里给人观看,大家啧啧称奇,结果到了中午,那小小的姑娘就变成了一块干木头似得东西。
那人心疼极了,觉得自己害“死”了她,就重新把她放回到了树上,结果来了一只鸟就叼走了。
有懂行的说他傻——这东西是花魄,其实你往上面浇点水就能复活了,放在家里能招福泽。
这东西的来历,是有人在深山老林里上吊,但是一直到了尸体风化腐朽,跟土壤融为一体,却还是没人来找他,甚至遗忘了他,他的怨气,就会跟大树的灵气混合在一起,成为花魄。
这种东西属巽,为木为风,带青气,所以一般的花魄是很漂亮的,好像彼得潘里的精灵一样,而且和顺可爱。
黄二白给的这种丑如罗刹凶似夜叉的还是第一次看到,而且,竟然这么凶,搞不好是花魄的一个变种。
果然,现如今,江长寿脑袋上那个花魄手脚毕现,俨然是个恶形恶状的小怪物,手指脚趾,都有锋利的指甲,像是整个镶嵌在了江长寿的脑袋上,江长寿怎么也抓不下来。
我暗暗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看着后面的藤萝。
江长寿可能早就安排好了这里的怪东西了,要是他再沉得住几分气,等怪东西准备充分,那我们三个保不齐就没有还手之力了。
幸亏来了那两个打扫的人,带来江辰出事儿的噩耗。
江长寿可能是怕江辰真出问题,打算速战速决,结果被我们发现,这才有了点转机。
他很怕江辰死吗?
我一下来,白藿香看我没啥事儿,这才放了心,阿丑则垂下了手。
这一瞬,江长寿立马爆发出了一声惨叫。
我眼睁睁的看着,江长寿的皮肤上跟被热油烫了一样,爆发出了大颗大颗的水泡。
那些水泡“啪”的一声炸开,里面淌出了一股子一股子的黄水。
层层蛊压不住了。
白藿香也没忍住,一只手抓在了江长寿的脖子上:“你到底为什么把我妈给害成那样,还有……”
她声嘶力竭:“把我妈的东西还给我!”
东西?不光杀人,他还偷东西了?
白藿香惨笑:“我妈的尸身,残缺不全——头颅不见了。”
我的心猛然一绷,这江长寿妥妥就是个变态啊!
之前降洞女的尸身,也是残缺不全的——他还倒卖人体器官还是怎么着?
难怪白藿香生怕江长寿在两天之内死掉,他要是死了,白藿香她妈,就永远死无全尸了。
可江长寿听了这个,咧开嘴就笑,我注意到,他的手死死攥着。
那个,他一直攥着的东西?
我蹲下,就把他的手给抠开了——他攥的很近,抠的我手疼。
那是一个鹌鹑蛋大的挂链。
样子很老。
这种东西我在古玩店见的多了,里面是用来夹照片的,上个世纪非常流行。
江长寿觉出来,眼神一变,伸手就要把东西给抢回去,可来不及了,他现在一动,层层蛊就跟土豆雷一样颗颗炸裂,根本就动弹不得。
我打开一看那东西,顿时就直了眼。
确实有照片。
那是一个女人的照片。
老照片了,但那个女人,典雅漂亮,脖子上戴着一个小小的玉坠子,更显得好看了。
不过,那个玉坠子——我汗毛顿时全竖了起来。
是玉簪花的形状,跟白藿香那个,一模一样!
而那个女人的长相——仔细一看,跟白藿香,五成相似!
这个江长寿,说什么能重新见面的,是白藿香她妈?
可不对啊——我瞅着江长寿,白藿香她妈,不是他亲手害死的吗?
白藿香见到我表情不对,抓住了我的手,也看清了照片,顿时也傻了,抬头死死的盯着江长寿:“你——你害死我妈,还,还敢拿她的照片……”
她的声音直发颤。
江长寿索性躺在了地上,冷笑了一声:“我?你妈不是我害死的。”
白藿香一把揪住江长寿,吼道:“那你说是谁?”
江长寿狭长的眼睛挑起来,盯着白藿香,又冷又恶毒的吐出了一个字。
“你。”
白藿香吸了口气,沉下了脸,五根指头一捻,一把金针就从指缝里钻了出来。
她蹲下,面无表情,利落的就朝着江长寿的手腕扎了下去。
她的手没有平时那么稳,所以这一下肯定也没有平时的威力,但好歹是穿魂针,江长寿眼珠子一凸,瞬间跟挣扎上岸的鱼一样,气都喘不上来了。
但是这一下不够。
白藿香跟捣蒜一样,一下,一下,匀着力气往下扎。
阿丑的面巾一动,盯着我,说道:“阿哥,你可瞧见了么?”
“啥?”
阿丑的声音在我耳后用气声响了起来:“千万勿要招惹女人。”
我懂了,我真的懂了——白藿香虽然平时也很凶,但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时候居多。
可现在,她好像地狱里钻出来的罗刹一样。
江长寿嘴边的勾魂纹,随着层层蛊带来的肿胀,撑起来,消失了。
这货要倒霉。
我一寻思,连忙全白藿香:“江长寿是可恨,但是——先别折磨死,不然,你想知道的,不就全问不出来了吗?”
白藿香这才停了手,盯着江长寿,那个凶神恶煞的表情,看的人肝胆发寒。
而江长寿终于呼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们白家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抬起眼,看向了白藿香,嘴角是个冷笑:“你害死了你妈,我——其实是要救她。”
第933章 黄色兰花
我不由也皱起了眉头,传统的行业,尊师重道都是放在第一位的。
这江长寿的才能,是白老爷子发掘的,一身本事,也是白老爷子教给的,哪怕白老爷子放话不让他拿虎撑,可也是他自己找的,现在说这话,整个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白藿香手头子上又是一把金针。
可她到底没冲动,金针一闪又给收了回去:“那你说,我妈是怎么被我害死的?”
江长寿的脸被花魄死死勾住,一只眼睛倒是勉强露出来,盯着白藿香:“你其实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生。”
白藿香单薄的肩膀颤了一下。
江长寿接着喘了口气,翻起眼睛,盯着玻璃外面的澄净天空:“我早说了,可桂琴不信。”
桂琴?就是白藿香她妈的名字了?
白藿香一听这话,忽然回过神来,难以置信的看向了那一丛黄色的兰花:“那是……”
原来,那种兰花,就叫桂琴兰。
白藿香后来告诉我,小时候,跟着她爹上西川山脚下的集市,见到了这种兰花。
她还记得她爹看着兰花出神,说,你妈最喜欢这种兰花——跟你妈同名哩!
她刚才看见那花,吃了一惊,就是觉得凑巧——竟然在这里见到了这种东西。
没想到……
“你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爷爷?”江长寿嘿嘿一笑:“不是因为你爷爷是什么鬼医——这种东西,我天生就会,找什么师父?我是因为……”
江长寿第一次见到白藿香她妈的时候,五岁。
江长寿从小性格就怪——没有朋友。
他虽然阴沉又瘦弱,还拖着鼻涕,可身边好多小伙伴都怕他。
因为他身边的人,偶尔会倒霉——发肠胃炎拉稀拉的站不起来,有的整只手溃烂的只剩下骨头。
一开始大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倒霉,但是后来就总结出了一个经验——这些人,都欺负过他。
拉稀的骂过他,烂手的打过他,还有一个得了急病躺下就没起来的——曾经把尿撒在他头上。
江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懂点玄门的常识,可这事儿也不像是跟玄门的事儿有关系——倒像是中毒。
所以,没人敢跟他玩儿。
哪怕他家的大人,也觉得这孩子瘆得慌,没人乐意靠近他,吃饭的时候,都单独给他一个桌子——好似碰过他的筷子,就会中毒一样。
也好。
他乐得清静。
那天他正在河边挖沙子呢,对面来了个小女孩儿。
那个小女孩儿比他大几岁,挖沙子边的药草根儿。
可那小女孩儿挖错了。
她想挖的应该是二里葵,那东西清热解毒,去痈疮。
可她挖的是跟二里葵很相似的金桂藤,看着像,但是这东西有毒,碰到了手上,要溃烂。
那小女孩儿的手很白,很好看。
他没忍住,说你挖错了。
其实他都想得到——小女孩儿比他大,未必信他。
可那小女孩儿没跟其他大孩子一样,说你他妈的懂个屁,再扬他一脸沙子,而是对他笑:“你真厉害。”
他第一次听到其他人夸他。
他觉得那小女孩儿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看。
那天他帮小姑娘刨了不少药材,小姑娘也没推辞,照单全收,说今天遇到你,运气真好呀!
他第一次觉出有人需要他,这感觉真好。
他还想跟她玩儿。
可不长时间,对面有人喊“桂琴”,那小女孩儿跟他告了别,就跟对岸一个背着药草篓子的老头儿走了,老头儿还带着个小个子男孩儿,一脸呆相,也流鼻涕。
那小女孩儿给那小呆孩儿擦鼻涕,小袋孩儿傻乎乎的就笑。
他也第一次羡慕别的孩子——从来没人给他擦鼻涕。
他看出来,那小姑娘穿着的衣服,跟那一对父子是一样的,好像是一家人。
他听见其他邻居老娘们儿说,这是鬼医,什么病都能看,而且,不挑人——十里八乡,不管你有钱没钱,有病就给瞧,诊金也不怎么计较,那是华佗转世,药到病除,灵!
有病的碰上他,算是上辈子积德了。
这么说,想见到那个小女孩儿,只要生病就行了。
那简单。
他给别人下药都是小菜一碟,给自己下药就更别提了——他如愿以偿的得了一种没有医生能看的好的“邪病”。
这样,他爹妈找不到其他医生,就只能找鬼医了。
果然,病了十来天,他终于见到了那个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见是他,还认得,他高兴极了——要是她能陪着他玩儿,那他病多久都成。
可那个老头儿竟然看出了他得的是什么病。
而且,抓药也没抓错。
老头儿有两下子。
不长时间,小姑娘就跟他说:“你的病看好,我们就要走啦!”
他紧张起来:“去哪儿?”
“西川另一头,这几年就不回来了,你自己吃饱了,穿暖了,过些年,我还来看你。”
过些年,是几年?
可小姑娘说不好,索性笑:“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好咯。”
“我也能去?”
“你跟我师父当徒弟呀,跟我一个样!可惜,师父很少相中徒弟……”
可这对江长寿来说简单,哪怕他只有五岁。
他换了白老爷子捣的药,还纠正了白老爷子。
果然,白老爷子看他的眼神,像是发现了一件绝世珍宝。
江家虽然家大业大,可江长寿从小就不是什么正常孩子——比起等着他争光,不被毒死就不错,家里人也知道白老爷子的名声,哪儿有不乐意的道理。
他跟着白老爷子,还有那个小姑娘一起做鬼医。
他知道了桂琴爱吃菱角,知道了桂琴喜欢一种跟她同名的黄色兰花——那种花是桂琴家乡产的,她的名字,就是由着那种花起的,她妈乐意她跟那种花一样富贵。
不过他觉得有些奇怪——白老爷子选徒弟既然那么严苛,为什么要选桂琴?
桂琴哪儿都好,可她迷迷糊糊,哪儿是做鬼医的苗子?
再长大一点,他就又知道了关于桂琴的另一件事。
白老爷子带着桂琴,是因为可怜她。
桂琴,生下来就有胎里带的病。
没有专门的药维着,活不了多长时间。
而桂琴爹妈都死在异常传染病里,白老爷子行医经过,不带着桂琴,她早也成了没坟的鬼了。
江长寿那个时候就有了个目标,他得亲手把桂琴给治好喽!
白老爷子擅长内科,照着白老爷子的法子,桂琴要长期滋补,维持生命。
可江长寿不光精通内科,也精通外科——他认为,滋补是治标不治本,要想着把桂琴的病给除了根,得给桂琴换个身体。
换个身体——这又不是聊斋,他也不是判官,听上去简直荒谬。
再说了,你要换身体,死的不行,必须是活人,也就是说,你要给桂琴换了身体,那另外一个人就要死于非命。
白老爷子未必不知道,可白老爷子不是那种人,桂琴跟自己多亲近,他也不可能为了桂琴杀其他无辜的人。
江长寿觉得白老爷子很没出息。
为了桂琴,杀个人都舍不得?
他就自己钻研着,要给桂琴治病。
他那会儿,十七八岁了。
为了这事儿,他冥思苦想,夜以继日,一颗心都扑在这上头,偷偷的做了好些试验,但他再天才,这试验也没做成。
而这个年纪,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呆头呆脑的小白,忽然也觉出天天在一起的桂琴是个挺好的姑娘。
这俩人青梅竹马,日久生情,顺理成章就搞在一起了。
江长寿本来就内向,为了桂琴,更是一心只搞手中药,两耳不闻窗外声,一直到了桂琴跟小白结婚放炮,他嫌吵去关窗户,才愣在了窗口。
他看见桂琴穿着大红裙子,一双星星似得眼睛,弯成了两个新月。
真好看,他第一次看见桂琴这么高兴。
他也想笑,可回过神,他流了一脸的眼泪。
抹下来,也觉得纳闷——为什么会哭呢?为什么会哭呢?
他觉得心里像是有个洞,什么东西,被人剜下去了。
世上再也没人需要他了。
可他马上就回过神来,不对——桂琴还是需要他。
他还没帮桂琴治好病呢!
白老爷子看着桂琴,又是高兴,又是难受。
俩孩子知根知底,在一起当然好,可桂琴的身体,绝对不能生孩子。
她要是生了孩子,自己的命就保不住了。
所以,白家的一代鬼医圣手,到了小白这里,也只能断子绝孙。
不过,这都是自己选的,他也没法插手——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
可江长寿的担心成了真——桂琴傻啊!
她还是迷迷糊糊的,说要给小白生孩子。
小白说你身体撑不住,可桂琴却是出人意料的倔强:“我的命本来就是你们父子俩救的,我不能连累的白家断子绝孙——哪怕真的会把命给搭上,我认了,我死了,让孩子陪着你们。”
小白不肯,但是一个女人决心要怀孕生子,谁能拦得住?
她怀了白藿香。
小白又是愁肠百结,又是高兴,心里好像一碗放了糖的黄连。
江长寿知道了之后,大闹了一场——你们要桂琴怀孕?那你们就是要杀桂琴!
可这是白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做师弟的,怎么插手?
江长寿被赶出来,蹲在山林里,看着树上怀孕的猴子,和一个经过树下的孕妇。
他想出了一个主意。
第934章 换命之针
要是换一换肚子里的东西,那桂琴是不是就能活下去了?
他得赶在桂琴怀孕之前把事儿弄好!
可惜,这事儿让白老爷子看到了。
白老爷子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就是张不开这个嘴,说是为了桂琴。
桂琴知道了,一定不高兴。
于是他就梗着脖子,说好玩儿。
白老爷子动了气——把他赶出去了,还在业内放了话,说他一辈子不能拿虎撑。
他不在乎什么虎撑不虎撑,他不想走,他放不下桂琴。
桂琴还是怀孕了。
在江长寿看来,尚且在母亲腹中的白藿香不是什么婴儿,而是一个毒瘤。
要吸桂琴的命!
他看着小白笑嘻嘻的,气不打一处来——为了一个毒瘤,你连桂琴都不管,有什么资格娶她?
白老爷子也是一样——说是医者仁心,可你的好心,为什么不用在桂琴身上?
为了桂琴,死几个人不值吗?你根本就不拿桂琴当回事!
后来,桂琴还是生下了孩子。
那个时候,白老爷子已经去世了。
小白看着桂琴的呼吸越来越弱,只能手足无措。
江长寿去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桂琴慢慢闭上眼睛,就要把白藿香杀死在肚子里。
只要白藿香死了,不再蚕食桂琴的血气,那桂琴说不定还能活。
可是桂琴拉住了他的手,猛地睁开眼睛,说我就求你一件事儿。
你让我把孩子生下来,我想看她笑。
这是桂琴第一次求他,他无论如何硬不下那个心肠。
只要桂琴开口,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乐意。
他现在想来,也还是后悔——白藿香那个毒瘤还是出生了。
桂琴也要永远闭上眼了。
但是最后一瞬,他还是把自己的绝命针拿出来了。
这是一种换寿命的法子,对鬼医来说,也是个禁术,不是他这种天才,绝对学不会。
所谓的绝命针,是拿自己的寿命,换到了对方身上。
他当时的本事,最多能换五年。
桂琴得了他的寿命,活下来了。
那个小小的毒瘤,也活下来了。
就是这个东西害了桂琴,他恨的要命。
小白和桂琴跟他道谢,他说我不用你们谢——你们拿什么谢我?
什么东西,能抵偿人的寿命?
就在他要走的时候,桂琴忽然大声说道:“我们记得,欠你一条命。”
他当时走到了门槛外面,身子一颤,没回头。
五年——他必须要在五年之内,找到救桂琴的方法。
于是他冷冷的说道,可以,既然你们欠我一条命,我什么时候想拿,就什么时候拿。
他跟其他鬼医一样,走街串巷,去找救桂琴的法子。
当然,他没有虎撑,只能算是个“卖野药”的。
为此他也颇吃了一些苦头。
可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能救桂琴的方法。
五年很快就过去了。
他找上了门去。
桂琴比以前更有风韵了,而她带着的那个毒瘤——他一愣,竟然跟桂琴小时候有几分相似。
不过,那双眼睛就带着说不出的聪明劲儿,锋芒太外露,不好亲近。不像桂琴敦厚迷糊,得有人护着才行。
他看见了桂琴,别提多开心了,五年不见了。
可心里也沉,那个命数,也到了。
可桂琴看着他的眼神,却充满了恐惧。
桂琴跌跌撞撞去找小白,说“他”来了。
五年了,桂琴怕他要回那条命。
可白藿香还小——她舍不得白藿香这样就没了妈。
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糊里糊涂的,想躲过去就算了。
江长寿看到桂琴那个表情,只觉得眼睛像是被针给刺了,后心一片冰凉。
为什么——为什么桂琴看他的眼神,变了——就跟其他人看他的眼神一样。
桂琴现在也怕他。
他发现,自己从记事起,这是第二次流了一脸眼泪。
那个桂琴没了,那个说遇上你运气真好的桂琴,再也没有了。
都怪白家人……都怪白藿香那个毒瘤!
要不是他们,桂琴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的桂琴呢?
可哪怕桂琴变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桂琴现在命在旦夕,他不能让桂琴就这么死了。
他要带桂琴走。
当然了,小白不乐意,但是小白算个屁?
他从小就没把小白放在眼里。
可桂琴跪下求他,说我乐意偿还这条命,可孩子还小,你能不能宽限宽限?
江长寿从小就不擅长口舌,他讷讷的说,我宽限,阎王也不能宽限。
他只换了五年,今天已经到了时间了。
而且,他找到法子救桂琴了。
只要把白藿香身上的命气用绝命针提出来,那桂琴就能长命百岁——这事儿,只有她的孩子能做到。
可桂琴知道之后,拼命摇头,说她宁愿自己死了,也不要白藿香少一秒钟的寿命,她还跪着求江长寿,你看啊,你看着孩子多可爱啊,我想让她活!是我贪心,我不该指望多陪她几年,你要赔命,我赔!
江长寿冷着脸说不行。
他觉得,桂琴都是因为生下毒瘤才变的,要是毒瘤死了,那桂琴说不定能变回去。
可眼看着他的针要扎进白藿香的印堂上,桂琴忽然一头撞在了门框上。
她死了。
就早那么一步。
临死的时候,她喃喃的说道:“把藿香留下——我的命,赔给你。”
江长寿的手悬在了半空,僵住了。
小白根本不是江长寿的对手,他眼睁睁的看着老婆死了,自己却动都不能动一下——就算能动,也未必能怎么样,他从小学的是救人,不会杀人。
他那个性格,就是软绵绵的,没硬气过。
江长寿想把桂琴带走,可整个人他带不动,何况,整个尸体,要费很大的工夫保存,他拿不准自己能不能行。
于是,他只带了桂琴的头。
割下桂琴头的时候,他没有哭。
他只觉得,桂琴早晚能重新活,这是好事儿。
小白的嗓子都哭哑了,骂哑了,直到没了神志。
这些年,江长寿一直在找救桂琴的方法——直到前一阵,去降洞女那给江辰寻找美人骨,他也没浪费那些为了保护峒子死在他手下的降洞女尸体。
他想找个能救活桂琴的身体。
江长寿的气息越来越缓慢了,身上的大泡鼓起来又爆裂开,身上全是黄水。
阿丑的拳头攥的紧紧的,喃喃的说起来本地话——我听不懂。
但是大概意思,应该就是,她给姐姐妹妹报仇了。
江长寿是可恨,可,这一瞬间,不管是谁,也会觉出,他的可恨之中,夹杂着一丝可怜。
这事儿,从头到尾,就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哭了,笑了,难过了,开心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句“太重情义的男人成不了大事”,说的不光是我,也是他自己。
白藿香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她站不住,蹲在了地上。
肯定是强烈的冲击——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那甜美的一觉之外,发生了这种事儿。
她的命,果然是从他妈身上夺取来的。
而我蹲在了江长寿面前,说道:“你帮江辰,也是因为你的那位桂琴?”
江长寿那张被花魄撕扯着的脸微微一动,像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简单——江长寿这种连喜欢的女人结婚都不知道的人,会关心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族亲江辰,给他鞍前马后这么跑?
天底下没也白吃的馒头。
“江辰是不是许诺你,只要你帮他办事儿,那他就会让你的桂琴起死回生?”
江长寿喉咙格的一声,虽然没吭声,但是,已经算是默认了。
江辰跟大潘也是这么说的——大潘跟着江辰办事,是想让他姐姐复活。
我盯着江长寿:“江辰敢开出这种条件——他是不是已经找到真龙穴了?”
江长寿刚要说话,我就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阵拍手的声音:“不愧是李北斗。”
第935章 窗外黑虫
这声音耳熟——江辰。
果然,一股子名贵香料和药物气息也压不住的腐朽味儿传了过来。
回过头去,看见江景打头,后面乌压压一片人,簇拥着江辰出现了。
江辰趴在了一个滑轮病床上。
虽然状况是前所未有的糟糕,不过,他的表情,还是十分威仪。
我一双眼睛顺着他后背打量,不由也暗暗心惊——平日结实的身材,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溃烂,形状正像是被五道锐利的爪子抓出来的,伤口极深,皮肉翻卷。
而且——那些深沟一样的溃烂里,有一些亮晶晶的东西。
好像——一颗颗眼睛一样。
我后心一炸,他真长出什么怪东西来了?
而这个阵仗——人不少,看来是不打算让我活着出去了。
江景冷冷的盯着我:“李北斗,连这里也敢来,你真是寿星老儿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耐烦耐烦。”我扫了江辰一眼:“我这个人其实最惜命了,怎么能跟江真龙比,宵衣旰食的,都把身体糟蹋成这样了——真龙还没成,成了卧龙了。”
说实话,江辰现在吃苦遭罪,那全是自己作的,我倒是挺痛快的。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让潇湘给你跪,人贱自有天收,这就是你的报应。
江辰眼睛一凛,江景注意到,立马骂道:“你这个罪魁祸首,还敢在这胡说八道……”
罪魁祸首?
这我就不懂了,杜大先生的寿宴上,他想弄死我,我好像是揍过他,可我又不是什么五毒教主,怎么可能揍一顿就烂成这样了?
得了,反正他们恨我,有事儿赖小秃呗(本地典故,谁干了不好的事儿,都推在一个叫小秃的身上,因为小秃是个哑巴。)
江景和江辰都是大户人家出身,下手虽然狠毒,骂人的功夫不怎么到家,比商店街的泼妇差远了——反正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索性把白藿香和阿丑护在身后,嘴上痛快痛快也好:“我当然没你们厉害了,堂堂世家子弟,上流人专干下流事儿,玩儿起绑票来了,您几位真是母牛下不来仔——牛逼坏了。”
这话一出口,身后噗嗤一声,阿丑像是忍不住笑了。
江景脸色一变:“你——你嘴怎么这么脏……”
“那我不能班门弄斧,我这嘴,怎么赶的上你们的心眼儿呢?”
白藿香忍不住有点担心:“李北斗,你把他们惹急了,会不会……”
我不惹他们,他们都要往死里弄我,难道我跪地磕头跟他们叫爸爸,他们就能饶了我了?
既然怎么都是要弄我,撕破脸就撕破脸,怕个屁。
江景瞠目结舌,也想骂我,可他想了半天,词汇量匮乏,觉得哪句话都没法反击——这种人,动手打架还行,吵架就算了,八成半夜躺被窝里才能一来灵感拍大腿——我应该这么说啊!
吵架跟打架一样,讲究随机应变,先从气势上把你压倒,你就不好翻身了。
江辰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阴沉了,阴沉之中又挟裹着不屑,好似在看一个打不死的臭虫。
江景已经被我给气蒙了,搜索枯肠也没想出说什么,还是他身边一个武先生推了他一把,他这才回过神来,一摆手:“给我上,那个李北斗身体已经出问题,没什么可怕的了——别伤了那个漂亮姑娘。”
你倒是一往情深啊。
可我转身就蹲在了江长寿前面:“你来你来,来了大家一起死,结伴下奈何,也热闹点,到时候一起批发孟婆汤。”
江辰也看到了江长寿的状况,一下就皱紧了眉头。
江长寿现在,出去的气,比进来的气还多,大片大片的皮肤发生溃烂,浑身全泡在了黄水之中。
那个情况,是极其具有威慑力的,是个人,谁不害怕?
更何况,江长寿脑袋上还巴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死死扼住了江长寿——他们全不认识这是什么。
那些武先生见了,没有不起鸡皮疙瘩的,视线全落在了阿丑身上。
降洞女的威名,谁不知道?
我接着说道:“江长寿的本事,你们全知道——可我身边这位大姆妈,一根小指头,就把你们这个鬼医整治成这样了,你们有胆子大的,只管上来,大姆妈雨露均沾,让你们也享受享受。”
阿丑倒是爱听,金丝银线绣下的身材,一下就挺直了。
其实,我心里也清楚,阿丑之前下了大蛊,现如今,又在江长寿身上的层层蛊上,耗费了极大的心神,让她再对这么多人一起动手,只怕也不太容易。
不过,江辰的龙爪疮,可只有江长寿能给治,
我缓缓说道:“江长寿死了,你也不用活了。”
江景一咬牙,立马说道:“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一个区区的降洞女?一起上,把她们几个给我收拾了,把江医生救回来!”
可那些武先生眼看着江长寿的惨状,全不吭声了,甚至还有胆小的,偷偷往后推了一步。
从之前在花园里面修整花木的,也听出来了——这些人可未必对江辰忠心耿耿,全是为了钱和好处来的。
这样的人,你让他们为你卖命,可能吗?
江景身子就是一僵——他怎么也没想到,几乎是瓮中捉鳖的势头,竟然也能让我找到这种翻盘的机会。
不就是绑票吗,现在,谁是大爷还不一定呢。
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阿丑面巾后面,又是一声轻笑:“阿哥的脑子,倒是怪快莫。”
没辙,本来就是到了人家的地头,脑子再慢点,那难道是来送死的?
我笑了笑:“能文斗,就不要武斗。”
可白藿香看着我的眼神却变了变——她已经觉察出来了。
其实,我刚才放血浸湿花魄的时候,破开了伤口。
现在,那伤口一直不愈合,源源不断的往下淌血,我遮住了那只手,没让江辰他们看到,可实际上,谁的血都是有限的,这么流下去,早晚撑不住。
我表面上装的云淡风轻的,其实眼睛已经花了——周围天旋地转,像是刚从转椅上下来一样。
现在的身体状况,比起说像豆腐,倒更像是广告立牌,谁一戳我,我就倒了。
不过,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我们的虚张声势,一旦被他们发现,那就要倒大霉了。
江辰盯着江长寿,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接着就说道:“你要是不想这位世上唯一能救你的人就这么拉倒,让开路,把我们放出去,我心情好了,也许就让江长寿给你看看,心情不好,咱们就一拍两瞪眼,反正我一个无名之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是无名之辈了——但是,江辰肯定比我惜命。
江辰眯起漆黑狭长的丹凤眼,就跟一边摆了摆手。
江景一愣,别提多不服气了,可他视线落在了阿丑身上,似乎也想起来了之前那些中蛊的先生,眼里闪过一丝心有余悸,只好让开了路。
白藿香低声问我:“程二傻子他们呢?”
“他们替我打掩护,应该也跑了。”
不知道躲哪儿去了,连江景都不知道,好歹没落在他们手里。
照着他们三的鸡贼劲儿,应该也没啥大问题。
肉票自然是要带着的,我索性接着说道:“你们要是关心江医生,那你们拿出点诚意来——推车不给一个?”
我的身体,已经没法背动江长寿了。
江景骂了一句蹬鼻子上脸,只好一拍手,立刻有人送了推车来。
把江长寿弄上去,我们穿过人群就往外走——一边走,我一边暗暗吃惊,江辰竟然弄了这么多人来,难道整个行当,都被他给笼络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一点不错。
这段“夹道欢迎”的路也不算短,我心里默默念着,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就好了。
一步一步,真是步步惊心。
正在这个时候,窗户外面吹来了一阵风,跟着风,还进来了不少的小黑虫子。
这种小黑虫子是非常烦人的,谁穿的鲜亮,就会围着谁不停的转。
我摆了摆手,想把那些小虫子赶走,但这一瞬间,许多小虫子,包在了阿丑身边。
阿丑的金丝银线绣也是十分华丽的。
但这一瞬,我冷不丁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江辰的声音冷冷的就响了起来:“这个降洞女现在元气大伤,已经施展不出蛊术来了,给我上!”
确实——降洞女身边方圆几米,按理说,是没有任何虫子敢近身的。
可那些黑虫子上来就围住了阿丑,是因为,根本就不怕阿丑!
我也知道阿丑现在情况不好,但也没想到,竟然坏到了这种程度!
这江辰不愧是江真龙,他的眼睛还真毒!
江辰身边的人一听,二话不说,立马就对着我们围看来上来!
妈的,我心里一凉,这下才是真正的坏了菜了……
江景的声音也高兴的响了起来:“我就知道,这个李北斗,不能运气永远都这么好下去!给我抓住他们!”
第936章 壮士钱家
我一只手拔下七星龙泉——他妈的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这种虫子,不认命还真不行!
可我的血,顺着七星龙泉的柄就滴了下来。
拿不住了——现在我的情况也越来越坏,眼前跟跑马灯一样来回乱转,光是站着,就已经很花力气了。
白藿香的金针破空而过,可那些金针跟本没有平时的准头,这里的人又多。
阿丑也往前抢了一步,可她的身形也开始不稳当了。
我把阿丑和白藿香拉到了身后:“我来。”
一个老爷们,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能让女人给自己挡枪。
白藿香反手就拽我:“什么时候了,别逞强了……”
没事,我做得到。
金毛似乎也有些担心,蹲在了我脚边,显然也是蓄势待发。
毕觜参井晴又雨,鬼柳云开客便行!
七星龙泉煞气猛然炸起,最前面的一排武先生应声而倒,还有人想冲,可金毛矫捷往前一扑——虽然闻到了什么花的味道,让金毛的能力大大打了折扣,可那些人,也完全不是金毛的对手。
“这狗看着傻乎乎的,这么凶?”
我和金毛,一下把后面的都给吓住了:“而且,这种行气……他才这个岁数,怎么会有这种行气?”
“你没听见,他就是李北斗——厌胜门的门主,李茂昌的私生子!”
“这个,江先生请咱们对付的,竟然是这种人物……”
“江先生花这么多钱,难道是请你上这吃干饭的?”
阿丑也看了我一眼:“阿哥到了现在,还是厉害的咯!”
可这个行气,给我带来的伤害,不比给他们带来的小。
我拄着七星龙泉看着他们,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像一架即将坠落的飞机。
但我还是梗着脖子说道:“还有谁敢来?”
这一声,立刻把他们全镇住了。
那些人往后退了几步,但后面的江景大声说道:“我小叔叔说了——谁再往后退一步,以后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还有——那个李北斗已经是回光返照,这会儿抓他,分明就是捡漏,你们傻吗?”
有一个胆子大的,吸了口气,一道赶尸鞭对着我的脑袋就砸了下来。
我甩手拨开赶尸鞭,但是被这个力气一带,身体就是一个踉跄。
而其他几个武先生见状,抓住了机会,一起冲着我压了下来。
七星龙泉反手顶住,那几个人被冲开,但更多人源源不断压了过来。
不行,站不住了……
这好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整个人失去了控制,眼前半黑,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看不清楚了——面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
耳边是一声尖叫,不知道是白藿香还是阿丑。
完了——我还是,没能救的出白藿香。
可是,我回过神来,怎么没有预想之中的腥风血雨?
按理说,他们现在一拥而上,就该把我搞定了。
我疑惑起来,是临死的时候,五感变迟钝了?
勉强撑起眼皮,才看见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六条腿。
“七星,辛苦了。”
程星河的声音吊儿郎当的响了起来:“剩下的,放着我们来。”
前面一声巨响,几道破风而出的声音“咻”的响了起来,把那些武先生,全给架住了。
三个鸡贼?
前面一片大乱。
我看见,哑巴兰冲在最前面,金丝玉尾一出,兜走了数不清的武先生。
那一排人,好几百斤重,可哑巴兰单薄的身体,四两拨千斤一样,直接就把他们全部挑开。
有几个人想趁乱扑过来,可金毛拔地而起,眼里露出了凶光,对着那几个人一人一口,那几个人躺下,就不出声了。
而金毛蹲在地上,好似吃了苍蝇似得,咔咔干呕了起来。
程星河蹲在地上,则一只手拍地:“来!”
呼的一阵阴风,从窗外涌进,擦着我的耳朵就过来了,直接扑在了那些武先生身上。
招魂?
我一愣,程星河把饿死鬼招在了地痞流氓身上,我倒是见过,可是,这些都是武先生,自己能中邪?
这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
可出乎意料的是——哪怕对方是身经百战的武先生,也有不少,眼睛瞬间就失了神,回手对着自己人就冲了过去。
程星河高兴了起来:“看见了没有,哥这嘴皮子不搞传销,真是屈才了!”
后来我才知道,程星河发现这地方是个古战场,两边将士死战,同归于尽。
既然是有队伍,那必定有统领,他鼓动了三寸不烂之舌,把那些杀人如麻,凶神恶煞的统领给招来了——肯定还给开了好处,不过具体是什么好处,那货死活不说。
这下子,那些武先生自相残杀起来,场面更乱了,江景立马说道:“小叔叔,怎么办……”
我也想看看,你怎么办!
可穿过这乱糟糟一片人群,我看到后面的江辰,眼神微微一暗:“把那位叫出来。”
那位?
可江景一听,面有忌惮之色,但还是对着后面一招手:“犹豫什么呢,叫啊!”
程星河也皱起眉头:“谁?他大姨妈?
“咚”。
不长时间,我听到地板就是一阵震颤,好似一个铁球一下一下,重重砸在了地上。
接着,一个肉色的庞然大物从甬路一角挤了出来。
等看清楚了,我一下就傻了眼——这是个人,而且,上面是麻袋一样的吊带,下面是帐篷一样的裙子,妈耶,还是个女人!
一种温热,甚至有些生肉气息的感觉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移动的肉山。
我到了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不明白,一个人,到底是怎么长那么胖的?
程星河一下傻了:“这娘们是……壮士钱家?”
钱家是武先生之中,相当出名的一家。
哑巴兰家是拿着男人当女人用,他们家,是母系家族,女人当家!
而最大的特点,就是钱家人从胎里就开始大补秘药,生下来就比一般孩子先天足,长大了,姑娘们全长的像是相扑选手。
这一家人阳气十足,什么邪祟也不怕,基本一只手能提溜俩——哑巴兰也算是力大如牛了,可壮士钱家的人,才是真正的力大无穷。
哑巴兰一下看傻了。
而那个壮士钱姑娘一看到了哑巴兰,眼神顿时就是一亮,伸手对着哑巴兰就抓过去了。
对了,壮士兰家的姑娘还有一个爱好——一般人爱喝酒,爱抽烟,可壮士兰家的姑娘,个个外貌协会,就喜欢颜值高的“小哥哥”!
这一下,好似老鹰抓小鸡,哑巴兰反手就想挣脱出去,可被抓的别提多紧了,那个钱小姐哑着粗嗓子就说道:“你是兰家小哥哥吧?”
哑巴兰跟钱小姐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一下就被碾压住了。
我也没想到,哑巴兰期盼已久的桃花运,来的竟然如此猛烈。
苏寻冷了脸,忽然张开了元神弓,对着钱小姐就射过去了,谁知道,钱小姐的臂膀虽然裸露着,可竟然刀枪不入,元神弓竟然根本透不过去。
这是金刚不坏之身?
难怪——能被江辰当杀手锏留在身边!
程星河也急了,上去就要把哑巴兰给抢回来——哑巴兰在钱小姐手上,跟个玩具也差不了多少。
可程星河一根狗血红绳刚往上缠,“啪”的一声,就在钱小姐手下寸寸断裂。
摸龙奶奶的东西——竟然在她手里,跟头发丝一样!
这他妈是什么天生怪力?
江辰的嘴角,终于露出了点笑意。
我立刻担心了起来,而钱小姐另一只手,则抓住了程星河。
她那刀片拉出来一样的双眼盯着程星河:“二郎眼?”
程星河也挣扎不出去了。
要坏!
而江景得意洋洋的说道:“钱小姐的本事,一万个你们这种杂碎也不在话下,把美人骨和江医生交给我们,我小叔叔可以大发慈悲,给你们一个痛快。”
钱小姐对这个恭维听得开心,回头对着江景就是一个媚眼,江景脸色一变,显然差点被那个媚眼给砸死。
江辰看着我的眼神,甚至有些乏了,像是只等着我死在他面前了。
妈的,可身体还是……还有多长时间,才能恢复正常!
程星河和哑巴兰全被钱小姐架住,而钱小姐看着我,也来了兴趣,地板咚咚两声,她就走到了我面前,一只脚踩在了我脸上:“就是你给江公子捣乱?长得倒是可以,不过比起江公子,可差的太远啦!”
疼……
白藿香和阿丑扑过来就要救我,可钱小姐庞大的脚一抖,白藿香和阿丑跟两片树叶子一样,就跌落到了一边。
金毛也窜了过来,一口就把钱小姐腿上的肥肉咬掉了一大块,钱小姐“嘶”了一声,抬手就拿哑巴兰当个抹布去划拉金毛。
金毛怕伤着哑巴兰,往后一退,就想再找机会咬钱小姐。
“快把李北斗抓住——免得夜长梦多!他的身体恢复了!”
周围一片大乱,我渐渐听不清了,可就在大乱之中,一个声音却异常清晰的响了起来:“你的身体,我给你治莫——就当,报答放我出来的恩德。”
西川口音,软绵绵的——那个,从帐子里被我给放出来,脖子上挂着银环的“姑娘”。
一只手似乎握在了我手上。
一股子力量,缓缓就从那只手,到了我身上。
身体——像是干枯的海绵里,被灌入了水一样!
第937章 回光返照
之前,身体虚泡囊肿,好像在水里被泡了很长时间,一根头发丝都能把皮肤勒出血。
可现在,身体逐渐就恢复了正常——这个感觉按理说再正常不过,可对老婆蛾织造全身的我来说,感动的简直要热泪盈眶!
脸上那只脚踩的更重了。
可皮肤没有平时那么娇嫩了。
我听到了身上龙鳞滋生出来的声音。
同时,身体像是吹满了的气球。
我想起来了,在阴阳斩魄钹上得到的,数不清的行气。
五感重新敏锐了起来。公孙统教给的法子,重新管了用。
那只脚迟滞了一下,钱小姐瓮声瓮气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小子,还挺硬。”
她的力气是不小——如果没有恢复正常,恐怕脑袋都能被她当泡踩了。
江辰一听,却“嗯?”了一声。
江景听见了,连忙问道:“小叔叔,怎么了?还是觉得这样,太痛快那个李北斗了?那我跟钱小姐说一声,让她先别踩……”
江辰的声音冷下来:“蠢才,不对——江长寿说,李北斗身体是老婆蛾织造出来的,短时间之内很脆弱,可刚才,钱小姐说硬……”
江景连忙说道:“骨头总还是得有点硬度的,小叔叔你不用担心,江长寿说,至少七天,他还有一天多才会恢复正常呢!”
可江辰的声音猛地狠厉了下来:“速战速决,叫钱小姐现在就把他给解决了!”
江景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是江辰都开了口,他当然扯着嗓子就喊道:“钱小姐,动手!”
头顶上的钱小姐发出了“呣”的一声,那只脚来了力气,就跟踩蟑螂一下,碾了下来!
程星河和哑巴兰一听,撕心裂肺就是一声喊:“七星!”
“哥!”
接着,就是一阵挣扎的声音。
听得出来,这俩人同心协力,攻向了钱小姐的面门,甚至眼睛。
钱小姐庞大的身体一晃,显然也被激怒了:“你们两个,给脸不要脸,踩死了这个,就来疼疼你们……”
这个力气,确实不小,那个纱账里的东西但凡晚来一步,我脑袋已经成了一摊烂泥了。
可现在……
掌上轮星天上应,定就乾坤阴与晴!
一股子行气炸开,摧枯拉朽,力劈千钧!
钱小姐的一只手猛地就被弹开,庞大的身子一个踉跄,程星河抓住了机会,俩手就倒抠在了钱小姐的鼻子眼儿里,往上死死一抓。
钱小姐体型庞大,是力大无穷,可同时——也笨重!
这一下,顾头不顾腚,脚底下更虚浮了,而哑巴兰也没闲着,一只脚,就蹬在了钱小姐的膝盖上。
哑巴兰虽然没有钱小姐力气大,可这一脚,也带了千钧之力,钱小姐再也站不住,只听“咣”的一声响,庞大的肉山跟被爆破了一样,轰然就倒在了地上。
“咔吧”一声,地上那些精美的瓷砖,都迅速蔓延出了数不清的裂纹。
江景一下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怎么可能……他,他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怎么,我还得等等你准备好了?
周围的武先生眼看着钱小姐都躺下了,全直了眼:“不是说他不行了,已经在回光返照了吗?”
“可那是钱小姐……再说,你们看他身上!”
是啊,我身上之前的那些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现如今,神清气爽,像是刚从温泉会所,疗养回来一样!
正好——我吸了口气,之前从天师府弄到的行气,还没有试过,就拿你们,来试试锋芒。
七星龙泉在手里一转,煞气劈出,这个势头,摧枯拉朽,那些要对着我扑上来的武先生,连近身都没能近身,甚至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飞出去了老远。
“不可能……”一些没靠近的,声音甚至带了几分绝望:“怎么可能,比刚才还厉害……”
一鼓作气,当然比强弩之末厉害!
江辰猛地吸了一口气,回手就给江景打了一个手势。
江景本来瞠目结舌的望着我,这才回过神来,咬了咬牙,立马推着江辰的滑轮病床,回身就走。
妈的,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你想跑就能跑?真以为全天下,都得拿你当个真龙供着?
我想知道的很多事情,只有问清楚了江辰才能弄明白。
我刚要追过去,忽然一股子生肉味儿就猛地蹿了起来,眼前也瞬间就投射下来了一道子阴影。
那个钱小姐——她甚至比我个头还高,不,甚至比江辰都高,最少也得两米出头。
简直,就像是一个肉做的城墙。
这会儿,她居高临下的望着我,脸上又是鼻血又是鼻涕,简直一塌糊涂。
程星河下手也太重口了,以后绝对不能摸他的爪子了。
江景一边飞快的推着江辰往里面跑,一边大声说道:“钱小姐,我小叔叔身体不舒服,这里就靠你了——记得,一定要把美人骨和江医生给抢回来!”
“呣。”
那个肉山周身一颤,对着我就扑下来了。
我调转过了七星龙泉,就要对着她劈,可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只听“嘶”的一声,那个钱小姐,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看见,她肥厚如米其林轮胎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勒痕。
狗血红绳?
不光是脖颈,她的大腿上,也绕过了一道金丝玉尾,程狗和哑巴兰这俩人,要跟猎熊一样,把她给放倒了!
程星河大声说道:“七星,追过去,这里放着我们来!”
靠谱!
我应了一声,对着江辰他们离开的甬路就追了过去。
江景和江辰的身影,正要消失在甬路尽头。
追过去,就看见他们到了一扇大门前面。
那扇门——好家伙,是龙骨石做的!
那种龙骨石,坚硬异常,比金刚石也只逊色几分,他们只要关了门上了机关,我就别想追进去。
而这会儿,江景已经把江辰给推进去了,回身就要关门。
门上是个八卦连环锁——一看就是猢狲顾留下的好东西,我肯定打不开。
而我运了行气,对着那扇门就扑了过去。
就在门严丝合缝,要关上的时候,七星龙泉死死的卡在了最后一道缝隙上。
一格。
江景面如死灰,看我,像是在看一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门被挑开,哪怕江景死死抵住们,可他力气没有我大。
我踹开门就进去了。
江景被这个力道,踹飞出去老远。
趴在病床上的江辰,死死的盯着我。
黑沉沉的眼睛,有忌惮,有意外,有不甘心。
我也盯着江辰,一笑:“你说我运气用的差不多了——这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第938章 疮下之物
咱们今天,就做个了断——我也想知道,真龙,是不是有两条。
七星龙泉的潋滟光芒一转,江辰被刺的眯起了眼睛。
江景见状,大吼了一声,就从摔倒的地方爬了起来,对着我就冲。
第一次见到江景的时候,还是在江家的宗祠里。
那个时候,江景就是地阶一品了。
当时他的能力,是同辈之中最出类拔萃的。
我现在也没到地阶一品,可我跟他,已经有很大的差距了。
看得出来,他已经尽全力了。
他的拳头是奔着我面门来的,可是对我来说——太慢了!
那一下,连我的耳朵都擦不到。
他眼神一凝,一脚撩起破风,对着我膝盖就过来了。
江景是个文先生,但有可能拜过武先生做师父。
这一下,叫“步步生莲”——行尸动起来,膝盖不打弯,这一脚下去,能把行尸的膝盖踹碎,行尸往钱一扑,獠牙手爪都怼到地上,打后面一绕,就能把行尸勒住,自己不伤毫厘。
练的精纯的,行尸的膝盖骨上,会出现漂亮的莲花断纹。
招数是好招数,可惜,还是不够快。
我看得出他全部的破绽,每一个后招。
步步生莲——我看哑巴兰用过。
江景的脚还没靠近,我们俩就一起听到,他的膝盖上一声脆响。
那一瞬间,他眼睛散了神,还以为我练成了什么大招,能把他的力道,反弹到了自己的身上——我没那么神,只不过,跟他用了一样的招数。
而且,比他快。
江景的身体猛地失去平衡,直接跪在了我面前。
他整个人一怔,挣扎着还想站起来——可他站不起来了。
他的膝盖上,也该有了莲花碎纹。
他抬头看着我,称得上漂亮,跟江辰有三分相似的丹凤眼里,眼神怨毒。
自从第一次见到我,他看我就不顺眼。
好几次,差点就弄死我。
我盯着他:“我跟你,本来没仇。”
江景薄薄的嘴唇一勾:“小叔叔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你骗白医生,也是我的仇人。”
“白藿香?我怎么骗她了?”
“她喜欢你,你不跟她好就算了,为什么要吊着她不放?你左拥右抱是开心,可你给她的幸福想过吗?”江景咬着牙,声音发着颤:“我他妈的早看你不顺眼,我哪儿点比你差,你何德何能?”
我倒是有些意外——他对白藿香,很像是一片真心。
可是——我想起了杜大先生的寿宴。
真的真心,会把白藿香拉来当肉票威胁我吗?
“白藿香的幸福,管你屁事?”我答道:“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她自己说了才算。”
“狡辩,你是狡辩!”江景还想撑起身子:“我就要收拾了你,没有你,白医生就可以跟我……”
江景出生在这种家庭里,从小顺风顺水,很多事情是想当然的。
只要想得到,就没有得不到的。
所以他觉得,他和白藿香之间,仅仅隔着一个我。
说白了,跟我截然相反,命好,没挨过社会的毒打,所以格外愚蠢,不知道世界很大,你的井,只是穹顶之下的一小部分。
不过,我没工夫,也没义务,教这种人做人的道理。
我转身,可江景眼看着我离开他面前,眼神就变了:“你……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我回头看着他:“你还想怎么样?”
江景张了张嘴,厉声说道:“好几次,我想杀你,在天师府,我还差点戳瞎了你的眼,这——这对你来说,不是报仇雪恨的机会吗?”
“你还不值得让我恨。”我答道:“再说了,机会?只要我想,每一分钟都能做的事儿,算什么“机会”?”
江景死死咬住了牙,愣了半晌,眼睛顿时通红通红的,吼道:“李北斗,你欺人太甚……”
是啊,在他看来,我这次应该以牙还牙,可怎么也想到,我竟然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我是看不起他——甚至连报仇,都不屑对他报。
对他这种骄傲的人来说,这才是伤心最深的事——他以为带给我了天崩地裂,其实对我来说,竟然这么不足挂齿。
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我转身,是把龙骨石门的锁卡上了。
当的一声脆响,这下,不会有人进来了。
江景虽然膝盖痛苦难当,但他还是抬起了头,死死的盯着我:“李北斗,你要干什么……”
不过他也没傻到了家,他回过头,就看向了江辰。
他立刻爬过来,抱住了我的腿:“不许你伤害我小叔叔,他不是一般人……”
我一脚就把江景踹开,江景整个人被掀翻,咕噜噜滚出去了老远,后脑勺重重的撞在了墙上,不动弹了。
江辰嘴边也挂着笑:“这一天还是来了。”
“谁说不是呢。”我也笑:“没让你失望吧?”
江辰盯着我:“你很奇怪——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出你跟一般人不一样。”
第一次见面,是在九曲大坝。
我也觉出他的与众不同——我没见过这么贵不可言的人。
而我那个时候,就是一个吃了上顿想下顿,跟乌鸡斗气,被韩栋梁欺负的野狐禅。
但我和江辰,应该对彼此都有同样的感觉——似曾相识。
所以,江辰请我去看他们家的坟,借着我的手,让那位慈禧太后式的老太太结束了一生。
我当时就觉出来,这个人,绝对不是善茬。
这种狠厉果敢,乱世当成枭雄。
不过,哪怕到了那个时候,我也没觉得,我跟他以后会有什么纠葛。
程星河当时说过一句——我跟他,长得有点像。
就连听了那句话,我都没怎么往心里去,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那些明星替身,不也都跟明星长的挺像吗?
可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不过,江辰打那个时候,应该就在心里记住我了。
四辰龙命的真龙转世,不光他一个。
我都明白——从小到大坚信的失去,忽然有一天崩坏,他不会扛得住。
他觉得我是个杂草,拔下去就行了。
这一路上,也多亏他对我的“关照”了——多少次,他想着把我给消灭了,可跟他想的截然相反,托他的福,我反而一天比一天更强。
他越发对自己的存在和我的存在有了焦虑。
我从一颗杂草,成了悬在他心头的一柄利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夺走他的一切。
他开始怀疑,他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他甚至还敢打潇湘的主意——不能想,想到那一瞬,心里疼。
今天,正好做一个了断。
我一只手摸在了龙鳞上——潇湘,今天,我给你讨回公道。
我盯着江辰:“有些话,你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江辰一只手撑在了病床上,起来了。
他的龙爪疮已经蔓延到了全身,越来越厉害了。
可下一秒,江辰竟然以异常的矫健,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他还有这个力气?
七星龙泉寒光一闪,对着江辰就砍了下去。
“当”的一下,七星龙泉就被格住了,“嗡”的一下,震荡出了一声悦耳极了的龙吟之声。
而且——我的虎口,都被震的微微一麻。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江辰血肉之躯,能挡得住七星龙泉的锋芒?
他这是什么时候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了?
不——哪怕是金钟罩铁布衫,七星龙泉也不会砍不开。
除非……我后心一凉,想到了唯一一种东西。
江辰长长吐了一口气,抬起眼盯着我:“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吧?”
我看向了江辰的后背,暗暗吸了口气。
怕什么来什么,果然是永恒的真理。
那些烂肉被直接削开,露出了底下的东西。
烂肉下隐藏着的——原来不是眼睛。
竟然是跟我一样,圆圆的,坚硬的龙鳞。
只是——不同于我身上的金色,是一种发乌的黑色。
第939章 黑色龙鳞
神气——像是神气!
我记得在琉璃桥,就看出江辰身上有龙气,当时我就觉得奇怪——都说真龙转世只有一个,如果是我,他身上的龙气哪里来的?
后来想查,可我一方面急着积累功德,一方面身边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根本就来不及去查。
只是——现在看来,说不出为什么,我觉得他那一身黑甲,跟其他神气不一样,邪!
而江辰一只手撩起来,对着我的喉咙就抓过来了。
我往后一折,抬起七星龙泉,可这一瞬间,“当”的一声,以人类几乎打不到的速度,另一道子煞气炸起,跟七星龙泉格在了一起。
是那个帝王剑。
那个帝王剑通体是非常晶莹的青色,锋锐如秋水,上面隐隐的,雕着精致华贵无匹的龙纹。
金气——坚不可摧。
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确实比七星龙泉强。
但更让我吃惊的是,江辰的速度和力量。
我走到今天,几乎一路上都在拼命,好多人说我运气好,只有我自己知道,身上的这一切都是怎么来的。
水天王的神气,老四,老海,阴阳斩魄钹上的行气,哪一缕不是向死而生的证据?
可江辰竟然能跟我格一个平手。
他凭什么?
不是每个人,都有我天生的同气连枝和后来的运气。
江辰本来还挣扎在垂死关头,不过是一瞬,他怎么有这一切的?
原因只有两个——要么,就是他的龙爪疮,一直是装出来的,本来就是想引我过来,把我亲自灭了。
但不可能——真要是这样,他不会那么重视美人骨和江长寿。
确实是长了龙爪疮,确实是垂死。
那就只能是第二种可能了。
我的视线穿过江辰,看向了他身后。
这个大厅非常宽阔,设计的很大气,是中式风格。
前面是景泰蓝御制香炉,中间是乌金沉香檀的长案,雕花贵人榻。
后面,是一重帘幕。
帘幕前面,所以一排七个琉璃灯,还有七枚纸鹤。
帘幕后面,有人。
我想起来了,那个保安队长说过,江辰经常在一个关闭门户的地方做七星请仙阵。
而他急着上这里来,总不会没有缘故。
难怪这地方要不惜工本,用龙骨石来做门——就是防止做七星请仙的时候,有人跟魏延一样,突然闯进来。
现在,他请来的人,在背后出手,帮了他。
当然了,有这个能力的,未必是人。
果然,我听到,那一重帘幕后面,响起了叹气的声音:“难办,难办……”
我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这是我第三次听到这个声音。
第一次,是在江总那个败家儿子结婚的时候。
第二次,是在厌胜门江辰参加继任盛会的时候。
“上次就说,不能得罪他,果然倒了霉——现在,又来了。”
“上头有话,也没办法,只能豁出去了,不过,这次怎么也比上次强一些。”
我立马看向了江辰:“那是谁?”
江辰嘴角一勾:“自然是辅佐真龙转世的角色了。”
不是人,能给江辰带来这么大的变化,绝对不是人。
我想起了水百羽假装成夏家仙师的时候,说过,给他下命令的,是“上头”。
这个猜测,简直让人背后发冷——是我想的那个“上头”吗?
江辰看着我的眼神冷下来:“我不知道,你的这些机遇是怎么来的,不过,你记住,真龙转世,永远只能有一个。”
说着,他手底下一沉,七星龙泉瞬间就重了下来。
那毕竟是帝王剑。
七星龙泉不堪重负,虽然没跟以前一样比斩断,可也已经弯了下来。
我手底下用了气劲儿一顶,江辰的锋芒也硬生生被我顶回去了一半,我盯着他:“这么说,在你背后设计坑我的,是他们……”
果然,水百羽只是一个小角色。
江瘸子,马元秋,四相局,甚至,我这个破局人的出生,似乎早被算计的一清二楚,一步一履,都在人家的掌控之中。
我得看看,躲在后面的人,到底是谁。
江辰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黑沉沉的眼睛凛冽了下来:“其实,很可惜。”
可惜?
江辰的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潭,倒影出了我的脸:“我是个爱才的人,对你,其实很欣赏,如果在马先生提出,让你跟着我干的时候,你能听话,咱们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你的才能,只要跟我联手,世上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他声音有惋惜:“糊涂。”
不走到这一步,走到哪一步,跟你桃园结义?
话是说的好听,这种居高临下,拿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当贱民的态度,我也不意外。
只是,我心里一清二楚,他绝对不可能容的下我。
他这个性格,怎么可能会让一个跟自己有相同印记,随时可能取代自己的人留在身边?
当定时炸弹?
所以,马元秋一再跟他说,不能杀我,可他就是不听——当然了,中间,水百羽和他身后那帮人,想必也出了力,拿出了马元秋和老头儿的关系,挑拨他说,马元秋其实跟我是一路人。
他这个骄傲的性格,索性就跟马元秋也闹翻了,就为了我这一条命。
也许——他没有把我逼的这么紧,我们之间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他把自己看的太高,也把我看的太低了。
现在听来,什么惋惜,都是笑话,我看着他:“我要你的欣赏有什么用?废品收购站回收吗?”
他眼神一凝。
而我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调息上。
亢宿大风起沙石,氐房心尾雨风声!
阴阳斩魄钹上爆在我身上的行气猛地爆发了出来,对着他的帝王剑就冲了过去。
江辰一挑眉,对着七星龙泉一迎,两下里一撞,龙吟共鸣,我的手,虎口都微微发疼。
我看清楚了——他身上的行气,果然带着浓重的神气!
也许,不比我的行气多。
但是——我只有水天王那种小神的少许行气,其他的行气,哪怕是泰山北斗身上的,也只是人的。
人的行气,怎么可能刚的过这种又精又纯又凌厉的神气!
那股子神气,直接格开了七星龙泉,对着我就削了下来。
我翻身躲过去,就觉出那神气锋锐的简直不可思议——明明离着我还有一段距离,可一股子破风声,还是打在了我脸上。
就好像月亮不大,但是扩散出了巨大的月晕一样!
“当”的一声响。
龙鳞滋生了出来,虽然挡住了,但还是一阵震痛。
江辰盯着我脸上的龙鳞,眼睛立刻就沉下去了:“金色……”
谁都知道,各种颜色之中,金色是最尊贵的。
可刚才的那一下神气实在太锐利了,哪怕龙鳞帮我挡了一下吗,皮肤下还是一片温热——震出了血!
江辰见到了血,黑沉沉的眼睛才重新亮了起来:“假的就是假的,不管跟我多像……”
江辰眼神一厉:“也是两码事儿。”
假的?
我不是你的山寨品,我就是我李北斗,不管是不是什么真龙转世,是不是什么四相局唯一破局人,都跟半毛钱关系没有!
“你的优越感。”我缓缓说道:“是在掩饰心虚吧?”
江辰是皱起眉头。
“你有没有想过。”我嘴角勾起来:“真龙只有一条的话,你才是假的?”
江辰光洁的额头上,爆出了一跳一跳的青筋。
这就是他最大的痛点,也是他最不想去触碰的一个点。
他在畏惧。
以真龙转世自居——你就不应该畏惧!
我抬起七星龙泉,以诛邪手引出行气,对着他的脖颈,就横扫了过去。
角亢二星太阳见,氐房二宿大雨风!
他也知道来者不善,皱起眉头,抬手想挡住——但是可惜,哪怕他神气充足,可他貌似并不会什么调息法,就好像背着一身的黄金,也没法直接购物一样,用的并不如我顺畅。
这一下,帝王剑被格开,七星龙泉长驱直入,直接摧枯拉朽的划在了他修长的脖颈上。
江辰的黑色龙鳞,也飞快的滋生出来,“当”的就是一声脆响,但跟我一样,他的龙鳞虽然保护了他,可他下巴上,也迅速划过了一道血线。
而且——我看出来了,他的黑色龙鳞,竟然有了一道裂痕。
我对他笑:“你这鳞别是有什么问题吧——没有我的结实啊!难不成……”
我眼里笑意更浓:“是高仿的?”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以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擦下去,深潭似得眼睛,变成了寒潭——好像结了冰。
他整个人身上,一股子金色神气——蒸腾而起!
这是要拼老命了?
一股前所未见的凌厉神气,从帝王剑上炸起,他转过手腕,对着我就削了下来。
我立刻抬起七星龙泉去迎,可这一下,竟然不是我能挡得住的,我的虎口猛然就锐痛了起来!
不愧是江真龙——这么快,就能把神气用的这么溜了?
不过……我眼尖,看得出来,江辰的情况不比我好多少,他一只白皙的手,也淌了血。
他扛不了多久!
哪怕剧痛,我也咬住了牙,死死顶着,而江辰也一用力气,两把法器全弯了下来,倒是先撑不住了。
“当啷”一声。
两道子法器同时脱手而出,一起悄无声息的插入到了地板,直至没柄。
江辰的反应非常快,一股子破风声对着我面门就迎过来了,但我侧脸过去,一个翻身就兜到了他身后,二话不说,抬起他的胳膊就折。
江辰被拽的一个趔趄,自然一阵剧痛,后脖颈子就是一层汗,一看势头,勉强翻身想用神气把我震开,可我看出来,顺着他的背往上翻,把神气让了过去。
几乎是同时,江辰翻身把我往下一拽,反手顺着我脖子就抓了上来,可我速度比他快,已经抬手抽出了玄素尺,对着他下颌就插上去了。
江辰大骇,“当”的一声,玄素尺撞在了黑鳞上,他倒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手攀上来,就要把玄素尺反扭过去,那个力道极大,我手上顿时剧痛,玄素尺的方向瞬间反扭,对着我自己的脑门就下来了。
可这一下,同样撞在了我额头的龙鳞上。
江辰的两眼已经血红,刚想说话,我一只手从后面抄过去,直接薅住了他的头发,把他脑袋反拽过去,江辰要挣扎,可他调神气毕竟没有我快,人跟一张烙饼一样,结结实实被我翻了过去,重重砸在地上。
他颀长的身体,痛的蜷缩成了一个虾米。
我一脚踹开他,对着那一重帘幕就冲过去了。
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到底是谁,你们的“上头”,又到底是何方神圣!
“哎……”
可这个时候,帘幕后面,齐刷刷的传来了两声叹气的声音。
像是在惋惜什么。
与此同时,我忽然就觉出——不对劲儿!
第940章 龙骨石门
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感觉到——甚至用上了公孙统教给的那一套“雷达”一样的法子,都没感觉到。
可我就知道,有危险!
我一只手撑在了那条长案上,翻身而起,几乎与此同时,那厚重的帘幕被一股子极其凌厉的行气掀开,那道子行气,对着我刚才站着的位置,就劈了过去。
我一只脚还没来得及完全避开,“咔嚓”一声,鞋底子悄无声息,就被削薄了一层!
那个速度——根本就等不到龙鳞滋生出来!
那道子行气擦过我身边,直接撞到了后面的龙骨石门上。
“咣”的一声巨响。
那个以坚固著称的龙骨石门,直接被炸出了直径半米的粉尘!
等粉尘散去,门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深及半寸,状似新月的痕迹。
一滴冷汗,这才滑到了我手背上。
我从来没见过,能有人单凭着行气,把龙骨石撞出一丝划痕来。
更别说——这么深的痕迹!
这也多亏是龙骨石——要是其他的材质,这一片墙,恐怕已经灰飞烟灭了。
我之前在天师府,看见假扮成夏家仙师的水百羽,把铁柏木砍开,已经瞠目结舌了、
当时我就想——难怪他要投靠那股子神秘力量,这种力量,简直不像是人能有的!
可更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我竟然就见识到了,比他强十倍的力量。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点也没错。
我后脖颈子上的汗毛全立起来了——要是我没有那种“未卜先知”一样的反应,现如今,我是不是已经变成两半了?
刚才那个感觉——也怪,我自己都说不出是怎么预知到的,好像,是动物一样,刻在骨子里的求生本能!
江辰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黑沉沉的丹凤眼不由自主也瞪大了——看来,哪怕是以见多识广自居的江真龙,也没见过那么凌厉的行气。
不是人……我转过头去,帘幕后面的那两个,绝对不是人。
江辰好大的本事——什么帮手都能请来。
可没想到,帘幕之后,竟然是庆幸的声音。
“幸亏没碰到。”
“要是碰到了,就又要倒霉了——上次的事情,心有余悸!”
没碰到——不应该惋惜吗?
我冷不丁就想起来了——对了,上次拿走我气运的时候,他们好像也说过,动了我,可能要天打雷劈的。
不光他们——摸龙奶奶,好像也对她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孙子,说过一样的话。
这么厉害,简直不能称之为“人”的,也要忌惮我?到底——为什么?
可那帘幕,也紧紧被掀翻了那么一瞬,那股子气一出来,我躲着还来不及,自然没有功夫分心,去看帘幕后面的,到底是什么模样。
我只知道,哪怕是以我现在的本事,这么闯进去硬碰硬的话,可能——也会死。
他们确实忌惮我,但凭着那一下也知道——过了一定底线,他们也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发干:“你们——到底是谁?”
“嘶……”一个声音像是十分意外:“他听得到咱们说话?”
这个声音,很急躁。
“废话,”另一个声音却慢吞吞的,跟江长寿有一拼:“哪怕他自己不知道,他身上的一部分,也要醒过来了。”
什么叫,一部分醒过来?
江辰吸着冷气,已经缓缓的站了起来——不愧是贵公子,一般人这个时候,不知道会有多狼狈,可他站起来的姿势,也还是特别挺拔。
不过,他脸色发白,嘴唇发紫——那一下,他摔到地上的时候,他的龙鳞肯定也没来得及滋生出来。
他受内伤了,受的恐怕还不轻——更何况,他到底是肉眼凡胎,那些龙爪疮留下的旧伤,也还没恢复好呢。
他对着那个帘幕,厉声说道:“请两位……”
“那不行。”那个急躁的声音说道:“您这次,可没听我们的话。”
哦?
果然——江辰这一次把我给引来,也是自作主张。
而他想说的,恐怕就是请帘幕后那两个人,把我给彻底解决了。
果然,江辰大声说道:“我只怕,这李北斗已经羽翼丰满,再这么放任不管,恐怕迟早养成大患!到时候,就没那么容易处理他了,那位也……”
那个急躁的声音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那位自然有那位的安排,不是我们能指手画脚的……”
那急躁的声音沉了沉:“也许,也不是您能指手画脚的。”
口口声声说“您”,可这句话,说的是老实不客气的。
江辰的脸色立刻就是一变,甚至像是暗暗咬了咬牙。
呦嘿,这位天潢贵胄,也有吃瘪的时候?
我倒是有几分痛快——他一直以来,都顺风顺水的,难得有提到铁板的时候。
而那个慢吞吞的声音则说道:“江公子也不要太着急,咱们是合作的关系,利益一致,我们,是跟您站在一起的。”
这位说话和缓,要安抚江辰,是来做和事佬的。
江辰到底是江辰,自然也不肯撕破这个脸,佯装出了一副大度的模样:“两位也不要误会,我倒没什么私心,不过大家合作,两位的意思,我听明白了。”
搞笑,你说你不是出于私心,谁他妈信?
“当然了。”那个慢吞吞的声音说道:“我们也不会放着不管,确实现在这个情况,是有些出乎意料,该修剪的地方,还是要修剪的,所以我们这才亲自来了……”
修剪?
我后心一凉,什么意思?难不成……
果然,又一阵子不祥的预感袭来,我翻身就躲,可这一下,比刚才还要快!
那一道疾风,要是扑到了我身上,我是不是……
但是不对,这一股子神气,跟刚才把龙骨石踢出深沟的,好像不一样!
没有那么锋锐,地上的细碎砂石卷起,看那个形状,却像是——要把什么吸走一样。
难不成——我后心顿时就凉了,他们说的“修剪”,是要把我的行气吸走?
我身子已经凌空转过,但是好像——躲不开!
第941章 七星点灯
情急之下,我立马将玄素尺抽出来,对着那个神气挡了一下。
那股子神气撞在了玄素尺上,就听到“嗡”的一声响,震得虎口剧痛,我整个人直接被掀翻出去,重重撞在了墙上。
差距——在头壳一阵剧痛之中反应过来——我知道有差距,但是,差距这么大?
让我没想到的是,“嘶……”帘子后面,又是个倒抽凉气的声音。
“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
“再不修剪,恐怕还真有点麻烦。”
我现在的能力,对他们来说,已经超过预期了?
“那可得快点动手了。”
话音未落,“唰”的一下,又是帘幕被掀的声音。
这一下不成,我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又一道子过来了。
我立马辨认出来,这第一道子,要是三成力气,这第二道子,那恐怕就是八成,追加了一倍还多!
刚才就是极险,现在再来,决计是躲不过去了!
那一道神气霸道的呼啸而来,像是把整个空间都全部撕裂!
江辰也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放心了。
眼瞅着这一下要直接撞我身上,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什么东西,竟然挡在了我前面!
“扑”的一声,那股子神气,竟然像是跟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相撞,我只觉得头发都被这股子力道震的掀到上头,那劲风刮脸生疼!
但这一撞之后,那力道就消失了。
江辰顿时一愣,立刻看向了帘幕后。
帘幕后的人也怔住了,这地方一片死寂。
有人——帮了我一把。
是谁?
“咯咯咯……”
忽然,空荡荡的房间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阵笑声。
娇俏软糯——那个纱帐里面的声音!
江辰的脸色顿时一变。
而帘幕后面的那两个人,声音也梗住了,那个慢吞吞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原来是你。”
急躁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怎么看的,竟然让她跑出来了……”
言下之意,是在责怪江辰。
我明白了——那个纱帐里的东西,上这里来,是来给因美人骨而死的降洞女“算账”来的。
但是,功败垂成,不敌帘幕后面的那两个东西,被留仙索给困住了。
我一尽力,误打误撞,倒是正进入到了关她的房间,把她给救出来了。
她感念我的恩情,才给我搭把手,让我提前把老婆蛾织造的身体恢复正常!
冲着掀翻纱帐那一道疾风,和那个帮我的本事,还有刚才足够跟那帘幕后那两个人抗衡的能力,这个纱帐里的“姑娘”,自然也不是人。
有可能——我心里一提,跟那两个“男人”,是同类!
江辰看向了我,眼神冷了下来。
江辰也知道,这位“姑娘”跑出来,是我干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真没错!
而那个慢吞吞的声音则响了起来:“你笑什么?”
“好笑的咯!”那个软糯的声音娇滴滴的说道:“你们这个地位,竟然也敢出来害人,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要是捅出去,怕要闹个大乱子了。”
那个纱帐里的东西——果然认识这俩“男人”!
那个急躁的声音立刻恶狠狠的说道:“这件事儿,牵涉之广,是你想不到的,可轮不到你一个小角色来管!还是,上次的教训你记不住?”
而软糯的女声瞬间冷了下来:“上当一次,我可不会再上当第二次咯!你们的事儿,我自然要告诉上头……”
可软糯女声还没说完,只听“唰”的一声,一道神气炸起,对着我身边就过来了!
但我用公孙统的法子觉出来,身边像是有个十分轻盈的身影,不分给吹灰之力,飘然而起,就把那道神气给让过去了!
“你们做了这么多年的事儿,不晓得啷个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个软糯声音凌厉了起来:“今日里,有我在,你们就别急着害人,先把跟我的账,算一算咯!”
说着,我身边那个身影一动,一道风对着帘幕就卷过去了。
这一瞬间,那个帘幕从外面被扬起。
我看到,帘幕后面,那是两个男人的轮廓。
一个又高又瘦,一个,又矮又胖——好像,阿拉伯数字10。
这就是——那两个人的真身?
可那一下实在太快了,我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两个人的长相和打扮,那道帘幕立刻就往回一卷,重新把他们盖住。
急躁的声音动了怒:“看来,这次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趁着这话没说完,矮下身,举起玄素尺,对着那一排七星灯就扫过去了!
那个软糯的女声,显然是曾经不敌那两个东西,才被抓起来的,实力肯定是有差距的。
我怎么也得帮她一把。
可我能力不够给她搭把手,那就只能靠脑子了——这两个东西,是江辰用七星灯和纸鹤请来的。
只要破了这个阵法——就好像设宴请客,客来了,主家却把桌子掀翻一样,哪怕厉害如他们,在这里能施展的能力,一定会打折扣!
从江辰从不许人进来,就看出来了。
江辰这才反应过来,知道了我的意图,脸色一变,飞身扑过来就要拦着我,
黑龙鳞和金龙鳞当的一声,就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江辰被我撞出去了半步,咬了咬牙——果然,我看出来了,黑龙鳞和金龙鳞撞在一起之后,绽出了一丝一丝的裂!
江辰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黑龙鳞。抬起头看着我,漆黑的丹凤眼满是怨毒,对着我就抄了过来,我矮身避开,一脚蹬在他胸口上,行气一炸,他被踹出去老远,而我一秒钟也没浪费,玄素尺对着七星琉璃灯就扫了过去!
可这一瞬,江辰也利用了身上的神气,对着我就撞了过来,那一下稍微一偏,当的一下,跟打保龄球一样,七盏灯,顿时翻了六盏!
“咯咯咯……”
那软糯的女声再一次笑了起来:“聪明的哩!”
这一下,帘幕后面的那个急躁的声音顿时暴怒:“欺人太甚……”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忽然僵住了:“这是……”
我也闻到了——这是一股秽物的气息!
粘带神气的——最畏惧的,就是秽物!
我立刻回头,一眼就看到,龙骨石门的门缝,和四面八方的窗户缝,都蔓延进来了一股子脏兮兮的液体。
隐隐的,还听到了外面程星河的声音:“七星,你没事吧?爹来救你了!”
三个鸡贼!
对了——他们肯定是见我不出来,四处找我,听到了龙骨石门这边传来了动静,就追过来了。
卧槽,好助攻!
这下子,他们恐怕就要被秽物给围在这里了!
要是围的严实,恐怕想走都走不了了!
而被秽物这么一泡,那些本来密封的符咒桃胶,也被泡开了,程星河他们,眼瞅着就能破窗而入了!
江辰脸色一变,拳头顿时攥紧了:“那些没用的东西……”
能闹到这种程度——外面的人,肯定已经被他们给制服了。
果然,那个急躁的声音怒气更盛:“这些东西,都活得不耐烦了……”
慢吞吞的声音却拉住了他:“这件事情千万不要闹大——既然事已至此,咱们先走,上头会有上头的安排。”
他们果然忌讳活人闯进来!
而这一下,房顶子忽然就是一声炸响,被掀翻了!
帘幕被风声一冲,我立马扑过去想看看后面的人,可来不及了——帘幕后,已经空了。
两个身影,从没用秽物的屋顶冲出去了!
而我身边的轻盈身影则冷冷的说道:“现在走,晚咯!”
又一道轻盈的风从我身边卷了过去,那个娇俏的声音擦着我的耳朵就过去了:“这件事,谢谢你咯,你回峒子,有好报等着你。”
第942章 降洞白鹭
这声音倏然而逝——像是去追那两个身影去了。
与此同时,只听“咣”的一声响,龙骨门,窗户缝,全部被打开,好几个人一起涌了进来——程星河和苏寻破窗而入,哑巴兰则跟驯兽一样,带着钱小姐那个肉山,也极其拉风的从龙骨门撞进来了:“哥!”
原来,程星河听得了龙骨石门里面的动静,就知道肯定出事儿了——单凭着个得了龙爪疮的江辰,不见得能是我的对手,也不见得能造出这么大的声势。
而之前就听那个短脖队长说,江辰有请仙的习惯,他就知道,江辰必定把所谓的请仙阵搬出来了。
“我们是想破窗而入,可哪怕以哑巴兰和钱小姐的力气,也根本进不来,还是你爹脑子快,想起来既然是“仙”,自然怕秽物,这才千辛万苦找来——我跟你细说一下怎么找的……”
这些有毛线好细说的,我又不减肥。
不过,虽然跟事实有一些细微出入,但是,这货分析的方向竟然全对上了。
白藿香也进来了,二话不说抓住了我的身体就检查——感觉的出来,可能是因为穿魂针的后遗症,她的手还是不受控制的微微直颤。
但是看了一遍,她忍不住就倒吸冷气:“怎么可能,提前恢复正常了……”
阿丑也过来了,跟白藿香一起看了我一遍,显然也一起发呆。
“所以你爹千辛万苦——不过七星,”说到了这里,程星河还反应过来了:“江辰那个王八蛋呢?”
卧槽,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了!
耳朵一动,我立马看向了一个方向——是江景背着江辰,远远跑开的背影。
妈的,这俩货挺会钻空子——我还真是小看江景的体力和意志力了,被我踹了那一下,他不可能完好无损,骨头怎么也要断几根的,竟然还能背着江辰跑?
苏寻二话没说,翻过窗户就追过去了。
而金毛见状,半截子舌头猛地就吐了出来,眼睛一亮,跟看见什么好吃的似得,也跟着苏寻蹿了过去。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我看得出来,江辰身上的气息,泛着黄气和微微的红气。
他正在走运。
果然,江景背着江辰过了一个转角,忽然就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估摸着,早就留好了后路了。
“哎呀。”哑巴兰直吸气:“这也太可惜了……”
这是天命注定,人还是要顺应天命。
而且——我跟江辰的账,没这么容易就完。
他身上的黑鳞,和背后的人,再见面的时候,总会有一个结果。
“乖儿子还真是出息了,”
程星河环顾四周,尤其是龙骨石上的痕迹,也觉得触目惊心,撞了撞我肩膀:“真让你一己之力搞定了,可以啊!”
“滚,”我吐了口气:“多亏了一个人,要不然,我他娘这次还真是成了人家案板上的鱼了……”
其实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用“人”来形容。
“有人帮你?”哑巴兰忙问道:“哥,那到底是谁帮了你啊?”
“呣。”
我这才看见钱小姐偌大的身影,却跟个小媳妇似的,蹲在哑巴兰旁边低眉顺眼,一声不吭,眼瞅着散发出生肉气息的庞大身躯,一身是伤,估摸也是让哑巴兰给调教了,瞅着哑巴兰的表情也别提多崇拜了,看的我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
我抬头盯着那透出了一方蓝天的屋顶:“她好像叫白鹭。”
脖子上,是有一个银环,错不了。
没想到,阿丑却“嗯?”了一声,看向我满脸不可思议:“阿哥,你说么子?”
我还想起来了,之前是因为阿丑带着我进了那个洞里躲雨,才遇上那个穿白衣服的老爷子的,立马问道:“你带我们去的那个洞,是个什么地方?”
阿丑连忙答道:“是降洞咯——专门保护我们降洞女的降洞爷,就在哪里上香火。”
原来,西川的蛊民,普遍崇拜“蛊神”。
“蛊神”跟活佛转世一样,现如今也存在,还在西川接受朝拜,据说是个小男孩儿。
但降洞女不光崇拜蛊神,她们还祭祀另一位神灵,叫做“降洞爷”。
正是因为降洞女祭祀崇拜“降洞爷”的这个习俗,所以才被称为“降洞女”。
这个习俗怎么来的呢,据说以前,有西川寨子的女性,或许因为被男人抛弃,或许是被家里遗弃,无家可归,那她们的命运是十分悲惨的——那个年代,女人找工作找落脚处可没现在这么方便,可能只有死路一条。
有一次,一个被逼嫁给老头儿,因而逃婚的女人,在山里迷路又遇上了大雨,瞧见山上一个洞里有火光,就过去碰运气,想找个避雨的地方,讨一口热茶。
而那个洞里,坐着一个穿白袍子,须发皆白的老爷子。
那个老爷子很和善,问了问她的来历,给了她稞稞窝和酸果茶喝。
这女人感激不尽,正这个时候,那些追逃婚女人的人来了。
逃婚女吓的瑟瑟发抖,老爷子让她不要慌,教给了她一些东西。
说有了这个一技之长,你光靠着自己,也能活下去了。
那是蛊术——跟外面不一样的蛊术。
逃婚女半信半疑,但是,跟老爷子说的一样,那些追她的人中了蛊术,吓的连滚带爬回去,再也没人敢上来。
逃婚女别提多高兴了,回到洞里就要感谢那个老爷子,说无论如何也要报答老爷子的恩德。
老爷子说你要是真想报恩,多帮助一些能帮助的人就行了。
逃婚女心里疑惑,帮助人?
可再一抬头,那个洞里已经没人了。
她这才知道,那老爷子恐怕并不是人。
于是她对着火就拜,从此以后,她遇上了跟自己一样,命运多舛,没有活路的女人,就照着老爷子教给的本事,把女人带到了洞里落脚避难。
那个逃婚女,就成了第一个大姆妈——降洞女的首领。
后来,这些会蛊术的女人越来越多,她们不嫁人,自给自足。
那位老爷子,也就是她们的祖师爷。
而那个洞口,模模糊糊写着一个“降”字,所以人人管那地方叫降洞,内里的老爷子,也就是降洞爷,这些蛊女,也就被称为降洞女了。
后来,降洞女有了一个自己的峒子,就搬到了下头住,但一到逢年过节,或者降洞爷寿辰,还有大事,要紧事儿之前,都要上降洞里,拜祭降洞爷。
那次,峒子要有大灾——先被江长寿害死不少,又来了山洪,阿丑带着我们上的,就是降洞。
她是想着,最后再拜祭降洞爷一回,告个别,也求降洞爷保佑,让她能顺利报仇。
程星河听到了这里,已经有些着急了:“那说来说去,白鹭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丑像是在面巾后面白了程星河一眼:“你火气大的很,这么着急莫?就要讲到咯!”
原来,有一年,到了祭祀降洞爷的日子,一只白鹭不知道在哪里受了伤,断了一只翅膀,掉在了降洞里。
有降洞女怕白鹭死在这里,污秽了降洞,要把它踢下山,可白鹭一阵哀鸣,像是在求救。
这会儿,洞里就是一阵风,把那个白鹭给卷进去了。
后来她们才听说,山上有个小女孩儿摘灵芝,一脚踩空差点掉到悬崖下面,是一个白鹭展开翅膀给撑上去的——但是白鹭的翅膀承不住重量,断了,自己掉下了山崖。
降洞女们这就知道,原来,降洞爷仁慈,要救那个白鹭。
果然,那个白鹭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那一年开始,洞里找了人来粉刷修整,大姆妈就让画师,在降洞爷神像身边,雕上那只断翅膀的白鹭,工匠觉得白鹭是跟在降洞爷身边的神鸟,还在白鹭的脖子上,套了一个银环,表示身份一——这是八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那就对了——在洞里见到的那个穿白衣的老爷子,是说过:“白鹭喜欢人,白鹭脖子上有个白圈,白鹭陪着我八十多年了。”
那个“白鹭”,跟水天王一样,得到了人的香火信奉,也成了一个“神灵”。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
“白鹭”是“神灵”,而“她”跟那一高一矮两个幕后黑手是“同类”,所以,那两个幕后黑手,也是……
白鹭说了一句“告诉上头”。
阿满,好像也提过类似的话。
那个“上头”……难怪,老黄让我再也不要挖掘这件事儿了,这事儿,未必是我能挖掘的。
既然是这个身份,那选择面其实并不广,只有一个。
害潇湘的罪魁祸首——那个现任的水神,河洛。
真要是她在后面帮助江辰,那就可想而知了——她是三界权势最大的主神之一。
她要是肯给江辰神气,那江辰的神气,自然是最精纯最厉害的。
那两个男人,是她的喽啰,代她办事儿,也可想而知。
潇湘不告诉我这件事的原因也简单——我怎么可能跟现任的水神斗?
找她,不过是送死罢了。
不过——真的这么简单吗?当年的四相抬真龙,一定还藏着某种见不得人的大秘密。
第943章 长线大鱼
一只手搭在了我肩膀上,是程星河:“七星,现在怎么办?”
我看大家都是全须全尾,活蹦乱跳,心里高兴,不过,程星河的两只手全是深深的,被狗血红绳勒出来的血痕,苏寻面无表情,但是左胳膊和右腿,全是一道子一道子的伤,脸色发白,血肯定流了不少。
哑巴兰就更别提了,站着都费劲,蹲在地上,也是满脸虚样,看意思之前用力过猛,人脱力了。
大家好像一队战壕上下来的伤兵,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先离开这,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免得江辰找人卷土重来搞事情。”
这毕竟是他的地头,九曲引水真龙宅——他要是知道自己不是真龙,会有多难受?
而阿丑一听,立刻说道:“跟着我,回峒子咯!”
现如今的状态,有个落脚地就不错,谁也不会挑三拣四,我立马答应了下来,程星河站起来就要走,哑巴兰紧随其后,钱小姐那眼神,哑巴兰上哪儿他上哪儿,我连忙说道:“等会儿,还有一个人呢。”
阿丑一愣:“哪个?”
我看向了那个阳光房的方向:“江长寿。”
他是中了层层蛊,可他皮还没脱完,还死不了。
白藿香顿时一愣,眼神瞬间就复杂了起来。
她恨了江长寿这么多年,却没想到,恨出了这样一个结果。
阿丑的脸被遮挡在面巾后面,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到了那个阳光房,果然,江长寿身下的黄水越来越多了,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瘦了许多,他一双空洞的眼睛,也望着玻璃房外面,那澄澈的蓝天。
江辰的那个滑轮推车管了用。
江长寿看我们要把他弄走,眼神一瞬间又些疑惑,但马上,又像是想明白了,嘴角勾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是想起来了,层层蛊好脱完四十九层皮,他估计着,我们要静静观赏他的死亡。
把他安排妥当了,我就问道:“你把那位桂琴的头,放在哪里了?”
江长寿不吭声。
我转脸就看向了哑巴兰:“帮忙,把这里烧了。”
哑巴兰“哎”了一声,就要转身,可江长寿的眼睛顿时就瞪大了——他中了层层蛊的时候,都没露出过这么惊骇的表情:“你要干什么?”
江长寿生性很凉薄——不光对其他人,他连对自己,都是凉薄的。
生命之中所有的狂热,都放在了那位桂琴身上。
“你皮肤脱了,耳膜也脱了?”我盯着他:“我要把这里全烧了。”
这里全是毒花毒草,应该是江辰为了笼络江长寿,给他弄的地。
得了龙爪疮,又在这里搭了九曲引水宅。
可他看样子不会回来了——那这个地方荒废了之后,那些有毒的东西,会害了误入的人,自然要烧了断绝后患。
江长寿挣扎了起来:“这是我的,这全是我的……”
他的眼神,落在了一棵很像是橡胶树的大树上。
白藿香顺着他的眼神一看,立刻就看出来了:“炸浆子树……”
这种树跟奶油泡芙一样,外面薄薄一层皮,里面全是白色的浆子。
而这种浆子有一种很奇特的特性,能保东西永生不腐。
白藿香立刻抓出了手术刀,把那个树皮划开,树皮一开,里面的浆子奔涌而出,发出了一种十分刺鼻的味道。
跟着浆子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小坛子。
谁都知道,那个坛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白藿香立刻抱住了那个坛子。
她背对着我,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见到,她单薄的肩膀一颤一颤的。
哑巴兰想过去,被程星河一把拉住,摇摇头。
我还想问江长寿一些话,可是,后面吵吵嚷嚷,有了人声——可能是江辰的人手又来了增援。
哑巴兰立刻在阳光房里找到了易燃的牛油藤,“蹭”的一声,火焰瞬间就烧上了玻璃天花板。
推着江长寿,一路下了山,阿丑一句话也没说。
看也看得出来,她在赌气——跟白藿香生气的时候差不离,我也算有点经验。
是啊,这一次来,本来就是为了给降洞女们报仇的,怎么反倒是把仇人给带下去了?
我甚至猜得出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怎么面对那些死去的姐姐妹妹?
上山容易下山难,长途跋涉回到了降洞,我们几个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江长寿身上的黄水,也越来越多,到了降洞门口,阿丑忽然跨了一步,背着我们就拦着推车,死活不让进去。
我看着江长寿那个样子,忍不住就问阿丑:“他——中了层层蛊之后,真的就没救了?”
阿丑猛地转身,那个气势,几乎把我震退了三步。
金丝银线绣的面巾一抖一抖的,阿丑应该正在盯着我:“你非要救他的命,就为了白藿香咯?你不是有老婆莫,为么子还要对她那么好?”
人家对我好,虽然有些底线不能跨过去,但其他方面上,我自然也要对人家好了,投桃报李,人之常情。
“不单单是为这个,”我答道:“还有一件事儿。”
阿丑气鼓鼓的说道:“么子?”
我答道:“你的脸,好像只有他能治好。”
阿丑的身影,一下就僵住了。
程星河撞了哑巴兰一下,低声说道:“看见没有,你哥现场演示了——为什么他身边他身边桃花盛开?因为你哥擅长虎狼之词啊!”
哑巴兰哪儿还顾得上回答,拿出了小本就唰唰的记了下来:“桃花宝典……”
宝你个头,你咋不弄葵花宝典?
阿丑帮了大忙,既然她有什么心愿,能不帮她完成吗?
“当然了,我也有话要问他。”我接着说道:“他是你千辛万苦抓到的,等我问完了之后,怎么处置,都听你的。”
阿丑犹豫了一下,不吭声了,转身进了降洞之中。
天已经黑了,火一点起来,大家身上暖和干燥起来,连东西都没心思吃,全睡着了。
身体不再怕火的感觉,真好。
程星河翻了个身,说道:“唯一可惜的,就是江辰那个王八蛋还是跑了。”
“是啊,我其实……”
程星河的声音迷糊了起来:“都是命,你也别想太多了,抓住一次,就能抓住第二次,好……”
他话没说完,我手机响了起来,程星河起床气很大,为了不吵着他,我赶紧捂着手机去了外头接起来,是大潘:“告诉你,这事儿人情做完,就算完了,我想怎么收拾你怎么收拾你。”
这声音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你开心就好……”我压低了声音:“江辰下山之后,到哪儿了?”
打水百羽的事情上,我就知道,把人抓起来未必管用。
他咬死了不说,你没法把他的脑袋撬开。
更别说,江辰的身家背景有多硬,那跟西游记里的坐骑一样,犯了事儿,总会有大人物出来保他,没啥意思。
但要是放跑了就不一样了——跟着他,准能知道,他都接触了什么人。
之前就想,什么法子比较自然——毕竟江辰的头脑,其实跟我差不离,那叫一个奸猾似鬼,太过刻意,他一定会察觉出来。
我也没料想江景身体素质那么硬,正好省事儿了。
尤其现在,他的身体变成了那么残破不堪的样子。
顺藤摸瓜,总要摸到一个结果——这件事情上,我不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而大潘这一阵子,正好回到了西川,一听我有求于他,别提多兴奋了——对他来说,欠人情比欠债还难受。
大潘吸了口气:“说出来,吓死你。”
第944章 摆渡之门
我来了精神:“下地府了还是上天堂了?”
大潘那头一梗:“你看玄幻小说看多了,哪个肉眼凡胎能下地府上天堂,你以为是孙悟空啊!”
显然他想震慑我一下,结果震慑失败,只好灰溜溜的说道:“摆渡门。”
我一下愣住了:“摆渡门?”
大潘一早就埋伏在山下,加上他以前跟着江辰干过,也知道江辰的出行习惯,跟的并不费力,远远就觉察出路线像是往摆渡门去的,更别说,一路上,看出他们还带了一些千眼罗汉叶,双角玉洞犀,这些都是能通灵修仙的东西,摆渡门人最为钟爱,就更确定他们的目的地了。
摆渡门——公孙统和江采菱她们的地界。
那个真正的夏家仙师,似乎也跟那里有关系——他现在失踪了,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那里的修行者,介于人和仙之间,确实是强的不像话——那位额图集沙漠遇上的无名大汉,给我留下了诛邪手,到了现在,也还没碰上敌手。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难不成,我想错了,江辰背后的人,并不是河洛,而是摆渡门的某个人?
这摆渡门千百年来神秘莫测,排面比厌胜门要高出许多,甚至传说,那地方的人能跟天界相通,那个人人为之色变的银河大院,就是他们摆渡门掌管的。
大潘接着说道:“你让我上别处盯梢,这也没什么问题,不过真要是摆渡门,那确实有难度,进摆渡门,可需要专门的玉牒证明身份,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他声音带着点落寞。
是啊,大潘自从跟我有了交情之后,江辰就再也不信任他了,他想让他姐死而复生的事情,也黄了。
说起来,都跟我有关。
我就跟大潘说:“如果真龙穴真的能起死回生,那江辰能帮你做的,我一定也会帮你做。”
大潘声音一梗:“你?”
“怎么,看不起我?”
“那倒不是,”大潘答道:“我只是觉得,四相局这东西牵涉的实在太大了,你真要是去了——还能活着回来吗?”
“嗨,”我摸了摸后脑勺:“尽力而为,量力而行呗。”
这事儿,其实一开始,就由不得我,人活短短一世,比起缩头缩脑,还不如勇往直前。
大潘沉默了一下,这才说道:“我在这条道上走了这么久,一直讨厌活人——活人的心,比死鬼还可怕。不过,你算一个例外。”
我?
他吸了口气:“好人本来就少,你死了,就又少一个——我,不想你死。”
我心里一动,早先还要亲手杀了我呢:“诛邪手的仇,你不报了?”
大潘一直认定,是练诛邪手的人,打死了他姐姐。
现在,世上只有我会诛邪手。
大潘很生气:“你看不起谁呢?那个人,要是有你这种烂好心,我姐怎么会死……”
说到了这里,他的声音已经十分苦涩了,显然,是想起了很多不愿意回想的事情,接着说道:“不过,你想做什么,我不拦着,你要是死了……”
我更感动了——他想给我报仇?
“我亲自把你的尸体赶回来。”
“……谢你好意。”
“不过……”大潘跟想起来什么似得:“你怎么知道,江辰会逃走?一开始,你就打算放了他?”
因为我做过一个预知梦。
我见到,江辰一身狼狈,坐在一道溪边,正在出神。
显然他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我就知道,这次江辰不会出什么事儿——预知梦里的情景,只是让我提前看到,是不可能改变的。
真要是能改变,那当初厌胜门也就不会灭门了。
不能改变,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大潘有些不明觉厉,像是考虑了很长时间,这才说道:“那,你能不能看到,我姐,会回来吗?”
我目前还没法精确预测想知道的事儿,现在不过是第二层,内容比较随机,但要是练到了最高层,说不定还有些希望,我就答应大潘,什么时候能看到了,一定告诉你。
挂了电话,我又习惯性的把师父给的小册子给拿出来了。
厌胜门的术法练起来难,移花接木更是可想而知。
不过,到了现在,除了天生的同气连枝和预知梦,我还是没法学会其他的宗家法门。
我天资不够,还是努力不够?
算了,先睡觉吧。
一只手,习惯性的摸在了龙鳞上。
沉浸到了梦乡之中,倒是发现,这个梦的视角很奇怪。
就好像在看一场电影一样——分明是个上帝视角。
我见到了我自己,和我们一帮人的背影。
这是一条夜路。
大家都在,不,少一个苏寻。
还有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是他?”
“就是他。”
我心里一动,那一对幕后黑手?
不,声音不像。
是完全陌生的。
“跟着他,事情一定能成。”
“可要小心些,被发现了,就麻烦了。”
有人要跟着我——做某件事儿?
第945章 回魂之蛊
这是个什么地方?谁要跟着我,做什么事儿?
“唰……”
周围一阵响声。
我睁开了眼睛。
看到我自己的预知梦,还是第一次做。
这是,更进了一层?
“啪”,一只手打在了我脑袋上:“还愣着干什么,吃饭了。”
天色已经大亮,我记不清楚,多久没有自然醒过了。
天色特别晴朗,好像最澄澈的琉璃瓦,在强烈光线的照射下,丰沛的植物和湿润的土壤蒸腾出了团团雾气。
一切都呈现出了很强的生命力。
包括现在的身体。
一股子香气扩散出来,我看见篝火熊熊,程星河正在一边蹲着递柴。
“知道你累了,就没喊你,”程星河见我醒了,又往里丢了一根柴禾,自我陶醉的说道:“这就是父爱如山。”
你大爷的山。
我想骂他,结果肚子“咕”的一声就叫起来了。
篝火上搭了几排架子,第一层是一排肥瘦相间的肉串,金黄色的油脂滴落到第二层肥厚的白蘑菇上。底下一口锅里的汤沉沉浮浮飘着肉骨头,已经熬出了雪白的颜色,白藿香正往里面撒葱花似得植物碎屑。
但是看得出来,她的手,还是不稳。
而她把头发撩到了耳后,抬眼看着我:“洗手。”
我先把手放在了火边——再也没有被烤化的风险了,这个感觉真他娘的安心。
但是白藿香没给我这个忆苦思甜的机会,一根树枝打在我手背上,还是一贯的凶狠:“洗手!”
说完,就把树枝折成了两半,用作筷子。
我很怕自己的手也被她掰断,赶紧起来了。
上次进来的时候因为下雨,十分匆忙,倒是没留心,洞口外面就是一道清泉,阿丑早一步到了泉水边,正凝神盯着水面。
我心说她可能在捕鱼,捕鱼的时候最忌惮边上发出声音,惊了鱼就不好了。
我压了声音,悄无声息的靠近,想看看她要捕什么鱼。
结果靠近一看吃了一惊——阿丑已经把面巾给撩开了。
她凝神看的,不是鱼,而是自己映在了水面上的倒影。
我猝不及防,已经看到了那张脸。
心骤然一缩,我从来没见过那种脸!
上面交错纵横,全是疤痕,疤痕皮肉翻卷不说,还扯的眉眼口鼻全移了位——她的嘴角也是一个豁口,能看到雪白的牙。
而她浑然不觉,一只手还拿了一朵山花往耳朵上比,嘴角勾起来,像是很喜欢。
能把五官带的位移的,恐怕这些伤疤,是小时候就落下的。
而看着痕迹,显然是被什么锋锐的东西砍出来的。
我后心一冷——什么人,会对一个小女孩儿下这种狠手?
而阿丑最大最深的伤疤,恰巧在父母宫上。
这说明——对她造成最大伤害的,竟然是双亲?
她父母宫那一道深沟蜿蜒而下,把她父母宫一劈为二,估计受伤的时候,深可见骨。
田宅宫上也有很大的伤疤,横扫而过,估摸险些把眼睛都伤了,这叫“背井离乡”纹,可见父母伤完了她,又把她给抛弃了。
对了,降洞女不是专门收留这种无家可归的人吗?
单看着她的身段,听着声音,倘若她脸上没有这么多的伤疤,现如今,也许真的跟江长寿说的一样,比白藿香还要好看。
阿丑——难怪,她会给自己起这么个名字。
可这个时候,阿丑一转脸,忽然从倒影边看见了我,当时就愣住了,接着,气急败坏,一只手就把水面拍乱,飞快的把面巾放下,转脸怒气冲冲的看着我:“你偷看么子?”
我连忙摆手:“我不是故意的……”
“道歉有用,还要王法做么子?”阿丑猛地回过头,面巾下的纤细身材发了颤:“你看见了,是不是莫?”
我反应一向很快,可这个时候,却卡了壳——说是?她不愿意示人的脸被我看见,分明是撞破隐私。
说不是——说谎恐怕也说不圆满,更显得欲盖弥彰。
这是一道送命题。
我连忙说道:“你先别生气,我先给你道歉……”
道歉是没用,可怎么也比理直气壮强。
阿丑转过脸,看向了那一道溪水。
这溪水往前,是万丈深渊。
而阿丑忽然往前一扑,奔着那道深渊就跳下去了。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哪儿还顾得上想,只用公孙统教给的法子探测出来——她离着我,十八步。
亢宿大风起沙石,氐房心尾雨风声!
我把全部行气全拿出来,破风声一下从耳边划过,就在阿丑的身体坠落的时候,我也跟了下去,一只手抓住了阿丑后颈的布料。
两个人一起滚了下去,我另一只手以最快的速度,抽出七星龙泉,四下里一划,剑锋卡进了一刀石缝,我们俩身体往下一坠,勉强停在了半空。
“呼哨”一声,一只野鸟擦着鞋底子就飞过去了。
我一瞅底下,几乎要犯了恐高症,这下面估摸比绝情谷还深,摔下去立马就得成二百零六块。
而阿丑身上那布料十分宽大,要是普通的材质,恐怕直接就被撕破了,可幸好,这是著名的金丝银线绣。
阿丑转过脸来,声音带了哭腔:“你救我做么子!”
“你不是也救过我吗?”遇到危险的时候朝下看也不管用,我立刻抬头,想找找有没有上去的法子:“你先冷静点,我知道这一阵子你心情肯定不好,但死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死不能解决,么子能解决?”阿丑的声音带了哭腔:“你看见我的脸咯!”
不是,那不是意外嘛?
但是我心头一跳,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对了,降洞女不给人看脸。
谁看了她们的脸,就得娶她们!
“你不要命,也想要我活……”果然,阿丑像是拿出了最后一丝勇气和最后一点希望,期期艾艾的说道:“你要娶我莫?”
“除此之外,”我连忙说道:“你让我怎么赔礼道歉都行!”
阿丑不挣扎了,安静下来,自嘲似得说道:“是咯,你都看见我的脸了,又啷个会娶我呢——你嫌我丑。”
“真不是……”
“那是么子?你没法子娶我,我不死,还能啷个样莫?”阿丑咬了咬牙,忽然说道:“我这条命,本来就不想要啦!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其实我都明白,阿丑峒子里的人都死了,她当时躺在棺材里,也许就是知道自己斗不过江长寿,峒子里又马上要来天灾,想跟其他降洞女一起死。
可是,我们几个闯进来了。
她看出了我们的本事,又知道我们也是去找江长寿的,这才有了几分希望,从棺材里面给爬了出来。
“你也姓李,我以为你跟那个阿哥是一样的咯!”阿丑的鼻音已经重了:“他本事又大,又靠得住。”
我记得,她第一次见我,就说了一句“你也姓李”。
这里,曾经来过一个姓李的男人吗?
所以才对我有了希望啊?
我还想安慰她,但忽然就发现,金丝银线绣下,忽然发出了“滴滴答答”的声音。
往下一看,我顿时就愣住了——宽大的袍子下,竟然正在滴血!
阿丑顺着我的眼神一看,微微一笑:“我本来就活不了多久咯。”
我忽然想起来她说的一句话:“这趟上去,就下不来了。”
原来,阿丑在之前,也受了很重的伤——她是坚持下来的唯一一个人。
甚至江长寿他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这才把美人骨带走的。
她本来觉得自己死期到了——但看到了我们,才燃起了希望。
所以,她给自己也下了蛊。
那个蛊叫回魂蛊——顾名思义,将死的身体,被蛊虫强撑着重新动起来,借用的,都是蛊虫的精气。
这对身体的损耗是非常大的。最多撑三天。
她本来就打算跟江长寿同归于尽!但是没想到,竟然真的能活着下来。
现在,三天已经到了。
“怎么样都是死……”阿丑喃喃的说道:“我不过是,想死的体面一些。”
这句话,无比的凄凉。
体面……我想起了那朵她放在鬓边的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