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6章 云雾粘身
我后心一毛,侧翻堪堪躲过,但是头顶一阵剧痛。
龙鳞是应声滋生了,可恶菩萨手里的东西,竟然能划伤龙鳞!
那是什么玩意儿?
没等我反应过来,恶菩萨庞大的,圆滚滚的身体再一次追了上来,轻捷如雷,金毛坐不住了,一声怒吼就扑了上来,哑巴兰那个急躁脾气就更别提了,一左一右,就奔着恶菩萨过去了。
可天师府那些看不惯我的高阶,早就盼着我能被恶菩萨给摁下来了,一见这个情况,不由分说,上去就把金毛和哑巴兰给围住了。
白藿香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那个胖子手上的东西,是九天玄铁浸了麒麟白血,伤龙鳞!你千万别被碰到!”
恶菩萨一转脸,看向了白藿香,眼神就冷了下来:“唷,你这还有个小长舌妇呢,显她有张嘴?”
话音未落,身体反折,抬起手对着白藿香就过去了:“我倒是要看看,她的舌头,拽出来有多长!”
白藿香哪儿是那么好欺负的,反手就是一把针,可那些针全进不到恶菩萨身上,顺着他的肚皮,竟然全部滑落了下来!
可白藿香非但不怕,眼睛反倒是亮了:“他身上还浸泡了天犀油,你身上还有云雾胶没有?只有云雾胶能克制!”
天犀油——这是一种灵兽,身上的油脂,能让人刀枪不入。
恶菩萨一听,表情顿时一变,眼珠子瞪开,就有了杀气。
他恨白藿香说出了他的秘密。
他一转手,对着白藿香的天灵盖就落下去了!
可这一瞬,一个身影往前一顶,直接挡在了白藿香前面。
程星河。
下一秒,程星河反手从身体里掀出了一大把东西,没头没脑,对着恶菩萨就撒过去了。
那些东西——光华璀璨,是他刚才拼尽全力,从浮雕上偷下来的宝物!
这一下,那些东西兜头撒在了恶菩萨脸上,恶菩萨哪儿知道程星河还要这种东西,身体一个趔趄,就跌了出去,我趁机一斩须刀就横在了前头,另一手,满手的云雾胶对他就撒了过去。
他身上溜光水滑,唯独云雾胶能粘住他,所以,才是他的天敌。
恶菩萨翻身就躲,我趁机回头:“你们俩没事吧?”
白藿香本来挡住了头,可目睹了这一幕,看着程星河愣住了:“你……”
对程星河来说,他肯为了那些值钱的东西卖命,可关键时刻,竟然把那些东西全撒出去了。
白藿香嗓子一梗:“多谢你,为了我,舍得把那些都……”
程星河一副被侮辱了的表情:“不是,正气水,你看不起谁呢?我只是贪财,脑子又没问题——我还不知道,钱能再赚,人死了,就回不来了?”
他终于承认自己贪财了。
哑巴兰一把掀翻了好几个高阶,也回过头来啧啧称奇:“让程狗转性,比让程狗变性还难——藿香姐做到了。”
程星河勃然大怒:“不会说话你就少说点!当个哑巴有什么不好?”
我忽然就想笑。
一路走过来,我们多多少少,都有了转变。
那些苦头,谁也不想吃,可毕竟没有白吃。
金毛嗷呜一声,也从高阶之中杀出重围,跟我们汇合,对着恶菩萨就狂叫了起来,鬼语梁和金麟眼早忍不住了:“李先生,赶紧回来吧,有些事情,咱们都好商量,这真龙穴,你真的是进不得!”
我刚想回话,恶菩萨猛然从地上旋起,恼羞成怒对着我就扑了过来:“现在回头,晚啦!”
说着,一头对着我扑过来,迅捷如雷,直接把我逼到了墙上,大吼一声:“今天,我就给我小朋友出这口恶气!”
不用说了,他的“小朋友”,自然是交友广泛的汪疯子了。
这一下,鬼语梁他们大吃一惊,扑过来就要拦着:“尊者,咱们可说好了——迫不得已,不对他动粗,更不能伤他的命!”
可一股子气息从恶菩萨身上炸起,鬼语梁他们岁数都大了,比不得年轻的时候,瞬间就被冲开。
‘天师府,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恶菩萨冷冷的说道:“磨磨唧唧心慈手软——这个李北斗既然是个祸患,弄死不就得了?”
说着,一只手对着我就下来了。
可我对他就是一笑。
恶菩萨看出我这个笑不对劲儿,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的手落在了石壁上的时候,我一偏头,就闪开了——他的手,直接落在了石壁上,上头已经被我涂上了云雾胶!
这一下,他那只油光锃亮的手,瞬间就被粘在了石壁上!
他脸色一变,就要把手给抽出来,可惜的很——这可是云雾胶,粘上就绝对松不开。
除非,壮士断腕!
其余的高阶天师见状,立刻就要赶过来救他:“尊者,你没事吧?”
恶菩萨浑身的肥肉一抖——他自尊心极强,说他个胖,他都受不了,更别说这种“怜悯”了,他浑身一震,直接把那些高阶天师全部撞开。
“滚!”
名不虚传,这个脾气,能在恶人谷当个头头。
他低下头,就要把手拿下来,可不管用。
赤玲见状,蹦蹦跳跳:“大胖子被粘住啦!阿爹,像大胖耗子!被粘鼠板粘住的大胖耗子!”
“哇呀呀……”
恶菩萨连着听到了两个“胖”字,早受不了了,大吼一声,就要用另一只手,把那只被粘住的手打断!
程星河一边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珍宝,一边抬起头来:“好家伙——对自己都这么狠?”
“你们都得死……都得魂飞魄散!”
不愧是汪疯子的朋友,疯到了一处去了。
鬼语梁他们全露出了十分担心的表情来,急得不得了:“李先生,快走!”
我对他一笑:“可惜,来不及了。”
恶菩萨一愣,但马上,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肥厚的手掌上,就露出了一丝恐惧。
这地方,不是普通的石壁——是灵壁。
他这才发现,没被粘住的手,也抬不起来了。
灵壁上活灵活现的天女,全睁开了眼睛。
他的气息,被灵壁吞进去了!
我看向了剩下的高阶天师:“你们还不去救救他?”
那些高阶天师互相看了一眼,立刻上前,可一碰到了恶菩萨,手全滑了下来——抓不住!
恶菩萨大吼大骂:“李北斗——你给我设陷阱,我饶不了你……”
“那就等你下来再说呗。”
眼看着他的行气被灵壁狼吞虎咽的吸收,我一乐,这货是挺厉害的。
可惜,撞到了我手上——那就是你作恶到了头了。
“你等着,不光是我……”恶菩萨厉声说道:“还有人!”
鬼语梁他们也连忙说道:“李先生,我们是先下来的——是想着先劝你回去,可你要是执意不肯,后头,还真有厉害角色,他们就不肯劝了,而是……”
这一瞬,确实听到了一阵震颤的声音。
而且,我倏然就觉出,心脏一震。
似乎,确实有什么厉害的人物出现了,这是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程星河他们看向了我:“七星,现在怎么办?”
时间不多了,不能再遇上更厉害的角色了。
我转过脸,就看向了那个璇玑万龙图——事不宜迟,必须开始走了。
“你们先在后头等着,我去踩图。”我一只脚,奔着离着我最近的一块图案就踏上去了:“等我找好了,你们再跟上!”
程星河一愣,撒开满手的宝物就要拉住我:“你不是还没找好吗?万一踩错了……”
“赌一把。”我已经踏上了第一块,抬起头看向了头顶那个断龙石:“希望,这次运气好。”
第1997章 断龙之石
这地方也不小,上去再说。
安大全在我身后叹了口气,大声说道:“李北斗,这可是最后一步了——踏上这一步,一旦错了,断龙石掉下来,你就再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我早知道了。”我一边专心致志的找位置,一边说道:“你要回去,这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安大全笑了一声,声音里有几分苦涩:“哎,我早该料到了。”
要说预知未来的能力,我多少靠着预知梦,也能做到一些。
可知道未来,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
好的是,你能做个心理准备,坏的是,不管看到了什么,也无力回天。
前生后世,其实是早就注定好的,谁也改变不了。
面前几条青龙裹缠在一起,胸腹之处,略微露出了一丝金光。
这是主龙的胸腹之地。
果然,往前一走,断龙石没落下来。
鬼语梁他们也都是老资格,看出来这个阵法有多厉害了,急得跳脚:“李先生,你这是何必呢?什么事情,能让你跟整个三界的安危为敌?”
真相,关于三界的这个真相。
程星河抬起头盯着断龙石,喉结一滚,脸色开始发白。
可他一点犹豫都没有,一下就跳在了我刚才站着的位置上。
哑巴兰一乐:“程狗,你不怕变披萨?”
“反正已经活过了二十五的生日了,”程狗一乐:“剩下的这些日子,都是白赚的,早他娘回本了。”
我继续去找下一块地板,可后头开始出现了越来越嘈杂的声音。
那个很厉害的人物,似乎已经来了。
“坏了,”鬼语梁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也都急出了一头的汗:“他们——真的来了。”
我转过脸:“谁?”
“龙虎山的先生,”鬼语梁叹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本来是不想惊动他们的,可现在……”
天师府是真的被逼急了,连龙虎山的都请来了。
这龙虎山是天师府,摆渡门,甚至九终山的发源地,离着上头最近的位置。
我还没接触过龙虎山来的人。
能请得动他们的,只有三界众生。
恶菩萨转过脸,看着身后,眼睛忽然亮了:“师兄……”
想也知道,恶菩萨虽然去了九终山,其实却是龙虎山上犯了过错的弃徒,本心肯定还是想回去的——也许,这一次他能被请来,就是珍惜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我师兄来了,哈哈哈哈……”恶菩萨忽然转过脸盯着我,睚眦欲裂:“我师兄这一来,这地方的雕虫小技,没有能拦住他们的!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程星河低声说道:“恶菩萨的师兄,那得是恶金刚?”
恶菩萨已经这么难对付了,更别说龙虎山上的师兄了。
哑巴兰来了一句:“还是个“们”,来的不少!”
龙虎山,应该是人间的最高战力了。
“咯吱……”灵壁上出现了一阵奇异的声音。
灵壁是以人的欲望为食,贪欲,恶意,都是它们最喜欢的,灵气就更别提了,恶菩萨身上的灵气又极其强大,以他为圆心,辐射的周围一圈神像,都睁开了眼睛。
恶菩萨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了。
程星河为了分散对断龙石的恐惧,回头就盯着那一头:“胖子可能快不行了,活该。”
可就在这个时候,几个脚步声响了起来,弥漫出了一股子极其强大的压迫力。
来了。
恶菩萨兴奋了起来,还想回头,可他的灵气被吸了七七八八,眼皮也越来越沉。
甚至那一身油光,也没了之前的锃光瓦亮。
他的眼睛,马上,就要闭上了。
附近所有的神像,全部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视线,似乎也在贪婪的盯着从外入内的人。
可一瞬间,一股子灵气倏然从灵壁上炸起,犹如一道闪电,瞬间就把灵壁上的煞气,全部削断!
灵壁上的神像,表情都凝滞住了,像是,从来没有动过一样。
这个能力——我呼吸一滞。
跟漱玉师姑那个灰衣师兄,竟然一模一样。
这就是,传说之中能廓清寰宇的龙虎山!
恶菩萨的身体猛然跌落,唯独手还被云雾胶粘住,跟被手铐铐住了一样,依然挂在了石壁上。
那些高阶本来看着外援倒霉,脸色难看的不得了,这一看恶菩萨被救,就跟看到了正道的光一样,瞬间全精神了起来,充满希望的回过头去:“来了!”
“咱们一开始,就不应该抱着兵不血刃的方法来劝李北斗、”
“对,他执迷不悟,一早就应该对他用雷霆手段!”
几个高阶窃窃私语,可见到了鬼语梁他们几个老资格的眼神,立马就把视线挪开了。
程星河也给吓住了:“这个能耐——七星,咱们还是太年轻,这龙虎山的,比屠神使者,似乎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会儿金麟眼趁着其他天师注意力分散,已经来到了万龙璇玑阵前面,压低了声音:“李先生,我们就是知道龙虎山的不好对付,看在老交情的份上,这才先行一步来劝你的,你赶紧回来,回头是岸!一旦龙虎山的先生出手,那……”
我转脸看着金麟眼:“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这一次,非进去不可。”
“可三界众生……”
“如果,那个关于三界众生的威胁,另有隐情呢?”我转过脸:“不进去,那个隐情,就永远没人知道了。”
金麟眼的嗓子梗了一下。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个赌注。
可事关重大,他们赌不起。
那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鬼语梁这个时候,也靠近了,盯着我,忽然说道:“李先生,实话告诉你——我们只是先来的,不光龙虎山的先生,封九尾狐的事情,有了进展,这一两天,三清老人也会来的,到时候,可难保,他们会为了三界平安做出什么来。”
程星河一下炸了毛:“什么?不是说好好几天呢吗?九尾狐这么怂,这么快就被压回去了?”
“有上头的力量在帮助我们,”鬼语梁回头看了那些高阶一眼,低声说道:“哪怕是李先生,也挡不住。”
挡不住,就不挡了,真龙穴就在眼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挡得住我。
“李先生!”滕大成也跟着着急。
滕大成,金麟眼,鬼语梁,安大全,杨一鸥,他们的眼神,全落在了我身上,等我一个答复。
既然时间紧急……
我也不回话,却屏息凝神,一心全搁在万龙璇玑阵上——只要我们能过去,就好说了。
我又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下,触动了底下的机关。
“咯吱……”
面前的那些排列,忽然就被打乱了。
程星河一下傻了眼:“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双保险——只要触碰到了这里,纹样会重新变化,加大过去的难度。
彻底没法回头了。
鬼语梁他们都看出来,全倒抽了一口凉气,而龙虎山的人,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了。
我盯着前面的纹路布局——跳三尾,进五爪,找到了!
我一往前,程星河他们也跟着我往前进了一步。
身后风声忽然一厉——龙虎山的追过来了!
我没有回头。
还有,十一步。
安大全和杨一鸥,也上来了。
我屏气凝神,去寻找其中的规律,螭龙无角,大肚能容,蛟龙善变,长于鳞虫……又拼凑出了通关密码。
快点,再快点……
前面还有七步,六步……
可这里就极难,许多龙绞拧在一起,好几条是看不见特征的。
“李先生!”
鬼语梁他们的声音更急切了,而灵气旺盛的风声,越来越来近了!
我额头上不自觉开始冒汗。
腾蛟后面?这一步过去,大概率能跳到入口了。
可就是找不到。
而就在这个时候,“喀”的一声响。
头顶上的断龙石启动了。
卧槽?我立刻回过头,谁踩错了一步?
第1998章 玖龙抬棺
不,也未必是谁踩错——这个机关是极其容易被触动的,比如,后面的谁,动了什么手脚。
“咯吱……”
一阵厉风从上而下砸了过来,迅雷不及掩耳!
“坏了……”
身后是程星河的声音。
“李先生!”
鬼语梁他们显然也急了,但更多的,是高阶天阶的冷嘲热讽:“自寻死路,谁也拦不住!”
“是啊,这个坑,是他自己跳的,咱们可省事儿了。”
“咎由自取!”
一瞬间,全部的声音都灌入到了耳朵里。
我应该害怕。
可越慌乱的时候,我脑子反而越清醒。
电光石火瞬间,脑子里已经转过了数不清的念头。
断龙石已经坠落下来了,再去想是怎么触动的,已经没有意义,关键的是,我们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
安大全叹了口气。
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场景会发生。
就在断龙石要压下来的最后一瞬,我猛然把全部真龙气提起来,死死往上一顶。
“砰!”
厉风狂乱掀起,金色的真龙气猛然扩散,撞开了周遭一切的尘土杂屑,凝结成了一个金色的屏障。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强大的护甲。
“轰”的一声,断龙石竟然直接被护甲抵挡住!
周围万籁俱寂,像是全被这个护甲给震慑住了。
喃喃的,传来了高阶天师的声音:“这是……化气为形?”
还有恶菩萨惊疑交加的声音:“不可能,没见过,世上有能抵挡断龙石的气,那——会有多强大?比龙族还强大?”
一个平和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别忘了——他是谁!”
这声音我没听过——龙虎山的人?
“七星,干得漂亮!”
程星河也反应过来,顿时就激动了:“比前几个,坚挺多了,你们看见没有?”
哑巴兰也跟着高兴:“我哥永远是我哥,太帅了!”
金毛也跟着嗷呜了起来。
而赤玲兴奋的冲着那些天师府的就喊:“你们现在知道,他是谁了?他是我爹!”
唯独一个身影冲着我跑了过来:“李北斗!”
白藿香,她盯着我,满眼担心:“你别逞强!”
“别说了,”我咬了咬牙:“往里跑,有多快——跑多快!”
我自己,何尝不知道?鼻子,耳朵,嘴里,都是一阵温热腥甜。
跟杜蘅芷强行做阵护住我的时候一样——这些力气,不是我应该用出来的。
额角上的剧痛,几乎能把整个人全部劈开!
程星河他们也觉察出来了,立刻奔着里头跑了过去,那些高阶天师也反应过来,奔着万龙阵就要追,可他们到了护甲前面,根本就破不开,全被阻隔在了外面。
眼见着,程星河他们跑到了护甲的劲头,回头就盯着我:“七星,你也快点!不是,正气水,你怎么还不跑?”
可唯独白藿香,就守在我身边,一步也不往里进,只盯着我,眼神坦然轻松:“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我心里猛然一动,深情厚谊我知道,可是——何必?
剧痛炸起,这一瞬,头顶“咔”的一声,只见那个金色护甲上,跟哥窑瓷器一样,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要碎!
更别说,与此同时,一道极其强大的灵气,就从天师府那群人所在的方向炸了过来。
上头后头两面夹击,我自己也用出了全部的真龙气,内忧外患,这个护甲,肯定是支持不住了。
我抬起头盯着白藿香:“跑!”
白藿香的眼睛映出了漫天的金光和我的脸,澄澈而明亮。
她只说了一个字。
“不。”
我心里一空。
“啪”的一声,身体已经支撑不住,终于,这个护甲,全部碎裂!
断龙石压下来,我们必死无疑。
只是——我盯着白藿香。
不能让她,跟我一起死。
一把抱住她,我以最快的速度,奔着程星河他们所在的入口就冲了过去。
残损的金气跟凌厉的风声在耳边掠过,我觉出,一道灵气从身后追了过来,断龙石猛然坠下,我矮下身子,在最后半秒,贴着断龙石,要滚进去。
可入口就在眼前,本能可以用观云听雷法观测出来——来不及了。
只差三十厘米左右。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
可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叹息。
断龙石忽然停住了。
但是这个时间极短,我抓住了这个机会——几乎没时间去想,它是为什么停下的。
身体在断龙石压到地面的最后半秒,滚进了真龙穴的入口。
先推出白藿香,“哄”的一声,断龙石擦着我后背落下,我眼前几乎是白的,但第一件事,就是确定面前的白藿香是囫囵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我长长出了一口气,才觉出浑身剧痛,动弹不得。
“七星……”程星河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我,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忽然嗷一嗓子就吼出来了:“你他妈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吓死你爹了!”
他的嗓子嘶哑而爆裂,像是带着血。
以前,我从来没发出过这种声音。
哑巴兰也反应过来,一下坐在了地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顾着大口呼吸,更顾不上擦头顶上,把刘海都打成了一条一条的汗。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灵魂像是刚从断龙石下缓缓回到了躯壳,活下来了。
我从来,没有过这么快的速度。
杨一鸥在后面喃喃就念福生无量天尊。
白藿香忽然推开程星河,死死抓住了我,张嘴想说什么,可张了半天,嘴唇一直是抖的,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忽然想着,如果,白藿香没有留在那地方陪我——我会有那种非走不可的强大意志,从其中逃出来吗?
我自己也不知道。
刚想喘口气,一股子臭气就弥漫了出来。
程星河本来揉了揉眼睛,想发表于Ixia讲话,一闻到了这个味道,差点没吐出来:“好家伙——安大全你吓的拉了还是怎么着?”
一转脸,安大全坐在了驴上,又打起瞌睡,一副很无聊的样子。
完全不像是死里逃生的人。
程星河骂他都骂不动了,从白藿香拿讨要了点香膏就擦在了鼻子上,喃喃说道:“不管怎么说吧,能活着就好。”
说着,上去摸了摸断龙石,高兴了起来:“哎,那帮天师府的,是不是就给隔在外头了?活该!”
“是倒是……”哑巴兰跟想起来什么似得,露出了满脸的犯难:“可咱们,是不是也隔在里头了——哪怕救出了十二天阶,咱们怎么出去呀?”
程星河一寻思,脸色就绿了,转脸看着我。
“别着急,”我答道:“这地方肯定不止一个机关,先救了人再考虑。哑巴兰……”
哑巴兰不用我说,抬手又是几个天花,一瞬间,把这里全部照亮。
我们转过脸,看清楚了这个地方,全部屏住了呼吸。
我们已经来过很多普通人一辈子也来不了的地方了。
朱雀局,琼星阁,万龙升天殿,也被那些地方震慑住过,自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什么其他能让自己这么吃惊的地方。
可这一次,我们再一次被震慑住了。
难怪二十年前,十二天阶和江天他们来了之后,都被震住了。
这个地方,不像是人间,几乎——像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仙境。
映入眼帘的,是数不清的仙灵气,宝气,简直让人眼花缭乱,甚至比琼星阁里的,更加耀眼。
而且,那些璀璨的珍宝,全部以极为精妙的位置排列,跟五行八卦阵一样,通往一个中心。
程星河拉了我一下,指着一个位置。
在整个真龙穴的最中心,我们终于看到了一个庄严壮阔的黑色轮廓。
光看形状,也看出来了。
那就是——九,龙抬棺。
第1999章 真龙四相
轮廓也能看出来,九条巨龙,同时架住一个巨大的棺材,拔地而起,分别对着九个位置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像是下一秒就能托着棺材,乘雷而出!
那个巨大的棺材,是这地方的最高点,黑魆魆一片,但是看着体量,也知道是个多恢弘的存在,居高临下,俯瞰众生。
棺材四个方向,则围绕跪伏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相。
我屏住了呼吸。
青龙锋锐,白虎威猛,朱雀展翅,玄武沉重——简直,都像是活的一样。
每一个,都有二层小楼那么高,雕刻的惟妙惟肖,位置,也正跟四相局,准确的遥相呼应!
就是它们,把四相局的力量,汇聚到了最中心。
只是,这四相的雕像,已经倒下了三个。
“哥,你看我们家白虎!”哑巴兰一下回过神来:“牙呢?”
白虎牙口的位置,应该是倒下的时候,摔断了,残缺不全。
白虎无牙,这是凶兆。
“别说你们白虎了。”程星河愤愤不平的说道:“我们家玄武呢?”
玄武也没好到了哪里去——背上的壳子,出现了巨大的裂缝。
“这他妈的阴天下雨怎么过,不得漏雨漏风?”程星河很不满意。
朱雀的雕像也差不多,断了半截翅膀。
难道——破一个局,就倒一个雕像?
唯一屹立的,是青龙雕像。
那个青龙雕像,须爪尽张,盘成一团,前爪微倾,哪怕跪在龙棺前面,那个气势,也依然神圣凛然,不可侵犯。
也是唯一一个依然完整的雕像。
对了,老邸补过这个局,也许,有关系。
四相的雕像往后,则是十二个俑人。
当然,这些俑人跟万龙升天殿里的,截然不同,那些俑人如果是兵士,这些,就是人之龙凤。
那些俑人一个个都有两三米高,身上穿华贵的官服,头上戴着日月星辰垂绦帽,三个一组,守在四相身后,微微躬身,手里都提着一盏璀璨的灯,给国君照亮。
他们,又是国君的什么人?
我应该想起来的——可是,这一瞬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视线往外延伸,以九,龙抬棺为中心,这个地方,极为壮阔,比摆渡门的宝库,还要大上许多,几乎像是一个大型体育场。
而且,适应了光线,觉出这里的光亮,并非天花能达到的。
抬头,地宫天花板上,不知道以什么珍宝,镶嵌了满满的星火——依稀能分辨出北斗七星和银河,浩渺璀璨,宛然是一整个夜空!
位置,分毫不差,也以九,龙抬棺为中心。
那种壮丽,撼动人心。
在那些星火照耀下,围绕在九,龙抬棺之下,满眼的璀璨宝气,让人的眼睛几乎都迷失了焦点——根本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
越过宝气,我们所在的位置在边缘,距离九,龙抬棺那个位置,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这就是,不知道在传说里,听到了多少次的地方——也是如今这一切的开端。
可这么远的距离,我的心也猛然一紧,是一种说不出的,透不过气的感觉。
不甘,窒息,悔愧,仇恨同时在心里翻搅了起来,这是一个极其熟悉,也极其陌生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一种绝望。
终于回到这里来了。
我想起来,想到龙棺所在的位置上去,可这一下忽然觉察出来,身上一阵剧痛——像是被撕裂过一样。
白藿香立刻摁住了我:“别动。”
刚才那个护甲,短时间消耗的太大,必须得缓一缓。
她拿出了个药膏就开始在我身上涂——视线往后一扫,皱起了眉头。
我这才觉出来,刚才滚进来的时候,衣服被压在了断龙石底下。
就差那么一点了……
不过我想起来了,当时,本来不光是差一点。
我们几乎已经要被压在底下了。
可一个力量,帮着我们支撑了最后一下。
这帮人的实力我都清楚——安大全?
抬起眼睛,安大全还在驴上打呼噜,那样子怎么看也不像。
白藿香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说起来,刚才在万龙璇玑阵上,是谁踩错了,才引来了机关?”
程星河的视线这才从那些东西上移回来:“那肯定不是我。我这个人你们知道,我是阿庆嫂倒茶——滴水不漏。”
说着看向了哑巴兰:“这货毛毛躁躁的,肯定是他。”
哑巴兰一愣,立马说道:“你放屁,我看的清清楚楚,不是我猜错的——是不是金毛?”
金毛本来也趴在地上,一听这话立马支棱了起来,嗷呜了一声,意思是别欺负它不会说话。
杨一鸥则蹲下,表面上帮助白藿香给我上药,却压低了声音:“我看见了。”
我抬起眼睛盯着他。
那一下,确实奇怪。
万龙璇玑阵的机关是极其精密的,必须得人脚踩在上头,才能触发机关——避免什么坠落石子和过路野兽什么的,把这个机关给启动了。
如果是我们身后那帮人,就更不可能——他们是来追杀我们,阻止我们进局里的,可一旦要是他们踏上来,那也难逃被断龙石压死的风险,不可能跟我们同归于尽。
只可能,是我们这些阵上的人。
他的视线,奔着安大全就扫了一下。
“那个时候,他下了那头灰白驴,趁着你聚精会神看地板的时候,在一个错位置,若无其事的踩了一脚。”杨一鸥极其肯定说道:“你一定要小心那个人——他绝对不像来帮你进真龙穴的。”
杨一鸥的眼睛,依然是清澄的。
我看向了白藿香他们:“你们看见了吗?”
白藿香他们对视了一眼,都摇头,转脸看向了安大全。
那个时候,是生死关头,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我身上,怎么可能分神看安大全?
程星河低声说道:“我他娘也觉得那家伙不大对劲儿,可是……”
可是,一路上,这安大全,确实没少帮我们,也给我们指了不少路。
他要害我们,早就能动手了,何必藏头露尾?
哑巴兰低声说道:“现在怎么办?要不我把他控制起来。”
程星河白了他一眼:“你是真能拿自己当瓣儿蒜,就你?那家伙懒是懒,本事你看不出来?我看,请神容易送神难,他是跟上咱们了。”
杨一鸥低下头,像是犹豫了一下:“事关重要,我有个法子。”
第2000章 三指为信
“什么法子?”
“我先过去盯着他,”杨一鸥低声说道:“探探他的底细,免得他再闹出什么小动作,坏了您的大事——一会儿相机行事,他要是再弄点什么幺蛾子,我举手三指为信号,你们只管往前跑。”
哑巴兰重义气,立马说道:“那有点危险,怎么好意思?”
杨一鸥立刻摇头:“不要紧,我也没白在摆渡门呆这么长时间,总有自己的法子——只要你们能顺利进真龙穴,我就完成使命,心满意足了。”
程星河立马说道:“好兄弟!好意却之不恭,那就麻烦你了。”
杨一鸥点了点头,就绕到了安大全身后去了。
“可是……”哑巴兰还是不大放心:“我总觉得不太好。”
程星河瞪了哑巴兰一眼:“大丈夫不拘小节,要不你去——你也许还没人家那两下子呢。”
哑巴兰一寻思,不由十分泄气:“要是洞仔也在就好了,起码洞仔能做个阵,把他控制起来,哎,也不知道洞仔现在怎么样了。”
不光是洞仔,我还惦记起了摆渡门和老头儿,还有十二天阶的家人。
他们现在,应该也火急火燎,盼着我们尽快回去。
大家的冤屈,如今就要讨回来。
“你先别想那么多了,免得真龙骨疼。”白藿香立马说道:“先休息,缓过来,再想别的。”
是啊,已经到了最后的一站了,磨刀不误砍柴工。
程星河看着安大全,虽然是满眼疑心,可他的视线,很快就被这里的宝物给吸引住了:“啧,这下是发了……”
我也抬起眼睛看向了周围。
离着我们最近的,是两棵参天巨树——在这里,应该是作为风水树用的,富贵人家下葬,也会随葬珊瑚树,翡翠树一类,一般人家下葬,也有纸扎摇钱树,是指望着树能生根,保持这地方的风水万年永固。
但这两棵树看似普通,却不是一般的东西,这叫栖凤树,一万个林子里,出不来一棵。
能凑成了一对高矮,粗细,繁茂程度近乎双生的栖凤树,就不知道下了多少工夫。
传说之中,良禽择木而栖,能引来凤凰的,自然是灵气极盛的东西,这种树万年不枯,几乎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兆头。
这地方常年没光,树是不可能在这里生长的,可眼前那一双栖凤树,秀美丰润,叶子竟然还是绿的,郁郁葱葱,俨然像是还活着一样。
不光如此,花果俱全,在枝头摇摇欲坠,传说中,栖凤树里,凤凰下过蛋,栖凤树沾染了灵气,这上头的花果,吃了能永葆青春。
程星河抬起手就要用凤凰毛勾一个下来:“这玩意儿跟我天作之合,我得弄个吃。”
哑巴兰立马拦住了他:“程狗你想开点,这玩意儿不知道保质期过了多少年了,关键时刻,你可不能窜肚拉稀。”
程星河一寻思也是,只好表示走的时候,一定得打包带走。
但是到了树下,他的视线,很快又被其他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再往里,是一片玉带似得……河流?
蜿蜒萦绕,镶嵌在整个地宫之中,在天花和“星辰”的照耀下,发出了熠熠的光辉,甚至水面还有明亮的波动,像是依然在缓缓流动!
那条河精巧之极,哪个园林都看不到,里头腾挪闪跃,金光红光细碎闪过,依稀像是有鱼!
能活几百年的鱼——几乎没人见过。
这叫冥水河,据说是送墓主人乘船上奈何,工本极高,据说秦皇陵里就有这种东西,但也无法保证水活,里面的液体,是用水银填充的。
冥水河上头有一架小桥,十七个孔,倒影上下交相辉映,如同十七个明月。
这地方,简直美若月宫。
明月桥之后,就是延绵不绝的宝气,一路围绕到了九,龙抬棺。
“这个排场……”程星河吸了口气:“难怪人人想当皇上。生前死后,坐拥世界。”
这些东西珍贵之余——似乎暗合五行,金木水火土?
这地方,全是比金银财宝,更珍贵的东西。
最里头的,应该也有许多出奇的法器,斩须刀,制作帝流浆的壶,也都是从这里被十二天阶找到的。
不过——十二天阶?
我这才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刚才我们经历这么大的风险,每个人头脑都多少有点缓不过来,我们来的目的,不就是把困在这里的十二天阶给救出来吗?
程星河他们一拍脑袋,也想起来了,立马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老黄?老何?师父?”
可这个宽阔的地方,只出现了一阵沉沉的回声,根本没有任何应答。
十二天阶当初说是故地重游,上这里来寻找什么东西,之前也通过传声符跟我们通了消息,现如今,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地方万籁俱寂,只有安大全微弱的呼噜声。
我勉强撑起了身子来,可浑身还是一阵剧痛,又被白藿香给摁了下去。
“别是咱们来晚了,他们都……”程星河一张嘴,就让哑巴兰给捏住了:“你少乌鸦嘴。”
我立刻凝神去望这里的气——现如今,依靠真龙气,我甚至连天曹官叶大人的气都看得出来,肯定也能发现十二天阶。
可放眼望过去,眼前一片璀璨宝气迷人眼,就好像一大片拼图里找不同一样,很难从中找到,更别说刚才因为那个护甲,浑身的真龙气被耗费过度,眼睛一用就是钻心的生疼。
白藿香察觉到,一下就用一块布巾,把我的眼睛给捂住了。
“行了,你先别急,”程星河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和哑巴兰过去探探,有情况就告诉你们。”
说着我就听见哗啦一声,像是他把身上那些金银珠宝给拿出来了,打算多装点其他值钱的东西。
哑巴兰跟了过去:“程狗,你小心点,这地方保不齐哪里还有机关,当心有钱拿没命花。”
“你懂个毛,我能不知道?”程星河忿然说道:“再说了,程狗也是你叫的?”
得赶紧恢复过来。
而眼睛一黑,那种可怕的感觉再一次萦绕到了心头。
我曾经,就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动弹不得。
那个时候……
“国君,你安心的睡。”
一个模糊的声音萦绕在了耳边:“剩下的事情,只管交给我们吧。”
江仲离。
隔着重重的龙棺!
他的声音平和到,没有任何感情。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等了很久,很久……
“咦。”
一瞬间,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把我从真龙骨里的回忆之中拉了回来。
赤玲?
白藿香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显然十分着急:“赤玲,你回来——那地方危险!”
可赤玲蹦蹦跳跳的声音,用观云听雷法测算,离着我已经有十几步远了。
赤玲天真烂漫:“我就看一眼!”
我立马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赤玲欢快的声音回答道:“爹,他叫我去玩儿呢!”
他……
“谁?”
我和白藿香,异口同声。
“是个小孩儿,就坐在树上,”赤玲答道:“摘了果子,要给我!那果子红彤彤,好看!爹,你躺着,我拿了给你,一定好吃的,你吃了,就好啦!”
这地方,小孩儿?
白藿香立刻说道:“可是——我什么也没看见!”
“赤玲,回来!”
可赤玲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够到了!”
白藿香哪儿还忍得住,已经从我身边跑开,要把赤玲给拉回来。
我立马想坐起身,可浑身还是一阵剧痛。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下一秒,“咣”的一声,不远的位置上,就是一声巨响,和一声惨叫!
坏了,出事儿了!
第2001章 再见故人
这个声音是……
“赤玲,白藿香!”
耳边只剩下了一片沉寂,什么回应也没有!
我恨不得立马把眼睛上的药布给揭,可身体根本就动不了——白藿香和赤玲要是遇上什么事儿,一有动静,程狗和哑巴兰会不会折回来?
可他们俩似乎也没反应,走远了,听不见?
还是……我心里一沉,他们也出了什么事儿?
我急的不的了,忽然就觉出,这种无计可施的感觉,竟然是异常熟悉。
当初,我也曾经,被这样关在一个地方,只有头脑能动,可身体完全被禁锢住了。
这是一种极其可怕的体验,面对一切,只能有心无力……
“哗啦”面前一阵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可唯独就是没有任何人声。
我更着急了,立刻用二十八星宿调息法来控制行气。
可之前损耗的实在是太厉害,现如今,哪怕连凝结行气,几乎都做不到!
要是有人,能帮我一把就好了……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出现在了我身后,对着我丹田,猛然就来了一下。
这一下,猛烈锋锐,虽然比不上真龙气,可却如同一把钥匙,猛然打开了行气的开关,所有行气靠着这个力道的引灵,终于凝结出来了!
一瞬间,金龙气重新贯穿回了四肢百骸,是一阵剧痛,但是,能动了!
我立马拉下了那个药巾,就看见了杨一鸥正蹲在了我面前,满头是血。
“李先生,你没事?”
我立马往四下里看了看,可面前的栖凤树倒了一棵,后面的珍宝散落一地,白藿香,赤玲,他们全不见了!
唯独金毛跑了过来,急的来回打转。
看也看出来了,金毛刚才是想过去救人,可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毫无还手之力,它不放心,又不敢离开,陷入到了两难之地,但最后还是守在了我身边。
我立马问杨一鸥:“出什么事儿了?”
杨一鸥脑袋上的伤也不轻,可他根本顾不上擦下自己的血,急急慌慌的说道:“这地方有东西——有守着真龙穴的镇神!”
镇神?
穴里的镇神,说白了,其实类似于阳宅的家神,活人的本命神——是专门守护这一片土地平安的。
主人的能力越大,那镇神或者家神的能力,也就越强。
家神我们以前就遇上过两位。
可镇神还是头一次遇上。
景朝国君的镇神——想也知道,能耐有多大!
“刚才勾着赤玲去取果子的,应该就是镇神显灵了,”杨一鸥叹了口气:“那个镇神实在是太强大了,我们全不是对手,他们都消失了,我受了伤,勉强逃得一命。”
难怪……本身承载了景朝国君的能力,又在真龙穴里呆了这么久,想也知道是个什么角色,妈的,一早怎么没想到,这地方还有镇神?
一转脸,就看见这地方虽然一片大乱,唯独安大全还在灰白驴上,鼾声如雷。
“他没事?”
“他……”杨一鸥压低了声音:“您应该知道,镇神怎么样会醒。”
镇神应该是跟墓主人一同长眠的,能惊动镇神的,唯独是外来人的惊扰。
杨一鸥盯着那个驴:“您仔细看看。”
我看清楚了,心里猛然一沉。
驴行走的地方,自然会留下蹄子印,这个驴当然也不例外,看上去一片杂乱——可现在能看出来,这个驴子的脚下,不是普通的驴蹄子印。
东头是雷纹,西头是云痕,南边是风鼓,北边是三足金乌。
是个惊魂阵!
惊魂阵一般是干什么用的呢?比如某个地方有凶祟,就可以用这个来敲山震虎,意思是有厉害人物来了,快快让路。
可要是在墓地用这个,就好比你上人家家里,敲锣打鼓,挑衅说,我来你家大闹,有本事出来打我啊!
墓地的所以凶灵,全会被呼唤出来!
安大全……
我挣扎起来,就冲着他跑,可还没到他身边,他的鼾声猛然停下,眼皮子都没睁,就好整以暇的来了一句:“艮位。”
我还没反应过来,艮位忽然一阵疾风,一个东西,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我没顾得上回头,斩须刀已经甩手削过,“乓”的一声,一个东西直接被我削成了两截子。
转过脸,小角色——是个物灵。
不知道哪个宝器凝结出来的,倒是也挺凶猛。
虽然打普通地阶没什么问题,可撞到我手底下不行。
我觉出来了,这地方,多了一些刚进来的时候没有的气息。
杀气。
这地方,危机四伏。
“咔哒”一声轻响,安大全已经从驴上下来,悠哉悠哉的把一张纸揣进了怀里:“看见了?我就说,这地方来不得,你那些人呢?”
我还想问你呢!
安大全的眼珠子顺着周围扫了一圈:“你要那些朋友,我倒是有个法子。”
“你说。”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我一下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找不到程星河他们,是因为这地方的障碍物实在太多。
扫平了这里,水落石出。
可这是真龙穴,步步机关,这么莽,未必有好处——还有可能,触动更大的机关。
杨一鸥似乎忍不住了:“李先生,我看,他这是害你,分明是引着你,越陷越深!”
安大全充耳不闻,歪着头,就对着这地方打起了哈欠:“决定权在你。”
“你呢?”我转脸盯着他:“你不是为了十二天阶来的吗?你怎么不找人?”
安大全眯着眼睛:“我也没闲着啊!”
“你除了打呼噜,忙什么别的了?”
“看事情不能看表面,你是用眼睛找——我呢,是用心找。”
他看向了一棵栖凤树。
杨一鸥拉住了我:“李先生,别让他骗了!”
话音未落,我已经转过了斩须刀,对着那棵树就劈了过去。
栖凤树上,有许多的“凤凰眼”,跟白杨树身上的“眼睛”很相似,却精致美丽许多,我已经从“凤凰眼”上,看见了熟悉的气色。
程狗和哑巴兰的地界颜色!
这一下,哗啦一声,栖凤树被直接削开,我看清楚了,吃了一惊。
只见薄薄的树皮里,竟然是空的,哑巴兰的一片裙子,正夹在了树洞里——就好像,这个树是一个巨大的蟒蛇,把人生吞了下去一样!
我立马拉出了哑巴兰——拔出萝卜带出泥,拉出了一串人。
果然,看样子,哑巴兰是去拉程狗,程狗的手,又拉住了白藿香,白藿香则是为了赤玲才被带下去的。
而他们的生人气,源源不断的被那棵巨大的树给贪婪的吞噬掉!
我立马就引了行气,把萦绕在他们的气息打碎,哑巴兰第一个醒过来,反应过来:“哥,我刚才,好像被什么给拽下去了……”
还好,救的及时,他们几个都没事。
他们几个陆续醒来,白藿香一睁眼见到我又用了金龙气,就开始骂我,眼睛都气红了,我缩着脖子挨骂,赤玲醒过来,却还是盯着那个树。
我忍不住问:“你看什么呢?”
“树里有人,”赤玲指着那棵树就说道:“不信你看。”
“什么人?”
我立马冲过去了、
“一个老头儿。”赤玲说道:“他还冲我笑呢——刚才,他一直护着我,让我别害怕,爹,有糕,给他也吃一点。”
到了树洞往下一看,我呼吸一滞。
是有个老头儿。
还是个我们认识的老头儿。
何有深!
不过,现如今的何有深,跟之前那个跳广场舞的舞王,判若两人。
“看见了吧?”安大全的声音悠悠的响了起来:“这就是下真龙穴的下场。”
第2002章 一段蛛丝
何有深本来虽然岁数就不小,但是保养的非常好,可现在,那张脸交错纵横,全是皱纹,如同一个风干核桃,生人气也极其微弱。
更别说本身强大的行气了——损耗的几乎没多少了。
“老何……”程星河一愣,看向了我:“他该不会,被那个树给吸干了吧?”
赤玲立刻点头:“他本来,裹在了一个亮亮的东西里,可是,我被拽进来,那个东西就破了!”
不用说,何有深的本事在,肯定是出了意外,也能用行气护住自己。
可赤玲也进来,他为了救赤玲,破开了自己的阵,导致自己被……我说程星河他们,身上的损耗,为什么并不严重呢!我二话没说,立刻劈开整个树去拽他。
这一拽,就觉出自己的行气似乎被逆吸了过去,不过就好比细绳子拉住了强大的人一样,金龙气一炸,我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那个气打破,把何有深跟拔萝卜一样的拔了出来。
把他接到了坏里,心里猛然一阵酸涩。
他的身体,实在太轻了——接近一米八的个头,估计只剩下一百斤了!
“何先生?”
何有深抬起眼皮看着我,眼里忽然一阵宽慰:“你还活着,太好了……”
但马上,那股子宽慰就变成了担忧:“你怎么——还是来了?”
我一愣,哑巴兰没明白,忍不住问道:“不是你们叫我们来救你们的吗?你——岁数大了,忘了?”
“你懂个屁啊!”程星河脑子不比我慢,也已经想明白了,抬手就给哑巴兰脑袋来了一下。
哑巴兰一脸委屈:“不是,我说什么了?”
我心里,也一清二楚。
“你们当时说,自己一点事儿也没有,还能挺着,叫我只管去找琼星阁的东西再来,就是因为,你们认定我取不到那个东西?”
我取不到,就不会来了。
他们故意给我开出了一个,自认我达不到的目标,其实,是知道劝阻我没用,找了一个理由,不想让我进来!
哪怕,我是唯一一个能把他们救出去的希望。
“我们不该那么说,”何有深气若游丝:“老黄说,这事不妥,世上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我们早该相信。”
我吸了口气,为了我活下去,宁愿把自己的命葬送在这里,十二天阶的骨头,就这么硬?
幸亏我来了。
“剩下的天阶呢?”
何有深摇摇头,缓缓说道:“你赶紧走吧——现在,还来得及!我告诉你,从哪里出去……”
我摇摇头:“他们到底去哪儿了?”
何有深的手一紧:“横竖我们这些老东西,都没多少年活头了,总是要死的,可你们,正当年轻,这种以命换命,可不划算。”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就看向了真龙穴最中央的那个龙棺。
眼里,是他这个身份地位,按理说不会流露出来的担忧与恐惧!
“你们说是来取一样东西的?”我立刻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取的又是什么?”
“是个我们没法拒绝的人……”何有深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听我的,现在就从艮位右三步,劈开那地方的一切往外撞,总还是……”
话音未落,他眼神变了。
一瞬间,极为黯淡!
白藿香一把拉住了何有深,几根银针立刻入了大穴:“何先生,别睡!”
看得出来,老何是耗不住,油尽灯枯了。
程星河抬头看着我:“那个叫他们来,又把他们扣在这里的,有点过了。”
已经不是“有点”了。
找到一个,就有了一个进展。
剩下的几个,我也非找出来不可。
安大全啧了一声:“有句话我可得劝劝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谁吃亏,还不知道呢。”
我抬起头,看向了九,龙抬棺。
哑巴兰背上了老何:“哥,你身体还行不行?”
“比何先生强多了。”
老何都成了这样,其余的那些天阶,又怎么样了?
安大全又是一口叹气,悄悄的到了我们身后。
杨一鸥回过头,忽然就对我们举起了三个手指头。
安大全,要动什么手脚?
下一秒,一股子臭气,猛然就炸在了附近。
而且,这个臭气,跟之前的,不大一样。
之前的最多是难闻,恶心,可这一次,简直跟毒气弹一样,让人窒息,眼前发黑,几乎要失去意识!
似乎连听觉,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忽远忽近,就听到了一个极为无奈的声音:“我已经是尽了力了,实在是忍不住了,不好意思了……”
杨一鸥似乎早就想到了,忽然极为利落的转过身,对着安大全就出了手:“我看清楚了——你别想再拦着李先生了!”
我回过头,就看见安大全一只脚,就要点在一个位置上。
显然,那个位置,能触动出什么东西来。
杨一鸥的身形极为凌厉,左手对着安大全就抓了过去,安大全的身体往后一仰,堪堪避开,啧了一声:“小伙子火力挺旺啊,该娶个媳妇了吧?”
杨一鸥眼神发了狠:“李先生,你只管往里走——绝对不能,再让他拦着你了!”
可我一反手,斩须刀就挡在了杨一鸥前面。
杨一鸥翻身躲开,眼神一变:“为什么……”
我回头看向了安大全:“我就想搞清楚一件事儿。”
安大全眯着眼:“什么?”
我看着安大全:“安先生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那是自然了,”安大全说道:“这地方多来几次谁受得了?折寿。”
“说起来,安先生比我们来的还早,您是怎么进真龙穴的?”
安大全又开始装糊涂:“天冷了,人容易困,要不你先找着——我打个盹。”
说着,一抬手,灰白驴又出现了。
“我话不多,说完了安先生再睡。”我一只手拉住了安大全的胳膊,看向了灰白驴。
“你有没有发现,咱们自从到了这个地方,一直都有人从中作梗拦着?
安大全环顾四周,叹了口气:“是啊,一开始,是给那些石像生报信,接下来,是给那个大游女送护甲,再来,又调动了这里的人俑。不都是那个黄门监假传圣旨吗?”
“可,到底是谁,冒充国君,请的黄门监?”
安大全乐了:“你问我,我问谁?
我看向了安大全,坦率的说道:“安先生,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程星河他们顿时一愣:“真是他?”
其实这一路以来,他也帮了很多忙,谁也不能把他跟阻挠我们进穴的反派联系在一起。
安大全像是没听明白,一脸冤枉:“我呀?”
杨一帆则志得意满,像是终于松口气,露出了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
我摸着灰白驴,缓缓说道:“不光假国君跟你有关,恐怕,我们来的时候,接天岭的障子也是你设下来的吧?
安大全就想笑:“你无凭无据……”
我直接打断了他:“我从来不说无凭无据的话。”
说着,一只手,就把灰白驴头上的一个东西拿下来了。
他一开始没看清楚,可看清楚之后,眼神悚然一动,不吭声了。
那是一段蜘蛛丝。
第2003章 元气大伤
有个成语,叫“蛛丝马迹”。
也就是说能从细微的地方,找到线索。
这个本领,我忘了是与生俱来,还是被逼出来的,总之,我碰巧有这个能力。
哑巴兰一伸脖子:“蛛丝,这能代表什么?”
“你仔细看。”
我抬起手,亮起了手里的龙珠。
这龙珠是上次豢龙氏送给我报恩用的,仙灵气大的能顶个小灯泡。
不过这东西会引来很多异物,所以平时轻易舍不得拿出来。
现如今,在龙珠光芒的照耀下,那个蛛丝里,透出了一丝一丝的金光。
“这是……”程星河一眼就认出来了:“吞金蛛!”
没错,跟紫金苗一样,都是非常特殊的生物——以金为食,只会在有金子的地方生存。
传说之中,这是吞金而亡的女子冤魂化成的,被虐自杀,也忘不了给婆家纺织。
我刚才在万龙升天柱上,就看到了一样的吞金蛛网子。
上面有一个很大的破口。
这吞金蛛跟其他蜘蛛不一样的,还在于这东西结网速度极慢,只要是破了,一个窟窿,它一年的时间也补不全。
这就说明,最近这段时间,有人出现在万龙升天柱下,碰破了蛛网。
哑巴兰都想起来了:“在咱们之前,出现在万龙升天柱下面的——是假国君!”
没错。
就是假国君到了那地方,跟黄门监宣读了假旨意,说会有一个跟国君相似的人,前来冒充国君进穴,让石像生,还有阴阳鳝,游女等等,尽忠职守,来阻拦我的。
黄门监说,最近只有假国君来过正殿,也就是只有假国君会碰破蛛丝。
“你说你是第一次来真龙穴,那之前肯定没来过正殿,更不可能进万龙升天柱,”我答道:“你这个蛛丝,是从哪里粘上的?”
当时我看见那个破洞,就开始寻找破了的蛛丝——吞金蛛的丝虽然结的慢,但是粘性很大,一旦被碰上了,悄无声息附着到挂破网的人身上,轻易不会消失。
那个时候,我就在黑白驴上,发现了金蛛丝。
我当时就知道假冒国君的是他了。
更别说,黄门监告诉我,那个假国君的龙袍,是能随风飘动的。
真国君的龙袍是金丝银线绣的,厚重无比,能随风飘动,除非,是纸糊的。
我继续留心那条灰白驴。
果然,灰白驴虽然看似沉重,可在浮土或者泥泞之地留下的痕迹,是极为浅淡的。
灰白驴,不就是纸糊的吗?
能把纸糊的东西弄一个惟妙惟肖,又以假乱真,有这个本事,又有这个证据的,只有安大全一个人了。
但是,我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所以按下,假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可到了现在——已经没必要再按下去了。
“你到底是谁,想怎么样?
安大全这才叹了口气:“还是低估你了。”
他一只手,举起来挠后背,但下一秒,杨一鸥忽然奔着安大全就冲了过去:“小心!”
安大全一抬手的功夫,“轰”的一声,整个真龙穴的地面,忽然一阵颤栗,我们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这里的全部机关,都被启动了。
“他对这地方怎么这么懂——他老家是这里的?”哑巴兰又生气又着急,一个猎仙索,对着安大全就缠过去了。
杨一鸥更别提了,下手无情,对着安大全要害过去的。
可安大全看上去,甚至没有腾挪闪跃,只静静的站在那,杨一鸥和哑巴兰出手,就全落了空。
程星河看出来了:“他是没动手……”
他不动手,都能闪避过去,人跟一道虚影一样,要是动手,会有多快?
杨一鸥像是按捺不住了,甩手一串金环,对着安大全就扣过去了。
这叫定魂锁,我再摆渡门见过,专门对付大邪祟——能把大邪祟的魂魄给锁住。
安大全头也没抬,只抬了抬手。
“哄”的一声,那一串金环,猛然落在了地板上,“乓”的一声,就砸出了一个大洞。
杨一鸥顿时愣住了。
安大全也没看金环,只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动手了……”
程星河听出来,二话没说,就要护在我前面,金毛也冲了上来。
可他们还没过去,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炸起,直接把他们逼退了好几步。
“坏了……”哑巴兰抬起头:“难不成,这个安大全,就是幕后黑手?”
安大全抬起头,看向了一个地方,眼神很忧虑。
是艮位后三步——老何刚才给我们指的路。
他还要抬手,可我大声说道:“先生,你的心意我领了,就到这里吧。”
安大全的手僵在了原地。
哑巴兰和杨一鸥也转脸盯着我,满眼难以置信:“你——还跟他叫先生?”
我已经知道了,他一路上阻止,是为什么了。
安大全眼神一木。
“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出来。”我看向了九,龙抬棺:“你是知道里头有什么危险,不想让我进去吧?”
安大全望着我,张了张嘴,才问:“这话——从何而来?”
程星河也叹了口气,收回了凤凰毛:“是啊,真正要害七星的,是绑架十二天阶的人——那人为什么把十二天阶扣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七星进到真龙穴来,所以……”
所以,何必多此一举,又找人来拦着我?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拦着我进真龙穴的,只能是知晓一切,也知道我劝不动,想阻止我中埋伏的人。
白藿香也愣住了:“那他到底是……”
“除了留下的后门的夏季常,和有真龙骨的我,谁也进不了真龙穴,”我盯着安大全:“可你甚至能早我们一步出现在这里。就一个可能——你一直在这里,没出去过,也没进来过。”
哑巴兰没听明白:“啊?他,他是真龙穴的一员?可那些石像生不是说他是新来的吗?”
只有一个人选,是跟真龙穴同时存在,平时却不会露出真容,同时,是知晓真龙穴一切情况的。
我盯着安大全:“你,才是真龙穴的镇神吧?”
安大全低下头,叹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头上的高帽子:“你——早就看出来了?”
也不算太早。
哑巴兰和杨一鸥全愣住了:“镇神?”
我一笑:“这一路上,辛苦你了。尤其,是刚才在断龙石底下。”
机关应该就是他触动的——本意应该是把我拦在外头,可惜,事与愿违。
哑巴兰立马说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安大全露出了个苦笑。
早说?他不敢。
他确实是这里的镇神,可是这里的主人。
如果我找到他,认出他,一旦对他下了命令,让他让路,他不能不遵从。
唯一的法子,就是在附近设下一重一重的障碍,不让我过去,要是这都没用——他就只能乔装打扮,亲自来拦着我。
可惜,我过关斩将,硬是在他一个镇神的亲自阻挠下,都进到了真龙穴的最中心。
他实在没有法子了——只能亲自动武,想强行把我们从这里给送出去。
安大全下了驴,颓然的坐在了地上,掏出了一个怪东西——像是个粗制滥造的烟杆子,开始吸烟。
“国君很多地方变了,”他苦笑:“眼睛和心没变。”
“可是,他那么大本事,”哑巴兰还是没明白:“为什么一开始不强行用武力把咱们撵出去?”
“你没看出来?”我答道:“真龙穴一直这么坚固,就是因为他汇聚了四相局的力量坚守着,可他现在,元气大伤。”
第2004章 手腕疤痕
“元气……”
白藿香也听出来了:“是因为,咱们破了四相局?”
对。
四相局极其庞大精密,虽然哪怕三个被损毁,只剩下一个,也是能继续发挥作用的,可这势必会削弱镇神的力量。
更别说,只怕,二十年前,他就已经发挥过极大的作用了——十二天阶当初差点走不出来,恐怕也是因为他。
安大全咧嘴一笑:“是不中用了——全被你给看出来了。”
安大全一出现,给人的感觉就是懒的不像话。
也许,未必是真的懒。
而是动不得。
四相局被我破成了这样,作为镇神——他应该不光没有精神,甚至还要承受极大的痛苦。
所以,跟我们在一起这段时间,他基本上极少出手。
而我注意到,他一旦出手之后,几乎会立刻倒在一边打呼噜。
他是真的困倦。
每次竭尽全力之后,他还会发出臭气。
也许,这也跟元气大伤有关。
安大全咧嘴一笑,不说话了。
哑巴兰这才彻底反应过来:“原来——他是个好人?”
安大全满不在乎的说道:“我一开始就说了,你们不信。”
托词说是十二天阶家请他来的,肯定也是因为十二天阶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了,他对十二天阶,也都熟悉了。
安大全摇摇头:“这地方,你真的去不得——有人,在终点等着你。”
我一直都知道。
可是十二天阶,我肯定要救。
“江仲离呢?”我盯着九,龙抬棺巨大的阴影:“他还在这里?”
安大全摇摇头:“他在这里动了手脚,我唯独看不到他。”
那我自己去找。
“等一下。”安大全说道:“你以前说过——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我那个时候,又不能未卜先知,怎么能知道以后发生的事儿?”
我转脸看着他:“这些年,辛苦你了。”
安大全的表情,一瞬间极为复杂。
宽慰,如释重负,再一变化,又成了担忧。
这个时候,我看见白玉小桥前头,隐隐闪过了一丝气息,像是活人的,立刻就要过去——是十二天阶里的谁?
杨一鸥立刻跟了上来:“长途跋涉,都到了眼前了——放弃,也不是李先生的作风,李先生,咱们进去吧,我给你保驾护航。”
哑巴兰看着杨一鸥,感动之余又有些自惭形秽:“程狗,杨先生对咱们真不错,才刚认识,就比咱们还积极主动。”
程星河没搭理他,伸手塞了一把牛肉干嚼,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像是生怕这是最后一餐。
杨一鸥有点不好意思,抬起手来,还想摸摸后脑勺,而我看向了杨一鸥:“已经送到了这里,你也可以休息了。”
杨一鸥一愣,显然没听明白:“李先生,你什么意思?”
“我哥觉得后头危险,你帮忙已经帮到了这个份儿上,你们摆渡欠我们的人情也差不多了。”哑巴兰连忙说道:“我哥说得对,杨先生,你回去吧,剩下的危险,我们自己趟。”
杨一鸥连忙说道:“李先生,是摆渡门让我来的,哪怕这是最后一程路,不把你给送到了里头,我也没法跟摆渡交代啊!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且就让我送佛送到西……”
“承蒙关照,”我盯着他:“你是非得把我们给送到西方极乐才拉倒?”
这话如同一个炸雷,一下打在了杨一鸥的脑袋上,他眼神一滞:“李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我答道:“是那位幕后黑手,派你来的?”
“幕后黑手……”哑巴兰一下急了:“哥,你该不会看……”
哑巴兰对杨一鸥印象很好,可他话到了嘴边,也才反应过来。
我几乎没有看错过。
杨一鸥苦笑:“李先生,我真是摆渡门的人,如假包换,你不能看不出来,一路上,也真的是拼了性命,只想着帮你进穴,你怎么到了最后……”
大概是想说白吃馒头嫌面黑之类的吧。
可同样的道理——安大全阻止我,是想保护我。
你帮我进穴,是为了什么?
让我进到真龙穴,顺利的去吞十二天阶这个诱饵。
杨一鸥咬了咬牙:“李先生,是有些被害妄想症了,我帮你,也成了我的错?”
“你帮我,自然不是你的错,可你的意图是什么,咱们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盯着杨一鸥的手臂:“是不是,司马长老?”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全愣住了。
程星河第一个反应过来:“那个——逃走了的司马长老?”
没错。
当初在摆渡门,江辰就是去投奔他的。
而摆渡门之所以跟四相局扯上关系,他也功不可没。
当初,夏季常改局,偷偷留下了一个什么东西,藏在了摆渡门里——也就是,唯一能打开四相局的关键。
后来,就是司马长老动了心思,想把那个东西给偷过来,才利用赫连长老,害了尉迟明目的眼睛,偷走了那个“钥匙”,还把这事儿嫁祸给了公孙统。
这件事情几乎滴水不漏,可唯一的意外,就是赫连长老跟公孙统交手的时候,那个东西遗失了,偏巧被江瘸子给捡走了。
江瘸子偷偷拿了那个东西,才在二十年前,打开了真龙穴。
后来,江辰还去摆渡门投奔司马长老,可惜我也因为玉虚回生露,到了摆渡门——倒是差点让摆渡门给抓了。
不过,还好这件事情被我调查清楚,司马长老的事情败露,遭到了天劫,受了重伤,跟江辰侥幸逃到了蜜陀岛,成了摆渡门的叛徒。
皇甫他们出山,就是为了把这个叛徒给带回去。
没想到,在这等着我呢。
杨一鸥的表情立刻难看了下来:“我,我怎么可能……”
我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我刚才,看见你身上的这个伤疤,就觉得眼熟,这种痕迹,是天雷落下,炸出来的吧?”
我们在灵魁身上,见过天雷留下的疤痕,跟这个极为相似。
“这是巧合……”他还想把我手拉回去,我已经拉开了他的袖子:“巧合,能巧合到了手上?”
这些疤痕,只在胳膊上,但是到了手上,戛然而止,简直跟衣袖一样。
“对了……”白藿香也想起来了:“咱们当时,见到那个人是他!”
当时,司马长老遭受天劫之后,知道自己的报应要来了,立刻跟江辰江景逃出了摆渡门——那个时候,他浑身焦黑,模样都看不出来了。
结果正遇上了在摆渡门口等着我的程星河一行人,两下还打了起来,是江景牺牲了自己,才换来他们俩的逃出生天。
“我说呢……”哑巴兰瞪大了眼睛:“那个黑糊雀儿——就是他?”
对,他浑身受了天劫,唯独一只手还是好的。
因为江采菱说,他有一个叫碧津镯的东西,能逢凶化吉,那个位置,被镯子给挡了。
所以,才会留下这样的疤痕。
杨一鸥不说话了,可呼吸却急促了起来。
他本身确实是摆渡门出身,以报恩为理由靠近我们,这地方又隔绝了通讯,自然不会露出马脚了。
“原来是你……”哑巴兰一甩手,猎仙索奔着他就甩过去了:“我这感情,都让你给浪费了!”
杨一鸥,不,司马长老沉下了脸,翻身躲了过去,死死盯着我。
我也望着他:“你背后那位,在哪里等着我呢?”
司马长老嘴边勾起了一个冷笑,也看向了那个巨大的棺材,刚要说话,忽然这个时候,“轰”的一声,整个真龙穴,全震动了起来,地宫的天花板,扑簌簌落下了许多灰尘。
这一瞬,安大全的脸色,猛然又难看了好几分。
有人——在破坏真龙穴?
司马长老转脸看向了九,龙抬棺,冷笑了一声:“又有人追过来了,再不去,恐怕你就没机会了。”
第2005章 穷途末路
龙虎山的和天师府的追过来了?
断龙石都没拦住。
这个时候,一面墙出现了巨大的爆裂声——那声音离着我们近在咫尺!
我也知道龙虎山的不会这么容易对付,可没想到,力量竟然这么大!
安大全转过身,看向了那面墙,叹了口气,催动了灰白驴,奔着那附近就过去了。
哑巴兰一瞪眼:“哎,安先生,不,那个镇神……”
“那些人,欺人太甚,”安大全没回头,低头就是一阵咳嗽:“以为真龙穴是菜市场,谁想来就能来?咳咳咳……”
他咳嗽了一阵,还是扬起了声音:“该让他们,见识见识,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了。”
那位置,有一道石穹门,上面满是风雷云纹。
他的身影,直接从石穹门下面穿过去了。
我心里忽然一阵难受。
那个身影,看上去,单薄又落寞。
他就一个人,静静的守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守了这么多年。
“安先生!”
我大声说道:“多谢你。”
安大全的身影停了一下,一笑:“分内之事——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司马长老盯着外墙,表情倒是不太对劲儿,再一次,看向了九,龙抬棺。
“你是不是,在等谁?”
司马长老脖子一梗,露出个极不自然的笑容:“不。我的事情,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我记得,他擅长卜算。
应该,就是算出了安大全会拦住我进穴,才特地赶过来引着我进来的。
说着,身子一侧,显然像是想走。
可斩须刀出鞘,明晃晃的就挡在了他前面:“你还没说,你是替谁来的。”
司马长老盯着斩须刀,嘴角一勾,忽然以极快的速度,从锋芒下闪过,下一瞬,一只手也抽出了一把法剑,灵气轰起,对着我们身侧就削了过来。
“到了什么时候了,还他妈的在这现眼……”哑巴兰早按捺不住了,抬起手对着司马长老就甩出了猎仙索。
可司马长老的目的,其实不是对着我们——而是对着这地方的重重机关。
只听“哄”的一声,这地方出现了更剧烈的崩塌,地板剧烈颤动,头顶不断落下了砖石。
不愧是摆渡门九长老之一——没比公孙统差太多。
他想着,逼着我们走到更深的地方去!
“我也开开眼界。”司马长老露出了跟温厚模样截然相反的阴笑:“这地方,到底多少机关。”
不过这一下,安大全还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转过了脸,看向了司马长老。
“这位仁兄,既然对真龙穴这么感兴趣,那不如我带你,在四周游览游览?”
司马长老一皱眉头,可一瞬间,他低下了头,眼神一凝。
“喀”的一声,他脚底下的石板,猛然崩裂,像是忽然开了一张巨大的嘴,要把他给吞噬下去!
司马长老身体轻捷一翻,几乎以人类不可能答道的速度,一只手就撑住了旁边一尊琉璃狮子像,可没想到,琉璃狮子猛然张嘴,就要把他的手给卡住。
司马长老大吃一惊,只能再一次躲开,在一丛花胶石树丛上借力,可没想到,花胶石树丛,也冷不丁伸开了长长的枝条,直接把他的脚缠住一拽,硬生生把他给拽到了地上,“啪”的一声巨响。
那个力道极大,我们眼看着,司马长老生生把石头也砸出了一道裂!
司马长老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更别提,现如今是穷途末路,什么潜能都得被激发出来,翻身一拽,就要把花胶石头树丛给踢断,哗啦一声,树丛是让他给踢断了,可下一秒,头顶上一响,一大串青铜铃铛,奔着他脑袋就砸了下来。
他翻身滚过,周围全是窸窸窣窣的响动,根本就找不到能容身的地方。
就好像——这个地方的任何死物,都有了生命力,全在安大全的一念之间。
司马长老一根法剑出手,把周围缠绕住他的东西全部扫平,刚要松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可一抬头,愣住了。
安大全已经鬼魅一样的绕到了他身后,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司马长老出手极快,法剑已经扫向了安大全膝下,这一下极其凌厉——要是一般人,腿直接会被截断。
可安大全不是一般人——甚至,他并不是人。
那一下晃过去,掀翻了地上的石砬碎屑,可安大全先一步抬脚,只一下,就稳稳的踏在了司马长老的脖子上。
这是个极其狠辣的动作,司马长老饶是能耐极大,可这一下被压住,再也没法动弹了——眼里有不甘,可更多的,是恐惧。
他看向了附近,眼睛里有了急切,像是等着谁会出来救他。
可惜——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哑巴兰一下把自己的脖子给摁住了——想也知道,被人这么踩下去,是个什么滋味,不由心有余悸:“不愧是真龙穴的镇神……”
程星河白了他一眼:“谁那会说要把安大全控制起来的?”
哑巴兰耳朵一红,看向了金毛:“好像是金毛说的。”
金毛一瞪眼,盯着哑巴兰,嗷呜了一声,意思像是问哑巴兰做人为何如此没有下限,只能欺负不会说话的吗。
下一秒,安大全已经转身,拖着司马长老往外走。
他还是驼背,蹒跚,似乎永远站不住,可那个背影,宛如远古时期,猎取了猎物的英雄。
司马长老还想挣扎,可哪怕他用出了全部的灵气,也一点用没有。
“该!当个狗腿子,也只能是这么个下场了。”程星河把牛肉吃完,张嘴喷出了不少牛肉沫子:“死妈长老,名不虚传——安大全!”
安大全回头,看着程星河。
“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程星河说道:“等到我们出去了,请你一起吃火洞螈——高级货,你肯定没吃过。”
我忍不住想乐——一早,谁跟他对骂来着?
白藿香白了程星河一眼:“墙头草。”
可安大全也乐。
“那东西我吃过,一般。”安大全看着我:“既然你选了,我就阻拦不得,只能祝你,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你也一样。”我答道:“势如破竹,凯旋而归。”
他摆了摆手,消失了。
安大全——他叫这个名字,最大的愿望,就是要保护这地方,一个最大程度的安全吧。
很快,外面的巨响消失了,我刚要松心,可另一声更大的巨响,就炸了开来。
外头,也绝对不是什么好打的仗。
白藿香看向了外头:“他——不会有事吧?”
我是担心安大全,可是——我也要跟他一样,在其位,谋其政,把自己该做的做好。
“走吧。”
我对着石桥,就往真龙穴更深的地方走过去了。
第2006章 火龙之格
周遭是让人眼花缭乱的珍宝。
程星河刚才还很担心安大全,这会儿视线又被眼前那些珍宝给吸引住了:“七星,你他娘当年可真是财大气粗——纣王修露台,都没你奢靡。”
你咋知道的,你跟纣王一起喝过酒还是怎么着?
哑巴兰也跟着往里看,却十分遗憾:“要是洞仔能来就好了——他最喜欢这些东西了。”
程星河踮脚把玉树上的叶子抠下来:“你什么时候认洞仔当爹了,孝到我了。”
哑巴兰抬脚要踹程星河,结果裙子上的蕾丝挂在了石桥的花雕上,刺啦一声挂了个窟窿,动作很狼狈,我赶紧把他扶住了:“有这个功夫你还管他,给洞仔带点纪念品不香吗?”
哑巴兰一想也是,赶紧也去找,不过跟猴子进桃林似得,看着都好,不知道从哪一个下手,急的抓耳挠腮。
白藿香则只看着我:“你身体怎么样?”
对了,刚才是司马长老强行帮我引出了真龙气,按理说,我还应该为断龙石下那一次,动弹不得。
我满不在乎的说道:“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
其实,身上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一些看不到地方,被撕裂开了。
不过我装的很自然,没让他们看出来——不想让他们再为我担心了,奥斯卡欠我一个金人。
白藿香跟看傻子一样看了我一眼:“好多人都说你真龙转世,无所不能——只有我们知道,你比一般人还傻一点。”
“因为你们是你们,不是别人。”
白藿香踏在了白玉石桥上的脚步凝滞了一下。
在你们面前,我就有勇气当最真实的自己,有什么不对?
开始到现在,我也没必要顾忌自己什么形象,我就是我,不管以前是谁,现如今,我是商店街李北斗。
金毛摇头晃脑的从后头跟上来,拱了白藿香一下,意思是让她快走,白藿香的脚步轻捷了起来,看向了前面:“很快,就到了。”
是啊,最后一程了。
“哎,七星,”程星河一边把玛瑙果子装进衣服里,一边回头:“你说十二天阶被困了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吃什么?”
这地方的花果只能换钱,不能饱胃。
“这地方不光有财物,”我往前面一点头:“还有许多珍贵药材。”
比如说,八百年的肉葫芦,上千年的老山参,一般人吃了鼻子眼窜血。
十二天阶随便搞一点什么,到了寿限也挨不了饿。
这也是真龙骨的记忆,我对这里,越来越熟悉了。
那些东西,好像是谁专程给我送来的。
不过,是谁呢?
“我要把天下最好的东西给你,”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在了混沌的记忆之中:“除此之外,不知道怎么喜欢你。”
潇湘?
可是,她会说出这种话吗?
越往九,龙抬棺靠近,那种窒息的感觉就越严重,我离着那些并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情,越来越近了。
“哎,七星,你还真没说错……”程狗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这地方的更值钱了……”
“等会!”
这一下,我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脖颈子——跟抓狗的姿势一模一样:“别动。”
程狗被我吓了一个激灵,护住了自己怀里的宝物:“你想怎么样?”
你啥时候能别这么护食了,我还能给你抢回来?
“前头那块地板下头,有东西。”
一股子红色的生人气。
有人。
这个生人气,比何有深刚才的可强多了。
我立刻蹲下敲了敲地板:“谁在下头?”
底下立刻出现了一个撞击声,像是急的不成样子,我抬手想把地板打开,可一瞬间,听出声音不对。
程星河也听出来了,一把摁住了我的手:“你等会儿,这声音我听得懂——是西川药农传消息的法子。”
西川有很多珍贵的药材,但大多数长在了绝壁上,药农一般要坠着绳子下去,跟上头拉绳子的人接应,声音有时候传不到,就会用敲击声传达消息。
这个动静,三长三短,二长一短,四长一短,两长两短。
不光是程狗,白藿香常年在西川看病,也听得懂:“这意思是——千,万,别,开?”
我们几个一对眼,面面相觑。
哑巴兰把破了的裙子胡乱撸到了腿上,扯着嗓子喊:“别害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我哥来了,李北斗!”
虽然他长得秀气,喉结最大,圆圆的像个雷,声震万里。
里头沉默了一下,又传来了敲击声。
一长一短,二长一短,三长一短。
“我知道。”
哑巴兰一愣:“明知道咱们来救他,还不肯?这怎么回事,不能是糊涂了吧?”
这还用说,肯定是有事儿。
我一只手摸在了地板上,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这地方是个火龙格。
所谓的火龙格,也是陵寝之中常见的陷阱,外头是普通地板,底下是个瓶子形状,肚子大,口小。
可你一翻进去,就出不来了。
因为一脚踩到了底子,就等于踩到了地雷上,只要你一抬脚,头顶上的琉璃穹就会炸开,八宝琉璃火直接就把这个格子给焚了。
难怪呢,我们一撬开地板,底下就得成了火化炉。
可天阶之中,能有看不出火龙格的?
不管怎么样,先着手把人救出来再说。
可一边动手,我忽然想起来——这跟何有深刚才陷身于栖凤树里,其实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的。
他们都躲在了暗处。
何有深是在树干里,这一位是在格子里。
总不可能是找个暗处睡觉,这只能说明——外头,是不是出现过什么,他们非躲着不可的东西?
所以——剩下的十二天阶,也是这种情况,所以我们一眼找不到。
还好,这一位能说话,好歹就能问出些有用的来。
哑巴兰弄明白了里面的原理,有些担心:“哥,要是这么危险,这个火龙格怎么开呢?”
程星河也一样:“一个失手,底下那位就成了吊炉烤鸭了。”
底下那位还真听见程狗这话了,敲击的更急切了。
白藿香看着我:“说是,请咱们先走,不要管他,就是大恩大德。”
“没事,”我答道:“我有法子。”
遇事不决,万行乾坤。
我伸手就把小球给取出来了。
第2007章 天阶被困
哑巴兰十分兴奋:“哥,你是不是要把活油子给取出来?”
“那倒不是。”
这地方的机关我是很熟悉,不过毕竟没有亲眼见过——有也是几百年前见的,记不清了,看不到,就没法用万行乾坤给取出来。
我是要从琼星阁“借”一个东西出来。
“琼星八十五格,寒水绫!”
用的多了,也就熟练了,小球在手里飞快的旋转了起来。
只是,胳膊上的经络一阵剧痛,难怪白藿香不许我动。
白藿香像是瞧出了什么来,看了我一眼,一阵子心疼闪过去,转了脸也不再多说了。
一道寒光落在了手上,是个青色的,仿佛流淌着的银河的织物。
触手冰凉,仿佛是一团云雾。
把地板上的缝隙小心撑开,将这东西沿着缝隙垂下去,估摸着把机关包裹住了,猛然一抬,地板发出了“咔”的一声响,整个被我掀开,一股子焦油硫磺的气息刚要嗤的一下散出来,就被寒水绫给包裹住了,里面轰然一动,像是炸开了,可寒水绫只像是略有起伏,完全把内里威力极大的八宝琉璃火给挡住了。
这东西据说是南疆的冰蛾子织造出来的,只要是热的,就没有阻拦不住的。
程星河一看这东西就觉出好来——他这么惜命的人,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防弹衣一样的东西,趁我不注意就要拉下来放自己怀里,不过万行乾坤失效,寒水绫一瞬间就蒸发似得消失了,琉璃火倒是窜出不少,把他吓的倒退三步,一个激灵。
“七星,你个不孝子故意的?”
“正是。”
我心里却清楚,本来,不该时间这么短的,可毕竟,之前伤了元气。
哑巴兰乐不可支:“偷鸡不成蚀把米,该!”
程星河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俩人打成一团,我立马摆手:“救人要紧。”
他们俩反应过来,一起低头往下看。
我也想看,可脑袋一阵发晕,索性跟安大全一样,装成了懒得动的样子。
“这是……”程星河忽然就跟被人踩了尾巴似得:“师父?”
我猛然睁开眼睛,是摸龙奶奶?
程星河立马就把凤凰毛给垂下去了:“师父,你挺着点!”
挣扎过去一看,只见摸龙奶奶支撑着卡在了井壁上,那个小孙子,坐在了摸龙奶奶的脖子上,抬起头就看着我们。
小孩儿像是着急,张了半天嘴,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看着,摸龙奶奶体力不支,是爬不上来了。
程星河一着急就要下去,可那个空洞不大,他这体格非得卡在这不可,哑巴兰一把将他拽开:“看我的。”
哑巴兰虽然力大无穷,可身材极为纤细,还真钻下去了,不长时间,咻的一声,就把摸龙奶奶那个长辫子小孩儿丢了上来,程星河一把接住,伸头一看,只见摸龙奶奶眯着眼睛,看着小孩儿上来,刚要松一口气,整个人就滑了下去!
我心里一沉,程星河也一下急了:“师父!”
哑巴兰跟个壁虎一样,轻捷的往下一冲,就在老太太要下去的一瞬,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子。
抓住了。
把摸龙奶奶带上来,摸龙奶奶情形也不怎么好——何有深是因为护住了赤玲和我们,而摸龙奶奶,全心全意,都在护着自己的孙子。
白藿香立刻给摸龙奶奶治疗,皱起了眉头:“损耗的太严重了,怕是……”
那个长辫子小孩儿一直一言不发,一听了这话,眼睛一直,忽然张开了大嘴——按说,像是在嚎啕大哭,可依然发不出声音。
我这就看出来了,这孩子的脖颈子上,被一股子气给封住了,立马伸手给他拍开,这一瞬间,小孩儿跟关掉静音的电视剧一样,嗷就嚎出来了:“我要我奶奶,我要我奶奶,你们干什么吃的,救我奶奶!”
程星河本来就担心,让小孩儿这一哭,闹的更加心烦气躁,抬手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嚎嚎嚎,就他娘知道嚎,巴不得你奶奶死还是怎么着?”
小孩儿一听这个“死”字,倏然就把哭声给噎回去了,噎出了一个嗝,但满眼,都是深深的恐惧:“我奶奶——会死吗?她死了,我怎么办呢?”
程星河没好气:“你问我,我问谁?”
哑巴兰抱住了小孩儿:“你奶奶不会有事儿的……程狗,你不知道欺负小孩儿遭雷劈?”
“骗小孩也没什么好下场。”程星河瞪了哑巴兰一眼:“同罪。”
哑巴兰一下不吱声了。
摸龙奶奶跟之前的造型一样,满脸横肉,白发飘飘,可那个时候,她像是个狮子,满身凶煞之气,叱咤风云,现在——躺在这里,佝偻瘦弱,跟任何一个老太太,没区别。
是因为,真龙穴,也因为,我。
我心里一阵难受,但没让难受把清醒给吞噬了,看向了小孩儿:“你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孩满眼恐惧,那双曾经仗着摸龙奶奶,横行无忌的眼睛,也终于有了仓皇:“从,从哪儿说?”
“从一开始说,”我盯着他:“青囊大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是谁让天阶上这里来,找什么东西的?进来之后,又发生什么了?”
小孩儿瞪着眼睛,呼哧了半天。
程星河不耐烦了,伸手要打他——他跟摸龙奶奶学艺的时候,估计俩人积怨已深。
可小孩儿开口就说道:“我都说——你能救我奶奶吗?”
他像是,溺水的人,什么稻草都想抓。
“我……”我看向了白藿香:“我们尽力。”
小孩儿眼里有了希望——他压根不敢去想其他结果。
“我,我不认识那个人,”小孩儿吸了吸鼻子,拿起了哑巴兰身上的花边擤了一下:“那个人是个男的。”
我们几个一对眼——好家伙,这话跟没说一样。
程狗还要叽叽歪歪,被我一下把脑袋推开,没打断他催他,就点了点头,鼓励他继续往下讲:“长什么样子?”
“长得——不像个人。”
“很丑?”
“不,”小孩儿答道:“是好看的不像个人。”
“穿着一身红?”
小孩儿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谢长生。
这么说,这个局是谢长生设的?
可谢长生已经被天曹官的抓进去了,按理说,十二天阶就能逃出去了,可从司马长老也看出来了,哪怕谢长生被叶大人给抓了去,这个局,也并没有结束。
这把牌,换了人打。
“那个人说——要我奶奶他们一帮老头老太太,上一个老地方来取一样东西,只要取到了那个东西,三界就太平了。”
小孩儿指着这里,又抽了抽鼻子,满眼恨意:“就是这破地方。”
“取什么?”
我有点猜出来了。
小孩儿说道:“我不知道,但我奶奶他们几个一商量,说要是找到了那个东西,四相局就不会酿成大祸,他们愿意上这里来找找看。后来,他们也找了,可找不到。那,那……”
小孩儿指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
小孩儿指点的,是存放法器的地方。
“再后来,我奶奶他们用传声符跟外头的人联系上,说东西找不到,没帮上忙,可外头的传声符说,找不到,也是天意,那就请你们再帮一个忙——引蛇出洞。”
“我奶奶他们,没答应——就走不出去了!”
那小孩儿,哇的一声,又哭出来了。
程星河跟我一对眼,我们心知肚明。
恐怕,屠神使者他们要找的,就是我兜里的敕神印。
一切事情,都是从这上头起来的。
第2008章 拉钩上吊
谢长生的打算,就是让十二天阶留在这里,引得那个“蛇”——是我。
他就是想把我引到了这里来,也许,这是他对付我,最后的机会。
程星河着急:“再后来呢?”
小孩儿哭的更大声了,一抽一抽的,却也不敢停下,生怕没了救摸龙奶奶的机会:“后来,那个人留下一句由不得你们,就再也没出现过,我们,我们就一直在这里,快憋死了!我奶奶他们每天发脾气,我肚子还饿!”
后来,他们就留在了这里,直到我到了接天岭,找到了这里。
可跟何有深说的一样——他们没要这个机会。
为什么?
小孩儿继续说道:“有个脾气很怪,张嘴你妈,闭口你奶奶的……”
我和程星河全听出来了:“老黄?”
“就是他!”小孩儿揉了揉眼睛:“他说,咱们十二天阶,什么时候沦落到了给人当鱼钩上的地蛆啦?他关老子,就是要让老子引老子的北斗兄弟,老子偏偏不按着他说的做,他敢把老子怎么样?”
几个天阶,谁不是心高气傲?
那个时候,杜大先生也立刻就表了态:“我不会把那孩子引进来找死的——他死了,我侄孙女怎么办?”
池老怪物不乐意了:“老杜,你别指望了——我们家二百五定下了。”
杜大先生一笑,也不跟池老怪物抬杠。
何有深也一样:“我可还指望着,他给我的小白鸟当师父呢!”
黑白无常的老爹,玄老爷子也咳嗽了几声:“我那两个孩子被他搭救过好几次,我们玄家,不动恩人。”
老邸和北派先生没吭声,不过,这两个都极爱面子——为了自己的安慰,把要救自己的人骗进来杀?那做不到!传出去,比死难受!
“不过……”摸龙奶奶寻思了一下:“李北斗是个茅坑石头,不让他来,他未必会听。”
老黄很不高兴:“那是重情重义!”
何有深脑子极快,立刻说道:“他来了,咱们支开他不就行了?”
他们都想到了传说之中的琼星阁。
老池一拍大腿:“就让他上琼星阁找东西去!那不是凡人能去的地方,他这辈子,未必能进去。”
老黄疑心,我真到了那怎么办?
何有深满不在乎:“他要是真有上琼星阁的本事,那就有救咱们的本事——这事儿,滴水不漏。”
老黄虽然还是不大满意,不过少数服从多数,这事儿就决定了——我被杜蘅芷和乌鸡叫来救人,才得到了那个让我去琼星阁的传声符。
听小孩儿绘声绘色的说完了,我心里一阵一阵的发酸。
为了我,他们把活下去的希望都放弃了。
我站起身子,就看向了里头。
程星河盯着我:“你干什么?”
“人家为了我,命都不要,”我答道:“无论如何,都得把他们给救出来。”
哑巴兰眼窝子浅,一听刚才小孩儿学舌,眼眶子都红了,立马也跟着站起来:“他们有情有义,咱们差在哪儿了?找!掘地三尺,都得找!”
我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等找到了——我送你们回家。”
小孩儿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对着我,就把小指头伸出来了:“拉钩上吊!”
我勾上了他的手指头:“一百年不许变!”
何有深和摸龙奶奶已经找到了,还剩下杜大先生,老黄,老玄,老邸,老池,以及那位素未谋面的北派大先生。
十二天阶,就剩下这几位,硕果仅存了。
仿佛秋天的树,日渐凋零。
一代人老去了,我们还正当年轻。
“对了,”我看向了小孩儿:“你们躲在了这里,是在躲什么?他们几个躲到哪里去了?”
小孩儿连忙说道:“我也不知道——本来大家相安无事,可有一天,忽然就听见有谁大喊了一声,躲起来,那道东西出来了!”
“那东西?”我皱起眉头:“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小孩儿摇头:“但是,我奶奶当时一愣,抱住我就找地方躲。我第一次看见她那么害怕!我想看看,可她捂住了我的眼睛,不让我看!她手指头合拢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一点——好像,大棺材那有个人影。不知道谁跑到了大棺材那去了。”
我心里一动。
跟十二天阶,上次来真龙穴,发生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也是因为,有人出现在了龙棺附近。
“你上龙棺附近去过吗?”
小孩儿摇摇头:“我没去过!我奶奶说,谁也不能上那去,大家头发三丈……”
程星河啧了一声,纠正:“是约法三章。”
“差不多。”小孩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所以,平时大家都离着那个东西很远,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影是谁,反正,都是他害的!”
那一瞬,摸龙奶奶为了躲避,就慌不择路的带着小孩儿,躲进了离着自己最近的火龙格里,何有深进了那个吃人生气的栖凤树。
这两个地方,都跟自杀差不多——可见“那东西”,比死还可怕。
我盯着龙棺——是什么东西?谁放出来的?
很可惜,当时一片慌乱,小孩儿也不知道,其余的天阶都躲在了哪里,更不知道,他们是忌惮外面的“东西”,不肯出来,还是跟摸龙奶奶何有深一样,出不来了。
赶紧找。
我们立刻继续找了过去,可这地方的宝气实在太璀璨,找起来极难,剩下几个天阶的踪迹,就没有这么顺利了。
而我转过脸,留心外头的动静。
是一片死寂。
安大全跟龙虎山天师府的人——怎么样了?
快点,得快点把这里的事情给办完,我们还得一起吃火洞螈呢。
“七星,不行,越着急越找不到,”程星河和哑巴兰也绕了一大圈:“他们是不是把气息给藏起来了?就为了怕那东西发现?”
哑巴兰也皱起了眉头:“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之前还以为在二十年前伤了十二天阶的只是镇神一个。
现如今,没想到还有其他的玩意儿。
那东西能把这么多天阶震慑成这样,可能,就是真龙穴里,最危险的一样。
再找。
可就在这个时候,头顶忽然一阵巨响。
我们全抬起了头来——只见一片精美的天花板整个裂开,炸起了一片灰尘,灰尘之中,跳下来了一个人。
我心口一紧——怎么,安大全没拦住,天师府龙虎山的,还是进来了?
安大全——怎么样了?
程星河更别提了,骂了一句娘,凤凰毛已经出了手,可那个身影落下,在满身烟雾之中,伸出了一只手,就攥住了凤凰毛。
这个本事——再次把我们给镇住了。
我的手,也握住了斩须刀。
可烟雾散开,我们看清楚了那个人,顿时都愣住了。
她抬起脸,四下扫了我们一圈,视线落在了我脸上:“李北斗,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说着,又看向了远处照顾摸龙奶奶和何有深的白藿香:“你不是有个鬼医吗?连个你也照顾不好?”
还说我……她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一片煞白,跟以前元气满满的红润,判若两人。
“江采菱?”
我心头一震:“你怎么来了?”
赤玲指着她,忽然说道:“我认识她,我认识她,她说,她是我妈!”
江采菱煞白的脸上顿时飞起了两朵红晕:“小傻子你胡说什么呢?”
“她就是这么说的!”赤玲立刻说道:“她问我,李北斗是我什么人,我说是我爹,她瞪了我一眼,说我胡说:“李北斗要是你爹,我就是你妈。””
江采菱瞪着眼,把手插成了茶壶姿势,就要骂赤玲,可我已经看出来了——之前司马长老没说错,她真的受了很重的伤。
“你到底怎么来的?”
江采菱一瞬间有点得意,刚要说话,头顶那个天花板,再次一阵嘈杂,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师父,你不够意思——你怎么自己来了,也不带着你可爱的徒弟?”
乌鸡!
而且,听着动静,上头不光乌鸡一个。
我立马问道:“还有谁?”
“我!”
一瞬间,头顶响起来了许多熟悉的声音。
第2009章 故人重逢
心像是泡到了温泉里,猛然一热。
他们——全来了?
头顶上一阵嘈杂,像是挤成了鱼罐头,有年轻人急不可耐的声音:“乌鸡,你让开点!白医生,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白藿香听见这个声音,早跑过来了,一听这句莫名其妙:“我没说话。”
头顶那个声音高兴了起来:“不对呀,你没说话,怎么我满脑子都是你的声音?”
江采菱翻了个白眼。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心照不宣,土味情话界扛把子夏卷毛来了。
乌鸡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夏明远,你少给我胡说八道,白医生,你别搭理他,我现在就下来保护你!”
“哎呦……”又一个苍老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响了起来:“你们年轻人,让一让岁数大的——别把我撞成粉碎性骨折,我缺钙好几年了。”
师父!
“快拉倒吧,”一个刚硬桀骜的声音立刻拆台:“师父,上次你吃元宵吃多了,为了消食,北苑那个围墙是不是你两下推塌的?”
三宗家!
后面也有忍着笑的声音,秀女和唐义。
厌胜的,也来了!
“都往后退,”是杜蘅芷发号施令惯了的声音:“把位置让出来,不然谁也下不去——乌鸡,我说你呢!”
乌鸡声音一低,可我们还是听清楚了:“我急着看白医生,你们急什么。”
妈的,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孽徒,感情我都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一会下来照着屁股得来两脚。
上头又是一阵巨响,接着两声惨叫,估计乌鸡被人撂倒了,那个破出窟窿的天花板又是一声巨响。
接着,“哄”的一下,窟窿猛然扩大,尘土瓦砾瞬间跟暴雨一样倾盆而下,积攒了几百年的灰烟暴起,跟着那些瓦砾,下饺子似得落下来了好几个人——每个人滚了一身灰,好像煮露馅的芝麻糖团。
第一个在灰尘里抬起头的,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那双眼睛,我们是再熟悉不过了。
“洞仔!”
哑巴兰欢呼了起来:“你好了?”
苏寻站起身,盯着我们,咧嘴笑了,满脸灰土,就显出一口白牙。
哑巴兰上去就要拉他:“你看,我那会儿就说,这地方你来了准喜欢!想不到你还真来了!”
苏寻立刻躲他。
哑巴兰手拉了和空,有点受伤:“怎么啦?”
接着就是自作聪明:“哦,我们没带着你,你生气啦?”
“不是。”苏寻躲在一边,拍身上的土:“我身上脏。”
“那有什么?”哑巴兰热络的就去给苏寻拍土,他力气大,两巴掌下去,苏寻单薄的身体蓬蓬的冒出满身灰烟:“我给你打!”
那个动静,我挺担心苏寻的肋骨,不知道他缺钙不缺。
“你不生气就好!”
苏寻闷声说道:“我是生气来着——趁着我看病丢下我,我能不生气吗。”
哑巴兰的手悬在半空。
“不过,”苏寻破罐子破摔:“看见你们都好端端的,实在高兴,生不起来。”
“嗨。”
我和程狗异口同声,一下就乐了。
不光是苏寻,又一个人影一下冲到了白藿香面前,也没顾得上拍身上的灰,一把抓住了白藿香:“白医生,你没事吧?你都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师父,你连白医生都照顾不好,她又瘦了!”
我对他屁股就来了一脚。
夏卷毛紧随其后,望着白藿香摇头:“我觉得我好花心。”
程星河和我都一愣:“你他娘良心发现了?”
他盯着白藿香,抓住了她的手,学着洲域绅士的样子就要亲她手背:“你每天的样子我都好喜欢。”
我在他的嘴落下之前,给他也来了一脚,雨露均沾。
这会儿灰尘荡涤开来,又有人轻捷的落了下来。
杜蘅芷。
她一直保持着特别优雅的姿势,小心的没让身上沾染了灰尘,仔细检查一下,又把头发衣服整理成最好的样子,这才抬头看我,大大方方一笑:“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
我心里是热,可同时也酸。
她为什么没能一起来?是因为受了重伤,几乎有醒不过来的可能。
可她还是来了。
我刚要说话,后面又下来个人,就是“哎呦”一声:“不行了不行了,我岁数大了,这条腿怕是保不住了……”
师父!
立马扶住师父,触手就觉出来,师父的身体强健刚硬,比一般青壮年还结实,哪儿像这个岁数的人?
师父抬起头看我,眯起眼睛就是狡黠一笑:“门主,别来无恙?”
我一笑:“都好!”
不光他们,后头陆陆续续,来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姐!”哑巴兰抬起头,就看见了其中最英姿飒爽的兰建国。
兰建国对我就笑了。
还有——兰老爷子。
兰老爷子抬起了兰花指,习惯性的捻了一下自己的耳环:“不带我们来,可实在太见外了!”
后头,全是以前帮助过的那些先生,还有不少其他天阶的后人。
谁都知道,真龙穴来不得,所以我哪怕对他们有恩惠,也没打算拉上他们来送死。
可他们,怎么全不怕?
可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没有一丝恐惧,都是笑:“咱们吃阴阳饭的,有欠必还!”
我一直以来,都是个倒霉鬼,做的事情,就没有几件顺利的。
也许,遇见他们,就把运气耗尽了吧——值得。
而这个时候,头顶又是一声响。
程星河一抬头:“好家伙,还有人?”
哑巴兰也抬起头:“真龙穴,这下真成了城门楼子了。”
头顶上是秀女的声音:“唐义,事关重大,你小心点!”
“知道了,”唐义有些不耐烦:“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
我倏然就有了一种预感。
果然,唐义和秀女的身影落下,我就看见,唐义身上,还背着个人。
老头儿!
老头儿眯着眼睛,对我笑了。
我一愣:“您也来了?可您……”
“其他事情,不来就不来了,”老头儿认真的说道:“上月亮救嫦娥这种事儿,怎么能不带着我?”
说着,拍了拍唐义的肩膀:“你看见了吧?四轮电摩托,跑的贼快。”
是挺快——这是老头儿,毕生的心愿。
给厌胜门,沉冤昭雪。
心里的酸蔓延到了眼睛里,我努力睁着眼睛,装成了神采飞扬的样子。
真红了眼睛,不知道要被笑话多少年,十二天阶说得对,丢人有时候比死难受。
“家主!”
天花板的响动没完,又有几个身影落下来了:“家主啊,这么大的事儿,咱们本家不知道怎么行?”
是——江年的二叔。
还有江年。
“家主要做大事儿,咱们江家应该首当其冲!”二叔对着其他先生,满眼都是优越感:“其他先生来帮忙,咱们江家十分荣幸。”
这意思谁看不出来?
就是说,有好处,江家要头一份儿呗?
江年扫了二叔一眼,表情不太好看,眼神也是机警的,四下先扫了一圈,活像黑猫警长。
程星河低声说道:“你这个侄子又来了……当心点,别是来捅窟窿的。”
“知道了。”
我看向了江采菱:“你们——是怎么来的?”
江采菱傲然说道:“还不是多亏了我,冰雪聪明,过目不忘……哎?”
说到了这里,她眼神一沉:“司马呢?我今天叫他死妈!”
我连忙说道:“摆渡门不是不参与四相局的事儿吗?你可别引火烧身。”
“你懂什么,”江采菱冷冷的说道:“这是我跟司马的私人恩怨,谁也管不着。”
知道了司马的下场,江采菱气的跳脚,骂我不知道给她留着,我这叫一个冤枉,哪怕做预知梦,也不能测算的这么精准,怎么给你留?
杜蘅芷一看她对我不客气,也没管她什么身份,挡在前面就叫她有话好好说,江采菱谁的面子都不吃,翻脸就要跟杜蘅芷吵,我连忙拦住她们:“你们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来的?”
第2010章 狡兔三窟
江采菱一看找不到司马,意兴阑珊,倒是看向了赤玲:“你们家小傻子没告诉你?”
赤玲虽然疯,可也没傻到了听不出好赖话的程度,立刻说道:“你才傻,你们全家都傻,傻姑娘,坐门墩,哭着喊着当媳妇,狗不娶,猫不要,急的傻姑娘,河里跳!”
夏明远他们忍不住全笑了,江采菱的脸彻底黑了,抬手要打,我一下架住了江采菱:“看我的面子,别动气。”
江采菱手迟疑了一下,这才把手拿下来,白了赤玲一眼:“忘恩负义,什么样的女儿什么样的爹。”
每一道雷劈下来,似乎都没忘了波及我一下。
“先说说金杯!”程星河上来岔开话题:“酱菜菱,死妈说,他能进来,是从你那抢到了金杯?”
“谁是酱菜?”江采菱气鼓鼓的说道:“那是死妈趁人之危!”
原来,江采菱之前拉我帮忙,在私立学校那取到了金杯之后,一直潜心研究,想找到进真龙穴的法子。
她一直没出现,就是忙着这件事儿呢。
后来机缘巧合,就在前一阵子,终于把金杯上隐藏的秘密给破译出来了。
她挺高兴,就找到了这里来。
不过进门的时候,她被真龙穴的力量反伤,身体状况变差,正想着休养呢,可没想到,擅长卜算的司马长老早就等在了这里,把她给抓了,把金杯给抢了,也得到了其中的秘密。
她气得要命,可身体的伤太重,她根本就没法反抗,眼睁睁的看着司马坐享其成,不长时间,司马又上厌胜门,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瞒天过海,把赤玲给抓出来了。
我这么一进门,司马带着赤玲就跟进来了,自称是什么杨一鸥,就怕有人保护我,拦着我不让我进真龙穴。
司马这么一走,厌胜门的就来了——赤玲被绑架不是小事儿,厌胜哪儿咽得下这口气?
这一下,找到了司马之前的藏身之处,就把江采菱给救出来了。
江采菱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可她为了报仇,硬说自己没事儿,强撑着就带他们一起进真龙穴,找司马算账。
师父点了点头,说:“当时,也多亏江采菱留了个心眼儿。”
江采菱顿时一脸得意:“要不是我,你们谁也来不了。”
原来,司马抢杯子的时候,江采菱偷偷把金杯上一处很关键的线索给抹了。
这样,司马虽然能进,那也得跟江采菱一样脱层皮。
而江采菱把入门的路线弄的一清二楚,在厌胜的帮助下,自然就顺利进来了。
我看向了乌鸡:“你们又是怎么汇聚在一起的?”
乌鸡叹了口气:“师父,这可就是说书的开场,说来话长了——一开始,我是来给师父报信儿的。”
原来,乌鸡也听说了九尾狐被封的事儿,敲打出来了一些消息,想跟杜蘅芷夏卷毛他们商量一下,问问我找琼星阁找的怎么样了,这一去可倒好,乌鸡和夏卷毛这才知道我和杜蘅芷已经去了,自己被丢下,也挺不高兴,找到了摆渡门下,正遇上了苏寻和杜蘅芷在摆渡门养伤。
苏寻和杜蘅芷当时也已经清醒过来了,他们全不知道我上哪儿去了,已经隐约猜出来了,就想找我,可上哪儿找去?
加上厌胜又出了赤玲丢失的事情,整个门里都急了眼,说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到了这里,整个厌胜的人,都看向了杜蘅芷。
杜蘅芷觉出来,还没太明白:“你们看我干什么?”
乌鸡低声说道:“我们能找到了这里来,杜先生居功甚伟。”
怎么说?
师父也把大拇指竖起来了:“不愧是杜大先生的血脉至亲,有西川风水女王的风范!”
原来,杜蘅芷二话没说,直接一脚把千眼玄武的房门给踹开了。
一把匕首倒悬在了千眼玄武满身的眼睛上:“自己爆开,还是我给你打爆,你选。”
千眼玄武当时就哭出来了。
师父就去劝千眼玄武:“你听她的吧——自己爆,起码能知道爆几个,这姑奶奶心狠手辣,后果不堪设想。”
千眼玄武一边哭,一边把我的踪迹和前因后果说出来了,据说是爆了十好几个眼睛,元气大伤,天天叫人给它点眼药水。
这下,他们都知道我进真龙穴了,哪儿还坐得住?
整个厌胜就更别提了,门主原来是去冒险了,自己不跟着,叫什么门人呢?
老头儿也找来了——这一次,非跟着不可。
他们这一动,行业内先生哪个不是火眼金睛,得到了消息,那些跟我有交情的,全都跟着来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找到了江采菱,按着江采菱记忆之中另一种更加安全的走法,群策群力,一起顺利进了真龙穴。
程星河听得直点头:“狡兔三窟,果然没错,你这地方后门不少。”
夏季常留了一个,做金杯的工匠留了一个,明明是二窟,数学不好就多读读书。
“还有件事儿我不太明白。”白藿香看向了苏寻和杜蘅芷:“你们,怎么会好的这么快?”
当时,哪怕白藿香都没法把他们治疗的这么利索。
没想到,杜蘅芷和苏寻对看了一眼:“不是你家的鬼医帮的忙吗?”
白藿香一愣:“我们家……”
她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皱起眉头:“你说的,难道是白九藤?”
她们白家亲戚也不多,她爹医术不如她,其余更没有什么比她强的,唯一一个,就是我们新近认识的那个白九藤了。
果然,杜蘅芷点了点头。
当时在北芒神君那件事儿上,白九藤拿到了金翅连环甲,火急火燎的离开了,没想到,很快就找到了摆渡门,自称是白藿香请他来治病的。
很快,他们俩就被救了回来,并且恢复的极其神速。
他们要跟白九藤道谢,白九藤摆了摆手就是一笑:“这个人情,能还的时候,我肯定跟你们要。”
说完就离开了,形迹可疑,跟怕人发现一样。
白九藤,他果然也像是有什么秘密。
我记得江长寿说过——白九藤本来应该,已经死在银河大院了。
我记忆之中,还有一个人也有过这种经历。
高老师。
我转脸看向了江采菱:“你认识高老师是不是?高老师到底是什么人?”
江采菱皱起眉头,显然有些为难:“我答应过他,不跟你提。”
“那这一阵子,他上哪儿去了,你有消息吗?”
江采菱一愣:“他上哪儿去?他不是一直在你隔壁,怎么问起我来了?”
江采菱这一阵子,一直忙着搞金杯和真龙穴的事儿,连高老师离开商店街都不知道,更别说知道他的下落了。
我吸了口气,没办法,事情先紧着眼前的做吧——这一次能活着出去,再去找高老师。
乌鸡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对了,咱们都进来了,我爷爷……爷爷!”
这一下,他才越过了我们,看到了躺在远处的何有深。
“爷爷,我爷爷怎么样了?”
白藿香跟他说情况,人群之中窜出了两个身影来,不高,所以全被人群给挡住了:“我们老头儿呢?”
“我哥问你呢!”
黑白无常?
自从聚宝盆那件事儿上,我一直以为小白无常死了,想不到,他不光活下来了,还活的挺好。
杜蘅芷和夏卷毛,还有其他的天阶家庭,也是一样,全看向了我,满眼急迫。
我吸了口气:“你们来的正好,我们正缺人手呢,咱们一起找——但是有一样,你们得记住了,记不住,咱们全体就劝被害死了。”
他们立刻问:“什么事儿?”
我盯着远远的龙棺:“谁也别靠近那地方半步。”
靠近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