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6章 阴阳之桥
那个阴阳鳝愣了一瞬——这东西是吃阴魂长大的,当然懂人的意思,可没明白,我要它们干什么。
“这一阵我要进后头的宫殿。”我对着正殿一歪下巴:“你们给我帮忙。”
这阴阳鳝顺着我的视线,看明白了我的意思,一双眼睛,不,两个头的两双眼睛里,顿时就露出了说不出的恐惧,狂乱的就要摇头,可这么一摇头,斩须刀在它体内冲撞,凤凰毛在它嘴边燃烧,搞得它更痛苦了,白头盯着黑头,满眼的关切,忽然转向了我,就弯下了自己的头。
意思是,为了不让黑头受罪,它乐意答应。
那个义气凛然的样子,别说,还真让人动容。
黑头转脸看着白头,一下气馁,但是受不了斩须刀带来的剧痛,还是低下头,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样子,默认了。
我一乐,这一趟旅程本来就缺人手,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程星河一愣:“你还要搞两个宠物?你没事吧,这玩意儿能帮上你什么忙,搞不好,还要反水。”
“放心吧。”
我伸手拆开了不摧桶,拿出凤凰毛和斩须刀,那个巨大的黑头,已经奄奄一息了,嘴边是锐伤和焦黑。
看着我和斩须刀凤凰毛的眼睛,满是恐惧。
这东西天生畏惧强者,被我打败了一次,就不敢反抗了——吃了阴魂,也会被阴魂的劣根性感染,欺软怕硬。
金毛也歪头看了我一眼,起了戒心,耀武扬威就在我面前嗷呜了两声,像是驯化新人,宣誓主权,表示自己才是头号宠臣,叫这阴阳鳝趁早死了跟自己争宠的心
阴阳鳝也见识到了金毛的厉害,垂下头表示不敢造次。
接着黑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很不高兴的撞到了白头的脑袋上,意思是叱骂它为什么擅自主张给我来当奴隶。
白头大感委屈,认定自己是为了救黑头才一起受罪,还赖它?
也不甘示弱,开始双头互啄。
我回头瞪了它们一眼,它们怕我,缩着脖子也就不敢动了,不过看着对方的视线,还是火花带闪电的。
我们要走,可白藿香摸到了阴阳鳝嘴边一个东西,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
我也看,就发现那东西带着很强大的仙灵气。
是一种粉末,很像是女人美容用的珍珠粉。
白藿香捏了一点,仔细一看,眼神就变了:“这是爆灵珠。”
爆灵珠——我听过这个名字,以前水妃神的哥哥就吃过这种东西,我记得,这东西能猛然让灵物的灵气,在短时间之内暴涨好几倍,但是后遗症也是很严重的。
这东西成精了,还知道吃这个?
我回头就看向了互相死盯的黑白头:“景朝国君给你们留下的?”
可黑白头反应过来看着那些粉末,全都流露出了很茫然的表情——好像,它们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
奇怪,那这是哪里来的?
白藿香盯着骑着灰白驴的,安大全的背影。
在这里,安大全是唯一的外人。
可无凭无据,肯定没法断定——要是他做的,就很矛盾了,他要是想害我,为什么之前又在焦圈附近救我?
不过我心里也清楚,这安大全心里,藏着某种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儿。
多个心眼儿多年寿,防备着点吧。
我们就跟在了他后面继续往前走,程星河扶着腰,走路的姿势跟鸭子一样:“我他娘以后也能吹牛逼说自己是龙骑士了……”
骑你大爷,这是鳝。
“哎,哥,”哑巴兰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你说,那个江仲离,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是啊,照着无极尸的说法,江仲离一直在真龙穴里,陪着景朝国君,直到他变成了怪物。
而且,后来江老爷子他们进入到了真龙穴里,也没看清楚地宫的全貌。
“要是……”程星河抿了抿嘴:“要是江仲离,现在还在真龙穴里呢?”
哑巴兰立马说道:“那——四相会的天阶,就是被他动了手脚,才都倒了霉?”
我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不过,他要是几百年守在这里,他到底图个什么?
四相局改局真的跟他有关,他怕是要遭天谴。
不论如何,进去看看再说。
前面是个九孔阴阳桥,也是神路的一部分,安大全早等在桥头了。
程星河很不待见他:“你怎么不走,等雷劈呢?”
“懒得过。”安大全回头,看向了阴阳鳝跟上了我们,一乐:“你天生就这个能耐——什么东西,都能对你尽忠。”
“天生?”我盯着他:“咱们,不是今天才见面吗?”
安大全的脖子一梗,转脸看向了那片水,答非所问:“哎,这片水可不好过,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
东西?
这神道之中,必定有水系——靠山绕水,龙穴标配。
而这一片水,蜿蜒如玉带,看上去非常漂亮。
水面上还有一些夏天的残荷,别有韵致。
不过,阴阳鳝到了这里,似乎也有几分畏缩——它们一开始,其实就不愿意上这里来。
金毛自告奋勇就上了桥去探路——这桥是个九孔桥,两侧的石头护栏上,雕满了惟妙惟肖的龙。
一边走,我就一边若无其事的问安大全:“先生好像懂得不少玄术,刚才变纸为驴,出神入化。”
安大全不由自主就露出了几分自得:“雕虫小技,入不得眼。”
“我想也是。”我答道:“这东西,我们厌胜门好几个法门,变的都比你利索,我还看见过,能变化出龙凤的玄术,熠熠辉煌,叹为观止。”
安大全咕噜一下,就从驴上坐了起来,眼睛一亮:“你说,还有其他的玄术,跟我的一样?你说,是什么玄术,哪一门,哪一派的?”
我心里暗笑,探听线索,就从投其所好这里,最不着痕迹——显然,他热衷学术法,是个术法疯子。
只要搞清楚了他的玄术是哪个派系的,立刻就能猜出,他是哪里的人。
我歪着头:“我想想,似乎有个叫麒麟皇什么的……”
“麒麟皇钟?”安大全的身体越挺越直,眼神也越来越迫切:“那是上古的方术大师——你有他的符贴?给我看看成不成?”
上钩了,我刚要回答,可这个时候,阴阳鳝忽然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
这地方,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这一瞬,我们忽然就听见,一阵幽暗的歌声,不知道从哪里掠过。
极为清幽,可在这个寂静的地方,只显得诡异。
我听出来了——我和程星河同时看向了水面。
是水底下传来的。
“唷,那玩意儿出来了……”安大全喃喃说道。
第1967章 水中游女
水下一个黑影,漂浮而去。
有阴气。
而且,刚才那个歌声,也开始逐渐清晰了起来。
虽然听不懂里面的意思,但是旋律很耳熟——好像是白老爷子麒麟宅的春雨,唱过的歌声。
渔女等候心上人的那个。
可也不知道哪里,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这一瞬,我忽然有了一种冲动,想下去看看。
景朝国君建立这里的时候,跟潇湘处于什么关系?
这地方的东西,既然会唱东海的曲子,是不是知道潇湘和河洛的秘密?
那是一种急不可耐的冲动,似乎一秒都不想等!
我一只手抓住了栏杆上的龙头,就想下去,忽然眼角余光,就看见哑巴兰歪过身子,竟然比我还急,就想跳下去。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这货干什么?
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没等我想清楚,就在哑巴兰的身体撑住栏杆,要一跃而下的时候,我一把揪住了他,直接把他给拽了回来。
哑巴兰迷迷瞪瞪的望着我,忽然凛然说道:“哥,别拦着我,我要救那几个小姑娘!”
我还没骂出声来,就听见身后又是一个声音,窸窸窣窣,也要下桥。
一回头,果不其然,程狗眼里冒着光,就要往下跳。
这货不是最怕死吗?这是发了什么癫?
白藿香反应也很快,两只手就拽住了程星河:“你疯了?”
“正气水,你别挡我财路……哎呦!”
程狗还要挣扎,可话还没说完,就是一声惨叫。
白藿香力气不够,索性发了狠,直接把他胳膊的腿的穴位给打了,他浑身抽筋,也从栏杆上跌落了下来。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底下的声音,不对劲儿。
不是连我,听了之后,都有跳下去的冲动吗?
安大全一乐:“有游女在底下,还真没那么好过去——你们运气不错,可以见见这个世面,一般地方,可听不着。”
游女,底下那些发出声音的黑影,叫这个名字?
别说,那种一闪而逝的黑影,还真挺像是女人在水下游来游去,长发漂浮到了水面上来。
果然,一问之下,哑巴兰说是觉出水底下有漂亮姑娘溺水,梨花带雨的跟他求救,程狗看见水下翻着金沙,命都不要,也得下去抓一把。
我看向了白藿香:“你没听见什么?”
她似乎是唯一没中招的人。
她摇摇头,不过面红耳赤,视线不肯跟我对上,八成没说实话。
“嗷呜!”
金毛戒备的对着水面就吼了一声,只见原本平滑如镜的水面,逐渐汇集出了一团一团的阴影。
那些身影浮上来了。
而那种奇异的歌声,也一瞬间就清晰了许多。
那声音不对——似乎挑起你心里最大的渴望,让你下到水里来!
只能赶紧走了。
“赶紧把耳朵堵上!”
我拽住了他们,就往前走,可那个声音之下,不管怎么去堵耳朵,都觉得那声音无孔不入。
身后的阴阳鳝也带着人的习性和人的欲望,探头窥伺了下去。
我一寻思,对了,这阴阳鳝是阴气组成的,又死不了,立马指着水下:“你们下去,把这些东西赶开!”
那两个头互相看了一眼,身体往下一坠,啪的一声,就下了水。
阴阳鳝不是爱吃有灵气的肉吗,当了员工就不亏待它们,先请它们吃吃员工餐。
那个巨大的声音盖住了魔音穿脑,哑巴兰清醒过来,眨巴了眨巴大眼睛:“我哥就是我哥,拿真龙穴的怪物对付真龙穴的怪物!”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程星河一乐:“别忘了,这地方就是他自己立的,现如今自己破,老自相残杀了。”
我说你们也别废话了,赶紧走。
这条九孔阴阳桥不算短。
可一转脸,只见安大全又施施然的在灰白驴上打起了盹。
程星河也看见了,顿时就毛了:“怎么个意思,这货是说,咱们跟刚才一样,暂时还是过不去?”
“他躺他的,咱们走咱们的。”我答道:“抓紧时间。”
说着,带着他们就一路往前走。
可下一秒,桥下“啪”的就是一声巨响。
只见阴阳鳝一下了水,巨大的身体赫然就炸成了数不清的小块,在水里拼命的逃窜了起来。
那个身体——刚才斩须刀都没劈上,水底下那些东西,能耐这么大,能把阴阳鳝给重新肢解了?
不光如此,那些重归细小的阴阳鳝也在水面上拼命的逃窜了起来,刚才那个辐射怪物一样的劲头烟消云散,赫然跟一帮蝌蚪差不多。
我们一低头,就看见了,黑沉沉的水里,倏然探出了藕白的纤细手臂,对着那些小阴阳鳝就抓了过去!
不少小阴阳鳝被直接拖入水中,就此消失。
我心头一沉——阴阳鳝都得落这么个下场,要是人下去,那不是当场就得粉碎了?
也对,这地方,厉害的肯定在后面,必然是一个关口比一个关口难闯。
转脸看向了安大全,他早就能猜出来?这货到底什么来路,简直是这里的晴雨表啊。
“跑起来!”
我带着他们,就奔着神路对面跑。
“啪”的一声,身下犹如过去了一条快艇,猛然掠起了巨大的水花,全溅在了我们身上,那种怪异的歌声,直接从水底升起,清晰的响在了我们耳畔!
一听到了那个声音,简直跟晕车差不多,头晕脑胀,身体几乎都失去了控制能力,好像水下有一个巨大的磁石,要把人给吸下去一样!
白藿香立马把几个东西塞给了我们:“搁在耳朵里!”
这东西带着一股子松香气息,黏糊糊半透明,好像浆糊一样,不过也没得选了,我们全把耳朵塞上了。
果然,这一瞬间,世界似乎被摁下了暂停键,一切声音,全消失了,是前所未有的清净!
我刚要松一口气,不过心里立刻涌起了一股子不安。
五感之中,忽然丢失一个听觉,极为别扭——很难再用观云听雷法辨别东西在周围的位置了。
我正要回头看一眼,忽然身体就在静音的状态下,直接被扑倒,下一秒,一股子厉风毫无征兆的在我头上擦过,是一只芊芊素手——但是指甲三寸长,锋锐有钩,带着寒光!
是金毛把我给扑下的,一回头,程星河和哑巴兰就没有我这么幸运了。
好几个爪子,无知无觉,就攀爬到了栏杆上,伸手要把他们给抓下去,可他们因为耳朵里塞了抵御歌声的耳塞,对身后浑然不觉,眼见着那些尖爪,就要勾住他们,拖下去!
好在最后一秒,两个人互相发现了彼此身后的怪东西,猎仙索和凤凰毛同时对着对方扑过去,好几个长爪子被打下去,猛地落回到了水里。
我立刻抓住了身边的白藿香,护在了身后,叫金毛挡在白藿香后面,反手斩须刀抽出,对着另外几个攀援上来的爪子就削了下去。
几个精致的龙头直接被我削断,爪子坠了下去,程星河盯着被我砍坏了的龙头,指着我破口大骂,大概意思是这东西肯定之前,让我弄坏了暴殄天物,我也没搭理他。
这一瞬,白藿香反抓住了我,示意我看前面。
我顺着白藿香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数不清的爪子顺着栏杆,已经爬上了桥面,跟一团一团的雪一样,堆叠在了桥上,阻断了我们的去路。
那些东西暴露在了惨白的阳光下,才看清楚这东西的全貌。
但是看清楚了,才发现,这个东西的长相,怪异之极,让人浑然炸鸡皮疙瘩。
第1968章 出水则裂
果然像是一个个女人,其实美艳女人的形象我们见过不少,比如山魅,水夜叉,打扇神女之类,都是这种造型,迷惑人心。
而这一种,确实是有女人的曲线和大概造型——肤色惨白,满头滴水的漆黑长发,挡住了脸,看不大清楚长相,可这东西的身体,不像是活物的皮肤,软趴趴,半透明,质感活像是鼻涕。
但是从半透明的皮肤下,就能隐隐看到底下的骨头,惨白坚硬,带着极强的煞气。
不光是来路,一回头,去路也有数不清的游女,攀爬到了后面,跟物种入侵似得,一片泛滥。
下一秒,那些游女张开了大嘴,估计是发出了巨大的嚎叫,对着我们就扑了上来。
我一斩须刀劈开四五个,“啪”的一声,果冻胶质的东西,瞬间就溅了过来,电光石火之间,我忽然想起了刚才安大全用出来的那种“水晶碗”,福至心灵,也尝试着凝聚金龙气护在我们面前,别说——金龙气逼出,还真的成了形!
还没高兴,就觉出照猫画虎,终究不得法门,别说水晶碗了,也就是像是个保鲜膜。
而且,一片胶质落下来,直接打破,毛都挡不住。
一股子水腥气就溅到了我们面前,那是阴气的味道,极为难闻。
眼见着这东西极多,保不齐还没打完,就被拖下去了。
但是,眼角余光倒是看到,安大全跟他的驴就在桥上,呼噜震天响。可周遭一尺见方,是空白的——好像有个透明屏障一样,那些游女就在他身边穿行,却没有一个越过雷池的。
程星河也看见了,指着大骂,口型变得太快没看清,大致意思是说这家伙摆明见死不救,丧尽天良。
哑巴兰捏住鼻子喊了两声,估计是说也许他放了臭屁,那些游女不敢过去。
要对付这玩意儿,必须得搞清楚这是什么。
游女,游女……这东西实在太稀奇了,厌胜册上都没有记载,不过,真龙骨说不定知道,给我想起来!
这一瞬间,脑子里忽然就产生了一个记忆。
我和一个女人在下棋。
“哎,落子无悔!”
“我偏要后悔!”
是个娇蛮任性的声音。
一只素手上了棋盘,直接把黑白子全部撩乱。
“下棋没意思,我唱歌给你听。”
这声音娇媚动人,跟我极为亲近。
“何歌?”
“是从东海的游女那里学来的——唱了,能迷人心。”
“游女又是何物?”
“一种心被夺走的可怜灵物,所以,每次见了人,都想把别人的心,拿到了自己手里去,便唱歌把人引下去,你若是想看,我送你几条。”
“心?”
“这有什么稀奇,我的心,不也被你夺了去了。”
这个女人,不是潇湘,潇湘绝对没有那么娇媚蛊惑的声音。
可她跟我极为亲密……
河洛?
手脖颈子一凉,有人抓了我一下,白藿香。
我这才反应过来,屏息凝神回想记忆的时候,自己发了呆,那些游女对着我们就翻滚了过来。
我立马横起斩须刀又掀翻了一片,但是很快就想起来了,那个娇媚的声音是说过一句:“可弄到了游女,莫要让她们离水时间太长。”
跟水猴子一样。
果然,仔细一看,就看到一些游女的皮肤上,水分一旦滑落,那种光滑的胶质皮肤,就开始迅速的出现细小裂纹。
她们一旦意识到了,就开始重新跌入水中。
但总有湿润的,新的游女出现,接替受不了干燥的。
既然这样……我回头就看向了程星河,打手势就让他赶紧把凤凰毛上的火燎起来。
程星河跟我向来是心有灵犀,一听我的意思,立马抬手,凤凰毛在半空之中划出了一个绚丽的火圈,直接炸在了半空。
那些凑近他们的游女见状,果然畏缩起了身体,拼命的开始往后退。
这一下,程星河就扫出了一个空地,立马跑过来跟我们汇合——只要有凤凰毛能驱逐这些东西,很快就能走出去了。
可这个时候,又有一个游女攀爬上来了。
这个游女跟刚才的不大一样,身上发灰,好像——蒙上了一层什么东西似得。
个头似乎也比那些胶质的游女要大一点。
那些胶质游女见状,顿时跟有了主心骨一样,立马就士气大振,举起了锋锐的爪子,像是在振臂高呼。
程星河给我比划——这玩意儿也讲时尚,还搞了件衣服穿。
说着,抬手就想把那个发灰的游女给打下去。
可谁知道,凤凰毛虽然缠绕在了发灰游女身上,可却没跟刚才一样那么管用。
那一层灰色,似乎能阻隔火。
烧不透!
而那个发灰的游女,抬起爪子,反拉住了凤凰毛,直接往下一拽——程星河一个踉跄,跟个出了泥的萝卜一样,双脚就离了地!
哑巴兰力气大,立马就把他给拽回了,凤凰毛嘣的一下,被牵引的笔直。
我们都很意外,这发灰的,还是其中的升级版?
而发灰的那个一牵制住了凤凰毛,其余的普通游女,对着我们铺天盖地就压了下来!
程星河和哑巴兰回头就看着我,意思是出来了这么个棘手的玩意儿,要怎么弄?
不算棘手,这东西出来的倒是好。
刚才那个功夫,我已经看清楚了,这东西身上的那一层灰绿色,分明带着一些文字,是人的东西。
不是它自己身上长出来的。
我一歪头,就让哑巴兰给我帮忙,挡住那些游女,哑巴兰的猎仙索嗖的一声弹出,就阻隔了一片——手头虽然利索,不过他清秀的脸上,满是纠结痛苦之色。
他一直自我标榜是个绅士,对女性朋友下不去这个手。
白藿香也看出来了,生怕他掉链子,抬手一把针撒出去,好几个腾空跃起,要对着我们抓过来的游女关节一下全不能动了,跟香蕉皮似得跌在了地上。
而我趁着这个功夫,冲到了那个青色游女身边,利落的抬起斩须刀,反手对着她的头就削了下去。
第1969章 玄黄之令
那游女反应也很快,立马松开了凤凰毛,一手撑地,矫捷翻身要躲避斩须刀的锋芒,可我一脚上去,她身体凌空一个翻滚,就要躲开。
可她到底没有我快,就差着个毫厘——就躲过去了。
这一下,斩须刀直接削断了那一层青色,那游女的身体滚出来,也是胶质的皮肤,接触到了皮肤,立刻就开始开裂。
她感觉出来,翻身就要从栏杆边翻回到了水里,可我追过去,拽住了她的后脖颈子,她的脖子猛然一缩,我抓了满手胶,顿时滑了手,可一个身影冲过来,对着那游女的脖子就咬了下来。
游女大吃一惊,往后一退,我直接抓住了她的颈骨,狠狠往前一掼,“咔”的一声,这游女的大脑袋落地,直接把桥面的石板砸出了一个坑,估计得有一声巨响。
我转过脸,就看向了其余的游女。
其余的游女,全部呆若木鸡。
程星河环视了一遭,就推了哑巴兰一下,让哑巴兰把耳塞摘下来看看这些东西还唱不唱。
哑巴兰也没反应过来他自己怎么不摘,掏出了耳塞,面露惊喜之色,对着我像是大声说了句什么,看口型看出来——这些东西不哼哼了。
我摘下了耳塞,果然,那些游女紧张的盯着我脚底下这个,都不敢出气。
程星河一看我们俩都摘了,这才舍得把自己的耳塞也拿了下来,一脚先踹翻了一个挠过他的:“你还抓啊!”
接着看我:“七星,你怎么知道制服了那个玩意儿管用?”
简单,一旦是这种“群体作战”,那就很容易群龙无首,乱糟糟一片,可我刚才就观察出来了,这些游女从唱歌到上桥,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必定是有组织有纪律的。
这种“团伙作案”,那就简单了,擒贼先擒王,把它们的老大给揪住,剩下的这些就不足为患了。
而刚才那个灰色游女一出现,我就觉出它必然是个头——那个灰色的东西显然是个宝物,你上哪儿去看,最好的装备不是给领头羊的?
我脚底下那个游女的身体,开始迅速来裂,一开始那种细小的纹路,跟头发丝差不多,现在,已经裂成了指头这种程度了。
再不给让它水,估计很快就全部风干,成了一堆飞灰。
撩开了那满头乱发,露出了一张脸——这脸果然也跟山魅一流的差远了,瘦骨子三角脸,眉毛半秃,一张大嘴,搁在岸上也是个寡妇相,主终身孤独。
尤其那双眼睛,跟俩茶碟贴在脸上似得,大而无神。
程星河用肩膀撞了哑巴兰一下:“还怜香惜玉不?”
哑巴兰瞪了他一眼,在他看来,女的就是女的,不是迫不得已,总得手下留情。
此刻,那个大游女盯着我,遍身干涸,就剩下眼睛还是湿润的,像是要哭。
我就拿出水壶,在大游女的脑袋上浇了一些水,大游女顿时就精神了起来,我盯着她:“能说话吗?”
大游女浑身一颤。
看来是能。
“你身上那个青灰色的东西不大对劲儿,”我接着问道:“是谁给你的?”
大游女歪头,看意思不肯说,看着我的的眼神顿时就燃起了怒火,歪头还想咬我,被我又来了一脚,不动弹了。
我接着就看水底下:“你这同伴不少啊,你不说,我抓住全烧死——在这住了几百年了,不想死吧?”
这可是真龙穴,哪怕石狮子都能有了灵,更别说这些本来就类似于人的灵物了。
果然,一听这个威胁,那个大游女看向了周围的游女。
我跟程星河一歪头,程星河会意,立刻摆出了一副双花红棍打手的模样,凶狠的抓住了一个游女的头发,往下一拽,那个游女张嘴还要惨叫,我往大游女身上一踩,意思是出声就踩爆她的头。
这下,那个也不敢吱声,直接被程星河揪了过来,就要撞地板上。
一个嘶哑湿黏的声音立刻从地上响了起来:“别伤我孙女——那个青衣,是黄门监给老身的!”
我跟程星河偷偷一挤眼,管用。
好些恶人对我用过这一招——遇上了倒霉事儿,总不能白白倒霉,也得学到点什么东西才是。
黄门监——那不就是太监?
厌胜就有一种术法,把纸人夹在门缝里,谁一动了门,那个纸人立刻就会飞回去报信儿,就是黄门监骑马的造型。
不过,这地方还能有黄门监?啊,对了,肯定跟之前那些石像生们说的一样,是什么使者,让他们来对付我这个“假龙”的。
“他是不是跟你说,要来一个长金麟的,仗着跟国君长得相似,要假冒国君,来这里闹事儿,让你们无论如何,也要拦住?”
大游女眼神一凝:“你怎么知道——原来你做贼心虚!”
“那个黄门监什么模样,还说过什么没有?”
大游女摇摇头,冷冷的说道:“无可奉告。”
哟,还挺忠诚。
这会儿,程星河已经把那个灰色的东西给捡起来了。
对着阳光,能分辨出来上面写的字。
那些字,不是汉字。
是一种更高级的符文。
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我暂时想不起来,不认识。
我转头就看向了安大全:“你刚才是不是问,麒麟皇什么东西的符帖?”
“麒麟黄钟!”
安大全立马就从灰白驴上弹了起来,满眼热切:“在你手上没有?”
“你告诉我,这些符文是什么意思,”我答道:“我就考虑考虑。”
安大全看清楚了符文,眼神一变,露出了几分忌惮,可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权衡利弊,到底是没抵的住对符帖的贪馋,这才答道:“这个——是天上的字,是鴖鸟裘三个字。”
鴖鸟我听说过,这东西的羽毛能防火。
不过,天上?
这次在真龙穴添乱的,跟上头有关系?
“那人上哪儿去了?”
“自然是回到正殿了。”大游女冷冷的说道:“他可是有玄黄令的!”
说起了“玄黄令”,这大游女眼里竟然有了几分憧憬和向往。
程星河来了兴趣:“那是干什么的?”
我却忽然想起来了——玄黄令,是能自有出入禁地的。
有了那东西,就等于有了自由。
这些游女,显然也想要自由,这里再好,估计思念的,也还是东海。
我接着问道:“到底是谁把你们弄到了这里来的?”
“自然是水神娘娘了。”大游女吸了口气,似乎因为离水时间太长,开始衰竭了:“水神娘娘,功德盖世……”
“河洛?”
游女瞪大眼睛:“你敢直呼水神娘娘的姓名,大逆不道!”
可她已经挣扎不动了。
那个跟我下棋的,果然是河洛。
我又浇下了一些水,才把它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我再问问你,”我接着说道:“景朝国君下葬的时候,出现了什么怪事没有?”
可这个时候,大游女跟感觉到了什么似得,没回答我,却转头盯着神道:“又有人闯进来了……”
第1970章 旧地重游
我立马站起来奔着后面看了过去。
可后面只能看见风声潇潇,吹动层层松涛,眼下一片苍茫,倒是看不出来什么人过来了。
程星河奔着那个大游女就是一脚:“你他娘不会是晃点我们吧?别拿我们当傻小子。”
不像。
大游女咧嘴一笑,阴森森的:“来的是厉害角色,你们不是对手……”
安大全在后面叹了口气,孜孜不倦的追问:“那个麒麟皇钟……”
我假装没听见,蹲下就看着大游女:“那也得是他们过来之后的事儿,现在,你把刚才的问题说清楚了。”
我一边讲,歪头就盯着那些小游女。
这个大游女,看上去没有什么伴侣,但是有些灵物有一种本事——跟女娲捏泥人一样,能从自己身上取下灵根,重塑新的小灵物,也就是说,可以无性繁殖自己的后代。
大游女一副孤寡相,估计这里的小游女,都是她自己制造出来的,这么多年繁殖了这么多,必定是不忍心让任何一个丧命的。
家族,会给人很大的力量,可有时候,也是致命的弱点。
果然,大游女见了我的那个眼神,浑身颤抖了起来,这才咬牙切齿的说道:“怪事,倒是有一件。”
“怎么说?”
“龙棺是响的。”
一听这话,我的心倏然就紧了一下。
它算是这里的老居民,建造之中就被送过来了,后来工程一直在进行,可突然有一天,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像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这之后,这里的人就变少,接着就消失了,像是还没完完全竣工。
再有一天,龙棺就被带进来了。
仪仗极其辉煌,可就在过这个九孔阴阳桥的时候,它听到,头顶上,被许多人肩负着的巨大龙棺,传来了极其古怪的声音。
像是棺材里,有某种活物。
可那些扛着棺材的,跟被赶尸人驱赶的僵尸一样,没有一个对这诡异的响声产生反应,只面无比情的往里走——它觉出来,这些人,似乎在害怕什么。
之前听大磊说,棺材落穴下葬的时候,里面就出现过动静,他就认为,国君变成了怪物。
抬着龙棺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分明还没到下葬那一步,龙棺就有了响动……
“卧槽,”程星河抬起头同情的看着我:“你当初,是被活埋的?”
这件事情的时间线是这样的——最开始,是玄英将君反叛,给了国君一记偷袭冷剑,接着国君被江仲离和其他拥护他的人带走,下落不明。
难不成,当初国君中了那一剑,本来没死,可却被强行关进了棺材?
也是江仲离从中导演的?
“那江仲离呢?”我盯着大游女:“江仲离后来怎么样了?”
大游女眨了眨快干涸的眼睛:“那我怎么知道——那个送葬的队伍,没人再出来过。”
江仲离,也没离开?
哑巴兰一拍大腿:“破案了——那老东西说不定现在也在里头呢,什么黄门监,估计就是他派来拦路的!”
如果真是他,那就解释的通了,他绝不愿意我来找他算账。
可总还有很多地方,不大对劲儿。
我盯着大游女:“那这段时间,还有什么其他人在这里出入过吗?”
大游女冷笑了一声:“没人有这个本事从这里过。”
也对,景朝国君被封,幕后黑手巴不得要把这地方给钉住,让他永不超生呢。
也许,只有我,能不知不觉,进到了石像生这里来——跟当初破开青龙局找到了潇湘一样。
这个时候,所有的小游女都看向了大游女,满脸担心,我也觉出来了,大游女身上的干裂,越来越多,呼吸也逐渐衰竭,一口气眼瞅着就上不来了。
我抬手又给了她一些水,大游女那口气这才勉强缓过来。
“你是被河洛送过来的,河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
“这还用问?”大游女眼里有了几分憧憬:“是天底下最好的神!对我们,有大恩!比凶残暴虐的白潇湘,可强的太多啦!”
原来,以前潇湘掌管东海的时候,对待游女这一类的东西,极为狠厉,曾经因为她们惊扰了来朝拜的人群,把她们放逐到了不毛之地。
游女是怨气化生,以生人气为食,自然不乐意到那种地方去——她们吃什么?
可潇湘不管这个。
游女对潇湘的怨恨日益积累,可无计可施,就在这个时候,河洛出现了——许诺给她们一个新家。
游女高兴的同时也惶恐:“可是水神那边……”
“不要担心,”河洛微微一笑:“众生平等。”
“要不是新水神,我们早就灭绝了。”游女愤愤不平的说道:“白潇湘嘛,早就该死。”
哑巴兰一听,看向了我:“哥,难不成,河洛才是好人?”
程星河推了哑巴兰脑袋一下。
我则接着说道:“那河洛和景朝国君的关系,又怎么样?”
“景朝国君能把白潇湘诛灭,扶持新水神,那也是景朝国君慧眼识人,”游女接着说道:“他们两位,那才是天生一对——这个真龙穴,就是国君为了跟新水神双宿双飞才修建的。”
记忆之中那个棋局……
真龙骨猛然剧痛了起来。
“等四相局修好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个诱惑人心的声音说道:“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是个没去过的地方?”
“也不算,对你来说,是旧地重游。”
她要带我去哪儿?
“嘶……”
大游女的皮肤裂纹越来越大,我回过神来,就看见大游女已经快不行了。
松开踏在了她身上的脚,大游女勉强睁开了眼睛。
我一脚把她给踹下了九孔阴阳桥。
坠下水面的时候,那双茶碟一样的眼睛,满是难以置信。
“不想一起死,就老实点。”
程星河一愣:“你放虎归山?”
“不算,”我答道:“真要是有谁来,让她拦着。”
其余那些小游女一见我放了大游女,高兴的不得了,啪嗒啪嗒就下了水。
桥上是平安了,那些游女在水底下簇拥着,像是在送我们。
安大全的灰白驴踢踢踏踏的越过了我们,往对岸走了过去:“这些东西,弄死容易。”
“活了那么久,尽忠职守,就留一条生路。”
我看向了岸边,敲了敲围栏。
只见水面之中,逐渐汇集来了不少的黑影,越来越大,阴阳鳝回来了。
“这俩没用的玩意儿。”程星河很不满意:“刚才可没派上什么用处。”
这俩东西面露惭色。
“这里不行,不见得其他地方也用不上。”
死不了,已经是个很大的优势了。
继续往神路前面走,程星河问道:“下一步怎么办?”
“刚才你听大游女说了吧?有个叫玄黄令的东西。咱们也去找找——有了那个玩意儿,可能就省事儿了。”
有了这个玩意儿,就可以自由出入了,那不就方便了吗?
越过了桥,离着正殿越来越近,程星河的肚子“咕”的一声,歪头就看哑巴兰:“哎,吃点什么吧,孩子饿了。”
哑巴兰没反应过来:“刚才是我肚子叫了?”
“废话,不是你,还是我?”
程星河从背包里抽出了个野餐垫,就放在了桥头上盘腿而坐,跟来春游一样。
也是该休息一下了。
安大全也停在了桥头,跟我神神秘秘点了点头:“哎,有个好东西,我分给你点。”
他能有什么东西,最多跟济公一样搓个泥丸。
不过耐不住好奇,我还是过去了,只见他拿出了一个小饭盒来,里面是稀松平常的白米饭。
“你把麒麟皇钟的符帖给我看看,这个分你一半。”
这口气,跟这点米饭多值钱一样。
程星河早看见了,嗤了一声:“就这?好家伙,什么年代了,拿着大米白面这么当回事。”
这好像,不是一般的白米饭。
我看见白米饭之间,带了一点亮晶晶的痕迹。
第1971章 奈何之线
那些亮晶晶的渣滓,很像是碎宝石。
我忽然想起来,传说之中,是有这么种东西……
“这是玉屑饭,”安大全神神秘秘的指向了头顶:“那的货色。”
还真跟我猜的一样——传说之中,有人夜游遇仙,就得到了这种玉屑饭,据说是神仙的口粮,凡人吃了之后,仙气盈体,延年益寿,终生不会生病。
他能弄到上头的东西?
他拿出玉屑饭在我面前摇了摇,跟引诱小学生的小商贩一样:“你真不来点?童叟无欺,只要麒麟皇钟的符帖……”
“七星,过来跟我吃鱼蛋,”程星河说道:“当心吃了那玩意儿,放屁跟他一样臭。”
我对安大全还来了兴趣:“你之前说,十二天阶的后人重金请你,他们几家,出的也是各种看家的符帖?”
安大全啧了一声,把玉屑饭的盖子仔细的盖上:“算是吧,那几家,家底子都挺厚的——就拿玄家来说吧,玄家擅长观海,给了我一本观海图,那杜家擅长观星,给了我璇玑舆图,还有何家,定坟山的九九八十一穴,啧,精妙,还有……”
他掰着手指头,对十二天阶,简直是如数家珍。
可这么厉害的人物,为什么之前没听过一次?
我索性盯着他:“为了那点东西,你就上这地方来卖命?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真龙穴里,还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吧?”
安大全一挑眉毛:“你好像,什么都能猜出来——都说你聪明,名不虚传。”
不是我聪明,这是人之常情,无利不起早。
“你要什么?”
安大全盯着那个巍峨的宫殿:“听说,江仲离的很多东西,也在里头,那一位,据说是多智近妖,还听说,他留下了一本东西,叫毕集风水册,江家没有,肯定是在这。”
他想要的,是江仲离的方术秘籍。
“你就这么喜欢方术?”
“人人不都得有点喜欢的东西吗?只要有,那就得去弄,”他咧嘴一笑:“要是连个念想也没有,你靠着什么,过这漫漫人生?”
是啊,每个人,都得有这么个念想。
这么一寻思,我不由自主扫了安大全一眼,这一眼,顿时也让我有些意外。
他的鼻梁上,有一道很深的凹痕,几乎要把他的鼻子一分为二。
这中凹痕叫“奈何线”,表示他这一辈子,有过一次巨大的变故。
这一道线横切,前头正连上一颗贪痣,说明就是为了某种执念,才引起来的。
他整个人生,就因为那个变故,从高峰到谷底,肯定是受过脱胎换骨的磋磨。
顺着那个凹痕看下去,正是人中,主寿命的位置,我不由自主就背着手,捏着关节掐算了起来——他多大岁数了?
可没想到,这个数字,竟然不是我能算出来的。
我已经能算到一百五十四岁之内的寿命了,他——比一百五十四岁还大!
他的执念,就是各种玄术,难道,他曾经因为玄术,倒了什么大霉?
他倒是没觉出来我能看到这么多东西,说起玄术,是自顾自的滔滔不绝,还意犹未尽的说道:“你之前说,有好几个符帖,还有谁的?”
“说起来,”我盯着他:“你放屁这么臭,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他眉飞色舞的表情,一下就凝住了,半晌垂下眼来:“这东西有什么好说的,拜堂听见乌鸦叫——扫兴。”
“你不说也行,”我直起身子来:“我们厌胜门里,还有不少册页,上头还有万字封,点着火漆,说是厌胜门的祖师爷留下的玄术,搁在仓库里,都快长蘑菇了,这次能回去,就烧了吧……”
“那使不得!”
安大全一咕噜从驴上支撑了起来:“暴殄天物,那是要遭雷劈的!我的屁——那也是一种修行,关键时候能顶用。”
程星河冷笑了一声:“放屁确实挺顶用,逮着什么能熏什么。”
安大全假装没听见,捏着兜里的一个东西,微微一笑:“说起来,你这一趟来真龙穴,又是为什么?就为了那十二天阶?”
“他们帮过我大忙,”我答道:“投桃报李。”
更重要的是,这地方,欠我一个真相。
“那我问你个问题,”安大全盯着我:“那几个老东西的命值钱,还是三界平安值钱?”
我听明白了:“你是说,这次动了真龙穴,三界也会遭殃?”
“那是自然,”他盯着真龙穴:“你应该还不知道,这里头,到底压着什么东西。”
“真要是压着什么东西,”我答道:“重新压回去不就行了。”
三界众生是重要——可十二天阶,不也是众生之一吗?
更何况,他们被关在里面,多少也有我的原因,放着不管,还能叫人?
安大全一乐,看着我的眼神,饶有兴趣:“你是没变。”
又来了——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跟看见了老熟人一样。
“那,为了那些符帖,也不能让你死了。”安大全自顾自的说道:“只能舍命陪君子啦!”
说着,他催动胯下的灰白驴就往前走:“要走,就快点,前头那一关,可不大好过。”
前面,就是那个气势磅礴的巨大宫殿了。
神路一分为三,构建出了三条白玉桥,雕琢精致,磅礴大气,桥头到桥尾,全是活灵活现的龙,有的怒目圆睁,有张口咆哮,像是随时能从栏杆上跳下来一样。
金毛抬起头,痴痴的望着那些龙,流下了一串口水。
这叫三界桥——三道桥,代表着天,地,人。
从中间那一道桥上过去,就到了正殿前面,这一条漫长的神路,也就走到了尽头。
远处看,这个宫殿巍峨高耸,近处看,那种气势,更是摄人心魄——明黄的琉璃瓦从房脊倾泻下来,在因为阵法,一片惨白的情形下,也熠熠生辉。
这个地方,极其熟悉。
我往前一步,盯着大门上数不清的龙,真龙骨再一次剧痛了起来。
“四相成,真龙升,破污秽,救苍生……”
第1972章 难进的门
是千呼万唤的声音,扑鼻子,有香烛的气息。
像是在举行一个巨大的祭典。
“真龙归位!”
我当时,似乎十分期待——等那一刻,等的太久了。
许多事情,要等着我去做。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
“咣”的一声巨响,周遭一片大乱,如同发生了地震。
数不清的砖石瓦砾纷然落下,四周围一片惨叫。
“不对啊……”有人喃喃说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差错,什么差错?
我想说话,可是还没张口,浑身剧痛——身上不光像是有一个重伤,还被什么东西给缠绕住了,根本就挣脱不开!
一个声音缓缓响了起来:“四相局完了,你也完了。”
这个人——我忽然就有了一种直觉。
这才是那个穿着宽袍大袖,送斩须刀给凌尘仙长,要他把襁褓之中的景朝国君斩杀的那个人!
牙根一紧。
这个人,是个宿敌!
真龙穴改局,就是他指使谢长生做的!
原来是你。
愤怒,仇恨,不甘心——千言万语淤塞在胸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那声音更高兴了:“成王败寇,你就在这地方等着吧,永世不超生,这就是做出那件事情的下场。”
我闻到了一股子很奇异的味道。
是清新的木质香气。
这是——那个凶手身上的气息!
不甘心——我一定要出来,我一定要把那件事情做完!
可喉咙越来越紧,像是被什么给缠上了。
呼吸不了了……
我抬起手,死死抓住了那个手臂。
“七星!”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是抓住了一胳膊,不过,胳膊的主人,是程星河。
他的胳膊,几乎被我扭断,他炸了一脑壳的汗,可眼睛里盯着我,还是我:“你是不是又想起来什么了?放心,我们还在!”
我立刻松了手:“你胳膊没事?”
“有事没事也不用担心。”一边的白藿香装成轻描淡写的样子:“有我。”
可手头上却抓紧帮着程星河处理了起来。
程星河这才反应过来,疼的直吸冷气:“你到底想起来什么了,跟要杀人一样。”
我是要杀了那个人。
“我想起来了……背叛。”
在记忆之中,比起永世不得超生,活埋一样的绝望和恐惧,更多的,却是一种被背叛的不甘。
我似乎,被背叛过很多次了。
这一次在真龙穴背叛我的,是谁?
“来都来了,”程星河也不看自己被我给扭伤了的手,而是看向了面前这个巍峨的建筑:“咱们进去看看,你的公道,我们帮你找。”
我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这地方,终于来了。
安大全转脸看着我们,叹了口气,自己催动了那个灰白驴,就先进去了。
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这个懒汉怎么突然这么积极?
事出反常必为妖。
往前走,正殿也是三道门。
金毛盯着数不清的龙,都不知道奔着哪里流口水了。
不过,这些门自然都是门扉紧闭的。
安大全呆在了驴上,不动了。
阴阳鳝靠近了这里,也露出了畏惧来——它们本来是不怕死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还是有了本能的畏惧。
我盯着面前的大门,抬起了手来。
不过才刚靠近,就觉出来——这个大门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挡着人进去。
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是阵。
可惜,苏寻这一次没能跟来。
我蹲下解阵,可从周围的地砖敲起来,却找不到镇物。
阵法跟镇物的关系,就好像蚌壳里的珍珠一样,是被包含在里面的,要是能取出镇物,这个阵立刻就破了。
这个阵下的很厉害,我还真破不开。
我就回头去看安大全,可安大全重新打上了呼噜。
用斩须刀试试。
反手抽出了斩须刀,对着面前那个屏障就劈了下去。
这一下,斩须刀还是跟平时一样锋锐无比。
可感觉不对——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力气下去,却什么都没打到。
程星河见状也来帮忙,反手一道凤凰毛。
可凤凰毛似乎也没管什么大用。
“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阵低微的声音。
小的像是呓语。
“是啊,真的来了。就是他。”
这个声音,像是从门口传来的。
可门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两道装饰的石像。
这两个石像,是不认识的异兽。
“他不该来。”
“来了,也绝对进不去。”
“谁在说话?”
我一张口,程星河他们倒是吓了一跳:“没人说话。”
金毛也把耳朵支棱起来了。
看来除了我,没人能听见。
而这个时候,安大全从灰白驴上下来,跟变魔术一样,抓出了一大块布,甩手落在了地上,倏然就出现了一个床榻。
那个床榻像是九里香木的,一看就挺贵重,上头还垂着帘子,活脱脱像是古装剧里搬下来的。
而他一歪屁股,就进到了床上:“这是个千人阵,你慢慢破——要是十天之内能破开,叫我一声。”
千人阵?
程星河也听说过:“就是一千个人才能破开的大阵?”
是有这么种阵,据说底下的镇物极为难搞,需要一千个风水师同时破阵,才能破开。
十天?十天过去,那九尾狐封严实,三清老人还不立刻追上来?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哑巴兰也想帮忙,不过他一个武先生,空有力气,没地方使,几乎急出一舌头燎泡:“当初受伤的要是我就好了。”
谁也别受伤才好呢。
当初来的着急,为了赶在十天的期限之内,准备工作做的不充足,这下受限制了。
我屏息凝神开始想法子,不过眼瞅着太阳再一次倾斜过去,一片幽暗重新笼罩,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
“他记不清了。”
那个呓语一样的声音,再次悄悄响了起来:“全忘啦!”
“那不一定,要是忘了,他就不会回来了。”
第1973章 两个石雕
这两个发出声音的,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我看向了面前,大门两侧的两个雕塑了。
是这两个东西发出的声音。
说不定,它们知道点什么。
我咳嗽了一声,拿出记忆之中景朝国君的气势来:“打开!”
那连个发出呓语的声音倏然就没动静了。
我心里着急,还想喊呢,程星河一把拉住了我:“七星,我看你这一阵子实在是太累了,这又不是声控的,你喊也没用。”
这货以为我是急了眼,走火入魔了。
哑巴兰表示异议:“也不一定,你可知道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
程星河一脚奔着哑巴兰屁股就踹了过去:“就你张嘴了。”
接着就说道:“都走到了这里了,那不是还有十天呢吗?你先休息,你是人,不是永动机,磨刀不误砍柴工。”
说着,把我拖到了一边。
那地方有个偏殿,应该是当时管理祭祀的库房。
“哎!”
正要进去呢,安大全忽然来一句:“我要是你们,我就不进去。”
程星河回头看着他,皱起了眉头:“里头有鬼哇?”
“也不能说是鬼……”安大全神神叨叨的眯起了眼睛:“比鬼可怕。”
程星河也犹豫了一下,可这个时候,头顶上一阵风,哗啦啦的就开始下雪。
“日了狗了……”程星河抬头看天:“哪个窦娥这么大的冤?”
这一下,周遭冷的不得了,我们的手脚迅速发了僵,外面根本没法呆人,程星河虽然忌惮安大全那句话,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在外面咱们也得冻死,要死也得选个舒服的死法,是不是?”
哑巴兰缩着脖子来了一句:“我看也是——哥,你们放心吧,好歹有我这么个武先生呢,有什么邪祟,我给它一杵。”
我一寻思也是,这么冷的气候在外面挨冻,真冻死了就全完了。
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斩须刀吗?
我也就点头,跟他们一起去了那个偏殿。
安大全摇头叹气,钻进了那个带着幔子的床上,很快,那个幔子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但神奇的是,里面竟然露出了一丝暖融融的黄光,一跳一跳的,像是帐子里有个火盆。
他肯定是不来,我们就进去了。
这偏殿虽小,但是用料也极为考究,雕栏画栋,毫不马虎,过了这么多年,倒是屹立不倒,甚至里面那些柜子和摆设,也还残存着当年的气派,不过里面全是土,程星河叫金毛进去滚一滚,把地擦擦,金毛一听他拿自己当个鸡毛掸子,翻了个白眼,转身给他了个腚。
程星河骂骂咧咧说金毛好吃懒做,自己清理了一块地方,把睡袋之类的放下了:“好歹这地方还能有个容身之所,七星,你先躺下,把自己逼疯了得不偿失。”
你大爷才疯了。
白藿香也是这个意思:“你之前已经用了不少金龙气了,必须休息。”
我被他们推下来,一寻思,也是,时间虽然紧迫,可不眠不休,也撑不住十天,也就躺下了。
程星河转脸就开始翻箱倒柜,想看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几百年前的货色,草纸都能算是古董。
不过翻出来的东西没让他失望,还真是大量祭祀用的金烛,触手一碰就风化了,把他气得横蹦。
“哎,也怪,”他突然跟发现了什么似得:“这是什么?”
“哗啦”一声,一个地方,有一大盘锁链,被紧紧的扣在了地上。
上头还有朱封。
哑巴兰认识:“真是——百邪退散?别摸了,底下说不定有东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程星河也这么认为——掂量了一下,别有命拿钱没命花,俩人就没动锁链,回来了。
我闭上眼睛,想做个预知梦,可长发女人要杀我的预知梦还没实现,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睡着了。
朦朦胧胧,听见劈柴烧水的声音,火堆点起来,一片温暖,还闻到了一些香气,似乎哑巴兰想叫我起来吃点东西,可程星河给拦住了,说先让他休息。
白藿香好像还做了个菜,不过味道刺鼻如焦炭,周围乱而温馨,让人无比的安心。
其中还夹杂着窗户外面,哼哼唧唧跑调的山歌:“蒲苇韧如丝欸,磐石无转移啊呀呼嘿……”
安大全。
身体损耗很大,这一觉可以说是极为香甜,周围万籁俱寂,结果到了半夜,被一阵声音给吵醒了。
“得叫他起来。”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了……过不去!”
是小孩子的声音,极为焦灼。
是,之前听到的声音。
“别迈步——再一步,就灰飞烟灭啦!”
“那怎么办,他回来了。”
“这地方——要变天啊!”
声音是稚嫩的童音,可这种腔调,却像是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一种很奇怪的反差。
像是在一道不可跨越的雷池前面,焦急又无计可施。
“不论如何,得叫醒他。”
另一个声音叹气:“他吃苦,吃的可太多啦!”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坐了起来,可这么一坐起来,那种声音再次消失,就好像刚才不过是我的梦魇一样。
站起来,想看看外面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可这一瞬,头顶上就是“咔”的一声。
我一抬起头来,就看见房顶子轰然崩塌,大块大块的青瓦,对着我们就砸了下来。
斩须刀出鞘,“咣”的一声,直接把头顶上的青砖劈了个粉碎,这一下把程星河他们全给惊醒了,一抬头,也愣了一下:“这是……”
我抬起头,就看见房顶子上的断茬了。
那断茬不像是什么年久失修——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打破的。
就是为了,把我们砸在下面!
“咯吱……”
头顶又是一声响,我眼尖,已经看到断口附近,掠过了什么东西。
邪气。
“跑跑跑……”
有东西,要把我们活埋在配殿里!
程星河一凤凰毛把大门劈开,拽上吃的就往外跑,哑巴兰背上白藿香,一脚把金毛踢起来,奔着外头就冲。
我也要出去,一转脸,我眼角余光就觉出来,这屋子里似乎是有什么地方,跟刚才不一样了。
我的记忆向来是十分敏锐的,那附近少了点什么。
心头一跳——刚才那一大盘子锁链,怎么不见了?
下一秒,哄的一声,又是一个极大的动静。
眼看着一大片飞檐要坠在了程星河他们身上,我抬起手,直接把飞檐削碎,自己倒是被溅了一身碎石头。
踉踉跄跄出来,才觉出地面一阵颤动,程星河惊魂未定:“地震了?”
“不对,”我看向了附近:“是真龙穴整个的阵法出问题了——大游女说的对,有人进来了。”
有人一定是顺着我们的步伐,也进到了这个地方来,遇上了什么阻碍,破了阵。
这一破阵,真龙穴自然也会受到波及。
来的人,是谁?
而且,刚才房顶破的,也不是偶然——这地方有东西。
程星河弄明白了,就皱起了眉头:“铁链不见了——是不是说,这地方本来锁着什么东西,刚才,挣脱了?”
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算是跟我想到了一起去了。我转脸看向了大门前面的那两个石雕。
刚才叫醒我的,就是这两个东西?
而这个时候,一个咳嗽的声音响了起来:“还好,来得不算太晚,这真龙穴,还没破开,咳咳……”
这声音,耳熟啊!
一回头,我们就看见了一个长身玉立的人。
那人年纪虽轻,身体似乎不大好,弯着腰在咳嗽,也像是极为怕冷,穿着一身厚厚的裘皮。
放下了捂着嘴的手,我们全愣了一下。
他妈的——久未谋面的汪疯子!
第1974章 疯子的手
程星河见状,忍不住喃喃说道:“这货是属狗皮膏药的——还活着呢?”
雪越来越大了,鹅毛一般纷纷坠下,在雪光映照之下,我看到汪疯子身上,有一种璀璨的气。
跟谢长生身上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人是不能靠着自己修到了这么强大的能力的,他也得到了某种馈赠。
哑巴兰答道:“哥,我来搞定——这货上次不是被吸走了行气,现在是个废人吗?现在还能出来蹦跶,不给他点教训,他怕是要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我立刻说道:“别去——你说,废人能进来吗?你看他手。”
汪疯子因为畏寒,所以戴着厚厚的手套,可我们都看见了,手套上有一层干涸的白色痕迹。
我身上,也粘了一模一样的痕迹,那是大游女身上的胶质。
神路上,九孔阴阳桥是必经之地,他从上头过来,肯定要经过游女附近。
哑巴兰吸了口气:“那他……”
他是天师府的首席,三清老人的爱徒,这种出身,多重的伤,想必都有人帮着料理。
程星河也有了戒备心,不过皱眉觉得奇怪:“天师府为了封九尾狐,现如今不是正缺人手吗?你怎么有空追到了这里来?”
汪疯子一笑,结果再次咳嗽了起来,白藿香看出来了,低声说道:“他身体本来就不行,身上的那种气息确实是强大,可跟他的身体是相斥的,所以……”
我不由想起来我第一次吸了老海的行气了,那些外来的能力确实强大,可难以管控,很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汪疯子的性格我清楚,跟井驭龙几乎是一模一样,为了之前的不甘心,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哪怕承受这股子力量,带来的巨大痛苦。
汪疯子笑的差不离了,阴森森的眼神看着我:“你说呢?哪怕九尾狐牵制住了天师府,可你动的,是真龙穴,你知道,动了这里,会有什么结果吗?”
安大全说过,可能会让四相局失效,后果不堪设想。
“你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什么真相,连三界众生都视若罔闻,”汪疯子迈开了一贯优雅的脚步冲着我走了过来:“你有什么资格,吃这口阴阳饭?”
他们知道我进真龙穴,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我心头一紧:“外头是不是出事了?”
“那还用说?你早该知道,”汪疯子缓缓说道:“银夏的九仙河决堤,乌川的半个山崩塌,灾害还在扩大,不知道多少人因为你们,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你还想修功德?”
九仙河我知道,底下有九个巨大的鼋,乌川里面,埋着四条蛟龙。
四相局犹如一个巨大的网,把很多不安分的东西全覆盖住了。可现在,真龙穴摇摇欲坠,这个“网”开始崩溃,牵一发动全身,这俩地方,是率先出现“窟窿”,压不住的地方。
这样下去,“窟窿”会越来越大,以前那些镇不住的东西,也会苏醒的越来越多。
汪疯子缓缓说道:“你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不然,你就是三界的罪人,活着,让你生不如死,死了,叫你永不超生。”
我吸了口气:“那十二天阶呢?”
汪疯子盯着那个巍峨的宫殿,又是一笑:“十二天阶为了三界众生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你给他们担心什么?他们是顾大局的人,跟你不一样。”
我早该知道。
对汪疯子来说,所谓的大局,就是以少数人的命,去换多数人的命。
可少数人,做错了什么?
“你一直心慈手软……”汪疯子摆了摆自己的手:“跟我走吧。”
程星河他们看着我,都担心了起来。
我确实一直心慈手软,就是因为我经历的苦太多了,知道那有多难受——甚至有时候,会把其他人的命,看的比自己更重要。
可这一次……
“不。”
汪疯子得意的笑容一凝,看着我,像是不相信。
“你说什么?你要那些人因你而死?”
“各地自然会乱,可那些人,未必会因我而死,”我答道:“各人有各命。”
这一次,我要为自己活一次。
这一趟,我非去不可。
汪疯子一笑,摇了摇头,跟看笑话一样:“看来,我是看错你了,现如今,你自私自利……”
下一秒,汪疯子的身体倏然就对着我冲了过来:“我更高兴了,自己拒捕,出现什么伤亡,不用我负责……”
这个速度,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快的像是光!
斩须刀出鞘的一瞬间,跟汪疯子的手撞在了一起,发出了“当”的一声响。
他的手,能拦住斩须刀?
我说他的璀璨气息是从哪里来的,合着,是得到了一件神器。
“我日日夜夜,都在为你祈福,”汪疯子黑沉沉的眼睛,映出了我的脸:“可千万别死——别死在除了我之外的人手里。”
下一秒,那只手翻转,拨开斩须刀,对着我的咽喉就抓了过来。
我吸了口气,飞快的倒转了过去,那只手“啪”的一下,贴着脖颈撩出了一道破风。
程星河见状,凤凰毛啪的一下就奔着汪疯子甩了过去,同时对那两条阴阳鳝吼道:“你们俩等雷劈呢?”
眼看着凤凰毛过来,汪疯子撩起腿冲着凤凰毛就压了下去,脚腕一转,直接把凤凰毛踩下,这一下力道极大,倒是把程星河带了个踉跄,我反手斩须刀劈过,汪疯子看似病弱的身体往后一仰,斩须刀擦着他鼻尖削过,猎仙索已经打过来了。
他另一只手抓住了猎仙索,猎仙索嘣的一声被拽直,倒把哑巴兰整个人拽住,直接甩出,啪的一声,撞到了程星河的身上。
与此同时,阴阳鳝反应过来,对着汪疯子呼啸而去,可那一道黑影还没碰到他,他一只手收回,反手一甩,阴阳鳝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
这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跟以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我吃了一惊,斩须刀对着他追过去,真龙气炸起,当当当当几声,他那只手挡过来,迅猛无比,一点亏都没吃上。
“这东西是谁给你的?”斩须刀跟那只手撞到了一起:“河洛?”
汪疯子嘴角是压不住的得意:“你管不着。”
我也不想管你。
“哎……”
这个时候,帐子里传来了一声叹息:“大晚上动刀动枪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安大全。
可我立刻注意到,听见了这个声音之后,汪疯子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惧的东西一样。
自打认识汪疯子,他就天不怕地不怕的,还能露出这种表情?
我自然也好奇,可我没错过这个机会,斩须刀上金气炸起,对着汪疯子就下去了。
汪疯子反应过来,一只手对着我就抓。
可这一瞬,我不由自主就用出了刚才在安大全那学到的以气化形,一道金气凝固出来,虽然在汪疯子手上应声而碎,但已经脆如玻璃,比之前的保鲜膜可强多了,挡了汪疯子半秒。
半秒,也就够了。
金气在斩须刀上炸起,锋芒一转,对着汪疯子横扫了过去,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架住,整个人就被掀出去了十步之外,轰的一声,重重的撞到了一面墙上。
“程狗!”
跟我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凤凰毛闪电一样的飞出,直接缠住了汪疯子的一双手。
凤凰毛是小龙女新给的,还淬过无极尸的血,他肯定挣脱不开。
可没想到,汪疯子露出个狞笑,一甩手,凤凰毛直接变形!
他游刃有余的把手抽出来,反手倒是用凤凰毛对程星河扫了过去。
我立马要过去救程星河,但这一瞬间,哑巴兰忽然大叫一声:“哥,你身后!”
我身后——与此同时,我听到了身后,一声铁链子响。
之前——在偏殿消失的铁链子!
第1975章
一股子厉风对着我后脑就凶残的砸了下来,我翻身掠过去,就看见一个影子站在了我身后。
腰上,缠着一道又一道的铁链子。
这个影子,没有头。
这个力量——是个大邪祟。
刚才把拆偏殿的,就是这玩意儿?
这个时候,刚才被劈碎了的阴阳鳝重新汇集了起来,凝聚了起来,刚要亮出尖牙利齿,帮我去咬汪疯子,可视线一触及到了那个没头的影子,忽然就愣住了。
下一秒,伏下身来,似乎不敢动了!
这个没头的影子,什么路数?
“七星,你看什么呢?”程星河一声暴吼:“你后头!”
一道破风声对着我脑后就劈了过来。
我歪头闪过去。
一个巨大的身影闪过,对着汪疯子就咬了过去。
金毛。
它没忘记,跟汪疯子之前的一脚之仇。
可汪疯子翻过手,金毛的身体猛然翻转,凌空跌出,好在这货十分灵活,早扭转了腰肢,四爪稳稳落地。
汪疯子奔着我就追,虽然有神器,可也打不死我。
可他会拖时间。
再加上,后面的铁链子生不绝于耳,他妈的,前狼后虎,两头堵。
而且,拿不准汪疯子是自己来的,还是有援军。
万一真有援军在后面,更他娘麻烦。
我先翻过了铁链子,反手对着汪疯子的腿削了下去。
可汪疯子抬腿,一只手就压下来了,呛的一声响,我心念一动:“我知道了,你们能来,是因为九尾狐你们根本就压不住,让九尾狐吓的躲到了这里来了吧?”
汪疯子眼神一沉:“胡说八道!”
“还说不是?”我冷笑:“你脸都绿了,分明心虚,还有你们那几位老人,叫什么,三虚老人是不是?现如今,打不过九尾狐,是不是租了个大巴,一起往这里赶呢?”
汪疯子咬了咬牙:“管制你不过是小事,犯得上三清老人出手?对付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没有援军就好。
我一笑。
汪疯子立刻就看出我笑的不对劲儿,脸色一变,可我一抬腿,翻身就要走,汪疯子还想追,忽然就听见了哗啦一声响。
低下头,才发现脚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束缚上了一个铁链子。
刚才跟汪疯子说话的时候,我一只手背在后面,跟跟程狗打好了手势。
下一秒,那个挥舞着铁链子的无头身影,猛然对着这边就甩了过来。
汪疯子的身体一下被铁链子拽出去了老远,带出去了一片雪屑,好似一个风筝。
你们俩狗咬狗吧,老子力气有限,就不往你们身上耗了。
程星河露出了个奸笑:“该。”
我躲过去,就喊哑巴兰他们:“跑跑跑!”
他们几个跟上来,盯着大门口犯愁:“咱们怎么进去?”
是啊,要是能解开,我们白天就解开了,还至于等到了现在?
可现如今没别的法子,在汪疯子跟那个摔链子的大邪祟分出上下高低之前,非得找到进去的方法不可。
我蹲下,继续解阵,可这个阵,宛如一千个麻花拧在了一起,根本就搞不开。
“啪”的一声,汪疯子像是想从铁链子上挣扎出来,可程狗以前帮渔民杀过鱼,学会了渔民打结的方法,那玩意儿自己根本就打不开。
可饶是这样,汪疯子还是靠了过来,要冲着我这边抓。
程星河护在我后头,一凤凰毛把他给卷回去了,可算出了个恶气:“还想挣开我打的扣,你可以质疑我的人格,但不能质疑我的专业水平……不对,人格也不行。”
你也没啥拿得出手的人格。
别说,也幸亏汪疯子出来给我趟雷,不然这个带链子的也不是什么善茬。
话说回来,这个带链子的是什么玩意儿,他脑袋呢?
不行,别走神。
哪怕在风里雪里,我额头上也炸出了一层汗,快点解开。
可这个时候,“咣”的一声,接着,就是链子哗啦哗啦倒退的声音。
程星河倒吸了一口凉气:“汪疯子可以啊,连那个无头骑士都给干倒了——他那个神器,是从哪儿弄来的,批发不?”
不光汪疯子,我忽然感觉出来,另一股子巨大的煞气出现了。
什么可怕的东西,离着我们越来越近!
“快点,快点呀……”
那孩童似得呓语再次响了起来。
焦灼无比:“快来不及了。”
什么事情,来不及了?
身边一声叹息。
安大全。
他蹲在了地上,低声说道:“麒麟皇钟的符帖,三个以上,我给你开。”
“成交。”
有没有不知道,但只要世上存在,我一定给你找到。
安大全一只手盖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一瞬间,地上就响起来了一阵爆裂的声音,像是数不清的麻绳全部炸开了!
这种干脆利落……极为强大!
刚才的屏障,顿时就消失了。
安大全跟我一歪头,意思是,可以进了。
我立马站起来,抬起了斩须刀。
这扇门,终于能开了。
张翼风雨又见日,轸角夜雨日还晴!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响声。
有极为锋锐的东西,对着我身后来了!
是——暗箭?
坏了,斩须刀现如今正积蓄龙气,一时间没法回转!
而且,这个味道,是熟悉,并且让人恶心的,龙虱子的味道!
“坏了……”
是那个呓语的声音。
“咱们去吧。”
这声音,竟然十分决绝。
“只可惜,还没看到和仙泉……”
这一瞬间,“啪”的一声,那个暗箭,似乎射到了什么东西上,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斩须刀劈出,门被砍开了。
我回过头,汪疯子从铁链子上挣扎起来,难以置信的盯着我。
他手里,有一把小弩。
可我身后,什么都没有。
那个箭上哪儿去了?
“咦”,程星河指着前面:“那个是……”
门口的两个石头雕像上,插着两只箭簇。
碎了。
这才看出来,那两个石像雕工粗糙,跟这地方的一切,格格不入。
不对,那两道箭簇的轨迹,绝不可能落在那里。
我忽然想起来了这东西的呓语:“不能离开这里……”
它们,无法离开这个阵法的范围,因为一离开,就会损毁?
可最后一瞬,它们还是挡在了我身后。
和仙泉——我忽然想起来了。
这两个石像,我抱过。
第1976章 万龙升天
这俩,是石胎——也就是岩石之中诞生的灵物。
建筑物有这种东西守护在门口,万年永固。
是江仲离让我自己去山里观看的——守护真龙穴,必须得有这个东西。
而能被我看到的,就是有缘分选来护着真龙穴的。
当天没找到,但是驻扎在山间的时候,梦到了两个小孩儿。
看不清楚面貌,但是都很羞赧,不肯抬头。
“你认识和仙泉吗?”
和仙泉——据说,在一个仙境之中,是有这么个地方,那里有世上最好的美景,和数不清的灵兽。
只有灵魂纯净的精灵才能进去。
“我不认识。”
那两个孩子对看了一眼,似乎十分失望。
我问道:“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我们听鸟兽说,我们的阿母就去了和仙泉。”
“我们还听鸟兽说,那是世上最好的地方,想去看看。”
“可我们一辈子,也没法离开这里。”
这两个孩子,似乎十分可怜。
“我帮你们去找,”我答道:“我有世上最好的风水先生,什么都做得到。”
那两个孩子抬起头,别提多高兴了:
“你带我们走吧。”
隐隐约约,我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可我得请你们帮个忙——看管一个地方。”
“给你看管好了,带我们去和仙泉。”
“反正,我们的寿命长的很。等一等,不妨事。”
第二天,我就在山上找到了一对石胎。
被天然风化成了憨态可掬的小兽模样。
我让工匠顺着形状做,不要过多雕琢,就带回来了。
江仲离设下了很大的阵——它们无法离开这里,只能守护这里万年永固。
一旦离开,也就崩裂了。
他们也一直在等着我。
“七星,你撒什么愣呢?”程星河对着我来了一脚:“倒是进去啊!”
石胎已经碎成了几块,我伸手一左一右各抓了一块,塞进了怀里,就进来了。
一行人进去,回身把门给别上了。
这两块石头,只要能活着出去,我就一定要带到了那个和仙泉去。
面前,是个黑沉沉的大殿。
哑巴兰抬手一个天花,清冷的光芒炸开,我们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全愣住了。
这是传说之中的真龙穴,里面会有多辉煌,早就有心理准备。
可看到了眼前这一起诶,我们还是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殿极为宽阔,天花板极高,人进了这里,简直跟一粒粟米,下到了海里一样,只觉得自己极为渺小。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最中间,一个极大的柱子。
那个柱子上宽将近十米,萦绕着数不清的龙。
五颜六色,栩栩如生,跟豢龙氏那个万龙阵里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个个昂首挺胸,怒目而视。
而这些龙上接天,下触地,中间众星捧月的拱着一条巨龙。
是一个,巨大的五爪金龙。
“万龙升天柱……”
我不由自主,就说出了这几个字。
程星河歪着头看着我:“你,想起来了?”
慢慢的,都会想起来的。
中间那个五爪金龙极为雄壮,通体似乎都是真金冶炼出来的,眼睛,爪尖,则装饰着前所未见的巨大宝石,熠熠生辉。
更别说,一身金麟,倾泻而下,哪怕在黯淡的天花下,也不可逼视,龙头微微低下,张开五爪,俾睨众生,几乎像是下一秒,就踏雷破空,扶摇直上!
那种威严和震撼——难怪,千百年来,那些能主宰天下的人,都会用龙来做自己的图腾。
“那个龙……”哑巴兰指着五爪金龙:“哥,你看见龙角了没有?”
自然看到了。
这个巨大的五爪金龙,不知道耗费了多少能工巧匠的心血,但是这个龙,唯独缺少一只角。
右角。
跟我额头旧伤疤的位置,几乎是一模一样。
程星河吸了口凉气,伸手就去摸那个万龙升天柱:“这些,得值多少钱……”
金毛蹲在地上,盯着这数不清的龙,呆若木鸡,流下来了满口的口水。
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万龙升天柱上挪下来,再一看四周围,更是让人叹为观止——四面围墙,一路蔓延,全是精致的壁画。
壁画手工描绘,镶嵌着各种琉璃玳瑁,活灵活现,几乎像是要从墙上走下来。
人物,异兽,神仙,天女,花朵,美轮美奂!
仔细一看,就能看出来,这些壁画,似乎在讲述着某种故事,跟万龙升天柱,几乎是构建成了一个整体。
两者交相辉映,简直美不胜收。
面对这一切,真龙骨里熟悉的记忆,再一次苏醒了过来。
曾经,我周遭的一切,极尽辉煌。
几乎,就跟壁画之中,一模一样!
而万龙升天柱,像是一个阶梯,会带着我,走到了更高的地方去。
“等神君归来!”
那个声音,似乎再次回响在了耳边,振聋发聩!
这个“神君”,到底是自封的,还是……
“哎……”一边的安大全叹了口气。
程星河摸到了赤金龙鳞的手,都在一阵颤抖,掐了自己好几下,手才稍微正常点,听到了这个叹息,回头就看向了安大全:“你还叹上气了?没见过世面就是不行。”
说着,盯着一切,似乎不知道把视线聚焦在哪里好了,喃喃说道:“这都是我儿子几百年前,给我打下的江山……”
唯独白藿香没去看这些,只看着我,拉了我一下:“有件事情,我挺在意的。”
“什么?”
白藿香盯着我:“刚才汪疯子说,真龙穴一动,众生皆苦,真引起了三界动乱,死很多人怎么办?你这功德……”
“放心吧。”我答道:“来之前,我找过老亓了。”
我也知道,进了真龙穴,周遭肯定会出现什么变故,所以一早就跟老亓说,找那些灵物,时刻注意附近会不会有灾祸,一有,就帮我守护本地的人。
灵物都跟各地族群有密切联系,一方面很多灵物愿意要功德修行,这是极好的机会,一方面,它们都乐意帮我。
有些灵物的能力是很大的,它们若是凭借灾祸,取得大功德,甚至得到本地人的信仰,对双方都好。
这个时候,哑巴兰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哥,你看这个人——是不是江仲离那个老匹夫?”
第1977章 压祟之土
我心头一跳,江仲离?
程星河也来劲了:“老匹夫真还活着你?那我得给他尝尝七十二路流星赶月法。”
顺着声音过去一看,看到哑巴兰站在了一面壁画前面,指着上头绘制着的一个人。
那个图,刻画的是国君出行。
那些颜料应该是青金石绿松石的,隔了这么多年,还是鲜艳夺目,亮丽如新。
其中最中间,一个身影跟在了锦绣华盖左近,抬起手,手捧八卦盘,腰坠紫金铃。
穿的是文官的服色——最高等的赤红色凤凰涅槃纹。
“妈耶,”程星河有点失望:“合着就是个画呀?白高兴一场……哎,这人真是江仲离?就他穿的艳,不知道的以为结婚呢。”
这个衣服,是国师才能享受的。
没错,这就是江仲离的画像。
他的眉尾,有一颗痣。
跟真龙骨记忆之中,一模一样。
“汴川之行……”
哑巴兰指着一行小字:“这是哪儿啊?”
汴川,是西川的旧称。
去汴川,上哪儿了?好像,是玄武局。
恍惚之间,我似乎想起来了当时的场景——风把旗帜和华盖吹的猎猎作响,我开了口:“还有多久?”
“九十多天——不过,国君在第九十天的时候,要碰到一场劫。”
“什么劫?”
“生死劫。”
“何解?”
“无解。”江仲离低声说道:“倘若国君能过了这一关,事情就成了,过不了嘛……”
“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他肯定的点了点头,抬头看我:“国君还要去做么?”
“自然要去做,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我侧脸看他:“先生如果不想走这最后一步,也听凭先生去留。”
江仲离抬头一笑:“臣下跟国君,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好一个生死与共。
壁画上的江仲离,清癯挺拔,仙风道骨,符合一切人们对“仙圣”的想象。
而且,我记得很清楚,江仲离还跟厌胜门有关,祖师爷的那个画像,也跟这个模样十分相似。
他一己之力,把厌胜门,天师府,四大家族,屠神使者,设阵的苏氏,甚至两个水神,全卷进来了。
传说中的,妖道……
“这是江仲离,那前面的就是七星了。”程星河奔着壁画哈了口气:“我给儿子擦擦脸。”
哑巴兰一下把他给拉回来了:“别把我哥画像给呵坏了。”
江仲离前面,头上戴着十二毓珠赤金冠的,自然就是景朝国君了。
赤金袍,蹑云履,身边簇拥着数不清的臣子,没有一个敢在他面前抬头——一呼百应。
白藿香也盯着壁画里的景朝国君,有些失神。
那是个器宇轩昂的男人,跟记忆之中,一模一样。
论相貌,跟我和江辰,确实都有些相似,可眉眼之间,不怒自威。
额角上,赫然也有那个隐隐的疤痕。
跟我一模一样。
程星河长长的出了口气:“七星,可算是回了老家了——有一个地方,那是快乐老家,它近在心灵,却远在天涯……”
涯你大爷。
我刚想骂他,就发现壁画之中,有个特别之处。
那些画中人手里,似乎都握着什么东西。
想看清楚,可壁画极为细腻五指合拢成拳,纤毫毕现,却看不清楚握着的是什么。
程星河认为路途遥远,有可能是带的干粮。
哑巴兰说你家干粮攥在手心里,仙丹还是压缩饼干?
我没回答,而是顺着这个壁画一路往前。
这个壁画,描述的果然是修建四相局的整个场景。
最前面,这个行路图,每到了最前面,都会有一个挂着寻龙尺或者风水铃,八卦罗盘之类东西的先生在最前面,胳膊下夹着雨伞,像是在给大部队领路。
这个,闭着眼睛,赫然是个盲人。
那就是——四大家族的点穴先生!
盲人的话,我看向了程星河。
是他们家的祖宗。
程星河也直了眼。
那位祖宗,其实前一阵子,刚跟我们见了面。
他和千眼玄武,一起被困在玄武局很多年。
点大穴,逆天命的先生,都要以自己的命为代价,四大家族的那四个家主,到了自己点的穴口附近,就再也没有回来。
程星河盯着那个盲眼的先生。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那个盲眼先生的模样,跟程狗越看越像——只是,没有程狗那样灼灼的眼睛。
程星河一只手,摸到了盲眼先生的画像上。
“老爷子……”他一乐:“多谢你了。”
我想起来,他以前骂街,说不知道祖宗是猪油蒙心,还是秽气上脑,非要去点什么破穴,搞得子孙后代全是短命鬼,他要活不过二十五,先下黄泉把祖宗的胡子给拔下来。
“以前恨你,是恨错了,”他缓缓说道:“不过,重孙子我有出息——咱们程家的公道,我程星河给你们讨回来。”
误会能厘清,真好。
哑巴兰盯着程星河,吸了口气,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噔噔噔的就往前跑。
他也去白虎局的壁画,找自己的老祖宗了。
我顺着壁画也往前走,果然,这些人物,手里无一例外,全攥着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
白虎局,果不其然,站着一个极为秀美,甚至带着些女态的先生——一缕稀疏胡子也挡不住。
哑巴兰吸了口气,眼睛就红了,喃喃的说道:“祖宗大人——重孙子我,很快也能跟您一样留胡子了。”
这四位牺牲自己的祖宗,每一位,都有自己的一个故事。
兰月盈——对,兰家祖先的名字,叫兰月盈。
他就因为模样俊美,被称为赛潘安,在行当里名声大噪,不少女人专程去看他的脸,却没人信他的本事——一个小白脸,能有什么真本事?服不了人。
他偏要证明,兰家人不光貌美。
简直跟兰陵王一样。
“可惜洞仔没来,”哑巴兰叹了口气:“他也可以看看他们苏家的祖宗了。”
马元秋也没来。
继续往前走,行路图上那些人,还是抓着看不清来路的东西,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到底是什么?
白藿香也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忽然说道:“我倒是有个猜测……你说,他们拿着的,是不是“压祟土”?”
第1978章 入地无门
压祟土?
“这是我在西川给人看病的时候听说的,”白藿香说道:“我也见过一些无药可医的病人的葬礼,那地方的人,会把横死暴死的人,压在某个地方,每个人手里,都会捏着一把东西,在下葬的时候投进去。”
“因为西川传说,人下了地之后,会被邪祟侵扰,有了压祟土,就能把邪祟压住,让死者死后得享安宁。”
我来了兴趣:“压祟土跟普通的土,有什么区别?”
“这把土里,得加上一些东西,比如亲人的头发,骨血之类的东西,由本地巫师做法,就成了。”
祟——我忽然想起来,公孙统他们口中说的那个邪神来了。
那个东西的名字,也叫“祟”。
四相局要镇压的,据说也是某种不好的东西。
那是,同一种东西?
“哎,”正在这个时候,安大全忽然咳嗽了一声:“你们有没有听出来,动静不对?”
动静……
哑巴兰眨了眨眼:“有什么不对的?这不是挺安静的吗?”
不对,就是这个安静不对!
程星河跟我想到了一处去了:“妈的,外头!”
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怕汪疯子把门给弄开,还给重新合上了。
不过哪怕那么厚重的门,合上了之后,依稀还是能听见汪疯子跟外面那个“无头骑士”争斗的声音。
可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这就说明——汪疯子和无头骑士之间的战争已经平息了。
谁输谁赢?
程星河吸了口气,转脸看我:“话说回来,汪疯子上次明明就被你给吸废了,他怎么非但没虚,反而还越来越厉害了?”
那还用说,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还能继续被人当枪使。
汪疯子虽然疯,可他什么路数我们心里都清楚,我寻思的,则是个那个无头骑士。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为什么,哪怕阴阳鳝看见了,都俯首帖耳的?
而且,它为什么有锁链缠身,又为什么没有头?
我看向了安大全:“那东西你认识吗?”
安大全打了个哈哈:“脸都没有——也没法认不是。”
又跟我打马虎眼,他一早就知道,不然不会劝我们别进那个偏殿。
不管谁输谁赢——对我们都不是好消息。
这一瞬,只听“咣”的一声响,大门就是一声巨响。
果然,这俩分出了上下高低,胜者要来继续跟我们作对了。
我们时间有限,不管是哪一个,都懒得耗,都已经进了正殿了,得赶紧找到下真龙穴的法子——十二天阶还在底下等着呢。
不过我们已经大略在正殿里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地宫的入口。
而且这地方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几朵天花同时亮起,也照不到全貌,我总觉得,有一些看不到的黑暗死角。
莫名其妙,还有一种感觉——像是背后,有视线在注视着我们,却没看见人。
“坏了,”程星河忽然一拍大腿,说道:“七星,咱们忘了一件事儿。”
我心里一紧:“什么?”
“你还记得吧?当初屠神使者说是唯独赤玲,才能帮着打开真龙穴。”程星河盯着我:“这次,咱们没带她。”
我一皱眉头,妈的,这是个低级错误,平时我脑子算得上滴水不漏,怎么偏偏把这么要紧的事儿给忘了?
不对啊!这跟平时的我不一样——要不是程星河提起,似乎我脑子里的这个记忆,被谁给抹除了一样。
我忽然想起了出现在商店街的那个长发身影,莫名有种直觉,我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会不会跟那个身影有关?
程星河在一边咂舌:“没事,你也不是总掉链子——只不过都在关键时刻掉。”
我很不高兴:“掉你大爷。你不是也没想起来吗?全都赖我,我属黑锅的?”
“哎,你这个自我定位就很准确。”
哑巴兰也跟着着急,忽然福至心灵,一拍脑袋:“这好办呀,哥,要不,你试试用万行乾坤,把赤玲给挪过来?”
跟我想到了一处去了,可是,万行乾坤素来只能借物,我没用来借过人啊!
再说了,赤玲是个活人,又不跟琼星阁里的那些死物一样,躺在一个格子里,万年不动,我也不能确定,她准确的方位,是在哪个房间的哪个椅子上。
没辙,先试试——赤玲平时很喜欢坐在厌胜门的月牙门外面,那地方没有光,又通风。
“咣。”外面的巨响又一次响了起来。
我屏息凝神,权且当自己听不见,集中在万行乾坤上:“赤玲,厌胜门,月牙门!”
没用。
赤玲不知道跑哪儿玩儿去了。
“有其父必有其女,”程星河很不高兴:“链子都在关键时刻掉。”
找不到赤玲,我们就白跑一趟?那就太他妈恶心了。
走都走到这里了,肯定还得找找其他的法子,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我立马开始寻找这里的蛛丝马迹,可这里偏偏就是铁桶一片,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关于地宫的线索。
倒是外面的撞击声越来越大了。
不光如此,我分辨出来,撞击声杂乱无章,交响在一起,似乎不是一个人砸出来的。
刚才狗咬狗的胜利者,呼朋引伴,来了帮手!
程星河也听出来了,立马去看靠在了灰白驴上的安大全:“哎,你不也是来救十二天阶的吗?你倒是动弹动弹!”
安大全叹了口气:“你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外头,有没有听到里头的动静,也有什么不对?”
程星河一愣:“里头,里头能有什么?”
“里头有东西动了……”我回过了头去:“哑巴兰,在东北角放天花。”
一朵天花应声闪过,我就知道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是怎么来的了。
东北角,密密麻麻,站着很多人。
阴沉沉的,一言不发。
是穿着甲胄的人俑,手里操着戈和盾。
头盔上竖着猎鹰翎毛,身上披着的是豹头甲——是国君身边的近卫。
而那些人群后面,有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举起了手。
是进攻的手势。
靠着轮廓,也辨认出来了,那是个戴着九州宽檐帽的轮廓——黄门监才戴那种帽子。
那个身影手上拿着的,肯定就是能在这里自由进出的玄黄令!
就是他——假传圣旨?
不过,我高兴了起来,拿到了那玩意儿,就是真龙穴的令牌,说不定,我们就能找到真龙穴的入口了!
第1979章 百无禁忌
而这一瞬,我听到了“咯吱”的一声。
这个声音齐刷刷的,是许多人,同时发出来的。
“趴下!”我厉声就是一喝,身后就把白藿香摁住,踢倒哑巴兰,程狗反应很快,自己扑了下去,与此同时,“呼”的一声响,数不清的锐物破空,擦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那个声音,是连珠弩。
那个动静,跟之前贺兰昭用的十分相似——只是贺兰昭用的是巨大的硬弩,而这些人俑身上的,是手肘长的小弩。
可威力也极大。
“嗡”的一声响,数不清的长翎弩箭没入到了我们身后的万龙升天柱上,密密麻麻,跟草船借箭一样!
那是赤金封体,也能没进去?
我立马喊:“找地方躲!”
这种弩为什么叫连珠弩呢?因为普通的弓弩射出一发,就要重新填充弩箭,可连珠弩不用,他们训练有素,前面一排射过,蹲下重装,后面一排则无缝连接直接赶上,根本不给对付任何喘息的余地,这才有资格叫“连珠!”
刚才我们是堪堪躲过去了,但是第二排的人俑,已经调整好了角度,面无表情的对着我们射过来了!
不好,这地方极为空旷,这弩箭不停,压的人动都动不了,上哪儿躲着去?
哑巴兰还要抬头,我一把将他护在了身后,刚一转身,那股子厉风追着我后背就过来了,连抬起斩须刀的时间都没有!
金龙气猛然炸起,那些箭簇奔着我后背就来了,当当当一阵响,后背就是一阵剧痛。
“李北斗,躲开!”
白藿香极为敏锐的就感觉出来,这些箭簇,不太对劲儿。
它们确实不能穿透应声而起的龙鳞,可这上头裹挟着秽气,我死扛着也不是办法。
“我没事。”我已经旋过了斩须刀,对着它们就扬了起来。
斩须刀无往而不利,这一下,大片的箭簇直接在半空被强大的力量折断,下雨一样哗啦啦落了满地。
“趁现在!”
他们三个立马就跑到了万龙升天柱下头去了,刚靠着数不清的龙挡住箭簇,那些箭簇再一次跟下雨一样落了下来。
程星河躲在一个托着火球的红龙后头,惊魂未定:“这些玩意儿造反了,万龙升天柱也敢设,不是对国君不敬吗?”
“因为玄黄令嘛。”
安大全的声音悠然在最里头一个黄龙怀里响了起来:“有了那个东西,百无禁忌。”
我刚躲在了一个腾云驾雾的青龙后头,就听见了这话。
百无禁忌——有了那个,就再也不用怕真龙穴里的机关了。
身子被人一扳——是白藿香来检查我后背了。
因为龙鳞的缘故,箭簇射不进来,可是衣服破的全是窟窿,还粘上了很多黑灰一样的东西。
“这是瘴血。”白藿香立刻把那些污秽给擦了下去:“九种阴邪秽物混在一起做出来的,是最污秽的东西,幸亏没渗进去,专破灵气。”
哑巴兰已经彻底反应过来了,把袖子往上一捋:“哥,咱们现在怎么办?我撅几个先。”
程星河立马拉住他:“你莽啊?别把自己给撅进去——依我看,咱们现在以不变应万变,那玩意儿的箭又不是自来水,还能源源不断?只要在这里等着他们把箭射完了不就行了?”
哑巴兰如梦初醒:“对呀,什么时候射完了,我去撅!”
安大全“呵”了一声。
程星河很不乐意:“哎,你呵谁呢?嫉妒我的聪明才智是不是?”
安大全的视线,落在了廊角附近,刚才看壁画的时候也见到了,那附近似乎是个配殿——是武器库!得了,这些箭簇,看来是射不完。
“这东西不傻。”我答道:“再说了,能躲多久?”
更别说,外头还有个撞门的呢。
正说着呢,我也意识到了,那些弩箭的声音消失了。
那些人俑呢?
一转脸,我们全愣了一下。
只见那些人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围绕在了万龙升天柱后面。
程星河一攥住了凤凰毛:“好呀,送人头来了。”
哪儿有那么简单?
我心里一沉:“你看他们手上!”
他们几个仔细一看,哑巴兰没认出来,程星河和白藿香则倒抽了一口冷气:“燧石!”
没错,那是鹿皮小袋子,里面有火绒,景朝行军打仗的时候,统一分配,拿来点火用的。
他们,是要……
下一秒,他们抬手就把许多东西哗啦啦堆在了万龙升天柱附近。
这个味道——松木!
火苗倏然就亮了起来——他们要把我们堵在万龙升天柱里,烧死我们!
程星河一把就将刚才从大游女那缴获的防火皮拿了出来:“妈的,得亏有这个东西……”
这块皮不大,还不如水母皮呢,裹也裹不住全部人!
更何况……
我抬起头,看向了万龙升柱。
这都是用赤金做的,一旦被烧融了,那金汁直接就落在了我们头上了!
“蓬……”火苗在富含油脂的松木上烧了起来,热浪冲着我们就扑了过来,呼吸道一片灼痛。
安大全又叹了口气:“要不还是算了吧——从这出去,还来得及。真龙穴,哪儿是人人都能来的呢?哎,是不是?”
我知道他在跟我说话,可我没空回答。
因为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找黄门监。
他在哪儿呢?
而这一瞬,脚下一个动静响了起来,一个身影扑开了火焰,就对着外面冲了出去。
金毛!
金毛铜皮铁骨,也不怕火!
它一头就奔着那些松枝撞了过去,数不清的连珠弩对着它一冲,它浑然无惧,一身金毛抖起,穿越过了重重弩箭,哗啦啦直接把第一排的俑人全部扑倒。
程星河一愣:“别说,金毛平时光知道吃和睡,关键时刻,还挺顶事儿。”
哑巴兰也一拍大腿:“金毛帅啊!”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金毛,干得好!帮我把那个黄门监给找到!”
金毛最喜欢别人夸它,一听这话,摇头摆尾,对着那些人俑就撞了过去。
“咔”的一声,那些人俑倒地,落地一声脆响。
可并没有黄门监的身影。
金毛也不气馁,大脑袋对着另一侧的俑人就撞了过去。
程星河也没闲着,一凤凰毛把周围的许多松木全卷开了,新鲜空气从外面扑进来,刚要呼吸,对面又有数不清的连珠弩箭追了过来。
而这个时候,“滋”的一声,一大串灼热的东西从头顶滴落,奔着我们脑袋就下来了。
我立马扑开了程狗,只见一摊子金汁落在了我们身边,把地上一把碎弩箭全熔了。
这要是滴在了人身上,那当场也是皮焦肉烂。
得赶紧出去。
我立刻去找那个黄门监,可黄门监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直没露出头来。
我着急了起来,不能让自己的人在这里镀了金。
斩须刀裹挟着真龙气,也对着那一大片人俑削了过去。
可人俑数目越来越多,源源不断,就是找不到黄门监的所在之地,简直跟大海捞针一个样。
身边滴滴答答的声音也越来越密,四处都是金汁!
越着急,越不能慌,我沉下心思——黄门监,肯定是要躲在最安全的地方。
这地方,哪里最安全?
四个角落?
“哑巴兰——四角放天花!”
四个天花飞起,前三个角落,都没有人。
我心里一沉,金汁已经越融越多了……可在第四个角落探出来的廊檐下,武器库后头,露出个黑色东西。
是九州宽檐帽的一角!
在那呢!
我是够不着,可我有万行乾坤。
小球早就被催动了起来——廊檐下三寸,玄黄令!
一个沉甸甸的东西,直接落在了手上。
我抓起那个东西,对着那些人俑,就做了一个手势——手肘横扫,手腕旋过,这个动作,我其实根本就没想起来,可身体却极为娴熟,像是以前,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
“给我退开!”
第1980章 天地之令
一瞬间,全部的人俑都冻在了原地,好像集体断电了一样。
与此同时,身后“哗”的一声,一个特别庞大的巨龙化成了瀑布一样的金汁,对着我们就劈头盖脸浇了下来!
我立马推开了白藿香,可哑巴兰和程狗离着我较远,金毛也还陷在人俑之间没出来,来不及了!
心里一紧,眼里简直跟过了慢镜头一样,可就在最后一瞬,他们俩忽然像是同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了一下,身不由己,就往前踉跄了几步,这几步刚出去,金汁已经落地,程星河当时就嗷了一声——浓稠的金汁流淌过去,把他半个鞋底子给融了。
“这可是骆驼牌的越野鞋,二百五一双呢!”
但是反应过来,他也觉出来了,难以置信的转过头来,看向了身后:“刚才那是……”
身后除了残损的万龙升天柱,什么都没有。
哑巴兰眨巴了眨巴眼睛,往自己身上摸了摸,又跟跳交际舞似得拉过程狗转了一圈,眼睛顿时就亮了:“哎,咱们都没事!神了!”
接着转脸看着我,一双星星眼:“哥,这是什么法门,你怎么做到的?”
玄黄令倒是我抓住的没错,可刚才那一下,还真不是我推的。
视线越过了哑巴兰,就落在了安大全身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静静的到了安全的地方,还是跟软体动物一样,靠在驴身上,一直就舍不得直起来。
可他也没看我,眯着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程星河虽然觉得那一下奇怪,可死里逃生又不是坏事儿,想不出来也就不想了,回过头,拍在了我肩膀上:“好儿子——你这隔空取物的本事越来越长进了,咱们以后能活着出去,老子带你上各大博物馆附近踩踩点——不,观摩观摩。”
观摩你大爷。
哑巴兰也凑过来了,一脸惊艳:“这就是玄黄令?”
这东西粗略一看,是类似琥珀或者蜜蜡的颜色质地,可光泽质感,一看就比琥珀蜜蜡要好的多,触手温润细致,颜色醇厚,雕工更是精美绝伦,跟收服阴阳鳝的燎炉相似,是许多蜿蜒的龙,组成了一个整个的龙头,龙口雕琢出了字迹,遒劲有力的“玄黄”二字。
拿这东西做令牌,难怪能百无禁忌——这种质地雕工,根本不怕有仿冒品。
程星河上来就摸:“这玩意儿一看就值钱——哎,今天我生日,给爹当寿礼吧。”
今年你都过了三十二次生日了,有完没完?
“你看直眼了?”程星河一只狗爪在我面前晃了晃:“你朱雀局也去过,琼星阁也去过,眼皮子不至于这么浅,这都能看傻?”
不是为别的,只是,看着说不上哪里,怪眼熟的。
啊,边缘,边缘雕刻出了云霞星辰的纹样,烘托众龙,极为精美。
我拿出了麒麟玄武令。
这俩东西,造型竟然极为相似。
“咦……”
白藿香一直在我身边跟着看,这一下,忽然跟发现了什么似得,就把这两件从我手里拿出来,调转了个角度。
我顿时屏住了呼吸,麒麟玄武令的一侧花纹,竟然跟玄黄令是相接的,白藿香搁在一起,云霞星辰,竟然跟拼图一样,能相配镶嵌在一起,成为一个整体!
这是怎么回事?
“还缺,”白藿香立刻说道:“你看。”
果然,玄黄令左侧能镶嵌上麒麟玄武令,可这么看来,右侧的云霞星辰纹还是断的,这就说明,要凑上一个整体,还差一块令牌!
程星河也愣住了:“卧槽,这——真要是拼成了,是个什么东西?”
主宰水域的麒麟玄武令,主宰人间的玄黄令,我吸了口气,抬起头:“配跟着两个东西在一起的,只能叫天地令了。”
天地令——天地令……
脑子里倏然有了一个印象,那东西似乎是金灿灿,带着光的,我见过。
我肯定见过!
可那个东西,绝对不是凡人能触碰的。
“那无论如何也得找着的!”程星河激动了起来:“配套才值钱不是!”
真配在一起的话,不止是值钱了——汇聚三界最有权势的东西,那会,可怕。
说起来,我们一进真龙穴,阴阳鳝代表的是地,大游女代表的是水,这些人俑代表的是人——是巧合,还是也暗含着什么意思?
一边的安大全眯起眼睛看向了我手里这俩样拼在一起的东西,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多心,我总觉得,他看上去十分忧虑。
但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他立刻歪过了脸,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总而言之,有了这玩意儿,咱们就能在真龙穴里横着走了。”程星河高兴了起来:“还得谢谢那个断子绝孙的,给咱巴巴送来了,哎,那个黄门监呢?论功行赏哇!”
他没心没肺的转过脸,看向了那些人俑,对着最前头一个要放弩箭的,就是一巴掌:“射射射,你他娘射手座的?”
那个要射弩箭的一动不动,不悲不喜。
哑巴兰仔细一看,就皱起了眉头:“哥,这些,都,都是……”
没错,以前,都是活人。
作用跟兵马俑一样,生前给国君效忠,死了给国君陪葬。生生世世,都把自己奉献给国君。
这种人俑,需要属相龙虎的精锐,内定水银,外敷丹朱,保持生前的样貌。
他们被制造出来,就只有一个功能,服从。
可这些人,又是谁的父亲,谁的儿子,谁的郎君?
他们面无表情,失去了一切。
诚然,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平等,他们的一切都是属于“主人”的,可他们也都是命。
我欠给这地方鞠躬尽瘁的所有人,一个自由。
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把真龙穴的事情搞清楚。
你们,且多等我一等。
我抬起头,看向了这些人身后。
“过来!”
这一声令下,一个身影弓腰垂臂,恭恭敬敬的趋步赶过来,显然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
哑巴兰又放了个天花,说倒要看看这个假传圣旨的狗腿子什么模样。
天花亮起,这个黄门监跟那些人俑一样,都被水银丹朱处理过,不过还能看出来,他四十上下,清癯的枣核脸,皮肤很白,五官依稀残留着清秀。
“你说,”程星河盯着他:“那个让你假传圣旨来对付我们的,到底是谁?”
这个黄门监抬起头,诚惶诚恐的看着我:“老奴不敢假传圣旨!这……这……”
这个声音说实话怪里怪气,并不好听。
可说也奇怪,却硬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亲切,让人如沐春风。
十分怀念的感觉。
对了,很久之前,就是这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辛洪福。”
我忽然说出了他的名字:“你不认得我了。”
黄门监抬起头看着我,如遭雷击,人木了。
我接着说道:“我还记得,你欠我八十一碗羹羊汤。”
下一秒,他猛然跪在了地上,声音就颤了起来:“国君——老奴有眼无珠!”
真龙骨里的记忆再一次出现了。
“国君,您可不能多吃了——这一碗,算是老奴欠您的。”
他急匆匆的把碗收走。
我意兴阑珊。
那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
可照着规矩——再喜欢的东西,不许夹走第三筷子,防着被谁挂了眼,下一次,搁进什么东西。
“辛洪福,做了国君,为什么还是不自由?”
我应该,已经富有四海,却连多吃一碗羹羊汤的权力都没有。
“这,老奴没念过多少书,也不懂……不过嘛,”他微笑起来:“老奴觉着呀,不光四海是您的,您也是四海的,百姓为您活着,您也为百姓活着不是?”
是他教给我,拥有的越多,责任也就越大。
他是西川人,最喜欢吃泡菜,阿四初来乍到,吃不下本地的东西,是我偷了他一坛泡菜给阿四。
被发现了之后,他唠叨了好几天,他到最后还哭了:“国君可不敢再这样戏弄老奴!万一,万一——有人知道,在老奴坛子里下点东西……”
“你怕被毒死?”
“老奴不怕死,唯一怕的,是国君因为老奴做的东西出事儿……老奴万死莫赎!”
自此之后,他把所有的泡菜坛全扔了,到死,再也没吃过一口泡菜。
我心里一阵恻然,但尽量把声音放平和:“你生前管着我吃喝自由,现在又管我进出了。”
“老奴不敢……”他吸了口气,颤颤巍巍的说:“可,老奴不明白,这世上——怎么,怎么有两个国君?”
我皱起了眉头,两个国君?
程星河也一愣:“你从哪儿看到的,还有一个?”
“就在这万龙升天柱下头,穿着黄袍,说要有一个假的进真龙穴,”辛洪福不敢抬头:“老奴是亲眼看见,也是亲手从国君手里接过玄黄令,才帮着国君去传话的,到了现在,老奴老眼昏花,实在瞧不出来,那个国君,跟眼前这个国君,有什么不一样,老奴,老奴冒犯国君,万死莫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