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6章 我不认命
哪怕这么厉害的东西——当年,没人能拦得住我。
除非,是我最信任的,绝对想不到的人。
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脑海里。
什么时候看,都是绝美。
潇湘。
我上次被束缚起来的时候,听到了身边的一阵欢呼。
“白潇湘……也只有白潇湘有这个本事。”
还有羡慕的声音。“抓住了这个穷凶极恶的东西,那她可是立下了大功一件!”
我那个时候,只是不信,曾经抬起头看着她:“为什么?”
她没有表情:“因为你犯了大过错——每个神灵,得而诛之。”
大过错……
就是因为用这个东西抓住了我,才能用斩须刀砍了我。
疼——心里还是疼!
我拼命挣扎了起来——可这个东西专门是给龙族做出来的,越挣扎,那些钻入了到了龙鳞里的倒刺也就越深。
越来越疼,身体和心,都越来越疼!
倏然,耳边是松了口气的声音——谢长生不顾自己,也死死抱住了我,他一条手臂,也被束缚住了,铁刺倒钩一样毫不留情,上面皮肉翻卷。
可他像是浑然不觉,直接把手臂从倒钩里拽了出来——眼看着倒钩在他手臂上,划出了见骨的深痕,也一样面无表情。
好像那不是自己的一样。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赶上了。”
这一瞬,几乎是对记忆之中的重演,四面八方,又是一阵欢呼。
“终于抓住了!”
“这下,总算没有白忙这一场!”
齐雁和抱着胳膊,还是跟看热闹来的一样:“恭喜谢大人——完成了一件大活。”
“这万钩擒龙锁借的不容易,”谢长生看也不看自己的伤臂,依然面无表情:“还得谢你。”
齐雁和一笑:“也没什么,能派上用处,没枉费一片苦心就好——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带着他,上他该去的地方。”
谢长生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放松:“拖了几百年,结果到最后,也还是一样。”
那怎么行?
一股子火轰然贯到了头顶。
不管是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景朝国君,都是拼尽全力,才走到了这一步的。
就这样重归虚无,做不到!
我继续挣扎了起来,龙鳞牵扯皮肉,钻心刺骨,齐雁和蹲下,低声说道:“我心肠软,劝你一句——别挣扎了,没用。你到头了。”
我才不可能就这么“到头”!
“把他拽下去,”谢长生面无表情:“下虚无泉。”
虚无泉……
那些屠神使者,听到了这三个字,面具一样的脸上,竟然都浮现出了复杂的神色。
有的畏惧,有的兴奋,还有的退缩。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虚无宫……从来处来,到来处去,”齐雁和支着下巴一笑:“对你来说,也许是个好地方——再也不用受罪了。”
那个地方,是屠神使者都很少用到的地方——邪神被诛杀之后,为了防止死灰复燃,丢弃残躯的地方。
那里会把一切全吞噬掉,就跟黑洞一样,跌到了那个地方,再也没有谁能回来过。
我不答话,死命的运金龙气,要把这个锁链挣开。
“没用。”齐雁和接着说道:“你想起来了吧?以前的你都挣脱不开——现在,你一个肉眼凡胎,难道就能挣脱开了?”
咣的一下,眼前天地翻转,我身体直接被拽到了地上,那些屠神使者,拖着我就往前走。
那些物灵见到了,哪儿有甘心的,呼啦一声,冲着我就扑了过来,
可没用。
八方琉璃灯四下里绽放开,把这地方,染成了一片火海。
齐雁和吸了口气:“这可是琼星阁,怪可惜的。”
“跟他有关的,全抹了才好——绝了后患。”
谢长生转身,我听见这地方的珍宝,被哔哔啵啵烧起来,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全城了一片惨叫。
一股子难以描述的挫败,跟藤蔓一样,缠在了我心上。
我作为主人——却连它们都保护不好。
它们忠心耿耿!
金龙气继续往外炸,可跟齐雁和说的一样,越挣扎越紧,除了让自己更痛苦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
可哪怕这样,我也绝对不会放弃——已经走到了这里,为了那些等着我的人,我已经没有了放弃的资格!
开——开,给我开开!
“都说你是肉眼凡胎——”齐雁和跟看什么珍奇异兽一样看着我,感叹了起来:“骨头还是跟以前一样硬。”
接着,他抬起头来:“列位都辛苦了,这一趟回去,论功……”
可他话还没说完,“咣”的一声,门口就是一声巨响。
一个身影蹿了出来,威风凛凛的把前头一些屠神使者,猝不及防的扑倒在地,张口就是一声吼。
逆着这里的光,那一身金光抖擞,龙骧虎步。
金毛?
我心里一紧,它怎么来了?
那些屠神使者见状,也愣了一瞬:“犼……”
“不光是犼,”一个熟悉极了的声音吊儿郎当的响了起来:“还有美男子。”
一道凤凰毛,带着耀目的火光,霹雳一样的甩了进来。
程狗?
杜蘅芷——她已经不动声色的在摆弄门内的一些东西,她跟杜大先生一样,擅长摆局改运——能操控室内人的运势。
哑巴兰大吼一声,带着一身神气扑了过来,他颀长身材上重叠的,是个蓝脸赤膊大汉,赫然像是一个本地的少数民族蛮神。
苏寻就更别提了,已经站起身子,一道元神箭射向了一个位置,只见一块石头飞起,一道金光倏然横平竖直的亮起,赫然是围成了一道栅栏似得阵法,把大批屠神使者,全困在了里面。
我的心陡然一震,你们是来找死的?
齐雁和叹了口气,怜悯的看着我:“你这几个朋友,倒是忠肝义胆,可惜呢,好人多短命。”
话音未落,凤凰毛对着他面门就过来:“你的家规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诅咒家主——掌嘴!”
齐雁和轻捷的一退——照着齐雁和的本事,打死十个程星河,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可他偏偏就是对程狗有忌惮。
齐雁和被拖住,那些屠神使者群龙无首,杜蘅芷布的局已经生效,是个离心局,人心一乱,拽着我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但是一瞬间,又一个力道拖起了我,不管不顾,冲破重重阻碍,就往外拉。
谢长生。
“这一程,我亲自带你走。”
哑巴兰见状,第一个扑了过来,他本来力气就大,身上的那个蛮神也不是善茬,一抬手,一整个藏宝格,对着谢长生就砸了下来,可谢长生头也没抬,煞气炸起,连我脸上都掠过了一阵疾风,那个藏宝阁在没触碰到他的情况下,猛然炸开,碎屑溅的到处都是。
哑巴兰被冲出去了老远。
苏寻见状,抬手就要过来设阵,这一下,他连谢长生都拦住了,可他鼻子上,哗啦啦就是一道子血,可他根本顾不上擦。
谢长生还要抬手,一个人影矫捷翻出,瞬间把他们俩护到了安全的地方——硫磺气倏然滚过,宛如一道天雷,那道子煞气,直接把他们俩刚站着的地方,炸出一道深坑。
是杜蘅芷。
杜蘅芷一个人,哪怕是天阶,给屠神使者布局——她没比苏寻好多少,耳边而已滴下了血来。
“你们快走!”
可他们都盯着我,一丝退却的意思也没有,哑巴兰吸了口气,扶住了脑袋:“哥,我们带你回家!”
“我死也不会让他把你带走的。”杜蘅芷也不看我:“我还等着你娶我。”
谢长生的身上,再次出现了那种奇异的煞气。
我心里一沉——不行,哪怕他们不怕,再不救,他们就危险了,非冲破不可。
可是怎么试也没用,齐雁和说得对,当年的我都挣扎不开,现在这个肉眼凡胎,又凭什么?
通天的火光烧起来,琼星阁成了一片火海。
那些物灵的惨叫,不绝于耳。
我的心倏然一痛。
也得救他们,不能烧!
不,不对,忽然,一股子记忆奔涌了上来。
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挣扎不开?
是因为,我的心死了。
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只有潇湘。
可现在,我还有许多朋友——他们愿意为了我,不顾自己的命,他们都还在等着我。
这一次,我绝不辜负他们!
“没用了……”谢长生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不甘心,可这是你的命,你认命吧。”
我偏不认。
挣扎不开,就把全部的力量,凝聚在一点上。
江老爷子,水天王,九尾狐,甚至,老海……还有,我自己。
帮我一把!
掌上轮星天上应,定就乾坤阴与晴!
那一股子力道,以前所未有的明亮炸起,气冲霄汉。
“啪”。
又是轻微的响声,但这不是机括往里扣的声音——谢长生猛然回头,眼神一凝,像是没法相信。
金龙气炸起,那道锁链,硬是被我冲断了一小截,可这一角,也就够了。
右臂抓住了锁链,兜头缠在了谢长生的脖颈上,死死往下一拽。
谢长生猝不及防,身体猛然一倾,头颅重重被我拖到了地上,咣的一声。
脚底下一颤,地板赫然一道大裂。
但他反应极快,抬起头来,而我一脚,已经踹向他的下颌。
他整个人兜转过去,重重撞到了梁柱上,还要挣扎,身体已经被我放风筝一样拖了回来。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我:“不可能……”
“我不认命,”我盯着他,擦掉头上身上的血,勾起嘴角一笑:“你认命吧。”
这笔账,咱们现在就算清楚。
第1937章 九重黑刃
谢长生吸了口气,直接就要把我缠在了他身上的锁链给拽下去,可锁链上的倒刺,不光能抠住龙鳞,皮肤也是一样。
他右臂上,刚才的划痕已经愈合,可现在,再一次被倒刺割裂开。
哪儿能这么容易就让你挣脱出去?
斩须刀在手里旋过,对着他就劈了下去,当的一声,他右手甩过散神丝,挡住了斩须刀。
散神丝上一股子煞气,简直像是活物一样,奔着金龙气就吞噬了下来。
我一愣,没了金龙气,斩须刀哪怕自身锋锐,也没有刚才那种所向披靡了。
这东西不对。
散神丝没有这么邪的本事。
果然,一瞬间,上头的散神丝散开,露出内里的一星锋芒。
周围的屠神使者见到了,倒吸冷气:“谢大人——把九重刃都请下来了……”
九重刃?耳熟,但依然模糊,只依稀记得,这好像也是个所向披靡的利器,主人是谁来着?我知道,却不记得了。
似乎,是也老熟人。
“据说九重刃跟斩须刀齐名,当年诛杀过在天河造反的主神,在虚无泉里浸泡过,能吞噬神气……怕是比斩须刀还强。”
那些屠神使者被琼星阁里这一切弄的本来无所适从,加上本来就怕我,心里十分忌惮,现如今一看谢长生亮出这么个东西,顿时都有了主心骨一样:“有这个,哪怕他是真龙转世,也犯不上怕他!”
我左手立刻反拽锁链,要把他拖回来,可下一秒,那个九重刃翻转,直接砍在了身上的锁链上。
“当”的一声,一道火花溅起,捆住了他的那一截子擒龙锁,应声落下。
果然锋锐……
紧接着,九重刃的锋芒一亮,对着我就下来了。
那股子冰冷霸道,像是要把我天灵盖劈个窟窿。
我几乎出于本能,翻身一旋,抬腿瞬间把刀压低,锋芒被踩平,借力反扑谢长生,一斩须刀对着他脖子就下去了,谢长生眼神一凝,在斩须刀落下的最后一秒,抽回九重刃,“当”的一声巨响。
这一下,两道煞气炸在一起,四周围“扑”的一声,满地残石断木,以此为圆心,同时被这道厉风掀了起来,清了一大片。
可我觉得出来,金龙气再一次被九重刃给啃噬了下去,力道削弱许多——九重刃有这个能力,衬托的斩须刀简直像是一把普通的刀。
而这一瞬,被程星河拖住的齐雁和忽然厉声说道:“愣着干什么?龙虱子呢?”
那些屠神使者似乎也没见过这种场景,全呆住了,听齐雁和这一声,如梦初醒,立刻掏出了不少罩着黑布的大笼子。
揭开黑布,只听“嗡”的一声,数不清的龙虱子从黑布之中炸出,宛如一团一团的黑雾。
他们这次算是有备而来,不知道从哪里搜罗这么多的龙虱子。
我没法子,只能旋回斩须刀,奔着后面的龙虱子云雾就劈了下去,可我一退,谢长生眯起眼睛,借着机会,九重刃立刻追了上来。
我贴着石墙翻身一避,九重刃紧咬着不舍,“啪啪啪啪啪……”一面墙被削除五六个大坑,次次贴着我落下,石屑溅了我一身,抬起胳膊,一大片龙鳞直接被削落,皮肉翻卷了起来。
“轰”的一声,那一面石墙直接坍塌。
要是那几个大洞,落在身上……
隔着朦胧粉尘,他面无表情。
谢长生确实非常强大。
而龙虱子不怕这些,见我停下,一窝蜂就落了下来。
四面八方,全是!
“这一次咱们找来的,是几百年前的大龙虱,千辛万苦,只要他滋生龙鳞,钻下去,就是个痛不欲生!”
生死存亡之际,我却倏然想起来了身上的小绿,甩手就把它从肩膀上摘下来扔出去:“上安全的地方去!”
“呱”的一声,小绿在空中回旋,我本来希望它藏在白藿香他们那,谁知道,它在空中,直接翻身,强行改了方向,两脚蹬在了残垣断壁上,借力反扑,奔着那些龙虱子就过去了!
我一愣。
小绿张开了大嘴——不是蛙能达到的角度,简直像是一个大袋子开了口,呼的一声逆风,对着那些龙虱子就吞。
身躯虽小,可它身上的圆圈,亮起了仙灵气,那些云雾一样的龙虱子,竟然跟吸尘器一样,轰然被小绿给吸进去了。
哑巴兰他们和屠神使者同时抬头,都愣住了。
程星河的声音不知道在哪儿兴奋的响了起来:“我家有蛙初长成啊!”
不过,光靠着小绿一个,也没法同时吞噬那么多龙虱子,呼的一阵风声,剩下的物灵卷过来,也对着龙虱子吞噬扑打。
哪怕我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它们也没放弃。
“这些东西,太欺负人了……”
“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他们不知道琼星阁是什么地方!”
齐雁和想过来,而程星河似乎早有准备,不知道从那个断壁后面,凌空翻过,凤凰毛对着齐雁和就卷,厉声喝道:“谁让你跟着出馊主意的?”
齐雁和咬了咬牙,反手挡住程星河:“又是谁让你跟着掺和的?”
这一瞬,齐雁和像是发了狠,拽住了程星河,直接把他掀翻,
我心头一沉,想扑过去,可哑巴兰已经炮弹似得一头撞过去,苏寻也一样,不顾鼻子下的血,起手一个金色玻璃罩一样的大阵。
我一愣,这是个困神阵——我听他提起过,凡人要是用,那是逆天而行,一炷香的功夫,三魂七魄散尽!
“苏寻,放手!”
可苏寻护在哑巴兰前面,跟没听到一样——他自然不可能听不到,他能辨别清百米之内鸟的方位。
但是齐雁和也发了狠,终葵扬起,寒光一闪,那个阵应声而碎,“啪”的一声,三道身影全部跌出,哑巴兰被撞到了石墙上,苏寻滚到了碎石头里,起不来了,程星河的身体,直接被埋入一片废墟,我心里倏然一痛——他的腿被撞成了人不该达到的角度,肯定断了。
齐雁和大概不想杀他,但伤了他的腿,就省事儿了。
他一副“自寻死路”的冷漠表情,终于摆脱了阻碍,起身还要过来帮谢长生一起对付我,可又有一个身影出现了。
这一次挡在前面的,是杜蘅芷。
第1938章 胜负已分
她手指上全是磨损的痕迹,那么漂亮的手,指尖的伤痕,甚至深可见骨,耳边也全是血,越来越严重,滴滴答答顺着脖颈往下淌,衣服两侧都是一道红痕——一个凡人,根本没资格跟屠神使者为敌。
可他们几个都一样——哪怕面对屠神使者,也像是根本不会害怕!
“杜蘅芷,让开!”
我要往上扑,而身前一阵厉风,谢长生已经鬼魅似得出现在了我面前:“管好你自己。”
那道锋芒一追,斩须刀本能架住,可迸发的金龙气,全部被九重刃吞噬,斩须刀只能靠着本身的煞气自卫,我直接被逼退好几步。
而与此同时,齐雁和要过来,杜蘅芷抬手摆局,一道冰晶似得屏障跟着她扬起的手,升腾而起,挡住了齐雁和。
可随着那个屏障的拉升,她手指和耳边的血淌的更猛,齐雁和被困了一瞬,但是“啪”的一声,齐雁和抬起终葵,奔着屏障一划,那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屏障,应声而碎!
眼看着齐雁和要越过,杜蘅芷着急,连局也顾不上摆,奔着齐雁和就扑过去了。
她的手一曲,以一个跟大小姐身份完全不匹配,前所未有,极其凶猛的姿势,直接对咽喉抓了过去,那一道锋锐风声,只怕石墙都能被抓下一个窟窿!
可齐雁和轻轻松松抬手,一只手猛然攥住她后颈,一下把她整个人反推过来,手往下一沉,把她身体折成了十分惨烈的角度,几乎把她整个人直接折断!
杜蘅芷的脸直接被掼到了地上,光洁的额头上,爆了一层汗!
“杜蘅芷!”
她从小到大,在杜大先生荫蔽下成长,在天师府呼风唤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可她咬着牙,忽然笑了。
我这才看到,她一只手早死死别在了齐雁和脚踝上,趁着齐雁和分神,强忍着剧痛,“咔”的一声,错开了齐雁和的关节!
齐雁和眼神一冷,手一旋,四周砖石成了碎屑炸起,杜蘅芷重重落下,身体一软,没了动静,他松手毫不留情的越过杜蘅芷,活动了一下伤了的脚踝,手里终葵一闪:“谢大人——记住,欠我个人情。”
杜蘅芷没再动,我的心像是被一把刺扎了个没柄,一阵剧痛。
谢长生冷笑了一声。
两股子破风对着我逼近,九重刃和终葵,一左一右,同时对着我逼了过来!
“哥!”哑巴兰是受伤最轻的,已经从废墟爬起来:“小心!”
“朋友——等到了虚无泉……”谢长生冷冷说道:“你就不用再受这种罪了。”
朋友,他也还记得,我们曾经是朋友?
这种背叛,这种群起而攻之,对我来说,已经不陌生了。想的起来的,想不起来的过去,太多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当下,是当下!
压住了心痛,不去想任何嘈杂干扰,只心神贯通——轸角二星天少雨,或起风云傍岭行!
金龙气哪怕被九重刃源源不断的吞噬,可心念一动,更多的金龙气,从真龙骨里凶猛的炸了出来!
在九重刃和终葵的同时逼近下,斩须刀撑地,两脚借力扬起,金龙气炸出,把左右两人,毫无反抗余地的,同时踢翻。
“嗤”的一声巨响,他们俩猝不及防,身体重重一左一右跌全部远,猛然撞在了石墙上,又是“轰”的一声。
这一下凌厉凶猛到,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对我劈下来,更没有还手的余力。
那些屠神使者全愣住了:“把谢大人,和齐大人同时……”
“三界,没有这样的人……”
谢长生勉强爬起来,身体一个踉跄,可他还是强行抬起头,盯着我,眼神一凝。
像是想起来,某种恐惧的事情。
但他立刻压住那一丝恐惧,翻身跃起,九重刃裹挟风雷之势,对着我就劈了下来。
齐雁和咬了牙,也要起来,可他脸色一僵——他那只被杜蘅芷伤了的脚踝,已经被凤凰毛,死死缠住。
他几乎难以置信:“你还能起来……”
是啊,程狗满脸是血,刚才挨了那一下,显然本应该动不了,可拖着伤腿,还是站起来了,并且站的笔直。
他歪头咧嘴一笑:“因为我是你的家主。”
齐雁和大怒:“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就为他搭上一条命,为什么?”
程星河出了口气,手下用了力气:“我愿意——就好像你妈打你,不讲道理。”
这一下,凤凰毛的光猛然暴起,齐雁和的脚踝还没完全恢复,根本就来不及挣扎,已经被倒吊了起来,接着,程星河高高站在瓦砾堆里,身影像是油画里的英雄,大声说道:“七星,去做你想做的事儿——你爹我给你保驾护航!”
这一声,振聋发聩!
我心里又酸又暖。
活着——真好。不管这一世,我是为什么而来。值得。
谢长生眼看着齐雁和过不来,也没有任何退缩,九重刃对着我就劈了下来。
这一下,我听到,空气之中传来了“滋滋”的响声,这九重刃的锋锐,简直跟龙族上天一样,风雷随行。
谢长生面无表情:“很可惜,你的命——你自己说了不算。”
他以前,似乎也用这种视线看过我。
什么时候呢?久到记不太清楚,而且,是在一个很冷的地方。
那个时候,四面八方,也是一片嘈杂,似乎到处都是金戈铁马。
啊,对了,好像是居高临下——我躺着,他站着。
我跟他之间,隔着一个巨大的龙棺。
我们是朋友啊。可有一个人,背弃了另一个人。
就为了,那所谓的“命”。
那片记忆,像是被一片黑暗吞噬了。
“不对。”我对上了他的眼睛:“这一次,我不光要决定我的命——我还得保护那些,对我来说重要的人。”
谢长生皱起了眉头。
“啪”的一声巨响,斩须刀带着前所未有强大的真龙气,对着煞气倾盆的九重刃削过,两下一撞,九重刃还要吞噬金龙气。
可我心里清楚,胜负已分。
谢长生的眼睛,倒影出了两道锐器中间的光。
黑气,没能吞噬金龙气。
“滋……”九重刃秋水一样的寒芒上,倏然出现了一丝一丝的裂痕。
下一秒,啪的一声,裂痕扩大,支离破碎,带着呼啸的破风声四溅,炸在了不少屠神使者身上,不少屠神使者应声而倒,一片惨叫。
刚才那道光,散若星辰。
谢长生身体一个踉跄,我右臂上太岁牙的力量,跟着诛邪手贯通,掀起了一层浓重的金龙气,斩须刀一下,直接把谢长生斜劈在地。
一声巨响,他的身体被强大的力量,重重撞在了地板上,石板崩裂,砸出了一道深坑。
红衣的碎片,四下飘散,好像秋天最后的枫叶。
这地方,顿时跟定格一样,一片安静。
被挂起来的齐雁和屏住了呼吸,程星河也直了眼,剩下的屠神使者全愣住了。
唯独哑巴兰撑着石墙站起来,大声吼道:“好!”
这一声,在一片凌乱残损里,激荡起了一重重回声:“哥,我就知道,你什么都能做到!”
可面前一阵破风——谢长生并没有放弃,竟然能拖着几乎支离破碎的身体,从坑里挣扎起来——他头上脸上,全是伤和石屑,可眼神,依然阴鸷锐利的像是鹞鹰。
他翻身奔着我扑过来,散神丝精准奔着我头脸抓过,可我偏头,散神丝削偏,而我手底下哗啦一声响,万钩擒龙锁直接把他缠住,反手一拽,他重重落在了尘埃里。
就跟他之前对我做的一样。
我一脚踩在了他头上。
第1939章 你欠我的
谢长生还想挣扎,身体倏然以人体达不到的柔韧钻出,快如闪电,可我一下抱住了他,就跟他之前抱住了我一样,一把抓住了他的头,金气耀目,死死往地上一掼,“咣”的一声,又是一声巨响。
这是你欠一些人的,得还。
那力道之大,甚至连我自己的手,也被震的一阵剧痛,虎口缓缓淌下了血来。
地面的坑洞,又深了好几分,这个力量,可怕到所有的人,全被镇住。
谢长生不愧是谢长生,哪怕这样,依然反手要用散神丝来缠我,可我先他一步,一脚勾紧了万钩擒龙锁,把他的手腕束缚的严严实实,再次直接把他身体死死踩住。
周围那些屠神使者哪儿还忍得住:“谢大人!”
瞬间,乌云一样,全部聚拢了过来,可斩须刀带着汹涌金气,一鼓作气,对着他们就横扫了过去。
数不清的散神丝齐根断裂,把一切阻碍,全部掀翻。
这金气,无往而不利。
我抬起头,盯着眼前这一切。
跟江老爷子临终前说的一样——没人拦得住我!
巨响之下,那些屠神使者落地,个个有伤,有的还能挣扎起来,但是他们接触到了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就有了畏惧,没有敢再贸然靠近过来的。
谢长生的头终于垂下,也起不来了。
但是,这一下,触碰到了谢长生,真龙骨一痛,我忽然有了一些记忆。
也是个秋天,漫天红枫,一群人围住了我。
“就是他……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有人说,他能得天下,呸,他得了天下,咱们的主人怎么办?”
“他单枪匹马,跑不了啦——这地方,就是他的埋骨之处了。”
哦,是为了我的身份地位杀我。
想也是,想杀我的太多了,理由能出一本百科全书。
我抬手,血溅五步。
不过身上当时有伤,肩胛骨一路斜下,深可见骨。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还这么难弄?”
那些人有了惊悸。
“要是好弄,他还能爬上今天这个位置?”有人一咬牙:“一起上,别留死角,这么多刀枪,不至于一个也伤不了他!”
我咬了咬牙,吐出满口血沫子。
人不少,他们说的对,一人一下,也得捅成了刺猬。
死在这里,固然是遗憾,不过,老天亡我,也只能顺应天命了。
“上——这次他不死,咱们也回不去了。”
就在雹子一样的破风声落在了我身上的瞬间,忽然一阵惨叫声响了起来。
抬起头,看见面前那些追兵,死死盯着我,表情扭曲,像是看见了一只活鬼。
他们,怕我?
不对——我觉察出来,他们怕的,是我身后的什么东西。
“邪……真他娘邪……”
“那是什么玩意儿——鬼,还是妖怪?”还有人的牙齿甚至都开始磕巴在一起:“反正,那不是人……”
这个时候,身后“唰”的一声,像是和风细雨,润物细无声的声音,怎么也跟“恐惧”联系不起来。
可那些人惊惧的盯着身后,不知道又见到了什么,忽然全体惨叫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后跑,就连刀枪也没顾得上拿,丢盔弃甲。
这些人的脖颈上挂着飞红巾,意思是死士——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惯了,刀枪下来不眨眼。
什么东西,能让他们畏惧成了这样?
回过头,看见了一个男人。
一身红衣,面带微笑,手和脸都极为白皙,跟身边那些蛮荒死士,像是两个世界里来的——这个荒山野岭,他身上一丝尘土和落叶都没有。
他穿着打扮不正常,表情不正常,出现在这里的时机,更不正常,可说不上为什么——一见如故。
但是视线下移,看见了满地挂着飞红巾的残衣。
血迹斑驳——但是,我眯起眼睛,人没了。
地上,连碎骨头都没有,但是枫叶红的妖艳——简直像是,化成了血雾,被风吹走了。
这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难怪刚才那些人,吓成了那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妖怪,鬼魂?”
他忽然笑了起来,那个笑容,好看的让日月失色:“你不害怕?”
“你救我,我怕你什么?”我盯着他:“我得谢你。”
“不是妖怪也不是鬼魂,是其他的身份。”
我忽然想起来了一句诗:“弹琴石壁上,翻翻一仙人,手持白鸾尾,夜扫南山云。”
那就只有这一种选择了。
可是——神仙,会这样大开杀戒吗?
不知道,不过,这是为了我,哪怕他恶贯满盈,逆天而行,可他对我好,那我就得认他好。
“如蒙不弃,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说道:“我叫……”
“我知道,”他却打断了我:“你要跟我交——朋友?”
他眼里,莫名有不信。
做朋友,很突兀?
“你要是不愿意,我不勉强。”
“我叫谢长生。”他盯着我,笑了:“你很有意思。”
可他看我的眼神,分明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这个,就叫缘分?
“你也是。”
“不过,要交朋友可以,得先谈妥一个条件,”他眯起眼睛:“谁也不能背叛谁——否则,天打五雷轰,遗骸入虚空。”
虚空?
不太明白,不过,要是做朋友,自然要忠肝义胆,两肋插刀,背叛?我不做那种事。
“行。”
他见我这么坦率,眼神更意外了,一只手托出了一瓶酒。
就着被血染红的枫叶喝酒,痛快。
酒甘冽醇厚,他微醺的双眼看着我:“你这次。预备上哪儿去?”
“我要去找一个叫江仲离的人。”我答道:“听说,他能帮我得天下。”
“你要天下干什么?”
我盯着壮阔的山河,声调轻松平和,却豪气干云:“我要这乱世不再烽火连天,我要百姓,谁也不再流离失所,我要母亲等得到自己的儿子,孩童等得到自己的父亲——我还要,积累功在千秋的功绩,保他们万世平安,世世代代不为祸事所苦。”
听上去,狂傲到荒谬,可不知道为什么,从我口中说出来,谢长生似乎都怔住了。
“你跟着我吧,有些事情,只有我做的到。”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跟随景朝国君了。
他天生就有这个能力。
谢长生一笑:“好。不过……”
他视线一转:“这条路,不好走。”
“既然有这个能力,自然要肩负这个使命。”我自然而然的说道:“不好走,那是对别人,我跟别人,不一样。”
“不错。”谢长生盯着我,忽然眯起眼睛一笑:“不过,要想夺取天下,除了去找江仲离,或许,还有另一种法子。”
他那个笑容,十分诡谲。
“七星!”我听到了一声喊,瞬间就从记忆之中清醒了过来。
程星河已经拽不住齐雁和了,齐雁和身体飘然一旋,已经挣脱开凤凰毛,轻捷的落在了地上。
我心里一紧。
齐雁和眼睛扫了自己的脚踝一下,不动声色,接着对我一笑:“有话好好说,何必喊打喊杀。”
可听得出,他对谢长生的死活,其实没那么关心,这一句,几乎像是一句客套话。
程星河一口唾沫就要喷他头上:“真是震惊他妈带震惊去绝育,震惊绝了,喊打喊杀的是谁,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不必求情。”
下头,是深陷泥淖,也冰冷决绝的声音。
脚下的谢长生看上去,跟枫叶下面的没什么不同。
可一切,全变了。
是啊,曾经是朋友——可那个时候,他为什么要去找景朝国君呢?
他说的夺取天下的另一种方法,又是什么?
第1940章 九重仙官
“啧,”齐雁和还是那个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有些敷衍:“那也好也好,谢大人说了算。”
齐雁和在乎的也不是谢长生,他看向了其余的屠神使者,显然已经在琢磨,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我抬头,对齐雁和说道:“好好说,也不是不行。”
程星河一愣,立马说道:“好好说——七星,你别是又心软了吧?”
心软?若是为我自己,也就罢了——可很多人,还等一个回答,我根本就没有替他们心软的资格。
齐雁和来了兴趣:“果然是真龙转世,仁义无双!不知道,什么条件?”
我盯着谢长生:“我不要别的,只要个公道。”
谢长生眼神一冻。
“琼星阁这些物灵的公道,北芒神君的公道,金翅药龙小七的公道,漱玉师姑的公道,金郡王的的公道,厌胜门二宗家的公道……”
我看向了程星河:“四大家族,程廉贞的公道。”
程星河屏住了呼吸,眼圈倏然就红了。
“一口气说不完,总之,是那些一切因为你们,搭上自己一切的人的公道,”我缓缓说道:“还有——被关在玖龙抬棺里,景朝国君的公道。”
不管是为了什么——这个公道,不能变。
谢长生陷入到碎石泥土里的脸,忽然就扭曲着笑了起来。
那个笑声,让人遍体生寒。
其余的屠神使者,也都露出了几分惊惧。
齐雁和斜倚在琼星阁被八方琉璃灯熏黑的架子上,像是早洞穿了一切,是个冷冷,带着嘲弄意味的笑。
我脚底下一用力:“说。”
谢长生咳出了石屑泥土,冷冷的说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罪孽,这是天罚——天罚,有什么资格要公道?”
天罚?
“我做了什么事,要挨天罚?”
谢长生抬眸,盯着真龙骨的伤痕:“你犯了三界之中,最大的忌讳,生生世世,都该永不超生!这一切的动乱,你才是罪魁祸首,天河上……”
罪魁祸首——记忆之中,似乎有许多人,指指点点,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咳咳……”
齐雁和颀长的身材忽然从断壁上挺直,看向了门口,打断了谢长生的话:“谢大人,到此为止吧,可算是来了……”
我转过了脸,就看见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沉默的立着数不清的人。
心里陡然一沉,他们这么多人,一点动静都没被人察觉!
那些人,也是面无表情,看上去跟屠神使者十分相似,却穿着黑衣。
最前头走出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极为斯文的男人,看都没看齐雁和,盯着手里一卷册页,食指把眼镜往上一托:“这地方不好找。”
是一股子煊赫的神气!地位,显然是比齐雁和和谢长生要高!
这个人,是谁?
“九重监的仙官……”几个屠神使者皱起了眉头:“连他们都惊动了……”
斯文男人掸了掸手上的纸卷,终于抬起了头,
对上了他的眼睛,我暗暗吃惊。
那自然不是人的眼睛,既不冰冷,也不热忱,无喜无悲,却像是洞察万物——那是神灵才会有的眼睛!
“李北斗……”他盯着我:“你这一次私自转世,造成的麻烦可不小呀。”
说着,抬手在纸上画了点什么,一落笔,我只觉得,一道极其强大的力量,猛然炸起,脚底下就是一颤。
只见脚底那块地,倏然断开,哗啦一声响,万钩擒龙锁被拉长,谢长生本来被束缚的死死的身体,硬是跌落了出来。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能力,他像是,能通过手里的纸笔——改变这个世界!
程星河他们似乎,也全被震慑住了。
齐雁和摆了摆手,热络的走了过来,一只手还要落在那人肩膀上:“叶大人辛苦。”
可被称为叶大人的,又是头都没抬,不着痕迹的避开了齐雁和的手,跟洁癖似得:“职责所在,不敢言苦。”
齐雁和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下巴往我这里一扬:“现在,是不是能把他给带回去了?”
这是——屠神使者的援军?
程星河和哑巴兰都露出几分警惕,不由自主,全靠过来了。
我觉得出来,这个被称为“叶大人”的,跟其他屠神使者相似,却不一样。
他看了几页纸:“滥杀无辜,大兴土木,亵渎神灵……”
都是我的罪名?
他点了点头:“九重天雷刑。”
那双眼睛,还是无悲无喜:“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程星河已经跌跌撞撞跑下来了:“不是,你们又是谁啊?”
可一靠近,十步之外,就被神气撞了一个踉跄。
齐雁和一把拉住了他。
程星河翻脸甩手:“干什么?”
齐雁和低声说道:“他们可是天曹官。”
天地三界,分三曹官,所谓的“曹”,就是管理机构。
阴曹是最广为人知的,监管地界,被称为阴曹地府。
人曹,是主管人间事务的人官,其实是上头委派来下界的使者,从中起到沟通作用,上传天意,下表人情,当初魏征以斩须刀做刽子手斩杀龙王,也是因为他是人曹仙官。
而天曹官是上头的官衙,屠神使者就是其中的组成部分之一,专职清除邪灵,迷神,拘禁追杀犯了过错的神灵,采取行动。
九重监也一样属于天曹官,在其中最不为人知,可权力却最大——负责监察神灵是否失职,决定功德,判定有错的神灵何等下场,跟现在的检察机关一样。
齐雁和是没别的办法了,把他们也叫来帮忙了。
齐雁和低声对程星河说道:“别说你们,哪怕我们——也争不过!”
吃阴阳饭的,都会积攒功德,这就是——监管功德的存在?
程星河吸了口气,看向了我:“他们官官相护,肯定不会放过咱们的,七星,咱们跟他们拼了!”
齐雁和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程星河,冷漠又饶有兴致,眼神像是在说,好言劝不了赶死的鬼。
他好像杀不了程星河——可应该是因为某种特殊原因,但程星河要是非得自己送死,他也喜闻乐见。
叶大人有在册页上描绘了什么,一瞬间,万钩擒龙锁哗啦一声从地上起来,自己跟活了一样,奔着我就缠!
走到了这一步了,管你是谁,也没什么可怕了——既然是管理监察的,那屠神使者做出的各种不公之事,你怎么不管?
金龙气骤然一亮,我直接奔着擒龙锁削了下去。
“铮”的一声,试图缠到了我身上的那一截子,应声而断!
“哟,”齐雁和一笑:“不愧是真龙转世,连九重监的面子都不给。”
其余的屠神使者你看我,我看你,也皱起眉头:“是啊,现在不过是肉眼凡胎,敢冒犯九重监!这是无知者无畏?”
“可是——他不是普通的肉眼凡胎。”有屠神使者低声说道:“连谢大人,都……”
有倒吸冷气的声音。
“不管你是哪里来的,这个公道,我今天非要不可!”
叶大人抬起头来,似乎也有些意外,不悲不喜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一丝怀念——好像,不是第一次见到我一样!
难道,他也是景朝国君的某个老相识?
不少黑衣人往前一步:“叶大人。”
“沧海桑田呐,”他却摇摇头,叹了口气:“只能活动活动我的老胳膊老腿了。”
一抬手,他身上神气也猛然强烈了起来,跟金龙气,硬生生撞在了一起。
天地间,“咣”的一声巨响!
那个叶大人看似文弱,这一下,比谢长生的力量,几乎强上十倍!
周围的残垣断壁,大的被直接掀翻,小的,炸成了碎屑,冲着外头猛然溅了出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一个人影竟然出现了我和他之间,一个声音缓缓响了起来:“原来叶大人在这里,叫我们一番好找。”
这个声音,耳熟。
第1941章 前来鸣冤
啊,我想起来了,是之前接走漱玉师姑那个穿灰衣的老人。
跟三清老人,应该是同门。
叶大人掀起的神气极其盛大,哪怕连齐雁和也退到了一边,可那个灰衣老人,简直像是从地里凭空出现的,竟然就站在了两道极其强大的力量中间,岿然不动,像是一枚定海神针!
他应该只不过是个人而已,为什么,竟然有跟仙官抗衡的能力?
被称为叶大人的眼珠子转了一轮,缓缓放下手:“是好些年没见了,你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灰衣老人哪怕对着这种身份地位的存在,也不卑不亢,捧着一个卷轴:“来给您送点东西。”
叶大人松手,那个卷轴落到了他手上,展开一看,面无表情。
齐雁和来了兴致:“请问,那是什么?”
灰衣老人一笑,盯着满身狼狈的谢长生,声音云淡风轻,却极有力量:“鸣冤!”
谢长生像是根本没听到,一只手,还想起来掸掉身上的尘灰——可他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那只手,连抬,也抬不起来。
那狭长妖艳的丹凤眼里,一丝木然一闪而过。
这一次,他像是对什么事情,彻底的死了心。
齐雁和的眼睛倒是亮了一下:“不知道,你告的是谁?”
灰衣老人不遮不掩,大大方方的说道:“告的人,是屠神使者的屠神正使——谢长生。告的事,是他欺上瞒下,以一己私欲,公报私仇,贪赃枉法!”
周围所有的屠神使者,面具似得表情,悚然一动。
叶大人已经把那个卷轴卷起来了——想必,那上头,就是关于谢长生的一切罪证。
他来给漱玉师姑,和那些被谢长生所害的人伸冤。
叶大人长着个学霸模样,看东西显然也是过目成诵,托了一下眼镜,看向了谢长生:“这个欺上瞒下,可得重新算算。”
这声音轻快,却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种奇异的震慑感。
灰衣老人对我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李北斗之所以转世,也是被他所害,那些他上报给九重监,取得对李北斗屠神令的事情,我也都查清楚了,叶大人明镜高悬,自有判断——我听说,叶大人亲自监察的公事,没有一个冤假错案。”
这应该也是那个叶大人引以为傲的事情,他不由自主,又托了一下本来就稳稳当当的眼镜:“谬赞,在其位,谋其政。”
没有一个冤假错案?
对了,这个叶大人,迁移宫高耸,红光明亮,恐怕是个完美主义者。
他的政绩名望,好比一堵白墙,越干净,他就越不容许里面有一丁点脏污。
他沉吟了一下,看向了谢长生:“谢大人,连我们都敢骗——勇气可嘉。”
周围的屠神使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吸了口凉气:“糟了……”
我听得出,这句话,几乎像是给谢长生判了死刑!
谢长生也不辩白,只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眼神十分复杂。
“不过,你赶在这个时候来,我知道,你是来救这位李北斗的,不过嘛,”叶大人看向了我:“事情没下定论之前,他也必须得跟我们走一走。”
确实像是这种人的作风——不容许有一点出错的可能。
灰衣老人一听,微微皱眉,显然把我带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叶大人转脸再次看向看我,还要抬手。
我握住了斩须刀,却没打算这么听话。
要走可以,把话说清楚了,把公道给清楚了!
齐雁和的兴趣倒是更浓厚了,像是等着观看精彩演出的观众。
叶大人叹了口气,再一次拿起了自己的笔。
程星河紧张了起来,还要拉我:“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行先走。”
齐雁和叹气:“现在想走,可是晚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又是一声喊:“等一下!”
这是……
看向了门口,一直给我捏一把汗的程星河忽然也高兴了起来:“这不是老家花子吗?人靠衣裳马靠鞍,猴儿戴铃铛跑得欢,差点没认出来。”
是公孙统为首的摆渡门人!
而且,皇甫球,慕容双生,尉迟明目……浩荡荡,他们那几个长老,竟然全聚齐了!
难得,公孙统没穿文化衫和病号服,竟然规规矩矩,穿着一身正装,像是要出席什么正式场合一样。
他们,怎么来了?
“我们呢,咳咳,”公孙统打扮是打扮出人样来了,可因为长期穿文化衫,一时间习惯不了,伸手拉了拉紧衬的领口,这才说道:“也是来找您叶大人,上报一些情况。”
说着,又是一册卷轴。
“这是,李北斗这些年来,做的大功德,鬼话娘娘庙,他救了本地人,豢龙氏一族,因为他才没有灭门,还有在西川,在锦江府……”公孙统目光灼灼的看了我一眼,说道:“这些功德,抵的过许多罪过,至少最近这段时日的自由还是够的,可能——还有富余。”
灰衣老人是来送谢长生罪证,而公孙统是来送我的大功德的。
他们,都想要帮我!
皇甫球偷偷跟我眨了眨眼,也开了口:“这个呢,我们已经上九重监,找监正核实过了,上面有监正的印鉴,您过目。”
我身后有个屠神使者忍不住低声说道:“监正都盖上印鉴,那他的功德,不就既成事实了……”
难怪上次皇甫球跟我说,这件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果然,他们这段时间,也没闲着。
齐雁和咳嗽了一声,那个屠神使者立刻不吭声了。
叶大人眼珠子又是一轮,卷了卷轴,看了我一眼:“也罢,来日方长。”
说着,回头跟那些黑衣人招了招手。
那些黑衣人,立刻就把谢长生给架起来了。
谢长生一被拽起来,我盯着他:“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说是欺上瞒下,有私怨,可他跟我,到底什么私怨,要冒着被九重监发现的风险,也要置我于死地?
景朝国君的死,四相局的阵法,不是一个私怨就能打发的。
第1942章 成王败寇
谢长生冷笑:“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小心,你的路,不会永远这么好走。”
我一笑:“从我入行,我的人生,就都是我自己披荆斩棘,一步步走出来的,不好走的路,我自己能开。”
谢长生还想说话,可黑衣人借着谢长生自己带来的万钩擒龙锁,一步就把他拽过去了,踉踉跄跄把他带到了前面。
齐雁和叹了口气,事不关己的说道:“谢大人,可惜了!从呼风唤雨的屠神正使,到阶下囚,就这么一线之隔!”
谢长生没理他,他一笑,也不放在心上:“所以呀,谁也不要轻易犯错,有些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有些错……万劫不复,永无翻身之日。”
程星河有些不服气,指着齐雁和就说道:“哎,戴眼镜的!这齐雁和不追究追究?他的手,也不见得多干净!”
公孙统在暗处踢了他一下:“你真是老虎嘴里拉粑粑——好大的胆子!齐雁和是屠神副使之一,说追究就追究?杀人者是当斩,不见得行凶之物也非得一起陪葬,再说了,谢长生动了屠神令,哪个敢不从。”
他们是屠神使者,本来就是听令而行的,这种军令如山,不会是罪过。
程星河挺不高兴:“那这么大的事儿,就他自己一个人认罪伏法就完了?这跟临时工背锅有什么区别?”
公孙统来了气,又给他来了一脚,他的腿本来就受了伤,吸了好几口凉气,护着屁股嫌疼,可嘴里还是一个劲儿嘀咕着官官相护,不过他素来怕死,想了想,为了这个得罪那些管功德的不上算——万一他们以诽谤诋毁为名,克扣功德怎么办?
再说了,谢长生好不容易伏法,他就更得好好活着,亲眼等着上头,还他爹一个公道。
叶大人转身,又看了我一眼:“咱们很快,还会见面的。”
“要是为了还公道见面,我愿意等。”
叶大人一笑:“有些事情,拔出萝卜带出泥,还得细查。”
是啊,这谢长生,不过是冰山一角,上头的势力,估计盘根错节,还得细细整理出来。
不过,叶大人这个性格,不会让自己的政绩名声,有任何的损伤,绝对不会徇私枉法,倒是可以信得过他,只是……
我接着说道:“叶大人一路走好——这一阵子,小心口舌官非,会影响仕途。”
叶大人无悲无喜的眼神,终于微微一变:“你连我的运势也看得到?”
看神灵的运势,简直是一种罪过,泄露天机,八成要遭雷劈,所以没有细看,只是略看了一眼。
这一下,连公孙统他们也都看了我一眼,像是大吃一惊。
叶大人回过神来,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点了点头,这才缓缓说道:“算是个人情——有机会,会还给你的。”
“你要是真想还人情,”我盯着谢长生:“帮我讨回这个公道就足够了。”
叶大人一笑,转身带着那些黑衣人就走了,摆了摆手,意思是后会有期。
齐雁和看向了这一片凌乱的琼星阁,也叹了口气,像是觉得很可惜,不过看的出来,他心情很好。
谢长生被抓,他说不定,也能得到什么好处。
果然,他转过身,就要带着那些屠神使者离开。
我却叫住他:“等一下。”
齐雁和一回头,皱起眉头:“谢大人都被你扳倒了,还有什么见教?总不能,是有话要我带?”
“那倒不是,”我答道:“你欠我一个道歉。”
齐雁和一愣,像是没听明白我这话什么意思:“道歉?”
“我知道,你是下属,要听令而为,”可我转脸看向了琼星阁:“可有些事情,是你做的,你就得道歉。”
杜蘅芷,苏寻,哑巴兰,还有,这满屋子的物灵。
这是你欠我们的,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齐雁和难以置信的看着我,那些屠神使者就更别提了。他们大概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程星河别提多来劲了:“七星,说的好!你不光欠他们,你还欠我……”
说着,把自己的伤腿也提溜出来了:“以下犯上,目无尊长!”
灰衣人微微一笑,看着我的眼神,倒像是十分欣赏。
摆渡门的就更别提了,公孙统强忍着解气,皇甫球脸都憋红了,喃喃说道:“屠神使者道歉,今天可又见一个大世面。”
齐雁和一转脸,几乎要被气笑了,可他对上了我的眼神,笑容也就凝固在了嘴角上。
他的眼睛里,终于也出现了一丝忌惮。
沉吟了一声,他看向了这里的一切,拱了拱手:“那,我这个屠神副使齐雁和,给列为赔个不是——列位,委屈了。”
“好!”一些残存的物灵叽叽喳喳,发出了兴奋的声音:“没有白认这个主人!”
“他欠咱们的,咱们就得讨回来!”
齐雁和吸了口气,显然是强忍着情绪:“那我们告辞了,后会有期。”
其余的屠神使者也都没有之前的气焰,低下了头,跟之前那种目中无人,简直判若两人。
“并不想跟你们后会有期,”我答道:“倒是希望,此生不复相见。”
只可惜,我也明白,这恐怕由不得我。
程星河咬牙就说了一声该,公孙统一巴掌拍在了程星河大腿上:“痛快!”
这把程星河给疼的,白眼都翻出来了:“要拍拍你自己的去!”
皇甫球高兴的满地乱转,一蹦三尺高:“好!好哇!”
齐雁和带着大批屠神使者出门,宛如一队败兵,但他出门最后一步,还是回过了头来:“好好活着,可千万不要出事儿,有些东西,天知地知。”
意有所指,说的是那个——敕神印。
我觉出来了,他们似乎没有跟九重监提起了那个“敕神印”,似乎不想让九重监知道。
那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隔着衣服,我捏紧了那个东西,那是自然,我一定会保护好这个东西的。这上头,还有很多等着我解开的迷。
我盯着他们离开琼星阁,看向了灰衣老人和公孙统他们:“多谢几位了。”
不然的话,九重监出手,还不知道什么结果。
灰衣老人也一笑:“这倒是不必,为了我师妹,这件事也得做,不敢轻易领受顺水人情。”
我心里清楚,他跟以前的公孙统一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还因为漱玉师姑的事情,留着这个“人情”,等到了必要的时候,连本带利还给我。
“说起来,谢长生的那些罪证,您是从哪里搜集来的?”
谢长生做事情,一定是滴水不漏,不然,不可能连九重监都让他给瞒住了——刚才我也听出来了,哪怕他作为一个屠神正使,号令屠神使者,也得先跟九重监上报,下来屠神令之后才能兴师动众。
可好几次,似乎他们是背着九重监,擅自行动的,哪怕是取得了屠神令,也是谢长生谎报了一些消息,以不正常的手段,把屠神令“骗”来对付我的。
为了我,他还真是没少花心思。
难怪——他能肆无忌惮的对付我,却没见到有谁制约他。
现如今,可算是拆破西洋镜了。
灰衣老人一笑:“这件事,还得多谢一个人。”
他看向了琼星阁已经残次不齐的大门口。
顺着他的视线,我也看见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佝偻着,乍一看简直跟个耄耋老人一样,可岁数其实并不算太大,不过四五十岁。
他鬓发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白的多了。
马元秋。
第1943章 风水状元
他自从跟江辰反目之后,受到了极大的折磨,身体废了。
我心里一动——我没忘记,他当时逼着潇湘,给江辰下跪的场景。
我也知道,走到这一步,也是因为他识人不清,咎由自取。
可没想到,这一次,他能帮我?
“这位马居士,搜集了许多江辰和谢长生的罪证,查探的事无巨细,确凿如山,不知道费了多少时间,多少心血,”灰衣老人缓缓说道:“刚才那一份告发谢长生的证据,有许多,是他提供的,说是想着——亡羊补牢。”
想也知道,那其中,不知道冒了多大的风险——搁在以前还好说,可他现在这个身体,是怎么做到的?
公孙统看着他,也说道:“我们那份,他也出力不少——可是个大人情。”
程星河一愣:“真是这老匹夫,当初跟咱们结下的,那可是大梁子——他也能改邪归正?”
上次以结灵术得到雷祖那件事情,其实也是靠着他用传声符告诉我的,帮了大忙——不然,也许那一次,我就让枯大先生给打死了。
我还记得,他说过,有件事情他弄错了,得想法子补救。
这段时间,他销声匿迹,原来是去做这件事情了,没想到,真的在生死存亡之际,帮上了大忙。
马元秋抬起头,表情有些局促,想说话,可一张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的身体是不行了。
“多谢你了。”
可马元秋脸上露出了几分苦涩,摇摇头:“那可不敢当——我不敢求原谅,也不敢接受谢意,只是,想赎罪。”
说起来,江家,四大家族,四相局,恐怕,马元秋是知道的最多的人。
不过,现在琼星阁被损毁的很厉害,杜蘅芷和苏寻也受了重伤,实在放心不下,不然有很多事,正好趁着现在打听出来。
“你只管去吧。”白藿香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们,我帮你照顾。”
果然,事情成功之后,她甚至没来得及过来跟我们一起庆贺,而是一直默默站在别人看不到的阴影里,照顾苏寻和杜蘅芷。
他们俩身上的伤是很严重,可在白藿香的照料下,生人气逐渐丰茂了起来,显然是抢救回来了。
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她都能看出来。
程星河也拍了拍我肩膀:“灾后重建的事情,就交给爹了——正气水,你那药留着点,我也得用!”
灰衣老人和摆渡门的长老,也回头看向了这一片,都露出了很遗憾的表情,公孙统第一个撸起袖子:“算我一个。”
“我也看看,传说之中的琼星阁里,到底有什么好东西。”
皇甫球也跟着过去了。
灰衣老人也跟我点了点头,意思是让我先忙自己的。
我长长舒了口气,忽然想起来了老头儿教给我的一句话:“平时肯帮人,遇事有人帮。”
有些因果跟齿轮一样,看似往别处运转,其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马元秋又是一阵咳嗽,我伸手扶住他:“你来的正好,有些事情,我想跟你打听打听。”
江辰的身世,潇湘被关的真相,真龙转世的缘由,我全想知道。
马元秋抬起脸,露出了个笑容:“正好,也有一些事情,我查清楚了,这次来,就想说给你听。”
关于,四相局。
琼星阁里面都是被烧焦了的痕迹,我单靠着身体记忆,走到了一面石壁前头,打开了一扇简直完全看不出来的门。
门里是一个斗室,不大,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整洁如故。
斗室里一个棋盘,两个蒲团,乌木架子上,还搁着茶碗和茶壶。
甚至,还有一丝袅袅的茶香。
马元秋盯着那个茶壶:“留香壶。”
传说之中,是天女用天河边的泥土做的,任何东西搁在里面,不坏不腐。
我以前在这地方躲清静,喝过茶。
只是,不记得是和谁一起喝的了。
倒了茶出来,茶碗映出琥珀光,难怪以前,人人想当神仙。
面前的棋局还没下完。
给了马元秋一碗,马元秋接下,思忖了一下:“这件事情很长,从哪里开始呢?”
“就从四大家族说起吧,”我答道:“你是四大家族之一,守青龙局的,是不是?”
一个四相局,不知道牵扯的多少人遭殃,跟四相局沾边的,虽然壮志满酬,几乎就没有谁得了好下场——策划的江仲离下落不明,点穴的四大家族好处没得到,反而得了诅咒,施工的厌胜几乎被灭门,始作俑者国君,也被封入龙棺,成了无极尸口中说的“怪物”。
马元秋放下茶碗,眼神一空:“不错,我和马连生,就是因为四相局,才反目成仇。”
真正的三舅姥爷,马连生。
虽然我是跟着他这个人一起长大的,可他真正的灵魂,跟我素未谋面。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马家作为青龙局的守局人,是个什么下场。”
自然知道。
四大家族给景朝国君尽忠——玄武局柳桥程家牺牲点穴守局人,得到二郎眼,却因为改局的影响,活不到二十五。
白虎局锦江府兰家,得到能招引鬼神上体的阴阳身,却只能阴阳颠倒。
渭南魏家,得到仙骨,却百病缠身。
不过,我是最后才知道,守青龙局的马家,就是身边的三舅姥爷,他们得到的好处是什么,也不大清楚,但是他们的诅咒,就是会随时变傻。
马元秋无声一笑,眼里却是苦涩:“我们马家得到的好处,说白了,是才能——远远胜过任何家族,在风水玄术上的天赋,只要是这方面的能力,我们一点就通,过目不忘,甚至许多风水术,是我们马家人发明创造出来的,比如三星引财,五福同寿,七仙赶灯……太多了。”
我心头一震。
他说的这些风水术,是风水行的必修课,影响深远,拿旧时代的读书人来打比方,这些风水局,简直跟三字经千字文一样,入门必学。
马元秋一笑:“我们马家在四相局得到的好处,叫风水状元。”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原来他们得到的好处,是天生就能把风水玄术,学到了极致。
难怪,我真正的三舅姥爷马连生可以做黑先生风水行里的魁首,马元秋岁数不算大,却有几乎能跟摆渡门修行几百年的修仙人一样强大的能力。
这个家族,个个是天才。
“不过……”马元秋眼里闪过一丝阴翳:“改局带来的后遗症,也极为可怕。”
是啊,风水状元的头脑心智,会在毫无征兆,也毫无预警的情况下,随时变成傻子。
“我们马家也有过人口昌盛的时候,但后来就逐渐稀少了,不想让后代受这个罪过,”马元秋说道:“我们也亲眼见过一些。”
比如说,马元秋家,曾经有一位家长。
那位家主的天资,在风水状元的血统下,也是鹤立鸡群。
为了让家族摆脱这个命运,那个家长,跟二宗家一样,穷尽了一生的心力,来研究四相局。
终于有一天,那个家主忽然发现了某种秘密,极为高兴,自称是找到了四相局的入口,叫马家人立刻从五湖四海全赶回来。
马家散落在各地寻找四相局的家人,都大喜过望,可等兴冲冲回到了家里大宅的时候,发现家主一个人坐在了太师椅上,背靠着“敏而好学”的牌匾,眼睛像是煮熟了鱼眼,没有一点光亮,对着赶来的族人微笑,流下了一串口水。
第1944章 不速之客
他痴傻了。
不偏不倚,赶在了这一天。
有马家人当时就坐在了门槛上,喃喃说道:“这是天要罚我们马家……”
这种事,马家人见的多了。
有的吃着饭,筷子忽然从嘴边跌下来,有的就着灯翻书,火苗忽然就把书烧了,甚至整个家烧了,自己也不知道。
很多马家的天才,就这么猝然陨落,很少有寿终正寝的。
这种诅咒,就像是悬挂在头上的一把铡刀,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这种不确定性,其实比什么东西都可怕。
在这种惊吓之下,能有多少活得长的?
“我们马家人有个习惯,就是及时行乐——因为不知道下一次眨眼过去,你是个什么状态。”马元秋接着说道:“不客气的说,我们马家,都是聪明人,聪明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认天命。”
所以,哪怕那一次家主去世,打击了很多马家人,但他们很快从打击之中走出来,更迫切的想要寻找自救的方法。
恐惧和愤怒,是驱使人前行最大的力量。
马连生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他的天资不比家主小,胆子,却比家主更大。
为了找到能找到四相局,解救自身的方法,甚至不惜加入了黑先生。
我其实对黑先生了解的不多,只认识一个送给我燃犀油的鼠须,一个赤玲,还有就是赤玲那个饲养尸油小鬼的爹——他们是从厌胜逃出来之后,加入黑先生的。
不过,对黑先生的恶名昭彰,也是有所耳闻,据说黑先生无视功德,百无禁忌,表面老老实实做买卖,其实做买卖的人家遇上的麻烦,多数是他们自己提前用自己养的鬼弄出来的,一般结缘,叫化缘,他们这种手段叫“恶化”。
还听师父说起过,这黑先生之所以厉害,是因为在上头有靠山,才能这么肆无忌惮。
二当家就更别提了,风水门一开始都不让我进,更别说黑先生了。
而二当家没侵占这具身体的时候,这具身体的主人,真正的马连生,就是黑先生之中风水类的佼佼者。
马连生那个时候,目睹了那个家主的人,也受到了很大打击。
那个时候,马家几乎什么法子都想遍了,都没有摸到四相局的门路。
马连生一想,再没参与进去的,只有黑先生那边了,于是他没跟家里人商量,不声不响就加入进去了。
马家虽然一直生活在变痴呆的恐惧之中,但是他们顾忌家族名声,一直作风正派,马连生投入黑先生,在家族里炸了锅——说他败坏门风,一致要求把他给除名。
马元秋是马连生的亲侄子,从小跟马连生感情最好,马元秋的亲爹二十来岁就傻了,活的也不太长,马连生对马元秋来说,倒是跟亲爹一样。
马连生这一走,马元秋也按捺不住了——他一开始想不通,这马连生,怎么就把家族也背叛了?
但他有马家的状元头脑,很快就想明白了。
马连生不是背叛了家族,他这么做,恰恰是为了家族,宁愿忍辱负重,身败名裂,也要想法子加入黑先生之中。
马元秋就去投奔马连生了。
一开始,叔侄二人相依为命,在藏龙卧虎的黑先生里,也能一起过活,但后来,马元秋觉着,马连生像是变了。
似乎是跟黑先生浸淫久了,受了影响,他也开始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那一次,马元秋跟着他,为了探寻四相局的线索,眼看着他逼死了一老一小两个知情人。
那是一对祖孙,下着大雪,爷爷把孙子藏在了斗篷后头,求他们:“杀我可以,孩子才六岁……”
“是怪可怜的,”马连生蹲下,摸了摸小孩儿的脸,缓缓说道:“那就送他先走,你陪着。”
那爷爷眼神一冻,孩子无声无息的就躺下了,怀里还抱着舍不得吃的冰糖葫芦。
爷爷大吼一声,流着眼泪就要跟马连生拼命,可他拼不过,跌倒的时候,把身下的雪染红了一片。
马连生把小孩儿手里的糖葫芦拿出来——小孩儿的手僵了,他削断,递给了马元秋。
马元秋吸了口气,跟不认识一样的看着马连生:“非得这么干?”
“他们死,还是咱们继续傻,自己选,”马连生面无表情:“他们不说,这是他们自己找的。”
“就没别的法子?”
“咱们马家那些祖宗选了别的法子,可他们什么下场?”马连生说道:“一个家主,三九腊月,蹲在马厩边吃冻的铁硬的粪蛋,硌掉了好几颗牙,我不过那种日子——不管用什么手段,我也不过。你要是想过,随你。”
马元秋看着糖葫芦,糖葫芦跟红灯一样,晶莹剔透,他知道,那祖孙俩是四相局工匠的后代,避世几百年,这一次,就是为了糖葫芦下山的,那个爷爷,搓草绳攒了很久的钱。
他终究没吃那串糖葫芦,也没跟上马连生的背影。
那次大雪之后,他就跟马连生一刀两断了。
他也是风水状元,他有手有脚,不想踩着人家的尸体垫自己的路。
回到了马家荒废的大宅,马元秋一心找所谓的其他法子,那天也是机缘巧合,天冷,他上库房拖了一把旧椅子,想砍了烧火——那是一把太师椅。
马家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破败了,很多之前煊赫的东西,都成了破烂。
结果一斧子劈下去,太师椅里跌出来了一个东西。
那个东西,之前一直镶嵌在太师椅的夹层里。
他忽然想起来了,那个召集马家人的家主,变傻的时候,就坐在了这个太师椅上。
他现在还记得,拿起那张纸的时候,他的手是哆哆嗦嗦的——没错,那是一张舆图。
上面描绘的,就是寻找四相局入口的标记。
那张纸上头,有残血和水渍的痕迹,上头,满是那位家主的血泪!
他别提多激动了,拿着这个舆图,就想把其他马家人给叫来,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当初家主,也是因为找到了这个法子,喊人来的时候痴傻的。
难道——这个行为,是逆天毁约的行为,注定成不了?
他决定,自己去找。
成了败了,别让人跟着揪心,自己去干。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火光照耀下,自家的横梁上,竟然绽放出了新芽。
看似枯木逢春,可其实这不是好兆头——是横生枝节的意思。
他心里有了防备,果然,一瞬间,忽然有个人出现了。
那个人突如其来,对着他手里的舆图就抢。
马元秋反应极快,已经护住了东西,可他当时脑子就白了,这人是谁,为什么要抢我的东西?
他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可能!连他自己,也是几分钟之前,才知道这地方有这张图!
除非,这个人能未卜先知!
可倘若不知道,他又为什么会来抢?
这个来抢东西的人,是个丰神俊逸的青年,翩然若谪仙。
马元秋那个时候也是个出类拔萃的青年,甚至比那个抢东西的还大几岁,而他一向自视甚高,同年龄段,不该有他这个风水状元的敌手。
可偏偏这个青年,比他要强大一大截子!
他猝手不及,哪怕连跟那个青年恶战都做不到——那青年太强大了。
于是,那个舆图,在他还没看清楚的情况下,就被那个青年不费吹灰之力的给抢走了。
听到了这里,我的心却一沉。
我可能知道——那个抢走舆图的,是谁。
第1945章 弱肉强食
厌胜门老二。
他跟我讲述当年那些事情的时候,也提起过四相局的入口怎么找到的,当时他含糊其辞,只说了一句,为了这件事情,无所不用其极。个中手段不用细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自己的家的后代,牺牲个把其他人的后代,也没什么。
毕竟,这世界就是要弱肉强食。
他是以预知梦,看到了马元秋会找到这张珍贵的,绝无仅有的舆图,所以现身,自己抢过去了!
他不光利用预知梦抢走了舆图,还利用预知梦,夺走了江瘸子从厌胜门里带来的钥匙,看上去,简直像是天时地利人和!
只可惜,江瘸子把这件事捅给了以江老爷子为首的四相会,才有了真龙穴第一次被破开的事情——有了我。
而马元秋被夺舆图,也是气急败坏——其他事情也就算了,这舆图,可是唯一能救下马家的希望。
他终于去找了马连生,没得选。
那个年纪,那个能耐的,除了厌胜门二宗家,没有第二个人。
马连生二话不说,带着黑先生就去阻截二宗家,这才又了妒妇津里,二当家跟马连生以金蝉脱壳换魂的事情。
可马元秋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
马元秋只知道,那天开始,马连生就和二宗家同时失踪了,没人找得到他们。
马元秋甚至疑心,这两个人,已经死在了真龙穴里。
马元秋一筹莫展之际,也只能回到了老屋继续研究四相局的风水,也是在这个时候,他通过家主留下来的资料,对景朝产生了兴趣。
他一开始是憎恨景朝国君的——就是因为他的一己私欲,自己的身世,许多人的身世,才出现了这么大的改变。
那个景朝国君,为什么那么大的野心,要修建四相局,又何德何能,让这么多人为他卖命?
要知道,四大家族的祖先,都是人中龙凤。
这一研究,就研究出来,景朝国君,是传说之中的“真龙转世”。
那个家主的手稿,提了一句——真龙不死。
难不成,这景朝国君除了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上,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他更有兴趣了,就继续研究了起来,发现真龙之所以不死,是因为真龙可以转世。
正研究到了这里,江夫人来了消息——他是江夫人的表哥,硕果仅存的娘家人之一。
说这一阵子会生孩子,请他这个做舅舅的过去看看。
他忽然就想起来了,那个表妹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她是凤凰命!
凤凰命,也能生下真龙!
于是他立刻赶到了江家,权贵江也是江家人,对风水行是十分礼敬的,而他到达的那天,正看见了江家冲天的龙气。
他几乎一下坐在了地上——真龙,真龙!跟家主手稿之中,那个四相抬真龙,一模一样!
而且,江家那天,补胎的小蛟全部奄奄一息,屋子里连壁虎一类的东西,都逃窜一空。
虽然他不知道江天他们做的事情,但猜也猜出来了,他们肯定跟四相局牵扯上了关系,也猜出来,江天娶了自己的凤凰命表妹,到底是个什么目的。
谁不希望,自己家能出一条真龙?
江家一早就知道他的能力,也从江夫人口中,知道他们马家跟四相局的利害关系,只要他这个风水状元能来辅佐江辰,那简直是如虎添翼。
“先生,愿不愿意辅佐我们家鲤鱼?”
马元秋心里一动——能跟真龙长大,那会是多大的功德?
就靠着被真龙荫蔽的功德,也许,这十几二十年,自己身上都不会发生变呆傻的事情。
既然他是真龙,那势必会继续寻找四相局的真相,把局改回来——一旦局改好,自己的家族,也将得到拯救。
更别说,他会成为像诸葛亮刘伯温这一类的人。
辅佐真龙,这对哪个人才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流芳百世的名声。
他自然愿意。
自此之后,他就成了江辰的老师。
当然,这段时间,他就开始靠着江家的人脉和财力,开始对四相局进行研究,也对那个传说之中的景朝国君进行研究。
越研究,他竟然发现,自己一直憎恨的景朝国君,虽然有遗臭万年的荒淫凶暴之名,可也做过,许多让人佩服的事情。
乱世之中,堪称枭雄!
只是后来的转变,十分突兀,没有史料能解释明白,那一代明君,到底是怎么变成了暴君,最后人心离散,落得了那样一个下场。
而景朝国君平定叛乱,凝聚人心的能力,更让他觉得佩服。
出于对国君的敬重,他就对江辰更加尽心尽力了——他认定,之前国君之所以变化,还是因为身边的辅佐之臣无能。
而他有自信,辅佐这转世的真龙。
很快,江辰长大成人,赫然就是转世真龙的模样。
他雄心勃发,等着找到四相局,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说了江瘸子的事情。
江瘸子,在寻找四辰龙命。
他觉得奇怪,就调查了起来,这一调查,就发现了我。
顺藤摸瓜,也发现了占据马连生身体的二宗家。
二宗家那个时候,已经开始假装痴呆了——因为他知道,一旦四相局发生了什么动静,那肯定会有不速之客上门。
装傻,是最好的选择。
马元秋见到了老头儿之后怎么想呢?
他勃然大怒——这就是他之前说的什么“不择手段”?
这老东西,难怪销声匿迹,他一定是从真龙穴里找到了什么东西,逆天而行,打算自己制造一个假冒的真龙转世!
可老头儿已经呆傻了,对他来说,也是老头儿报应,他唯一能对付的,也就是我了。
难怪——当初他给江辰卖命的时候,那么恨我。
他也觉得,我这个假货,根本就不配跟江辰争。
那一段时间,他对我,算是无所不用其极,逼着潇湘下跪,也是鄙夷——连水神,也认不出谁是真龙了?
枉费当年你们那段过往。
但是越到了后来,马元秋就越发觉出来了——有些事情,不大对劲儿。
明明真龙转世只有一个,明明江辰才是凤凰命生下来的,为什么——有些地方,我比江辰,更像真龙?
他打算查清楚,正在这个时候,有不速之客,来找江辰了。
第1946章 出世假龙
那个人藏头露尾,把自己的模样和气息,全隐藏的滴水不漏,看上去,别提多可疑了。
这个人来了之后,问江辰,知不知道另一个真龙转世的事情。
江辰是何等的聪明,那个时候,他其实已经觉察出来不对了。
尤其是潇湘下跪的时候,他虽然居高临下承受,可他看得出来,潇湘为的是我。
而且,他看见了天上落雷,打不死我。更别说最后那一瞬,我身上的力量,是他见都没有见过的。
马元秋对此解释,说我是用真龙穴的东西制造出来的,既然我能破开青龙局,那就说明,我能起到破局的作用,带着我,可以当个指南针——特异之处,应该也就仅此而已。
江辰就叫马元秋,想法子把我抓来。
马元秋就设计引了老海,想在朱雀局把我给除掉,可没没想到,老海反而运势到头,被我用同气连枝吸走了天阶行气。
更别说,我甚至破了朱雀局。
这下,江辰心里有了隐隐的不安,也问过马元秋,那是怎么回事,马元秋沉默了一阵,说还得查——那个李北斗身上,似乎真有其他四辰龙命没有的东西,也不仅仅是唯一破局人这么简单的存在。
江辰第一次知道,世上还真有其他能跟“真龙”沾边的存在,心里十分在意,在碍于自己身份,没表现出来。
他不能连自己都动摇了。
这后来,老海前来找他们算账,悄无声息的没了命。
这以后,江辰一直十分在意——这个李北斗,何德何能做到这一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莫非……
这个藏头露尾的人一出现,江辰听了这话,自然来了兴趣。
马元秋虽然疑心,可这个人能把气息藏匿的瞒过马元秋的眼睛,自然也不是什么平常人——不是平常人,说不定就很强大,能成为辅佐江辰的力量,也就没阻拦。
那个人就对江辰一笑:“我们想跟你合作——把那另一个真龙转世除掉。”
江辰心里是极不舒服的——假龙,也能被称为真龙转世?
可他已经看出来,我似乎隐隐,真的会是一个隐患,这隐患消除了自然好。
马元秋接过话头:“怎么合作?”
也得弄清楚他们身份再说。
“简单,我们会帮你得到消除他的能力,条件只有一个——你不要问我们的来路。”
这话,一下就把马元秋想知道的给堵死了。
马元秋心里有了忌惮,也有了防范,说跟江辰商量一下。
对方也没有强求,留下了一个密卷离开了:“这是见面礼。”
那个密卷上,竟然是关于真龙穴的许多内容。
江天他们自认为已经得到了四相局的线索了,可那个东西,似乎比他们江家手里的资料,更详尽。
包括再次开真龙穴的方法,和四相局的各种注意事项,都是要紧的内容。
其中第一句就是——若欲叩真龙,不阴不阳可行。
普通人看不明白,可马元秋这个风水状元可以,这是要阴生子。
他看完密卷,满头大汗——送密卷的人,极其了解四相局!会是什么身份?其他三大家族的?厌胜的?
不,要是他们,他们靠着这个,早就自己去破局了,还能留到了现在?
对方的来历,看来很强大,但也有些诡异。
江辰来了兴趣,想看看这个密卷的真实程度,马元秋就去找阴生子了——阴生子气息很特殊,他派出了尸油小鬼,很快就找到了赤玲,甚至还找了大潘来看管。
他就想靠着赤玲,来找到真龙穴。
事情是成了,可马元秋却动了心思——他说不出哪里,觉得有些不对。
对方显然也跟李北斗有仇,可为什么不去亲自对付李北斗,却引着江辰跟他相争?
他觉出了几分危险,就让江辰小心提防。
而江辰反倒是对马元秋开始提防了——他本来就生性多疑,以为是马元秋生怕对方能力很大,取代自己的位置、
马元秋何等聪明,也觉出来了,心里暗暗叫苦。可江辰没有任何表现,他也没有办法。
江辰正想着抓了我,让我作为破局人,带他改局呢,我倒是跟江总联系上了,他疑心更重了——这李北斗难不成还想跟江家扯上关系,奔着他下手报仇?
马元秋劝他静观其变,可不透露身份的人又来了。
那人说,这次的青囊大会,李北斗也会去,恐怕有机会,他们愿意暗中相助。
我那次,在青囊大会上,被冤枉成了害老海的凶手,差点群起而攻之。
那件事情,马元秋想参与,却被江辰以四相局线索的理由支走了,自己设计,要让我背负上害了老海和老黄的黑锅,在行当里,在无立足之地。
但是那一次,我再次赢过了江辰。
江辰这辈子,就没有输过。
他天生就是“真龙转世”,那是万众瞩目的身份,失败都极少,更别说,在同一个人手底下,失败过这么多次。
他没了冷静,只想弄死我——他终于觉出,我的存在,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威胁。
就在那次青囊大会上,马元秋回来,就觉出江辰似乎是变了。
他开始疏远马元秋,却跟那些不透露名字的人走的极近。
他自然是要规劝的,可江辰似乎认定了马元秋几次也没能除掉我,能力不过如此,他身边,容不下废物。
更别说,他还怀疑马元秋对那些强大的人抵触,是出于嫉妒和自保。
江辰的性格,杀伐决断,认定了就不会改变,马元秋辅佐了他这么多年,就这么被抛弃,怎么可能甘心?
不光不甘心,马元秋当时也觉出来了,这江辰,跟那个历史资料上的景朝国君,并不一样。
那个景朝国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才凝聚了许多的人才给他卖命。
江辰虽然有真灵转世之相,却一意孤行,偏激阴沉,没有那个气势。
马元秋倒吸冷气,忽然意识到,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弄错了?
而这个时候,他发现了一件事——江夫人不知道从哪里,也听说了我的存在,偷偷出门,竟然也去找了我。
马元秋是何等聪明,几乎立刻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江辰不是真龙!
于是他立刻想过来找我,却被拦住了。
江辰盯着他,问他是什么意思。
马元秋只说,此处不留人,也就不留了。
可江辰没答应:“自古忠臣,不事二主。”
那些不透露名字的人,告诉他,马元秋的能力没有全心全意的辅佐你,他要背叛你,去帮李北斗!
马元秋这样的人才,宁愿折了,也不能让他去给对手如虎添翼。
马元秋冷笑,终于知道了江辰缺了什么。
真龙的仁义,他没有。
马元秋想走,可已经走不了了。
那些不露脸的人能力极大,他就在那个时候,成了废人。
说到了这里,他叹了口气——谋害真龙,这是自己的报应。
但是他不甘心——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被关起来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最近的水百羽,跟那些不露面的人,就是一伙的。
水百羽靠着那些人的能力,成了天阶,取代他在江辰身边的位置。
他冷笑,都说水百羽聪明,可他为什么看不出来?
自己这个前任是什么下场,他这个现任,能好的了多少?
果然,后来又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水百羽组建四相会,叫我去找白虎局,可我不光得到了水天王的神气,还利用哭丧奶奶的事情,搞得江辰名声受损,被江天重罚。
他们利用白虎局想抓住我们,可我破了白虎局,逃出生天。
对江辰来说,我这个横空出世的“假龙”,竟然次次占上风!
第1947章 新的线索
江辰越来越坐不住了。
那个时候,马元秋虽然身陷囹圄,但靠着这么多年在江辰身边的人脉积累,也对他们的消息,打听了个大差不差。
水百羽靠近我,对我好,获取了我的信任,其实,也是为了对付我。
这之后,他们就开始联合其他跟四相局有关系的——比如,厌胜门。
而江辰也开始通过人脉,财力,拼命增长自己的功德。
其实做真龙转世的,没必要去积累——很多事情,自有手底下的人代劳。
可江辰非要这么做——他知道我积累功德的速度,他绝不可能,容忍我一个“假货”,比他还强大。
江天倒是也高兴,江天是为了自己成为真龙的父亲,为了江家昌盛,能帮的,他全会帮。
马元秋忽然被疏远甚至囚禁,江天也有打算——马元秋真的要是寻找那个李北斗,不帮江辰,那扣住他,就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江辰身边,有了更强大的力量辅佐,他自然也喜闻乐见。
比起害怕失去,其实人更怕的,是没有更好的代替。
江辰一直对马元秋十分忌惮,对他来说,这是个烫手山芋。
可毕竟马元秋是他远房舅舅,娘亲舅大,弑亲是大忌,真要是对马元秋对手,那他花费了那么长时间,那么大代价得到的功德,就白费了。
江夫人跟马元秋血浓于水,应该也在其中起了作用,所以马元秋没被灭口——跟厌胜达成了合作意向之后,顺手把马元秋扔在了厌胜门的小黑房子里,因为那个地方,有史以来,就没有一个能逃出去的。
就在跟厌胜商量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我竟然来到了厌胜——还成了厌胜的继承人!
说到了这里,马元秋苦笑了一声——他这辈子受的最大的罪,就是在黑房子里,也是因为在那里,身体残损的更厉害了。
如果我没出现在厌胜,也许,过不了多久,他这条命就搭在了那里,连个棺材也落不到。
是啊,那一次,机缘巧合,就把马元秋放出了。
我现在还记得他那句话——有件事情,他做错了,现在,得修正这个错误。
他说到做到。
出去之后,拼尽全部力量,帮我查到了一切。
那个时候,江辰也一样,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一点。
如果我成了厌胜门的门主,那就麻烦了——厌胜门绝对不是好惹的,更别说,关于我是李茂昌私生子的消息,一直甚嚣尘上。
如果做的太过火,很可能得罪了厌胜门和天师府两边,以后改局,非但得不到帮助,还会有大麻烦,反而不美。
水百羽就跟他商量——这件事情,也简单,可以借刀杀人。
谁呢?
现成的人选,十二天阶。
十二天阶的本事自不用说,借着这个机会把十二天阶拉拢过来,那改局的事情,就更是锦上添花。
我遇上过老邸,后来,又在杜大先生的寿宴上,差点倒了大霉——但我每次都是一样,看似招灾揽祸,灭顶之灾,眼看着要命给玩儿进去,可到了最后,却总会逆风翻盘,甚至还跟杜蘅芷传来了婚约。
一早,我跟老黄称兄道弟,跟小黑白无常交情过命,何有深让我当他孙子的师父,这下,反倒是让我跟十二天阶的关系更深了一步。
杜大先生寿宴那一次,他们买通了徐福,本来要置我于死地,可到了最后,水百羽失算,只能下了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那一次,他是穿着五灵锦现身的,能杀我固然好,杀不了我,让我认定,害我的人,是夏家仙师。
让我去跟夏家仙师,鸡蛋碰石头!
更别说——那段时间,水百羽,还要挟了程星河。
不过巧得很,夏家仙师离开了本地,去了蜜陀岛,一直到现在也没真正碰上面。
我听到这里,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一路有多少磨难,没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马元秋却一笑:“仔细一想,不光是因为你的身份——真龙转世,自然要受磨难,更要紧的,是你身上,别人没有的东西。”
仁义。
是啊,种善因得善果,确实没错。
再到了后来,就更不用提了,作为开真龙穴关键的阴生子赤玲逃走,被我给救下来了。
我跟江辰的关系,闹的越来越大,从水火不容,攀升到了不共戴天。
江辰恨不得眼看着我死。
他和水百羽,在神秘人的帮助下,步步紧逼——在对四相局抽丝剥茧的调查之中,发现了杜家逃走的剥皮人,和剥皮人的徒弟,雪观音,也巧的很,我跟雪观音的儿子起过冲突,他们就去找雪观音,添油加醋,把儿子的死,归罪到了我头上。
雪观音本来就不怎么正常,就是因为疯才被踢出十二天阶,那是过去的天阶第八!
当然了,事情没成,还被我找到了救潇湘的三川红莲。
再后来,他们又去找了齐家。
齐家小胖子,也差点在琵琶蝎那里整死我。
可同样因祸得福,琵琶蝎正好有潇湘的小环之一,潇湘的力量更壮大了。
这全是他们不想看到的——潇湘力量壮大,那我不就更难对付了吗?
江辰和水百羽全按捺不住了——甚至,他们身后的人也一样。
于是他们步步紧逼,在三清盛会上,挑动厌胜和天师府的关系,这一次,借着整个天师府的力量来消灭我——这样一来,天师府和厌胜门两败俱伤,群龙无首的时候,江辰可以靠着神秘人给的力量,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趁机收取人心。
这一次本来是万无一失的,谁知道,水百羽自己竟然暴露出来了。
江辰对这件事情,不知道下了多少心思,怎么也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段时间,江辰运势也不好,没法子出来跟我相争。那些神秘人让他韬光养晦,马不停蹄的又找到了井驭龙和豢龙氏。
连我带潇湘,一起一网打尽。
甚至那些神秘人物,终于自己现身了。
屠神使者的那对兄弟。
他们俩,原本是谢长生手下的一对副使。
可全没用,我和潇湘的力量,反而越来越壮大。
他们终于开始畏惧了。
看上去,我只是个萌芽,掐断了就行了,可没想到,一次次下手,反而让萌芽,逐渐成了参天大树。
后续的我也知道,三清老人,齐雁和,江家人。
甚至江天,河洛,都亲自出来了。
几乎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可我硬是在他们手下找到了水神信物,破了玄武局,救了程星河,等回了潇湘。
到最后,甚至我妈,不,江夫人也……
马元秋苦笑了一声:“淑云的性格,你知道。”
我知道,跟江辰一样,认定了一件事情,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不管是谁,不管什么理由,全拦不住。
她知道真龙骨的真相,前来找我,也是被人利用的。
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结果到了最后,江辰失去了一切。
马元秋摇摇头:“他早该知道,自己是谁——真龙,只有一个。”
我看向了马元秋:“你是不是查出来了,谢长生到底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
我以前,到底跟他是为什么决裂的?
四相局被改,坑害了太多的人,这一世,我要跟马元秋一样,把错误修正过来。
景朝国君建造四相局,到底是为了什么?改局又是为了什么?
我得让那些因此受害的人,能有个公道。
马元秋抿了抿嘴,这才说道:“关于景朝,我确实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
第1948章 局中真相
马元秋捏着茶碗,看着我:“景朝国君修建四相局,最出名的作用,是保平安,但是我发现,四相局的意义,不光是为了保江山,还要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为了镇压一种东西。”
东西?
“那种东西,叫祟。”
邪祟的祟?
这在古文里,也引申为“灾祸”的意思。
可一听到了这个字,真龙骨冷不丁就剧痛了起来。
是啊,这个字,我知道,不光知道,我还产生了极其强烈的不适感。
这东西,给我造成过极大的困扰!
当时,很多人说,四相局是保江山永固的,而自从四相局生效,强化了人间的气运,确实把很多灵物镇压的老老实实。
只是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
可是暂时还是想不起来,那个“祟”是什么——虽然让人极为不适,但是我依稀能觉出来,这东西十分熟悉。
是什么来着?是什么来着?
“这东西极为危险,给人间带来了很大的祸患,民间为了预防这种“祟”,会祭祀神灵,那个年代,也出现了很多的风水术法,来镇压这种东西,厌胜门也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人类是极为聪慧的,出现了什么灾祸,就一定能想出解决的法子。
“在景朝,认定战乱,灾祸,人心离乱,多数是由于“祟”带来的,而景朝国君平定天下之后不久,就开始宣称,要一劳永逸的给百姓解决这个东西。四相局应运而生,所以才说是保平安的。”马元秋接着说道:“不过更多的传言,说这只不过是个幌子,景朝国君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万世基业,或者好大喜功,以一己之私搜刮民脂民膏。”
有句话,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不是没有道理。
景朝本来就是被湮灭的朝代,一世而亡,又被篡夺皇位的玄英将君有意抹杀,谁也不知道真相了。
“之所以说,这个被称为“祟”的是个线索,就是因为我发现,在景朝的时候,屠神使者,似乎就跟那种叫祟的东西有关,谢长生在景朝,也跟那种东西有牵扯,既然谢长生跟玄英将君,还有江仲离,夏季常是改局的始作俑者,那就从这个东西下手来查,”马元秋说道:“说不定,它就跟改局有关系。”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说起来,江辰现在怎么样了?”
谢长生已经被九重监抓去了,江辰呢?
要罚,连着他一起罚。
马元秋接着说道:“我正要告诉你,你还得小心一这件事——江辰在摆渡门被抓住,却消失不见了,我打听出来,据说归位了。”
“归位?”我皱起眉头:“他死了?”
“江辰元身,是一条黑龙,你也亲眼看见了,而他真实身份,似乎跟天曹官有关,”马元秋低声说道:“他这一回去,就是上头的人物,可你……”
我现在,还是个肉眼凡胎——甚至连天阶还没上。
这就说明,江辰果然跟上头有很大的牵扯。
他从古到今,都不是孤军作战。
靠山,是河洛,还是某个我不知道的谁?
“以后还有一段路要走,”马元秋点了点头:“你一定会好好走完,我知道。”
“谢你吉言。”
不过,我还想起来了:“对了,关于江瘸子,你知道多少?”
马元秋皱起了眉头:“江瘸子?这确实也是个怪人——他看上去,像是利用四相局,对江家报仇,可实际上……”
实际上,他的仇,按理说早就该报完了。可他一直还是藏头露尾,没露出真实目的。
他全凭着一己之力,让真龙穴被四相会打开,造成了今天这一切的局面,我总觉得,他的目的,没有这么简单。
“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马元秋长长出了口气:“对你不住。”
不,我看得出来,他为了这些消息,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我点了点头:“多谢。”
马元秋摇摇头:“做错了事,总得付出代价,能做到了这一步,我也算是没遗憾了。”
他终于,也给自己报了这个仇。
谢长生……
九重监的人,会查出一切真相吗?
马元秋盯着我:“下一步,你准备怎么走?”
我一只手,不由自主,隔着衣袋,摸到了那个敕神印上:“想上真龙穴走一趟。”
十二天阶,还困在真龙穴里呢!
他们一早就跟我传话,他们被困住,就是为了把我给引过去,那就是个陷阱。
不过,谢长生现如今已经被抓住了,所谓的陷阱,应该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我去真龙穴,把他们接回来,——再把曾经走过的地方,重新走一遍,说不定,还能想起来什么新的东西。
马元秋凝重的点了点头:“现如今,是多事之秋,据说九尾狐已经快被封回去,天师府腾出手来,三清老人那边,为了保护这么多年的平安,不会就看着你重新进真龙穴的。”
这段时间,可还真的得多谢九尾狐了,这一闹,给我争取了许多时间。
我点了点头,忽然就有了几分神往,也不知道,那个九尾狐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它的尾巴,还寄存在我这里呢。
还有——我刚轻松下来一点的心,不由自主,又紧了几分。
潇湘。
我还没有问出,她当年那么做的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
“七星!”外头一阵喊:“我们收拾了这么半天,也差不离了,你跟马元秋,到底聊的什么,时间是不是也太长了点?”
哑巴兰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哥,程狗说他饿了。”
外面传来衣衫摩挲的声音,像是程星河踹了哑巴兰的屁股:“刚才不是你说肚子咕噜噜叫,想吃皮皮虾?又赖到了我头上来了,”
我对马元秋一笑,就起来开了门,眼前豁然开朗——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硬是把琼星阁修复的七七八八了。
“这种手艺活,其实还得厌胜门来,”程星河回头环视:“要不,把顾瘸子喊来也行。”
公孙统皇甫球显然也出了大力,公孙统说这个季节皮皮虾没肉,要吃就吃三花蟹,皇甫球皱着眉头,说为什么非要吃动物?动物也是命!
灰衣老人则对着我,眯着眼睛一笑。
我也点了点头,刚想说话,灰衣老人开了口:“有句话,我得问问你。”
“什么事儿?”
灰衣老人盯着我:“你真的,能看见林大人的面相?”
一听这话,皇甫球他们的表情,顿时也都变了——显然,他们也都十分介意这件事儿。
对,好像之前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们就有点不对劲儿。
我有些意外:“这对你们来说,应该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吧,你们几位,应该都能看到吧?”
没想到,皇甫球公孙统,眼神都是一冻,好像我说了什么可怕的话一样。
第1949章 邪神之目
灰衣老人环视了他们一眼,凝重的摇摇头:“不,我们——哪怕见到了他们的面貌,也没有一个人,能看到神灵的气象。”
我顿时一愣,难怪叶大人那么意外,只有我看的到?
哑巴兰跟着高兴:“这是好事儿,对不对?我哥的本事越来越高,相地,相人,现在,连神都能相!”
“未必是好事儿,”程星河脑子很快:“也说不定,是个祸。”
神灵,更不希望自己的天机被其他人窥破,难道,这也是他们对付我的一个原因?
皇甫球也皱起了眉头,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倒是心直口快的尉迟明目眨了一下她那清泉一眼的眼睛,开了口:“传说之中——能勘破神灵天机的,不是只有那种大邪神么?”
他们几个脸色全变了,想阻止欧阳明目,可已经来不及了。
我心头一震:“什么邪神?”
欧阳明日答道:“据说是上古的时候出现的,不过后来那种大邪神突然销声匿迹,留下的资料极少,除了我们这几个,知道的不多。”
跟景朝的存在,简直异曲同工,像是,突然被抹杀掉了?
“邪神……”哑巴兰皱起眉头:“我哥不是真龙转世吗?跟邪神有什么关系?”
“那个大邪神,几乎没人知道,我们了解的,也只是一些古籍上的只言片语。”皇甫球看向了我:“已经没人能解释出来了。”
“关于那种大邪神,你们还知道什么?”
“甚至连名字都没人知道了,”慕容双生的妹妹躲在哥哥身后:“只知道,那东西,哪怕在上头,也称得上——可怕。”
可怕……我忽然想起来,当年潇湘,阿满,九尾狐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了。
她们全部曾经因为某件事,受到过重罚,潇湘还好,阿满被罚到小山上当山神,九尾狐直接落到了地上,奄奄一息。
但是谁也不知道,她们当年,到底为什么受罚。
这个忽然消失,几乎被三界遗忘的大邪神,也会跟这件事情有关吗?
四相局的“祟”,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这种能勘破神灵的眼睛,如果是那个大邪神的看家本领,我为什么也能看到?
灰衣老人缓缓说道:“那毕竟是上头的世界,不是我们能懂的,再说了,那个大邪神也已经消失了,但是这件事,你最好多加小心。”
我明白他的意思。
财不露白,这个本事,也许会带来极大的麻烦,不能让别人知道。
灰衣老人看出了我的心思,显然像是放了心,不过他眉头还是锁着的,像是有什么事情,还没想通。
这件事儿,会是四相局改局的线索之一吗?
这一次,找到真龙穴,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说起四相局来,十二天阶还被困在里面,我得趁着天师府还没完全从九尾狐那抽身,和屠神使者正在被九重监调查的功夫,下一趟真龙穴。
把局,彻底改回来,把景朝国君做的一切,彻底弄明白。
这样的话,哑巴兰,程星河,马元秋,甚至我家老头儿,还有厌胜门,就终于能过上想过的日子了。
已经亏欠他们几百年了。
于是我就看向了灰衣老人:“听说,九尾狐很快就要被封回去了?”
灰衣老人点了点头:“镇压九尾狐的风水局,叫九雷锁大江。”
我心里一跳,这个风水局,我在厌胜册里见到过!
要修建九个风水局,以这九道力量,把妖邪重重锁在中间,是人间规格最高的锁妖阵!
九个风水局,要在九个引雷位上,一旦被束缚在中间的东西挣扎,往哪个方向动,哪个方向就会直接引下天雷。
没有任何灵物,能从中逃出去。
九尾狐能把这种阵法挣脱松动——它的本事,简直是想象不到!
更何况,这还是在它折损了尾巴的情况下。
如果,它九尾俱全,是不是哪怕这个阵法,它都能破开?
“已经叫了天师府最精锐的力量,去维护那九个雷局,枯荣两个老人都亲自去阵心了,李茂昌他们,也是一样,”灰衣老人说道:“已经把七个雷局,重新加固,还有两个,九尾狐就会被重新打回到了中间,永世不得超生。”
九尾狐被这种阵法束缚,能力可见一斑,可被锁在这种阵法里的原因,又是什么?
“我来的时候估算了一下,大概还有十一天的时间,”灰衣老人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可右眼一眨,显然是偷偷跟我使了个眼色。
意思也是,让我抓住这个机会,趁着天师府走不开,在这十一天内,去真龙穴。
这个人情,欠的可真值。
我也假装成了没听清楚的样子:“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灰衣老人一笑,摇摇头。
“我听说,九尾狐是为了破坏四相局,才被锁在里面的?”我问道:“我还听说,它破坏四相局,是为了某种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就不清楚了,破坏四相局的罪过,已经足够它被压在九雷锁大江之中了。”灰衣老人皱起了眉头:“也许,它是想找到某种能帮它回去的东西。”
是啊,它被贬谪下来,最大的目的,应该就是想回到上头去吧。
我想起了同样被贬谪的阿满还有小龙女了。
阿满自从上次在银河大院救了我,跟寄身符已经断了联系,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在须弥川,独腿老板娘说,是阿满拖她照顾我的,是不是说明,阿满没事?
可她没事,又为什么没来找我?
这一次,把真龙穴的事情解决了,我一定得想方设法去找她。
不光她,还有江采萍。
还有——心里一阵锐痛。
潇湘。
再不想面对的,终究也还是要面对。
“疼……应该给我用梧桐丝,他用的是槭树线!”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琼星阁里一些物灵叽叽喳喳的声音。
“缝上就不错了,知足吧,比起这个,他还真是变了。”
“他是不是忘了很多事?”
“他跟白潇湘,到底怎么样了?”
“白潇湘——当初,就是白潇湘害得他,他那天还说过,重生转世,就是为了灭除白潇湘,他好像,真的忘了。”
我心里猛然一紧。
第1950章 非分之想
“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让人煮了?”
程狗。
我回过神来:“煮你大爷。”
“每天大爷二爷的,你不烦我都烦了,”程狗用肩膀子撞了我一下:“是不是刚才听到自己跟大邪神沾上关系,害怕了?怕个屁!真要是这样,那你就是鞋面布做帽子——高升了,你想,左手跟我一起画个龙,右手画一个邪眼睛,那谁不得怕你?”
我只是觉得,本来以为拨开了四相局的层层迷雾,能看到最后的真相,没想到盘根错节,看到的却是更大的迷宫。
而且——怕什么来什么,我真的发现了一些,我不想知道的事情。
“哎,我问你,”程狗那双澄澈的眼睛盯着我:“人的眼睛为什么长在前面,而不是后脑勺?”
这把我给问蒙圈了:“你不会是跟夏卷毛学了什么土味情话了吧?”
“屁,答不出来,就认自己傻,”程狗拍了拍我肩膀:“这是告诉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人得向前走,往前看——过去无法改变,前路仍可追寻。”
我心里猛然一动。
也许,这是我现在,最应该听到的话。
是啊,前路仍可追寻,能活着真好,这一趟来的真值,哪怕为了他们。
不过我还是死鸭子嘴硬:“我早就知道,就是给你个solo的舞台。”
“我从不solo,直接battle,再说了,这事儿也是他们修仙的一家之言,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程星河挤了挤眼:“真要是存在那种大邪神,它本事那么大,谁能降服的了它,怎么会突然消失?哪怕真是这样……”
我看向了他。
他忽然一乐:“我也不会嫌弃你的,爹不嫌子丑。”
我嫌你丑。
不过,心里舒服多了。
管他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活在当下吧。
我低头看着他的腿,一重一重裹着纱布。
“疼不疼?”
“不疼——可能吗?”程星河似乎刚想起来,开始倒抽凉气:“你以为爹是葫芦小金刚?告诉你,这次出买卖,必须多给钱——你二我七。”
好家伙,看出来不光伤了腿,还伤了头,你十以内的加减都不会了,剩下那一成是折旧了还是损耗了?
还没说话,程星河忽然跟看见了什么似得,皱起了眉头。
顺着他的视线一抬头,前面有俩人影,看着就有点局促不安。
是金郡王和他那个青年随从。
金郡王自己的气息,跟之前饲养的怪物,是联系在一起的,刚才我灭除了前头的怪物,虽然已经用水银精给他重生魂魄了,可他浑身的气息仍然是极为微弱的。
看得出来,也许——存在不了多长时间了。
金郡王已经本来是个铁血汉子,可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也让人唏嘘。
那个玄英将君,把大家全坑惨了。
金郡王不大好直接抬头看我,但见我看了过来,还是正了正脸色,两手过头,拜下来给我行了一个大礼,严肃恭敬。
我过去把他扶起来,但是接触到了我的气息,他像是极其痛苦的颤了一下。
这不是好兆头。
随从忽然就跪下:“国君——之前的事情……”
“别说了。”金郡王咬了咬牙:“我亲自来说。”
他看向了我,一字一句:“是罪臣有眼无珠,错怪国君,罪该万死!”
程星河在后头一乐:“那还差9998次。”
皇甫球一下就乐出来,公孙统也乐,顺带又踹了他屁股一脚:“你不说话怕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我摇摇头:“那件事情,我也有错,不过,咱们要报仇,只找那一个。”
金郡王咬牙切齿:“玄英将君……罪臣愚不可及,竟然被这个乱臣贼子欺骗,更何况……”
他攥紧了拳头:“哪怕是为了定国公,这个仇,我非报不可!”
定国公跟他,也是如父如子。
我点了点头:“自然——绝对不会放过他,你来的正好,把关于他的事,说给我听。”
我得弄清楚,这个玄英将君跟着我转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是个什么身份。
金郡王一听能帮上忙,立刻说道:“罪臣知道的,知无不尽,只求戴罪立功!”
原来,那个玄英将君,跟这一世的江辰一样——出身名门。
景朝没建立起来的时候,也是个乱世。
那个年代,戎狄从北进犯,掠夺疆土百姓,可当权者腐朽无能,手底下的人更是贪婪懦弱,明哲保身,除了纳贡割地,根本就没有别的法子,好几个有权势的家族揭竿而起,自立为主,不管什么地方,每天都是铁马金戈声,内忧外患,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玄英将君,就出生在一个豪门巨族之中,祖上三代权臣,手握军权,是自立为主的家族里,实力最强大的。
他自己年少有为,骁勇善战,打的对手外敌闻风丧胆,更别说,这位公子一出生的时候,就有祥瑞之兆——据说诞生之日,风雷随行,有人甚至看到,黑云之中,镶着金光,赫然是数不清的龙形,这在那个年代,当朝国君知道要杀的,幸亏家族权势大,有钱能使鬼推磨,硬是把这个传言,请钦天监改成了“虎形”,自称要出忠于国君的良将,这才了事。
很多人都传言,这位公子,将来一定是真龙转世。
这位公子可以说声来顺风顺水,眼看着直逼宫墙,可这个时候,跟他敌对的家族生怕他抢先,在宫墙下先把他截住了,对方实力也不小,当下两败俱伤,结果趁着这个机会,后来的景朝国君异军突起,一举兼并两方势力,玄英将君成了景朝国君的手下败将。
玄英将君倒是能屈能伸,对景朝国君投降,成了他手底下的大统领。
金郡王当时也在军中,听见许多军士传言——玄英将君不过是个黑龙转世,可国君,那是堂堂正正的金龙转世,黑龙虽然厉害,可遇上了金龙,也只能俯首称臣了。
玄英将君笑容和煦,说那是自然,国君英明神武,天神下凡,萤烛之光,不敢跟日月争辉。
谁都称赞玄英将君洒脱睿智,军中上下没有不服他的,可金郡王觉得出来,玄英将君,眼里也有过一抹压不住的不甘心。
不过,换成谁,眼看着到手的皇位拱手让人,也不会高兴的,都是人之常情。
可他没想到,玄英将君压下去的,是一颗祸心。
后来金郡王地位逐渐提升,玄英将君也跟他逐渐成了至交——他只觉得,玄英将君能力极高,人也随和,心里佩服。
玄英将君后来立下了很大的功劳,人又谨慎,成了宠臣,帮着国君做了许多大事,包括开始修建四相局。
他还记得,有一天,玄英将君代替国君去了一次水神庙,回来脸色极为难看,金郡王问他出了什么事儿,他喝了一场酒,说了一句醉话:“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逐鹿中原”都听说过,谁都知道这个字代表着什么,简直是大逆不道!
金郡王立刻一杯茶泼他脸上,他清醒过来,立刻跟金郡王道谢——隔墙有耳,这几乎是救命之恩。
金郡王也不要他报恩,只让他谨慎。
这之后,他就觉出,玄英将君,似乎对他有些疏远,他以为玄英将君害怕,也就没当回事,出去征战戎狄了。
这期间,他也听说,玄英将君对国君极为忠心,尤其是在四相局这件事情上,主动请缨,出了大力,他还暗自高兴,认为玄英将君终于把非分之想给压下去了,谁知道,那才是非分之想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