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1章 陈年旧账
但是,国君似乎对风水之说越来越痴迷,甚至到了荒废朝政的程度,还听说,国君身边聚集了江仲离一类的妖道,大兴土木,性格大变,开始参保肆虐,景朝刚平定了没多长时间,刚刚休养生息,为了四相局,赋税徭役沉重,百姓又开始苦不堪言。
怎么玄英将君都没有规劝?他又担心了起来——做臣子的,还是应该规劝辅佐君主,不管对错,一味服从,那是庸臣。
他那个时候就决定,回朝之后,照着定国公的吩咐,据理力争,做个诤臣——绝对不能让国君重蹈覆辙,前功尽弃。
陆陆续续还有传闻,说玄英将君参与四相局之中,亲自监管,废寝忘食,跟那些妖道关系尤为密切,他还生了一场气,打算回去好好说说,可没想到,回朝之后,玄英将君倒是请他来劝谏,他非常高兴,认定那些关于他的传闻,也不过是空穴来风。
大家一起进谏,国君一定会收回成命。
可没想到,这一次进谏,昔日仁爱的国君,竟然真的跟传闻之中一样,成了暴君,就因为提了四相局三个字,翻脸无情,还给他罗织罪名,废黜王位,几乎处了极刑。
我听到了这里,却纳闷了起来。
不对——不是什么“几乎”,是直接判处了七星点灯。
难道,还有什么我没想起来?
啊,对了,记忆之中,似乎确实是有一点缺损,我想起来了:“当时,咱们就在琼星阁?”
在大门口的时候,我见到了上面有一点残损的痕迹,分明是金郡王,要杀我!
金郡王点了点头:“不错!”
因为有人进言,说赶上水神寿诞,不能杀重臣,否则不祥,再说了,请国君看在定国公份儿上,免金郡王一死。
对了——我想起来了。
当时我极其了定国公临终之前,那一句话。
请我看在他的份儿上,照料金郡王。
也罢。
但要金郡王圈禁在家,一辈子不得外出。
金郡王本来,是重新得了一条命的!
可是后来……那一次,我来了琼星阁,没想到,他从家里逃出,尾随其后,对我行刺!
金郡王抬起头:“您都忘了?”
金郡王被圈禁的时候,忽然妻子衣衫不整的哭泣,问不说,抓过来,发现身上有伤。
他自然勃然大怒,问是谁干的?
妻子不肯说,他要杀了妻子,妻子这才哭着说,是国君——国君说,夫君再也出不去了,改日水神寿诞过去,就杀了咱们全家,叫我先跟着他,进宫享受荣华富贵……
他五内俱焚,睚眦欲裂,不顾一切,斩杀了守门的卫士,对着琼星阁就追过来了。
唯独那个随从青年,哪怕知道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也一直跟着他。
他的武艺,是定国公亲传,战场上血汗厮杀出来的,整个景朝,没人挡得住,哪怕飞虎大将都不行。
不,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我完全不知情——他妻子遇上的,绝不是我。
对了,就是因为这一次行刺。
不杀不行了——之前害死定国公,夺取了兵权,我已经放了他一条生路,可他非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这一次要杀我,谋朝篡位?
对这种丧尽天良的无耻之徒,不七星点灯,诛灭九族,怎么解心头之恨!
我差点死在这门口,很多臣子,说这地方凶险不吉,让我这次千万不要进去。
我记得,那一次,是要取一个重要的东西,但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就再也没来过,这才逐渐荒废了,他的随从大概就是因为这一趟,认识琼星阁,才冒险来到了这个灯下黑的地方。
金郡王盯着我:“如果,那人不是国君……跟国君身材声音,甚至相貌有些相似的,只有玄英将君一个人。”
是啊,上一世,这一世,很多人都说我们相似。
他利用金郡王,是为了阻止我进琼星阁,取那个东西。
敕神印。
金灵龙王的父亲也说过,我必须得回到琼星阁,一定,也是为了这个东西。
“那个玄英将君,到底……”
金郡王一拳头重重砸在了地上。
可他现在虚弱的,连微尘都砸不起来。
“金郡王,小心身体……”随从立马扶住了金郡王。
他们俩,因为琼星阁的灵气,一直在这里互相扶持到了现在。
“我不要紧!”金郡王甩开了他,大声说道:“罪臣愿意跟着国君,管他是什么来历,罪臣拼尽全力,万死无悔!”
白藿香拉了我一下。
我明白。
金郡王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在这地方,他造了太多的孽。
“我知道。”我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对我尽忠,就听我的话。”
“那是自然!”金郡王的眼睛里,只剩下了热切:“唯命是从!”
“那你把眼睛闭上,有一段经文,我想念给你听听。”
金郡王不太明白,可他身后的青年,已经知道了,低下头,默默淌下了一脸眼泪:“郡王,咱们听吧。”
《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
送他赶赴轮回,希望,下辈子做个普通人。
不光他们,还有鹿角,其他未曾谋面,却也受害的怪人。
程星河他们跟我一起念,整个洞穴之中,闪耀起了星星点点的银色。
一星一点,逐渐像是汇聚成了整个银河。
皇甫球叹了口气:“这些家伙,也不完全那么倒霉。”
他坐下,也开始念,慕容双生,欧阳明目,甚至,那个灰衣老人,也半闭上了眼睛,参与了进来。
这一瞬,那股子“银河”骤然闪耀,忽然对着外头就冲了出去。
过后,这地方一片安静。
金郡王和青年,都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以清河娃为首的那些异人。
清河娃冲过来,就问我:“鹿角呢?”
“回家了,”我一笑:“他家大业大。”
清河娃不傻,也猜出来了,忽然抱住我就大哭了起来。
白藿香叹了口气,这次,没拔针。
“你们,也可以回家了。”我答道:“只要你们愿意。”
可他们对视了一眼,忽然就露出了很迷惘的表情:“没有家了,回不去了。”
他们这个样子,地上根本就没有容身之地了。
“愿意留的,当然也可以留下,”我回头看着这地方:“总得有人来守着。”
“你们要走?”清河娃松开我:“去哪儿?”
“算账,”我答道:“一笔陈年旧账。”
我握住了那个敕神印。
去真龙穴看看吧。
第1952章 终有一别
不过,我回过头,还是有些担心——苏寻和杜蘅芷,伤的都很严重。
到现在还没醒。
公孙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在了杜蘅芷旁边了。
杜蘅芷已经被白藿香护理好了外伤,只是头上的伤重。
我蹲下看她,心里一阵难受。
那个生死存亡的时候,她对齐雁和一点畏惧也没有,还想着,要我娶她。
公孙统回头看我,眼睛一立:“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我心里是有愧,我什么都没能给到她。
程星河不爱听了:“这要赖也得赖你吧?谁叫你拉郎配——杜蘅芷要是没跟七星牵扯上关系,可能也遇不上这种事儿你不知道他扫把星下凡?这是羊入虎口。再说了,七星他……”
“格局小了。”公孙统瞪了程星河一眼:“我都知道,那又怎么样,我就是心疼,心疼就得找个出口,不骂他,骂你呀?”
程星河一瞪眼:“好家伙,谁格局小谁自己知道。”
公孙统叽咕了半天,我忍不住盯着他:“你为什么非要我跟她在一起。”
白藿香也看向了公孙统。
“你们俩是命里的缘分,我让你们提前培养感情还有错了?”公孙统振振有词:“反正早晚要在一起,提前磨合……”
“可我想要的缘分,如果不是她呢?”
公孙统和白藿香,全愣了一下。
公孙统吸了口气,脸色终于正经了起来:“那我就不瞒着你了——你心里想的那个,跟你命中相克,你要是一意孤行,那最后的结果,只能剩下个万劫不复。”
这四个字,他咬的很重。
“而且,”公孙统眯着眼:“你是聪明人,不会让自己掉进个死循环里。”
我直起身子,看向了琼星阁。
“也许,我没你们想的那么聪明。”
公孙统一愣,叹了口气,倒是也不意外:“也罢,没法逆天改命,就顺天而行。”
我们这一行,知天命,却难违天命,谁心里都清楚。
可谁都有当局者迷的时候。
回过头去,看向了那些高耸的格子。
那些东西多数已经归位了,顺着那些东西走过去,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既然是你们的主人,得跟你们问一件事儿,”我扫视过那数不清的宝物:“我当初,跟潇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要造成了那种局面?
这地方一片安静。
“他问话了——能说吗?”
“看他可怜,告诉他吧!”
这一声,整个琼星阁冷不丁一片大乱。
数不清的声音叽叽喳喳,争先恐后说起了话来。
“你第一次,就该杀了白潇湘!”
“可白潇湘对他,也有好的时候。”
我听得出来,有的是讲述潇湘的残暴,可还有的,是承了潇湘的情——莫衷一是。
大概意思,是说我上琼星阁,来过几次。
头一次修建琼星阁,每一个东西,都是我收集来的,跟我都有一段渊源。
潇湘就跟我一起来了,当时我们,是一副伉俪情深的样子。
但是后来,白潇湘似乎背叛了我,我受了重伤,逃到了这里来取一件东西,可惜身体虚弱,又被追杀,甚至没能以自己的气息打开大门,被阻隔在了外面。
他们听见我大声说,要杀了潇湘。
后来,我离开消失,是一个穿着绿衣服的美人来到了这里,看守这里的一切,她没提过名字,物灵不知道她怎么称呼。
只跟金郡王描述的一样,说她很美。
而我再次出现,跟上一次,似乎不一样了,我不光忘了潇湘跟我之间的交恶,甚至忘了这一次来的目的,还把这地方借给了自己的师父用。
他们不太高兴,不过那个老头子是个有趣的人,就不计较了。
再之后,都到了门口,却被金郡王刺杀,铩羽而归,最后,就是这一次了。
“我修建琼星阁的时候,是谁?”
他们沉默了一下。
“你是神君——能号令诸神的神君。”
那,得是多尊贵的身份?
他们说的自然都是真的,只可惜,没能拼凑出事情的原貌。
我和她的决裂,没在琼星阁发生,他们没看到,看来真相,还得自己去找。
“你还记得,你修琼星阁的原因吗?”
忽然有个物灵问了一句。
“是什么?”
“就为了,那个金印。”那个声音说道:“那是一个,跟你的命一样珍贵的东西。”
敕神印。
果然,前面几次来,都是为了这个东西。
我跟他们道了谢,他们沉默了一下,忽然来了希望:“你——什么时候再用我?”
“还有我!”
这些宝物的仙灵气都太盛大了,哪怕小绿只怕也容纳不下,怕把它给胀坏了,我就点了点头:“我已经记住你们了——会来叫你们的。”
用万行乾坤。
“那你快点!”
“我们等着你!”
这种守候,太珍贵了。
我点了点头,就跟他们告别,离开了琼星阁。
回到了上头,正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时候,因为摆渡门也要从上次的浩劫之中修复,几个长老得先回去——他们这些修仙人,其实是不应该掺和太多其他纷争的。
但皇甫球偷偷跟我挤眼:“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我们会继续帮你的——摆渡门,有人情必还。”
公孙统也是一样,但不放心的看着杜蘅芷:“我不说别的,把她照料好!”
“你跟杜蘅芷,到底什么关系?”
公孙统脖子一梗:“你管不着!”
尉迟明目却来了一句:“是因为有个姓杜的女人……”
这一下,公孙统的手比谁都快,已经一把捂住了尉迟明目的嘴,直接把她拖下去了:“多保重!能活着……”
我知道,就别死。
慕容哥哥也拍了拍我肩膀:“有叶大人,希望真相尽快水落石出。”
说到了那个九重监的叶大人,我还真有点好奇:“对了,他不是神仙吗?为什么会戴眼镜?”
那种身体,怎么会近视?
皇甫球倒是嗤的一声笑了:“他的眼睛,能看到千里之外,比尉迟的还要厉害,可有一样——他就是喜欢人间的东西。”
慕容妹妹也低声说道:“听说,他最爱收集一些人做出来的小玩意儿,是个人间收藏家。”
好家伙,原来是造型需要。
长老们离开,灰衣老人看着我一笑:“一路顺风……”
说着,指向了我腰上的铃铛:“这东西,千万保管好了,有大用处。”
风水铃?
不,是上次铁蟾仙那遇上的大汉给的铃铛。
“这不是漱玉师姑门下的铃铛吗?”
“不一样,”灰衣老人指着上头的花纹:“她手下,是梅开二度,你这个,是三度——比她的强。”
他要是不说,都快看不出这个铃铛上的痕迹了,还真有三朵梅花。
“那这是……”
灰衣老人一笑,跟我摆手致意,离开了——对了,天机透露的太多,对大家都不好。
马元秋就更不用说了,他的身材更加佝偻,走起路来,一步三喘。
“你,以后怎么打算?”
他一笑,看向了远处:“该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就是一个等。”
等什么?
等公道,等真相,我心里一紧,还是,等自己,会不会呆傻?
马元秋没开口,蹒跚的下了山。
程星河抱着胳膊目送他们离开:“这人生还真跟列车一样——永远有人相伴,也永远有人到站。”
你出本诗集吧。
我们时间不多,十一天。
苏寻和杜蘅芷的伤,就得休养几天,程狗的腿是皮外伤,有了仙药,倒是好的挺快。
把他们俩送到了江长寿那,江长寿啧了一声:“这不是人和灵物能弄出来的伤。”
要是,白藿香早治好了。
“只有一个人,擅长这种伤,可惜……”江长寿摇头:“已经死了。”
我来了兴趣,神灵留下的伤都能治疗?
“谁?”
“说了你们也不认识,”江长寿摆了摆手:“是一个叫白九藤的。”
我和白藿香,同时一愣。
那个——白九藤?
白藿香立刻问道:“他死了?怎么死的?”
江长寿倒是被我们的反应吓了一跳:“你们这么关心他干什么?他死了二十来年了。”
可我们,前几天才看见他。
江长寿知道,也愣了:“那不可能——我师父说,他是被咎由自取,治疗了不该治疗的人,死在了银河大院的!”
原来那个白九藤,竟然也是白家人,论辈分,甚至跟白老爷子是兄弟。
可他的模样,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
二十多年前——不也是四相局开门的时候吗?
这一条线,把所有人,全紧密的联系到了一起。
休养好了,我们也就启程,重新到了接天岭。
盯着那一片波涛后面的山峦,或者,应该跟这里叫,真龙穴。
观龙以势,察穴以形,这是四相抬真龙,最准确的位置。难怪,十二天阶说,上这里来,是故地重游。
他们要取的,又是什么?
到了那一片江面上,跨过水域及到了,可一找船,那本地人还认得我们,立刻说道:“你来不巧,那地方过不去啦!”
我一皱眉头:“这话怎么说?”
第1953章 设下障子
程星河正在惴惴不安的吃旺旺仙贝,一听,喷出了一嘴的沫子:“你说清楚,是不是现在收门票了?”
“那怎么能呢……”本地人一听程星河这话,冤枉的吐字都不清楚了:“我们怎么能收你们的门票?不是,这穷乡僻壤的,跟谁收门票——过不去,不是因为我们,是因为那片水,出变化了。”
之前我们来的时候,遇上了那个大章鱼,一直在这兴风作浪,它被拽给千眼玄武作伴,这里按理说,应该是平安了,能出什么变化?
“你们走了之后没多久,这地方就闹了地震,那家伙,山上也滑坡,河水也改道,现如今河床淤高,这条路算是给堵上了。”本地人指着那片水:“看着挺好,底下都是暗礁,还有暗流,下水就翻。”
其他本地人也都凑过来了:“说的是呢!”
过不去了?
龙长得水多,龙短得水少。风水中以得水为上,藏风次之,因此,来龙长远的,水流也长,即所谓源远流长,这河面不算窄,自己游过去属实也不大可能。
“有没有能清淤的?”我立马问道。
“来了清淤的,也得十来天,要是能等,就等等。”
等个毛,十来天才能从这条水路上走,黄瓜菜都凉了。
程星河也是这个意思,看了我一眼:“搞个皮划艇?”
“皮划艇在中间翻了怎么办?”
程星河一想那不大好,就皱起了眉头。
我盯着对岸,忽然就觉得不对。
龙脉其实跟瓜地一样,根在发源地,藤蔓在山峦,瓜是精华凝结成的果实,我们现在应该在瓜与藤蔓连接的地方,也就是“过峡”,可现如今,这个“过峡”的节点上,有了一个枯树。
一问之下,本地人说是有人在底下抽烟,不小心给烧了,差点酿成大祸,幸亏发现的早。
树枯如钉,是个阻断之相——好比你要往某地去,却被人钉在原地一样,不让你过去。
如果这个阻断符合天时,比如说它是自然枯萎,那就说明这件事情老天注定,过不去。
可要是人为造成,就是有人故意拦着我们,下了障子!
哑巴兰一听大怒:“都到了这一步了,谁还敢拦着咱们?我给他来个弹裆顶肘。”
程星河也皱起了眉头:“屠神使者已经自顾不暇,天师府让九尾狐给占住,河洛被你老婆拖住——还有谁?”
过去查清楚就知道了。
不过,既然又那个枯树钉,这条水路我们肯定是不能走了,得另找路。
可其他能上接天岭的,手机地图都规划不出来。
我一寻思,咱也别浪费时间了,此路不通,另辟蹊径。
程狗来了兴趣:“你要愚公移山啊?”
我把你移了。
水路不行,咱就走山路。
判断龙脉的好坏,审定标准是山脉的长远,大小兴衰,龙脉前有水,那肯定也有地方接山,找过去就行了。
我们平时找路,观形看势即可,我隐隐就猜出来,但凭着眼睛够呛,果然,一抬头,这地方出现了一层一层的迷障——是有人提前用黑狗血和黄金星(某种难以描述的秽物)提前“扎眼”,生成了秽气,阻隔视线。
那就罗盘引路。
我很少用罗盘,但一直没落下学习,罗盘一出,我们三个又皱起了眉头。
罗盘上的指针,方位是乱的,好像坏掉的钟表一样。
程星河啐了一声:“这拦路狗想的够周到的啊!”
不过他跟哑巴兰也对看了一眼,想的都是一件事儿——能把罗盘扰乱,周围肯定有大东西。
能号令大东西的,不用说,又是难啃的骨头。
没事儿,我牙口好,好啃的,我还不啃呢。
观形罗盘都不行也为所谓。
我直接把玄素尺拿出来了。
其实这种尺子,用途是很广泛的——厌胜门以此为尊,作为厌胜门主的象征,也是有原因的,一来,尺子跟木工和祖师鲁班有关,代表刚正不阿,邪物会退散,二来,麻衣玄素尺能作为寻龙点穴定方位之用。
把玄素尺定好了位置,按着师父给的小册子上的内容,开始测量方位。
果然,玄素尺上微微一颤,开始有了反应。
就好像指南针一样,它能指明位置。
可我立刻就觉出来,玄素尺的摆动遇上了某种阻力——那些给我下障子的,一定在这里摆了相当强大的东西。
我心里冷笑,咱们就看看,谁更强大。
金龙气逐渐跟玄素尺融汇,慢慢交合在一起,那个阻力越来越大,但是,金龙气对着那个方向一炸,摧枯拉朽削过,两者相持之中,玄素尺披荆斩棘,直接把阻抗撞了个粉碎!
接着,顺畅无比的指向了正确的方向!
我睁开眼睛:“走。”
玄素尺,是龙角做的——龙角寻真龙,谁挡得住?
难怪,厌胜门一直把这个东西给传承了下来。
奔着那个方向,算是绕远,不过只要能过去就没问题,我估算了一下距离,时间应该够用,就带上了该有的装备,一路上了那个必经之地——本地人叫大瓜山。
大瓜山上到处都是枯藤,走起来十分寂静,程星河虽然早就习惯在山上土里刨食,可还是叫苦不迭:“哪个王八蛋把路给咱们堵上了,也不怕生孩子没屁眼。”
哑巴兰孔武有力的掀翻了一片枯藤:“等找到了,把他的也给堵上。”
我却想起来,马元秋说过——黑龙归位。
难不成,又是他?
横竖这一次,可能是最后一次征程了,万事小心。
金毛一路往前跑,倒是挺有精神头——它来到了这个地方,格外撒欢,估摸着是闻到了龙气之类的东西,馋了。
一番跋涉,我们终于到了绕远接近接天岭的地方,算是筋疲力尽。
这个时候,天也黑下来了。
“不行了,咱们得缓缓,”程星河一屁股坐下:“我不是想偷懒,主要是真龙穴肯定得又豺狼虎豹,咱们一个个剩不下百分之一的电量,没法跟他们刚,先充充电。”
是啊,这次进门,真不知道还得遇上什么——设下障子的,不会让我这么容易进去的。
哑巴兰则直接转身去找烧柴,点火取暖,这个时候发现身后有个很高的东西,可能是个枯树,上面爬满了好烧的麻杆藤,哑巴兰跳起来就拽下来了,这一下就卧槽了一声。
麻杆藤是拽下来了,可他没想到的是——麻杆藤后面,赫然露出了一张人脸!
第1954章 石像翁仲
那张脸映着火光,脸色一片青灰,赫然像是一具站着的尸体!
程星河也激灵一下起来了,举起火把照过去,仔细一看,大骂:“妈的,荒山野岭的,谁闲的蛋疼在这弄了个石头人?”
是啊,那是个巨大的雕像。
料子是黄汉石雕出来的,皮光水滑,是最接近人肤色的好石料。
那雕工,精致逼真,阴暗里愣一看,确实跟个真人差不多,我们本来就防着危险,冷不丁看见这么个脸,肯定得吓一跳。
哑巴兰跳起来,就把石像头上的一片麻杆藤全给拽下来了,露出了这东西的全貌。
“那就到了。”看到了石像的头顶,我却松了口气:“这东西,叫石像生,也叫翁仲。”
那个石像的头顶,赫然是一个蝉翼垂金锁珠乌纱帽——我见过做白蚁棺书的那个史官,戴着的帽子,跟这个石像头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景朝的时候,文官的帽子。
他们一听,都高兴了起来——都知道石像生。
秦汉开始,帝王陵寝,都会有这种东西,是做成了人像的形状,守护墓主人平安的。
有的帝王陵寝甚至会在前面很远的地方就布上石像生,守在“神路”前面,洋洋洒洒,蔓延上千米。
这是帝王仪仗的缩影,石像生建立的越多,说明这个帝王生前的文治武功越卓著,气派越大。
景朝国君能一统乱世,做成了多大的规格,都不奇怪。
顺着山岭一看,果不其然,不少的这种黑影一路蔓延,一直到了一个山峰上。
这就对了,顺着这些石像生,就能找到景朝国君的陵寝入口!
可算是打了一个强心针,玄素尺诚不欺我。
我挺高兴,哑巴兰更别提了,怪力爆发没地方使,刺啦一下把石像生身上的麻杆藤全给剥了精光,简直跟古装剧里欺凌女主的恶少一样,我正要乐呢,看清楚了石像生穿着的,也正是那种松鹤呈祥文官服,而这石像生的全貌,原来是跪着的。
“这文官可够可怜的,”程星河跳起来拍了拍那石像的肩膀:“跪了好几百年,跟秦桧似得。”
接着往山上看,这一片苍茫的山上,几乎是两排笔直的轮廓:“好家伙,这当初得多壮丽的景象——难怪人人都想当皇上呢!”
是倒是,在位的时候,整个天下都是自己的,谁坐在了那个位置上,没有豪情壮志,也得催生出豪情壮志来。
只是——这天下是永恒的,“天下之主”,只是白驹过隙,短短一瞬。
我顺着这两排石像往上看,脑海之中,赫然也想起看了当年那个盛世。
满地都是最好的白兰砖,一条神道,蜿蜒数里,数不清的兵士,数不清的文物大臣,簇拥着一个巨大的明黄仪仗,龙,四处都是龙的纹章。
可现在,这成了一道荒山。
哑巴兰看出来了我表情不对:“哥,你看什么呢?要是着急,咱们顺着这些石像生就上山!”
磨刀不误砍柴工,身体缓不过来,那去了也是送死,倒不是着急,不过,我盯着那些石像生,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石像的大小。
哑巴兰没明白:“这些大小怎么了?”
程星河早看出来了,一条牛肉干塞在了嘴里:“你也觉出来了,只有夜,没有昼?”
是啊,石像生两两相对,有文官,有武官,有凶禽猛兽,可都是一站一跪,交错排列。
因为皇帝陵寝,言不可犯,昼夜都要有石像生看守——所以一对站着的文官后面,必定是跪着的文官。
站着的双眼圆睁,跪着的两眼紧闭,站着的为“昼”,跪着的为“夜”,意思是昼夜换班,守卫陵寝平安。
可现在,这些石像生几乎是一样的高度,就说明全是跪着的,我们看见了跪着的,闭着眼的,那本来应该站着,睁着眼的那一对呢?
程星河剔牙,皱起了眉头:“总不会,站着的值钱,让倒卖文物的给偷了?”
他要是有本事找到了这里来,给谁点穴不会发家致富,还至于倒卖文物?
我一寻思,我们这一路上经历了这么多,这几乎已经是四相局的最后一站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顺其自然吧。
“先好好休息,”我盯着山顶:“天一亮,进穴。”
我其实也觉出来了,手底下的玄素尺,一直在微微发颤——感应到了,某种很厉害的东西。
麻杆藤烧了起来,噼噼啪啪,哪怕是荒山野岭,可一身疲乏压下来,这声音也跟催眠一样,我们窝在了简易帐篷睡袋里,也就睡下了——两个人睡,留下一个放哨的。
第一个放哨的,是哑巴兰。
进真龙穴是大事,必须要来做个预知梦了。
自打前一阵子,梦见了那个长发女人,我就不太愿意去做预知梦了——厌胜册上说过,如果一个预知梦的内容还没实现,你就去做另一个预知梦,那是不吉利的事情,很容易引来灾祸。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用东西砸我的头?
不过这一次,说不上是兴奋还是什么,我心里总是不踏实,跟被猫爪子挠一样,很难静下心神,也就很难入睡,一只手,不由自主就摸向了那个敕神印。
这个东西,到底有多重要?
从身上拿下来,迎着帐篷缝隙里透出来的火光,我忽然发现,其中一面有了几分反光。
咦,之前怎么没见到?
翻开一看,上面有细如发丝的字迹。
“孙青到此一游”。
孙青——这是谁?
我正纳闷呢,一寻思,不睡了,也别浪费这个时间,我去替哑巴兰,在外头研究研究,让他休息。
结果一撩开帐子,就发现哑巴兰背对着我,一动不动,而哑巴兰面前,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蹲下了一个人。
我的心骤然一缩——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这是谁,什么时候出现的?
更别说,来了外人,哑巴兰不可能一声不吭,他怎么了?
我一把握住了斩须刀。
而那个人一只手娴熟的拨动着篝火,另一只手,则自来熟的扯下了我们吊在篝火上的烤肉,还对后头摆了摆手——像是在呼朋引伴!
他一动,身上就是一阵微微的响声,看清楚了他的穿着,我更是一愣。
第1955章 狻猊护心
那不是现代人穿的衣服。
胸口是一个巨大的护心镜,上面是狻猊的造型,周身是百兽锁子甲,赫然是个武官的服色!
我心里陡然一沉。
刚要出去,就听见“呼”的一声锐响,似乎很多东西,冲着这里来了。
一抬头,看见了几个巨大的身影,在半空之中盘旋,像是某种飞禽。
不光头顶上,附近都出现了一些之前没有的动静,像是很多东西,奔着我们这里围拢过来了。
四周围,是一幢一幢的黑影,像是一个包围圈,逐渐把我们给围住了。
那个穿着武官服色的,把烧的滚烫的肉,若无其事的吞下,磁性低沉的声音,对着后头响了起来:“有东西来了。”
卧槽,你怎么抢我台词呢?
下一秒,那个穿着佩戴着狻猊的武官抬起头,忽然操出身后一把槊刀,刮起一阵厉风,抡出了一圈寒光,对着哑巴兰的脑袋就砍下来了!
可哑巴兰一点反应也没有!
斩须刀出手,“啪”的的一下跟那柄槊刀顶在了一起。
我记得这柄槊刀。
当初有个绰号,叫万人无敌。
“啪”的一声,槊刀抵不过斩须刀,直接粉碎,溅的到处都是,刀光剑影之后,那长方脸对上了我的眼睛。
这是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心里,竟然还有几分亲热:“万……”
可话没说完,那个武将脸一沉,手往后一伸,暗影幢幢之后,隔空抛出了另一柄刀!
那柄刀呼的一声,对着我就劈下来了。
心里一震,这个武将,跟其他景朝旧臣不一样——他不认识我!
我侧身闪过,“嚓”的一声,那柄巨大的刀悄无声息的削在了我刚才站的地方,深入以坚硬著称的白兰石之中,几乎跟刀切豆腐一般,直接没柄!
石屑迸出,要是削在人身上,那当成就得两半。
“好!”
黑影之中,逐渐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高大身影——他们全虎视眈眈,没有一个认识我的,还在喝彩:“万大统领这一刀,劈天盖地,堪比盘古!”
而那一刀虽然没入石头之中,可那个万大统领手腕子一转,重新对着我就落下来了:“今天的,似乎不大一样。”
我惦记哑巴兰,哪儿还有心情跟他缠斗,跨出两步,直接抓在了哑巴兰身上:“你没事吧?”
一触及到了哑巴兰的视线,我后心猛然一凉。
哑巴兰还保持着挺拔的坐姿,可他的眼睛,没有了生气,什么反应都没有了,跟泥塑木雕一样!
难怪刚才他守夜没出任何动静。
我回头就看向了那个武官,厉声道:“你把他怎么了?”
哑巴兰身上还有红色的生人气,命还在,但是魂魄被镇住了。
他本来就是武先生出身,对付邪祟那是老本行,竟然能让这东西给镇住。
那个被称为万大统领本来威风凛凛,可一瞬间,就被我给震慑住了。
不光是他,周围那些黑影,也都凝住了,一个声音忍不住说道:“像——真像!”
“像又如何?”万大统领反应过来了,冷笑:“闯皇陵的,杀无赦!”
说着,那把沾满了石屑的长刀横起,对着我就削了下来。
这一下,虎虎生风,天崩地裂!
我抱住哑巴兰,就地一个滚,直接躲开,到了帐子附近,一脚就踹向了程星河——来活了。
程星河刚睡下没多长时间,嘴里还吧唧着呢,猛然就醒过来了。
一睁眼看见面前的一切,他喃喃就骂了一句脏话“这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他衣服上那是狻猊。”我盯着武官的甲胄,低声说道:“龙生九子之一,生吞虎豹,号令百兽,是专门守皇宫的。”
经常出现在宫墙里。
扫大街的淘粪坑的可穿不上这种衣服,是御林守卫。
程星河也看出来了:“这不像是活人,嘶,难不成……”
我们俩都觉出来了——这是那些,失踪的那些昼石像生?
它们消失,是换班出来巡逻了!
程星河立马爬了起来,可呼啦一声响,一个巨大的东西,奔着程星河就扑过来了。
是个带翅膀的东西。
“不用看了,是金刚雕。”
这是一种猛禽,两扇翅膀伸出来,长度有一米多,爪子和嘴,硬如金刚,跟银行门口的石狮子一样,也经常被雕刻出来摆在门户,防御强敌。
据说这东西,能撕裂饿鬼行尸,专吃心肺眼睛!
程星河也知道金刚雕的威名,骂了一句卧槽,立马捂住了二郎眼:“他娘的怎么怕什么来什么——这不是我克星吗?”
而另一只手,凤凰毛毫不迟疑的撒出,精准无比的套在了金刚雕的脚爪上,死死往下一拽。
巨大的金刚雕倏然坠落,扑腾在了地上,直接把一个夜石像生的一角砸了下来。
这一下,那些黑影全部围了上来:“这些毛贼,好大的胆子!”
程星河立马大声说道:“你们这些叛将——认不认识他是谁?”
万大统领冷笑:“就是认得——才要杀!”
不对,这中间有什么地方不对——我记得很清楚,不跟对金郡王一样有私怨,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石像生,是忠心耿耿护卫王权的,怎么可能忽然反叛?
“差点就被骗过去了。”
“还好提前知道这东西的阴谋。”
“杀了他,给国君尽忠!”
骗过去,尽忠,这说明他们还是景朝国君的人,只是,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们跟我之间,有了什么误会?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刀枪剑戟,对着我们就砸了下来。
我抱住了哑巴兰,抬手斩须刀劈过,这一下气势如虹,面前的白兰氏骤然崩裂,程狗把后面的一片扫倒,回头就说道:“你看你这人缘!给你守坟的都恨不得把你压下去。”
我能怎办,我也很绝望啊!
这个时候,又有数不清的刀矛对着我扎了过来,金麟猛然滋生,程星河立马指着我说道:“你们看看——金龙气,真龙鳞,他是你们的主人!”
可不看还好,这一看,那些东西跟早有准备一样,就是一声齐声冷笑:“我们杀的就是带金麟的贼子!”
程星河愣住了:“不是,这些东西的脑子是让屁给嘣了?七星,我就说让你放屁小点声。”
放你大爷。
我一斩须刀挡住,抱着哑巴兰避开锋芒,心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那个给我们设下障子的人,事事比我们早来一步,恐怕对这里的石像生,动了什么手脚了!
而这里的石像生这么多,一眼望过去,黑压压一大片,真是有点麻烦。
得想法子,让这些东西重新认识我。
第1956章 弩箭连珠
可哗啦一声,数不清的兵将冲着我扑过来,不光兵将,远处甚至还有一阵低沉的嘶吼声。
这地方,还有数不清的猛兽。
这些东西一拥而上,跟我得是个两败俱伤——那个设障碍的,是打算趁我还没进真龙穴,先把精气神损耗了,搞个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我偏偏不让亲者痛仇者快。
程星河已经把哑巴兰扛在了肩膀上,把他腰下的蕾丝花边给压了下去:“快想辙快想辙!”
我不是正想着呢吗!
白藿香也从自己的那个帐篷给惊醒了,一抬头看见这个场景,也愣了一下。
“快上安全的地方躲着去!”
白藿香看出这些人是什么情况了,金毛已经护在了她身前,她蹲下躲在金毛后面,针也没往外拿——知道不管用。
她这一点极为善解人意,帮不上忙的时候,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帮助。
数不清的兵刃再一次对着我砸了下来,我一下架住挡开:“我先说句话!”
“可千万别让他说话!”
那些人却像是对我的反应早有准备,大声说道:“压住他,越快越好!”
你大爷。
万大统领咻的一声,大刀划破长空,已经对着我脑壳过来了,斩须刀往上一架,我开口就说道:“你不敢单打独斗——你们怕我?”
隐隐约约,我对万大统领是有印象的,这个人极为好胜,一辈子没怕过谁。
“怕你——一个毛贼?”
但他这一开口,早有人喊道:“万大统领,千万别跟这个长金麟的说话,当心着了他的道儿!”
对方提前给他们打了不少的预防针啊!
万大统领本来大怒,可一听这个,只能强压怒火:“贺兰昭呢!”
贺兰昭——这个名字,也极为耳熟,我想起来了蓝天,草原,兀鹰……
“咯吱”的一声,后头响起来了一个动静。
程星河转脸看着我,我条件反射就喊道:“快跑!”
“咻”的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弩箭以刺破苍穹之势,对着我们就过来了!
贺兰昭是个神箭手,百发百中,一次都没落过空!
果然,月色之中,一个肤色黧黑,头发编成两股子粗大发辫的异族少年,正无声无息的站在一片荒芜之中,眼睛亮的像是一双寒星。
这一下看来的极为刁钻,几乎能把我们三个,直接穿成冰糖葫芦!
我抬手就用斩须刀直接劈了过去,风雷之势一炸,这个弩箭被一削为二。
周围的那些黑影都愣住了:“这怎么可能……”
“那是贺兰昭的弩箭!”
哪怕万大统领,也喃喃说道:“能挡住贺兰昭弩箭的——只有那位……”
程星河背着哑巴兰,一声好刚叫出来,我心里却知道不好。
贺兰昭虽然百发百中,但是最擅长的,是连珠箭!
果然,贺兰昭已经拉开了架势,整个人跟泥塑木雕一样,对刚才那枚弩箭的失利无动于衷,寒星眼一眯,巨大的硬弓已经挽成了圆月,五枚弩箭的寒芒,已经对准了我们!
“带哑巴兰跑跑跑!”
“我倒是想呢……”程狗骂道:“你家这些保安都把这里围成四合院了,我他妈上哪儿跑?”
话音未落,那五道弩箭,在弓弦上“嗡”的一声,就对着我们冲过来了。
他们根本不肯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来了气,斩须刀一转,刚要削过去,一个硕大的身影忽然扑了过来,一张嘴,硬是叼住了五根弩箭!
金毛!
金毛前一阵子,又开始嗜睡,好几次生死存亡的时候,一转脸,它鼻涕泡都睡出来了。
可这一次,它似乎是感觉出了龙气,跟打了鸡血一样,是前所未有的精神。
不过,哪怕是金毛,也让那五根箭簇的力度,“嗤”的一声,落地之后,也被巨大的惯性带出去了两步。
不愧是贺兰昭。
能有这么大的力道——他们在真龙穴这么久,已经变成近乎精灵的存在了。
那些黑影议论纷纷:“那是什么东西……能咬住贺兰昭的箭?”
“这个长金麟的要闯我主陵寝,果然有备而来!”
“抓住了他,把那个异兽也扣下,一起给我主守灵!”
而这转瞬之间,我反应过来了,他们话不让我说,说什么一定也因为“预防针”听不进去。
与其这么耗下去,不如先保存实力。
而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了这些黑影幢幢的远处,有一阵低吼的声音。
我顿时想出法子来了,立刻说道:“白藿香,帮我对着篝火浇水——小绿,把散魂香给我!”
程狗一愣:“不是,你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防火护林呢?你不是真龙转世,我看你是光头强转世吧?”
你懂个屁,护林的是熊大熊二。
白藿香一听,手头绝对不会耽误,就在贺兰昭第二次连珠箭射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一壶水全浇到了篝火上了。
而我提前,先把散魂香扔进去了。
这一下,水落火上,“嗤”的一声,就升起了滚滚白烟。
瞬间,散魂香的异香,跟着白烟炸出,馥郁浓烈的气息,把这里全给淹没了。
程星河恍然大悟:“你是想——让那个神箭手没了用武之地?机智啊!”
不光是这个原因。
我屏息凝神,就对着附近听了过来。
果然,一阵四蹄踏踏,听声音就能觉出孔武有力的身影,从黑影之后跃出,奔着我们就蹿了过来。
来了。
我一把拽住了程星河和哑巴兰,直接把他们奔着那个身影就扔上去了:“抓紧了!”
程星河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顿时一声惨叫,可他求生欲天生比别人强,凤凰毛条件反射出手,和哑巴兰两个已经稳稳当当的缠在了那个身影背上。
“这是……”
那个巨大的东西哪儿被人骑过,狂暴的就开始腾挪闪跃,要把程狗给甩下来,可程狗凤凰毛抓的紧,硬是没掉。
迷雾之中,又有五枚弩箭对着我们就穿空而过,我喊了一声金毛,凭着观云听雷法侧身一让,弩箭几乎是贴身擦过,金毛往上一拱,我一胳膊兜住了白藿香,我们三个也顺利上了那巨大身影的背上。
那个巨大身影也没想到自己成了轿子,上来这么多人,狂暴乱舞,一下把周围那些石像生都给甩开了。
“金毛,看你的了!”
金毛嗷呜的答应了一声,张开嘴,忽然就是一声怒吼。
这一声跟它平时撒娇耍赖的动静,截然不同,龙鸣虎啸,不足描述,简直有了王霸之气。
这巨大黑影听见了这一声,忽然就瑟缩了起来,接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号令,四蹄撒开,对着上头就跑了起来。
那些石像生没想到,大吼一声,对着我们就追,但是白藿香忽然想起来了,一把抓住了寄身符:“小白!”
白玉貔貅巨大的身影忽然闪现,对着那些石像生就挡了过去,一口掀翻好几个武将。
贺兰昭的弓弩就更别提了,一根根,都是贴着我们过去,但是被斩须刀全部打落,程星河吸了口气凉气:“好家伙,我算知道什么叫枪林弹雨了——跟你在一块,什么世面都能见上。”
“不用谢,我是雷锋。”
“谁他娘谢你呢?”程星河看向了白藿香:“正气水,不是我说你,你不早点把白玉貔貅喊出来?”
白藿香瞪了他一眼:“你知道小白出来一次,要吃多少东西吗?你要这么说,下次你出钱,它出力。”
白玉貔貅专吃金玉珠宝,程星河回想起来,脸都绿了:“别别别,我刚才可什么都没说——我这辈子没当过氪金玩家。”
说着转移话题:“对了,七星这玩意儿是什么,你从哪儿叫来的?怎么还成了交通工具了?”
第1957章 三眼才子
白藿香看了程星河一眼:“这你都没看出来,还叽叽歪歪呢,就跟万大统领身上那个一样,狻猊。”
没错,就是狻猊,因为我记得很清楚,这些石像生的异兽之中,我曾经点名要了狻猊。
这些石像生,除了有人,还有异兽!人活了,狻猊自然也会活。
而狻猊除了是百兽表率,经常用于宫廷护卫之外,还有个常出现的地方,就是香炉顶子上。
因为狻猊的爱好,就是喜烟,有烟雾,不光能把贺兰昭的视线挡住,还能把狻猊喊来。
狻猊确实是百兽表率,可金毛跟它,却不是一个维度的——狻猊是龙生九子之一的异兽,而金毛单枪匹马,能战三龙二蛟,狻猊能不怕它吗?
人能听得懂挑拨离间。会防着我,这些异兽不行啊!
有了它,就能直接把“四合院”冲开了。
程星河吸了口气:“难怪真龙转世——就那个场合你还能想出这么多主意来,不怪金毛天天想吃你的脑子。”
金毛一串口水又给流下来了。
我推了他脑袋一把,别他娘哪壶不开提哪壶。
狻猊对这里是极为熟悉的,一瞬间,已经把我们给带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洞口,恭敬的低下了头。
别说,这个狻猊虽然是雕刻出来的,可浑身上下,神采辉煌,几乎能跟白玉貔貅媲美,完全看不出是个石雕。
当然了,石雕但凡成了某种样子,那就跟神像一样,可以凝聚为灵,加上这是真龙穴,整个四相局都为这里服务,能不成气候吗?
搁在外头要是显灵,那起码得几个香炉的供奉。
不过,这狻猊对上了金毛,是说不出的恐惧,对上了我,又是说不出的崇敬,低下了头极为温顺,几乎跟被驯服了一样。
我们从狻猊身上滑下来,我们立马去看哑巴兰。
他现在还是跟个雕塑一样,白藿香一看,就皱起了眉头:“是被外头的东西给封了灵,得找到下手的那个东西,才能解开。”
那就跟白老爷子那的春雨一个意思?
“刚从那逃开,还得折回去?”程星河:“哎,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阵低不可闻的声音。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像是在曼声吟诵,自我陶醉。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问问呗。”
程星河的眼睛好,耳朵没有我这么灵,加上注意力没在外面,还看着那个狻猊不明觉厉呢:“问?这狻猊还会说话?品种是鹦鹉狻?”
鹦鹉你大爷。
我到了洞口附近,顺着那个声音,没多长时间,伸出手,就抓住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应该是碰巧走到了这附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嘴里的《离骚》立马就给截断了,还要叫出声,我已经一下把他给拽进来了。
天花在洞里一亮,我们都看见,这个身影上,穿着一身文官的服色。
而他抬起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们:“你们是……”
“景朝国君。”程星河替我答道:“回自己的棺材看看。”
你他娘能说点阳间的话吗?
果然,那个文官石像生的精灵不由自主,就露出了警惕防备的神色来了,看意思,是想逃走叫人。
我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听说,有一个长金麟的,要假冒景朝国君,上这里来添乱,是不是?”
那个文官一怔,就差说出:“你怎么知道?”
“我就想问问你,”我答道:“他到底是谁,你们凭什么信的过他,信不过我?”
那个文官眼神一厉:“这还用说?那是我们国君亲自派来的使臣。”
“他说你们就信?”我盯着他:“如果我说——你们的国君,其实是我呢?”
这个眼神,一下就把那个文官给镇住了。
他仔细端详着我,我看到了他印堂上的一个粉瘤。
“刁顺卿?”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见我不跪,你好大的胆子!”
这一声一出,那个长着粉瘤的文官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就跪下了:“我主——真是我主!”
可算是有一个认出来我的了。
越靠近真龙穴,真龙骨似乎增长的也就越快,也似乎,那些记忆早就出现在了脑子里了,需要的时候,自己就出来了。
我想起来,这些石像生之中的文武大臣,都是依照着一些生前的文武官员做出来的。
有些是战死沙场的大统领,有些是抱病而亡的文臣,这些人活着的时候精忠报国,死了之后,才有这个殊荣,陪着国君屹立不倒。
刁顺卿——我记得他的绰号,是三眼才子。
是说他博闻强识,像是比别人多了一只眼睛,可还有一个意思,就是讽刺他眉心上的这个粉瘤。
他是怎么死的来着?
我想起来了,那一年,宫廷因为巫蛊之术大乱,他要上奏,结果路过池塘的时候天黑路滑,他掉进了御荷花池里,没上来。
生前他孤高不群,少与其他官员结交朋党,人缘不佳,想不到成了石像生,也孤孤单单的。
“你告诉我,”这个刁顺卿从来不说假话:“你刚才说的使臣,到底是谁?”
“那个使臣,他带着您的真龙剑呀!”刁顺卿连忙说道:“我们不得不信。”
原来,就在我们过来之前,有一个自称使臣的上这里来了,说很快就有一个谋逆的毛贼要上这里来,惊扰国君的灵,那个毛贼还会带着一身金麟,假冒国君,到时候,千万要把那个毛贼给困住,绝对不能让他进去一步。
大家看见他抱着真龙剑,这是当年真龙穴九街抬棺里的压棺宝物,由不得他们不信。不由对这个胆敢冒充国君的反叛人物大怒,所以,一早就准备好了要来阻截我了。
程星河吸了口气:“江真龙?他还没完没了呢。”
“使臣上哪儿去了?”
“传达了您的——不,假传圣旨之后,就进了真龙穴了。”刁顺卿着急了起来:“臣下早知道,一定阻拦!”
能进真龙穴……
“带我们,也去真龙穴看看。”
夜长梦多,步步陷阱,在外面也休息不了,还是赶紧进去吧。
“对了,”刁顺卿连忙说道:“这一阵子上这里来的,还有一个怪人。”
怪人?我立马就问:“什么怪人?怎么个怪法?”
“这个么。”刁顺卿皱起眉头,有些为难:“那个怪人放屁,臭的很。”
我几乎没相信我耳朵:“什么?”
第1958章 武功赑屃
我们几个对望了一眼,都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程星河立马问道:“是不是——黄大仙?”
“那不是。”刁顺卿斩钉截铁:“若是黄大仙,我认得出,那就是个人,肩膀上有火。”
据说活人头顶双肩,都有三把火,其实是阳气的表现,阳气越强大,那邪祟就越不敢靠近,靠近如烤火。
这是三界之中,唯独活人能有的。
人?那就跟更古怪了,这是个什么地方,怎么可能进来人?
程星河摇头叹气:“沧海桑田,你这个真龙穴看来是成了主题公园了。”
公你大爷。
这地方哪儿是谁都能来的?
我接着就问:“那个放臭屁的,跟假传圣旨的什么使臣,是一伙的吗?”
刁顺卿摇头:“断然不是——我早注意到,那个放臭屁的,躲着那个使臣。”
“那你们不是守卫这里的吗?”程星河接着就问:“怎么没把他们给拿下?”
说起来,文官是没什么武力值的,起得是监察作用,哪怕发现了,也得把万大统领之类的喊来。
结果不说还好,一说到这话,刁顺卿的表情满脸悲愤:“我自然是去了,可是……”
他跑去找人,可人一来,那个怪人就不见了,让万大统领贺兰昭他们白跑了好几趟。
那些武官都不是善茬,能高兴吗?加上刁顺卿生前死后,都是孤僻的性格,那些武官就疑心,刁顺卿闲得无聊,拿他们消遣。
刁顺卿委屈的要命,可拿不出证据,可那个放臭屁的倒是变本加厉,专门在刁顺卿附近晃悠,刁顺卿咽不下这口气,可怪人一来没留下什么痕迹,二来前几次,搞得跟放羊的孩子似得,他再去找人,也没人相信他的话了。
这把刁顺卿气的,天天在这吟诵离骚,表达自己不被理解的忧愁苦闷。
这也怪了,那是谁,跑这里来干什么?
“那人什么模样?”
“怪的很,一身布衣,头上是个高帽子,”刁顺卿不满的说道:“倒是跟黑白无常差不多。”
而那怪人来了之后,一没盗墓,二没搞破坏,就是四处溜达外加留下臭气。
能上这里来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辈,怎么也得防备着。
这个时候,宽阔的神路附近,开始响起了吵嚷的声音,显然是那些武官开始四下搜捕我们了。
我抬起头,看向了前路:“前头的文治武功赑屃,日月院,哑巴楼那,都有什么陷阱没有?”
真龙穴的建造,是厌胜门盖的,通过厌胜册,我脑子里大概也有一些这地方的轮廓。
整个皇陵,从山上到山下蔓延,其实可以看做一个巨大的“甲”字——最下面,是一条蔓延数里地的神路。
神路有桥,连接到了整个陵寝,而这一条神路呈中轴线状,中间依次有几个建筑。
最前面是文治武功赑屃。
这是一个巨大的石碑,底座是一个巨大的赑屃。
从神路往上,第一个高大的建筑就是这个,上面刻画的,是这位墓主人生前的文治武功,算是一辈子的最高勋章,以供来祭拜的后人景仰。
开国君王的文治武功自然不用说了,必定能配享一个流芳百世的。
后代压力就较大了,但凡丢了一寸祖宗给你打下的疆土,使自己的土地少于祖宗传下来的,那就没资格享受这个赑屃,更别说有啥文治武功给来拜祭的后人敬仰了。
其他皇帝都有这个,你没有,子孙后代来了也觉得丢人,算是一个督促作用。
不过打眼一看,景朝国君的那个文治武功赑屃高耸入云,跟一个定海神针一样,别提多威武了。
刁顺卿连忙说道:“那是自然——真龙穴这一起了作用,我们日夜守护,不敢有失,那个赑屃附近,也有防贼举措——也危险。”
我吸了口气,跟程星河一对眼,可算是知道十二天阶为什么选择从接天岭那个“后门”进真龙穴了。
这要是在前头,过五官斩六将,那真是更难。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不是,你能不能让他们认识你?”
“那估计是不行,”刁顺卿答道:“那些东西,什么都挡,不认人。”
机关陷阱不认人,当然也可以理解,毕竟谁也想不到,这主人住了一段时间,突然从外头跑回来,要重入陵寝。
只要从外面闯进里面的,一概以贼论处。
不过,我们都过不去,之前个什么“使臣”又是怎么出来进去的?
不是人?
这个时候,那些喊打喊杀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们所呆的这个地方,很快也要不安全了。
四相局的最后一站了,不能怂,就是干。
不过哑巴兰这个样子,也是让人担心,刁顺卿却说道:“我主这位随侍,臣下能想法子。”
原来,哑巴兰被封了灵,应该是一个“天师”做的。
那位“天师”生前是个修道的,本事极高,最擅长定灵术法,可惜后来炼丹失败,被自己毒死了,也就被雕塑成了石像生。
只要找到那个天师身上的石粉,就能把哑巴兰给救回来了,他让我们先带着哑巴兰上去,他去想法子,找到了石粉,就上文治武功赑屃那给我们送过去。
也只能这样了,我点了点头,习惯性要道谢,但一寻思,这不符合景朝的规矩,就点了点头。
刁顺卿得令,连忙举起手,躬身后退了三步,才转身下了山,这一下山,他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连忙又说道:“我主无比小心——那个文治武功赑屃处,不要靠近一圈焦草,焦草之外,都安全。”
看来焦草底下有机关,我就点头答应了。
这刁顺卿去找石粉,我们也就重新骑上了石雕狻猊,石雕狻猊低头一跳,奔着前头猫身就窜过去了,程星河还挺高兴:“别说,地头蛇就是好办事。”
我却寻思了起来,放臭屁的,到底什么路数?
这神道虽然长,但是有石雕狻猊在,如履平地,几个跳跃,就顺着恢弘巨大的神道一路冲上了山腰。
再往上,就能看见那个文治武功赑屃了,我们正要松口气,不过,我忽然就看见,一个身影在巨大的石碑后面,一闪而过。
第1959章 巨大帽子
那个身影,赫然像是个长发女人!
我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
好死不死,横不能预知梦里那个砸我脑袋的,是在这里给我添乱的吧?
我就想看清楚那是个什么路数。
可那个缥缈的身影,在巨大的武功碑后一转,到了另一面,看不见了。
这个距离,拉也拉不住,喊也喊不到,我心里有了防备,就跟程狗他们说了,到了地方小心点。
程狗皱起了眉头:“不是,你这真龙穴不是名声在外吗?怎么到了地方,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你这是坟地,还是开往春天的地铁啊?”
春你大爷。
这地方汇聚了整个四相局的灵气,虽然在建立一开始,就被封上了,可难保这地方没有被困住的,我说你没忘了大磊吧?
就是以他的血,淬了凤凰毛和七星龙泉的。
那个大磊,当初就是景朝的护卫,送葬送到了这地方,呆的时间不长,就被这地方的气,硬生生从一个普通人,养成了无极尸。
如果当初还有什么其他的活物被封在里面出不去,自然得变成怪东西——我现在还记得,大磊说过,国君进了棺材之后,成了“怪物”。
想起来了这两个字,我就打了一个寒噤。
到底,能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那个石雕貔貅没两下,就蹿到了武功碑下面。
远处看着,那个武功碑就高耸入云,到了面前,更觉得震慑人心——一整块的云母玄石雕刻出来的石碑上,雕满了字迹,由一个巨大的赑屃,稳稳的驼在了背上,光那个赑屃,就有篮球场那么大。
难怪人人都说景朝国君穷奢极欲,光这么一个武功碑,就得花了多大的人力物力?
古代没有现在这么高的科技,有的,只有那些不被当成人的劳工。
而那个赑屃头冲着我们,庄严神武,睥睨天下。
程星河上去就想摸一下:“别说,你刻出来的这玩意儿,比千眼玄武那个真货还气派点。”
有个传说,说是到了风水宝地——比如故宫之类的,摸了赑屃玄武的头,能蹭到了龟类神物的寿命,可以增长寿限,所以很多名胜古迹的这种神龟造型,脑袋都锃亮锃亮的。
程星河一直讲究这个,走到哪儿但凡是有,必定要摸。
可我一把就抓住了他。
他回头十分不满:“不是,你这么抠干什么,摸一下又不会秃噜皮。”
不是秃噜皮不秃噜皮的事儿,我冲着下面跟一歪头,他看清楚,这才想起来,赶紧把腿给拿回来了:“你不早说。”
那个赑屃身下裙边的一圈,就是一圈焦草。
之前刁顺卿走的时候,就跟我们说过,千万不能进到了焦草圈子之内。
程狗摸不到赑屃脑袋,十分遗憾,就在一边观察,看看还有什么值得一摸的东西,这货现在跟我出生入死也麻木了,上这种地方来,跟自助游一样。
而我一直惦记着在远处看见的那个长发身影,在焦草圈子范围外,就在武功碑附近绕了一圈。
可全绕过了,却根本没看见那个身影。
奇怪,难不成我们赶过来这段时间,她就离开了?
而武功碑后面,是剩下的神路——再往前进,就是日月院了。
这日月院模样很像是个宫殿,红墙青瓦,肃穆庄严,起到的是个“影壁”的作用,意思是神路不能从头贯穿到尾,这就跟“穿堂风”一样,怕“泄”了气运,起到的是个聚气的作用。
前来祭祀的皇子皇孙,也应该在这个地方跪下,先来第一轮祭拜,叫问门拜——就跟儿孙拜访长辈问门一样。
不过,我看着那个日月院的形制,又皱起眉头。
我记得,景朝日月院的设计,应该是五个门,象征着皇帝生前的权力,代表着天,地,君,臣,民。
可这个日月院,怎么只有三个门?
那就是“空门”、“无相门”、“无作门”了,
那不是寺院“山门”的设计吗?
如果是这样,这不像是宫殿陵寝,倒更像是个——神庙。
不过,也不奇怪,景朝国君不是为了配上潇湘,还打算自封神君吗?拿着自己的陵寝当个神庙也修,也可想而知。
但是——他后来明明跟潇湘闹翻了,按理说,没有自封神君的理由了,怎么还是修成了这么大逆不道的样子?
难不成,他后来又想着跟河洛……
一想到了这里,真龙骨猛然剧痛了起来。
河洛——河洛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是什么来着?
“李北斗?”白藿香像是看出什么来了,拉了我一下:“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一阵寒风吹过,脑门上一阵发凉,这才觉出,刚才出了一头的汗。
白藿香盯着真龙骨,显然有些担心:“你尽量不要过度使用真龙骨——你的真龙骨被剔除了两次,本来应该慢慢长大的,可现在,算是利用了万盆仙和药龙骨,催生它尽快长大,肯定是比自然生长的要脆弱些,能不勉强,就千万不要勉强,否则,你知道骨质疏松吧?”
自然知道,那不就是看似坚固的骨头里,里面却有细小的空洞?难怪记忆虽然多,可支离破碎,老像是有填不满的窟窿一样。
那就跟拔苗助长一样,虽然长得快,却有副作用。
我点了点头:“没事,这一次,屠神使者已经被抓起来了,应该不会有之前那么棘手。”
白藿香皱起眉头:“你别安慰我了——能给接天岭设障,还能瞒过这里石像生的,能不棘手?我担心……”
担心这一次的对手,是谢长生依靠的,上头的靠山。
我心里也清楚。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征程了,这以后,我想知道的,就全能得到谜底了。
又一阵风吹过来了,白藿香也不由自主打了个颤,我站在了来风的地方挡住她:“要是真有意外——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
白藿香对上了我的眼睛:“要是我非要留下跟你一起呢?”
我心里清楚,她说到做到。
拦是拦不住,她看着柔弱,一旦拿定了主意,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也看着她的眼睛,坦率的说道:“我会保护你的——尽我所能。”
可我却只觉得,对不起她。
她救了我很多次,可我什么都没能给她。
白藿香却笑了,这一笑,别提多满足了,喃喃说道:“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我也跟着笑,装成了很洒脱的样子,可我心里清楚,我是能保护她,可如果不在我身边,她跟任何危险,都不会扯上关系。
而她转过脸,看向了那个巨大的武功碑,声音有点好奇:“这景朝皇帝到底干了什么大事儿,能写这么多?”
反正也要等着刁顺卿找石粉救哑巴兰,索性我就看着上头的文字,跟她转述:“说是行事英武,生而神异,四海统一,破扫戎狄……”
当然了,给他树碑立传的,自然满是溢美之词,不过去掉这些水分,确实是把万民拯救于水深火热之中了,这些功绩,确实卓著,要是名留青史,只怕会在历史书上,留下大量背诵内容,只可惜,一世而亡,硬是被胜利者抹杀了,名字都没几个人知道,为他人做嫁衣,成全了那个玄英将君。
成王败寇,古今都是这个道理。
看到了一半,我忽然发现了,其中有一句功绩,是这么说的:“真龙转世,光耀万古,万魔来袭,凶祟拔除。”
这是说,这景朝国君,还跟某种妖邪战斗过?
啊,对了,马元秋跟我提起过,四相局的保平安功能,有一个很要紧的缘故,就是压住“祟”。
而之前摆渡门的,又说我的眼睛,跟一个忽然消失的大邪神有关,这两个,难道就是同一个?
第一个小线索,已经从武功碑上浮出水面了。
倒是要看看,那个“祟”是个什么东西。
“斯是邪秽,混沌而生,吞噬光明,民不聊生。”
吞噬光明,那跟黑暗有关?
我正要看剩下的记载呢,忽然“嗖”的一声,就听见了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迅速往这里冲了过来。
坏了,贺兰昭的弩箭追来了!
我一把搂住了白藿香,往后面一退,那一道弩箭几乎是擦着我们过去的,无声无息,就撞到了武功碑上,竟然没入了一半!
这一瞬,一个身影就从下头急匆匆跑了上来:“我主快躲开——臣下无能,让他们给发现了……”
远处,是万大统领的怒吼:“刁老儿愚蠢,认贼为主,为保皇陵,给我连他一起射!”
坏了,老刁本身也是石像生——毁了元身,自己也就完了!
可老刁冷哼了一声,浑然无惧:“认贼为主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我立马松开了白藿香,叫金毛程狗护住了她,自己就奔着老刁过去了。
数不清的弩箭对着我们就冲了下来,我抬起手一斩须刀削开一片,老刁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我主,为了我一个泥塑木雕——臣下罪过!”
迂腐不假,忠诚也是真的。
我挡在了他前面,刚想让他快去跟程狗他们会合,忽然一只巨大的黑影,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是牙关细狗——这种狗最忠诚,只要主人开口,老虎都敢扑!
我立马拉住了老刁,抬手削翻了一片,但是第二批早从后面过来,围成了包围圈,就要对着我们过来,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大批牙关细狗冲过来,直接把我们给冲退了好几步。
这一下,一只手忽然就拉住了我。
我以为是老刁,还要让他赶紧走呢,可一转脸,老刁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抱着什么东西,根本没碰到我。
这手是……
一转脸,看见了一个人无声无息,鬼魅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面前,咧嘴一笑:“小心。”
这个人,头上正是一顶巨大的帽子。
我一回头,这才注意到了——我一只脚,已经踩到了焦圈上了!
第1960章 琉璃净火
下一秒,我就听到了一阵机括的声音。
“咔嚓。”
我知道这个声音,
这是厌胜门最引以为傲的机关之一,“火树银花”。
果然,下一秒,“哄”的一声,一大团子火焰,毫无征兆的轰然炸出,对着四面八扑了出来。
难怪这地方有个焦圈——是这个机关烧出来的!
程星河和白藿香看见,也都愣住了:“七星,小心!”
坏了,《厌胜册》上说过,这是次用大庙里取来的八宝琉璃净火,什么都能烧!甚至——龙鳞!
我翻身就要躲,可我心里清楚,没那么容易,火树银花,不会让人有离开的余地,脚底下……
跟我猜的一样,脚底下一动,一串铁环从地底下翻出,直接就奔着脚扣了过来。
要锁住了进犯的,在这里烤!
就在那股子灼热扑过来的时候,刚才那只手拽住了我,一只手往后一挡,我就看见,一股子极为强大的气息,化无形为有形,简直像是一个倒扣的水晶碗,挡在了我身后,直接把那股子火拒在了后面。
这个本事——跟公孙统在杜大先生家,用出来的一模一样。
这个人——连八宝琉璃净火都能挡?
“我主!”
这一瞬迅雷不及掩耳,老刁也给怔住了,反应过来,才看到那个戴高帽子的出现在了这里,顿时愣住了。
我反应也很快,趁着身后那个“水晶碗”,转手斩须刀“铿”的一声削断锁链,身体翻过来,跳出了焦圈,就在到了安全距离的一瞬,“啪”的一声,那个“水晶碗”也没扛住八宝琉璃净火,跟冰片一样碎开消失了。
万大统领他们那帮石像生还想叫好呢,没想到我竟然平安无事的躲了过去,一下就怔住了。
难怪纵牙关细狗扑我,自己却不过来——那些石像生,知道这地方的机关。
而且,他们冲过来也不怕,石像生怕什么火烧?
我回过神,看向了那个戴高帽子的,还想道谢,他对我咧嘴一笑,歪头示意我看前面。
我一转脸,数不清的弓弩箭簇,已经对着我冲过来了。
“还有同党……”
“给我一起消灭了!”
我抬起斩须刀,金色龙气炸起,直接把那些弓弩全部斩断,不光如此,这一下用足了力气,金气流泻溅出,“忽”的一声,对着面前划出去,面前那些石像生全部被掀翻,哗啦啦落到了后面,抬起头,才看见自己面前出现了一道长长的深沟。
他们禁不住全直了眼:“真龙气……”
程星河已经背着哑巴兰拉着白藿香过来了,一看这个势头,立马说道:“你们还认识呢?瞎了你们的狗眼!有真龙气的,不是真龙,那谁是真龙?”
万大统领支撑着站起来,难以置信:“确实是像,可是……他绝对不是!”
话音未落,已经奔着我扑过来了。
哪怕在真龙穴浸淫了这么多年,他的能力,恐怕比外面的野神还要厉害,可他绝对抗不过斩须刀。
他手里的大刀被瞬间斩落,可他不甘心,一只手对着我天灵盖就下来了。
那个戴高帽子的自言自语来了一句:“死生已堪破,身世如遗忘。”
我一只手撑住了他的胳膊,忽然就想起来了什么。
万大统领浑然不觉,还要把手抽回来。
“万钟楼,”我盯着他:“你还记不记得,铁丸心肝?”
万大统领一听这一句,顿时就怔住了。
其他的石像生都没明白什么意思,还要一拥而上呢,而万大统领身上“哗啦”一声,他在颤。
万大统领一辈子英雄盖世,最大的愿望,就是虎父无犬子,有个儿子能来继承英雄血脉。
可夫人只生了七个女儿,大统领有了军功,求到了景朝国君那——不要别的封赏,就要儿子,而他从江仲离那求来,说他命里没子,除非真龙能护子。
景朝国君觉得有趣,就答应了下来。
果然,夫人再生产的时候,胎大不下,万大统领急的要命,就听见一个女儿说:“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笑着卡住了我娘的肚子,不让弟弟出来。”
这下把万大统领吓住了——可谁也没看见什么穿红衣服的女人。
而这个时候,景朝国君竟然来了,看着万大统领的脸色,问:“大统领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臣下如同吞了铁丸,”万大统领带着哭腔,低声对国君说:“几乎坠掉心肝!”
“放心,我在,铁丸坠不下你的心肝。”
可也怪,这一瞬,屋里一阵啼哭的声音:“报喜,喜得麟儿!”
女儿拍手笑着说道:“一看见国君——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吓跑啦,说是什么,真龙……”
万大统领当时就跪下:“国君屈尊,给下臣护佑子嗣,下臣生生世世,也要报答国君大恩!”
这四个字,只有他和国君两个人知道。
贺兰昭自然不知道这里的事情,翻身已经面无表情的搭上了弓。
我接着说道:“贺兰昭,你还记不记得,琉璃珠翠钗头凤?”
贺兰昭的五枚连珠箭已经搭在了弦上,可一听我这话,顿时也跟泥塑木雕一样。
贺兰昭那一年,受了重伤,被一个贵族小姐给救了。
他喜欢上了那个小姐,想给小姐送个定情信物,可小姐什么也不缺,他当时豪言壮语,但凡天下的东西,他贺兰昭都能找到。
姑娘面露神往,说她见过宫里妃嫔祭天,一位妃子头上插着琉璃珠翠钗头凤,美丽绝伦,据说世上就只有一个。
贺兰昭一下犯了难,茶饭不思,深恨自己连对姑娘的诺言都兑现不了。
国君知道了,有一天,偷偷就把一个锦匣给他了:“磨破嘴皮子才求来的,搭上了不少封赏,别告诉别人,不然要说我偏心。”
贺兰昭当时就跪下了,他是个异族,又不善言辞,只知道跪和报恩:“臣下,无以为报,生生世世……”
“娶到了那个姑娘,”国君一笑:“就是对我的报答。”
后来——他们都在沙场上,为了国君,牺牲了自己的命,但跟他们说的一样,生生世世,要守护国君。
下一秒,万大统领啪的就跪下了:“罪臣不识龙颜,罪该万死!”
贺兰昭也是一样。
剩下的武官看到他们的表现,愣了一瞬,哗啦啦全跪下了。
老刁这才松了口气:“老臣一早就说,这才是真龙转世,他们就是不信!”
说着,一歪身子也跪下是个进见礼,嘴角是个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得意。
我摆手让他们起来,转脸看向了那个戴高帽子的。
老刁也回过神了,给我使眼色,说这个怪人,就是他之前跟我说的那个。
跟之前老刁形容的一样,这个人一身破袍子,跟纸糊的似得,下摆跟着夜风,哗啦哗啦作响,头上那个高帽子更是高耸入云,不伦不类,这一身打扮,半夜出去能把人吓死。
“刚才,多谢你了。”我盯着他:“尊驾是谁?”
这个戴高帽子看上去五十来岁,抱着胳膊,脸被笼罩在高帽子的阴影下,微微一笑:“我姓安。”
安?我只认识一个姓这个姓氏的,安家勇。
不过,安家勇的家里,要是有这种角色,他也不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程星河显然也是一脸狐疑,接着就问道:“你上这地方来干什么——又是怎么来的?”
这个姓安的咧嘴一笑:“那就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说重点呢,我是被人请来的。”
说着,食指拇指,做出了比心的姿势:“重金。”
好家伙,给你程星河应该是挺有共同语言。
“谁请的你?”
他看向了巍峨的神路:“里头困着出不来的——以前叫十二天阶,可现在,剩下几个,我也不太清楚,七仙女,八仙过海?”
第1961章 官升三级
我一愣,十二天阶?
难不成,他是个打虎客?可现在打虎客里,有这么厉害的角色?
他的能耐,不会比公孙统他们差。
他打了个哈欠,盘腿坐下了,懒洋洋的说道:“我来的稍微有点早,所以一直在等着你,我是等的住,不知道那几个老帮菜是不是能等得住,你来了,很好,咱们一起进去。”
老刁防的就是他,低声说道:“臣下以为,这人来者不善。”
如果真是来者不善,刚才何必救我?
程星河倒是拉了我一下:“本来这一次洞仔没跟来,咱们就缺乏人手,来了个他人代付的帮手,不用白不用。”
之前没找其他帮手,其实也是因为这一趟危险,肯来帮我的,就是仗义,可我不能为了自己的事情,连累对我仗义的人。
姓安的也冲着我笑:“你是不知道,现如今多少人盯着这个地方,带着我,你就阿弥陀佛吧。”
但是一听这话,我就皱起了眉头:“盯着这里的,还有谁?”
姓安的掰了掰手指头:“天师府的,九终山的,都盼着天下安宁,自然不希望穴出事儿,屠神使者那边呢,虽然现在正在整饬,看九重监眼里也不揉沙子,真龙穴真出了什么大事儿,那三界都是一哆嗦,他们也不会看着不管,啊,对了,你好像还有个很厉害的对头,这地方,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如数家珍,简直跟在报菜名一样,他对这些人熟悉到了这个地步?
“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说了吗?”姓安的一脸无辜:“我姓安……”
说着唉声叹气了一声,好像挺劳动他似得,不情不愿的说道:“平安符的安,小名安大全。”
程星河就在一边捅我:“挺吉利的。”
安大全——也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甚至这个名字,还有点随意,简直跟个化名一样。
“还有件事儿。”安大全盯着那个巍峨的日月院:“你们就这么三个人一条狗,是够呛能进去的。后头还有重活要干。”
金毛很不高兴的嗷呜了一声,意思是老子才不是狗。
安大全显然是认的出来的,就是懒得认。
别说,这人还真挺特别的,既然也是为了十二天阶来的,有个伴儿也不是不行。
“听你这个意思,你对这地方很熟悉?”
安大全摆了摆手:“熟悉不敢当,略懂。”
说着,他指向了日月院:“那地方,就不容易去。三扇门,三个机关,一个弄不好,就天人永隔了,不信你们上去看看,一句有假,引雷来劈我。”
程星河一歪头:“哎,七星,叫你这些部属跟着你上去呗?他们熟悉机关,而且石头做的,什么也不怕。”
我摇摇头:“他们过不去。”
这些石像生的活动范围,只在神道两侧,是没法进去到宫殿区域的——一方面,等级森严,不能越矩,一方面,他们元身在这里,你要他们跟过去,除非你把那些石像生给搬过去。
一个石像生就比人大很多,谁能搬的了。
程星河十分失望,啧了一声。
安大全微微一笑,盯着我:“你跟传说之中,差不多。”
“传说?传说之中,我是什么样的?”
安大全犹豫了一下:“那就太多了,总而言之,是个传奇人物,千头万绪——我懒得说。”
好家伙,你是懒到了什么程度了。
刁顺卿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我主——你,是怎么到了外头去的?那些假传圣旨的使臣,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呢!
我大略把来意一说,那些石像生豁然就站起来了:“国君竟然遇上了这种反叛之事?”
“对改局之人,决不轻饶!”
这个真龙穴,是在景朝鼎盛时期建立的,石像生也是一早就雕刻好的,他们都没赶上那个盛世,在四相局生效之后,才跟按下开关一样,逐渐有了元灵,开始守护真龙穴,所以并不知道下葬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而上一次四相会潜入,是从后面走的后门,他们这些看守前门的,因为位置固定,确实也不知道山后头的事情。
除了江仲离和夏季常,也许已经没人能解释那个后门的事了。
万大统领豁然站起:“臣下没能尽责,罪该万死!”
我摇摇头:“你们为了我守了这么多年,难为你们了,做的都好——封赏你们,官升三级!”
一听这话,那些文武官员互相看了一眼,别提多高兴了,他们生前作为近臣,已经享受了殊荣,这一下再官升三级,身上就开始浮现出了淡淡的紫气。
“谢国君隆恩!”
“起来吧。”
要是这一次,真龙穴的事情能解决,我想——放他们回家。
这一路以来,为了我,搭上几百年时光的,实在太多了。
对他们不起。
贺兰昭第一个站起来,忽然大踏步的往前走,到了我面前。
“无礼!”万大统领反应过来,厉声说道:“贺兰昭,你做什么?”
刁顺卿也护在了我面前,喝道:“退开!”
我却拉住了刁顺卿,到了贺兰昭前面:“有什么事?”
“国君回到真龙穴……”贺兰昭行事凌厉,却极为不善言辞,这会儿抬起头,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来:“臣下,哪怕无法跟生前一样,再随国君鞍前马后,现今,就——就想陪国君一程!”
我的心猛然一动。
“臣下也愿随侍!”
“臣下也愿!”
那些剩下的石像生,一呼百应。
难怪景朝国君能创下这么大的基业——他手底下的人,个个对他一片真心。
程星河也叹了口气:“你这个人缘,看来真是上辈子积下来的。”
我点了点头,转过了身:“劳动你们了。”
身后是雷鸣一样的应答:“臣下殊荣!”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就从其中跑了出来,是个文官服色——啊,衣服上跟其他文官不一样,不是松鹤呈祥,而是北斗七星。
也就是,那个修道的“天师”。
他过去,蹲下吹了什么东西,哑巴兰一个喷嚏,冷不丁就醒过来了。
这一下他还挺茫然,一看见我回过神来:“哥,我睡着了?你们怎么没叫我?”
你没少睡。
白藿香一下也笑了。
我跟天师点头,可我注意到了,那个天师一直盯着安大全,眼神不大对劲儿。
我想问他,可他说不了话——当初吞金丹被毒死,他嗓子被烧灼哑了。
但他拉过了我的手,就在我手心上写了四个字。
我感觉出来,心里一沉。
那四个字是:“此人说谎。”
第1962章 门槛下面
那天师看着我,满眼的诚挚和担心。
我尽量面不改色:“为什么?”
他在我手心里继续划道:“身有邪……”
可刚划到了这里,我们忽然全都闻到了一阵极其难闻的气息。
那个味道难以形容,几乎能把人的眼泪给呛出来。
“又是他……”
刁顺卿指着安大全的方向就骂:“皇陵胜地,岂容你……大不敬!照着规矩,该五马分尸!”
“照着规矩?”安大全大大咧咧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照着规矩,一个死了的人,还不会回自己的坟呢!世道变了,很多规矩,也都变了。”
说着看了我们一眼:“怪不好意思,我岁数大了,肠胃不好。”
你这表情可不像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转过脸,还想看那个天师呢,可没想到,他的手停在了我手心上,就松开了。
我一愣,再一看他的表情,茫然失措,像是忘了什么。
难不成,被那一个屁给熏的失忆了?
可人都死了,照理说五感还能那么敏锐吗?
还是,那个臭气,另有玄机?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安大全一眼,可安大全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只看着后头的巍峨神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再看天师,天师也只对我做出了一个“一路平安,等君归来”的手势。
赫然,是景朝的时候,对出征将士的祝福。
显然,他彻底忘了自己要表达什么了。
传说之中,黄大仙的屁能控制人心,我和程狗也被控制过,这个安大全,跟黄大仙有关?
邪气……我皱起了眉头,邪气在哪里?
“离着天亮不远了,”万大统领鞠躬引路:“国君,请。”
我踏上了那条上山的路。
身后,浩浩荡荡。
“我以前,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我建立景朝,建立四相局,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您仁义无双,要拯救万民,”万大统领抢着说道:“臣下跟随您,也是因为您文治武功,英雄盖世……”
“你们知不知道,关于祟的事情?”
这一下,那些文武官员都愣了一下。
满眼都是忌讳,似乎,这个话题,不祥。
我看向了贺兰昭:你说。
贺兰昭语言组织能力都不行,更别说说谎了。
“臣下听说,世上祸乱,多数由祟起,那种东西,带来战乱,饥荒,灾祸,可那种东西,不是人能灭除的。”
比起说是具象的某种东西,听上去,更像是抽象的“流年不利”。
“百姓畏惧,不敢言此字,怕沾惹祸殃。”
连说都不敢说。
而景朝国君,要把这么抽象的东西给镇压了?
听上去,简直像是普通的小风水阵报家,大风水阵护国一样。
“江仲离说,唯独您有这个能力,让人间恢复盛世,”万大统领也跟着说道:“臣下也一直相信。”
可惜,那个盛世,到底是没撑住多长时间。
我盯着那个巍峨的神道,忽然觉得一阵空虚。
景朝国君倾尽一生,做出的这个“流芳百世”的大事,真的值得吗?
文武官员在后面随行,庄严肃穆,倒是极为壮观,只是,这种感觉,跟送葬差不多,说不出的让人心里不安。
从自己的棺材里逃出来,又要重新回去的,也许古往今来,就我这么一个。
不过,我知道,这条路,我迟早要走。
我得找到一切真相。
那些石像生送到了日月院前面,万大统领盯着日月院,显然已经没法再往前走一步了,抬起头就对我说:“臣下祈祷,国君平安归还——还有,这个院子里面,似乎压着一个了不得的东西,国君,多加小心。”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不曾见过,不过,听到过那东西发出的吼叫,”万大统领答道:“声震山谷,天地几乎都为止一颤。”
程星河也回头看:“异兽?”
万大统领退下,贺兰昭也回到了队伍里,军令森严,排的整整齐齐,身后那些文武官,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我抬手摸了摸那个石雕狻猊的头,石雕狻猊低头领受之后,也恭恭敬敬的退到了后面。
“恭送国君!”
这一声,振聋发聩。
我回过了头,这个时候,天色微白,太阳快出来了。
你们等了这么多年,我一定会好端端回来的。
面前一层薄薄的雾霭,雾霭散尽,第一缕晨光落下,那些人影消失,我们只看见漫长的神道上,左右两侧,是整整齐齐的石像轮廓,鳞次栉比,一路蔓延到了视线尽头。
哪怕被枯藤败叶缠裹的密不透风,依稀也能看出来,那庄严肃穆的轮廓。
一派苍凉。
程星河也跟着我往下看:“你这个国君当个的,也真挺值得。”
我转过脸看他,只见他搀着还有点迷糊的哑巴兰,身边带着白藿香,金毛也跟在了他脚底下,忽然有点想笑。
“你看我干什么?”程星河莫名其妙:“认识这么长时间,还能被我帅到?哎,我这无处安放的颜值。”
“我看你像是超生游击队的盲流。”
程星河脸一下绿了:“你说谁盲流?”
越过他,我看向了安大全。
青天白日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区别,还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懒汉模样。
刚才从神道往上走,他所在的位置,被石像生给遮挡住了,我这才看见,他胯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驴。
我一下愣住了:“这哪儿来的?”
安大全摸了摸驴屁股:“随身携带——我懒得走。”
这驴垂头丧气的,似乎跟主人一样,也不愿意走这么远的山路,可惜它没得选。
其余倒是很正常的样子,是个瘦骨嶙峋的灰白驴,四个蹄子,稳稳的他在了台阶上。
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他的衣服给人的感觉一样,像是纸糊的。
大白天,也森然的冒着凉气,让人瘆得慌。
程星河也盯着安大全:“说起来,你戴这么高的帽子干什么?”
“懒得洗头。”
这把程星河一下噎的说不出话来了。
白藿香也来了兴趣:“那你穿这种衣服,也是为了冬暖夏凉,不用换?”
安大全眯着眼睛笑了:“聪明。”
雾霭散开,脚下的半山,一片苍翠。
过了神道,真正的旅程就开始了。
我回头,看向了日月院。
真龙穴的建筑应该是分为三个部分——神道,宫殿,配殿,地宫。
越过配享香火的正殿,就能到了地宫入口了。
只是地宫入口,想也知道得有多少关卡。
万里长征,先踏出第一步吧。
日月院有三扇门,我看向了最中间的一扇。
中间一扇是最大的,不过周围肯定绕着风水锁。
所谓的风水锁,就跟一个风水阵的开关一样,不上锁,这地方随便进,孝子贤孙来拜祭也安全,一上了,那进来的人,就会被视为贼人,里面机关全部启动。
没记错的话,这地方的锁,在门槛下面。
我蹲在外面,熟练卸下一块小门槛板,伸手进去摸机关——天这么一亮,这地方虽然依然荒凉,却让人多了不少安全感。
安大全靠在驴身上,盯着我摆弄风水锁,程星河就问:“哎,十二天阶的家里人,给了你多少钱?”
安大全一乐:“商业机密——你跟着这位李北斗,又赚多少钱?”
程星河给他噎住了,想了想:“我不跟他谈钱,为爱发电。”
我看你为爱发癫。
摸到了。
这门槛下有一个精致的机关,只要踏上了第一块地砖,机括触动,人就得掉下去。
只要拆开底下那个链条就行了。
我正要高兴呢,忽然觉出,伸进了门里的手湿了一下。
像是,里头有一条舌头,舔在了我手上。
“当心,”安大全在驴上,慢悠悠的说道:“据说有一种长舌饿鬼,专吃有灵气的肉。”
第1963章 四八燎炉
就跟他说话的同时,我倏然就觉出皮肤一阵发炸——那是面对煞气的本能反应。
下一秒我飞快的抽出手来,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里面似乎有一张利嘴,电钻一样的直接扎下,一头咬到了我的手刚才停留的位置上,手伸回来,上面沾满了新鲜的石屑。
白藿香立马抓住了我的手,仔细一看没伤,这才松了口气,蹲下也想看看,那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可我一下就把她给拽回来了,难保那东西不会从里头给钻出来。
白藿香不死心,手利落的一抖,一把东西就进了那个洞,内里“滋”的响了一声,她捂住了我的口鼻——显然她扔进去的,对带灵气的来说,都是剧毒。
可里面传来了一阵“咔嚓”的响声,内里的活物,显然没受到任何影响。
白藿香皱起了眉头:“那可是百炉灵灰……”
是从一百个大庙里收集来的灰,加上了她在铁蟾仙那搞到的毒,要是单枪匹马的灵物靠近了,一准中招。
安大全叹了口气:“这东西要是这么好对付,就没资格进这地方来了。”
程星河立马说道:“你知道这么清楚,那你赶紧给想想法子啊!”
安大全啧了一声:“主要是懒得想。”
“不是,你别干拿钱不办事,败坏行业名声,”程星河还想起来了:“哎,你之前给七星挡火的时候,不是能弄出来个护甲吗?再用用。”
安大全摇头:“太累。”
“这个懒得弄,那个嫌累,”程星河气的跳脚:“那他们花钱请你干什么来的?”
“我这不是也想着跟你们结伴,搭上你们这个顺风车,少费事儿吗?这可倒好,又得多干个导游的活儿。”安大全从灰白驴身上滑了下来,在三道门前敲打了敲打。
他用的,是一种极其少见的法子,叫探灵指。
靠着手指头,就能探测出来,底下的空洞和机关——据说这以前是翻山客的高手才擅长的,就是为了盗墓。
可就跟翻山客借鉴风水术一样,也有风水师借鉴了翻山客的法子,来定底下的风水。
不长时间,他选定了一处地方,跟我点头:“你那斩须刀很好——劈开进去。”
我拔出了斩须刀,也看出来了——他选的位置,竟然是两道气息中间,这日月院,恐怕就这么一点空门,就让他给找到了!
心里暗暗吃惊,这个安大全的眼睛这么毒?
看好了位置,斩须刀金龙气炸起,那扇门直接劈开,巧妙的避开全部机关,出来了一个勉强能供人通过的洞!
我们几个倒是可以进去,金毛有点勉强,不过好歹它铜皮铁骨的,受点罪,也能勉强给塞进去。
只是,安大全的驴肯定是进不来了。
我们全进去了之后,我就留了个心眼,回头看了安大全一眼。
只见安大全站在外头,一只手拍了拍那个驴,只听“扑”的一声,那驴竟然跟气球漏气一样,直接变成了一张薄纸!
而他施施然的把薄纸叠好,塞在了怀里,自己一头也钻进来了。
这好像——是玄术。
吃阴阳饭的看似都差不多,其实分门别类,领域极多,炼丹的,做机关的,摆风水阵的,斩妖除魔的,玄术就是以此为例,改变物体形状的法门,厌胜也擅长这一类,但多数是障眼法,我能看出来,他这种法子,天衣无缝,真就类似仙人了。
他到底是什么路子?
果不其然,回过神来,身边一声驴叫,那个灰白花的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站在了他身后,他爬着骑上去了。
程星河和白藿香也看见了,全倒吸了一口凉气。
程星河看来我一眼:“这人是友还好……”
是啊,要是敌,防不胜防。
安大全浑然不觉,盯着里头的景物,跟来旅游似得:“嚯,这得多少人力物力,才能修出来?”
一转脸,这是个极大的院落,两侧种着松柏,现如今,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而松柏之间,依稀露出了一些金色的痕迹。
是燎炉。
所谓的燎炉,也是给后人祭祀的时候用的——其实说白了,就是起到了普通人家那种烧纸盆的作用。
这几个燎炉雕刻着数不清的金龙,而金龙缠绕在一起,又组成了龙头的样子——龙头怒目圆睁,张开大口,就是烧纸的地方。
而数量,应该是四个大的,八个略小的,取“四平八稳”之意。
对了,我们人是进来了,可刚才用舌头舔我手的东西呢?
转过脸四处看了看,没看到什么可疑的身影——只看见,一面地板上,露出了一个新鲜的伤痕,赫然,是牙印子的形状。
程星河吸了口气:“这东西是吃冷酸灵长大的,牙口这么好?”
我起了警惕心,得防着那东西从什么地方窜出来。
金毛拱了我一下,意思是它断后,让我放心。
我拍了拍它的头,它可是顶了大用了。
而日月院里的这条路,也跟神路一样,是整个陵墓的中轴线,顺着这个神路,就能看见,远处那个巍峨的正殿了。
明黄飞檐,青灰宫墙,云雾绕在了檐角上,在山巅之上,俯瞰众生,哪怕隔着一段距离,可视觉冲击力依然极大——几乎像是电影之中的天宫。
这就是——真龙穴!
那种大气磅礴,几百年时间过去,却没有荒芜倾颓,反而越发气势恢宏。
这个陵寝,硬生生,占了一整座山。
不愧是四相“抬”真龙。
程星河也看直了眼:“这就是正殿……”
江老爷子和齐老爷子他们去的,直接是地宫,想必,也没见到这种场景。
我不由自主就往前走了几步,可这个时候,我就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咯吱……咯吱……”
像是指甲在挠什么。
这声音——是从燎炉里传出来的。
安大全的声音在后头响了起来:“小心,守着这地方的东西出来了,一钻,就是一个窟窿。”
离着我们最近的燎炉口,先探出来了一个头。
看清楚了那玩意儿的长相,我们全屏住了呼吸。
看上去,很像是鳝鱼——可这东西,两个头,满口尖牙,闪着森然寒光!
第1964章 黑白双头
程星河眼睛一立:“妈的,这什么路数,被放射性元素辐射过?”
他这表达能力可以,只有这么形容,对的上那玩意儿的长相。
这东西,我还真没见过。
而这东西的头也古怪——一个头是黑的,一个头灰白,不过都很狰狞。
“这是阴阳鳝,”安大全说道:“这东西是在阴河下头长出来的,专吃奈何桥下的怨气,一张嘴,金石可断。小哥,就看你的了。”
说着,自己一个翻身,就躺在了灰白驴上:“我先打个盹,打完了叫我。”
景朝国君是给上头充钱了吗,什么玩意儿都弄的到?
程星河气的要疯:“说是来蹭顺风车的,这货说到做到啊!”
话音未落,燎炉里那个阴阳鳝一头钻出来,黑色的那个头,裂开血盆大口,对着我们就咬——口水几乎要飚到了我们面前了。
斩须刀横起,直接削了过去,可白色的头也不是善茬,一张嘴,一个巨大的舌头探了出来,对着我的手腕子就缠!
这种湿黏湿黏的感觉,不就是之前舔上手背那个触觉吗?
而那个舌头,比吊死鬼还长,直接缠在了我手上。
这舌头往下一带,我的手粗几分就偏了,黑透抓住机会,奔着我脑袋上就咬。
程星河见事不好,凤凰毛抖出,把那个黑头往后一带,黑头咬了个空,阴冷如湿棉絮的气息往我脸上一扑,斩须刀已经出手,对着双头之间一削,直接纵向劈开,斩须刀的锋芒摧枯拉朽,啪的一声,那一身鳞片炸的到处都是。
而这只是一个,这个鳞片一炸,那种阴冷的气息猛然扩散,燎炉里猛然又钻出几个,全被我给劈开了。
“好!”程星河立马说道:“就这么办,把它们全给弄成龙舟茄子。”
这东西,一个燎炉里好几条!
我活动了一下手腕,还想抬手继续,忽然就发现,这个东西被打碎了之后,落在地上,好像活动的黑影,逐渐往外汇聚。
这什么情况?
我一下想起了金郡王那的黑东西了。
“这东西是阴气汇聚而成的,打不死。”安大全跟说梦话似得来了一句:“越打,越大。”
程星河皱起眉头:“什么叫越打越大,你唱rap呢?”
“你自己看。”我跟程星河一歪头,只见数不清的黑影子逐渐汇聚,逃窜到了另一个燎炉附近。
跟川流入海一样,不见了。
四平八稳——我脑壳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就炸起来了。
果然,那些指甲抓挠的声音越来越多,简直跟交响合奏一样,每一个燎炉都有!
接着,一瞬间,那些大张的龙口之中,猛然窜出了大量的黑白脑袋,嚎叫呼啸,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简直跟半空之中坠下的流星雨一样,擦过身边,“啪”的一声,就在地上炸出一个深坑,石头粉末炸的到处都是。
哪怕越打越大,也不打不行。
程星河手一抖,凤凰毛出手,凤凰火闪耀,把那一片黑影卷上,直接燃烧殆尽。
但是那些破碎的黑影,重新汇聚到了地上。
哑巴兰立马把也猎仙索抽出,拦住了另一边,当的一声,数不清的尖牙咬在了猎仙索上,死死挂了一串。
哑巴兰心疼猎仙索,想甩没甩开。
程星河还有心情乐:“别抖——晾上过秋,熏鱼干吃。”
你还打算在这过秋?
又有六七条奔着白藿香飞了过来,白藿香一抬手,好几个弹丸一样的东西飞出,直接把那些东西给穿透。
那些黑影淙淙汇聚,到了最后面一个燎炉底下。
那好像,是个最大的燎炉。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东西要是打不死,怎么过去?
“呼……”身后的灰白驴身上,已经传来了安大全的呼噜声,他是认准了我们短时间打不干净这些阴阳鳝,先睡上了!
程星河气的一凤凰毛就探过去了,要把他给打醒,可安大全一个转身,凤凰毛擦着他,就只隔着毫厘之间,就打偏了!
程星河那个狗脾气怎么会死心,又一凤凰毛下去,可安大全一个呼噜,胸腹收缩,凤凰毛偏偏又擦着他打偏了!
一次还能是巧合,次次一样,就不是了。
我拉住他:“比其打他,不如处理好咱们眼前的难题吧。”
哑巴兰也喊了一声:“那玩意儿,越来越大了……”
程星河一回头,就看见那些被打散的黑影子,往最大的燎炉那汇聚的越来越多,剩余的阴阳鳝追过来,对着我们还要咬,金毛跳起来就是两口,那几个阴阳鳝也全碎开了,跌在了地上,成了黑影子。
“跑跑跑!”
有两个法子,一个法子,就是趁着这些黑影子还没成气候,赶紧从这条神路上过去。
过了燎炉,前面是九孔阴阳桥,再过了九孔阴阳桥,就能到了正殿了。
我们一行人立刻对着前头跑。
那个灰白驴却一动不动。
我回头看了一眼,程星河拉住了我:“算了吧,别多管闲事儿了,人家艺高人胆大,哪儿用的着咱们管。”
结果刚跑到了最大的燎炉附近,“啪”的一声,那东西不早不晚,就从燎炉张开的大口里钻出来了。
好大——简直跟一股子黑色的洪水一样!
“你们先走!”
斩须刀削过,对着那东西的脑袋就削了过去。
可那东西汇聚的多了,能耐也大了,飞快的往上一掠,就躲过了斩须刀。
而且,那个混沌的黑影,头部裂开,分成了两个——一个脑袋绽出了满口的尖牙,对着我咬了下来,另一个脑袋歪过去,奔着程星河他们就追过去了。
这玩意儿能分出两个嘴,我没法子分出两个身来!
那第二个脑袋张开大口,就要咬住程星河他们,猎仙索和凤凰毛同时勒住了那个头的脖子,硬拖回去,可那个头力气极大,甩开了凤凰毛和猎仙索,一张大口奔着落单的白藿香就吞噬了下去。
金毛一头把白藿香拱开,“蓬”的一声,她刚才站着的位置上,就被钻出了一个深坑,爆起了一大片砖石瓦砾。
我说怎么安大全不跟呢——他就知道,这次过不去!
我心里暗暗叫苦,这叫什么,景朝国君也想不到,当年的四相抬真龙,根本就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不过,我眼角余光看到,其他四平八稳燎炉里的小东西,已经全部汇集干净了,打也打不死,就只能用第二个法子了。
“程狗,给我帮帮忙!”我一边用斩须刀抵挡那个随时能撞过来的阳头,一边喊道:“我得借个东西来。”
用万行乾坤。
而用万行乾坤,必须得两只手。
“你要借什么?”
琼星八行十九格——是个桶。
第1965章 不摧之桶
程星河一皱眉,转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巨大阴阳鳝:“桶——你要把这个玩意儿装起来?妈耶,那得是多大一个桶?”
话音未落,那个巨大的黑头对着我就扑了下来。
金毛冲过来,一头咬住,可现在凝聚在一起的阴阳鳝没有之前那么脆弱了,这一下,非但没再消散,反而甩头就要把金毛给弄下去。
我趁着这个机会,抓出了万行乾坤。
万行乾坤实在是个好用极了的东西,只是这东西用着十分费力,要是没有僚机帮忙,没把东西借来,就先中道崩殂了。
凝聚了气力,冲向了万行乾坤。
小球猛然在掌心旋转了起来,我一门心思想着的,是个金桶。
模样,位置,记得清清楚楚。
不摧桶。
出来!
不过,不摧桶是个极为沉重的东西——我之前尝试着叫出来的,都是真元网之类的轻薄物件,别说,一催动起这个东西来,还真有点费劲。
这个时候,黑色的头已经甩下了金毛,张开了满口的锋锐牙齿,对着我就咬了下来,不过猎仙索随后赶上——硬是稳稳的套上了一颗牙,哑巴兰蛮力爆发,直接把那个头拽歪。
哑巴兰这么一腾开手,程星河那边的头从凤凰毛底下钻出来,趁机就要把舌头吐出来缠住我。
程星河反手凤凰毛就直接套在了那白头的舌头上,“滋”的一声,就在濡湿柔软的舌头上,烙出了一团子白雾。
那东西痛极,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拽,程星河生怕松手了我会倒霉,所以死不松手,整个人跟萝卜一样被凌空拽起,当时就吓的一声惨叫——他因为怕死,所以比一般人恐高。
“七星,你的桶呢?”他眼都睁不开了:“你倒是拿呀!”
催什么催,我比你还着急呢!
程星河的潜力全让怕死给激发出来了,身体一转,以他自己都没想到的速度和矫捷翻到了白头的头顶上,睁开眼睛一看离着地面几层楼高,又把眼睛给眯上了:“我上辈子是欠了你多少吊钱,搞这么个讨债鬼儿子……”
呼的一声,我前头那个黑头,也不甘示弱,“嘣”的一声,倒是有壮士断腕的觉悟,赫然就把一颗牙给舍弃,转脸对着我扑了过来。
坏了——那个不催桶,马上就要到了,我两只手万一松开,那就白忙活了!
可程狗拽住白头,哑巴兰松开的猎仙索还没来得及兜回去,金毛刚凑到了前头,一阵阴风对着我头顶就下来了。
来不及了……
可就在这一瞬,一个纤细的身影挡在了我前面。
起手一把针。
白藿香?
那一大把针直接楔入到了黑头的眼睛上,黑头一怔,吃痛就猛然翻滚了起来。
这一下,把本来挂在他头上的程星河也带的差点没翻下来:“正气水——你有异性没人性,我也是条命!”
“你懂个毛。”哑巴兰一边重新要套住那个脑袋,一边说道:“藿香姐自己的命都没顾上,顾得着你?”
这个时候,黑头反应过来,跟疯了一样,冲着白藿香就冲过来了。
坏了……
“白藿香,躲开!”
可白藿香跟没听见一样,就站在我前面,一动不动——一丝害怕都没有,反而冷静的让人有点害怕!
唰的一声,斩须刀出手,金龙气对着那个头就劈了下去,那个黑头飞快闪避开,但还是被我劈开了一大排的牙。
白藿香一回头,这才惊喜了起来:“拿到了?”
拿到了,就在最后一瞬,那个金色的桶到了我手里。
那个头还要往下扎呢,我大声说道:“程狗,把凤凰毛弄来!”
刚才黑色的头吃痛,白色的头也狂乱摇摆,程星河呆在上头跟坐海盗船一样,已经给甩下去了,幸亏附近的松柏都极高极茂,突突突坠断了几排枝干之后,跌到了树下,除了蹭了一身老苔藓,倒是没什么大事儿,正扶着腰跟个孕妇似得站了起来。
一听我要凤凰毛他也愣了一下:“要这个干什么?”
“给我就行了!”
程星河一甩手,凤凰毛划出了一道极为绚丽的图案,金毛倏然蹿起,叼住就送到了我手上。
我一把抓住,攥紧了一端:“你们几个躲开!”
“哥,我给你帮忙!”
“你要帮忙,把白头的控制住就行了。”
白头的没牙,靠着长舌头吃气,比黑头的相对好对付点。
哑巴兰领命,翻身就要要蠢蠢欲动凑过来的白头的拽住。
黑头的还要对着我吞呢,我把白藿香推到了安全的地方,就站在那东西面前。
那东西一看我“放弃抵抗”,虽然疑惑,但耐不住想吃我的肉,一头就扎下来了,大片白牙露出,后头是个深不可测的咽喉。
“七星!”程星河看清楚了,大吃一惊:“你疯了,舍身喂鹰?”
我没答话,就在那个头要吞下我的最后一瞬间,我手腕子一抬,就把斩须刀“咻”的一声,破空而入!
黑头速度反应本来都极快,但是这一下,因为离着我实在是太近了,根本回家没法闪开,眼瞅着斩须刀入腹,大吃一惊。
程星河看清楚了,更是气的拍大腿:“你个造孽的儿子——暴殄天物,你不要了给我啊!”
可我一抬手,他才看见——原来我把凤凰毛的一端,跟斩须刀束缚上了,现如今,手里像是抓这个风筝线。
但是,这还不算完。
就在那黑头想要把斩须刀呕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凤凰毛绷直,一只手拿住不摧桶,熟练的卸下底板,把不摧桶弄成了烟囱一样的中空圆柱,顺着凤凰毛,对着那东西的嘴就推过去了。
这一下,不摧桶猛然扩大,直接套在了黑头的大嘴上,仿佛给它的嘴,戴上了一个罩子。
黑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动不了了,疯狂的就想把斩须刀给吐出来,可斩须刀跟不摧桶里应外合,把它的嘴封住,结结实实,它就跟疯了一样四处摇摆,也没能把不摧桶和斩须刀两件套给吐出来。
白头见状,还想搭救黑头,可哑巴兰一看这个场景,士气大涨,“嗨呀”一声,蛮力爆发,直接拽住了那个白头的舌头,把白头生生拽到了地上!
程星河扶着腰蹒跚的跑过来:“你从哪儿想的这个法子——给他戴上个嚼子?”
老头儿告诉过我,旧时代的偷鸡贼,就是这个干的——饵料拴线上,外头一套,鸡喊都喊不出来,就让偷鸡贼给拉走了。
程星河叹为观止:“你这天分,不去偷猎可惜了。”
那个黑头一开始大怒,还来回挣扎呢,可斩须刀的煞气在它体内冲撞,它根本就受不了,虽然疯狂的扫平了一大片百年松柏和燎炉,但很快就耗尽力气,软绵绵的趴在了地上不动了。
我蹲下喘气,身体晃了一下。
别说,可能又是用真龙气过猛了。
接着就伸手,想把斩须刀给取出来,这个时候,身后一阵踢踢踏踏的驴蹄子声响了起来,是安大全施施然的从后面过来了,瞅着我,来了兴趣:“百闻不如一见——你就是用这种头脑,斗败了谢长生?”
他连谢长生都知道。
我一笑:“不算——是他多行不义必自毙。”
安大全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眯着眼睛就笑了,看向了前面的九孔阴阳桥:“抓住了这个玩意儿,过桥就方便多了。”
说着,自己就先往前走。
程星河很不高兴:“这就是个蹭路的……”
我盯着阴阳鳝:“想让我松开你吗?”
阴阳鳝觉出来了,狂乱的点头,那个白头也不堪哑巴兰的折磨,跟着一起点头。
“那你们就得听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