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1章 金刚锁墙
程星河看了我一眼:“江真龙?”
不对。
他跟我是有些相似——玄英将君,跟景朝国君,其实也是有些相似的,因为我们的面相几乎差不多,哪怕五官没那么相似,也会因为气质,让人有“长得像”的感觉。
可别人也就算了,这是辛洪福。
昼夜伺候景朝国君的人,怎么可能认错?
不过我还是问了一句:“你也认识玄英将君,是不是?”
辛洪福一听这三个字,顿时就咬紧了牙:“老奴都听说了——那个叛贼,狼子野心,竟然对国君……老奴这几百年来,日日夜夜,就想着他,恨不得拗了他的骨头,抽了他的筋,一交睫的功夫都不敢忘,如何能不认识!”
“那你说,之前给你玄黄令,让你去传旨的那个国君,会不会是玄英将君假冒的?”
“那如何可能?”辛洪福刚才一提起玄英将君,就攥紧了拳头,再一听这话,骨头甚至发出了格格的响声,要不是因为严格的礼仪训练,可能已经跳起来大叫了:“老奴是无能,可不至于,连自家的仇人都不认得!”
能让贴身内侍认错的,没那么容易。
“那你跟我说说,”我摆手让他起来:“让你传旨意的那个国君,之前站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辛洪福这才站起来,弓腰领着我往前趋了过去:“就在这里!”
还好,那地方没被金汁给淹了。
那是一个虬龙身后。
“要说特别,”辛洪福小心翼翼的说道:“国君一提,倒是有些特别——那个传令的国君,黄袍似乎不大对。”
“怎么?”
“那个国君转身的时候,黄袍,下摆动了——绣龙皇权带,也动了。”
哑巴兰起眉头:“宽袍大袖自己就带风,动了有什么不对?”
“不对。”我和程星河,却异口同声。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辛洪福连忙说道:“国君的黄袍,是西川绣女精工细作,织造出来的万丈赤金锦,用料极为考究,也十分沉重,下摆又有赤金龙脚坠,绣龙皇权带本身就是赤金缠丝的,更是沉重……”
人人都说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这龙袍也不是谁都能穿的。
我抬起了头来,看向了那个虬龙附近,转过了脸,绕着周围走了走。
这个时候,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响了——也就是真龙穴的大门,阴沉金丝柏,这要是在外头,怕是城门楼子都给轰开了。
我也不去理会那门响,继续往周围看了看,安大全抬起手指头挖了挖耳朵:“要不,就在大殿周围再找找?真假美猴王,也是有意思……”
这大殿可实在是太大了。
程星河跟我使了个眼色,要跟我咬耳朵。
我靠过去了。
“话说回来,我觉得奇怪,”程星河低声说道:“你觉出来没有,真龙穴一般人可进不来,你是正主,进来就算了,汪疯子和安大全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这还用说?”还没等我答话,安大全竟然开了口:“我可是十二天阶重金求来的,能不知道?你们没忘吧?十二天阶二十年前就进过真龙穴,他们知道位置,他们的后人把位置给我,我能被他们请,自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动动手脚就就进来了呗!”
说着打了个哈欠,看向了大门:“那个汪疯子就更别提了,他可是天师府排名第一的武先生,在你们身上随便动点手脚,就跟放风筝似得,跟着来了,很难理解吗?”
我和程星河都是一激灵——我们俩说话的声音,三十厘米之外都够呛能听清楚,可他在我们十步之外,这是人耳朵吗?
程星河吸了口气,索性转身说道:“反正你来的不对劲——家门也不报,空口无凭,我们合理的怀疑,你身份不对劲儿!”
“我空口无凭,你们有证据呀?”安大全不急不躁的说道:“那也行,你们拿出来。”
这一下把程星河给噎住了。
“这就对了,”安大全悠闲的说道:“龅牙对豁嘴,谁也别说谁。”
程星河寻思了半天,平时他最能狡辩,这下算是遇上对手了。
外面咣当咣当的声音吵得人心忙,我看向了辛洪福。
“我急着去底下,”我指着地面:“你认识这里,带我去。”
辛洪福一听我这个要求,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连忙说道:“国君好不容易才出来——为何还要回去?当年,您受了多少委屈!现如今,国君一声令下,咱们真龙穴的,全都给国君讨回公道!”
“忠心耿耿,很好,”我一笑:“不过,得先弄清楚,跟谁讨。”
这一次,下真龙穴,就是为了这个理由来的。
辛洪福自然是唯命是从,可还是犯了难:“只是这地宫,封的结结实实,一去不回,打这里,是打不开的。”
是啊,陵寝都是单行道,杜绝的就是被人打开。
当年十二天阶下穴,是因为夏家仙师,留在了厌胜门的那个“钥匙”。
这就说明——当初夏季常在这里监工的时候,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偷偷给真龙穴留下了一个“后门”。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有没有什么线索能让我下去?”我盯着他:“什么都行,我有急事。”
辛洪福低下头,左思右想,像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指着一个位置说道:“倒是有一个地方,以国君的能力,说不定能打开,老奴这就带着国君去!”
说着,领着我们就到了一个武器库。
那个武器库里,自然堆积着数不清的刀枪箭戈。
“这件事,老奴还得跟国君告罪!”辛洪福跪在了地上:“修到了这个配殿的时候,老奴奉命前来视察,无意之中听见两个工匠跟夏大人商量,说金刚砂不够了。”
金刚砂是一种极其贵重的建筑材料,极为坚硬,跟金价几乎相似。
“夏大人眉头紧锁,只好说,这个位置不打紧,不用金刚砂了,拿紫金砂代替,料想也没有什么大碍,当时老奴应该去告诉国君的,可是……”
紫金砂是略次一等的建筑材料,比金刚砂差远了。
我心里清楚:“不怪你。”
那个时候,国库已经吃紧了,而他们,谁都认为,这个四相局,根本没有必要修这么大。
连手底下都开始欺瞒,对景朝国君来说,无人理解,人心离散,就是为了这个四相局。
值得吗?
不过,也好,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我抬起了手来,斩须刀对着这里就削了下去。
“咣”的一声巨响,墙壁被削下了一个大坑。
可我感觉的出来,哪怕偷工减料用了紫金砂,这地方应该还有其他法门,也一样是无坚不摧。
斩须刀都无法发挥出平时的实力,更别说普通的东西了。
我抬起手来,用玄黄令召唤来了那些人俑,让他们一起帮忙。
可哪怕他们前来,也跟着削墙凿地,但这地方,依然是固若金汤,硬是挖不开!
这地方肯定有什么风水上的说头,得赶紧找出来。
我蹲下,就摸那些被斩须刀削下来的砖石瓦砾。
暗红色的。
啊,我知道这个方法了——这是厌胜术的一种,叫金刚锁。
金刚石,金刚砂,混合金刚土,以赤麒麟血和属龙童男子的血,加血糯米建造出来的,千年万年,固若金汤。
确实是无坚不摧,几乎无法破解。
而这个时候,外面“咣”的一声巨响,哗啦啦的声音就冲进来了。
坏了,外头不管是邪神,还是汪疯子,已经进来了。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这么快?”
第1982章
辛洪福像是听出来了什么,脸色一变:“那个东西……”
我还想起来了,立马问道:“偏殿里面有个没脑袋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国君忘了?”辛洪福连忙说道:“那是真龙穴里一个大邪祟——没头,也源于,您。”
我?
“那东西,早咱们一步,占了真龙穴。”
原来,在江仲离选定了真龙穴的时候,这地方就已经被占据了,有个邪祟自称冰阳小神,住在这里修行。
可这个东西好杀戮,性凶暴,在这里为祸一方。
可冰阳小神自持占据真龙穴这么多年,拒不让位,吞了不少工匠,还冲撞了景朝国君的銮驾,吃了国君一匹好马。
景朝国君也不是吃素的,脾气上来,亲手一剑下去,冰阳小神身首异处。
不光身首异处,作为惩罚,江仲离把它的脑袋和身体,一前一后的压在了正殿两个位置,它不是不肯让路吗?罚它永生永世的在这看守真龙穴,配殿里的锁链,就是江仲离亲手下的。
程星河瞅着我:“好家伙,杀人分尸,难怪那玩意儿这么恨你。”
那不是人。
辛洪福听着声音,紧张了起来:“老奴听着,就是那个东西的声音。”
哑巴兰还有点遗憾:“这么说,汪疯子被那个什么小神给搞了?啧,我还想着亲手揍汪疯子一顿呢!”
汪疯子有神器在手,未必能输给那个东西,除非……坏了,难怪声音不像是一个东西发出来的,这俩有可能不打不相识,一商量,同流合污,一起来找我算账了。
刚想到了这里,“砰”的一声响,主殿就是一个巨大的动静,像是一个力气大的没处使的东西,找不到自己的目标,在万龙升天柱附近无能狂怒。
“这些东西……”
“敢伤万龙升天柱……”辛洪福大怒:“老奴这就去把那个东西赶回去!”
说着,就请我重新把令牌借给他,他愿意身先士卒,带着人俑去拦。
那不行,我也知道,这种黄门监权力很大,也有管理近卫的经验,可那个无头小神显然已经开了锁,我跟那玩意儿接触过一次,吃了这么多年真龙穴的灵气,没那么好对付。
为什么要送死呢——不,虽然他们早就死了吧。
程星河倒是在一边撇嘴:“这会儿惦记这万龙升天柱了,一早烧我们的时候,怎么不惦记?”
辛洪福有些不好意思:“假国君说为了拦住你们,百无禁忌,老奴也是被逼无奈……”
说到了这,他看着程星河,反应过来,脸一沉:“你是国君身边新来的近侍?礼仪官怎么教你的,目无尊长!”
程星河一愣,也知道“近侍”是什么意思,暴跳如雷,几乎气的要把传宗接代家伙拿出来自证身份,被哑巴兰拉住了:“算了算了,你自己知道你有就行了。”
我还想起来了:“万龙升天柱,是个什么作用?”
辛洪福连忙说道:“是帮着国君作为神君,升天用的。”
“四相局,就是为了让国君升天?”
这是我最想知道的事情。
“不光如此,据说还能镇压一个大邪神,”辛洪福连忙说道:“作用极大,所以,哪怕朝臣反抗,国君也觉得值得。”
“大邪神什么路数?”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那是国师帮您做的。”
“江仲离呢?”
“国师一直都陪在您身边,”辛洪福说到了这里,还露出了几分遗憾:“可惜老奴死的早,不然,随侍在龙棺附近的,就是老奴了。”
对了,辛洪福在四相局没完全修建完成的时候,就先景朝国君去世,患的是伤寒,为表忠心,随葬在了这里。
江仲离,真的还在这地方?
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从万龙升天柱附近,开始奔着我们这里走了过来,越来越近!
我转过脸,盯着这个金刚锁。
难怪要找赤玲。
这个阵法,只有我这个厌胜门主才知道破解的方法。
活的阴生子的鲜血。
也多亏是紫金砂,要是金刚砂,哪怕阴生子的血都不顶用,无解。
可这个时候,赤玲不在,上哪儿去找?
“咣”的一声,那一道敲门声,到了跟前——他们找到了配殿来了。
“李北斗?”
汪疯子的声音,赫然从门口响了起来:“你把冰阳小神的头放在了哪里?人家找你来要了。”
幸灾乐祸。
下一秒,又是一个爆裂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我抬起头,一摆手——玄黄令一动,所有正在干活的人俑全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转过脸,奔着门口就冲过去了。
门一开,汪疯子站在了门口,还是一派逍遥自在的表情,可下一秒,破风声齐刷刷响起,奔着他就飞过去了。
汪疯子得意的笑容一凝,眼里没来得及露出难以置信,翻身就躲了过去,“唰”的一声,连珠弩擦着他的身体,没入到了墙面上。
他冷冷的抬起头,脸色一变:“我是低估你了……”
但是下一秒,那个巨大的黑影,就对着人俑冲了过来。
“哗啦”一声,最前面一片人俑,全部被铁索缠住,拦腰轰然崩裂!
数不清的瓷器碎片炸开,人俑里露出了黑的头发,白的骨头。
那个无头身影,其实身姿很挺拔,身上穿着一件残损的长袍,但依稀还能看见,上面污秽的华丽云纹。
没有头,不能说话,但是暴戾之极。
我旋过了斩须刀,对着那东西斩了过去,可那些人俑全挡在了我面前——有一些刚才被扫倒的,甚至只有一条胳膊一条腿,但还是站的笔直。
他们支离破碎,也要保护我!
我心里一沉,抬起手就想让他们退开,但这个时候,辛洪福一把拉住了我:“国君——士为知己者死,他们知道荣辱。”
知道荣辱,也不能白送命!
斩须刀金龙气炸起,对着那个身影就炸了过去。
他们已经保护我几百了,足够了。
一时间,“哄”的一声,门口砖石瓦砾炸起,那个无头的东西直接被一劈为二,但是汪疯子瞬间冷笑了一声。
这个笑,不对。
下一秒,那个无头身影猛然爆开,一股子气浪,以他的身体为圆心,轰然就对着四周扩散,脚底下一颤,就听见头顶不堪重负的声音。
坏了,那东西一炸开,力量极大,汪疯子就是拿着那东西当活炸弹来用的——要利用那东西的灵气,毁了这个武器库,把我们埋在这里!
轰隆隆的响声之中,我听到了汪疯子悠哉说道:“李北斗,从这里来,回这里去,你死得其所。”
我立刻转脸要护住身边的人,可头顶一响,一个巨大的柱子对着我们就倒了下来!
这地方,通往地宫的地板是固若金汤,可地面上的建筑扛不住!
还想用斩须刀——可以斩须刀的能力,越用,这地方崩塌的就越快!
汪疯子的笑声,跟这地方的响声,混杂在了一起。
但这个时候,柱子忽然停在了我们头上几寸的位置。
是辛洪福转过身,一把撑住了那个柱子。
可他的身体,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响声。
“国君——跑!”辛洪福大声说道:“老奴给你撑着!”
我心里一沉,立马要劈开柱子,但是来不及了,程狗一把将我拉过来,“哄”的一声,柱子落地,辛洪福不见了。
他被压在了柱子下面。
“辛洪福!”
满地尘埃迷眼,什么也看不清了,一个黑色的东西奔着脚边滚了过来。
是九州宽檐帽。
汪疯子……不管你是被谁当枪使的,你活不了了。
一股子怒火冲到了头顶上,刚要转身,可这个时候,一只手拉住了我:“爹。”
这个声音是……
我转过脸,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赤玲?
她怎么会到了这里来?
在一片片瓦砾坠地的声音里,她皱着眉头,显然很不高兴:“这里脏。”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是身体反应比脑子快,一把抓住了赤玲的手,划出了一道伤口。
“爹,疼!”
手掌沾满了赤玲的血,抹在了斩须刀的锋芒上。
在这里被掩埋之前,金刚锁阵,给我开!
“哄”的一声,斩须刀带上了赤玲的血,轰然打开,地上露出了一个大洞。
汪疯子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一把程星河他们推了下去,在巨大坠落声里,看向了汪疯子。
第1983章 一面镜子
“谁让你来的?”
汪疯子嘴角一抽,隔着尘埃砂砾,露出个极其不自然的表情:“天下苍生。”
又是天下苍生。
可我,就不是天下苍生的一员了?
“汪疯子,我知道你恨我,可有件事情还是想跟你说清楚了。”我盯着他:“帮你取得神器来对付我的人,未必是为你好——你是个棋子,咱们两个心里都清楚,把那个人说出来。”
我留着下半句话没说——说出来,我留你个全尸。
汪疯子眯起眼睛:“我不管谁对我是什么目的,我只看,能不能帮我做到想做的事——现如今,我只想杀你。”
话音未落,汪疯子抬起了手——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一道被无头邪神炸出来的裂缝。
他手上那个东西仙灵气一闪,大片的瓦砾对着我就砸了下来:“都说真龙转世,心怀仁义,你一只心慈手软,不也是为了更像什么真龙吗?怎么,现在不装了?”
我一直觉得,仁义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而且,我还是想当好人。
可这得看对谁。
一直挡路的墙,不得不劈开,辛洪福和那些人俑,也不能白白就这么消失。
斩须刀旋开那些瓦砾,对着他就削了下去。
巨大的力量掀翻一切瓦砾,对着汪疯子,所向披靡。
汪疯子似乎早有准备,抬起手要挡着,可斩须刀巨大的灵气炸起,那个带着仙灵气的东西,倏然飞远。
汪疯子看着自己的胳膊,眼神一木。
他的胳膊,少了一截。
巨大的痛苦和大量的出血,让他的脸色一片惨白,他还想往前,可一大块瓦砾坠下,不偏不倚把他压在了底下。
可饶是这样,他一声也没吭,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神,恨意更浓。
他残存的一只手撑在了外面,还想站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更多的瓦砾坠下,轰然全砸在了他身上,几乎把他整个人全部埋起。
他的身体,其实打上一次就废了,这次能来作乱,也全靠着手上那东西的仙灵气,那东西没了,他比以前还不如。
只剩下了不甘心。
“李北斗……”
他觉得不公平,他是为了苍生!
我刚要开口,“七星,快点!”
一只手拉住了我:“来不及了!”
程狗。
“都下去了,就等你了。”
一回头,我这才看到,这地方虽然被我劈开了一个破洞,可现在,四周的瓦砾不断坠下,几乎要全部被掩埋住了。
“哈哈哈哈……”汪疯子忽然有了笑声:“你会后悔的——这地方,会有比我更强的人拦着你,你去不了……”
那诅咒一样的声音倏然离远,程狗拽着我下了地洞。
这一瞬间,头顶全部崩塌,那些精美的柱子,美轮美奂的砖瓦,擦着我们的头皮落下,把洞口封了个严严实实。
风在耳边掠过,地宫极深,落了地,心里依然有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我其实明白,哪怕汪疯子不来,还有张疯子,李疯子,总有人会来。
那个幕后黑手,一直借刀杀人,不肯现身。
他想杀我,想了几百年。
“李北斗!”带着药香的气息靠近,在我身上就是一遍摸,接着才松了口气。
一个叹息响了起来,是安大全的声音。
而这个时候,我还反应过来了:“赤玲呢?”
“爹!”
一个娇柔的身影靠了过来,嗔怪的说道:“你总不来看我!我都想你啦!我吃八宝核桃糕,你买了没有?”
“下次一定。”我回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她来得太奇怪了!
赤玲高兴了起来,指着身后:“是他带我来的!”
哑巴兰放了个天花,我这才注意到,一个人站在了我们身后,显然十分拘谨。
是个青年,身材颀长,长相英俊,我不认识。
不过,这个气息我认得出来。
“摆渡门的?”
跟公孙统他们身上的,极为相似。
那青年立刻点头,带着几分敬意跟我行了个礼:“我叫杨一鸥,摆渡门全门蒙您上次的恩德,可惜我们长老不能亲自来帮你,所以叫我过来给您搭把手。”
对了,上次跟公孙统他们分别的时候,皇甫球跟我说过,他们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帮我。
“长老们说,您似乎被人动了什么手脚,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叫我来填补这个漏洞,”杨一鸥恭恭敬敬的说道:“所以我立刻赶去了厌胜门,把这个姑娘给带来了。”
“你是怎么进真龙穴的?”
“您还不知道?”杨一鸥看着我:“是因为江采菱。”
江采菱?很久没见她了,她也一直在寻找真龙穴……啊,我想起来了:“她找到了这里?”
江采菱曾经千方百计,叫我帮忙,找到了一个金杯。
那个金杯是修建四相局,逃生的工匠做的,上头说是有关于真龙穴的线索。
可我们当时都没明白那线索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就自己带着那个金杯来找真龙穴了,这么说,她找到了?
“那江采菱人呢?”
“她寻找真龙穴的时候受了伤,很严重。”杨一鸥答道:“所以我就带着赤玲先来了——可惜,是我无能,还是来晚了,不然的话……”
他看向了头顶,显然也十分遗憾:“那些人俑和那个黄门监,忠肝义胆。”
哑巴兰叹了口气,说道:“不怪你……要怪,也得怪那个汪疯子,哎,哥,汪疯子呢?”
程星河答道:“估计是活不了了——得成了虾酱。不过也怪,”
他盯着上头,皱起了眉头:“那个冰阳小神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能炸?”
因为动不了,所以把这些年积攒的灵气都按在了自己的元丹里,盼了这么久,就等着跟我同归于尽了吧。
想跟我同归于尽的,一直不少。
我看向了杨一鸥:“多谢。只是这一趟,十分辛苦危险。”
杨一鸥有些羞赧的摇摇头,看上去特别朴实:“您对摆渡有恩,我们摆渡,有恩必报。”
终于是到了最后一站了。
我转脸看上了周围——不知道这是地宫的什么位置,四面黑洞洞的,哑巴兰又放了几枚天花,我就看见,远处闪过了一片光。
程星河吸了口气:“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是到了,这里还会有什么机关不?”
真龙穴的机关,大致符合天地人水——水是游女,人是人俑,地是阴阳鳝。
要是有的话——也就只有“天”了。
哑巴兰皱起眉头:“天……什么东西能跟天沾上边?”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地宫极大,但是没看到之前传说的各种东西,更别说九,龙抬棺了,我们所在的地方估计很偏。
靠近了那一大片光,就见到前头光亮处,竟然迎面走来了一帮人。
程星河高兴了起来:“是不是十二天阶那帮老东西?师父!”
他认了摸龙奶奶为师。
不对——对面一点回应也没有。
“不是他们,那就是……”哑巴兰激灵一下,就要把猎仙索给抽出来。
可我摁住了他的手。
因为我看出来,对面“人”里,竟然也有一个要抽出什么东西的,姿势跟哑巴兰一模一样。
那好像——是个巨大无比的镜子。
靠近之后,果然是一整面的镜子,跟一整座墙一样,镶嵌在了地宫之中。
哑巴兰叹为观止:“还以为古代没有这么大的镜子呢——他们这技术不错。”
景朝冶炼的技术很先进,隔了这么多年,这巨大的青铜镜,没有什么氧化的痕迹,还是明如秋水,照的纤毫毕现,也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
“通过了这里,咱们就能进真正的地宫了是不是?”哑巴兰摩拳擦掌:“我给他劈开。”
说着,一脚奔着上头就踹。
可这镜子墙极为坚固,一丝损伤也没有。
程星河骂他没用,抬手凤凰毛卷过去,可这镜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杨一鸥作为来帮忙的,特别卖力气,也跟着敲了敲镜子面,四下里研究了起来。
赤玲也不知道大家在忙和什么,对着镜子就做起了鬼脸。
安大全一乐:“你们慢慢磨,我再睡一觉,景朝东西质量好,要不——那几个老东西还用人来救?”
在倒影里看到,白藿香似乎有些不屑,嘴角是个冷笑。
可这一瞬,白藿香忽然一把拉住了我。
我转脸看她,就看出来她脸色煞白。
“怎么了?”
“这镜子不对。”她低声说道:“我刚才没笑。”
第1984章 镜中之物
程星河听见了,也转过了脸来,显然也吓了一跳,盯着镜子就找,可镜子里的白藿香现如今一脸不自然,跟镜子外面的没什么差距。
哑巴兰也跟着找,可镜子现如今怎么看都是个普普通通的镜子——除了比一般的镜子大上许多。
我也过去检查了一遍,镜中人跟我们做着一模一样的表情,一模一样的动作,确实没再出现什么异常。
程星河找的眼睛都酸了,回头就看着白藿香:“哎,正气水,刚才会不会是你太紧张了,脸上抽筋,你自己觉不出来,才说你没笑?”
白藿香很不高兴:“没笑就是没笑,我一个做鬼医的,觉不出自己有没有抽筋?”
程星河答道:“这是真龙穴,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咱们一路上生死疲劳,看错了也没什么——这地方本来就步步惊心了,看错了那不是更省事儿,咱就继续找进去救人的法子了。”
白藿香厉声说道:“没错就是没错——你疑心我没有你这种眼睛,说的话没分量?这镜子肯定不对!”
程星河就是这个意思,觉得要发现也得是自己这个二郎眼,怎么轮的到白藿香?
不过明面肯定拗不过她,真惹急了还要吃针,就转脸看我,意思让我安抚安抚她。
白藿香也带着气看着我,想看看我信谁。
我说大家先别着急,我倒是觉得,小心点没错,再说了,这地方横着个镜子,本来就不是正常现象。
杨一鸥也赶紧点头:“就是就是,我们长老也说过,多一个心眼儿多一年寿。”
白藿香这才松了口气,我从镜子里也看到,她看着我,是一种“我就知道你信我”的表情,看着杨一鸥,也是个“这小子还不算傻”的嘉许眼神,接着,看程星河,又是个挑衅的眼神。跟平时的她并没有区别。
程星河摆了摆手,心里不服,只能装出个好男不跟女斗的样子。
镜子里面的我们,神态各异——程星河皱着眉头,白藿香有了几分得意,越带着些紧张,哑巴兰张着嘴,盯着镜子在发呆,杨一鸥不知道是不是近视,一直眯着眼睛找细节,安大全靠在灰白驴上,像是一切跟他都没什么关系,
赤玲倒是高高兴兴的,在镜子面前又是转圈又是跳舞,还时不时露出舌头做鬼脸。
至少现在看上去,镜子的群像,都没什么问题。
于是我也去敲镜子,想找找端倪。
没有什么异物更好,专心破开,真正的地宫,就在后面了。
其实,镜子在风水阵上,用的非常多——主要是起到了一个防护,反伤的作用。
比如处于煞位的宅子,在正门口挂个镜子,镜面朝外,那就能把不好的东西给弹回去,而要是屋里闹邪祟,关键的位置挂一个镜面朝着内宅的镜子,那屋里的邪祟也会被镜子给驱逐出去。
真龙穴是四相局的最中心,这地方的镜子,自然也不可能就是让你照的。
不过找了一圈,我确实也没再看见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程星河就开始催我:“七星,咱们想辙打破这玩意儿进去吧——刚才我们没顶用,你用斩须刀试试。”
我点了点头,估算出了一个安全的位置,让他们先过去躲开,安大全却靠在驴上装睡。
推他也不动,就听见他喃喃的跟说梦话似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一寻思,就拉他的驴。
可他那驴也怪——跟铁铸的一样,怎么拉也拉不动。
看来他是铁了心的不走。
也罢,反正他本事那么大,什么也不怕。
我估算了一下合适的位置,握住斩须刀,积蓄出了金龙气,对着那个位置就劈过去了。
这个力道,别说是镜子了,哪怕劈开一道墙,都不是什么问题。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道疾风在斩须刀的锋芒处凝聚,如同凝雷聚电,炸在了青铜镜面上!
镜子里镜子外,两道真龙气,咣的一声,撞在了一起!
可就在这电光石火一瞬间,我忽然也有了一种违和的感觉——我的动作,跟镜子里面,似乎并不完全一致!
镜子里,我的小指微微一动,可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小指,并没有抬起来。
但一眨眼,似乎跟看花了眼一样,反应过来之后,镜子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一种更加不祥的感觉袭来——镜子里镜子外,两道真龙气撞在一起之后,没有摧枯拉朽,削断一切。
相反——我心里一沉,我觉出,自己用出的那种,极大的力量,一瞬间,竟然由镜子面反弹了回来。
撞到了我自己身上!
我呼吸顿时一滞,斩须刀和金龙气的力量我知道,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匹敌这种锋锐,哪怕——我自己!
躲肯定是躲不开了!
这一瞬间,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丝笑意——极为邪气!
“咣”的一声巨响。
就在自己的力量,要要把自己削开的时候,倏然被一道东西给挡住了。
我自己的金龙气。
在那生死交关的一瞬间,我抽调出全部的金龙气,以安大全之前的法子,挡在了自己面前!
第一次,像是保鲜膜,第二次,像是玻璃,这其实,只是我第三次用。
但人的潜力是极大的,尤其在生死交关的时候,这种求生的本能。
金龙气猛然凝聚,看似薄透,却坚不可摧!
“啪”的一下,反弹的金龙气撞到了凝结出的金龙气上,一起炸开,全部支离破碎,那种力量几乎不比刚才上头那个无头邪神小,我自己则被掀出了好几步的距离,整个身体凌空翻起,靠着蛟珠的力量,才勉强落地!
站稳脚跟的一瞬间,我注意到,镜子里的我,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当然,也只是一闪而逝。
程星河他们也觉出来了,全跑过来了:“七星,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看向了安大全。
刚才,其实多亏了安大全。
最紧要的那一瞬间,安大全的那句话,一下就回响在了我脑子里。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当时就留了心眼,才能有这么快的反应,不然的话,我恐怕……
这就对了。这是真龙穴的关卡。
地上唯一能跟天产生联系的,也就只有镜子了——地上,只有镜子能映照出天空来。
而最容易打败自己的——往往,也是自己。
“这镜子里头确实有东西。”我吸了口气:“得想法子,把那个东西给找到,不然,咱们就进不去。”
程星河一愣:“真有东西?怎么找?”
我刚要说话,忽然“咣”的一声,整个地宫,猛然震颤了一下,像是闹了地震。
卧槽,这又是什么情况?
一瞬间,我忽然看到,镜子面上,倏然出现了一道几乎细不见的裂纹。
第1985章 星辰之镜
哑巴兰立马抬起头看向了上头:“这是——第几次震动了?”
上次震动,是因为汪疯子闯进来了。
这一次,难不成又有谁进来了?
我转脸看向了杨一鸥:“江采菱的金杯,还给谁看过?”
杨一鸥努着眼睛也盯着上头,喃喃的说道:“我们摆渡门几个长老知道,江采菱自己知道,剩下的,不应该往外传了——难不成,是江采菱也来了?”
“你说江采菱受伤?她伤的怎么样?”
杨一鸥犹豫了一下:“挺严重的,她不让我告诉你——按理说,她来不了啊。”
那个金杯,其实是工匠偷偷留下来的,想将来百年之后,真龙穴的事情没人知道,让子孙后代以金杯为钥匙进穴,获取真龙穴的财宝。不过他子孙并不知道这片苦心,家败了之后,转手就把金杯给卖了,这上头的秘密,自然更没有人能参透了。
那工匠应该是只懂得机关,不懂风水,真龙穴的灵力强大,他的子孙找到了地方,进来了也是倒霉。
“还是说……”安大全忽然开了口:“这真龙穴,正在一步一步坍塌?”
“真要是这样的话……”程星河抬起头看着我:“妈的,咱们都要活埋在这里当兵马俑了。”
不管那是什么动静,时间越来越紧迫了,得赶紧把十二天阶给搭救出来。
本来料想天师府被九尾狐困住,全部去做阵压它,可现在汪疯子已经来了,他不回去,三清老人肯定紧随其后就到。
到时候,这地方发生什么事儿,谁也说不准。
我就去观察镜子上的裂缝。
是被刚才那一下真龙气打的?再来一下,说不定就能打破了。
可白藿香已经一把抓住了我,厉声说道:“刚才那一次,你差点把自己给搭上,不许再来第二次!”
“这都有裂了,再来一次,也许就成了,”我好言好语,才把白藿香劝下来。
可这第二次,出乎意料之外,那裂缝没有进一步扩大,镜子依然坚不可摧。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再一次用安大全那种法子护住了自己,可这是自己跟自己的对抗,耗力极大,真龙穴开始剧痛了起来。
白藿香拉住我,说什么也不让我再试了。
安大全在灰白驴上打了个滚:“要不咱们还是出去吧,现在走,还来得及。”
哑巴兰转过脸:“到了这了还说这种话,那不是前功尽弃了吗?我们不走,对吧程狗。”
程星河却皱起了眉头,像是在琢磨什么,看向了安大全:“老头儿,你没头没脑,打什么退堂鼓?”
他跟我想一处去了,安大全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安大全指着镜子:“我不是没头没脑,我是有迹可循,你看底下,那是什么?”
我刚才观察这东西的时候,也看出来了。
镜子底下,布着各种花纹,是凸出来的。
哑巴兰摸了摸:“这有什么,古代的镜子都有花纹,我祖爷爷喜欢,我们家多得是——我见过葡萄的,鸾凤的,多了去了,哎,洞仔喜欢老东西,可惜他没在这。”
花纹确实是古代镜子的重要组成部分,什么海兽葡萄,家常富贵,规矩昭明,都寄托着各种不同的含义,吃阴阳的也有五行八卦镜一类的法器。
但是这上头的花纹——我蹲下一看,乍一看是看不出什么情况,但是心念一动,也点了一个天花。
天花在近处一亮,那些花纹的投影落在了地上,我们看清楚了,全屏住了呼吸。
那些花纹的玄机,竟然在影子里!
地上的影子,组成了极其恢弘的一副画卷。
日月星辰,风雷云纹,从四面八方汇集了起来,匍匐映照到了镜子脚下,赫然像是湖水倒影一样!
四股极其强大的力量,交织汇聚,也出现到了眼前。
我明白了——这个镜子不光汇聚了四相局的力量,还把四相局的力量翻倍。
这恐怕是四相局最强大的防御屏障之一!
难怪,当初夏季常留下的钥匙是在后面,在前面——根本就没有破开真龙穴的机会!
不光如此,看的出来,这镜子本身就带着极其昌盛的仙灵气,难不成当初铸造的时候,融入了什么东西?
“这是星辰万象镜,里头封着数不清的迷神,真龙穴之所以厉害,就是因为这个东西,能复制一切力量。谁来了,不管多强大,都只会弹回去,自找倒霉,”安大全说道:“所以真龙穴是根本破不开的,我见了这玩意儿,就跟见到了黄河和南墙一样,也就死心了。”
说着,镜子里的安大全看向了我:“一起回去,还有个伴儿。”
我转脸看他:“你不要十二天阶家族许给你的符帖了?”
安大全嘿嘿一笑:“你那不是也有嘛,麒麟皇钟的一本,比他们一百本都值钱,所以比起那几个老东西,我更不希望你死。”
他眯着的眼里,满是迫切和希冀,似乎就等着我回心转意。
可我转过脸,看着镜子里气定神闲的自己。
跟记忆之中的那个景朝国君,已经越来越相似——我已经走不了回头路了。
程星河也咽了一下口水:“听上去很屌的样子,怎么破?”
杨一鸥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对着镜子的花纹就研究了起来,可眉头紧锁,显然也没找到什么法子。
赤玲还在那跳舞呢,天真烂漫:“爹,你看,这镜子多清楚——我脸上的小毛毛都照出来啦!”
是啊,这东西,清晰的纤毫毕现。
我抓了一把土,奔着镜子就扬了过去——果然,土落下,还是秋水一样的明净,纤尘不染。
“这东西脏不了,”安大全吐了口气:“什么也落不下。”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对着肩膀上的小绿伸出了手:“云雾胶。”
小绿给我拱了出来。
这是上次在铁蟾仙那里,找到的好东西之一。
据说天河之中的灵龟下地,想吞食东海的灵物明月浆,借此化成人形,结果这明月浆早就被东海的恶虬盯上,两者相遇,互不相让,同时咬住了明月浆,两张嘴撕咬在了一起,彼此不松,结果死在了一起。
灵龟和恶虬的口涎和明月浆混合在了一起,就成了云雾胶。
这东西,什么都能粘,一旦触碰上,永远分不开。
哑巴兰盯着那罐子,依稀还记得这玩意儿危险:“我记得,当时我相碰,藿香姐一下就把我的手给打了,说危险——哥,你拿这个干什么?”
简单,这个镜子,厉害就厉害在能映照一切,复制一切,反弹一切,那把这东西封上不就行了?
我一把就将云雾胶泼到了镜子上头,可哪怕是云雾胶,也飞快的往下滑,像是根本触碰不上。
我也不着急,又看向了白藿香:“上次在大章鱼那弄到的墨汁,借给我点。”
白藿香立刻明白我什么意思了,立马就把一个瓶子交给我了。
那一股子墨汁,啪的撒在了镜子上,就在云雾胶要滑落的时候,墨汁和云雾胶混合在了一起,全糊在了镜子面上!
这一下,那一股子黑渍不动了,镜面上,一片模糊!
安大全直起身子,屏住了呼吸。
哑巴兰别提多激动了:“哥,不愧是你!”
就是现在了。
我抓住了七星龙泉,对着这面什么也反弹不出来的镜子,卷起金龙气,直接就劈过去了。
毁掉这种东西,极其可惜,可实在也没有办法。
这真龙穴,我非下不可。
“当”的一声巨响,我觉出来,一层曾经坚不可摧的屏障,破了。
第1986章 腿上的疤
抬起眼睛,面前一片漆黑。
这是——把那个星辰万象镜打破,进到了地宫内部了?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比想象之中要顺利。
不过,我心里倏然就有了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对,是黑的不太对劲儿。
哪怕打破了这面镜子,刚才我们所在的地方,也点了天花,怎么突然全灭了?
难道,刚才爆发出的力量太大,把天花也都毁了?
而且,打破了这一层屏障之后,耳边倏然就变得异常寂静。
呼吸的细小气流,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我有了警惕心。
“哑巴兰,放天花!”
可身后,并没有人回应我。
不祥的预感袭来,我一只手握紧斩须刀,另一只手从小绿嘴里掏出了天花,就放到了空中。
“嗤”的一声细响,天花亮起,可怪的很,这个天花的亮度极其微弱,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样。
以前的哪怕黯淡,照个亮还是没问题的,这个怎么回事,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
怪了,这些天花还是之前高老师特地给我准备的,千挑万选,不该有什么质量问题。
金无足赤,也许就这一个有问题。
我甩手又是一朵天花。
第二朵天花应声亮起,我心里就是一沉。
这个天花,竟然也不亮!
怪了,什么情况?
而且——我的心猛然一揪,打刚才到现在,我的人,都没有回应我。
转过脸,靠着这点模糊的光,也感觉出来了,我身后黑乎乎一片,一片寂然,根本就没人!
“程狗?”我立马喊道:“哑巴兰,白藿香,金毛,赤玲?”
可哪怕我自己的声音,也几乎跟被黑暗吞噬了一样,根本就没有一声回答。
他们——上哪儿去了?
我奔着来路就要去找他们,可手伸过去,只触碰到了一片虚无。
我身上的汗毛一下全竖起来了,以观云听雷法也觉出来了,我身侧十步开外,什么都没有,这地方,简直跟个黑洞一样!
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袭来,真龙穴,是这个样子的?
我立刻凭着本能,去寻找方向——也许,刚才的力量实在太大,他们被掀到了远处?
可再远,也不至于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到!
还是说……我立马把心里的想法给压住了,不可能,他们不可能出事。
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出事也不能出的这么莫名其妙。
但人心就是这样——你越不乐意想什么,什么想法就一定会在脑海里更清晰的出现。
真龙穴——本来就是个进得去出不来的地方。这是景朝国君耗费举国之力建造的,藏匿着什么东西,谁都说不好,十二天阶都被困在这里,程狗他们,哪怕比同阶层的出挑,也赶不上十二天阶。
这么想着,我脚步更快,就奔着来路过去了。
可走了很长时间,都只能接触到一片虚无。
我的方向感一直是极好的,这是做这一行的本能,可这一段路走过去,明明已经到了星辰万象镜破碎的地方,我摸索过去,却没发现任何的碎片和痕迹。
就好像——星辰万象镜被打碎之后,跟冰一样,就地蒸发了。
我心里越来越着急了:“程狗?白藿香!”
可这地方,只要我自己的声音。
麻烦了。
我抬手又是几朵天花,可面前依然模糊,比蜡烛还不如,直到小绿咬住了我的手。
我反应过来了,小绿的意思是说,不能再浪费下去了,天花不多了。
我吸了口气,努力把心里的焦虑压下去——绝不能慌。
手往身上一摸,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我兜里,都一包脆脆肠。
这是程狗最爱吃的,不知道时候,偷偷塞在我身上的。
对了,只要有程狗接触过的东西,就能用问路寻踪符!
我立马靠着那种极其微弱,几乎什么都分辨不出来的光,写下了问路寻踪符,叠好了之后,勉强靠着微光和自己的听力,跟着问路寻踪符走。
问路寻踪符飞起,却极不稳定——这是真龙穴,灵气强大,能起来就算是不错了。
我的心揪住——找到,给我找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问路寻踪符忽然停下了。
太好了!
跟着问路寻踪符过去,借着天花极其微弱的光,就发现了一个人,正趴在了地上。
“程狗!”
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光这么一摸,也能摸出来,就是程狗本狗了。
但是,他身上一片黏糊糊的。
我心里一沉:“你受伤了?”
“没什么事儿。”他勉强支撑起来:“哎,哑巴兰他们呢?”
“我还想问你呢。”我把他支撑了起来:“找到一个,就是个好开始,应该是被刚才镜子炸开的力量给掀的分散开了,咱们把他们一个个找回来,继续赶路。”
觉得出来,程狗的身体状况不好:“你坚持一下,咱们去找白藿香。”
“白藿香……”程星河喃喃的说道:“她要是也出事儿。”
“别他妈乌鸦嘴。”我直接把他背在了身上:“她不会有事儿的。”
程狗叹了口气,忧虑的望着前头:“这地方就是真龙穴,咱们什么时候能走到头啊?”
“只要有头,总能找到。”
他叹了口气,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七星,我老觉得,那个安大全,似乎不大对劲儿,你说,他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吗?”
我沉吟了一下:“说不好。”
不过,他确实也给了我们很多线索。
带着程狗又找了一阵,还是一无所获。
“要不……”他犹豫了一下:“咱们商量个事儿?”
跟我还用“商量”?你他娘哪一次主意不比谁都正?
“你说。”
他忽然说道:“七星,你说——是那个真相重要,还是大家的命重要?”
我顿时一愣。
“这么耗下去,没有头,只能死,”他抿了抿嘴:“咱们,要不回去吧,我勉强,能找到回去的路。”
我把他往上一扛,抓紧了他的小腿:“那他们呢?”
“咱们找了,不是没找到吗?”他沉下声音,满怀希望的说道:“你知道我,我想活——为了一些可能已经死了的人,搭上咱们全部人的命,你觉得值吗?”
我笑了笑:“怎么称呼?”
他没听懂我这话什么意思:“你说什么?七星,你是不是被这地方给吓傻了,连我也不认识了?我一早就跟你说,这个地方不能呆,咱们得赶紧……”
“你不是程星河。”我答道:“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我不是程星河,我是谁、我是你爸爸!”他还想说话,我打断了他的话茬:“别装了——程狗以前为了保护我,腿被齐雁和打伤了,好是好了,可留了一个疤。”
“疤?我有,你摸摸,就在腿上。”他松了口气:“就为这个?我看你真是被真龙穴给弄糊涂了……”
确实是有。
“可那个疤,明明是在右腿上,”我答道:“你身上是有——却在左腿上。”
位置,是相反的。
我身上的那个人,不吭声了。
既然是相反的,那就跟镜子里的影子一样。
下一秒,那个人突然就从我身上暴起,想挣扎出去,可我两只手下了死力气,把他脚腕子钳的死死的:“把我的人还给我!”
这个人,就是镜子里的那个“东西”。
真龙气炸起,他身体痛苦的就是一个痉挛,一瞬间,我听到他身上发出了“咔”的一声响。
像是某个很脆很硬的东西,裂出了一个纹路。
下一秒,他的身体,在我背上,似乎支离破碎,哗啦啦就坠落了下来。
第1987章 镜中之人
我立马去抓那个人,可一伸手,抓了一个空。
明明是碎裂了,可跟之前那面镜子一样,倏然消失。
我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路上遇上的怪东西并不少,可这么邪的,不多。
那东西什么来历?啊,我想起来了,自古以来,都有镜灵这么一说。
其实万物皆有灵,比如玄素尺上那个麻衣人,琼星阁里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
而镜灵跟它们,还不太一样——镜子本身就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它本身是虚无的,却能映照出世间一切。
所以镜灵都是极为强大的,而且护主。
如果那个假程狗,是镜灵幻化出的影子,就解释的通了。
而刚才那一下,我显然是以真龙气把它给伤了,但我心里清楚,它没被灭除,不过是逃开了。
它上哪儿去了?程狗他们,又被它藏匿到哪里去了?
跑的这么快,还得重新找它。
而现在,我也想明白了,不是天花的问题,而是这个空间的问题——这地方不透光,把射灯打开也未必管用。
又是担心,又是防备,又是一片漆黑,这种无法打破的虚无,压抑的像是被关在了罩子里,让人心烦意乱。
人最怕的,其实就是未知。
我忽然想起来,老头儿说过,前朝有人上山,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洞口有金沙,不少人前来淘金,在其中一个洞口里,发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不知道被困在那迷窟里多久,吃蝙蝠,喝石头上滴下来的水,没死,可已经须发皆白,整个人是呆滞的,跟没了魂一样。
救出去也没用,他一个人困在这种地方太久,疯了。
一出去,本地人辨认了好久才认出来,原来,那是个恶棍,十年前为占一个姑娘的便宜,杀了一家好几口,逃到了山里消失了,没想到,是困在了迷窟里,后来,疯了一辈子。
我呼吸发紧,如果,真的走不出去,这个场景,其实跟被吞入黑洞一样,自己不体验,就觉不出这种悄无声息的窒息和绝望,确实很容易会疯。
肩膀上“呱”了一声,小绿似乎是有些担心我,安慰了一声。
我摸了摸小绿,也对,有它在,我就不算孤单。
一边走,我一边跟小绿说话——我也知道它不会回应,但能出声,好歹就能对抗这种万籁寂静的虚无:“小绿,你说他们是不是也没事?”
小绿呱了一声。
“哦,你是说,他们也正在找我?”
“呱。”
“嗯,我觉得也是。他们一个比一个鸡贼,死不了。”
“呱。”
“这是最后一关了,总能找到,等找到了,咱们就进真龙穴——一切想知道的,也都能知道了,”我让自己无视这种窒息,一心想好的地方:“都做完了以后,还带着你们去天子行宫泡温泉,泡完了去吃麻辣香锅……”
“呱呱呱!”
小绿忽然激动了起来,一阵乱叫,我瞬间想起来,对了,小绿本身就差点成了麻辣香锅店的食材,赶紧说:“对不起,不该提起你的伤心地……”
“呱呱呱呱……”
小绿的声音更激动了,跟往常差距极大,还在我肩膀上拼命乱蹦,我心里暗叫不好,万万没想到,我还没疯,他娘的小绿先疯了。
但很快,我就觉出不对劲儿来了。
小绿不像是普通的叫唤,而像是,发现了什么。
我心念一动,立刻调整身体的角度,跟着小绿叫唤的方向摸索了过去。
是不是,程星河他们在附近?
到了一个位置,小绿不叫唤了,而是憋着一泡尿似得,在我肩膀上四腿互换,我知道是到了,伸手就摸。
果然,心头一震,摸到了一个像是门,或者岔路的地方!
有这个,就比这一片虚无强!
顺着这个位置往里走,我就继续喊了起来:“程狗?”
这个地方时间长了,我甚至不怕突然出来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也比一个人在这地方憋着强!
一边摸索,我就一边想起了这地方的总工程师,江仲离来了。
这地方的一切,全是他设计出来的。
他似乎对人性极为了解,知道什么事情,是最让人恐惧的。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如果他真的还在这个地方,我倒是真想见见他——那绝对不是什么凡人。
似乎老天爷听见了我的心声,不长时间,我就听见远处,传来了十分细微,说话的声音。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程狗!”
可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没有任何回应。
我着急,就继续往里走,因为这地方极为安静,所以听的也就更清楚了。
“非得用金刚砂不可,不然,就封不住。”
这是一个极为平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我顿时就愣住了。
这是个极为陌生,却又极为熟悉的声音。
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距离上次听见这声音的时间,太远了。
“你是……”
这距离不算远了,交谈的人,肯定能听到我的声音。
可他们依然像是把我隔绝了,似乎完全没理会到我的存在。
“可是……这些年,兴建四相局,国库亏空,上哪儿去弄那么多金刚砂?”另一个忧心忡忡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件事情,你知我知,不会泄露出去的。”
这件事,啊,说的就是正殿武器库下面的金刚锁阵,偷工减料的事情。
可他们这个语境——绝对不像是现在。
“除了你知我知,还有天知地知!”平和的声音很决绝:“万一有一丝差错,整个四相局,就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切心血,都白费了,封不死,改局的事情就前功尽弃,你当得起这个罪过吗!”
改局……
我忽然想起来——强大的镜灵,是能做到一件事。
把它曾经映照出来的东西,储存在镜子里。
刚才强大的真龙气已经把镜面打出裂纹,刚才镜灵假装程星河,又被我来了一下,恐怕这附近,支离破碎,才会出现了这种东西。
难怪这两个说话的人,对我完全没反应,这是,镜灵以前映照过的人和事,跟录像一样。
而他们俩,恐怕,就是江仲离,和夏季常。
我呼吸凝滞了起来。
他们,当年就曾经在星辰万象镜前面,密谋改局的事情,要把景朝国君封在真龙穴里,让他永不超生。
“绝对不能让他有一丝从真龙穴穿过的可能,”江仲离缓缓说道:“到时候,他一旦归位,必定要算账讨债,三界肯定血雨腥风,生灵涂炭——季常啊,咱们为的,是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又是天下苍生……
这就是,你们改局的真正目的?
阻止一个债主归位讨债!
夏季常焦灼的声音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明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造孽后人遭殃,哪怕是为了后人,也不该优柔寡断,可还有一件事情,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说来听听。”
第1988章 裂缝之后
夏季常答道:“咱们做了这种事,难免日后不背上个反叛之名——我也就算了,可家里子弟,世世代代,抬不起头来,未曾给家族争光,反倒是给家族蒙羞,我这心里,实在是……”
对了,那个年代,名誉其实比命要还要紧。
许多史官,就是为了名誉,不要命。
说着,夏季常试探着问江仲离:“江家又如何?”
“你放心吧,”江仲离轻描淡写的回答道:“大局为重,这点蝇头小事又算的了什么?我已经全计划好了——自有人代替咱们,来背负这个骂名。”
夏季常一惊:“谁?”
江仲离缓缓答道:“参与这件事情的,还有谁?”
夏季常吸了口气,显然是心照不宣。
我心里却明白了——厌胜!
他们两个改局,却把罪名转到了参与修建的厌胜身上。
“他们,能甘心吗?”
“不能又如何?放心吧,横竖,事情不会落在你我两家头上。”江仲离答道:“这样,就能跟玄英将君有所交代了。”
果然,是玄英将君授意的——他想抢走景朝国君的一切。
所以,天师府认定,是厌胜为了一己私利,利用职务之便,改了四相局,追杀厌胜,才导致了厌胜门几乎灭门,跟天师府缠斗了这么多年。
这就是,老头儿最大的心愿,让厌胜门,平冤昭雪。
江仲离改了局,说是为了三界,可江家却因此繁盛昌隆,夏季常作为监工,跟他同流合污,自己倒是进了摆渡升仙,夏家也成了十二天阶之首。
不光完成了自己的目的,还把自己择的清清楚楚,把黑锅都甩到了天师府和厌胜门身上,把任何事情,都算计的滴水不漏!
多智近妖,名不虚传。
夏季常叹了口气,显然是“只能如此”的意思,接着又自言自语似得说道:“想不到,真龙转世,也能改。”
“世上没什么不能改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以后,把这件事忘了吧。”
“可是……”夏季常似乎还是不死心:“真的能压个万年永固?”
江仲离沉吟了一下:“剩下的事情,我计算好了,就不用你操心了。”
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声音了。
星辰万象镜,那一次就记录了这么多。
小绿继续往前倒腾它的腿,像是在催促我继续往前走——动物有比人更敏锐的直觉,果然没错。
再往前摸过去,似乎又有一个岔路。
顺着岔路往里走,跟刚才一样,逐渐听到了人声。
是敲打镜子的声音。
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人影。
再熟悉不过了,是那个穿着黄袍,龙行虎步,闲适潇洒的身影。
景朝国君。
这是镜子曾经映照出来的,另一个场景。
“这东西造的不错。”
“国君褒奖,臣下惶恐。”
这个声音——我立刻就听出来了。
玄英将君!
果然,是个颀长锋锐的身影,比景朝国君还要高一些。
“最近,上下许多传言,说我造四相局,劳民伤财,还有更难听的,说是穷奢极欲,自取灭亡。”
“国君自有国君的道理,那些人目光短浅,扰了国君清净,臣下去把这些人的嘴封住。”
听上去,这个玄英将君忠心耿耿。
“不必,成大事不拘小节,万世功业,留待后人评说。”景朝国君接着说道:“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是。”
“玄英将君居功甚伟。”景朝国君缓缓说道:“事成之后,论功行赏,第一个封你。”
“臣下为国君尽忠,万死不辞。”
“还好有你,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
这话,诚恳至极。
玄英将君没回话,我心里却一阵抽痛。
那个时候的景朝国君,意气风发,根本没想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儿。
“对了,”景朝国君摸向了镜子,倒是极为神往:“你说,这镜中若有灵,会是什么样子?我倒是想……”
可话刚说到了这里,“啪”的一声响,面前就是一阵碎裂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给爆开了。
有东西过来了!
似乎,狂怒无比——是因为,我擅自看了这地方的东西,它恼羞成怒?
黑暗之中,“呼”的一阵破风,像是有数不清的玻璃碴子猛然从空中划过,对着我冲了下来,斩须刀一转,叮叮一阵响,全部被我扫掉,但那个东西并没有就此罢休,我听到头顶“哄”的一声响,像是有个极大的东西崩塌下来,要把我给压在这里!
“贼子,谁准你看这里的东西……”
那个“甬路”整个塌了!
身上一阵剧痛,数不清的锐物打在了龙鳞上,我刚想把那些东西打开,忽然就觉出,脚下有什么东西,正以极快的速度,对着我逼了过来。
小绿疯狂的在我肩膀上跳了起来,像是在告诉我,这东西危险。
我也觉出来了。
一步稍慢,一只鞋倏然就从脚上被拽落,没有了动静。
简直——像是一阵急冻的冰,追着人,要把人卷进去,封在里面!
斩须刀立刻出手,但金龙气炸起的时候,那个追过来的东西似乎已经对我有了防备,那个东西海浪一样的拔地而起,真龙气一扫,非但没有打碎,反而跟一开始一样,对着我反撞了回来。
这就是它最大本事——反弹。
我立马调转金龙气护在了自己面前,“啪”的一声巨响,似乎很多东西碎了,但又有更多的东西凝结起来,重新对着我追!
打,会反弹回来,不打,就会被永远的封在里面!
这东西,根本就没给我逃脱的机会。
而且,觉的出来,用金龙气做护甲,简直跟自己打自己一样,对金龙气有极大的损耗,真龙骨也开始剧痛了起来,像是使用过度,几乎要被折断一样。
我心里清楚,再有下一次,肯定就用不出来这么强大的护甲了。
而那东西毫发无损,“咔”的一声,对着我乘胜追击。
可我不能被封在里面,不光我自己,还有很多人的公道,要讨回来。
既然如此……伸手就从身上拿出了一件东西。
那一道屏障似得东西,再一次对着我追了过来。
我屏息凝神,也再一次把金龙气全部压在了斩须刀上,重新对着那个屏障劈了过去。
一瞬间,我听到了一个冷笑。
似乎,是那东西在嘲讽我——明知道这一下会反弹到了自己身上,竟然还犯傻。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
果然,金龙气再一次被反弹了回来——却并没有跟前几次一样,弹到了我身上。
我没有再把新的金龙气凝结成了护甲,而是拿出了赤水青天镜。
这一瞬间,弹回来的金龙气,打在了赤水青天镜上,再一次被折了回去。
“咣”的一声炸响,面前的东西全部崩裂,哗啦啦炸的到处都是。
小绿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疯狂的蹦跳了起来。
接着,万籁俱寂。
而之前那种密不透风的凝滞,猛然就消失了——不知道哪里,灌入到了新鲜的风,还有,我眯起了眼睛,一瞬间不适应,是强烈的光!
这个镜子,被我打破了,风和光,都是从裂缝里面灌进来的!
在强光的照射下,我适应光线,就勉强看到了面前的一切。
是数不清的裂纹,和数不清的影像。
刚才那个整体,全部崩碎,还映照出了,数不清的我。
裂缝之后的空隙里,似乎躲着一个影子。
只是一个轮廓,看不清面貌,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可感觉的出来,它依然倔强,甚至想挣扎起来,卷土重来,没有认输的样子:“你过不去……我在,你就过不去……”
可我盯着那个影子,说道:“我记得你。”
那个影子忽然颤了一下,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还记得,我问过你——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第1989章 放你自由
那个影子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想起来了,第二个场景之后发生的事情。
镜子里有东西闪动了一下,玄英将君觉察出来,就要挡在我面前保护——说是这里的东西,怕是要惊扰国君。
我却摆了摆手:“镜中无灵,又怎么有资格被摆在这里?”
镜灵只不过,是对外头的东西,什么都极为好奇。
“这镜灵,似乎也想出来,看看外面的样子,”我盯着镜子:“可是,出不来。”
“它跟咱们,不在同一个世上,”玄英将君答道:“它们不过是影子。”
没错,是影子——一举一动,只能跟随别人的姿态动作。
我摸着镜子面:“永远只能映照出别人来——可我猜测,它肯也很希望,有一天,能做自己。”
我当时就注意到,镜子里的自己,面色忽然一变。
但,那种表情,不是景朝国君的。
我对着镜子一笑:“等到四相局的使命完成了,放你自由,不用追随别人的姿态,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吧。”
玄英将君倒映在了镜子里的面容,似乎也有些不对,显然是觉得,这东西没有灵魂,没有心,能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玄英将君不信,万物有灵?”
“国君信,臣下便信。”
他行礼,脸压在手下,看不清表情。
我摸向了镜子面——江仲离说过,这镜灵是用许多迷神压在一起,凝结出来的。
在铸造这个镜子的时候,还跟我要了一滴血。
好让镜子跟我合二为一,让镜灵认主。
江仲离做到了,这镜灵确实认主。
但是后来,这些忠心耿耿,一心为我的东西,没有跟我预想的一样,帮助我到我想去的地方,而是因为改局,那个力量转换方向,对准了我,反而把我严严实实的封在了这里。
“是你……”
那个影子似乎也想起来了这件事情。
“我来晚啦。”我盯着那个缝隙里的影子:“想起来的,也太晚了。”
还把这个镜子,彻底毁了。
“不晚!”
没想到,镜子里的影子声音振奋了起来:“那些人都说,你说话算数,我一直相信。”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只有我能进真龙穴,是因为,这里的一切,只认我。
如果换成了另一个人——绝对没有进来的可能。
“我一直好好的守在这里,谁也没有从我这里进来过。”那个影子的声音,显然有些得意。
“你做的很好。”
“只可惜……”镜灵犹疑了一下:“我早该知道是你——除了你,没有谁能打破这个镜子。”
因为这个镜子里,有我的血。
“这些年,辛苦你了。”我对着那个镜子伸出了手。
镜灵几乎是条件反射,也照着我的动作伸出了手来。
可我摇摇头:“不用了——你以后,再也不是谁的影子了。”
镜灵的手,伸了一半。
几乎是试探性的,调转到了一个跟我相反的方向。
显然,这对它来说,是一个极为新鲜的体验,它兴奋极了,开始进一步站起,弯腰,旋转。
我是它的主,只有我能决定它的自由。
触碰到了镜面,上头是锋锐的裂痕,哪怕被裂纹分割成了一块一块的,可每一个碎片,都还坚持着守在一起,勉强,也勉强自己凑成一个整体。
每一片,似乎都能通到了一个新的世界里去。
“这些年,这地方发生过什么没有?”
那个影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略一思忖:“没人从这里经过,不过,除了今天,还有有两次,后面有了很大的震动,像是某个地方,裂开了,不过,这两次震动很快就消失了,也没发生过什么其他事。”
裂开?
只有真龙穴被打开,才会有那种动静。
二十年前江老爷子进来,是一次,可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
真龙穴……我皱起了眉头,被打开过两次?
“两次相隔多久?”
“不知道。”
啊对了,这个地方看不见日月星辰,在这里呆着,根本就不会有时间的观念。
那就是说,江老爷子来,是真龙穴被打开第二次,第一次,又是谁打开的,发生了什么事儿?
“咯吱……”
面前那些数不清的裂缝,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这个镜子,怕是快支撑不住,也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镜灵自己也觉出来了,立刻接着说道:“我知道,这地方出现过变动,你从外面回来,就跟这个变动有关,但是,里面很危险,很多东西都跟我一样,再也不认识你……”
“我都知道。”我还想起来了:“对了,到底是谁来告诉你们,让你们防御我?”
“是你自己。”
镜灵似乎也反应过来了:“以假乱真。”
作为镜子,都分辨不出来的,会跟我有多相似?
“咯吱……”
镜子上头的裂缝,开始逐渐扩大。
镜灵的影子也逐渐模糊了起来:“你的人,在……”
可没等它说出来,面前猛然一阵崩裂,这个地方,地动山摇。
“七星……”
一瞬间,从裂缝之中,就远远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声嘶力竭,焦灼的像是嗓子都哑了。
镜灵要说的,我其实已经知道了。
一开始,是我搞错了。
这地方,是镜子里的世界。所以方向跟真正的世界,完全是相反的。
我本来以为自己往回走,其实,是往里走的越来越深。
现如今,该回去了。
所有的碎片全部炸出,我抬起头挡住,奔着正确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越冲,那些呼唤我的声音就越近。
再一次,我从裂缝之中冲出去,像是冲出了一道阻碍,面前立刻有了亮。
呼唤我的声音,也倏然清晰。
与此同时,“哗啦”一声,身后是爆裂的声音,我回过头,就看到了那面精美绝伦的镜子,重新出现在了我眼前。
秋水似得镜面全是裂纹,哗啦一声,炸成了满地的碎片。
一道影子飘然出现,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后颈,把我往后一拽。
那些碎片擦着我的脸,哗啦啦落在了地上。
身后是熟悉的声音:“妈耶,你可算是出来了——大变活人呀?”
程星河。
一转脸,他们全都在我身后,一个也没少。
一个身影一把抱住了我,紧的像是想把我给揉碎了,带着哭腔,对我就吼:“李北斗,你到底跑哪儿去了!你……你就不知道先说一声?你知道多害怕吗?”
熟悉的药草气息,白藿香。
原来,之前我以为自己劈开了镜子,其实是进到了镜子之中,而对他们来说,我是劈开镜子的同时,人忽然消失了。
他们也吃了一惊,在附近找了很久,也怀疑过我的消失跟镜子有关,可他们在外面,什么法子也没有。
我拍了拍白藿香的肩膀:“对不起……我,下次记得。”
白藿香身体一僵,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我松开了,面红耳赤,转过身就装出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下次?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我看的出来,她在抹眼泪。
这段时间以来,大家几乎都成为一个整体了,忽然一分开,谁都会害怕。
越珍贵,自然就越怕失去。
哑巴兰也挺激动,想说话,可嗓子张了半天,说不出来了。
闹半天他狂吼乱叫半天,急火攻心,嗓子肿了。
不过他还是特别兴奋,转脸指着这个镜子,对我跳起来了大拇指。
我猜得出来,他的意思是说,哥,不愧是你。
我冲他一笑,就听见了一声叹息。
安大全。
程星河也听见了,回过头:“这老东西贼心烂肠,看你出来,似乎还挺失望。”
赤玲早等不及了,一下跳到了我背上让我背着:“爹,你上哪儿去了?是不是偷吃油炸糕去了?下次带我!下次带我!”
我把赤玲背稳妥:“知道了,知道了……”
抬起头,点起了一个天花,就看向了破碎的镜子后头。
黯淡的光线亮起,露出了一个极为壮美的甬路。
这就是——通往地宫和九,龙抬棺的真正入口。
第1990章 九蒂莲花
甬路四壁,由上至下,雕琢着漫天的云纹和风雷纹,云纹潇洒漫卷,风雷纹凌厉锋锐,那种恢弘壮美的程度,简直让人置身半空,感觉自己能跟着这些云霞风雷,扶摇而上。
云雷似乎在你争我赶,一路卷到了前面,隐约看到,云雷之后,有似锦天花,有曼妙天女,有隐藏在了云纹之后,满面慈悲的神佛,构建出了一个极乐世界。
每一朵云,每一道雷,或灿烂,或低沉,都没有相同的形状,每一个花鸟,或展翅或合拢,也没有同样的姿态,每一个神佛,或含笑,或怒目,也全没有同样的表情。
给人的感觉,哪怕这些都是雕在甬路四壁,却仍然活灵活现的像是真实的。
现在,其实也能从博物馆里看到精美的古代艺术品,但是实在想不起来,哪个朝代的残留,能达到这种震慑人心的程度。
毫无疑问,景朝是一个工艺建造,极其发达先进的年代,可惜那种花纹,手工,应该是永远消失,再也没有了传承。
程星河他们几个,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但在这种精美程度的震慑力下,也全看呆了。
程星河还算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这是——哑巴路?”
说是哑巴路,其实是跟地宫入口的通俗叫法,因为传说之中,能修到了陵寝这个位置的工匠,是不可能活着出去的。除非,是哑巴,或者,被人为制造成哑巴。
那个年代,识文断字的工匠可不多,一旦哑巴了,就能永远把秘密烂在心里了。
我点了点头,往前了一步,就踩到了镜子的碎片。
镜灵,已经出去,开始自己的生活了吗?
我放下背上的赤玲,弯下腰,捡起了一片碎块。
这碎块的正面,因为我之前泼的云雾胶和墨汁,已经成了磨砂一样的质地,再也照不出人了,背后,还镂刻着星辰。
之所以在那个空间里,什么光线都不透,应该也是因为镜面被糊上的缘故。
程星河一门心思看着那些出神入化的雕刻,差点没踩在我手上。
“好家伙,这地方光是石刻浮雕,就精致到了这种程度,里头值钱的还能少?”程星河喘了口气,看着我恨铁不成钢:“你犯得上捡这种破烂?”
“这不是破烂,”我将那块碎片装在了衣袋里:“是我朋友。”
程星河一愣,看着我,又看着碎屑,寻思了半天:“你这发言真优秀,我看李白是你舅。”
我也没跟他争辩,忽然还想起来了——当时,我被封在里面的时候,听到了镜子忽然崩裂的声音,当时我就疑心,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
“哎,我进去之后,你们对镜子做什么了?”
程星河这才一拍大腿:“我还忘了告诉你了,我们刚才为了救你,那家伙,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你就不会说重点?”白藿香白了他一眼:“当时为了找到你,大家都算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去砸那个镜子。”
不过,虽然镜子上出现了裂缝,却依然坚不可摧,想也知道,七星龙泉都劈不开,更别说他们了。
力气用的大一点,还会反弹到了自己身上。
她看向了杨一鸥:“还多亏了这个摆渡门的先生了。”
倒是杨一鸥想出了主意,既然有裂缝,就从裂缝处下手——他带来了摆渡门的秘宝,涂抹到了裂缝上,去腐蚀那些裂缝,再循序渐进的砸镜子。
这样一磨,很耗费功夫,可还真管用,镜子的裂纹,逐渐扩大,碎裂了不少。
我仔细看了看他用的,是四乌水。
确实是上等的四乌水,破煞。
杨一鸥有点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后脑勺:“李先生为我们摆渡门做了那么多,这点小事儿,应该应分。”‘’
我点头道谢,程星河则又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用肩膀撞了我一下,冲着安大全说道:“你是不知道,这一头,杨一帆忙着救你,那一头,人家安大全呢?好家伙,不光在驴上一动不动,还劝我们别忙和了,你都进不去,我们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让我们赶紧原路返回,还能赶上二路汽车。”
好家伙,每次学猪八戒分行李的都是你,感情这次让安大全给顶替了。
他也知道安大全的耳朵有多厉害,藏着掖着也没用,索性就这么当面锣对面鼓的说出来了。
安大全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继续趴在了驴上,任由驴子踏过了那些青铜碎片,踢踏踢踏往里头走。
他一马当先,我们跟在了后面——马上,就能到达传说之中的地宫了。
一路走,我一路开始观察甬路上头的壁画。
跟上头的景朝国君修建四相局一样,这壁画浮雕,也是有叙事性质的,而且色彩极为艳丽,焕彩生辉,这几百年,都没变化,仿佛昨天才刚画上去的一样。
赤玲看着那些花,别提多高兴了:“阿爹,这个我认识——这是腊梅,那是牡丹,老头儿的糖盒子上,全是这个!”
赤玲跟老头在一起,总是斗智斗勇,偷吃老头儿的糖。
程星河眼睛尖,指着一个位置:“你看,那地方,不大对劲。”
我顺着他指点的地方,看清楚了,也愣了一下。
是九蒂莲花。
这是一个根茎上,生出九朵莲花来,而这九朵莲花,每一朵,颜色都不一样,周围笼罩着九层颜色。
是仙灵气的意思。
赤玲也看见了:“好看!好看!好大一团!爹爹,这是什么糖?”
这不是糖。
大家都知道,并蒂莲已经极其难得了,九朵并蒂——这不是人间的东西,是九霄上殿的代表。
俗话常说“九霄云外”,来形容远。
九霄上殿——是上头那些主神,居住的地方,比如,抓走了屠神使者的天曹官。
景朝国君,绘制的这些,是九霄上殿!
他竟然,能把这样的地方绘制在自己的陵寝里,他要靠着四相局去的——难不成,就是九霄上殿?
这都不仅仅是自封什么神君了,这个规格,简直是主神的级别。
我眼前一白,难怪人人说他胆大妄为,目空一切!
这个时候,一只手拉了我一下。
我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是杨一鸥。
“怎么了?”
杨一鸥谨慎的盯着走在前面的安大全,低声说道:“李先生,恕我多话——你可得防着那个骑驴的。”
“为什么?”
“我之前,在一个地方见到过他。”
第1991章 皇女贵花
“什么地方?”
杨一鸥低声说道:“小四相会。”
我一愣,小四相会,不是水百羽建立起来的那个组织吗?
都是江辰的人。
水百羽以那个组织,可没少干坑我的事儿,参与小四相会的,也都是一些一门心思认江辰为真龙,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给江辰腾地方的。
邸红眼,韩栋梁,甚至程狗的舅舅齐鹏举,都是那地方的成员。
不过后来他们跟井驭龙联手,打算一举把我铲除的时候,让我给反杀了,全被信得过的先生盯住,没什么扑腾的余地了。
安大全能参加小四相会,杨一鸥的意思,这安大全是江辰的人?
“我还亲眼看见,他跟其他小四相会的人不一样,跟江辰格外亲厚,江辰还把一个什么东西托付给他了,说到了真龙穴的关键时刻,全靠着他来助一臂之力。所以,李先生可一定要防着他。”
我心念一动:“你也去过小四相会?”
“不瞒李先生,我是摆渡门管理消息的,有这种动静,当然要过去打探,”杨一鸥答道:“李先生放心,我这一次,就是来帮助李先生的,别无二心。”
他眼睛极为清亮,这句话,显然不是假话。
“除了我之外,似乎没人知道他是小四相会的成员之一,”杨一鸥接着说道:“每次江辰见他,都是单独只见他一个,而其他的小四相会成员,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能得到这种区别对待,可见江辰看他看的极重。
“他的来历我刚才跟程先生他们打听过了,果然疑点重重。李先生一定要多加小心——都到了这里了,身边可不能容什么祸患。”
我答应了下来。
“哎,七星,你看这上头!”
一转脸,好家伙,程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个壁虎似得,已经爬到了墙上,一只手对着一个位置就抠了起来:“这景朝国君真是穷奢极欲,好么——这是祖母绿!”
我看清楚了,不禁吃了一惊——他抠的,竟然是墙上一个神仙的眼睛!
“神像你也敢抠,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程星河一边抠一边说道:“这种成色,那是绝无仅有,一颗就够老婆本了——反正这地方在地底下,雷打不下来。”
我心里忽然一阵不舒服。
这条路,应该是跟那条万龙升天柱联合在一起的,是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的精美,单单一颗眼睛,就能够老婆本,建造了这么大的风水阵,景朝国君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又有多少百姓,为此付出了毕生辛苦血汗?
这个四相局,真的值得吗?
还是说……他真的跟商纣夏桀一样贪婪暴虐,所以才激起民愤,死有余辜?
不管对谁来说,这样的陵寝,实在是奢侈过度了。更不要说,他以九蒂莲花来装饰陵寝。
隐隐约约,真龙骨里有了残损的记忆。
“德不配位,必受其殃!”
“他凭什么要封自己做神君——他还真以为自己是真龙转世呢,当了国君,黄汤灌多,迷了心窍,要逆天改命!”
“想上九霄上殿,他有什么资格?”
“贪得无厌,暴虐奢靡——这种国君,早死早超生。”
“要是能有周武王那种明君就好了,把这个暴君,一举掀翻,咱们也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记忆逐渐清楚——对了,这是景朝国君微服出巡的时候,在民间听到的。
国君,民怨载道。
国君没做到自己该做的事情,玄英将君等人才会背叛,潇湘才会跟他反目?
这种一种极为窒息的感觉,似乎忽然发现,原来全世界,都在与自己为敌,没有一个,是站在自己身边的。
那种感觉太难受了,孤寂,迷茫,自我怀疑,对信任的人捧出真心,却被捅了一刀。
再也不想有那种感觉了。
我大口呼吸,把那种感觉压下去,眼角余光就看向了安大全。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而来?
额角上,不光是痛,还有一阵烧灼。
都该死——那些愚民,鼠目寸光,大逆不道,全都该死!
这是……
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那种暴虐,偏激,几乎跟记忆之中的景朝国君,判若两人。
哪一个,才是真的?
这个时候,一个冰凉的感觉忽然压在了额头上,像是把炭火瞬间浇熄了。
是一股子极为舒服的药香。
久违的莲花蕊。
我想自己按着那个药巾,可那只手不松开:“别动。”
白藿香的声音十分关切:“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先不要再用真龙骨了。”
“没事。我只是……”
“想起来了很多不想回忆的东西?”白藿香说道:“过去的事情不管好坏,都过去了,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才最要紧。”
道理我懂,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我一直匆匆忙忙往前走,其实就是因为不安——那个真相,真的是我想知道的吗?
我不想给自己犹豫和回头的机会。真相,只有知道了才能判断,无论如何,必须回到畏惧的地方
药效下,焦躁的感觉一扫而空,拿下了药巾,赤玲也在附近蹦蹦跳跳,盯着墙上那些惟妙惟肖的神像:“爹,这个裙子好看,我也要!那个花漂亮,给我摘!”
好家伙,你真以为我是超人,什么都做得到?
“哎,爹,这个花,又叫么子名字?”
壁画上,是一种艳丽璀璨的花朵,中间以上等的宝石镶嵌,层层叠叠热热闹闹的开了好几层,周遭好几个美艳绝伦的女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凡人,模样极为高贵,身边还有不少随侍,有点像是《丽人行》。
不过,表情都很愁苦,像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那叫皇女花。”我给她介绍:“是一种传说里的仙花,开在瑶池天河附近,朝霞晚霞的颜色,就是天女照着皇女花做出来的,是一种祥瑞之兆,主贵,用在贵女身上的。”
比如公主之类的皇族血亲,才有资格绣在裙子上或者棺材上,算是国君赐给的一种荣耀,一般人用了,是大逆不道的。
公主——景朝国君以前有女儿吗。
刚想到了这,后头“啪”的一声,程星河贪心不足,要够更高处的宝石,跌下来摔的不轻。
我转脸要去扶他:“你别拖延时间了,十二天阶还再里面等着咱们呢!”
结果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阵笑声。
是……悦耳如银铃,女子的声音。
我回过头:“赤玲,你笑什么?”
赤玲盯着那花,摇摇头:“我没笑——是她们笑的!”
她指的,是皇女花周围的几个女子。
我看清楚了,心里一沉。
那些皇女脸上,刚才那些愁苦的表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妖冶诡异的笑颜。
第1992章 老马识途
我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但是没错——那些贵女,不光有了笑容,还有了欲望,像是贪慕渴求着什么。
她们的脸颊上,甚至若隐若现,沾染了一丝不正常的嫣红。
一瞬间,她们几乎在墙壁上活了过来,招手想把人给拉进去。
我也忽然有了一种迷茫——那地方,花团锦簇,一看就是个平安喜乐的好地方,所谓的,天堂?
“啪”的一声,一只手忽然重重的打在了我后脑勺上。
这力道不轻,我几乎感觉到,那个力道,把我后脑勺上什么东西给打碎了!
回过神来,我这才看到面前的石壁还是死的,贵女哪里招手了?
而且——我反应过来,我后脑勺上什么也没有,能碎什么?
那个位置——啊,我知道了,不偏不倚,是打在了玉枕穴上。
这叫破魇!
邪祟如果妄图把一个人给迷住,就会在玉枕穴上下手,打这里,就能把邪祟的秽气打破,把人打清醒过来。
我心里顿时就毛了,能把我的眼睛给迷住,哪怕只有一瞬,也足够说明这里的东西多厉害了。
多亏刚才打我那个人了,一转脸,是安大全。
赤玲则拉着我手:“爹爹,你可别走,你要走,带着我一起走!”
原来,我刚才盯着浮雕就愣住了,跟丢了魂似得,在赤玲眼里,是那些贵女拉着我的手,要把我给拖进去。
我对安大全点了点头:“多谢。”
安大全一笑:“嗯?我也不是存心的——一伸手伸个懒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打到你脑袋了。”
那个力道极为精准,怎么可能是凑巧?
他显然是在帮我,却不知为何,不愿意承认。
哑巴兰这会儿也跑过来了:“哥,你刚才看什么呢那么出神,我喊你你都没听见?”
程星河抱着一堆东西也蹒跚着走过来——裤袋衣袋,前胸后背,都塞的鼓鼓囊囊的,跟唐老鸭差不多:“七星看见姑娘好看,动了凡心呗!机会难得,你多看看,我们不告诉你媳妇。”
白藿香听了,悄无声息一抬脚,绊了程星河一下,关节找的极其巧妙,程星河直接趴倒,怀里的珍宝哗啦啦撒了一地,白藿香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脸继续去看壁画。
“别看了,”我拉住了白藿香:“这是灵壁。”
“灵壁?”哑巴兰立马反应过来了:“能吞人的那种?”
没错。
程星河把珍宝塞满,回头看向了哑巴兰:“你还知道呢?”
哑巴兰把胸口一挺,满身蕾丝蝴蝶结都跟傲然一颤:“那怎么不知道,灵壁吃人。”
这种传说其实不少——比如聊斋里,就有出名的《画壁》,哑巴兰也跟家里人接触过这种事情。
有地方的壮年男子总是无故失踪,都是些顶梁柱,家里哭哭啼啼请兰家帮忙找人,兰家人过去一查,那地方别处都没问题,唯独背阴的地方,有古代留下的摩崖石刻。
那些时刻,绘制的是天女行乐图,就那地方,阴气不大正常。
攀援过去一看,果不其然,天女行乐图之中,赫然多了许多以前没有的男人图像,衣服竟是现在的款式。
原来那些男人是被石壁给吞了下去。
兰家人把那面石壁砸开,不少男人忽然就跟鬼遮眼一样突然出现,迷迷瞪瞪的,全瘦成了一把骨头。
反应过来,反倒大骂家里人多事,甚至还试图回到那地方去。
一问之下,说是在山上忽然看见了仙宫,被仙女招手叫进去了,在里面享受了说不尽的荣华富贵,可突然之间,一声巨响,自己就从一个地方跌落了出来,回到了普通的山上。
这件事情看上去是解决了,本地人感恩戴德,但没想到,后续还是出了事儿——很多男人不接受事实,认定了之前那个天宫,还试图要回去,在山涧边,摔死了好几个。
这种能把他吞噬进去的石壁,历史上屡有发生,就是上头的人物承受日精月华,成了气候,被称为灵壁。
我刚才看直了眼,也是被灵壁吸引住了——不用说,这地方为了认主,不少位置混合上了国君的血,所以对我来说,更有天然的吸引力。
“这些明明都是天女的模样,”哑巴兰叹了口气:“怎么没有慈悲为怀,反而吃人?”
说着,一把将猎仙索抽出来:“我砸碎了它!”
“等会!”
可我没拦住,猎仙索已经飞出去,“啪”的一声砸在了石壁上,非但没打破那些雕像,反倒是被带了一个趔趄。
而且,哑巴兰身上那股凶蛮的气息,竟然也被吸进了石壁之中。
哑巴兰脸一白——但是眼神不对,盯着石壁,竟然出现了一种渴望。
下一瞬,灵壁竟然跟同气连枝,有异曲同工之处,整个人几乎直接被吸了过去。
我当机立断,斩须刀一削,直接把石壁跟哑巴兰之间的联系削断,把哑巴兰给截了回来。
哑巴兰心有余悸,冒了一脑袋汗:“刚才,我看见……”
想也知道,看到了“天宫”和数不清的天女。
程星河目瞪口呆,把从灵壁上拆下来的宝物塞的更紧了,生怕有谁从墙上走下来给他抢回去一样。
哑巴兰反应过来:“程狗刚才拆墙,怎么不抓他?”
“好家伙,你还怕他们不抓我是怎么着?”程星河一瞪眼:“你就是嫉妒。”
我也觉得奇怪。
“也不能怪灵壁,”安大全忽然来了一句:“这种东西嘛,都在一念之间——有时候,神灵是正是邪,其实,是人决定的。”
我立马明白他的意思了。
有一些神灵是在人的信仰之下诞生的,最初始的时候,神灵从泥塑木雕到成为神灵,是出于人的力量。
而人跟神灵祈祷的内容,决定这个神灵,是个正神,还是个邪神。
照着这个灵壁看来,毫无疑问,是修建这个灵壁的工人,不知道许下了什么愿望,也许,带着贪欲,所以灵壁上的天女,也被沾染了贪欲。
她们能给予人,但作为代价,也会跟人索取。
再加上,这地方可是真龙穴,四相局的灵气汇聚之地,石像生都能那么强大,更别说她们这些本来就吃过愿望的存在了。
安大全盯着几乎望不到尽头的甬路:“这地方,是最后几步路了。要回去,现在还来得及,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我们盯着满甬路的神像,心里都发沉——不然的话,随时都有可能被拉到里面去。
我刚要开口,没想到,程星河第一个往前走:“要想回头,我们早就回了,还用等到了这里?”
“我觉得也是。”
哑巴兰跟在了后面,全无惧色。
白藿香和赤玲更别提了——只要跟我在一起,她们什么都不怕。
安大全也看出来了,叹了口气,开始喃喃的念起了经文。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是道家的《静心咒》。
我跟程星河他们一使眼色,他们全心领神会,跟着就念了起来:“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压住了自己一切痴妄,也就不用怕这些东西了。
赤玲看我们在念个不停,也跟着凑热闹:“爹,我也想念!”
我摆了摆手:“你不用。”
无欲则刚——赤玲的脑子一片澄澈,天真烂漫,根本没有任何痴妄,怎么会被吸进去?
程星河念咒间隙,低声说道:“别说,还多亏了安大全了,老马识途,挺顶用。”
老马识途,是因为之前走过这条路。
难不成,他以前也走过?
第1993章 脚下黑影
杨一鸥却凑了过来,低声说道:“李先生,我倒是觉得——灵壁是被人给唤醒的,就是为了拦着咱们,所以,一开始程先生摘东西的时候,灵壁没反应,后来才开始吞人。”
程星河早听出来了:“你的意思是,安大全唤醒的?可他吃撑了,唤醒完了,又救咱们?”
“如果……他是想借助这个机会,贼喊捉贼,取得你们的信任呢?”杨一鸥说道:“你们看他手底下。”
杨一鸥的手底下,是挂着一串东西。
爆灵珠!
我瞬间就想起来了——阴阳鳝嘴边,就有爆灵珠!
程星河也一样:“妈的,咱们那一路,外头的帐子,假传圣旨的假国君,真的是这个老匹夫弄来拦路的?他到底想怎么样?”
还没等我说话,哑巴兰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哥,你看!这好像就是壁画最重要的部分了——那人跟你一模一样!”
我抬起头,就看到了眼前,浮雕的色彩已经逐渐过渡成了一片金红。
四周围庄严肃穆,全以一个中心围绕跪拜。
那个中心,是一个穿着黄袍的男人,脚踏高高的台阶,坐在了整个画面最高的位置上。
那台阶,竟然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相组成的,画面恢弘之极!
心里骤然一紧。
那个面庞,绘制的极为传神,确实跟我自己,一模一样。
而那些跪拜下来的身影,也不再跟上头一样,是什么官宦,而是……长着角的,长着尾巴的,还有长着两张面孔的。
灵物,邪祟,甚至,天女,天兵!
这是天地万物,三界众生的意思。
那张跟我一模一样的面孔,垂眸望向了苍生,嘴角含笑,似乎带着俯视众生的慈悲,可深邃的丹凤眼,锐利如电,凌厉异常。
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之后,身边簇拥着数不清的九蒂莲花。
头顶上,还有玄鸟,青鸾——全是九霄上殿才有的东西。
小绿“呱”的叫唤了一声,看向了国君画像后面的一个东西。
是一面旗帜,或者是一个袋子——上头的图案,跟小绿背后一模一样。
结合上头的万龙升天图,意思是说,景朝国君生前建立四相局,有了丰功伟绩,死后以四相局为台阶,坐在了九霄上殿最高的位置上。
四周围,还环绕着一些不认识的神灵。
那个俾睨天下的磅礴气势,让人瞠目结舌。
“哥,你穿上这种衣服,可帅的很呐!”哑巴兰回过神来,兴奋的指着“神君”:“龙尾巴!”
果然,神君的龙袍下,延伸出了一条金色的龙尾,垂在了脚下,焕彩生辉。
“妈耶,”程星河几乎伸手想摸过去:“人靠衣裳马靠鞍——哪怕跟你同吃同睡这么久,我都差点拿把香点上拜一拜。”
确实,画面上的神君,就是有这种压倒一切,让人望而生畏的震慑力。
但这个时候,我注意到,神君身体两侧,隐约还像是有什么东西。
两道长长的披帛飘带?
这在古代,是极其常见的元素,代表风,可我看得出来,颜色有极其细微的违和——这地方,原本可能不是飘带,而是绘制完成之后,被改过!
奇怪,原来神君肩膀两侧,应该是什么?
“你看。”白藿香也拉了我一下:“手里!”
神君的左手,微微举起,像是在发号施令,而神君的右手,握成了拳头,像是攥着什么东西。
一个金色的痕迹,从指缝里露出来。
那个大小颜色——我忍不住握紧了衣服下的敕神印。
是这个东西?
“那就是说,拿到了这个,你就能靠着四相局升天了?”程星河别提多兴奋了:“现在那东西已经回到了你手上了,是不是万事俱备,你能大闹天宫了?”
天宫哪儿有那么容易闹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却涌现了一种不甘——甚至悲伤!
好像有什么事情,是我费尽心血,可却以毫厘之差,功败垂成。
就差那么一点了,就差那么一点了……
会不会——是景朝国君在琼星阁里,已经找到了敕神印,本想把敕神印带到了这里来,却出于某种原因,留下了敕神印,再回到这里的时候,被玄英将君,抢先一步杀害,再改了四相局,这地方没成为阶梯,而成了牢笼。
可现在,我握紧了敕神印,不管这是干什么的,我终于能完成,他当年想完成的事情了。
这已经,是最后一步了。
白藿香看着我,眼神有几分担心。
“怎么了?”
“你的眼神……”白藿香别过头:“跟以前在商店街的时候,不一样了。”
她看向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君:“而是,跟那个人的眼神一样。”
骄傲,锋锐,带着凛冽的侵略性。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爹!你看!”赤玲忽然跟发现了什么似得:“那个黑的是什么?芝麻糊?我喝!”
黑的?
赤玲要是不指,我刚才都没看到。
国君的脚下,踩着一个黑色的东西。
那个东西极其不显眼。
“那有什么好看的,”程星河说道:“不是影子吗?”
可不对啊——影子应该是跟龙尾相交的,但那一团子,只在脚下,跟龙尾却并没有联系。
不像是影子。
而像是……真龙骨猛然一痛,是个活物!
但是——是什么活物来着?
那个东西——罪大恶极!
“哥!”在我们前头的哑巴兰忽然回头兴奋的喊了一声:“你看前头,咱们是不是到了?”
我顺着哑巴兰的手,就看到了前面,有一个路口。
天花飞起,那个路口后头,豁然开朗!
而且,老远就能看到,里头的光华璀璨。
是了……我们几个同时心头一振。
真龙穴的最中央,十二天阶被困的地方到了!
那个路口边缘,有厚重的石幔,也是万龙升天图。
终于到了。
哑巴兰奔着那个位置就扑过去了。
可刚到了那附近,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等会儿!”
哑巴兰一愣,一只脚还是悬空的:“哥,怎么啦?”
“你看你脚底下。”我盯着地面:“这是个璇玑阵。”
面前的地板,看似跟周围融为一体,光华璀璨,仔细一看,是围棋子大小的石头,铺设出了篮球场大小的一片图案。
数不清的龙虬结其中,腾云驾雾,活灵活现。
程星河点了点头:“这东西是脚垫?”
不,这东西,是厌胜的一个法门,极为危险。
第1994章 万龙璇玑
“璇玑……”哑巴兰也有这个常识:“那不就是特别复杂的意思?”
没错,敢叫这个名字的,没有善茬。
比如前秦的时候,有一个叫苏蕙的才女,为了挽回抛弃自己的前夫,曾经以五色丝线,在八寸见方的锦缎上绣下了纵横各二十九字,纵、横、斜、交互、正、反读或退一字、迭一字读,全都能成诗的一副图,就叫《璇玑图》。
整个《璇玑图》共计八百四十一字,诗有三、四、五、六、七言不等,共有一千多种成诗方法,简直在文字游戏上绝无仅有,登峰造极,武则天都曾经亲自为《璇玑图》撰写过序。
厌胜门的璇玑阵,也是从《璇玑图》上引申出来的,跟璇玑图一样,图案交错纵横,能有成千上万种变化。
而它的作用,类似于现在的密码锁——你得在千变万化之后,踩中了隐含的图案,才能顺利从这里通过。
哑巴兰皱起眉头在四周看了看:“那要是没踩中呢?”
“没踩中……”我抬起了头来:“你看见那个没有?”
哑巴兰,程星河都抬起了头,全屏住了呼吸。
天花板上,是一个跟眼前这个璇玑龙阵,几乎一模一样的巨大石板。
是沉重坚固的断龙石。
“只要踩错了一步,底下机关触动,上头这个玩意儿就直接砸下来了。”
断龙石我们以前托江辰的福气,在药谷接触过,哪怕是屠神使者兄弟,也只能把它打出一个缺口。
更别说那个重量了,连金灵龙王他爹都困得住,这断龙石一旦启动,大家也不用有什么侥幸心理了——多余,因为这东西一坠落,谁也无法抗拒,只能被碾成肉饼。
程星河吸了口气,继续看那个万龙璇玑阵:“从这里找正确的——这他妈的怎么找啊?”
是啊,这个万龙璇玑阵,乍一看复杂,仔细一看,更复杂。
比如一条青龙的头,兜转直下,转化到了另一个赤龙的龙爪上,构建的天衣无缝,而赤龙的尾巴,又成了另一条青龙的角,这种设计,精妙复杂,环环相嵌,看时间长一点,头都发晕,更别说破解里面的密码了。
程星河蹲下,头一歪:“不行,看多了想吐——难怪是厌胜的代表作,这他娘得死多少脑细胞啊?七星,你看出什么来没有?”
我毕竟也是厌胜继承人,这其中的规律也懂——所有的龙,其实都依托在一个巨龙身上。
这个巨龙被称为主龙,可主龙不显山不露水,要想从中进去,每一步,都要踏在万千龙里,若隐若现的主龙身上。
那个主龙可能龙角藏在西边,龙尾藏在南边,肯定是贯穿全图的。可要找出来,还是难——不得不说,景朝的时候,厌胜的工艺,比现在竟然强大很多。
安大全乘着驴在前头走来走起,也跟着看,但很快下了定论:“这东西,要不是自己设计的,谁也找不到通关密码,一步踏错,断龙石就砸下来了,你们想当披萨呀?”
程星河一个是怕死,一个是怕任何不吉利,立马呸了一声:“不是,你咒谁呢?你才披萨,不,你是鸡蛋饼,煎饼,馕!”
安大全对程星河的跳脚充耳不闻,绕着周围看了一遍,咂了咂舌:“我看这样吧,找是找不到了,眼看着还有最后的机会,咱就母鸡跟公鸡离婚——回家玩儿蛋去。”
还是那句话,简单的东西,够资格放在真龙穴里吗?
走到了这里,我们又不是来鬼屋冒险的,没有回头路。
我就默不作声的开始分辨,先找到主龙的特征——不用问,这主龙,肯定只有五爪金龙能担当。
要找出金色。
果然,南边一只青龙的大口之中,依稀露出一缕金色——那是五爪金龙的右爪尖!
我心头一振,有了这个,就是个好开始。
杨一鸥也蹲下研究了起来,喃喃说道:“五爪金龙,踏云而行,风声厉厉,雷声鸣鸣……李先生,你看那!”
我顺着他指点,果然,又从一团云纹之中,发现了另一个足尖!
只要顺着这些隐含的主龙,按着顺序进去,那我们就能穿过去了!
“找的好!”
杨一鸥顿时高兴了起来,找的是更起劲儿了:“那我继续往北找!那个缠着风雷的螭龙后头,哎,可惜不是,一早就听说,金龙升空,无与为争,名不虚传。”
这杨一鸥看着是个青年,懂的极多——别说,摆渡门的人,哪一个表现出来的,都不是真实年龄。
程星河也跟着高兴了起来,悄悄用肩膀撞了我一下:“摆渡门的人情倒是真没白欠,给咱们这么个得力干将。”
说着也跟着找,不过他的眼睛实在太敏锐了,因为敏锐的过度,所以看到的多,受到的干扰也多,很快眼花缭乱。
哑巴兰就更别提了,他倒是也想帮忙,只不过性格实在太过急躁,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关键的,自己急的眼都红了。
金毛也凑过来跟着细看,不过对金毛来说,这些都是满桌子的盛宴,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还没找主龙的线索,哈喇子倒是先流了不少。
照着这样,很快就能找到进去的方法了。
杨一鸥也是越找越气劲儿,脑袋上的汗都找出来了,抬起手一擦额头,我就看见,他的手臂上,不经意的露出了一道疤痕来。
当初,肯定是手受过很重的伤。
不过注意到我看向了那个伤,他立马就把袖子给扣紧了,有点羞赧似得。
程星河扫了一眼:“疤痕都是战士的勋章,有什么可害臊的,这样显得娘们。”
杨一鸥赶紧点头称是,对我们很客气。
人家帮忙,你还这么多屁话。
我继续往里看,已经找到一半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见了一阵响声。
像是——脚步声?
回过头,我呼吸顿时就凝滞了一下。
不少人,从甬路一头下来了!
卧槽,谁啊?
程星河也转过脸来,一看那些人,顿时一愣:“他们怎么也来了?”
第1995章 恶行菩萨
这一群人,煞气冲天。
带头的几个我们认识——金麟眼,鬼语梁,流星拐滕大成等一帮天师府高层。
金麟眼第一个看见我们,立刻大喊了起来:“李先生,快快退开,千万别再往前一步了!”
“没错!”鬼语梁声若洪钟,也急不可耐:“李先生,赶紧回来!”
我心里一沉,他们是跟着汪疯子留下的标记来的?
天师府身负守卫三界的职责,绝不可能让我冒险把真龙穴给动了。
这地方出了什么幺蛾子,四相局崩塌,三界都有危险。
不光他们,他们身后,还跟着不少天师府的高阶,看着我,如临大敌。
这几个高层,在三清盛会上是跟我有交情,不过我心里清楚,其他的一些天师府的,比如汪疯子那一派,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果然,后面有几个人,看着我的眼神就带着一股凶煞之气,不用说,肯定是在外头看见了汪疯子的下场,对我有了仇。
滕大成的脚还有些微微不便:“李先生,回头是岸——听我们一句劝,这里头,绝不能进,你得想想三界众生!”
跟汪疯子的意思,一模一样,为了大多数人的安危,我们和被困的十二天阶,已经被剥夺同样作为三界众生的资格了。
“那不行。”程星河先说道:“最后一步了,我们怎么也得走。”
滕大成别提多着急了:“你先听我们说……”
“我早就说,他们既然走到了这里,什么金玉良言,也不管用,”一个笑眯眯的声音响了起来:“照我说,咱们也别费事儿了,直接把他们封在这里,大家省事儿。”
一听到了这个声音,滕大成鬼语梁他们,表情都不大好看。
而其他几个挂着金铃铛的天师则立刻恭敬的让开了一条路。
后头出现了一个胖子。
当然了,这个胖法比着给我万行乾坤的胖先生还差得远,跟程星河那个表哥齐胖子倒是差不离,甚至有些形似弥勒佛。
不过跟弥勒佛不同的是,这个胖子满脸油光,皮紧肉滑,五官都被挤成了细缝,跟荔枝核上涂了油似得。
身上一件好像刚从垃圾堆里拾荒回来的粗布长衫,这么冷的天气也敞着怀,露出一个圆鼓鼓的肚子,衣襟也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油渍,说不出哪里,让人特别反胃。
“哎呀,天师府下血本了。”安大全低声在我身后说道:“这是九终山的恶菩萨。”
恶菩萨?这是谁?
但看得出来,这个恶菩萨一出来,金麟眼他们都露出了十分棘手的表情。
看来天师府的人真的把全部力量都用在了九尾狐那,迫不得已找了外援来拦我。
“嘶……”程星河也吸了口凉气:“九终山,是不是漱玉师姑从摆渡门走了之后,投奔的那个地方?”
没错,那地方的人,据说比摆渡门的本事还大——都是一些从正道上偏航的人,堪称修行界恶人谷。
“麻烦了,”杨一鸥皱起了眉头:“我听说,这个恶菩萨百无禁忌,棘手的很,李先生万事小心——你先找进去的路,我愿意给你挡着他。”
“那怎么好意思?”
“都什么时候了,李先生别跟我见外了!你不知道……”杨一鸥如临大敌:“在恶菩萨手底下,没逃出过一个三魂七魄俱全的。”
三魂七魄?他勾魂使者出身吗?
金麟眼想了想,对恶菩萨笑了笑:“尊者也别着急,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我们跟李北斗有交情,把他劝回来,兵不血刃,不用劳烦您,岂不是更好。”
就冲着金麟眼这个态度,这个恶菩萨的地位小不了。
恶菩萨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的森森白牙:“刚才你们就说,要个机会过来劝他,可刚才劝了,他也不听你们的啊?我看啊,你们也别太拿着自己当盘菜,他的冷屁股,也不乐意让你们的热脸贴。”
滕大成是个老资格,一听这话,气的眼珠子都瞪圆了,可直接被鬼语梁拉了回去:“是咱们这次托付了人家,滕先生,别动气。”
原来,他们先赶过来,就是怕这个恶菩萨跟我直接交手,怕我吃了亏。
那个恶菩萨冲着我两步走过来,猛然一抬手,我看出了煞气,就把斩须刀握紧了,程星河他们的凤凰毛猎仙索也要出手,可没想到,恶菩萨的破袖子里,就露出了一截子啃了一半的鸡腿,塞在了嘴里,忽然大笑:“传说之中的真龙转世,原来就是这么个怂样,可笑,可笑!哈哈哈哈哈……”
这个声音一出,魔音穿脑似得,在四周围墙上一撞,更让人觉得头昏眼花。
鬼语梁他们拼命给我使眼色,让我赶紧跟他们出来,还来得及,我刚要摇头,可赤玲忽然说道:“这个胖子笑个么子,难听死了!阿爹,我耳朵疼!”
结果赤玲刚吐出这个字,鬼语梁立刻又对我摇头,示意让赤玲不要说话。
怎么了?
不光鬼语梁,其他那些天师府的,也都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惴惴不安的看向;恶菩萨——好像,这句话,是某种禁忌。
果然,恶菩萨的笑,一下就冻住了,他低下头,看向了赤玲:“你说谁胖?”
鬼语梁他们立刻跟我摇头,意思是让我息事宁人。
可赤玲绝不吃这一套,大声说道:“你连自己胖也不知道呀?你就看的出别人怂,看不到自己……”
最后那个“胖”字还没出口,面前猛然掀起了一阵厉风。
恶菩萨那庞大的身影,猛然冲着赤玲就扑了过来,
赤玲抬起头,一愣,我就看见了恶菩萨手里的一阵寒光。
那只鸡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手里,换成了十根钢钉,对着的,是赤玲脑袋上的玉枕穴!
这一下下去,三魂七魄会立刻散掉,永不超生!
就为了一个“胖”字。
我算知道,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了——空有个菩萨的模样,却没有菩萨的行止。
心狠手辣,下手无情!
“铿”的一声,斩须刀出鞘,就在他圆滚滚的手要落在了赤玲头上的时候,寒芒直接挡住,眼前流光一闪,十根钢钉齐刷刷断在了地上,撒了满地。
恶菩萨抬起头,忽然就是一笑:“难怪把天师府第一武先生打成了那样——原来是靠着斩须刀。”
鬼语梁立刻说道:“李先生,你快出来,咱们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恶菩萨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这东西好,我要了。”
下一秒,那散发的油渍气息的身躯,对着我就扑了过来,掠起了一阵腥风!
程星河早耐不住了:“妈的,我们这急着救人,谁他娘有功夫跟你在这里耗?”
话音未落,凤凰毛一出手,直接缠住了他的脚踝,又狠又稳又准!
程星河嘴角一勾,就想得意,再一动手,直接把恶菩萨给带下来了,可还没来得及,“滋”的一声,我们眼看着凤凰毛直接从他脚腕子身上滑落,根本套不住。
程星河一下愣住了。
他的身体,极为油滑,简直就跟缩骨功一样!
恶菩萨早就觉察出来了,根本没理程星河,翻开手,对着我脑袋就拍了下来!
这一次,是一把寒光闪闪的东西,像是铁蒺藜。
要埋进我五官里!
我转身就想躲开,可这一瞬,他猛然张开了大嘴。
“哈哈哈哈……”
一阵爆裂的声响撞了过来,像是耳朵里有人敲了一面响锣,震的人眼前,瞬间就发了白。
就靠着我这一秒失神,他那把铁蒺藜,直接就摁在了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