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玄武麒麟
这会儿只听一声冷哼,就看见祝秃子在一边阴阳怪气的咂舌摇头,眼神充满鄙视:“连这破玩意儿的来历都看不出来?都说水百羽一双火眼金睛,怎么看中你能当下一个天阶?真是盲公戴眼镜——装样子,哎,那边那个小鬼医,要不你给水百羽开点药,治治眼病吧!”
白藿香听别人损我,比损她还生气,一下皱起了眉头,哑巴兰则豁然站起来,就要把长椅举起来砸过去。
祝秃子倒是不怕,他身上阴气一炸,看来憋得难受,早想动手。
我还看出来他跟着我来的目的了——简单,他就是想挫我的锐气,打击我的信心。
自我怀疑,是阻碍进步的最大绊脚石。
可惜没那么容易让他如愿以偿——从小老头儿就教育我,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
于是我就笑眯眯的回答道:“我入行没多长时间,不跟您一样,岁数大了,经验丰富。”
祝秃子冷不丁听我客气,以为我怕了他了,刚想把鄙夷加重,我接着就说道:“我们不跟您比别的,要不比谁活得长吧。”
祝秃子一听这话,锃光瓦亮的脑皮一下就红了:“你……”
没等他说完,我接着说道:“不过您显年轻——啧,一根白头发都没有。”
这话一出口,一帮人瞅着祝秃子寸草不生的头皮,全忍不住笑了,程星河说道:“七星,看你平时那么正经,闹半天也不是人造革——是真的皮啊!”
当着秃子别提头发,祝秃子气的浑身发抖,要抬手,我假装不经意就把阿满的金箔从胸前翻出来了。
祝秃子手都要抬起来,可一见到了满字金箔,眼珠子好险没蹦出来——他是经验丰富,不可能认不出满字金箔代表什么。
神灵都给我了寄身符,他更摸不清楚我的来历了,咬牙切齿的说道:“行,癞蛤蟆剥皮不闭眼——我就看你还能蹦跶几下。”
但他手一下就耷拉下去了。
我以前经常被人欺负,其实心里很明白——只有内心软弱的人,才会想着欺负别人给自己长脸。
我是随和,可我绝对不会灭自家威风。
祝秃子不闹腾了,我就开始琢磨——水底下的什么东西,会拉怀孕妇女?
怀孕妇女又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笑?
问了问鞋拔子,她被救的早,一问三不知。
程星河就皱眉头:“不可能是真到了什么水神宫了吧?”
真要是能到水神宫就好了,哪怕是拉到了水神宫,水神需要活人魂魄干什么?都是吃香火的,地府那头也不是吃素的。
我一寻思,冷不丁还想起来了,那个东西,似乎很怕我胸前的某物。
我立马把胸前东西翻出来——不出所料,当时那个长鳞的被弹开,是因为碰到了我胸前的那个兽头铁片。
这东西到底什么来历?
在汪景琪身上的时候,得罪了那么多的穷鬼,哪怕连祝秃子的煞,都忌惮三分,但这也只是忌惮。
要论杀伤力,对长鳞片那东西是最大的——它直接被掀翻出去了老远。
也是我运气好,机缘巧合弄到了这么个东西,要不然的话,今儿保不齐我也要当个“入宫神男”了。
要是弄清楚了这个兽头铁片的来历,那长鳞东西的来历,不也就弄清楚了吗?
这东西是个古物,我只懂皮毛,不过,有懂行的人啊!
于是我就给这个东西拍下来,发给了赵老教授了。
这会儿是凌晨五点多,估计赵老教授还没起床呢,可没成想,刚发过去,赵教授的电话立马就过来了,声音气喘吁吁含混不清,显然刚往嘴里塞了一把药片子:“累大师,泥哲果东西,似拉里来的?”
老年人觉少还真是名不虚传。
我让他别着急,吃利索了再说话,都塞出港台腔来了。
赵老教授应了一声,那头就传来了咕噜噜喝水的声音:“李大师,你快告诉我。”
我说你先说,这是个啥?
赵老教授连忙说道:“这东西要是有主,那真是一脚踩在金砖上了——这是景朝前期的东西,你看那铁片下面,是不是有个小尾巴的形状?”
我翻过来一看,还真有。
“那就对了……”赵老教授更激动了:“这是麒麟玄武符!水神宫的东西,我也只是在史书里见过,还真有真东西!”
程星河一听,眼珠子跟通了电的灯泡一样,锃亮锃亮的:“卧槽,值多少钱,不能是假的吧?”
赵老教授喘了口气:“那怎么可能是假的——知道这个东西的,全国上下不超过十个,知道的都少,谁能做假?再说了,就看照片里的品相,也得几百年了,假不了!”
这么一说我才看明白了,兽头之所以古怪,原来是在麒麟头侧边加了水波纹,意思是水麒麟;而下面的小尾巴,代表的是玄武壳子后面的尾巴。
这都是传说之中的水中神兽。
还真是水神宫的东西?
我连忙问道:“你跟我说说,这个牌子,是干什么用的?”
赵老教授连忙说道:“史书记载,永合元年,景朝大水,灾民流离失所,水神派使者,以麒麟玄武令号令水族,退水佑民,国君为了感谢,还特地修建了规模宏大的水神庙,金身祭祀……”
又是修四相局,又是修水神庙,这么喜欢搞建筑,那个国君堪称古代包工头啊。
而照着赵老爷子的意思,这个东西就跟古装剧里的腰牌一样,是身份的象征,出示一下,平民百姓都得抖三抖。
这就昭然若揭了,那个长鳞的,是某个旧水族。
赵老教授接着就问,这个东西我要多少价,只要说得出来,他那就出的起。
程星河高兴的感觉自己的人生巅峰终于要到了,张嘴要报价,可每次一张嘴就觉得自己报少了吃亏,大鲤鱼似得张了半天嘴也没说出来,这人命关天我也没心情讨价还价,索性敷衍过去,顾不上赵老爷子嗷嗷的叫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程星河也急眼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你……”
我说你好好再想想,我得想辙对付这个东西了。
白藿香一听,眼睛就亮了:“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王八排队——大盖齐(大概齐)。
祝秃子竖着耳朵一听,顿时就有点不信,我则说道:“对付那个东西,咱们得找点工具。”
哑巴兰立马把袖子撸了起来:“伐树还是搬石头,哥你一句话。”
又不是当包工头,要那个干啥?
我答道:“钓鱼竿,鱼香粉,糯米纸,面粉,还有最重要的——孕妇血,孕妇尿。”
祝秃子到底是个老前辈,一听我说的这几样东西,脸色顿时一变,露出个难以置信的表情来,像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猜出那个东西的来历了。
哑巴兰一听,松了口气:“还行,不算难找……”
说着,就看向了鞋拔子。
鞋拔子也跟着点头:“帅哥你要我的尿?好说好说——别说我的尿了,我整个人给你都行。”
我摇摇头:“她已经被抓下去了一次,那东西机警,认识气味,怕是不会上当,咱们得找其他孕妇的才行。”
说着我看向了祝秃子:“我刚来四相会,有个事儿还得跟您请教。”
祝秃子有点不情不愿的说道:“什么?”
我答道:“这个报销不?”
祝秃子嗓子一梗,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那就好,这些东西全买过了,可也不便宜呢。
不过,东西是好买,孕妇尿就不好弄了,这地方我们人生地不熟,不好找人。
只能先去妇产医院碰碰运气了。
第467章 鱼竿面人
正好鞋拔子刚从水里捞出来,动了胎气,白藿香让她也上妇科医院去养一养。
鞋拔子面露难色:“这个……”
我仔细一看鞋拔子的脸色,也看出来了,她鼻子的准头微微歪斜,跟之前几个受害者一样,主犯小人。
鞋拔子的耳垂形状,在业内叫“不滴水”,意思是一点耳垂都没有,福气很薄,命比较苦,不光存不下钱,男女关系上也总是吃亏。
而她奸门上是很深的凹陷,上面残留着一些邪红色,说明遇人不淑,她腹中胎儿的爹,跟我那个王八蛋爹一样,拔吊无情。
同样都是渣男受害者,这让我不由自主就对她有点同情。
加上她那个吞吞吐吐的态度,也知道了——她检查出来了胎儿之后,大概也正在发愁。
我就问她:“你最近是不是让人坑了?”
鞋拔子被我说中了心事儿,只好点了点头:“不怕你们笑话——都是被那个杀千刀的害的,别说不想要那个孩子,我自己都不想活了。”
原来鞋拔子相由心生,是个鞋厂女工,这一行工资很微薄,她苦出身,每天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存下了十万块钱,想着做嫁妆。
结果相亲对象是个有妇之夫,她稀里糊涂被人骗了身子,原配带着刀找上门来大闹,让她赔偿精神损失费,不然就搞她个身败名裂,这辈子嫁不出去。
她一个外地人,在这里无依无靠,被凶神恶煞的原配这么一吓,那点积蓄全拿出来了。
结果钱刚被卷走,她觉出不舒服,一检查才知道怀孕了,可她连做手术的钱都没有了。
从医院出来,她瞅着那水,就寻思着自己吃的那些苦,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这个时候,就有一个穿白衣服的人,说有个好地方请她去,去了就没苦恼了,她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昏昏沉沉跟着就去了,直到被我救上来,吓了个半死,才知道活着好。
程星河直摇头:“大妹子你可长点心吧——有妇之夫不好惹啊,不过这也过分了点,这都不是简单的坑,这是陨石巨坑。”
白藿香看着她的眼神,也同情了起来,可一听程星河这话,眼神却微微一变,像是触动了什么不愿意想的事情上,别过头不吱声了。
唯独哑巴兰每次听故事都能听走神,瞪着眼睛又在神游天外,估计还在想双脱的事儿。
我随手推了哑巴兰脑袋一下,心里寻思着,寻死……
我还想起来了,那个小孩儿他妈妈,也被人欺负,过的很苦,同样犯了小人。
这么说,这些怀孕女人,也不是随机挑选的,而是生活无望苦恼,满怀怨恨的孕妇。
那个长鳞片的玩意儿,怕也有自己的故事。
带鞋拔子一起去了妇产医院,里面人还挺多,大部分是喜气洋洋,挺着肚子,身边又是老人,又是老公,前呼后拥。
也有一部分面容枯槁,眼神无光,捏着化验单跟看催命符一样。
我们就尝试着跟人要要血要尿,可人家一听,都拿着我们当变态,把保安给喊来了。
也是,这素昧平生的听见了这个要求,不当你变态才奇怪呢,我正考虑要不使用一下杀手锏,给人望望气,可这里的孕妇警惕性都很高,一见陌生人搭话,听都不听,直接就走。
我寻思着我们几个人还算面善啊,什么时候有过这待遇了,回头一瞅明白了,人家那是怕祝秃子呢!凶神恶煞的,活像人贩子,哪儿敢跟我们搭话。
旁敲侧击赶他他也不走——他还得看我碰钉子呢!
这就难办了,横不能摁倒一个取尿取血啊!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小孩儿忽然大喊了一声:“马阿姨!”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的猛地回过头,看见小孩儿倒是愣了一下:“这不是小睿吗?你们家人找不到你,都急疯了,你跑这里来干什么了,走快跟我回你们家。”
可小孩儿拽住了那个女的,就说道:“马阿姨,我求你个事儿——我要孕妇血和孕妇尿。”
那女的顿时一愣:“你……你要这个干什么?”
小孩儿拽着那个穿白大褂的女的,忽然就大哭了起来:“马阿姨,我妈说了,她要是不在,还得托赖你照顾我,可是我妈走了,我就这么点要求,你还不答应……”
这小孩儿一哭,那穿白大褂的女的顿时也跟着难过了起来,只好说道:“行了行了,这孩子中什么邪了,阿姨给你弄还不行?”
那小孩儿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结果回过头,对着我们一眨眼,倒是狡黠一笑。
说也巧,这个所谓的马阿姨,正是妇产科的化验员——孕妇做检查,验血验尿的项目很常见。
我们顺利拿到了东西,那个马阿姨还找小孩儿呢,小孩儿早跑我们身后躲起来了。
再买了该买的东西,大包小包的提到了水边。
程星河是负责买糯米纸的,回来一瞅面粉扛来了一袋子,顿时一愣:“你这是要开面馆还是开包子铺?”
我说别废话,帮我再折点杨树枝来。
杨树属阴,外号叫“鬼拍手”,拿杨树枝干扎成了稻草人一样的架子,再把面粉拍湿了,就往上糊。
程星河这就知道我要干啥了:“七星你多才多艺啊,面人祭你也会弄。”
好说,大家都叫我面人界罗丹。
我毕竟在棺材铺子打过工,基本都会弄——我们老家在葬礼上,都会灵位前摆上面人祭,什么仙女啊,仙翁啊,粘上糖色,弄的栩栩如生,给死人护驾用的,越逼真越贵,我为了多赚点钱,那叫一个勤学苦练,师傅说我可惜了,要是能深造,那是个搞艺术的人才。
其实兴趣爱好从来都不是最好的老师,生存才是。
不长时间就捏出来了——是个年轻女人,八字眉,苦瓜脸,一脸愁容,程星河点评说搬到舞台上,妥妥能献唱一曲“苦菜花”,
我这么才华横溢,真是作孽。
祝秃子瞅着我的手艺,不由也有点吃惊,但马上又强行做出不屑的表情,像是等着我倒霉。
准备好了,天色也快晚了,我就把那个面人拖到了水边,包了厚厚一层的糯米纸,拴在了钓竿上,咚的往下一沉。
哑巴兰也恍然大悟:“哥你这是在做鱼饵啊!”
没错,这小子也算出息了。
当然了,一般的替身,用纸糊就可以了,偏偏这个事情是在水边发生的,你要是用纸,下去就露馅,但是用面粉包上,涂上厚厚的糯米纸,入水一段时间才会化开。
那个带鳞片的不是抓住就不撒手吗?正能把它给“钓”上来。
这些还不算贵,贵的是钓竿——这是海钓专用的,一百多斤的大鱼都挣脱不开,钓那个长鳞的玩意儿,算是足够了。
哑巴兰凑了过来,一脸羡慕:“哥你怎么什么都会啊,以后能不能也教给我钓鱼?”
就他那个神游天外的劲儿,钓鱼还真是挺合适。
我就把钓竿给他:“你看着鱼漂,什么时候鱼漂沉了,往上一拉。”
哑巴兰顿时首冲瑞金的接过鱼竿:“这么简单?”
那是你哥的饵捏的好。
糯米纸下水,也泡不了多长时间——希望那个东西能尽快上钩,不然我那个很有艺术价值的面人就要糟践了。
不过我拿捏着,那个东西七天吃一次,肯定是有理由的,昨天没接上趟,今天肯定是想补上亏空的,何况这种天上掉的馅饼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们好几双眼睛一起盯着鱼漂,我这心里也跳的腾腾的——赶紧吃吧。
哑巴兰发呆的时候还好,注意力这么一集中,反而躁了起来:“哥,怎么那鱼漂还不动,会不会那东西识破了那是鱼饵,不来吃啊?还是说,咱鱼饵已经化了?”
程星河也聚精会神呢,上去给哑巴兰脑袋推了一把:“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钓鱼也一样。”
哑巴兰不甘心,可腾不开手,试图用脑袋撞击程星河,程星河知道哑巴兰的头铁,不肯上当,在一边腾挪闪跃跟演皮影戏一样,让我一人来了一下都老实了。
这俩货就是收音机不唱歌——欠拾掇。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眼角余光就看见了——那个鱼漂,猛地就沉下去了。
那个东西上钩了!
不用我说,握住钓竿的哑巴兰也觉出来了——钓竿被坠成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就要往下沉。
哑巴兰就想把钓竿拎上来,我拉了他一下:“再等会。”
哑巴兰一愣:“为啥?”
话刚说完,那个鱼竿一下就恢复正常——底下的东西松手了。
程星河一下着急了:“你瞎指挥什么,那东西跑了!”
跑你大爷,我钓鱼的时候,你还在垃圾桶剪苹果核呢,这叫“探钩”,那玩意儿精着呢,也知道天上掉的馅饼来路不明,怎么不得试探试探?
只希望,糯米纸再坚持一会儿。
就在这个时候,鱼钩再一次沉下去,而且沉的速度力道,比刚才快的多。
“拉!”
我一声令下,哑巴兰骨节凸起,大吼一声,就要把那个东西给拽上来。
“哗啦”一声水响,一大坨东西就被鱼竿给带了上来,我们几个一瞅那玩意儿的模样,也都“卧槽”了一声。
第468章 黑鱼很怪
愣一看,很像是一大坨垃圾——而垃圾上面,包着一层白色的东西。
小孩儿一下就站了起来:“就是那个人!我记得很清楚,就是那个人!”
那个东西猝不及防出了水,顿时就是一声尖叫——而那个尖叫跟水猴子一样,像是带着什么剧烈声波,活像用指甲挠毛玻璃的声音。别提多刺耳了,哑巴兰没扛住,人也激灵了一下。
就这一下,钓竿从他手里一滑,出溜出去了老远,哑巴兰反应过来想抓住,但是重心变了位置,钓竿“咔”的一声,就是一声脆响,眼瞅着那玩意儿要把钓竿给坠断了!
真要是让这个东西再坠下去了,那就没有第二次“钓鱼”的机会了!
我二话没说,立马把哑巴兰的金丝玉尾鞭抽了出来,对着那个东西就卷了过去。
这一下算是缠上了,可那个东西滑溜丢的,只缠了一下,打滑又松下来了。
“啪嚓”,哑巴兰大声说道:“哥,我这顶不住了!”
只见哑巴兰手里的钓竿,一下断成了九十度角,那东西眼瞅就要落在水里了。
我正着急呢,妈的现在这鱼竿质量怎么这么差?
可就在这个时候,几道子破风声就从我身后响了起来,擦过了我耳朵,对着那个东西就射出去了。
这一下,那个东西真跟吃了伸腿瞪眼丸一样,直挺挺的不动了。
这会儿,鱼竿全部断裂,我往上一抢,一把抓住了鱼竿的断口,一把将那个东西给拽了上来。
眼瞅着那东西落了网,我们这才算是松了口气,这会儿我回过头来,就看向了白藿香。
白藿香还是跟往常一样,微微扬起下巴,傲然跟我眨了眨眼,像是在说“我厉害吧”?
可说不上为什么,我却觉得她眼睛没有平时那种什么都不怕的光彩了,倒是有点像在强颜欢笑。
我心说是不是程星河哑巴兰得罪她了,一会儿锤他们一顿给她出气。
这会儿白藿香就带着那个小孩儿跑过来,一起看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的手脚露在了那一层白色之下,我们都看清楚了——虽然也有十指和手掌,但是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青黑色的鳞片。
哑巴兰皱起了眉头:“这……是鱼还是人啊?还是……人鱼?”
跟我猜的一样,都像,但都不是。
程星河手欠,上去就抓住了那个东西的手,想把鳞片给剥下来,看看底下是人肉还是鱼肉,可这么一抬那个东西的手,他倒是愣了一下。
我们都看见了,那个手的手背上,有一层很奇怪的伤,层层叠叠的,像是被剥开过,但是自己又长上了。
这东西被人抓过,虐待过?
一开始白藿香还有点担心小孩儿害怕,可没想到,小孩儿一下窜上来,就揪住了那个东西,声嘶力竭的吼道:“我妈呢!你把我妈弄哪儿去了,把我妈还给我!”
那个声音,让谁听着都心疼。
白藿香赶忙拉住了小孩儿:“我扎了那个东西的大穴,它暂时醒不过来,你听话……”
小孩儿一双眼睛泡满了泪水,对着水面就大喊了起来:“妈,你在哪儿,你出来呀!”
可是水面上波光荡漾,没有人回话。
程星河就捅了白藿香一下:“哎,正气水,你都能认出这个东西的穴位了,知道这是什么吧?”
白藿香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这个东西少见的很,在我爷爷的药典里,叫做黑鱼怪。”
哑巴兰也来兴趣了:“姐,这东西一般不是被称为“鱼精”或者“鱼妖”吗?为什么这个叫鱼怪啊?因为它长得怪?”
不对……是因为,这个东西,是人和真正的鱼妖生下来的,按着鱼来说,是“杂交品种”,按着人来说,叫“混血儿”。
跟那个赤玲的来历差不多——赤玲不是人也不是鬼,这个东西,不是人,也不是妖。
白藿香点了点头,说我说的没错。
现在听上去很扯——你说一个鱼怎么还能跟人生孩子?可古代,这种传说并不少,老头儿这种睡前故事,就没少给我讲过——还告诉我西街口有个小男孩儿,叫常东喜的,玩儿的时候千万不要摸他皮股,因为他妈是个带毛的,他底下有个尾巴,摸到了没你的好。
老头儿告诉过我——这种“混血”,母亲长毛,那还好一些,生下的孩子虽然有一些不该有的特征,但是整体还是像个人,比如常东喜,看着没啥特别的。
但老爹长毛就麻烦了——生出来,就算是个人形,那也肯定怪模怪样,不堪入目。
古代总有传闻,说某某女人生下个怪胎,现在来解释是孩子畸形,其实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孩子的老爹不是人。
眼前这个东西,显而易见,是毛父人母。
祝秃子哪怕这东西钓上来,也还等着看笑话呢——他拿准了我认不出来,只能求助于他,他这一句做好准备,我一求他,他就得作妖。
可没想到,我竟然说的头头是道,眼珠子顿时就瞪圆了。
不过,它的来历我虽然看得出来,具体为啥要冒充潇湘杀孕妇呢?就得审问审问它了。
我和哑巴兰合力,用金丝玉尾绳把这个东西给捆结实了,就看向了白藿香,白藿香会意,手往上一扫,那个东西忽然就浑身抽搐了起来,醒了。
等它发现了周围发生了什么事儿,自然受到了惊吓,玩命挣扎了起来。
可金丝玉尾捆的结实,还涂上了防滑的草芒,它挣脱不开,也像是绝望了,跟困兽之斗似得,张开了大嘴,对着我们就要咬。
咬不到,气炸毛。
我就蹲下问它:“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把你爹也从水里捞上来,做个亲子盖饭。”
鸡肉炒鸡蛋,就叫亲子盖饭。
那个东西在暗夜之中,从后面看可能还看不太清楚,这会儿一看见了正面,一个三角鱼头,却长着个黑白分明的人眼,瞅着别提多骇人了。
而那双眼睛,注意到了我们的表情,顿时就露出了一脸的恐惧和屈辱,继续死命的挣扎了起来。
哑巴兰有点担心:“哥,这玩意儿会说人话吗?咱们别弄个对牛弹琴啊?”
废话吗,它要是不会说话,那鞋拔子是怎么被它勾来的?
我回头看向了程星河,伸出了手:“给我点盐——这玩意儿要是不说,咱们把它腌了。”
这一片水是淡水,淡水里的鱼出了水面,最怕的就是盐。
程星河一下高兴了:“卧槽,这主意不错,光脑袋就能做好几盆干锅鱼头了。”
那东西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发出了一个声音:“你们别动我,你们冒犯了水神娘娘的使者,你们不得好死……”
我们一听这个声音,倒是一起愣了一下——用网络小说的话来说,这女人的声音,竟然是该死的甜美。
谁也没想到,一个怪物,竟然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难怪西方神话里,说美人鱼能用歌声吸引水手呢,这玩意儿竟然也有天籁之音。
程星河反应过来,倒是一下就乐了:“你用别的咋呼我们也就算了,你咋呼七星——你知道他是谁吗?你们这个鱼塘的塘主,都被他承包了。”
那东西这会儿也想起来了,我身上有那个麒麟玄武令,看着我的眼神一下就恐惧了起来:“你真的……是那个东西那边的人?”
那个东西,我反应了半天:“你说你爹啊?”
谁知道,这玩意儿挣扎的更厉害了,怒气冲冲的说道:“那个东西……那个怪物,才不是我爹,我没有那样的爹!”
这个声音,弄的我心里一动。
这话,不也是我跟王八蛋爹想说的吗?
程星河一听来精神了:“你长的这个样儿,还说别人是怪物……”
“那又怎么样?”那个天籁一样甜美的声音吼道:“我要是有选择,你以为我会想要那样天打雷劈的爹!”
程星河也听出来了,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七星,你得问清楚了——这别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吧?”
妹你大爷。
我踹了程星河一脚,就蹲下问那个黑鱼怪:“那你爹……和你害孕妇,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东西倔强的说道:“我不是害她们——我是在帮她们。”
第469章 二七方术
哑巴兰一听,连忙说道:“哥,怎么个意思,难道咱们费劲巴拉的,还抓错了人了?”
我摇摇头——那怎么可能,在水底下,抓女人脚踝的,就是这个玩意儿,化成灰我也认识她。
于是我就蹲下:“你说,怎么个帮法?”
那个东西立刻大声说道:“我是让她们早些安息,免得受更大的苦!”
而那个小孩儿非但没害怕,还一直咬着牙听这个玩意儿怎么说,结果听到了这话,再也忍不住了,上去就看对着那个东西又踢又打:“你放屁!我妈活的好好的,你把我妈还给我!你把我妈还给我!”
那个东西面对拳打脚踢,竟然是意外的从容——好像早就习惯了。
我心里一动,就把小孩儿给抱回来了,接着说道:“你也别在这胡说八道了——众生皆苦,不管人家受的什么罪,这是人家的人生,凭什么让你做决定?”
那东西一愣,不吭声了。
善良跟多管闲事,根本是两码事儿。
小孩儿抱着我的腿,哭着说道:“那我妈怎么办?”
我说你别着急,我现在就把你妈给救出来。
这会儿我也看出来了,这个东西沾着一身的邪气,显然跟阴物在一起时间长了,不出意料之外,那几个女人的魂魄就在水里被这玩意儿给勾住了,应该还在老窝里。
既然她还有个天打雷劈的爹,那保不齐这事儿跟那个爹还有点关系,我就看了一下水面的气,打算下去瞅瞅,把那几个女人的魂魄给弄出来。
可谁知道,那个怪东西一听,立马尖声说道:“你千万不要下去……你要想报仇,杀了我也行,千万不要下去!不然,就……就完了……”
她声音哆哆嗦嗦的,显然十分惊恐。
水底下,有她很重视的东西。
难道还真是她爹抓了一群孕妇魂魄?
可她爹抓孕妇魂魄干什么?
而且,她既然这么恨她爹,又为什么宁愿把自己的命送进来,也不希望我们惊扰了她爹?
孕妇魂魄,胎儿……
卧槽,我想出来了!
这不是个阴面方术吗?
七天一个,一共十四个,没错,我脑皮一炸,这叫二七留魂!
难怪祝秃子早就春江水暖鸭先知,这种阴面方术,那不是他最擅长的吗?
祝秃子一撇嘴,看出我也想出来了,十分失望。
同时盯着我的神色更加惊疑不定了——像是纳闷,我怎么也知道这种稀罕的阴面方术。
这就对了。
程星河已经不耐烦了,眼巴巴的说道:“七星,这玩意儿嘴挺硬啊,我看你下去把她爹弄上来得了,这玩意儿块头就不小,她爹也小不了——我听说查干湖起出来的头鱼能卖好几十万,俩货一凑,一把事儿解决了,二咱们能买套房了。”
我就看向了那个玩意儿:“错了,水底下的不是她爹——是她妈。”
我一直没往这方面想,是因为先入为主,觉得孕妇死亡是白虎局的影响,或者是水里的邪物,一直没往活人那方面考虑。
这话一出口,程星河他们全愣住了:“啥?”
不光他们愣了,那个鱼怪也一下僵住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哑巴兰一下没听明白:“哥,什么意思,刚才不说她爹是长毛的,她妈是人吗?可一个人,怎么可能……”
是啊,一个人怎么可能住在水底下,勾女人魂魄呢?
因为她妈已经死了很久了——可她不想让她妈离开人世。
这二七留魂,是个非常残忍的阴面方术。
人要是死了,那魂魄必定要被地府勾走,重入轮回,当然了,有时候特殊情况下,也会有孤魂野鬼,那跟这没啥关系就不细说了。
二七留魂,是用十四个孕妇魂,七天一个,用九十八天的时间,把一个人的魂魄留住不死,能保那个人的魂魄留在人间一百年。
说白了,是用十四个孕妇的命,换她一条命。
这个法子运用起来十分复杂,内情我了解的也不深,更不会用,只是听老头儿提起过一句半句。
依稀记得这个方术是因为孕妇怀孕的时候,身体是能连接阴阳的,有可能是因为这个,那方术能巧妙的骗过地府,以命换命——小时候有一阵县城经常有孕妇失踪,弄的人心惶惶,好些孕妇都跑娘家躲灾去了,老头儿当时就嘀咕,别是哪个天杀的在用二七留魂吧?
我好奇就问了一嘴,老头儿不想细说,这是天打雷劈的法子,让我可千万别沾边——哪怕有一天他死了,我舍不得他死,也不能动这种歪脑筋,一旦二七留魂的法子被破了,那就麻烦了,非得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不可。
我就问他,人真的能借孕妇命活的好好的?
老头儿摇头,说屁,活也只能是个活死人,得不偿失。
当然了,后来我们才知道,县城那些失踪孕妇是人口拐卖来的,人家是逃出生天了。老头儿还挺马后炮,说他觉得也不可能——会用这种方术的,早就死的差不离了。
这事儿我没怎么留心,早忘的差不离了,这才突然想起来。
这个鱼怪宁愿自己死,也不想我们下去把孕妇魂魄给捞上了——就怕她妈被这个方术反噬,永不超生。
这东西太复杂,小孩儿听不懂,白藿香给他解释了半天,他才弄明白了,对着那个鱼怪又踢又打:“你为了自己的妈,把别人的妈害死了,你不是人……”
那个鱼怪被打也没什么,但是一听“不是人”这三个字,像是受到了刺激,浑身再一次的抽搐了起来,喃喃的说道:“我不是人……我也不是怪物,我到底是什么……世界这么大,能跟我一起生活的只有我妈,我想她活着,有错吗?”
她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怨气,终于散发出来了。
这事儿还得从她爹那说起。
这东西活了很长时间了——她妈是个旧时代的县令夫人。
县令夫人有一个很动听的歌喉,也挺勤劳,每天早上都去水边亲自洗衣服淘米,一边干活儿一边唱,时间长了,水里老咕嘟咕嘟冒泡泡,底下人溜须拍马,说夫人歌喉好听,水里的鱼都来听夫人唱歌了。
有一天电闪雷鸣,县令跟夫人正睡觉呢,听见窗外像是掉下来了什么东西,好大一声响,县令就想去看看,可夫人担心,不让他去,他说我一个腰上挂印的怕什么,(古代人讲究印是正物,而邪不胜正,辟邪)推门就出去了。
不长时间之后,县令就从外面回来了,浑身湿淋淋的。
夫人就担心的问外面到底是个啥?
可县令不开口,背对着妻子也不说话。
夫人放心不下,摸向了丈夫的后背,就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他身上冷冰冰,滑溜溜的?
而且,带着一种奇怪的腥气。
那个县令第二天照常起来,还是开堂办事,妻子看着他,就觉得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又不知道什么地方不一样,仔细一打量,发现他手上的虎纹玉扳指不见了——那还是夫人送的定情信物。
夫人问,县令支支吾吾说丢了。
这以后,县令性格大变,办案的时候,料事如神,像是底下就没有能瞒得过他的事儿,县里的人摄于他的威名,都不敢犯事儿,倒是把本地管理的井井有条。
上头嘉奖,要县令升迁,可县令不肯,非要留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县令以前的梦想就是当个经天纬地的大丈夫,成就一番青史留名大事业,夫人更觉得县令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个时候,夫人就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第470章 小杉树下
有身孕当然是个好事儿,县令知道了之后,也欣喜若狂——那是他发生变化以来,夫人第一次见他笑。
从此以后,县令对妻子呵护备至,净等着妻子生下孩子。
后来县里发了大水,妻子行动不便,县令宁愿冒险留在府衙里,也对妻子寸步不离,一心一意的守着妻子。
夫人挺感动的,觉得自己多心了。
唯独县令给她立了个规矩,就是他不在的时候,绝对不能出城。
这个要求虽然怪,她也没多想。
可这一场幸福,就在某一天停止了。
那天县令出去坐堂,有人说外面心立了香花庙,专门保佑孕妇,让县令夫人去拜一拜。
古代怀孕生子风险很大,难产血崩也不少见,孕妇一般都会去求平安。
她忘了县令的规矩,也出门拜庙保平安,路上在车上睡着了,就梦见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对着她哭,说他在这里已经等了你很久了。现在那个县令是冒充的,他才是她的丈夫,那天电闪雷鸣,他出去看外面的东西,被一个怪物给吃了,怪物冒充成了他的样子,夺走了他的一切。
夫人眼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人一身是伤,都端详不出面貌来了,吓的半死,那个人就哭着说,你要是不信,给他喝黄酒,他准会把我尸身上的消化不了的东西给吐出来。
夫人猛然惊醒,睁开眼睛,车子正停在了一个卖酒的小店门口,店伙计正嚷着:“好黄酒,又醇又厚!”
夫人想起了那个怪梦,鬼使神差的就买了一壶,回去劝县令喝。
县令不疑有他,喝了一壶,果然醉酒去吐,夫人装成照顾的样子在一边伺候漱口,只听见“当啷”一声,还吐出了个硬物,等县令走了,她过去一看,真是那个丈夫戴惯了的虎纹玉扳指。
夫人当时就捂着嘴,差点没坐在地上。
她连夜坐了马车出城,果然又梦见了那个浑身是血的人。
那个人哭着问,你相信我了?
夫人连连点头,问那个假冒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历?无论如何,都要替夫君报仇。
那个人连声夸她忠烈,告诉她,那个东西,是为了“印”而来的,庚申日那天,只要你把他身上的印章偷偷取下来就行了。
夫人答应下来,就醒了。
很快,到了庚申日,夫人眼看着县令把印章挂好,偷偷把印章就盗走了。
县令浑然不知,结果到了院子里,听到了一阵天雷滚滚的声音,抬头一看,脸色就变了。
往腰里一摸,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回过头就看着夫人,流了一脸的眼泪。
夫人本来恨这个杀夫仇人恨之入骨,可毕竟也夫妻一场,她那一瞬间也愣了一下。
而那个县令就说了一句:“是我有错在先,我也不恨你,只求你,把孩子照顾好——什么时候遇上了难处,上后花园杉树底下,挖出个包袱来,那是我给孩子留的。”
夫人张了半天嘴,就听见天上一阵响雷,直接劈在了县令身上。
县令应声而倒,不见了,院子里出现了一个几乎赶上骡马个头的巨大黑鱼。
府衙里的人闻声都来看,一个幕僚就告诉夫人,说这东西是水神宫的黑鱼怪啊!
说着,把那个黑鱼的嘴给扒开了,大家一瞅,都吓坏了。
只见这个鱼的嘴里,长得竟然是两排人牙。
原来这种黑鱼,跟平时人们吃的那种黑鱼不一样——这种黑鱼,叫尸黑鱼,专吃脑子。
古代水患频发,死在水里的人不少,这种黑鱼也就应运而生。
人是万物之灵,专吃脑子的鱼,积累了许多阴邪之气,也就成了妖。
这种妖有一种本事,就是跟黄大仙一样,能迷人——这也是一种捕猎的本能。
因为成了妖之后,它就不再满足于吃死体了,而是想吃鲜活的。
它可以把人迷到了水里——跟水鬼,水猴子的传说一样。
眼前这个黑鱼,已经是成了气候的东西,到了行天劫的时候了。
说通俗点,天劫就是被雷劈,所以一到雷雨天,老有人开玩笑说有道友要渡劫了。
这个鱼也是一样——当初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就是他的天劫。
本来那个鱼的鱼生就要戛然而止了,但没想到的是,县令偏偏出去了——还带着那个印章。
府衙的印章,是正物,有了他,就能避开天劫——所以古代传说,老有一些长毛的东西上府衙躲着,就是想粘管事儿的光避天劫。
这条黑鱼当机立断,就抢走了县令的印章,替代了县令。
这个庚申日,雷公爷出行,他的印章被拿走之后,身份自然因藏不住,雷公爷见了这个玩意儿,自然立马就给劈了。
县令夫人听了之后,哭的痛不欲生,心里还很高兴,觉得自己总算给丈夫报仇了。
幕僚还旁敲侧击的问,说这个假冒县令的东西,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或者遗物?那都是妖邪之物,咱们为防后患,得找出来处理掉。
县令夫人瞬间就想起来了刚才的遗言,但她很以这个遗言为耻,并没有回答幕僚。
幕僚败兴而去,而府衙是公家的地方,县令这么一死,夫人自然也没资格住在这里,新人来了,就被赶出去了。幕僚们也都树倒猢狲散。
而那天同样是个电闪雷鸣的天气,夫人没地方可去,只知道后花园有个荒废小屋很隐秘,就从后门钻进去躲了起来。
没人接生,她自己生下了一个婴儿——形状的东西。
是婴儿形状,可一身都是青黑色的鳞片,跟那个黑鱼精被雷劈了尸体,一模一样。
县令夫人嚎啕大哭,想把这个东西掐死,可这个东西啼哭了起来,声音跟活人的小孩儿是一样的。
县令夫人到底没下的去这个手。
这个孩子天生会游水,其他方面,也都跟普通小孩儿一样,能哭能笑,会喊妈妈。
唯独那一身鳞片。
它见不得光。
县令夫人纺织女红,独立抚养她,就是不许她上外面去。
她一直很好奇,外面是什么样的,还有没有其他人?
有一天县令夫人出去卖东西,遇上雨没回来,她自己从屋子里跑出来了。
她看见了很多跟母亲长的一样的“人”。
她觉得他们很有意思,想过去一起玩儿,可那些人看见她,勃然变色,大喊大叫,说她是怪物。
她不知道,什么是怪物?
有胆子大的,看她没扑上来吃人,就壮着胆子往她头上扔石头,见她懵懵懂懂,索性几个人一起上,把她的鳞片扒开了。
跟程星河的想法一样——看看这个怪物,鳞片下面到底是人肉还是鱼肉。
她嚎啕大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这么对待,而其他人喊打喊杀,说她是个妖怪,要剥皮放在城楼子上给大家参观。
这个时候,县令夫人跑过来,把她护住了,人们好歹还认识她是前任县令夫人——也记得被雷劈死的黑鱼精。
这一下,传言甚嚣尘上,说县令夫人养了一个怪胎呢,要吃人的!
本地人都对着她们俩扔石头,她被打的头破血流。
甚至还有见到她是女的,动了更歪的念头,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她们俩的容身之地了。
县令夫人央求人们放了她们,她们再也不会回来了,可那些人不信——万一这东高原地在水里威胁人呢?死了才是绝后患。
那天,好多人带着棍棒,绳索,火把,就把她们围住了。
县令夫人带着她好不容易逃出来,身后也都是追杀的声音,这才想起来——对了,那个东西临死之前,说小杉树下,埋着个东西,是个这个孩子留的。
第471章 天衣无缝
县令夫人带着她到了小杉树那,挖出了一个小盒子。
里面有一件白色的衣服。
那东西太精致了——不像是人间的东西,反倒是像传说之中的仙人羽衣,“天衣无缝”。
里面还包着一块小牌子,夫人也不认识那是什么。
但立马就把那衣服给孩子套上了,说也怪,套上了那件衣服之后,那些刀枪棍棒像是都上不到了孩子身上。
母女两个逃到了水边,再也没敢出去过。
她开始怕人,也不敢再去外面的世界见人。
可水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水里的地域划分,比乞丐们上街乞讨的势力范围划分的还细致,有些长毛的,有些孤魂野鬼,早把某块地方认成了自己的地盘,她要是不小心过去,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她身上有白色的“衣服”,那些东西没法把她怎么样。
那些东西不怕她,反而跟人一样嘲笑她,说她是个人,看不起她,问她爹又是个什么货色?
反正——里外不是人,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她一个朋友也没有,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县令夫人。
但是她毕竟不是纯正的人,慢慢长大之后,跟她那个真正的爹一样——她想吃某种不该吃的肉。
而且,她发现,她有了一种很特别的能耐——只要她跟落单的人说什么,那落单的人就会听什么。
县令夫人发现了之后,厉声说道,你跟你那个天打雷劈的爹不一样,你不能吃他们,你也是他们的同类。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可以伤害自己,揭自己的鳞片,可自己却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这不公平。
县令夫人说,你是你,他们是他们,善良不是天性,是选择。
她听不懂。但她听母亲的话。
可人的寿命是有限的,县令夫人还是要离开人世了。
她恐惧了起来,她根本没法想象,没有母亲的生活要怎么过。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出现了。
那是她印象之中,唯一一个不怕她的人,还笑眯眯的说了一句:“你都长这么大了?”
她对人抱着戒心,不肯上前,那个人就叫住了她,说真的认识她,也认识她爹妈。
那个人讲的往事,跟县令夫人讲的,一模一样,她很聪明,知道这就是那个见多识广的幕僚。
她就问幕僚想干什么?
幕僚笑了笑,说跟聪明的人说话不费事儿,我想跟你换一样东西——用你母亲的长生不死换。
她一下就精神了,问什么东西?
幕僚就问她,你那个生父给你留下的,除了这个白色衣服,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她点了点头,说听说是有个小铁牌,但是自己没见过。
幕僚一下就激动了起来,说你把那个东西给我,我让你母亲长生不死。
对她来说,小铁牌没啥意义,真要是能让母亲长生不死就太值得了,这简直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抓也得抓。
她转身就想取来,但是幕僚叫住她,说那个东西你怕是摸不得,说着,给了她一双手套,让她戴着手套取来。
她答应了下来,戴着手套就去了,果然顺利的拿来了。
那个人高兴极了,拿走了铁牌子,就把这个二七留魂的方术教给了她。
实施起来,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而她的母亲,也真的一直没有死。
一百年前,她抓了十四个孕妇——她一直记得,母亲说过,善良是这一种选择,所以她挑选的,都是一些活不下去,甚至有寻死念头的孕妇。
她觉得这是行好事,一方面帮助了自己的母亲,一方面,也帮助了那些孕妇脱离苦海。
她对人的哀伤非常敏感。
所以,在把她们的魂魄拉出来的时候,她总会让她们做个好梦,算是送她们一程。
这十四个孕妇死了之后,她也有点胆战心惊——怕这些孕妇的家人找来,抓住她们母女。
但是岸上很快就传来了神女入宫的传说,说这个风俗流传百年了,一百年一次,一次十四个,是水神娘娘收入宫神女呢。
岸上的人看着尸首一个个全面带微笑,也深信不疑。
她知道,这个传说,怕是那个幕僚帮她打的马虎眼。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见过那个幕僚。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个幕僚和这个时间……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俩人心里都有了底:“马神眼。”
难怪当时府衙的主人,为了不让府邸被淹没,甚至不惜把水天王脚下的承重小鬼和天王镇鬼令搬到了后院——竟然是那个鱼精县令,为了保护怀孕行动不便的夫人。
而那个马神眼的目的就更明显了——他有那个本事,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县令是个假的?
在县令身边出谋划策,我看,就是为了这个鱼精县令的铁牌子。
我把手里的小铁牌子拿出来,难怪她说什么,以为我们也是“那边”的人,原来这个牌子她爹那也有一块。
也或者……这就是她爹的那一块,百年之后,机缘巧合,却又落在了我的手里。
可怜天下父母心。
程星河蹲在了地上,忽然露出个苦笑:“其实吧——我觉得,有爹的,怎么也比没爹的强,七星你说是不是?”
我可不这么认为。
真要是见了我那个王八蛋爹,恕我先锤为敬。
哑巴兰也直摇头,低声说道:“哥,你说我是不是圣母心泛滥了——这家伙好可怜啊。”
你确实圣母心泛滥了——虽然我也有点泛滥。
那不光是一条命,人死了,整个家庭就全碎了,那时好几个人的人生,这个小孩儿,不就是个例子吗?
小孩儿听了半天故事,眼泪也停住了,转脸泪眼朦胧的看着我:“叔叔,那我妈怎么办?入冬了,水里冷啊!”
我点了点头,回头看向了那个半人半鱼的玩意儿,说道:“你妈被你用二七留魂给留下了之后,跟你说过什么吗?”
那东西半天没吭声。
那就没错了——她妈就算“活着”,也没法说话了。
“你妈要是有自己的想法,她也不会愿意这样活着,”我接着说道:“这个法子,不是留她在人间,是让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那东西一愣,立刻说道:“你胡说!”
我答道:“你要是不信——我们替你问问她。”
那东西一双眼睛转动的更快了:“你们,能……”
没错,我指着程星河:“别看他这个样子,什么玩意儿的身影都看得见,什么话也都听得懂。”
程星河十分不满:“不会说话你就不要说,我这个样子怎么了?碍着你的蛋了?”
碍你大爷。
我一脚把他踹开,转身跳下了水。
这次水里没了危险,找起来方便多了。
通过水里的阴邪气,我找到了一处地方。
七个死人……凝气上监察官,眼前的一切清楚多了,那七个死人之中,有个烫着波浪卷的,跟那个小孩儿眉眼之间,依稀有些相似。
而这七个死人之中,围着一团子东西——我还没见过那种东西。
身上是有红色的生人气,但那一层红色,是个邪红。
这种邪红色,也叫“惊尸红”。
说明这个人死了,可魂魄还没离体,现在与其说是活着,倒像是诈尸——就好像尸体被猫狗惊扰,被雷电阳光影响到,开始作乱一样。
是魂魄想离开,却被束缚住了,他们惊尸,其实是想甩开尸体,让魂魄早日得到自由。
可惜啊,那个长鳞的东西不懂。
我就要把那个东西给带上去,可刚游到了附近,脑壳顿时一炸。
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了,死死的攥住了我的手腕子。
第472章 绿色萤火
一抬头看清楚了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嘴里憋的气差点没一下全吐出来。
那东西也约略是个人形,但一身青灰邪气,绝对不是人。
而那东西的长相,也是叹为观止的狰狞——一张脸可能在水里泡时间长,已经烂乎乎的,一只眼窝是空的,另一只眼睛也不是人眼,而像是一种兽类,泛着红,用一种很怨毒的眼神盯着我。
那手就更别提了——五个尖锐的指甲,弯曲勾折,一把抓下来能划破皮肉露出骨。
这他妈的是个啥啊?
水猴子?
也不像啊!我一个做过姑爷的人表示,水猴子都没这么难看。
对了,那个长鳞的东西说过,水里也划分地盘,有一些长毛的东西长期潜伏在里面,还经常欺负她。
还是看在了白色衣服的份儿上,那些东西没能把她怎么着,这个货看我是个活人,地盘意识也没有了,上来就要抓我?
而那个东西的力气也很大,还没等我想出了一个所以然,身子跟个锚一样,猛地向下一坠,就要把我拉到水深处去。
我好奇心再旺盛,也顾不上管这货是个啥了,回头抽出七星龙泉就要削它。
煞气激起一片旋涡,可七星龙泉在水里的威力根本没有陆地上大,这东西瞅着烂乎乎的,但是竟然异常机敏,很懂得在水里借力躲开煞气,同时回头惊疑不定的看着我,像是没见过这么难缠的活人。
就算这样,它也没放手,死命继续往里拖我。
我毕竟是个人,能在水里潜的时间也不长,拖延下去对我也没好处,还是得速战速决——这会儿我还想起来了,这东西来的太突然,刚才的反应全凭条件反射,冷静下来一想,我不是有那个麒麟玄武令吗?
就连那个长鳞的东西,一个“混血儿”,都对它那么忌惮,这货既然是个水生的,没理由不怕。
于是我腾出手,就把麒麟玄武令拿出来了,拍在了那玩意儿的脑门上。
在水里是听不见声音的,但是那一下,那东西像是被冲击波给撞开了一样,要是在陆地上,必然是一声巨响,那东西瞬间就在水中贯穿了一串气泡,咕噜噜滚出去了老远,比上次对付长鳞的威力还大。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上次没收汪景琪多少钱,程星河还跟我闹了半天脾气,这货虽然有二郎眼,也是个目光短浅的玩意儿,钱哪儿有这个玩意儿好?
但我当时忘了一句话——命里馈赠的礼物,早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要是知道这一下,会在以后给我带来了那么大的麻烦,我死也不会占这个便宜。
但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一切,高高兴兴的游回去,拖住了那个一身邪红色的东西,又用跟程星河那拿的狗血红线,把那一串七个死人也拴住,跟一串葫芦似得拖上了水面。
临走的时候,我不由自主的往下看了一眼,想看看刚才那个玩意儿怎么样了,会不会追上来,谁知道这一看,当时头壳就是一麻。
那个东西无声无息的蹲在了水底,像是在死死的盯着我,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上前。
而那个东西身后,有数不清的绿眼睛,一闪一闪的。
活像一大片的萤火虫,可那个绿,是一种阴森森的惨绿,比起萤火虫,更像是一大片的鬼火。
它们都在静静的注视着我。
那个感觉让人心里别提多瘆得慌了,我生怕这些东西跟上来找我的麻烦,赶紧带着那一串死人就踩水上去了。
脑袋一冒出了水面,就看见了白藿香担心的表情,看清楚了我没事儿,立马就松了口气,但立刻把脸转开了,像是假装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哑巴兰赶紧把我给拉上来了,一瞅我带上来的东西:“大丰收啊!”
把个长鳞的看见了她妈被拉上来了,又是一阵尖叫,程星河没忍得住,在白藿香那要了一把纱布塞她嘴里了。
我把耳朵里的水给控出来,看向了身后那个带着一层邪红的东西。
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再看清楚了这个人的真容,心里还是老大不舒服。
是一个老妇人。
花白头发裹成了一个很紧实的小圆髻,老式的土棉布料子做的袍子,下面露出了一对已经很罕见的三寸金莲。
她还睁着眼睛,她皮肉也没腐烂,可她眼睛里已经没了神,皮肉上附生了很多的水藻,甚至还有水蜗牛。
她是活着,可她被关在死了的肉体里,比死了还难受。
程星河脸色一僵,喃喃的说道:“我第一次看见……这么痛苦的死人。”
长鳞的东西嘴被捂住,本来还在挣扎,可是一听了这话,顿时就愣住了,死死的瞪着程星河,像是想扑过来咬他。
程星河连忙说道:“你别不信啊,我这个人从来不撒谎——你妈正在尖叫呢,整个人都扭曲了,你想想,她根本不能动,可她能感觉的出来冷热痒痛,就好比被人点穴了一样,跟鬼压床一样。”
鬼压床什么感觉,这个长鳞的知道不知道,我不懂,我倒是有过这种经验。
怎么挣扎,身体都控制不住,短短几秒,都痛苦的像是过了一年——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被关在身体里好几百年——在水里也许很冷,也许很憋闷,被那些水藻附生腐蚀也许很痒,可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活着,忍着,恐惧着。
这是不亚于凌迟的酷刑,一忍就是百十来年。
程星河接着看向了那个长鳞的东西:“你妈说,求求你放了她,魂飞魄散也行,永不超生也好,她实在忍受不住了,就只想解脱。”
长鳞的东西愣着,死死盯着他妈,像是根本就不愿意相信,但是很快,她眼睛里漫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
程星河把她嘴里的纱布拉出来,她半天才说了一句:“他怎么不说?他怎么不告诉我……”
哑巴兰一直很想搞对象,是我们三个里最绅士的一个,他出于对女性的整体怜惜,说道:“你妈说不出来……”
不对。
她说的,是那个教给她二七留魂,骗走了铁片的幕僚马神眼。
事已至此,挽回不了的事情,谁也没办法,能做到的,也只能是及时止损了。
你妈熬到了现在,终于熬出来了。
而那个小孩儿也大声的哭了起来——程星河给他涂了牛眼泪,他看见了那个烫着波浪卷的妈。
他扑过去,想抱住那个虚影,可一次一次扑空。
但他就是不放弃。
我眼窝忽然有些发酸——他起码还能抱到,还能见到,我连见都没见过我妈。
这个时候,她可能躺在被窝里睡觉,可能天亮了会给现在的孩子做早饭,给现在的丈夫搭配衬衫,她会出去购物,她会惦记每一个家人,除了我。
去他娘的,没有妈,我也活了二十多年。
程星河一只胳膊搭在了我肩膀上:“你看你这个丧劲儿,从小缺钙,长大缺爱。”
是啊,我长大了之后,经常心软,经常竭尽全力对别人好,也经常装作不知道,人家是利用我。
因为哪怕是虚假的温暖,也是温暖啊。
这是后遗症,得改。
祝秃子还蹲在了水边,跟个墙头瑞兽一样,一脸复杂的看着我。
天快亮了,到时候了。
我坐下来,开始念诵超度的经咒。
现在已经是地阶,这死人又不多,对我来说是非常简单的——桂花娘娘庙里,婴灵医院里,大世面都见过,这都不算什么。
天边的鱼肚白浮现出来了之后,几团子稀薄的影子在水天之间慢慢消散了开来,
小孩儿追着那个方向,一边跑一边哭,被程星河提溜小鸡仔子一样提溜回来了:“要再见你妈,你还得等个几十年。”
小孩儿来回踢蹬,哭的撕心裂肺,白藿香眼圈红了,但发觉我看她,立刻抬手揉眼,凶巴巴的说道:“被风迷了眼,看什么看?”
哪儿有风啊!
她说完了,老天爷倒是给面子,一阵风真的从一边吹了过来。
那风缠在了邪红色的县令夫人身上,只见那个身体猛然就化开了,成了卷在风里的一团子飞灰,吹过了水面,不见了。
那个长鳞的东西也大哭了起来:“娘……”
光线逐渐亮了起来,看得出来,她身上的那个白布已经破了——我想起来了,还是被我用诛邪手给抓破的。
这下,她的脖颈,手臂,脚,全暴露在了光线下面,鳞片迅速变干,甚至裂口,露出了内里白生生的嫩肉。
是啊,不放她下水,她根本就活不了多长时间。
可放她下水——这玩意儿弄死了这么多人,早晚跟她老爹一个下场,天打雷劈。
祝秃子跟着我们吹了一晚上的冷风,这会儿重重打了个喷嚏,想看我的笑话没看成,倒是对我更忌惮了,这才说道:“这个东西,你打算怎么弄?”
按理说,是应该抓了弄死,替天行道。
那东西似乎也预见到了自己的下场,咬着牙不吭声,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她活着唯一的寄托,就是她妈了,她妈再死了,她孤身一个,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白藿香看着这个东西,倒是有些同情。
程星河一个劲儿的跟我挤眼,我心里也明白,就看向了那个东西:“给你两条路走——要么,你就让我们做成干锅鱼头,帮我哥们多下两碗饭,要么——你跟着我,我带你赎罪,带你去看更大的世界。”
那个东西听到“干锅鱼头”四个字,倒是并不意外,一副要慷慨赴死的样子,可听到了后半句话,顿时就愣了一下。
伤了二十一个人命,要是能做抵偿二十一条人命的功德,保不齐就能躲过天打雷劈了。
那个东西对“更大的世界”几个字,瞬间就露出了一脸的向往,点了点头。
祝秃子一副鄙夷的样子:“真是小门小户,小家子气,什么破烂都愿意往家里捡——这玩意儿有个屁用?煞一下的,都是垃圾。”
你不就一两个吗?不知道的以为兵马俑都是你的呢。
我也没搭理祝秃子,拿下了那东西一片鳞:“小黑小白都有了——你叫小青得了。”
那个东西身子一颤,有些倔强的说道:“我妈给我起了名字了——安宁。”
程星河一下乐了:“不得安宁,所以叫安宁?”
好一个“安宁”啊。
小学时候,一个胖姑娘名字叫小小,一个瘦猴叫大壮,真是缺啥补啥。
安宁就安宁吧,我叫了她的名字,把她收进了寄身符里,放进了口袋。
程星河一看事儿办完了,连忙就问祝秃子:“奖金多少?”
祝秃子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人风风火火的就跑过来了:“要亲命了,找你找的这叫一个苦啊……”
我一回头,意外的发现,来的还是个熟面孔。
第473章 镜中有人
这不张桂芳吗?
卧槽,上次他似乎就要倒霉,还没出事儿呢?
而且他还真是挺有本事,竟然跑这里来找我了。
结果他一句话就把我的自作多情无情打碎:“这不是李大师吗?你,你也在这呢?”
不是来找我的,那他是……
只见他看向了那个小孩儿,连忙三步两步的跑过去了:“你这熊孩子,这几天没回家,还真跑这里来了?要不是你阿姨,现在还找不到你……你把家里吓死了!”
卧槽,这个小孩儿竟然跟张桂芳有关系?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心说这也不像啊!
张桂芳是个什么人,看着跟这小孩儿八竿子打不着,但是再一寻思,嗨,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结果刚想到这里,就见小孩儿拼命挣扎了起来:“我不认识你,你少管我!”
张桂芳气急败坏的说道:“我是你老子,我不管你谁管你!”
啥玩意儿?
不是,张桂芳能让自己老婆干那么辛苦的工作,还被人欺负的那么惨?
不可能啊,这几年新闻大家都没少看,这种家庭的女人,哪个不是上街横着走,能这么憋屈?
但再一瞅张桂芳的夫妻宫,我就看出来了——感情这个小孩儿,不是跟现在老婆生的。
他夫妻宫上并不平顺——从一而终,白头偕老的人,夫妻宫是一道直线,可张桂芳的气象,跟个三岔口似得,这辈子最少也得结三次婚。
果然,那小孩儿嚷着:“你走那天,我妈说你就不是我爹了,你管不着!”
这下,张桂芳再也忍受不住了,脑门上的青筋从肥肉中都挣脱出来了,一只胖手举起来,就要给那小孩儿一下,可手一抬就是一声惨叫,摸向了自己的胳膊:“哎呀……”
不用说,是白藿香。
她正一副很解气的样子,把小孩儿搂过来了:“上来就打人的,也不配让人叫爹。”
这个时候,好几个张桂芳的跟班儿气喘吁吁的追过来了,一瞅张桂芳跟抽筋儿了似得,连忙就上来搀扶:“张哥,您没事儿吧?”
张桂芳不知道自己身上被动了手脚,连忙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岁数大了,身上有点不得劲儿,快把小睿给带回去了——这事儿千万别让你嫂子知道。”
那几个人连忙答应:“张哥您放心吧,我们几个嘴比拉锁还严。”
说着就要把小孩儿给带走。
小孩儿抱着白藿香不撒手:“菩萨姐姐,你救救我,我不想跟着这个大胖猪……”
白藿香顿时也皱了眉头——这小孩儿已经没妈了,也只剩下这个爹能依靠了,我们就算同情,也没法插手人家的事儿。
接着,张桂芳瞅着我,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上前就来客气:“这么说,我儿子小睿这两天跑的不见影,是托赖李大师照应了?还真是缘分啊!”
他这么一说我还想起了——灵瑞先生说,是这个张桂芳告诉他天王镇鬼令下落的,我一直有些好奇,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水百羽说过,见到了“白鹿打伞”是大凶,他身上就出现过这个征兆,我怕是要离远点才好。
于是我也点了点头,祝秃子不耐烦了,说道:“是为了白虎局,还是为了唠家常啊!这鱼也逮住了,还不看白虎局去?”
这事儿既然跟白虎局没关系,那就表示我们又白跑了一趟,还得重新找线索。
谁知道张桂芳一听这话,还给反应过来了,吃惊的说道:“李大师,难不成……这个地方神女入宫的事情,也是您帮着解决的?”
小孩儿大声说道:“菩萨姐姐他们什么都能解决,你要是还非得抓我,我让菩萨姐姐把你们扔水里喂鱼!”
张桂芳再一次出现了之前那个惊疑不定的表情,接着,一手就把我给拉住了:“大师,我早就看出来了,您确实是有真本事的,上次就想认识大师,可没赶上,这次咱们重逢,那是老天降下的缘分,听说你会暂时留在兴隆宫,那怎么也得一起吃个饭,咱们交个朋友!”
我是知道白鹿打伞是忌讳,可实在是耐不住好奇心,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天王镇鬼令的事儿的?
于是我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
他一听,先是一愣,接着就高兴了起来,拉住我就说道:“哎呀,那咱们更应该好好聊聊了……那边就有个早茶店,咱们边吃边说!”
程星河耳朵挺尖,一听有东西吃,拉着我就走,意思是不吃白不吃。
你懂个屁,不知道吃人嘴软?
可小孩儿和张桂芳都不撒手,直接把我们给拽去了。
祝秃子跟我们一起来的,没辙,也就一起跟去了。
那个茶楼十分幽静,显然是个会员制的地方,装修豪华高雅,服务员训练有素,比琉璃桥都不差。
早点一上,也是精致的不得了——我都没见过那么多花头儿,什么蟹黄皇帝饺,燕子比翼小馄饨,细巧的跟艺术品一样,整整齐齐码了一桌子,我一个从小油调配豆浆的主儿,见了这个阵仗,寻思皇帝的早餐也就这个待遇了。
程星河在一边吃上,祝秃子也没客气,俩人吃着,这张桂芳就说道:“大师您是通透人,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也有事儿,想跟您咨询一下,我说完了,咱再讲办公大楼那事儿——实不相瞒,我遇上点怪事儿。”
怪事儿?
我立马就想起来了,上次那个在他背后吹命灯的人。
细看他的面貌,也还是没有改变——还是五马分尸,甚至碎尸万段的征兆。
耐不住好奇,我就听了听。
原来这个张桂芳跟小孩儿他妈离婚了之后,再婚了,再婚对象很好,婚后生活也不错,但就是有一样,婚后他身体总是不好——尤其是颈椎,老觉得凉飕飕的,像是有人站在他身后吹气。
他很注意保养,也定期体检,可医生都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妥,只说他可能工作忙劳累过度,给他做了理疗。
这理疗一开始是挺舒服的,可回去该疼还是疼。
不光如此,他还经常做噩梦,梦见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还让他跪下,他上班的时候威风八面,可在梦里吓的什么似得。
醒了越想越想约不是滋味,于是他就找人问了问,一问头壳就炸了——梦里那个人的黑衣服制式,是五领三腰。
也就是寿衣。
他们这类人都信风水,有个下属为了溜须拍马,就专门给他买了一个辟邪铜镜,挂在了墙上。
一开始还真管用,但是有一天晚上,他应酬完了从外面回来,眼角无意之中瞟了那个镜子一眼,这一看就把他直接吓麻了——镜子里,真有个穿黑衣服的人跟在他后面,对着他的脖子吹气。
那一瞬间他后心就凉透了,他吓的一屁股就坐地上了,把他老婆也吓了个够呛,再回头一瞅,屋里除了他老婆,根本就没人啊!
从此以后,这张桂芳就落下了心病,同时身体越来越差,运气也越来越不好——升迁路上又有汪景琪那么个绊脚石,简直哪儿哪儿都不顺。
他心里越来越堵得慌,觉得自己肯定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四处找人相看,人家一瞅都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他正烦心呢,这不是就遇上我了吗?请我一定帮他看看,后面那个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害他,是不是家里风水出问题了?
我一寻思,事出必有果啊,就问他,看清楚那个人长相没有?完全不认识吗?
张桂芳点头如鸡啄米:“我真是第一次瞅见那个脸,不记得我得罪过这么个人啊!”
第474章 院中马桶
怪是挺怪——阴阳之间有阴阳之间的规矩,就跟活人不会平白无故杀人一样,死人也不会轻易找活人的麻烦,因果是一方面,只要人活着,身上总有阳气,会烘逼阴邪。
邪物靠近人身边,修为普通的话,也跟靠近碳炉子似得,被阳气烤的难受。
特地来吹张桂芳的命灯,这肯定是什么深仇大恨啊!
小孩儿一听这个,倒是跟他老子有血海深仇似得,连忙说道:“大肥猪活该!活该!”
张桂芳顿时很尴尬,骂道:“都是你妈把你教育成这样的,早知道,我就不让你跟着你妈了……以后跟着我,再不听话,皮鼓给你打熟了!”
小孩儿想起了他妈,眼睛就红了,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我妈说了,你不是什么好东西,让我千万别跟你学,学不出什么好!”
这哪儿是父子啊,天生一对冤家。
看来这两口子离婚闹的很不愉快,倒像是有仇——不过,那个大波浪卷一直被扣在了水里,刚又被我给超度了,显然跟她也没关系。
这事儿一看就是大凶,加上那个白鹿打伞的预兆,我不是很想插手——水百羽说的话,就没有不准过,我这一阵子刚缓过来点运气,真是不想倒霉了。
而张桂芳察言观色,像是看出点端倪,可能以为我跟汪景琪关系好,不乐意帮他,连忙说道:“只要大师愿意帮我,那条件你随便开,只要能做得到的,我没有二话,姓汪的那边你也不用在意,这事儿保管走漏不出一个字儿。”
我寻思了一下,还是说道:“这事儿我听了听,不像是我这能力范围之内能解决的——再说了,我这还有别的要紧事儿,兴隆宫的先生也不少,你多找找,肯定也能找到合适的。”
张桂芳一听我油盐不进,别提多难受了,但还是不死心:“那,大师现在要忙的,是什么买卖?”
我想了想,想起了四相密卷上,白虎局比较有代表性的一处地方,随口说道:“要找个虎口峡。”
这个地方约略是能看出个虎剪尾,但说实话虎剪尾也不是什么稀罕的风水,撞上也常见。
如果这个地方有虎口峡的话,那几率就能提高很多了——白虎局必定在虎口峡和虎剪尾俱全的地方。
祝秃子一边吃水晶虾饺一边就大蒜,咬的咯吱咯吱的,一听我这话,嗤之以鼻还哼了一声,像是觉得我小儿科。
你这个老帮菜又怎么知道我是个身怀密卷的大佬呢。
谁知道,张桂芳一下就站起来了,这一下站的还特别猛,把桌子上的那些鸳鸯四色烧麦全撞地上了,其余汤汤水水也撒了他一身。
他那些下属赶紧给他擦,他自己倒是顾不上,连忙说道:“大师,那这是天定的缘分啊!全兴隆宫就一个虎口峡,我认识!”
我一下就愣住了,这地方还真有虎口峡?
极乐河也在这里,跟密卷全和上了,那找到白虎局的几率,就更大了!
哑巴兰一直心不在焉的吃八宝汤圆,一听这话,一个汤圆冷不丁就卡在了喉咙里,噎的上不来气直翻白眼,这倒是把张桂芳给吓了一跳,连忙说这小姑娘吃相还真是有些男儿气概。
还是白藿香给他来了一针才下去。
这汤圆一下肚,他就拽住我不撒手:“哥,咱们去看看吧!万一……”
瞅着哑巴兰那个眼神,我也没忍心拒绝——人生真是比高数还难。
于是我索性心一横,他妈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碰上凶险了,以前哪一次不都是不死也得剥层皮?
何况现在上了地阶了,以前那么多凶险,黄阶玄阶都没出事儿,地阶就更不见得能折了。
不能怂,就是干。
于是我就跟张桂芳点了点头:“行——你带着我上你们家看看去吧。”
张桂芳得了令,别提多高兴了,连忙带着我就走——祝秃子就更别说了,我们本来就是为了白虎局来的,真要是能找到白虎局,功劳他也是要分一杯羹的。
于是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又去了张桂芳他们家,程星河上了车就一个劲儿的照镜子,说黑眼圈又重了,这次赚了张桂芳的钱,无论如何也得买个什么sk2眼霜洋气一下。
整这些花里胡哨有屁用,你有对象吗?
程星河一想到自己最近有财运就很开心,还嘀嘀咕咕,说还得吃个好饭。
闯得过去这一关,咱们回家吃饭,闯不过去,那就只能叫上亲朋好友为大家吃顿饭了——顺带再请拨吹唢呐的。
白藿香倒是一直郁郁不乐的,我寻思可能担心那个小孩儿,于是我就安慰她,儿孙自有儿孙福,再不好,那也是亲爹嘛。
白藿香盯着我,这才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个笑:“你担心我啊?”
那个笑容非常——好看。
我的心跳了一下,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吱吾过去了。
白藿香的心情却一下就好了,侧脸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朝阳的光线打在了她浓厚的睫毛上,她甚至轻轻哼起了西川的山歌。
程星河跟看鬼似得看着她:“不怕白藿香叫,就怕白藿香笑——凶惯了的人笑起来,都跟撞邪似得,瘆得慌。”
我推了他脑袋一下,这会儿不怕吃伸腿瞪眼丸了。
不过,这么说着我心里也有点担心,这张桂芳真要是死无全尸,那这小孩儿怎么办?
先看看什么情况吧。
到了张桂芳他们家,好一个大豪宅,整体是很洋派的欧式建筑——看着跟张桂芳完全不搭配。
张桂芳这种人,不应该是住中式四合院,用红木家具的主儿吗?
一进去,我们顿时都傻了一下。
只见院子中间,普通人摆喷泉或者雕塑的地方,他们家放了一个巨大的马桶——不是人的尺寸,夜叉用倒是差不多。
头一次看见这种摆设,张桂芳咋想的?
张桂芳一看,连忙说道:“不瞒你们说,我老婆是搞艺术的,这搞艺术的,想法都是惊世骇俗,我这不也就依着她吗,大师见笑了。”
“这还不算啥呢!”张桂芳一个跟班儿说道:“嫂子可不是什么一般人,上次为了一个诈骗电话,还……”
张桂芳立马大声咳嗽了起来,那个跟班儿立马不吭声了。
啥啊?
我心念一动,倒是看出来,这个张桂芳回家之后,夫妻宫上的气色更不好了——像是带着点邪。
奇怪,难不成,那个穿寿衣吹命灯的,跟他那个怪老婆有关?
第475章 怪异老婆
而张桂芳对这个老婆,比对太岁还忌惮,连提也不愿意多提,引着我们就往里走——张桂芳是从底层摸爬滚打很多年,才坐上了今天的这个位置,所以对待人接物这方面简直滚瓜烂熟,把我们照应的别提多周全了。
祝秃子是为了白虎局的线索来的,只打算吃现成饭,根本没打算插手,抱着装满大蒜和虾饺的肚子,一边打嗝一边走在了最前面。
他跟张桂芳身材差不多,背影上看跟一对不倒翁似得。
等进了门,再一瞅内部的陈设,对比之下,我们顿时觉得外面那个马桶摆设平常多了。
那个客厅十分宽阔,足够小孩儿在里面自由自在的玩儿三轮车,但是现在插脚不下,里面摆满了各种各种的东西——有捧着自己脑袋的米老鼠雕塑,有一人多高的复制兵马俑,半空还用绳索挂了许多不知道哪个国家的刀枪剑戟,所有你能想到的匪夷所思,没有卵用的东西,这里几乎一应俱全。
这些东西层层叠叠的,堆积了半个窗户,一进来光线暗淡,憋得人心里难受。
起居室的窗户是不能遮挡的,这会让运势不利流通——连空气不流通人都不舒服,运势不流通更憋屈了,长期处于这种杂物横生的地方,人容易沉邪入体得心病,现在来说就是发展出心理疾病。
祝秃子是什么人,扫一眼就知道什么情况,立马冷哼了一声,也懒得说啥,挑了个最宽敞的椅子要坐下。
结果张桂芳一下把祝秃子给扶住了:“大师,这个东西坐不得。”
祝秃子顿时一愣,回头瞅了瞅:“这椅子上有钉子还是怎么着?”
张桂芳十分尴尬:“不不不,这不是椅子,这是个艺术品,不是用来坐的,您要坐……”
张桂芳边说边拉着祝秃子到了另一块“落脚之地”,指着里面几个马扎说道:“这里方便。”
这把祝秃子气了个倒仰,他所到之处,人家怕他还来不及,能让他坐马扎?
这摆明是看不起他,他脸色就阴下来了。
祝秃子一个阴面先生,得罪了他,肯定是吃不上好果子的。
张桂芳没辙,他那几个下属看出眉眼高低,连忙就解释了起来:“几位大师别误会,不是我们张哥故意为难,实在是没办法——您仔细看看!”
祝秃子低头一细看,这才皱了眉头——感情那个椅子看着像是椅子,其实是纸板糊出来的,坐上去压塌了,要把屁股摔两半。
程星河也是叹为观止:“卧槽,第一次看见在活人家里摆纸活的。”
张桂芳连忙纠正:“怎么是纸活呢,是艺术品。”
原来那个东西是什么“最不像椅子的椅子”艺术展上的作品,买的时候价值帝都一套房。
其余乱七八糟的东西看着不打眼,个个来历都不浅。
这可把我给惊着了,表面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走的小心细致,生怕碰坏了要赔钱。
再一看,不光是些个乱七八糟的“现代艺术品”,甚至还有许多电视购物里的常客,什么铂金镶钻手机,八百年绝版手工紫砂壶,应有尽有。
说是价值连城,其实都是骗傻子的玩意儿。
这张桂芳老婆什么脾气,真当钱是大风刮来的?给老婆这么糟蹋。
那小孩儿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莫名其妙的:“大肥猪家里像猪圈!”
张桂芳跟祝秃子没脾气,跟小孩儿有,上去推了小孩儿脑袋一把:“你懂个屁。”
我正要细看一下这里的风水呢,忽然门口就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张桂芳听见,脸色顿时一变,接着有个佣人赶紧跑进来了:“夫人回来了。”
一听了这话,张桂芳的脸迅速没了血色:“不是说去什么多科伦多艺术展,明天才回来吗?怎么这么早?”
那个佣人连忙说道:“夫人把艺术展上的东西都给包圆了,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包圆儿?我跟程星河对看了一眼——没听错吧?能把艺术展当半夜的蔬菜摊?
张桂芳出了一脑袋汗,跟那个鹌鹑似得满地乱转:“这可不好了……这可不好了……”
接着,一把拉住了小孩儿,就跟一个下属使了个眼色。
下属会意,立刻把小孩儿给抓住,拖到了后院去了。
小孩儿不知道什么情况,叫的跟杀猪似得,白藿香一皱眉头要拦着,张桂芳连忙说道:“姑娘你千万别误会——我是不想让我老婆那个醋坛子看见小睿——不然倒霉的是小睿。”
白藿香就算同情小孩儿,也知道人家的家务事不能胡乱插手,只好摁住了没多说。
而张桂芳接着又小心翼翼的说道:“几位先生,要不也躲一躲?”
嗯?前妻的小孩儿躲也就算了,这他娘找个先生看看宅子,咋还整的跟捉奸似得?
可话没说完,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的就响了起来,雷厉风行进来了一个很高挑的女性,染着一脑袋黄毛,戴着个大墨镜,好像是个外国人。
张桂芳一下就傻了:“完了,来不及了……”
而那个女性一看见我们,顿时一愣,一下就把墨镜摘下来了,厉声说道:“张桂芳,这些都是什么人?”
别说,虽然这个女性的穿戴十分古怪,脖子上一大粗铁链,身上套着个黑塑料袋一样的套装,活像拾荒工作者,但长得还挺好看的。
这种颜值身材,跟着张桂芳,妥妥是彩凤随鸦。
张桂芳早慌了,一边擦汗一边把我们的来历介绍了一下,可那女的不信,指着白藿香就说道:“有这么年轻漂亮的先生?她跟你什么关系?你是不是以为我傻?”
那个做着美甲的手明晃晃就要戳在白藿香的鼻子上,我气一下上来,把她的手挡住了:“你误会了,她是我的人。”
这一下,白藿香一下就愣住了,一张脸跟染了胭脂的丝绢一样,一点一点就透红了。
张桂芳老婆一听,愣了愣,张桂芳唯恐老婆把我们的罪,断了生机,立马过来把我们的来历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说是请我们来看风水的。
说着就拼命给我们使眼色,意思是不要把那个黑衣吹灯人的事儿告诉他老婆,她胆子小,怕吓着她。
原来他日夜担心的事儿,都没敢跟老婆提过。
看着张桂芳外面人五人六的,在家闹半天这么个地位。
难怪前妻那么恨他,说他不是好东西,感情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他老婆听了,就打量了打量我们,忽然说道:“你们要真的跟张桂芳说的这么厉害,先给我看个事儿,他给你们多少,我给十倍。”
我们和张桂芳一下全愣住了。
张桂芳反应过来,就要拦着老婆:“这几个先生……”
程星河一听见钱,哪儿还摁的住,连忙说道:“您能给多少?”
他老婆一把甩开张桂芳,傲然说道:“给你们一百万够不够?”
张桂芳那些下属顿时就露出了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似乎并不意外,而张桂芳不仅“我就知道”,而且还一脸肉疼,但他不敢多说。
程星河的眼又跟充了电一样贼亮贼亮的,上来就甩一百万,这是何等的豪气啊!
而且,还要跟老公抢先,简直就是跟钱有仇。
程星河连忙说道:“夫人这边请——七星你快点过来,好生伺候着。”
说着拼命给我打眼色,意思是有钱不赚王八蛋。
张桂芳一脸无奈,但怕他一争,他老婆甩出更高的价格,只好由着我们去了,但还是展现出了很强的求生欲,让我给她老婆看完了,记得他在这里等着我们救命。
他老婆踩着哒哒作响的高跟鞋,把我们带进了另一个起居室,这个起居室比刚才的客厅也好不了多少,全都是一堆除了他老婆没人看得上的破烂儿。
他老婆把我们往一个大沙发上一让,自己甩开了高跟鞋,也坐在了沙发上,看出我像是领头的,就说道:“我们搞艺术的比较直接,我就直说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摆一个利于生孩子的风水局?”
生孩子?
他老婆叹了口气:“是啊,我跟张桂芳那个王八蛋结婚,就是为了要孩子,可那个王八蛋不争气,都四五年了,我肚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你要是能快点帮我看看,好让我赶紧生了孩子,对了,要男孩儿啊,事后还有重金,随便你们开。”
程星河这辈子没见过这种人傻钱多的主,连忙说道:“好说!我们李大师人称风水行的送子观音,不知道拯救了多少破碎的家庭,你放心吧,这事儿我们包了——那个重金咱们再详谈一下。”
你咋啥牛都敢吹呢?
他老婆接着哼了一声:“好说,要是能怀孕生下男孩儿,我就再也不用跟张桂芳受这个罪了——要不是为了那件事儿,我怎么可能嫁给他,瞧见他那个熊样儿就恶心。”
这话就让人听不太明白了——合着她跟张桂芳结婚,只是为了生个张桂芳的孩子?
图啥呢?
再一瞅她的面相,我更是吃了一惊。
第476章 钱能咬手
刚才她进来的时候,客厅昏暗,脸上是个大逆光,又上来就发难,我也没顾得上细看,现在这个起居室里的光线还可以,一瞅她的脸,头角峥嵘,印堂是满满的红光,财帛宫带真金,这是妥妥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富家女。
一开始我见这张桂芳其貌不扬,又抛弃了糟糠之妻,而现在的老婆这么漂亮,还以为是他犯了“男人有钱就变坏”的毛病,找了年轻漂亮的娇妻。
而刚才这个女人花钱的手笔,我也以为她花的是张桂芳的钱,才这么不心疼——这种老夫少妻的组合,很多都是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但现在看来,她的身家资产,顶的了好几个张桂芳,分明是张桂芳高攀。
那就奇怪了,这好端端的一个白富美,就张桂芳那个模样,怎么看上张桂芳的?
我立马就问,那张桂芳有什么好,你非要生个他的孩子?
照着她的条件,哪怕嫁个当红明星,恐怕都不是什么难事儿。
谁知道一听我这个问题,她的表情顿时就有些不自然了,支支吾吾的说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就想生个张桂芳的孩子,不行啊!私密事儿怎么能告诉你,你当我傻?”
十分明显,她跟张桂芳结婚的目的并不单纯。
我倒是更好奇了。
而她挺着急的就说道:“不说这个了,你快帮我看看风水什么的,我什么时候能怀上孩子?”
我应声答道:“这倒是不难——你是不是住进这个房子之后,就一直心烦气躁,头晕耳鸣?”
张夫人一听激动了起来,连忙说道:“你算是说对了,以前没什么事儿,住进来之后整天心烦,吃了不少静心安神的药也不管用,还以为让张桂芳气的提前更年期了呢!专家说我长期心情不好,跟不容易怀孕的事儿也有关系。”
说着就要拉我:“这么说,还真是风水的关系?那你赶紧帮我解决,我现在就给钱。”
我就指着她的房子说道:“你心烦的原因,还是因为这里的东西太多了,住的居室不求多宽敞,但绝对不能存放这么多杂物,东西越纷杂,你心情也就越纷杂——现在不是流行断舍离吗?也是这个道理,你把这些东西给搬出去了,我再帮你调整一下细节,效果立竿见影。”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我也做好了张夫人为难的心理准备了——毕竟人家是搞艺术的,这些我们眼里的破烂儿,人家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才买来,能愿意这么舍弃吗?
谁知道张夫人一听,立马大声说道:“这么简单啊?不让有太多东西是吗?那好办,我现在就把这些东西都给扔了……小任!”
说着,就把佣人给喊来了:“你把这些东西给弄出去,爱扔哪儿扔哪儿!”
那个小任一听,连迟疑也没迟疑,立刻答应了一声,显然早就习惯张夫人的脾气了。
我则一下就愣了——不是说一把纸椅子就价值连城吗?这这么多东西,说扔就扔?
程星河反应的比膝跳反射还快,立马一把拉住了张夫人:“扔了?这么多钱,就这么扔了?”
张夫人轻描淡写的摆了摆手:“是啊,反正我买这些东西,也是因为我心烦的时候没事儿干,花钱解闷的,现在搬别处也麻烦,扔了算了。”
小任已经开始收拾了,而程星河一下拦在了前面:“既然这样,张夫人,这事儿你交给我,我们专业人士,处理的更干净。”
这货真是逮住蛤蟆攥出尿,还打上这个主意了。
我刚翻个白眼,倒是看见白藿香在发呆,脸红红的,有点像是炉子上烧的水壶。
发烧了?
我就碰了她一下:“你要是不舒服,我让哑巴兰陪你回四相会休息。”
白藿香这才反应过来,回过神,猛摇头。
她最近咋怪里怪气的。
这么一收拾东西,动静把张桂芳给引来了,显然心疼的跟割肉没两样:“这……就扔了?”
张夫人一边玩儿手机一边说道:“怎么啦,又没花你的钱,我想扔就扔,还得问你啊!”
我一下就看出来,张夫人浏览的,又是购物网站,显然又在买其他的东西。
再一看她的手,我这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她的手,虽然修长漂亮白皙,却妥妥是个漏斗手。
何为漏斗手呢?指缝并拢漏三口,犹如钱财如漏斗——长着这种手的人,手里绝对存不住钱,不花出去就难受。
像是之前看赵老教授那种手里经钱的人,有一条缝,老师父都不肯要,所以才会用手碰水来测试。
一般长这种手的人,“漏斗手,穷个够”,但偏偏这个张夫人家大业大,一缸水的财产可能漏一下就漏没了,张夫人家里是汪洋大海,这个漏法,短时间倒是没什么,撑得住,时间长了,金山银山也扛不住。
张夫人知道了,连忙说道:“还真是没错——我从小就这样,有钱在手里,就跟咬人似得,非花出去不可,但凡手里攒的时间长了不动,我心里就有火似得,不发泄不行,只要花出去,我心里就能痛快一阵,跟洗完澡似得,神清气爽。”
我忍不住就说道:“你可以选择做慈善,捐助给有需要的人,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冥冥之中是有福报的——你永远不知道,你帮助过的人,将来会用什么事情来回报你。
可谁知道,张夫人一听,就瞪了我一眼:“做慈善?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白给那些穷鬼钱?花钱买东西,不管有用没用,我还能享受花钱的快乐,帮助他们有什么好处?你当我傻啊?”
也对,这个张夫人印堂狭窄眼距过近,这种人眼界不宽,自私自利,只图一时之快,看的并不长远。
程星河就在一边偷偷踹了我一脚,意思是这种人就是老天派下来均富的,我怕是脑子进水了才跟她说这个,这种肥猪拱门的主不如多赚她点钱。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知道再说就是废话,也没往下说,
不长时间,东西就被清理出去了,程星河还找了优惠券,叫了货拉拉,也不知道搬到哪儿去了。
张桂芳眼瞅着那么多钱打了水漂,气的要命又不敢吱声,我们又被他老婆“霸占”,气的跑到外面坐着去了。
这下子,屋里的光线更亮了,张夫人心情好多了,高兴的说还挺管用。
这一亮起来,我就发现,张夫人的肚子上,像是隐隐约约有点阴气。
而这个阴气——看上去颜色跟张桂芳的差不多。
于是我就问张夫人:“这一阵子,你的肚子有什么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张夫人一听这话,顿时皱起了眉头:“肚子,我肚子没怎么啊?”
我接着就问:“没遇上过什么可怕的事儿?”
张夫人眉头一皱:“可怕,你什么意思?肚子能……”
说到了这里,张夫人一下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连忙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原来,张夫人偶尔会做一个噩梦,梦见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站在了床前,用手拍她的肚子,像是要把肚子上什么东西给掸走了一样。
她心大,也没怎么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跟张桂芳感情又不怎么好,也没跟张桂芳提过。
我就看向了白藿香,白藿香回过神来,就过来摸了摸张夫人脉搏,说道,张夫人身上阴邪入体,确实很难怀孕。
又是那个穿黑衣服的人?
那个动作……八成就是不想让张夫人怀孕。
他跟这两口子全有仇?
我立刻就问张夫人,认不认识那个黑衣人的模样?
张夫人皱起眉头:“不认识啊,我只记得,是个干巴老头儿,眼角上有两块金钱斑。”
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气势汹汹的来了个人,大声说道:“你这个没出息的玩意儿,还有心情在这叹气,你老婆呢?”
一听这个声音,张夫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她好像很怕这个人。
第477章 金钱之斑
张桂芳的声音也慌慌张张的响了起来:“爸,您来了,艳荣在里面呢!”
这个是……张夫人的老爹,张桂芳的岳父?
只听一阵有力的脚步声急匆匆进来,一个人推开门,就瞪着张夫人:“跟你说了多少遍,这些钱是老子辛辛苦苦赚的,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这个花钱劲儿,金山银山也得让你折腾空了!”
这老爷子怎么也得古稀之年了,满脑袋白头发,但是精神头很好,而且生的一副虎相,妥妥是个大将之风,这种人富有决断,到哪儿都是说了算的——果然,他迁移宫高耸带真金,一辈子成就不低,大富大贵,肯定创下了偌大的家业。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也不知道怎么把个闺女教育成这样。
不过老爷子精神虽然好,一只脚上还打着重重的石膏,像是新近受过伤。
张夫人之前那个无所谓的表情一下就变了,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也没怎么多花,您知道,我一个搞艺术的,要建立在经济基础上……”
“艺术艺术,你就知道艺术!”不提艺术还好,一提艺术,这老爷子顿时就暴躁起来了了:“上次你又是买绿松石,又是买青金石,说要画画,前后原料花了四十来万吧?最后你画出来的画卖了多少?五千!还是看我面子的友情价!还有,上次电信诈骗,人家打电话说买你的画,你倒是前前后后给人家汇过去了四百多万,做什么保证金,你是不是傻?”
张夫人眼里虽然不甘,但钱是老爹的,不得不低头。
难怪张夫人的口头禅是“我又不傻”呢,感情这话一直憋在了心里,是个发自灵魂深处的哭喊啊。
我以前觉得江江总家的大肚公子就够败家的,感情在这碰上敌手了。
程星河顿时露出心脏很痛的表情——显然是后悔没早遇上张夫人。
这种人傻钱多的主儿,打着灯笼都没地方找。
老爷子骂了一通,又看向了张桂芳,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小张,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做老爷们的,连老婆都管不住?一点本事都没有,唯唯诺诺畏头畏尾,你说我创下的这点东西,怎么安心交给你们?”
张桂芳在外面也算得上是呼风唤雨,被老爷子举着拐杖教训了一通,也只好点头哈腰的说是是是,好好好。把个老爷子气的更是火冒三丈:“老了老了,一个让我放心的也没有,气死我算了。”
说着,倒是看向了我们,皱起了眉头:“这些是……”
张夫人连忙把我们介绍了一下,说是看风水的,帮着弄个早生贵子局,好让老爹赶紧抱外孙子。
谁知道,不听还好,一听我们跟风水有关,那老爷子的脸顿时就耷拉下来了:“我们家风水好好的,用不着外人掺和,来人,送客。”
啥玩意儿?
张夫人一听,连忙说道:“可局还没摆完……”
程星河也急了:“钱也没给呢!”
卧槽,你真是逮着个羊就得往秃里薅——刚才那些破烂论斤卖也不少钱吧?
那老爷子一听,脸色更难看了,可张桂芳赶紧就把我们给拉出去了,程星河还要计算呢,张桂芳连忙说道:“听我一句,咱们先出去再说。”
说着,把我们一帮人拉到了外院里面,才松了口气:“也幸亏是我把救兵搬来了——要不怕是我真出了啥事儿,我老婆还不放人呢!”
感情这张桂芳是急着让我们给他看事儿,一物降一物,故意把老爷子喊来的。
接着他就让我们稍等一下,他把父女俩安排了,就净等着我救他。
程星河掏出手机啪啪计算违约金。
张桂芳这么一走,那小孩儿也窜出来了,拉着白藿香满口叫菩萨姐姐,也不肯放。
我就问那小孩儿:“你爸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那小孩儿一听“爸”这个字儿,就一脸嫌弃:“那个大肥猪?我出生就没怎么管过我,我妈说,我小时候,他就去攀高枝了。”
那几个留在这里负责照顾小孩儿的下属都露出了很尴尬的表情。
我就让他们说说,这家人是怎么相中张桂芳的?
那几个下属都知道我的本事,对我佩服的五体投地的,还以为我真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不敢瞒着我,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这家人姓蒋,是兴隆宫本地的第一望族。
蒋老爷子是个拥有自己百度百科的主,以前是管整个兴隆宫的。
而张桂芳在之前,还是个最底层的办事员——他本来在农村有老婆,后来嫌弃老婆农村户口,离婚了娶了城里一个老办事员的女儿。
老办事员就帮他谋了这一个差事,好歹是铁饭碗,算是个低配陈世美。
也就是那个死了的大波浪卷,这小孩儿的亲妈。
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蒋老爷子在办公大楼见到了张桂芳,一眼就看中了他了,非要让他娶自己年轻漂亮的女儿。
真要是做了蒋老爷子的女婿,那跟旧社会的驸马就差不多了,一步登天。
张桂芳又不傻,当然愿意了,回去就跟波浪卷离婚了——当时这个小睿八个多月。
波浪卷能愿意吗?可不愿意不行。
难怪波浪卷这么恨他呢!要谁谁不恨。
波浪卷过的不好,养孩子也不容易,张桂芳本来说好给赡养费,但害怕让蒋家知道,他跟前妻藕断丝连,万一生气了悔婚怎么办?就拖着跟她断联系。
后来波浪卷没辙,只好干了对她来说来钱最快的职业,吃了不少苦,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道。
而张桂芳升迁跟坐火箭一样,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众人对这事儿也是议论纷纷——这张桂芳要钱没钱,要貌没貌,要才华,办公大楼里多少人比他强?怎么这天大的好事儿就掉他头上了呢?
可谁也没议论出什么结果。
是啊,蒋老爷子那种人物,做事儿不会没原因,张桂芳身上,肯定有某种对他来说很重要的点。
而他们两口子被那个黑衣人折腾的事儿,也许,就在这个点上。
我就问在一边算账的程星河:“你见到了那个黑衣人没有?”
程星河一边狂摁计算机,一边心不在焉的说道:“有你在这,一身煞气炸的慌,什么孤魂野鬼敢出来送死?刚才厨房门口几个饿死鬼正美滋滋的舔腊肉呢,你一来,跟见了太岁一样,都吓的连滚带爬的跑了,鞋都丢了好几只,我看个屁。”
那就麻烦了,见不到黑衣人,自然找不到因果,我也不能一辈子给他们当保镖啊。
谁知道,小孩儿听了半天,忽然说道:“我好像……知道他们为什么非要那个大肥猪当上门女婿。”
哦?这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小孩儿就告诉我们,说听他死去的妈提起过,说是因为,蒋家好像有个什么灾祸,只有大肥猪能挡的住。
灾祸?
就张桂芳那样,能挡什么灾,当吉祥物吗?
程星河一边算账一边说道:“别是姓蒋的让哪个无良同行坑了吧?”
蒋老爷子不会那么容易被坑。
说起来,汪景琪对门不是有个武校吗?他还让武校的刀枪剑戟伤了风水,据说那个武校也是蒋老爷子开的。
他虽然不是行内人,但有可能也懂风水——或者身边有懂风水的人。
甚至,会不会办公大楼有天王镇鬼令的事儿,是他告诉张桂芳的?
我是越来越好奇了——这兴隆宫不愧是水神宫故里,遇上的个个是人才。
我脑子里一动,对了,小孩儿眼睛干净啊!
我连忙就问道:“你见没见过一个眼角有金钱斑的老头,穿黑衣服,人很干巴?”
果然,小孩儿看了我一眼,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见过了,他还给过我一大碗汤圆吃呢,只不过……”
小孩儿露出了一脸的恐惧。
第478章 买口棺材
那天小孩儿他妈上还的是夜班,所以照例是他自己看家。
天气很冷,小孩儿抱着被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播的是汤圆广告,半透明的粘稠糯米皮破开,流了一股子浓浓的黑芝麻馅料,把个小孩儿馋的直流口水。
他心里就暗想,这么冷的天,吃一碗又暖又甜的汤圆多好啊!
可惜他妈赚的钱也就是交交房租交交学费,其余的并不舍得,这东西虽然不贵,但属于“没必要支出”,能不买就不买。
结果不长时间,他就听见门口有人敲门。
小孩儿也是有常识的,知道不能给陌生人开门,一问,外头那人说,你妈不是叫xxx吗?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小孩儿一听名字没错,一下就高兴了起来,把门开开,看见了一个干干巴巴的老头儿。
那老头儿穿着一身黑棉袄,眼角有几块金钱斑,是个生面孔,没见过这个邻居。
而那个老头儿伸手拿出了一个大碗,里面热气腾腾的,是一碗汤圆儿。
小孩儿赶紧接了过来,只觉得那个碗有点奇怪——粗瓷,底下一圈蓝线,上面有缺口和断口。
很少有人用这种碗了,倒像是古装剧里的。
但小孩儿也没多想,拿了勺就吃了起来——更怪的是,这汤圆看着热气腾腾的,可吃到嘴里却没什么温度。
而那个老头儿不肯进屋,看着小孩儿吃完了汤圆,露出了个笑容。
小孩儿看着那个笑容,本能就寒毛直竖——他还小,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那不像是什么好笑。
小孩儿就问他为啥不进来?
老头儿摇头,说进不来。
这个时候,外面不知道谁家放炮,把个小孩儿给吓了一跳,再回过头,老头儿已经不见了。
他追到了楼道,外面也没有人。
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老头儿模样怪怪的,再一细寻思,他觉得老头儿好像脚跟没着地,像是微微飘在地面上的。
不过小孩儿毕竟心大,也没多想,回去就睡觉。
可没想到,这一睡觉,就朦朦胧胧见到屋里来了很多人,你一手我一脚的要拽这个小孩儿走。
小孩儿也不知道家里为什么来了这么多的人,正纳闷呢,看见了其中一个人眼熟,这就想起来是楼下卖豆浆的马奶奶。
但是……马奶奶上个月过马路,被个超速三轮撞死了。
剩下的,小孩儿就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再醒过来,他妈一边抱着他一边哭着骂街什么猪草狗草的,还拿鞋底子满屋子乱打。
后来他才知道,喝了汤圆之后,他就发烧了,神婆说他吃了死人的东西,招了其他死人来拉替身,好不容易才挺过来。
他妈看他醒了,先是大哭,接着就指着那个碗,问他这是哪儿来的?
他就把事儿说了一遍,他妈盯着碗,脸色铁青,出去就一边骂街一边把碗给砸了。
当时他妈骂了很多,都是平时不许他跟着学的话,他就记得一句,忘恩负义。
他才知道,那个长着金钱斑的老头儿,要害他。
哑巴兰顿时义愤填膺:“这老东西还真不是玩意儿——哪怕跟张桂芳两口子有仇,为啥连个小孩儿也不放过,不是说祸不及家人吗。”
我说你还是留着力气跟活人说理吧——人死了之后,魂魄有时候会不齐全,没有理智。
白藿香也皱起了眉头:“难不成那个穿黑衣服的老头儿,不光恨张桂芳夫妻,连前妻的孩子也不放过,是想到……”
不光要张桂芳碎尸万段,还得让张桂芳断子绝孙?
我就问小孩儿:“还记不记得,那是个什么日子?”
小孩儿摇摇头:“我不懂……不过我记得,那天晚上到处都是飞灰,好多人蹲在十字路口上烧烤。”
谁敢在十字路口烧烤,那是烧纸。
天气冷,就不是七月十五,而是寒衣节。
张桂芳一家人,是怎么得罪那个老头儿的?
这个时候,张桂芳满头大汗的赶过来了,点头哈腰的说道:“大师你久等啦!我老婆和老丈人那边终于算是摆平了——大师,你看出我们这个风水哪里不好了吗?不瞒您说,这一阵子太背了,真的快扛不住了。”
我答道:“既然这样,你就得跟我说实话——要不我也救不了你,你老丈人看上你,到底图你哪儿一点了?”
张桂芳脸色顿时一僵,这就嗫嚅着说道:“跟这事儿有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
“那好吧……”张桂芳屏退左右,靠近了我:“这事儿我本来不能说的,我老丈人知道,非得剥了我的皮不可,我只跟大师你一个人说。”
说着,就把自己熊掌似得的一只胖手给举起来了:“老丈人讲究这个,说是因为我的手。”
我一瞅,倒是吃了一惊,之前我还真没留意——张桂芳的手是个珠葡萄手。
何为珠葡萄手呢?
也就是手指头粗短浑圆,关节圆润突出,说更通俗点,像是糖葫芦一样。
这种人的手也很难并拢,指缝也不细,照理来说,也是没啥财运,吃一辈子苦,但说也巧,他这手的关节,不偏不倚,正能跟他老婆那双“钱咬手”珠联璧合。
也就是是,只要他的手托在了他老婆手底下,能堵上所有窟窿。
这正是对“钱咬手”最好的补救。
老话说珠葡萄配钱咬手,越花钱越有。
难怪冲着他老婆花钱那个劲儿,现在还没把家败光呢。
难不成,他老丈人还真懂这一块?
张桂芳连忙说道:“其实我们这一行,对这一块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谁不乐意求个吉利呢?不少人还传说,我老丈人小时候,是跟着山上道士学徒的,深谙玄学,所以才平步青云,上了今天这个位置的,不过嘛,我老丈人最近运气也不怎么好,常逮着我们撒火。”
原来这张桂芳跟汪景琪竞争升迁的位置,蒋老爷子也没少跟着惦记,又是动人脉,又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武校的刀枪剑戟对着汪景琪窗户——他也知道汪景琪忌讳这个,管用不管用,给他添的上堵就行。
前面那几个被脚印子踩死的竞争对手,张桂芳一直认为是老丈人用风水克死的。
一开始确实很顺利——汪景琪那不是也背上脚印子了吗?
可没成想,那天一家人高高兴兴,就等着汪景琪死了让位呢,说出去先庆祝一下,结果出去就被车给撞了,蒋老爷子那腿就是这么被撞断了的。
照着蒋老爷子的话,那腿当年硬的汉奸都没打折,竟然让人给撞折了,哪儿咽得下这口气——这一回头看肇事的,不偏不倚,还正是汪景琪的吉祥物儿媳妇。
汪景琪心疼儿媳妇,和稀泥就过去了,把个蒋老爷子气的要炸,发誓怎么也得让汪景琪付出代价,后来也不知道在哪儿打听出来的,说办公大楼有东西,让张桂芳找人起出来。
张桂芳托人找了灵瑞先生,事儿没办成,眼瞅着汪景琪又被我整治的活蹦乱跳的。
他正准备跟岳父说这事儿呢,自己就遇上了黑衣人的事儿,倒是也跟岳父提了一嘴,可岳父脸色一变,说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让张桂芳别瞻前顾后的,也别跟人说,他知道了,打折他的腿。
所以张桂芳吓的也不敢跟老婆提,可自己实在害怕,看我有本事,这就找到了我。
这么说来,黑衣人作祟的时间,也并不长。
而那位老丈人,分明知道这个黑衣人是个什么情况。
挡灾……
我想了想,就说道:“我有个主意,倒是可以把那个老头儿引过来看看什么情况,但是——有点冒险,你愿意吗?”
张桂芳一听,立马说道:“有大师在,我什么也不怕!大师你就说吧,什么主意?”
我靠近他耳朵,压低了声音:“你买一口棺材,躺在里面,剩下的,我帮你想法子。”
第479章 躺棺材里
张桂芳一听,顿时露出个难以理解的表情:“躺棺材里,这……”
我答道:“信得过我,你就试试,信不过我,那我就没话说了。”
张桂芳连忙说道:“大师这话怎么说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那行,大师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其实也不是不告诉他,只不过,怕他害怕。
人在恐慌的时候,总会做出点不理智的事情,我解决了这么多的事儿,早就有经验了,还不如别跟他细说,省事儿。
程星河把违约金算出来了,笑的眉不见眼见的,一听我这边也处理好了,更高兴了:“你小子也学精了啊!”
我不由自鸣得意,废话,咱现在一个地阶,也是卤味店的蹄髈——熟手。
呸,这话怎么想的,我才不是猪呢,幸亏没说出来。
白藿香和哑巴兰都信得过我,就祝秃子撇着嘴冷眼旁观,还是想等着看我出丑:“小子,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可你小心点——别玩儿脱了,真把这胖家伙玩儿死了,虎口峡和白虎局可就没戏唱了,四相会追查下来,没你的好。”
这我当然知道了,还用你说。不过你这个体态,指着啥说人家胖家伙?
张桂芳一听死不死的也很紧张,但他聪明,知道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也没敢细问。
于是他就照着我说的,准备了棺材,红烛,线香,还有糯米粉。
一切准备停当了,哑巴兰就问我:“哥,钻棺材什么意思?”
简单——抓那个吹灯老头儿的痛点呗。
那个吹灯老头儿对张桂芳那是深仇大恨,到了想让张桂芳碎尸万段的程度,要是张桂芳这么好端端的就死了,他肯定不甘心,要过来闹腾闹腾的。
而且他肯定也会好奇——张桂芳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就叫上坟烧报纸——糊弄鬼。
哑巴兰更来兴趣了:“那哥,是要张桂芳装死?可那个老头儿不见得能上当吧?”
是啊,普通装死,不过是俩眼一闭俩腿一瞪,但是头上和双肩的命灯还是亮着的,死人也看得出来,所以要想装死装的像,就一个主意,让他真死。
哑巴兰紧张了起来:“你横不能真的要杀人吧?”
杀毛线——我看向了白藿香:“这就要看你姐的了。”
白藿香一点没意外:“你怎么知道我能有这个本事?”
我答道:“你说过,没你过头虎撑干不成的事儿,我一直相信。”
白藿香烟波一闪烁,显然很高兴,但还是压着嘴角,就是不肯笑,努力板着脸拿出了一个小包。
程星河眼疾手快就抢过去了:“蘑菇干!正气水你不厚道啊,这特产带这么长时间不拿来给大家分分。”
说着挺着急的打开了。
一股子异香弥漫了开来,我们都是第一次闻见这么香的味道,光这个味儿都能让人多呼噜几碗饭,但程星河一闻这个味道,顿时手就激灵了一下,跟拿耗子药一样甩给了白藿香:“阴鸡冠?”
白藿香傲然说道:“想不到你还见过点世面。”
说着,就又把那个蘑菇干扔给了张桂芳:“吃吧。”
阴鸡冠菌剧毒,能让人死——是真的死,魂游地府的那种。
但是一炷香的时间内,人还能拉回来,超过这段时间就完了——大罗神仙也没法把他拉回来。
张桂芳胆战心惊就拿过来,看了我一眼。
我把他拉到了棺材前面一个位置,点了点头。
张桂芳一皱眉头,下定了决心,就塞嘴里了。
几乎是马上,张桂芳的眼神就凝滞了下来,手一耷拉,整个人就倒进了棺材里。
他身上的三盏命灯,几乎跟遇上了大风一样,瞬间就灭了。
我顺手把棺材盖子盖上了,接着,就把麻衣玄素尺,麒麟玄武令,还有七星龙泉交给了程星河,让他先帮我看着点。
这几个东西放一起,阴气也挡不住这种煞气,那吹灯老头儿要是不敢来,一切白闹。
哑巴兰有点担心:“可是,哥,你什么也不带,那东西……”
那东西应该就是个死人,诛邪手就够用。
程星河接了这一堆东西,就上不碍事的地方给我看着去了。
我的意思是让白藿香也跟着程星河,上安全的地方去,可白藿香假装听不见。
她那个脾气,别人也逼不了她。
哑巴兰生怕我没家伙要吃亏,蹲在了门口帮我埋伏。
祝秃子看我的摆设,就跟看小孩儿过家家似得——在他看来,一切事儿不用问青红皂白,前因后果,找个煞灭了就行了。
要是功德过不去丢饭碗,就用上梁法窃取人家的功德给自己补上,简单粗暴。
于是他找了个舒服地方,打呼噜去了——之前弄小青,不,安宁那事儿的时候,他跟着熬了一宿,无论如何,现在都熬不住了。
这会儿一片安静,我也有点犯困,那个吹灯的老也不来,我靠着墙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觉出一双手小心翼翼的把我的头按在了她肩膀上。
这个味道很香。
是甜里发苦的药味儿。
而那只手轻轻放在我肩膀上,想尽量让我舒服点。
隐隐约约,听见她轻声满足的说道:“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我把脑袋抬起来了:“什么样?”
白藿香吓了一跳,瞬间把我推开,躲出去了老远,脸庞被跳动的烛光一照,红彤彤一片:“哈?什么什么样,你说什么梦话?”
“不是我说,是你……”
“胡说八道,我什么也没说!”白藿香跟受了惊的狸猫一样:“你说梦话,还赖我!”
是我听错了?可你这么气急败坏干什么?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我揉了揉眼睛:“好好好,算我听错了还不行。”
白藿香这才觉出自己反应过度,慌慌张张就要正脸色:“什么叫算,本来就是——对了,也不是我把你拉过来的,是你自己非得靠过来的,我,我看你那么困,没好意思推开你而已,你可不要乱想。”
我没乱想。
我就摆了摆手:“是是是,谢谢你肩膀借我靠。”
白藿香看我完全有着她,倒是不好意思再闹了,嗫嚅了半天,说道:“谢什么谢,我倒是——也想谢谢你。”
我?我干什么了?
白藿香低下了头:“除了我爹,你是第一个保护我的人——跟在你后面,我就什么也不怕。”
我微微愣了一下。
平时她一身是刺,见谁扎谁,但是如今在烛光下,她蹲在墙边,原来是那么娇小一个人。
我正了正心思,连忙说道:“我答应你爹的话,就一定做到。”
白藿香一听这话,顿时不耐烦:“别提他了——话说的冠冕堂皇,他也不是什么好爹。”
你咋每次都这么口是心非呢——你爹出事儿的时候,你是不是跟急疯了一样?
白藿香接着就说道:“小时候,有时候路过村庄停下脚,有的小孩儿就会说我是个没妈的野丫头,不跟我玩儿,你知道我爹怎么做?”
我想了想:“揍他们?”
白藿香摇头:“他让我找砖头砸他们脑袋——砸坏了不要紧,他给缝。”
我一下就笑出声来了。
“他说——以后,我早晚要一个人在世界闯荡,没有人会因为我是小姑娘,就会格外优待我——自己不照顾好了自己,指着谁能照顾你?”白藿香盯着烛火:“我习惯了,不去依赖谁,可是……”
她抿了抿嘴,像是自言自语:“习惯了,就不好改了……”
习惯?
但话说到了这里,她跟反应过来了什么似得,声音一下就紧张了起来:“不好……那个东西怎么还不来?”
是啊,我也回过神来——再不来,这张桂芳可就抢救不回来了!
我立马看向了那几炷香——还有半根香的时间,张桂芳就回不来了!
不能出人命,难不成今天只能……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看见,门外隐隐约约,像是来了一团不好的气。
白藿香没留心,还想上去救人,我立马把白藿香拉过来,轻轻捂住了她的嘴。
她眨了眨眼,立马反应过来了,一只手,不由自主就抓在了我衬衫下摆上。
哑巴兰就别指望了——呼噜比天雷还响。
不长时间,地上就响起了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地面上,浮现出了一片脚印。
那个脚印子没有花纹——妥妥是旧时代的老布鞋。这年头已经没人穿了。
我按住了跟程星河要来的狗血红绳。
白藿香一直很担心的看着我,像是给我捏着把汗。
凝气上眼,果然,看见了一个身量不高的老头儿。
现在上了地阶,眼睛是越来越清楚了,虽然没有程星河那么清楚,但也能看的出来,这个老头儿模模糊糊的脸庞上,却是有两块不小的斑点。
金钱斑。
而再一看他的鬼相——是个铁青色。
妥妥一个怨鬼,而且,比我想的还要强一些,这怨气大的,应该在红厉鬼以上。
不过我现在一个地阶,也犯不上怕他。
那身影一步一步走到了棺材前面,也看出了棺材里面的张桂芳确实已经没气了。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直接趴在了棺材上,先是悲痛欲绝的——哭喊了起来?
卧槽?
我一皱眉头,啥意思。
第480章 水冲坟地
看着张桂芳死了,他不甘心?
运气上耳,果然,就听见了一阵很刺耳的鬼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啥情况?
猜是猜不出来,我测算好了距离,狗血红线唰的一下就卷了上去。
那老头儿感觉出来了,显然也吓了一跳,转身就要跑,可跟本没有我快。
狗血红绳干脆利落的把他的脚踝缠住,我一使劲儿,直接把他吊起来了。
那东西迅速挣扎了起来,可挣扎不开。
鬼声十分凄厉,嘈杂的喊道:“你多管闲事,不得好死……”
我喘了口气:“你有什么冤屈,现在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那老头儿这就反应过来了,嘶声说道:“你是吃阴阳饭的?”
但他的声音还是狰狞了起来:“这件事儿,没人能帮我做主。”
“你好好说。”我接着说道:“你要报仇的事儿,是不是跟姓蒋的有关?”
那个老头儿瞬间愣住了:“你怎么……”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一下被人给踹开了,一个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我倒是要看看,谁在这里捣鬼……”
是蒋老爷子。
张桂芳这个猪队友,不是说好了已经把蒋老爷子给安排好了吗?妈的怎么又来闹事儿了?
蒋老爷子这么一进来,一股子冷风跟着就来了,瞬间把哑巴兰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翻起来了:“谁啊?在哪儿?”
我连忙说道:“蒋老爷子,我们现在的事情很重要……”
而蒋老爷子一瞅张桂芳已经“死”了,脸色顿时就青了,连忙跑了过来,接着就大声说道:“小张白天还好好的,现在竟然……快来人啊,抓杀人凶手,抓这几个杀人凶手!”
白藿香一听,看向了桌上的残香,立马奔着张桂芳就跑过去了——再不把他回来,就真来不及了。
可没想到,外面涌入了一大群人,团团就把棺材给围住了:“好哇,你们几个凶手,竟然敢上蒋家来行凶……”
还有不少人,上去就要抓白藿香。
白藿香金针一弹。瞬间倒了好几个,但人数那么多,她一个人哪儿对付的了,我一下就挡在了白藿香前面:“别怕。”
白藿香眼睛亮晶晶的:“你在,我就没怕过。”
那些人冷笑:“喲,还学人家英雄救美呢……”
可话都没说完,最前面那一排直接被掀翻,重重的砸在了棺材上,把个棺材砸的跟一朵莲花一样,瞬间绽开,张桂芳沉重的身体也一下就从棺材里滚了出来。
看清楚的全傻了,后面有没看清楚的,还想往里钻,可哑巴兰回过神来,又掀翻了一排。
蒋老爷子一下愣住了,剩下的人也全傻了,欺软怕硬是人的本能,他们本来就仗着人多,可没想到我们能有这个本事,瞬间全后退了好几步。
我立马带着白藿香拨开那帮躺地上“哎呦”的人,蒋老爷子回过神来,还想拦住我,可对上了我的眼神,整个人不由自主就僵住了。
白藿香飞快的把金针扎进了张桂芳的脖子里,与此同时,那一炷香灭了。
我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虎口峡的位置,也要被他带九泉之下去了!
而这一针下去,张桂芳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白藿香光洁的额头上也冒了汗。
而这个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大肥猪!”
他趴在了张桂芳身上,一个劲儿的摇晃张桂芳:“大肥猪!”
接着,他难以置信的看向了白藿香:“菩萨姐姐,大肥猪——是不是死了?”
白藿香没来得及说话,蒋老爷子倒是回过神来,一拐杖把那个小孩儿给勾过去了,辨认出了小孩儿的长相。脸色顿时就变了:“这不是……那个前妻的小私生子吗?谁让这个私生子进了我们闺女家?”
那小孩儿拼命挣扎了起来:“我才不是私生子,我也不想上这里来!你放开我,我要去看大肥猪!”
“你有什么资格看他?”蒋老爷子脑门上青筋都爆出来了:“你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小孩儿一愣,嘶声吼道:“可他是我爸!”
这是小孩儿,第一次承认张桂芳是他爸。
“放屁!”蒋老爷子吼道:“你没资格叫他爸!”
可就在这个时候,蜡烛的光忽然变了。
我的心顿时就揪了起来——灯发青,鬼闹腾,那个吹灯老头儿……
我立刻抬头,就看见狗血红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蜡烛烧断了。
那个吹灯的,竟然有这个反应能力……
紧接着,一团子煞气,冲着蒋老爷子就扑过去了。
蒋老爷子一下愣在了原地,眼瞅着要被那个煞气给扑了,忽然后面急急慌慌来了一个人,那个人一出现,那个煞气就跟被风吹散的沙尘一样,倏然消失了。
程星河。
他带了我那一身煞气十足的东西,别说红厉鬼了,哪怕灰灵鬼都得退避三舍。
他连忙说道:“这里闹闹腾腾的,到底怎么回事?”
不光是他,张夫人也跌跌撞撞的来了,一瞅张桂芳,顿时就傻了:“他……”
但话没说完,张夫人一下就笑起来了,还一个劲儿拍巴掌:“爸,那王八蛋死?那我是不是也解脱了……”
蒋老爷子喘了口气,表情十分复杂,接着冷冷的看向了我们:“这帮神棍杀人害命,给我……”
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咳”的一声,地上的张桂芳一歪头,就吐出了一口东西,接着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妈耶,还以为要死了……”
白藿香也瞬间松了口气,得意的看着我:“吓坏了吧?”
我摇摇头。
就像我在她身边,她就不怕一样——她在我身边,我也不怕。
蒋老爷子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也傻了眼:“这……”
张桂芳清醒过来,一看眼前的这个场景,顿时也愣了一下:“不是,这什么情况?”
接着看向了我:“大师,我们家的是事儿,解决完了吗?”
我伸手把张桂芳拉了起来:“事情是弄清楚了,但是解决——要看你们自己。”
这话一出口,张桂芳,蒋老爷子表情都是一怔。
张桂芳连忙说道:“这么说……”
他还怕老丈人呢,压低了声音拉过我:“你知道那个穿黑衣服的老头儿是谁了?”
我答道:“知道……是你们家祖宗。”
张桂芳一下就傻了:“祖宗?大师,你不能胡说啊,祖宗不都是保佑子孙的吗?我,为什么我们家祖宗好害我?”
“为什么?”我答道:“我先问你一句话,你们家祖坟怎么样了?”
张桂芳一愣,表情就有点不自然:“我们家祖坟——我们家祖坟挺好的啊,大师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答道:“想活,你就说实话——你到底对祖坟动什么手脚了?”
说着,我看向了蒋老爷子:“你能进蒋家做乘龙快婿,不光是因为你的手吧?做聘礼的,是不是还有其他东西?”
张桂芳一个激灵,这才低声说道:“大师火眼金睛,我也不敢瞒着——其实也不是我不说,是我老丈人不让我说,我……我老丈人说,做他们家上门女婿可以,但是,我得把祖坟送给他们蒋家。”
在场的全愣住了:“祖坟?”
蒋老爷子也听见了,骂道:“好啊,小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说着,举起拐杖,就要打张桂芳的头。
张桂芳连忙说道:“爸爸,也不是我忤逆,只是,那个黑衣老头儿要我的命,我也害怕啊……”
蒋老爷子还要骂他,被他气的吼喽吼喽的,张夫人赶紧给他顺气,趁机说道:“爸爸,我就说张桂芳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你看他吃里扒外的劲儿,根本没资格做您女婿,还是趁机……”
张桂芳一下傻了,可以说高个盖短被——顾头顾不了腚。
我接着说道:“那你献出坟地,自然要把祖宗迁走,迁坟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张桂芳嗫嚅了一下:“迁坟,迁的好端端的……”
“不可能。”我大声说道:“你想活,就好好想。”
张桂芳激灵了一下,这才说道:“是……是有个坟,那棺材进了水,里面全烂了,臭气熏天的,骨头茬子到处都是,不好弄,也不知道是哪个祖宗的,我也不认识,当时赶工期,急着给岳父大人献地呢,这不是就把那个坟地直接用推土机平了,扔河里冲散了省事儿嘛。”
那就对了。
我答道:“那个穿黑衣服的,也不是别人,就是那个被你冲散了骨头,死无葬身之地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