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1章 人手老鼠
残损?
只有逆天改命的人,魂魄才会残损。
他到底是怎么留在这里的?
到了琼星阁门口再说。
一边奔着那边追,我一边寻思了起来,跟在了他身边的那个青年,又是什么人?
在外头就发现了我,想把我弄死,他跟我,也有仇吗?
朋友——似乎金郡王,对朋友这两个字,执念很深重啊。
追着他们翻过了一道围墙,对这里地方越来越熟悉。
我以前,在这里住过,似乎,还住了很长时间。
真龙骨里的回忆远远不断的涌了上来,我知道,这个月亮门后面,就有我想去的那扇门了。
但是到了门前,我先拦住了程星河他们。
他们一愣:“怎么了?”
“那个金郡王对我有仇。你们跟着过去了危险。”我答道:“我自己进去。”
杜蘅芷一把拉住了我:“那怎么行?”
白藿香却拽住了她:“帮不上忙的时候,咱们唯一能做到,就是别添乱。”
杜蘅芷也看到了金郡王的本事,皱起了眉头,不由自主的松开手。
程星河抿了抿嘴,跟着我就进去。
“你去干什么?”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程星河梗着脖子:“更别说——我这脖子都这样了,要是来不及,死哪儿都是死。”
听上去是漫不经心,可我知道,他对死这个字,比别人多了多少畏惧。
能直面最恐惧的东西,他是个最勇敢的人。
“你放心吧。”我把他拽回来:“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记住几个字就行了。”
程星河一愣,表情严肃了起来:“什么?”
“父爱如山。”
程星河瞪大了眼,就要推我脑袋,被我躲开了。
金毛从后面跟了过来,显然没打算听懂那些话。
也罢,金毛跟去倒是不吃亏——它是个犼,死不了。
最没想的是,鹿角竟然也跟上来了。
“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令符,”鹿角梗着脖子说道:“清河娃想出去,我就会帮她出去——你放心吧,我不是你朋友。”
我回头看了清河娃一眼,清河娃也没想到,可鹿角没回头,推着我就往里走,明明胆子不大,可现如今,知道是去龙潭虎穴,却还是坦然自若。
他既然这么坚持,我也没办法了。
金毛偏着头,也好奇的看着他。
我一边往里追,一边问:“说起来,你为什么对清河娃这么好?”
鹿角目不斜视:“因为她是我上这里来,对我最好的人。”
我看出来了,鹿角的父母宫本来就很丰隆,他倒是没吹牛,活在地面的时候,他肯定是个世家子弟。
不过,他的父母宫丰隆过甚,成了“枭獍角”。
这种人会得到父母荫蔽,只是跟之前我们见到的“枭獍地”一样,是克父母的。
果然,他一出生,父母双亡,虽然有偌大的家产,可身边的人从小到大,都在算计他。
没人拿他当个人看,只当他是个招财童子,变着法的算计他。
他看见过底下人谄媚后的不屑,长辈亲昵后的鄙夷,平辈恭维后的白眼。
那些人对他很好,可那些好,都是假的。
他到了山崖上,巡视自家庄园的时候,其实知道后头的堂兄,会把他给推下去。
可他没回头,也不是为了别的,这个世界,他呆够了。
该有的他不用奋斗也都有,没意思,那些假的东西,也全没意思,哪怕堂兄不动手,他也许会有一天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没想到,跌落山崖之后,他到了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头上,还长出了以长寿出名的鹿角。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接着就发现,有些异人,对他的角垂涎欲滴。
是清河娃告诉他——离那些异人远点,他们已经不是人了,你要是弱,他们就会同类相食。
他第一次看见的真,就是从清河娃的眼睛里。
清河娃很喜欢男人,见到了好看的男人,总会攀附上去,他一开始,也有戒心,可后来发现,清河娃似乎对他没什么兴趣。
但是他被欺凌的时候,清河娃总是会站出来,用自己的尾巴把那些异人卷走,教给他——这地方弱肉强食,不想被撕扯,就强大起来。
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呢?
对清河娃来说,自己肯定是很特别的一个。
可清河娃冷笑,说没别的,只是看见他,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他高兴了起来,拼命去长自己的鹿角,他听清河娃的话。
他不觉得自己长相不如人,他就去缠着清河娃,一直缠到了现在。
“她要什么,我就给她找什么,”鹿角答道:“我别的都不要,我要她高兴。”
我有点喜欢鹿角了,这种单纯,简直太珍贵了。
不光是我,金毛似乎也多看了鹿角几眼。
“一会儿你小心点。”鹿角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金郡王刚才没在药水里泡多长时间,现在身体肯定出了问题。”
“你还知道金郡王的身体呢?”
“我跟一个运药汤子的是朋友,”鹿角低声说道:“听说,金郡王的魂魄,早就该魂飞魄散了,是他用百茧水养聚魂虫,再靠着聚魂虫保持自己的魂魄,每天都要在这地方泡五六个时辰呢,不过这百茧水的毒性大,魂魄是聚拢齐了,不过身体残损的很厉害,每次都要用固元膏擦身,这一次他没来得及擦。”
难怪饲养聚魂虫呢,就为了巩固住身体的残魂?
“那不是更好,身体虚弱,更容易打败他了。”
“不一定,”鹿角脸上,却露出了几分惊惧:“相反,魂魄残损的时候,他可能会,发疯。”
发疯?
“总而言之,你自求多福吧,”鹿角说道:“能得罪金郡王,你本事也真不小。”
谬赞。
正说着话呢,看见了前面两个小东西蹿了过来,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一闪而过。
很像是俩老鼠。
不过,这俩“老鼠”长着人手。
我对这地方极为熟悉,几乎是身体记忆,三步两步过去,就看见这俩东西对着一个柜子,就开始翻找了起来。
“快点,快点,再找不到,就来不及啦。”
“来不及,就要被扔进池子里啦!”
鹿角一看:“这是宫弼——专门伺候金郡王的。”
宫弼,传说之中,是一种非常喜欢照料人的灵物。这东西有个特点,就是撒不了谎。
说着,鹿角靠过去:“你们找什么呢?”
那两个宫弼倒腾着箱子:“金郡王受了重伤!”
“是让一个叫景朝国君的人打的!那个人可怕,可怕!”
“我们来找金药,给金郡王治疗——治疗好了,把景朝国君的龙皮剥下来,挂在墙上。”
“晾干了,当被子盖!”
“剥龙皮?”我立马问道:“怎么个剥法?”
那两个宫弼一回头,见我满脸是毛,以为我也只是个异人,答道:“那还用说吗?金郡王在琼星阁的门上,动了手脚。”
“国君来了,一旦开门,就会中招。”
“在一个黑色的,圆圆的东西里,藏着秘密——谁让景朝国君,干出对不起他的事情。”
“嘻嘻嘻嘻……”
这俩玩意儿的笑声,还真是让人瘆得慌。
在门口给我布了局了?那还真得过去见识见识。
“找着了,找着了!”
这俩宫弼欢呼了起来:“就这最后一点啦!”
我却一把就将那一小瓶药抢过来了。
那俩宫弼看着我,跳脚大怒:“你好大的胆子,敢抢金郡王的药!你是什么人?”
我对着俩宫弼一笑:“我就是——景朝国君。”
那俩宫弼一听,吓的就抱在了一团,我摆了摆手里的小药瓶子:“这药,我替你们送。”
不过,那个朋友……这一瞬,真龙骨一痛。
之前鞭打金郡王的记忆,猛然清楚了起来。
拦着我,却被我打出满头血的人,我记起来了。
穿着一身黑衣。
玄英将君!
第1922章 门上陷阱
对了,他那个朋友,是玄英将君。
他们两个是过命的交情,时常在一起出生入死。
心口一阵极为不舒服的感觉——我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心里的怒火。
我恨不得,杀了金郡王。
他当时说过一句:“臣下以为,四相局劳民伤财,不以为美,定国公生前,就极力劝谏过国君,倘若定国公在世,也一定……”
“啪”的一声,龙案被我毫无征兆的一脚踢翻。
周围一片寂然,下一瞬,就是那些宽袍大袖摩挲,哗啦啦跪倒一片的声音。
“国君息怒!”
“你还拿定国公劝谏我?”我冷冷的说道:“你也配。”
金郡王是在场唯一一个穿杏黄蟒袍的,他愣了一瞬,也跪下了。
“来人,把鞭子给我。”
有侍从奉上金龙鞭,上面的花纹精致繁复,应该是骑御马的时候用的。
“啪!”
原来,我鞭打他,是为了这件事?
我想起来了,他腰上的虎骨坠。
这是兵权的象征。
这个金郡王应该是立下汗马功劳,深得我信赖,可我说翻脸就翻脸。
就连这种权贵,我都能当堂凌辱,这个凶残暴戾,不是空穴来风。
我几乎把金郡王活活打死,玄英将君是唯一一个敢阻拦的,也挨了鞭子。
玄英将君反叛,就是为了我惩治了金郡王?
那个我,跟传说之中一样,独断专横,凶残暴戾。
“国君?”一个声音把我从中拉了出来。
我回过神来,是鹿角。
他试探着看着我:“咱们现在,是不是该进去了?”
我点了点头,继续往里走。
但因为龙女骨头的缘故,真龙骨里的记忆越来越多:“给我废黜他的郡王之位,七星点灯刑。”
那个声音越发残忍:“叫玄英将君,亲自督刑。”
七星点灯刑……这好像,是个极刑。
不对,这其中不对。
一来,金郡王是景朝国君亲自册封的,为天下之主,最重承诺,对手底下亲信这种羞辱,那其他大臣岂不是恐惧寒心,认定伴君如伴虎?
二来,这金郡王手握重权,势力绝不会小,这么大张旗鼓,不怕逼他造反?
就为了他劝阻国君修建四相局,就是这种刑罚,是谁都会觉得国君暴戾——正确的做法,不应该跟著名的杯酒释兵权一样,以智慧化解吗?
景朝国君能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他就不可能没有这个头脑。
又或者,这是给其他臣子,在对四相局的态度上,以儆效尤?
真龙骨里的记忆,是不会骗人的。四相局,对他而言,真的那么重要?
而因为“七星点灯”的极刑,这个金郡王蒙难,可他怎么会跟琼星阁扯上关系,跑到了这地方来?
他的魂魄,是因为“七星点灯”残损的?
我有种预感——很多从以前就想知道的事情,也许终于能从琼星阁这里,找到答案了。
鹿角转过脸,惴惴不安的看着我。
“怎么了?”
“你看上去,像是个好人,”鹿角小心翼翼的回答:“只是有时候,说不上为什么,让人害怕。”
传说之中,龙就是一种慈悲和暴戾并存的生灵。
生而不凡,就应该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
只是很多龙族,把握不好这其中的平衡,才有了一些悲剧。
跨过了最后一道门槛,我看到了那扇熟悉的门。
跟之前想起来的,一模一样。
纷繁的龙门,交缠着一个巨大的旭日。
不过,旭日之后,确实有一块黑色的痕迹,不仔细看,看不太出来。
只是——环顾四周,这地方,并没有金郡王的影子。
做好了陷阱,等我上钩,躲在暗处呢?
鹿角则直着脖子,看向了一大排柜子。
那个柜子里宝气琳琅,显然能开门的令符,就在里面。
鹿角有些跃跃欲试,一看四周围没人,奔着那边就跑过去了。
他怕清河娃等的不耐烦。
可他的脚刚踏在了地板砖上,我立刻听到了一阵细微的破风声,立马身后就把他提回来了。
“咻”的一声,不知道从哪里,就射出了数不清的弓弩。
这个陷阱够传统的。
那些弓弩擦着鹿角身体穿过,悄无声息的没入到了对面的墙壁上。
鹿角吓的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那些箭簇上带着秽气,”我说道:“擦身上就完了。”
那些秽气,跟千臂火蜈蚣的十分相似。
我心里明白,这地方的机关,不是一天设立出来的。
那位金郡王,为了等我,已经不知道谋划了多长时间了。
他守在琼星阁,也就是这个目的吧?
这地方机关重重的,比四相局也差不到哪里去。
鹿角一下着急了:“那怎么办?”
着急有用,要脑子干啥?
要想从这里过去,就得找到机关的规律——比如刚才,是鹿角一脚踩在地板上,才触动了机关。
这些地板,长得都一模一样。
不过雁过留痕,肯定能有痕迹。
我平心静气,调匀呼吸——经过万盆仙,龙女骨头的帮助,还是日积月累,越来越多的功德,真龙骨已经越来越茁壮,我身体能承受的金气,也越来越多。
凝结了金气,佐助观云听雷法和二十八星宿调息,我睁开眼睛,仔细观察眼前这一切。
眼前,终于一片豁然开朗。
我看到,比以前更纷繁复杂,却更清楚的气。
那些气跟调色盘一样,互相碰撞——不光是天然的场气,还有东西跟人触碰,沾染上的怨气,煞气,杀气,像是一个个彩色的旋涡。
这些地板上,隔着一两个,就会有一个是带着煞气的,底下埋着杀过人的东西。
我就告诉鹿角和金毛:“这些地板,从你脚下这个开始算,前面三格,隔着一块地板跳过去,就是平安的,三格过后,隔着两个地板跳过去,千万别踩错了。”
鹿角有些战战兢兢:“是不是真的?”
我吸了口气,就先跳过去给他做示范。
果然,踩过去之后,并没有触发什么机关。
鹿角大受鼓舞,立刻有样学样,高兴了起来,蹦蹦跳跳就要去柜子那边取令符。
但是他一转身,看着我,有些担心,指着胳膊:“没事?”
我一侧头,这才皱起了眉头。
刚才还觉得,那个伤口不大,可现在,不知不觉,竟然慢慢扩大了,而且,越发剧痛。
右臂整个沉重了起来——正因为右臂有诛邪手和太岁牙,所以阴轮的功能发挥的更大。
对了,白藿香说过,阴轮上的秽气,会不停的蔓延扩散,拖的时间越长,对身体越不利。
琼星阁就在眼前,终于到了打开的时候了。
这一扇门,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我曾经在这里停留了很长时间。
对了,我还在这里,放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奔着那扇门一走,我忽然就发现,大门附近,出现了一个略小的门。
看上去,也十分气派,但是那扇门上,并不是龙纹,而是巨大的莲花图样。
也就是,吞噬异人的那扇门。
那些小水生,说的什么“大莲花”。
这门也奇怪,仔细一看,其他的场气,虽然也是流动的,可这个门上的气息,却是一种异常的蠕动。
像是——在呼吸!
我心里一动,这个门,简直像是一个活物!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管它是做什么的,我就跟金毛说道:“一会儿鹿角取到了能开门的令符,你送他去找程星河,赶紧开门见阳光解毒。”
金毛转脸看着我,嗷呜了一声,意思是你呢?
只要程星河能得救,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这一趟,本来就是为着琼星阁来的。
不过,门上那个黑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宫弼说,这个黑色的东西,才是金郡王给我设下的陷阱?
越看那个黑东西,还越觉得眼熟。
第1923章 万瘄之毒
一种十分恶心的感觉。
我讨厌那个东西——似乎带着某种不愉快的回忆。
既然是景朝国君的近臣,自然知道景朝国君忌惮什么了。
我奔着那扇门过去,许多记忆争先恐后的扑过来。
我曾经在这扇门前翻书,擦拭宝器,还曾经——潇湘。
我在这里,抱过她。
她说,非我不嫁。
那是一种极其甜蜜温暖的感觉。
可这个记忆非常淡薄,好像根本没发生过,纯属我自己的臆想一样,不跟其他一样确定。
难不成——是在这地方,做的梦?
抬起头,看向了那一小片黑色的污渍。
我翻过了斩须刀,就想把那个东西给鼓捣下来,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机关。
可那个东西看上去,只是一块“污渍”,是凝固在上头的,根本弄不掉。
而且,斩须刀划过去,那东西也并没有什么反应。
奇怪,这个玩意儿,能动什么手脚?
没辙,我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大门上。
终于到了这个地方了。
一只手,带着身体记忆,就触碰到了旭日上。
当然,是带着防备心的——我拿不准那个黑色的东西是什么,也不确定是不是能碰,只能先提防着。
“咯吱……”
一声沉闷的响声,这扇门的碰到了我的手,立刻缓缓打开了。
只是——我微微皱起了眉头,右臂更沉重了,几乎到了快抬不起来的程度。
这一瞬间,里面的宝气,几乎直接把我给撞到了地上!
里面的东西,几乎不是凡人能见过的。
但这一瞬,我立马就觉出来,那个污渍一样的黑色东西忽然迎合宝气,跟泡泡一样,迅速膨胀了起来。
速度极快,几乎不容人反应,猛然对着我就喷出了什么东西。
这个机关,是下在了开门会出现的宝气上?
我一愣,立刻抬手要把斩须刀旋过来,可右手一沉,我以最快的速度切换到了左手上,可左手毕竟没有右手的灵敏,而那东西极快,防不胜防!
斩须刀煞气一炸,直接把那个东西削断——赶上了!
可那东西在临死的同时,竟然扑的吐出了一股子黑汁!
卧槽,这是什么?
我立刻翻身要躲,但是右臂一阵剧痛,眼前不由自主就白了,那黑汁,眼看着就溅到了我脸上!
“好!”
是金郡王喝彩的声音——咬牙切齿,带着说不出的痛快!
我想起来了,心里悚然一动。
这是龙虱毒,一头龙虱子,也就能采出来芝麻粒大的一点,这种量,得攒了几百年!
眼前这一瞬,好像慢镜头一样,我看的清清楚楚,可身体因为阴轮的伤口,越来越沉重,根本没法跟平时那么灵敏!
这一下——龙鳞会全部溶解,甚至真龙骨……
金毛在对面一声吼,显然是想过来,可这只是一瞬,它跟本就来不及。
坏了……
可就在这一瞬,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就挡在了我面前,张开了大嘴,那那一股子黑汁,全部吞下。
小绿?
小绿把黑汁全部吞下,“嗝”了一声。
这一下,金郡王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绿平时在肩膀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可关键时刻挺顶用的嘛!
金毛也嗷呜了一声,显然意思是在夸它护主。
小绿一张嘴,可能也想自夸一下,但它一歪嘴,嘴里就掉出了不少东西。
是在铁蟾仙那拿到的金玉绢。
看清楚了,我呼吸就一滞。
这些金玉绢上,出现了大块大块,烧黑了的洞!
是——被刚才那些黑汁烧出来的?
金玉绢物如其名,虽然看上去轻软,却是十分坚固的,甚至刀枪不入,仅次于鲛绡!
能把金玉绢融成了这样,那些黑汁,恐怕不是龙虱子毒那么简单!
小绿立刻闭上了嘴。
可我立刻就看出来,小绿的皮肤上,出现了一些变化——也跟中了毒一样,变得焦黑!
坏了。
“可惜了……”金郡王似乎忍不住了:“那是万瘄毒,什么东西都扛不住,糟蹋到了一个蛤蟆身上……”
万瘄毒,那不就是能消融万物的剧毒吗?而且,遗毒万年。
据说是三界的禁品,一旦出现,影响极大,煞神一察觉,就会赶去收走,过了几百年才回收干净,他妈的,这地方是个毒窝,什么都碰不得!
我回过头,左手一横,斩须刀出鞘,金气炸起,只听“轰”的一声,那个梁柱直接拦腰折断,露出后面一个暗格,那个吊梢眼的年轻人,正护在了金郡王面前,死死盯着我。
金郡王咬紧牙,就要从暗格里出来,可他一动,脸上立刻浮现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
再看清楚了他的身体,我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他身体上的鞭痕交错纵横不说,还出现了大块大块的溃烂,身体一动,整块往下掉肉!
青年立刻扶住他,咬了咬牙:“那几个宫弼,怎么还不回来……”
哦,要这种金药。
我抬起手,一笑:“金郡王,我来给你送药了。”
他们一抬头,看见了我手里的瓶子,全愣住了。
那个青年扑过来就要抢,金郡王立刻拦住他:“你不是对手……”
“不是,那也得试试!”金郡王本来就是一阵剧痛,那青年趁机冲着我就扑了过来。
这个时候,小绿身上的绿色已经消退了很多,眼看着,跟墨玉西瓜的颜色差不多了,我心里一疼,手头哪儿还留的了情,左手翻转斩须刀,带了一股子狠劲儿就劈过去了。
是不如平时灵敏,可比平时凶。
程星河和小绿,是你害的。
那个青年的身体十分敏捷,跟个单薄纸鸢似得,像是能在半空飞,身体一旋,巧妙的避开斩须刀的锋芒。
能闪过我一下,好样的,可我斩须刀一横,你闪不过第二下。
金郡王已经察觉出来了,厉声喝道:“你躲开!”
青年憋着一口气,似乎早就想给金郡王出气,可惜,命比纸薄。
就在扑到了我身上的前一秒,斩须刀纵开,他的身体还是像纸鸢——不过,是碎了的纸鸢。
血腥气奔着我一炸,他的身体跌在了地上,滚出去了老远。
我转脸看向了金郡王:“有解毒的,就拿出来——我可以用金药跟你换。”
金郡王咬死了牙,奔着那青年就扑了过去,可青年的生命线也是断的,没那么容易死:“郡王你,保重身体……莫动气。”
金郡王抬起头,冷笑:“你还是这么暴戾——四相局封你,封的不屈。”
“屈不屈,你说了不算,”我居高临下盯着他:“把解毒的东西给我。”
金郡王抬起头,却看向了我身后。
他的眼神,极为恶毒,甚至——癫狂。
同时,我觉出来,他身上,起了一层很奇怪的东西。
蠕动着,像是在呼吸——跟那扇莲花门一样。
“别!”那青年紧张了起来:“郡王,身体要紧……”
我后心忍不住就是一阵恶寒,这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回过头,金郡王看的,是鹿角和金毛。
他喃喃说道:“你又伤了我的朋友……我要紧的东西,你都得抢,是不是?”
鹿角已经摸到了一个令符,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一蹦一跳从机关上跳出来了:“这下——清河娃能高兴了!”
而金毛,也跟着他冲着我跳了过来。
坏了!
金郡王抬起了手。
他的手上,蔓延出了一股子黑气,与此同时,我身后一阵响动——是那个莲花门。
他似乎,是要把莲花门里的那个东西,给放出来了。
莲花门打开,鹿角浑然不知,还兴奋的跟我摆手:“国君,你看……”
“跑!”
可鹿角还没反应过来,一愣,他的身体,猛然就失去了平衡。
第1924章 我不是他
可鹿角反应很慢,嘴还勉强把想说的说了出来:“我这就帮你把你朋友,也救出来……”
那个门后面,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像是一道流动的石油。
跟聚魂虫十分相似,却比聚魂虫要强大许多。
金郡王嘴里一阵凄厉的口哨声,应该是在给那个东西发号施令。
那个东西,瞬间就把鹿角给吞下去了——直接把他拽到了门里。
鹿角的笑容是凝固住的,可他手里,还死死的攥着那个令符。
我一步抄过去,翻过斩须刀,对着那一道黑雾就砍了过去。
可那种感觉,根本就是砍了个空!
而那个东西,像是一道活着的沼泽,狼吞虎咽,直接对着鹿角啃下去了,鹿角的腿,一路飞快的往上消失。
我一把抓住了鹿角的手,死死把他往外拽。
金毛也是一样,对着那个黑色的“活沼泽”就扑了过去。
可金毛一靠近,那东西瞬间蔓延出了一道分支,对着金毛就卷。
金毛歪头露出獠牙,凶狠的咬了下去,那一道分支是被金毛咬断,可下一个分支,继续往外冒,而且,吸附住了金毛一条腿。
我看得出来,那东西,在疯狂的吞噬金毛身上的灵气!
金毛顿时大怒,可只能闪避开,想来帮我,可那东西横生出一个极大的分支,故意挡住了金毛。
而鹿角的身体却像是陷入到了这个活沼泽里,根本就拉不出来,不光如此,我的身体也要被带进去了。
“吞!”金郡王摇摇摆摆的站起来,强忍着浑身的剧痛吼道:“给我吞!”
而鹿角看着我,忽然羞涩的笑了:“国君,你松手吧。我——也不算是你朋友。”
“现在算是了。”我就是不松手:“你还得去找清河娃呢!”
“我——怕是出不去了,”鹿角回头,木然的看着自己的身体。
他的身体,已经被吞噬进去了一半。
我看见了地上蔓延出来的血了。
“不成啦,”鹿角抬头看着我,一只手,死死的把令符塞在我手上:“我太笨了——也没帮上什么忙,只能让你亲自来做这件事儿。”
我根本没无暇听他说话,只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拉他出来上。
可右臂已经越来越沉重了。
“你变了。”身后金郡王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以前,雷厉风行,杀伐决断,哪怕凶狠暴戾,可也有帝王风范——可你现在呢?就是个普通人——优柔寡断,软弱畏惧,人的恶劣,你全都有!报应,这就是你之前的报应!”
这声音,果然带着几分癫狂。
是啊,也许我是跟国君不一样。
可我已经不完全是个那个国君,我咬死了就是不松手,现在的我,是商店街李北斗。
鹿角却摇摇头,诚恳的说道:“这样下去,你也会被吞进来的,你朋友说的对,帮不上忙,不添乱也行。”
我手上一紧。
他强行把自己的手,从我手里给抽了出去,并且,积蓄了全身的力量,把我从那个黑色的东西前面推开。
“送清河娃自由——就靠着你啦!”鹿角叮嘱了一句:“就拜托给你了!”
他用自己最后的力量,把那个黑色的东西从我面前带开。‘’
下一秒,那个黑色的东西,直觉把他全部吞没,地上滴滴答答,是一阵急促的血,仿佛拧干衣服的时候滴下来的一样。
我心里猛然空了一下。
金毛嗷呜一声,咬破了那一道子黑东西,直接把我扑远。
“哈哈哈哈……”金郡王癫狂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看你这个样子——真想让玄英将君也看看,一代不如一代,你哪儿还有之前的影子?我实在了瞧不上你……”
但他的声音,几乎瞬间就难受了起来:“玄英将君被你压在了手下那么多年,看你这个样子,也会失望的吧……”
“你的失望,关我什么事?”
金郡王的声音,戛然而止,但他很快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不管是转世还是重生,我不是为了让你看得起才来的。”我冷冷的说道:“我是为了一些迟到的公道。”
那些公道,不能不来。
“公道?”金郡王再一次笑了起来:“你要公道?这个世上,黑白颠倒,哪儿有什么公道?你要公道——去奈何桥要!”
那些黑色的东西犹豫一道凌空的河,对着我就缠绕了过来。
奈何桥?那地方,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
金毛飞身护住我,这一瞬,我看清楚了那些东西上交错的气。
哦,这东西,也是靠着吞噬怨气而生的。
难怪呢——金郡王找了那么多异人,就是要用异人的怨气,养灵气,再来当这个东西的饲料。
是想靠着这个东西,钻开琼星阁?
这东西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我凌空跳起,左边抓住了一道横梁,身体荡开,那东西抓了个空,但立刻转过头对着我缠过来,我借力再次把身体翻转,可那个东西来势汹汹,从后面转过来,我刚想躲开,可右臂一痛,身体猛然失去平衡,那东西瞬间就把我缠住了。
金毛着急,不管不顾,就要把那个东西咬破,但是耳边“咻”的一声破风,那东西要直接把我给卷到了莲花门里面去!
金毛立刻要追过来,我挣脱不开,忽然大声说道:“金毛,去扑那个金郡王!”
金毛立马就明白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瞬间回头,直接把金郡王扑倒在地。
金郡王挣扎了起来,本来就是一身的伤,更别说金毛憋着一股子劲头,脸上顿时痛苦成了狰狞。
而我大声说道:“你别忘了——金药还在我手里。”
可金郡王死死盯着我,根本就没有让那东西停止的意思,反而笑了:“同归于尽,也很好……”
“不对,”我答道:“这话不是跟你说的,是跟你那个朋友。”
之前那个青年。
果然,青年勉强睁开了眼睛。
就在我快被拖进门内的时候,我盯着他:“让这个东西停下——不然,你的金郡王,再也见不到玄英将君了。”
“不行!”
金郡王厉声说道:“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
可那个青年嘴里,倏然就响起了,跟金郡王刚才命令这个东西,一样的口哨声。
在被拉进去的最后一瞬,那东西停住了。
“只拿他手里的金药……”那青年伤重,匍匐着想过来拿我手里的药。
可我已经抓住了这个机会,看清楚了这个黑东西身上,怨气互相碰撞,出现的裂缝。
抓住了这个机会,斩须刀掀起摧枯拉朽的金气,对着那一道裂缝就炸开了。
那个黑色的东西,顿时分崩离析。
第1925章 身上裂痕
这个东西虽然吸收了许多的怨气,但是那些怨气彼此也会互相碰撞,也许它自己,也不知道身上会有这种命门。
金郡王的脸色一变,下一瞬,所有怨气全部被金气炸开,凌厉的力量四下一撞,“轰”的一声,连带着四壁,都被撞出了数不清的裂。
金郡王本来就忍受着身体的痛楚,这一下,身体一歪,那个青年就更不用说了,之前就挨了我一下,在被这一下的力量波及,身体跟落叶一样被反撞过去,啪的拍在了残垣断壁上,就是一口血。
金郡王死死盯着我:“你……为什么……”
他在这里布局,不知道布了多长时间,好不容易把我给等来,却落得了这样的结果——让他这么几百年的努力,几乎成了一场笑话。
他转脸看向了那个青年。
青年还剩一口气,勉强冲着他还要爬过来:“郡王……跑!”
“为什么……”可金郡王被眼前这一切打击到了,喃喃的说道:“他是暴君无道——他明明转世成了一个软弱的人,为什么还是,天道不公……”
我盯着他,居高临下:“你不是明白吗。”
刚才,是他自己亲口说的——天道,本来就不公。
我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江瘸子要花那么大的力气把我给找到,为什么江辰和屠神使者要千方百计让我在长出真龙骨之前消亡。
真龙骨承载的力量,强的可怕。
斩须刀在我手里旋过,我缓缓说道:“你告诉我——景朝国君,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暴戾的?”
也许,这就是他对我来说,留在这里的意义。
我能通过他,拨开阻隔了几百年的迷雾,看清楚,当年景朝国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阿四微笑的,对潇湘深情的,和那个暴戾,绝情的,难以想象,是一个人。
他身上为什么会发生变化?
金郡王抬起头,忽然笑了。
但是这个笑,不大对劲儿。
他转过脸,看向了那个青年:“你跑吧,离着这里,越远越好。”
那青年挣扎了一下,满眼难以置信:“郡王……”
金郡王抬起头看着我,厉声说道:“不是我不忠——是你逼我反!”
他一只手,重重的拍在了地上。
金毛似乎觉察出了什么,立刻挡在了我面前,嗷呜了一声,让我小心。
这一瞬,一股子黑气从琼星阁的缝隙,四面弥漫了出来。
怨气,渴望,执念……
我立马就看出来了——这是许许多多,被琼星阁的宝气吸引过来的东西。
就好像上次我们曾经把豢龙氏送的龙珠拿来照亮,却引来了无数妖魔一样,他肯定曾经把琼星阁的宝气泄露了出来,引来了数不清的妖邪,再把那些妖邪留在这里,压制驯化,收为己用。
他是把琼星阁,当成了捕蝇灯!
“郡王,别!”青年似乎觉察出来了什么,奔着这里就扑,先是想把金郡王强行带走:“你的身体,支撑不住!”
可金郡王没有回头,只死死的盯着我。
这对他来说,也许,是个生死赌注。
这些妖邪的力量极为强大,汇聚成了一道子黑影,对着我们就扑了过来,那股子厉风,刮脸生疼。
金毛倏然跳起,直接咬过,一部分妖邪被金毛利落撕碎,还有一部分,对着我就冲了过来。
右臂一沉,那种疼痛已经开始入骨钻心,斩须刀换到了左手,对着那些东西就扫了过去。
金气荡涤一片阴霾,可也只是一瞬,更多的阴霾前仆后继,滚滚围绕了过来,
但撕开阴霾的一瞬,我却看出来了。
金郡王本来就残损的身体,倏然出现了大量的裂痕。
一开始,像是哥窑的瓷器,但随着操控这些怪东西,他身上的裂痕逐步扩大,类似拼图。
青年别提多着急了,可他的身体太虚弱,根本就爬不过去。
金郡王虽然能命令那些东西,显然对自己身体的损害,也是非常大的。
金郡王没有回头的意思,显然是打算,冒着土崩瓦解的风险,也得跟我同归于尽。
他忘不了,当年我给的那个屈辱——比命还大。
那道阴霾扑过来,重重冲着我一撞——叫平时,我能轻而易举的闪避,可现如今,右臂极重,炸开一片,后面滚滚而至,瞬间就把围住了。
冷——是一种刺骨头的冷。
不光冷,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绝望。
那一团黑气,似乎能把人的一切热情与希望,全部吸走——它们已经没有这种东西了,所以分外贪婪。
右臂的沉重,逐渐蔓延到了左臂,身体越来越迟缓,这些东西看似无形,却极为沉重,已经把我和金毛隔开了。
坏了,能组成了这么重的怨气,这里面不光有妖邪的力量,恐怕还有迷神,半步仙境的仙人,甚至煞神的力量。
这东西也跟聚魂虫一样,会吞噬一切,并且越来越强大。
那些黑雾将我包裹住,把我整个人吞噬了下去。
眼前什么也看不到,耳边一片轰鸣,真龙骨的记忆再一次浮现,我到底,欠了多少人,多少债?
我是不是,也有极重的罪孽,我应该回来吗?
潇湘当年,又到底对我做过什么?
许许多多的辱骂和嘲笑,欺凌和背叛,江辰,安家勇,江夫人,轰然从脑子里漫过。
那些声音交错复杂,却异常狰狞。
“你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心头越来越沉,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捏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们,都不想我回来。
右臂的沉重,跟面前的凝滞一起压了下来,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场灾。
我确实会孤独,凄惶,甚至自我怀疑,都是一些说不出的委屈。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我吸了口气。
不管多少人阻拦我,不管多少人恨我。
我有我活下去,追寻下去的理由。
哪怕披荆斩棘,哪怕翻身越岭,我自己的路,怎么走,我自己说了算。
“他不行了……”
耳边的嘈杂逐渐消退,心思逐渐清明,隔着一重一重的烟雾,我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狂喜的声音。
“你不要怕。”金郡王似乎在安抚那个青年:“你忘了,自从守在了琼星阁,有煞神来过,有摆渡门的仙长来过,哪怕是屠神使者也来过,那些半步仙境的也好——没人能走的出这片雾!”
“他们全成了池子里的养料。”
难怪这么多年来,琼星阁都没被发现过。
一方面,是没了北芒神君的指引,一方面,上这个地方来的,个个是有去无回。
外面那些妖邪长这么大,也是为了这个。
青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金郡王还自顾自的说道:“放心吧,我几百年的心血都在这里,他也不会例外。”
嘴角勾起,只可惜,我向来是个例外。
真龙骨上一阵烧灼,剧痛,却极为痛快。
那股子金气,从真龙骨上炸出,源源不断的贯穿全身。
右臂还是沉,我抬起了左臂。
斩须刀呛啷一声龙吟。
哪怕剧毒,哪怕妖邪摄人心魄的迷雾——什么也挡不住我。
金气狂暴的对着那一道黑雾炸出——我找到了那些冤魂中间的缝隙。
这是一种接近凌虐的侵略性。
“咣”的一声巨响,那道黑幕全部被撕扯开,金气,犹如裂开黑夜的第一缕晨光。
巨响之后,一切重归于寂。
我看到,这地方,四处一片狼藉,十分可惜——唯独,琼星阁的龙纹门岿然不动,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金郡王站在了我面前,脸色苍白。
而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四分五裂的巨大裂纹。
他的魂魄,聚拢不住了。
金毛没犹豫,对着他就扑了过去。
他自然还想反抗,可一抬起手来,那种黑气已经越来越淡薄。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跌在了地上,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忽然大声吼道:“说什么千秋百代,三界平安——我看,你就是为了一己私欲,只手遮天!你这种暴君,死有余辜!”
这话,像是一面铜锣,猛然就撞在了我耳边。
暴君,暴君……
面前纷繁的记忆,猛然喷涌而出。
我忽然想起来,我为什么鞭打他了。
也想起来,七星点灯是什么酷刑。
传说之中,人有三魂七魄。
点天灯这个酷刑,也十分出名——据说董卓也挨过这种刑。
而七星点灯,是把身体分为七个部分,点上七个天灯,痛苦翻了七倍不说,七个天灯,是要把他的魂魄烧碎,连奈何桥都下不了,永世不得超生。
难怪他恨我。难怪他的魂魄是残损的。
这是景朝,头一号的酷刑。
“你以为,我打你,是为了四相局?”
他忽然愣住,直勾勾的看着我:“不是为了四相局?我劝谏你,是为了天下苍生!”
我盯着他:“不,我是为了定国公。”
也就是——第一次让我知晓自己长相类似景朝国君的,城北王。
城北王说,自己是因为退敌,才力竭而亡。
不,我想起来了,这不是真相。
金郡王抬起头盯着我,眼神一空:“定国公……”
第1926章 三花凝血
我都想起来了。
定国公忠肝义胆,几次以身犯险,尽忠国君,是最有权势的大臣之一。
金郡王,是定国公从死人堆里捡来的孤儿,之后,一手在兵荒马乱里带出来的。
虽然定国公只有一个儿子,却跟金郡王有师徒父子一样的感情。
定国公不光自己有做将领的能力,也能慧眼识人——临终之际,把虎骨符还给我的时候,向我举荐,说这个孩子,当为战神,几百年,出不来一个,堪为重任。
定国公最后一句遗言,是有求于我,要我看在他的面子上,他死了之后,请我善待这个孩子。
定国公是个诤臣,君臣时常不欢而散,朝野上下,他是唯一一个让我忌惮的人。
有一段时间,我总做噩梦。
疑心自己杀戮过多,有冤魂索命,可有一天睡得很香,之后夜夜皆然。
不知道这个惊悸的病是怎么好的,直到有一天,夜半醒转,看到一个披着甲胄的身影站在窗外。
定国公。
原来,定国公听侍从说起我夜惊,悄悄穿上甲胄给我每夜守着门户——效仿秦琼、尉迟恭给唐玄宗守门的典故,果然见效。
那个时候,定国公已经年过半百,还有腿疾,夜凉如水,可他依然站的笔挺,像是长青的松柏。
那一天入夜之后,侍从问我,为什么国君总看着窗户?
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时心想,月明风起的时候,再也没有松柏守在我窗外了。
后来金郡王后来果然不孚重望,行军布阵,罕逢对手,最定国公死后,享受了定国公求了一辈子没求到的殊荣,被封为王,跟玄英将君,是一左一右,地位最尊贵的将领,极尽宠爱信任。
我对他宠爱,也是想从他身上,弥补对定国公的亏欠。
可后来,在决意要修建四相局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事。
定国公的死,不是偶然。
这件事情,本来是不会被发现的,一切全是偶然。
那个时候,我在修建四相局——定国公死后,没有人敢继续阻拦。
有人上报,说定国公陵寝意外被水淹了,迁移墓穴的时候,棺材意外落地,尸体跌落,竟然不坏不腐,宛然若生,那种威武庄严,邪不可犯,活脱脱是神灵转世,堪称佳话,请我诏书嘉奖,流芳百世。
定国公本来是因为箭伤而死,就是夏天,经过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不坏不腐?
我看向了江仲离。
江仲离给我的回答,跟我想的一样——要么有屈,要么中毒。
可定国公死的时候,遗言清楚,绝对不像是有冤屈的样子,中毒?
谁敢给定国公下毒?
江仲离帮我过去查看,回来上报:“是剧毒,三花锁血毒。”
这种三花锁血毒,一开始无色无臭,杀人于无形,人死之后,能让体内血肉逐渐凝固,所以尸身不腐。
当时没人觉察出来,定国公的死因有蹊跷,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中了剧毒,只当是不治之伤。
谁下的毒?
我倒是想起来——定国公讲完遗言,临死的时候,挡在了我前面。
说国君贵不可言,阴差不敢犯,会影响定国公顺利上路。
而且,那个人很喜欢研究有毒的东西,箭簇刀口总要制备上,所以杀起了人来,以一敌百。
定国公最信任的人,也是他,如果是他下手,没有人会怀疑到了他头上。
更重要的是,那个人是定国公死后,获取好处最大的人——定国公的儿子纵情享乐,只喜欢声色犬马,并不是继承父业的料,定国公这一切功勋前途,全会落到了他身上。
金郡王。
定国公对我来说,也是如师如父的存在,跟我感情极深。
这是欺君大罪。
我饶不了他!
可江仲离拦着我,说事情过去那么久,无凭无据——哪怕是国君,也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随意杀人,一句伴君如伴虎就坐实了,将来留名青史,免不了是个污点。
那个时候的人,不比现在,名誉比命还重,落个昏君的名头,更是遗臭万年。
他愿意,帮我找找证据。
可事情过去那么久,难以寻找,好不容易,江仲离找到了一个侍从。
那个侍从供认,他亲眼看见,是金郡王给定国公拔出箭簇的时候,左顾右盼,撒了一把不认识的药。
我大怒,要治罪,可当时金郡王在外面打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只能等。
可金郡王班师回朝的时候,要把小侍从拉来作证的时候,小侍从死了个不明不白——查不出什么内伤什么毒,但是尸身不腐,跟定国公的死法一样,也是因为三花锁血。
唯一的证人死了。
那个五内俱焚的感觉,倏然在胸口炸起,想得到当时,有多急火攻心——好像没了关羽的刘备,一整个心,全想着报仇,平时的理智,被怒火全烧没了。
“好大的胆子!毒了定国公,又毒证人,哪一天,是不是要把我也毒死?”
周边几个人全跪下了,江仲离献计:“国君息怒——有些事情,真要秋后算账,自然是要找个由头的,他有军功。”
是啊,他为了景朝,出生入死。
“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就不能胡乱判断,不然,国君亲口问他?”
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
叫了金郡王和百官来,赐酒,说是谢他保家卫国,尽忠职守。
他少年得志,高兴的了不得。
酒过三巡,他酒量极浅,已经开始醉了,江仲离叫我退到了帘幕后面,自己看着他醺红的眼睛:“定国公没了一段时间了。”
他低下头:“是。”
“是你害死的?”
他叹息一声:“确实,是我害死的。”
众人大惊,我大怒。
从帘幕后出来,还没发怒,他见我来了,忽然站起身来,带着酒意:“臣下有件事情,藏在心里许久,饮酒壮胆,不敢不言——臣下以为,四相局劳民伤财,不以为美,定国公生前,就极力劝谏过国君,倘若定国公在世,也一定……”
他就是这么被鞭打,被七星点灯。
被鞭打的时候,他一声不吭,七星点灯的时候,他对着全城来观看的百姓大吼:“暴君无道,为一己私欲,残害忠良!”
可他抬起头,盯着现在的我,喃喃说道:“不对。”
不对?我一愣,怎么不对?
第1927章 黄雀在后
他厉声说道:“我是喜欢用毒——可我没给定国公下毒!”
我盯着他的眼睛,心头一震。
他现在,满身污秽,狰狞可怖,全然不是之前那个尊贵的样子。
可他的眼神是澄澈的——他没有说谎。
他勉强想站起来,想说话,可他的眼神从澄澈坚定,转为慌乱,再转为了憎恨,像是心里燃起了一团子火——他再也忍不住,忽然大吼了一声:“不对!错了……”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难不成……”
“郡王!”
那个青年爬过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别动气——万万别动气!七情六欲,最伤身体!”
因为他的残魂,是被拼凑起来的。
本来就快要崩塌,情绪一激烈,会崩塌的更快。
我奔着他就过去了——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还没告诉我,最后的真相!
可就在这一瞬,一个身影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动作轻捷如行云流水,一只手,奔着金郡王的胸口就探了下去。
金郡王狰狞的表情一凝,那个青年,先是一愣,接着就发出了一阵极为悲怆的吼声:“郡王!”
我本来是能拦住的,可我的胳膊越来越沉,越来越痛,稍微一动,扩散到了全身,都跟着钻心剧痛!
甚至,不由自主,就蹲在了地上。
一个修长的身影,遮挡住了我头上的光。
齐雁和?
我一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就一个解释了,他一直跟在了我们后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齐雁和抬起手,眯着眼睛,打量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明明是从一片血污之中取出来的,可他的手,还是异常的干净,吹干那东西上的血痕,我也看出来,那像是一个某种东西的残片。
“可算是找到了,”齐雁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怪不容易的。”
我看向了金郡王,心里一沉。
他的身体只剩下一个勉强的人形了。
而心口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他的魂魄,正在逐渐散去。
那个青年奋力的冲着金郡王爬了过去,可还有三尺距离,身体力竭,过不去了。
齐雁和把玩儿着手里那个东西,看着我的伤,一笑:“五福的跑断肠,有福的不用忙,谢长生是不行了,今天我是个有福的。”
说着,转身对着琼星阁的门就过去了。
那扇大门,已经因为我的缘故,开了一条缝隙。
他一只手把那个残片,就放在了门上。
他要把琼星阁打开!
不行——琼星阁里,有屠神使者,绝对不能拿到的东西。
斩须刀扬起,对着他就削了过去,可他连躲闪都没有躲闪——刚才强行运用金气,斩开了这里的邪祟,金气哪怕炸起,也并不稳,根本就没能碰到他!
他回过头,对我一笑:“你运势到头了——得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了。”
金毛也奔着他就扑过去了,速度极快,来势凶猛,可齐雁和十分轻易的转过身子,就躲了过去。
我隐隐然有种感觉——上次在天子行宫分别之后,虽然只是一段时间不见,可齐雁和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甚至比在江家大宅的时候,还要强大!
金毛身体矫捷一摆,凌空翻身,奔着他的咽喉就下去了——上次,也是同样的动作,它吃了潇湘十二条白龙!
可我厉声就喊:“金毛,退开!”
齐雁和身上,出现了一种近乎黑暗的煞气。
给人一种极为不祥的感觉!
金毛不听——这个时候,它是唯一能帮我的了。
果然,齐雁和身体轻盈让过去,金毛扑了个空,而他一抬手,凌空就捏住了金毛的脖颈。
金毛偌大的身体被吊在空中,拼命挣扎了起来,可根本就够不到齐雁和。
我心里一痛,同时耳朵里嗡的一声——这可是金毛,还在幼年,就能跟汪疯子相争的金毛!
现如今,却在齐雁和这,还手之力都没有。
齐雁和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本事?
我强撑着要站起来,那个青年的声音微弱的响了起来:“你还能,站起来……”
是啊,我的身体,已经被那种毒侵蚀的差不多了。
可我必须得站起来。
齐雁和上下端详着金毛,眼里是说不出的赞叹:“这个犼养的不错,金毛长得也快——长全了,只怕我都对付不了,还好,遇上的早。”
话音未落,金毛的脖颈,就传来了一声脆响——我心口一滞,简直,像是要把金毛的颈骨捏碎!
我知道,再动用金气,毒会扩散的更大,但我没得选。
斩须刀旋过,凌厉的寒芒一闪,金光炸起,对着齐雁和就劈了过去。
齐雁和看我那个样子,本来没有放在眼里,但是一见金气,眼神也禁不住悚然一动,身体翩然一翻,勉强让了过去,但没有来得及,袖子直接被斩须刀全部削下。
“嘶,”他吸了口气,抬起头看着我:“不愧是真龙转世。”
可这一下,身体越来越重,天旋地转,就要扑倒了,可这个时候,一双手扶住了我。
“我宝贝儿子,也是你能欺负的?”
程星河。
不光程星河,杜蘅芷和白藿香也全来了。
坏了……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
“说好了,这地方危险,不让我们添乱。”
“啪”的一声,凤凰毛出手,对着齐雁和就卷了过去:“可我们家的人,还得我来管教。”
程狗现在,是齐家的继承人。
齐雁和皱眉翻过去:“做了齐家的族长,也不能不分尊卑,我是……”
“你是我舅舅嘛。”程星河的凤凰毛凌厉的刮过去,像是一道流火,什么都拦不住:“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忘了?”
“郡王……”那青年只剩下了哭腔:“谁来救救郡王……”
我看向了金郡王——他的魂魄,马上就要散干净了。
挣扎开,就奔着金郡王过去了,
白藿香一愣,追了过来:“你傻啊,管好你自己!”
可金郡王不能死。
他还没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东西。
“你能救他?”青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天之前,可能还没法子。
可也巧,托齐雁和的福,我找到了一个东西。
这个东西,能让魂魄再生。
是在天子行宫,我们从齐雁和手里截胡的水银精。
第1928章 万死莫赎
杜蘅芷一愣:“不对啊,你那个水银精不是入土为安了吗?”
“水银精是入土为安了,不过白藿香留了那东西的血。”我对她伸手:“给我一点。”
白藿香显然也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来,水银精的血,只能解毒。
二来,上次我们截胡的那个水银精哪怕在手里,它本身是个雄性,雄性没有重建魂魄的能耐。
可白藿香连想都没想,立刻就把那些血给拿出来了:“先给你用。”
那是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里面的东西说是血,却不是红色的,而是流淌着一种金属色,更像是水银。
水银精的能耐极大,什么毒都解的开,一滴下去,我胳膊上那种沉重的感觉,瞬间就好了许多。
第二滴,就点在金郡王身上。
这个时候,程星河一凤凰毛劈空,齐雁和闪开了,但是金毛抓住了齐雁和分神的机会,兜头回转,就重获了自由,蹲在一边吼喽吼喽的咳嗽了起来。
我心里一松,金毛没事。
不过,又紧张了起来,这货可千万别靠近齐雁和了。
金毛也确实没让我失望,猴儿精猴儿精的,知道齐雁和的本事,没有跟刚才一样靠近,而是一张嘴咬住了地板,往上一扯,那些地板分崩离析,触动机关,这附近本来用来对付我的暗箭,对着齐雁和就射了过去。
齐雁和倒是不知道这里有机关——这普通的机关,也绝对伤不了他。
可那些箭簇,金郡王为了对付我,喂上了剧毒和秽气的箭簇。
齐雁和几乎立刻就觉察出来了,眉头一皱,身体翻转,让过了一道子,又一道子追着他撵过来,他一只手搭住横梁,身体轻捷荡起,倏的一声,那些箭簇贴着他的胳膊,没入到了对面的石墙上。
程星河也没想到,歪头躲过去,吼:“金毛,动手之前吭一声,不要误伤友军!”
他吭了你也听不懂。
金毛也不听,为了报刚才的一捏之仇,摇头摆尾对着那些机关就跑了过去,它记忆力惊人,专门我刚才说的,奔有机关的地方踩,那些箭簇来的毫无章法,哗啦啦啦就是一片,齐雁和防不胜防,一时没法上我这里靠近。
但是躲避的间隙,他看见了我手里的水银精血,脸色微微一变:“原来是你们……”
“对啊,”程星河奔着他的脸就是一凤凰毛:“怎么样,垂死病中惊坐起,小弟竟是你自己!”
想也知道,水银虫珍贵,难怪他亲自过去解决天子行宫的事儿,就是因为看上水银虫了,后来没找到,应该还挺生气,没想到是让我们截胡了。
不过齐雁和冷笑了一声:“没有雄虫,没用。”
金郡王身上的魂魄,跟秋风扫落叶一样,迅速的消失。
那个青年也抬起头,惊疑不定的看着我:“水银精……我们找了几百年了!但你这个……”
可话音刚落,我就觉出来,身上一阵湿黏的感觉。
来了。
我奔着那个位置,就摸了过去。
果然,一只晶莹剔透的东西,就落在了我手上。
所有人视线落在了水银虫上,呼吸都是一滞。
早先埋葬水银精的时候,我就觉出后脖颈子湿粘,像是被舌头舔了一样,当时也没觉出什么来。
可现在,靠着真龙骨里的记忆,我想起来了。
就在我下令让金郡王被七星点灯的时候,我甚至冷森森的问。
“这个叛贼逆子,是不是会魂飞魄散?”
“七星点灯之刑,那是自然。”江仲离回答道:“除非……不过那东西稀罕,找不到。”
“什么?”
“是一种叫水银精的东西——五湖四海也孕育不出几个,这东西的雌性,能让魂魄重生。”
“怎么找?”
“水银精跟鸳鸯一样,一生一世,只成一双,同生共死,但是有恩必报,只有救了雄性,雌性才会跟上来,伺机报恩,报完恩,才会追随雄性而死——若是后脖颈有粘腻冰冷的感觉,却摸不出什么,那就是雌性跟上来了。”
“一种精怪,倒是比人还忠义。”
“也就是因为忠义,不会苟且偷生。”江仲离叹了口气:“这东西才这么稀罕的。”
我在埋葬雄性的时候,就觉出了这个感觉。
但是当时不懂,毕竟这东西极为稀有,哪怕连厌胜册上,也没有关于这个东西的记载。
齐雁和顿时就变了脸色。
那个青年撑起脸色身子:“雌水银精……”
那水银精等的似乎就是这一刻,从我手上爬了下来,落在了金郡王身上。
就在金郡王魂魄完全干净的一瞬间,因为水银精攀附上去,那些残魂,瞬间就不动了。
紧接着,跟触底反弹一样,一种奇异的银光扩散开,金郡王身上,竟然开始滋生出了,新的魂魄!
齐雁和咬紧了牙,奔着这边就要扑,程星河一凤凰毛要卷他,可他抬起手,就抓住了凤凰毛,死死往后一拽。
那一下力量极大,程星河险些被拽到了地上,身体翻转,脚死死勾在了一块残垣断壁上,才勉强没倒下来。
齐雁和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隐忍:“快松开,我没空跟你拖拖拉拉。”
“拖拖拉拉?”程星河一乐:“你还几分钟去世啊?这么着急?”
齐雁和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反手还要把程星河拽回来,可这个时候,金毛伏在了地上,死死盯着齐雁和,发出了一声呜咽。
这个声音,跟之前它的“嗷呜”声完全不同,极为肃穆,像是在发号施令。
这是……
“咔嚓……”
周围响起了一片细碎东西互相碰撞的声音,一转脸,这地方隐隐约约,出现了很多残碎的身躯。
都是一些不完整的尸身——死在琼星阁前面,精魄被那个黑色东西吞没的残骸。
那些残骸,奔着齐雁和就围了上去!
对了,有能耐上这里来的,哪儿有一个是善茬?其中,甚至有半步仙境的存在。
这些尸身被金毛这个行尸之王一呼唤,速度极快,来势汹汹!
程星河立马抓住机会拽回凤凰毛:“金毛,好样的!”
而这个时候,雌水银精身体上的银色,似乎都流淌到了金郡王身上。
金郡王的身体,简直像是焕然新生。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郡王!”那个青年惊喜交加:“您醒过来了?”
金郡王转脸盯着我,眼神一开始是发空的,但马上,他声嘶力竭:“定国公是我害死的,可我没对他下毒!”
“你说。”我盯着他:“现在,说清楚。”
“定国公是被一箭射中,受了重伤,乃至没了性命,”金郡王厉声说道:“那一箭,本来是对我射过来的——他为了护住我,才中了那一箭!”
我心里猛然一沉。
金郡王当时反应过来,号哭起来:“定国公为了救我,断了景朝栋梁,我万死莫赎!”
可定国公让金郡王,对天发誓,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他知道国君跟自己的感情,怕国君迁怒于金郡王,断送了他的前程。
定国公说:“将来戎狄的叛乱,非你不可,我不是为你,是为了景朝的千秋基业——你若不想我白死,在国君面前,替我做些该做的事。”
定国公一直认为,景朝是刀枪得了天下,什么风水运势,全是胡说八道,可国君信任江仲离,他放心不下,叫金郡王到时候据理力争,千万别放任国君,入了这些怪力乱神的歧途。
金郡王一辈子,最耿耿于怀,就是定国公因自己而死。
这是他的心病。
那天的酒后吐真言,他说出了这件事儿,提起定国公,也是给自己鼓劲儿——国君大兴土木修建四相局,他必须得进谏规劝,他不能对不起定国公的嘱托。
我吸了口气,已经猜出这是怎么回事了,看着他:“是谁让你进谏,规劝我不要修四相局的?”
果然,他答道:“玄英将君。”
第1929章 暴戾之名
真龙骨里的回忆越来越清楚。
原来是这么回事。
金郡王的眼睛里,也终于有了迷惘。
他也许没有太深的心计,可他绝对不傻,他已经明白了真相,只是不愿意让自己相信。
这件事儿,摆明了,就是个局。
那个时候,玄英将君跟金郡王关系很好,是金郡王最信任的人。
“玄英将君当时跟你说了什么,”我盯着他:“全告诉我。”
玄英将君咬紧了牙:“我回来的那天,他提前来找我,说有要紧事商量——关乎景朝的生死存亡。”
那天天还没亮,玄英将君就在城墙前面,等着金郡王回朝,据说等了一夜。
金郡王是十分感动的,天气冷,玄英将君的眉毛上,都凝结了一层白霜。
“你何必……”
“兄弟之间的思念之情自然是有,可除此之外,还有件事情,不得不跟你商量。”玄英将君问:“四相局的事情,你听说了多少?”
金郡王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情,街传巷议,他也有所耳闻。
景朝上下,风风雨雨,说好不容易天下太平,开国明君,却变成了一个暴君,老百姓的好日子,又要到头了。
他大兴土木,修建什么四相局!
说的好听,能保三界平安,固太平万世,可几个土堆,能有这么大能耐?
归根到底,跟秦始皇一样,不过是想给自己修建一个像样的陵寝罢了。
修陵寝,倒也没什么可说,可修建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谁出?从老百姓的脑袋上出!
更别说,关于国君的种种传闻,甚嚣尘上——国君说是保太平,其实呢?据说是垂涎东海水神绝色,自封神君,搭建四相局,也为了靠着四相局的能力飞升,去跟水神双宿双飞。
为了自己的贪欲,牺牲了数不清的百姓,这种国君,怎么可能不引来怨声载道?
还有人传言,说景朝国君跟纣王一样,一定是被什么妖邪之物,迷了心窍——那个水神,说不定,并不干净。
金郡王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人心不稳,这个刚固定下来的基业就完了。
玄英将君叹了口气:“当初定国公在世的时候,就为着这件事情死谏,国君唯独听他的话,还收敛着点,可现在,定国公没了,那个妖道江仲离得宠,四相局的事情,眼看着阻拦不住,为了家国百姓,你不能坐视不管。”
“我?”金郡王忙问:“要是我能保住景朝基业,自然万死不辞,可国君,能听我的吗?”
“能劝谏国君的,也只剩下你了。”玄英将君说道:“你这一次,立了大功,万民爱戴,我们劝了没有用,在国君面前,恐怕也只有你说的话有分量。”
当时金郡王正跟定国公预言的一样,打败了北方来犯的戎狄,收回大量疆土,解决了景朝后顾之忧,百姓管他叫战神,甚至还有给他立金身塑像,配享生人香火的。
整个景朝,谁不爱戴?
“郡王立下这样大的功劳,国君将来倚仗郡王的时候可太多了,郡王的话,自然有分量,”玄英将君严肃的说道:“今天给郡王设下庆功宴,文武百官全到,到时候,我给郡王找时机,以放下白玉杯为信号,请郡王开口,国君碍于你的军功情面,一定会答应的,尤其——到时候一定要把定国公说出来,这才能给国君敲响警钟。”
说着,就伏下身来:“咱们景朝上下,可全靠郡王了。我替景朝上下百姓,拜求郡王,开一开尊口,救下咱们景朝……”
金郡王扶住了他:“义不容辞。”
玄英将君十分高兴,可面露担心:“只是,万一国君龙颜大怒,那郡王……”
“我不怕,”金郡王豪气干云:“国君,也不是那样无情无义的人。”
定国公给他挡下那一箭,不就是为了让他保护景朝吗?现如今,报答定国公,报答国君的时候到了。
他也听说,那个江仲离是个妖道,定国公生前就认定江仲离会祸乱超纲,这一次进谏,得除了这个祸患,完成定国公遗愿。
朝堂不能没有诤臣。
他的妻儿在门口送他,说是家里也摆了庆功宴,给他接风洗尘,他临走的时候,抱了三岁稚子,答应很快回来团聚。
他收拾停当,上了朝堂,却不知道,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玄英将君放下白玉杯的时候,他也看出国君表情不善,但他没疑心,也没犹豫。死谏。
这一下,他被七星点灯,魂魄残缺,家人被流放到北疆,全死在了北疆的路上——他立下军功的地方。
原来是这么回事。
剩下的,我哪怕想不起来,也猜出来了。
当时金郡王是个什么身份?保家卫国的战神,万民敬仰的英雄,救下了数不清的百姓——可这样一个英雄,没死在疆场上,而是死在了国君手里。
还是以那种残忍的手段。
叫谁,不觉得国君是恩将仇报?
百姓,本来就觉得国君搞那个四相局的浩大工程,是好大喜功,横征暴敛,现如今国君又杀了英雄,百姓自然认定他是个暴君。
而金郡王带兵这么多年,手下军士跟他亲如手足,这一次立下了大功,还梦想着跟金郡王封妻荫子,谁知道金郡王为了“忠言进谏”暴死,那些将领说不定也会被迁怒,也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杜蘅芷也猜出我是怎么想的,立刻说道:“公道自在人心……”
不,那个时候,公道是可以操纵的。
按着景朝国君后来风评,一定有人传出了风声——说金郡王被杀,是功高盖主,国君忌惮,这才下了杀手。
你给他卖命,他把你七星点灯,这样的国君,谁能尽忠?
民怨被激起,军心也动乱,那谁也坐不稳,最高处的位置。
玄英将君自己就握有一部分兵权,再把玄英将君手下的军士收拢过来,打一个清除暴君的旗号,那些军士哀兵必胜,一定会势如破竹。
耳朵里隆隆的像是响起了什么声音——是宫闱起火,金戈铁马的声音。
“诛暴君,迎明君!”
“玄英将君,真龙转世!”
我大口呼吸了起来,大势已去,那个时候,大势已去。
看来在箭簇上下毒的真正元凶找到了。
找不到元凶的时候,获利最大的,就是元凶。
一开始,也许就是玄英将君设的局——定国公身上的毒,是他下的。
定国公死了,大权旁落,他才会分到更多的机会。
定国公的棺材出问题,尸身暴露,也不是什么偶然。
是故意给景朝国君看的,就是为了让国君跟金郡王反目成仇。
那个作证的侍从就更别提了,让人说谎的方法,实在太多了。
我盯着金郡王:“定国公临死的时候,你为什么阻拦在前面?”
“是江仲离告诉我,国君是大贵之人,靠的太近,影响定国公走无常路,”金郡王抬起头:“我一辈子不长,可问心无愧。”
好一句问心无愧。
原来,这些事情,江仲离也参与其中——难道,一开始,玄英将君,跟江仲离,就是勾结在一起的?
一股子火一下冲到了头顶——背叛我,那些人,全背叛我!
那天景朝国君发怒,怒就怒在,金郡王这个“凶手”,还有脸提起“自己害死”的定国公——那个时机,想必也是玄英将君看出景朝国君五内俱焚,才摔了白玉杯。
好局,几乎是天衣无缝。
白藿香拉住了我:“你脸色不好看。”
我终于明白,真龙骨为什么不愿意想起很多往事了。
因为那些回忆起那些往事,就跟挖开愈合的伤疤一样。
难怪金郡王恨我。
金郡王到了现在,显然,也全明白了。
不过,他是怎么从七星点灯下被救出来,又是怎么跟琼星阁扯上关系的?
我看向了那个奄奄一息的青年:“金郡王魂魄残损,本来是应该魂飞魄散的,是谁救了他?”
第1930章 只拿一个
那青年抬起头看着我:“是一个女人,穿着绿衣服。”
我心里一动,跟之前的记忆里,带着我来琼星阁的,是同一个人?
“长什么样子?”
“非常美……”青年缓缓说道:“美的,不像是人。”
原来,这个青年,一直敬仰金郡王,跟在后面,鞍前马后。
一开始金郡王触怒国君,还没人知道他犯了什么过错,也没人敢有什么动作,眼看着金郡王家族也落难,没有一个牵头的,全敢怒不敢言。
唯独青年跑到了点灯的地方,抱出了那些残损的尸骸,跑了。
说是金郡王犯了大错——可什么大错,能跟金郡王的功劳相抵?
他也恨国君。
恨完了,眼前就是空白的,天地虽大,莫非王土,能跑到了哪里去呢?
他忽然想起来,有个地方,国君以前常去,但那个地方似乎荒废了很久了。
琼星阁。
到了这里,确实是僻静,可看着金郡王的尸身,他还是嚎啕大哭。
好些人不该死,怎么就死了呢?
而这个时候,出来了一个绿衣服的姑娘,问他哭什么,他把事情一说,姑娘思忖了一下,说:“这人也许不该死。”
她给了青年一块东西:“放在了金郡王身上,能活。”
就是那片,被齐雁和挖出去的东西,看上去是残碎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倒是有些像是玉璜,或者,钥匙。
果然,那东西能聚魂,金郡王的身体都成了那样,勉强竟然真的重新睁开了眼。
青年也不知道,这样的金郡王算是人,还是妖怪,不过金郡王能活下来,他就高兴。
他问那个穿绿衣服的姑娘,怎么谢她?
那姑娘摇头,说我马上要走了,你们要想谢我,留在这里,替我看门。
这姑娘,原本是看守琼星阁的?
青年就带着金郡王留下了。
外头风险太大,一开始没敢出去,但是时间长了,他们就知道琼星阁是干什么的了。
据说,当初景朝国君能得到天下,就靠着这里面的宝物。
他们也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宝物,但这里面的门很坚固,根本就打不开。
姑娘教给他,用聚魂虫来巩固金郡王的魂魄,还教给他,用百茧水养聚魂虫。
眼看着金郡王能在这里活下去,她就离开了。
到了现在,青年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又上什么地方去了。
而金郡王因为那个残片的缘故,有了很强的力量。
等他力量大起来,想给自己伸冤,才发现外面的天地,已经沧海桑田,景朝像是在历史上蒸发,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来。
他不甘心。
他知道这地方,对国君来说很重要,国君肯定还会再来的,就拼尽全力,想要报复国君。
他得给自己讨个公道。
他生前驰骋疆场,就是一身煞气,身上有了无名的残片,能耐越来越大。
但他知道景朝国君的能耐,国君不是普通人,要对付他,这还不够。
他开始用琼星阁吸引妖邪,壮大自己的力量。
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琼星阁附近忽然出现了很大的变动,沧海桑田一样,沉没到了水池子后面,再也没有妖邪出现了——也许,就跟北芒神君出事有关。
于是他开始跟青年出去,寻找新的妖邪。
那些异人,都是这么来的。
琼星阁大门进不去,但是附近有景朝国君开的一个小仓库,里面装的,对景朝国君来说,大概只能算是一些杂物。
但是养出那些异人,已经足够了。
等来等去,一直等到了今天。
我把事情跟他们讲清楚了。
青年和金郡王对望了一眼,才知道这么多年来,恐怕是恨错了人。
金郡王抬头看着我,忽然厉声问道:“玄英将君呢?他……”
我大概,已经不算景朝国君了,他也不算玄英将君了。
不过,他依然认定自己是真龙转世罢了。
我转脸看向了琼星阁:“这个地方,原来是景朝国君发家的地方——里面的东西,你们不知道有什么?”
金郡王没说话,青年摇摇头:“打不开。”
跟我猜的一样,他们养那个黑色的东西,就是为了能打开琼星阁。
我望着那一扇大门,就走过去了。
是莫名的熟悉感。我来这里,已经不知道多少回。
白藿香和杜蘅芷都跟了上来,显然都有些担心。
程星河已经从另一边跟过来了,摩拳擦掌:“好事多磨,发财的机会可能来的晚,但不会不来。”
“啪”的一声响。
尸骸堆积的地方,轰然炸开,齐雁和直起了颀长的身材,一只手轻轻拍打下了粘在了肩膀上的碎屑,抬起头,眼神冷了下来。
金毛见状,扑到了前面就嗷呜了起来,显然想让那些残余的尸骸起来。
可那些尸骸一动不动——竟然,像是被齐雁和,把秽气全部荡涤干净了!
我心头一震——这个本事,简直跟漱玉师姑那个灰衣服师兄,一模一样。
齐雁和叹了口气:“你这次运气不错。”
我也盯着他:“你找水银精,也是为了金郡王?”
难怪他要找水银精呢——八成是发现了金郡王的踪迹,得到了琼星阁的线索,要以水银精为谢礼,想让金郡王给他让一条路。
可惜水银精最后失之交臂,他就跟着我们来了。
也没白走这一趟。
白藿香不由自主就看向了我的右臂。
虽然被水银精的血点了一下,开始逐渐恢复,可我的胳膊还是发沉,暂时还没缓过来。
程星河二话不说,已经挡在了我前面:“我看他,敢不敢把家主给杀了。”
难说——你这个小舅舅,不像是会顾及伦理纲常的。
“要不这样吧,咱们也别动干戈。”齐雁和回头看着那扇大门,微微一笑:“好不容易,琼星阁的门开了,我先进去,就要一个东西。拿了就走,剩下的,还是你们的。”
程星河张口就骂:“你他娘挺会反客为主,全世界都是你爹?”
我却看向了齐雁和:“哦,只要一个东西——敕神印?”
一听这三个字,齐雁和的神色,立刻就变了:“你——想起来了?”
第1931章 琼星开门
离着想起来,还差得远。
不过,借着这个机会,也许倒是能诈出什么来。
我就对他冷笑了一下:“你们,怕我?”
齐雁和的视线,哪怕不愿意,也不由自主躲避了一下——这几乎是血脉压制,他畏惧,是出于本能。
“跟我纠缠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那个东西?”我盯着琼星阁:“当初你们追到了真龙穴也没找出来,实在辛苦。”
当初那个白毛貂跟我说过——玄英将君跟一个没露脸的人谈过,当初我和潇湘翻脸,他们十分高兴,因为要对付潇湘,我就必须取出敕神印。
他们就能得手了。
一切的原因,难道都在这个敕神印上?
齐雁和抬起眼,嘴角一丝干笑,显然是认定我想起来了一切,发了慌。
“那东西对你来说,已经没用了。”齐雁和答道:“你得还回来。”
我一步一步冲着他靠近:“可那本来就是我的——你让我还给谁?”
齐雁和眼神一凛。
“既然是我的东西,一样一样,我全会拿回来,”我接着说道:“也是你们没用——追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
这话显然是触碰到了他最不想触碰的地方,他扫了真龙骨一下,眼里有了不甘:“这件事情,本来是万无一失,要不是九尾狐,四相局不会打开——你也不会回来。”
“不过。”他冷笑:“九尾狐也因为这件事,贪心不足,自己找死。”
九尾狐?我想起来了,当初破开玄武局的时候,千眼玄武说过——要不是那个大人,你进不了玄武局。
说的,就是九尾狐。
看来,景朝国君被封住了之后,九尾狐动了四相局,把固若金汤的四相局打出一个缺口,江瘸子得到钥匙之后,才能顺利找到真龙穴,可九尾狐因为对四相局的觊觎,跟三清老人两败俱伤,被封到了现在。
九尾狐贪心不足——它的目的,也是敕神印?
“谢长生也参与了改局,你们跟河洛,江仲离,夏季常,都是一伙的,”我盯着他:“玄英将君身后的大人,给了你们多少好处?”
我想探出来,那个大人,到底是谁。
可一听这话,他的眉头不由自主挑了一下。
我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幸好,你还没全想起来。”
下一秒,他忽然抬起了手,毫不犹豫的对我扫了过来,眼里是遮不住的狂喜,甚至,是劫后余生一样的放心。
坏了。
恐怕,这话里有什么漏洞,被他勘破了。但因为记忆不全,我甚至不知道漏洞出在哪里。
齐雁和非常聪明。
我立刻翻身,观云听雷法本能一样的提示我,艮位能完美避开,可因为中毒,右臂依然沉重,身体也受到影响,哪怕看的清楚,也达不到那个速度。
这一下堪堪避过,下一股子破风,已经对着肋下追了过来,身体翻转的同时,“嗤”的一声,落了地,肋骨附近的衣服全破了,一股子暖气往下冒——龙鳞被削破一层。
看来世间利器,不止斩须刀一件。
齐雁和阴下了脸来:“你这一次,运气确实不错,可也该到此为止了。”
他手上寒光一闪,倒转过来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三道棱,明如秋水,一股子煞气大的炸眼睛,乍一看很像是降魔杵,却比降魔杵锋锐很多,上面有一个痕迹,赫然是天师府的纹章。
“这是……终葵?”杜蘅芷大怒:“你从天师府偷来的?”
“什么叫偷?”齐雁和一笑:“我在天师府兢兢业业了这么长时间,钟天师赏识把这个借给我,也无可厚非。”
终葵……传说之中,是天师钟馗降妖除魔的武器!
这一直是亲传给钟天师传人的,轮到现在,主人应该是李茂昌的夫人钟灵秀。
我说呢,无利不起早,他去天师府,就是为了得到这个东西?
难怪他能力暴涨了这么多,除此之外,怕是还从天师府得到了什么其他利害的馈赠。
金毛从后面扑过来,就要护住我,可我厉声喊道:“退开!”
这可是钟天师传下来的东西,在天师府这些年,不知道屠戮了多少大灵物,哪怕金毛,也不是对手。
金毛犹豫了一下,可就在这一下,那道终葵奔着金毛天灵盖就下来了,“嗤”的一声,斩须刀挡住了终葵,可金毛耳边毛,已经被削到一片。
金毛愣了一瞬,程星河看直了眼:“好快……”
而齐雁和显然也像是松了口气,隔着终葵和斩须刀看着我:“还好,还来得及。”
倏然间,终葵上炸起一股煞气,对着斩须刀顶了过来,我立刻挡住,只听“哄”的一声,这地方的残垣断壁,再一次被炸了一个粉碎。
这个终葵,甚至能跟斩须刀抗衡。
齐雁和确定我还没有想起来所有的事情,整个人都放松了,回头看向了那扇门,终葵一转,我就觉出虎口一阵剧痛,斩须刀也差点被他撬下去。
不行,右臂还是没完全恢复……可不管怎么样,也绝对不会让你比我先进去。
金气再一次炸起,齐雁和翻身闪过,身体一偏,终葵往身后看似不经意的一划,只听“哄”的一声,这地方的穹顶竟然轰然断裂,对着杜蘅芷白藿香金郡王他们所在的位置就哗啦啦砸下去了!
我心里一沉,明明知道他是声东击西,可没有别的选择,回身只能划过斩须刀,把那些东西全部扫开。
趁着我转身,齐雁和轻轻的,满意的叹息了一声,对着那扇门就冲过去了。
“咣!”
凤凰毛出手,数不清的瓦砾砸下来,齐雁和翻身躲开,发现程星河已经挡在了前面。
“程狗,退开!”
程狗没回头:“我好歹也是齐家的家主,连家里人也管教不了,说出去不得让人笑话?你别管我,这地方好不容易到了,赶紧进去——有件事别忘了。”
我盯着他。
“有发财的东西,七三分成,我七你三。”
你他娘比锅底还黑。
齐雁和一皱眉头,手上用了劲儿,对着程星河就劈了下来,厉声说道:“别犯糊涂——他只要死了,这个地方,我全给你。”
程星河一笑:“可惜,做买卖得看人——我宁愿要他七成,也不要你十成。”
齐雁和咬了咬牙:“为什么?我才是你血脉至亲。”
“非要把话说这么明白?”程星河冷笑:“他是我儿子,你不是。”
齐雁和大怒,甩手对着程星河就划过了终葵,我心里一紧,就要扑过去架住,可注意到,齐雁和明明可以直取要害,却没有这么做。
虽然程星河没觉出来,可我看出来了,他对程星河,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手下留情。
他绝对不是看重亲情的人,不然,也不会在齐家遭难的时候,袖手旁观——难不成,程星河身上,有什么他动不得的理由?
杜蘅芷和白藿香早着急了,冲过来也要帮忙,可齐雁和身上煞气一炸,把周围的一切,全部掀翻。
杜蘅芷吸了口气,拽住了白藿香:“齐雁和——果然不是人……”
齐雁和翩然对着那扇门就进去了。
可程星河早就躲在了一个大柱子后面,趁着齐雁和没下杀手,凤凰毛直接缠住了他的脚踝。
齐雁和大怒抬腿,一脚直接把程星河跟萝卜一样的带出来,可程星河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手还是捏凤凰毛捏的死死的。
“七星,快点!”程星河脸红脖子粗,他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齐雁和的本事,跟他磨下去,只会两败俱伤——那就不跟他打。
我一只手抓住了万行乾坤。
小球飞快的在手心旋转了起来。
琼星三格,真元网。
齐雁和脸色猛然一变。
一道金气炸起,那个真元网,直接把他挡住。
借出来了!
与此同时,齐雁和手里的终葵亮起,凤凰毛啪的一声,就从程星河手里被拽了下来,程星河身体一个滚,用身体去挡,齐雁和按捺不住,一脚就要把他踢开,可真元网直接奔着他卷了过去。
以前用过——真元网连阴灵神都套的住。
齐雁和一抬头,自己已经被包裹成了一个茧。
可还没等我们松口气,只听“嗤”的一声,真元网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豁口。
不愧是终葵,连真元网都划得开?
“金毛,带他们上安全的地方去!”
金毛窜出来,嗷呜了一声,意思是让我放心。
我转过身,趁着真元网还没断开,奔着琼星阁的大门扑过去,一只手,就贴在了大门的把手上。
“轰”的一声,门开了。
身后一声清脆的裂帛之声,真元网应该已经被撕开了,可我回过头,大门轰然在我身后合拢。
齐雁和奔着门扑过来,可门缝迅速关上,把他阻隔在了外面。
那一丝门缝,也看出来他的满脸不甘——和眼里藏着的惊惧。
是啊,他拦不住了。
回过头,这地方,是一种极为沉重的宝气——几乎不是普通活人能触碰的。
景朝国君,为什么会拥有这样一个地方?
满眼是通天的格子,跟记忆之中,一模一样。
第1932章 倒扣金碗
这地方,是数不清的奇珍异宝。
“呱”的一声。
我看向了肩膀上的小绿。
小绿之前替我挡住了龙虱子毒,身体变了色,刚才白藿香也用水银精的血给它解了毒,眼看着,身上的颜色可算是恢复了一些。
这一声不知道包含了什么——小绿是见惯大世面的,也禁不住对这里惊叹了起来。
这个地方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金碧辉煌,看上去甚至很素——柜子上没有任何雕花,每一面都单刀直入。
可这种简单到了极致,反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神圣。
格子不一样大——里面的东西,让人眼花缭乱。
触目第一件东西,是一个梅花美人瓶——这种瓶子,是高肩双耳,上面勾勒着美人,我不知道在古玩店老板那看见过多少赝品,可这一个,浑然古朴,造型别致不说,上面的美人,早中晚,会换三种动作。
我记得——凡是插在这个瓶子里的花木,永生不败,春日的杏花,夏日甚至能结成了青杏子来。
不光是这个——里面还有更多熟悉的东西,打鬼鞭,万里迷魂香,白夜烛……
这些,都不是人间的东西,哪一个都是绝无仅有,可这几百年岁月,它们就一直被落在这里,无人问津。
这地方的东西,珍贵到不需要任何的雕饰来陪衬。
在耀眼的仙灵气和宝气里,我一步一步踏着方砖往里走,又是那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我曾经很多次,在这里闲庭漫步。
侧头,映入眼帘的那排格子,看上去尤其熟悉——其中一个格子面上,有被烧灼的痕迹。
我记得那个痕迹是怎么来的。
我曾经秉着烛火,在这里翻找很多细小的东西。
那些东西非常难找,可我乐此不疲,仿佛那些细小的东西,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就是有一次找的入了迷,才把那个格子给烧了。
那格子里装的,好像——是骨头。
打开那个格子,果然,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骨头。
从飞禽走兽,到灵物游鱼,几乎是一应俱全。
是啊,我曾经在这里拼命的寻找其中的骨头,耗费了很长时间。
可我寻找那些骨头,是干什么用的?
一往这个目的上想,真龙骨就是一阵钻心剧痛。
又是,不愿意回想起来的经历?
小绿又呱了一声,看意思是在关心我,让我别再多想。
我拍了拍它的头,转过脸——咱们这次来,不是为了这些骨头来的。
屠神使者费了这么大功夫要寻找的敕神印,在什么地方呢?
之前看过铁蟾仙的藏宝库,当时就觉得叹为观止,没想到,那个宝库跟琼星阁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个地方,没几天几夜,甚至都走不完。
“咣……”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一阵响动,是齐雁和想进来?
对了,他带来了终葵,那东西跟斩须刀一样锋锐,难不成他打算用终葵把这里给撬开?
越早找到那个敕神印越好。
“哗啦”一声,我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动静,
像是有谁也在这地方穿行。
奇怪,这地方多少年没打开了。怎么会有人?
转过脸,只看见一条小路上,倏然过去了一个影子。
可追过去,不见了。
那个声音——很像是宽袍大袖摩挲的声音。
模模糊糊,我甚至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回来了……”
我立刻大声问道:“谁?”
可没人回应。
唯独大门响的更厉害了。
难不成,这个琼星阁里,也有人在看守?
可看守见到谁进来,不更应该现身吗?藏头露尾,倒不像是看守,倒像是贼。
我厉声喝道:“出来!”
一阵嬉笑的声音倏然飘远。
简直——像是有谁在故意捉弄人。
追过去,可四处都没什么影子。
行气到了耳朵里,勉强能分辨出来,像是有人在劝阻:“这样恐怕不好。”
可还有声音似乎很任性:“为什么不好?”
大门开始有巨响,像是被很大的东西撞。
小绿又“呱”了一声,像是在催促我。
不管是不是捉弄人的,我得赶紧找到敕神印——这次再被齐雁和截胡,那就真说明我无能,无能的人,也只能活该被坑害。
我仔细的回想起来——那东西到底在哪里?
应该是一个很特别的东西。
可经过了琼星阁,每一个格子里,似乎都有一个要紧的东西——这个格子里,有五行珍珠袄,是一个美若天人的姑娘送给我的。
那个格子里,是金荷叶丝,途径某一片水岸的时候得到的……
这些记忆充斥在我脑子里——每一个格子,似乎都尘封了一个不见天日的故事。
也许,那些故事,只有我知道,可到了现在,我也不记得了。
可这一个个的物件,似乎,都跟那个敕神印一样重要。
“咯咯咯……”
忽远忽近,又传来了那种缥缈不定的笑声。
可模模糊糊,简直跟幻觉一样。
我屏息凝神,仔细去查看这里的宝气。
那个敕神印,一定有某种特别之处。
可是,这里的宝气太强烈了,很难分辨。
“他找什么呢?”
“反正没找你。”
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是饶有兴致,还带着点捉弄人的意思。
“难不成,是西三条左边,第十排那个?”
这个声音,就是刚才劝阻的那个,倒是跟之前那些叽叽喳喳的不太一样,带这种说不出的贤良。
“嘘,你可不能说出来!”
好几个声音同时抗议,那个声音微微一笑,听得出来,几乎是故意这么说的。
在给我指路。
我立刻到了那条小路,果然,小绿直勾勾的看向了一个位置。
我跟着看过去,眼睛倏然一痛。
如果说,这里让人眼花缭乱的宝物散发出来的宝气,是漫天星斗,那个位置,简直是星斗之中的月亮。
什么东西,在个位置之前,都是萤烛之光,只能衬托,无法遮挡!
那就是,琼星阁里,地位最高的?
绕过了那些珍宝,我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台面。
那个台面,是个太极的纹路,正中央,放着一个小盒子。
好盛大的阵,几乎像是个巨大的,倒扣着的金碗。
第1933章 金色印章
我右手伸过去,却倏然剧痛——像是这个金碗一样的屏障,能把任何人阻隔住,可下一瞬,龙鳞滋生出来了之后,那一道金色的屏障,倏然就消退了。
它认识龙鳞。
我拿到了那个小盒子。
这是极为熟悉的感觉。
打开了小盒子,里面一阵耀眼的神气。
适应了光线,就看见盒子中心,搁着一个金色的印章。
那个金色的印章,赫然,是一条五爪金龙。
这东西,曾经是我的。
翻过来,下面是三个字,几乎跟天书符咒一样,并不是我们平时用的那种字体。
可我就是认识。
那三个字是,敕神令。
屠神使者,就是为了取到这个东西,费了这么大的周章?
逼着我和潇湘反目,逼的景朝覆灭,逼得景朝国君,被生生压住几百年。
就是因为他们的恐惧?
可事与愿违,这东西,还是回到了我手上。
外头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我想回头,那阵嘈杂的,低微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好张狂。”
“连这里也敢动——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显然,是在抱怨那个砸门的人。
我转过脸,想看清楚那些窃窃私语的人是谁,这一瞬,真龙骨一阵剧痛,数不清的回忆炸出来,可就是因为太多,脑子反而一片空白。
白藿香说的没错,那些记忆不能着急,必须慢慢想。
可耳边,还是响起了一阵轰鸣。
“他罪不可赦!杀了他,保三界平安!”
我记得这个场景。
不是我,不是我……
我满心,全是冤屈。
你们冤枉我!
可我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面前有人看着我。
是一个极美的身影。
我心里有了希望。
不管谁不信我,她一定信我!
可是,她面无表情,转过手里一道寒芒,对着我劈了下来。
那道寒芒,我很熟悉,是斩须刀,对着的,是我的头颅。
那个人的面孔,我不愿意回想起来,可在剧痛之中,还是逐渐清楚。
我屏住了呼吸。
是潇湘。
她一点留恋都没有。
她要我死。
耳边一声蛙鸣,我猛然回过了神来。
是小绿在催促我。
我握住了那个印章,贴身藏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大门口就是一阵巨响。
我转过脸,通过小路,看见那扇大门终于已经开了,许多人,出现在了琼星阁的大门口。
为首的,自然是齐雁和。
后面声势浩大,黑压压一片,是数不清的屠神使者。
他们不用去管九尾狐了?
齐雁和自己打不开门,生怕我真抢先找到了这个东西,这才把其他屠神使者全叫来了。
其中,跟齐雁和站在一起的,就是谢长生。
看其余那些屠神使者的姿态就看得出来,这些屠神使者,身份都是分上下高低的,谢长生和齐雁和,恐怕是其中地位最高的。
只是,他们俩的脸色,都极为难看。
果然,谢长生还是靠着自己的靠山,从摆渡门里出来了。
齐雁和的视线,落在了我手上。
他呼吸似乎都屏住了:“他找到了……”
“找到又怎么样?”谢长生厉声说道:“他还没想起来,那就用不了。”
话音未落,谢长生一抬手,那些屠神使者就要冲进来。
我还看出来了,那些屠神使者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样了。
之前看见他们,微笑后面都是冷漠,似乎目空一切,无所畏惧,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的眼神里,终于有了几分恐惧。
他们是知道琼星阁的,他们畏惧这里的某种东西。
能让屠神使者也畏惧的,能是什么?
真龙骨再次剧痛了起来,很久很久以前,我也被人这样围起来过。
他们都要我的命。
那种感觉——众叛亲离!
那是什么时候呢?景朝国君,被玄英将君捅了一刀的时候?
不甘心——那种胜利在望,在功亏一篑的感觉,不甘心!
煞气冲进来,哪怕那些宝气,也被冲的支离破碎。
数不清的散神丝奔着我冲了过来,发出了刺耳的破风声。
不光散神丝,还有数不清的龙虱子,呼啸着对着我扑过来,狰狞贪婪的对着龙鳞钻。
那些屠神使者大声吼:“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抓住他!”
胳膊上的伤口还没好,又被龙虱子啃咬的一阵剧痛。
散神丝,像是刮着脸的疾风。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伤害过谁,造了什么孽?
为什么,每个人都不想让我活着?
亲人,如江夫人,江辰,信任的人,如江仲离,夏季常,哪怕深爱的人,潇湘……
他们都恨不得,让我永世无法超生——却连个理由都不给我。
我抬起了手,没有一丝犹豫,斩须刀上金气炸起,廓清寰宇。
就是因为被伤害过,知道有多难受,才不想伤害别人。
可不管这条路走起来到底有多难——我非得给自己讨回这个公道!
“啪”的一声,那乌云一样,几乎不留死角的散神丝,倏然就被金气,全部荡涤干净!
最前面的屠神使者全部倒地,甚至把一大排的宝物,全部撞翻,豁朗一声一片乱响。
但是后面的似乎并没有退路,前仆后继的冲了上来。
我跟他们一样,没有退路。
不过,没有退路倒是一件好事儿,也就没有任何顾忌了。
金龙气炸起,哪怕就我一个人,又怎么样?
煞气的呼啸声,散神丝被削断的声音,甚至一些屠神使者直接被斩须刀劈开,只剩下红衣落在地上的声音,倒是极为痛快。
齐雁和吸了口气,大声说道:“李北斗——你这么大开杀戒,不要功德了?”
功德是重要,可现在,我要命。
“谢大人……”有屠神使者低声说道:“他——他可是有金龙气……那是上古……”
没等他说完,谢长生就给了他一巴掌:“要是没有金龙气,还用得着你们?”
我听见,齐雁和低声问谢长生:“这一次,能行吗?”
“能行不能行,都到了这一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谢长生吸了口气,看向了周围,声音一冷:“咱们没得选。”
可这一瞬间,周围传来了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这些东西——放肆。”
“咱们可咽不下这口气!”
“再说了——哪怕他想不起来,那他也是咱们的主人,还能放着不管?”
“他是咱们的主人,命就是他的!”
我心里倏然一动,终于想起来,那些叽叽喳喳的是谁了。
这地方都是珍宝,甚至有些珍宝不是人间的。
这种东西,跟玄素尺上那个白衣人一样——都拥有物灵。
“啪”的一声,一个格子里,倏然窜出了一道白练似得东西,直接把一些屠神使者缠住了。
不光那个格子,四面八方,都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第1934章 八角琉璃
有宽袍大袖,好像汉服一样的东西,可没有躯体撑着,那“衣服”竟然自己飘出来,猎猎一道风声,袖子卷出,缠住了几个屠神使者。
还有一些屠神使者,从其他的小路上包抄过来,可才冲了三分之一,那些屠神使者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不是自己停下的,他们像是撞上了一道看不清的屏障。
在宝气的幽光里,我看到了那一道“屏障”稀疏的反光,对了,那个格子里,我养了好几个大蜘蛛。
那些蛛丝,看似轻薄,可粘稠坚固,什么都拦得住。
每一个东西,都是极其熟悉,我甚至能想起来,之前把他们带到这里时,手上的触感。
可又十分陌生,我知道每个东西都有个故事,可我已经忘记那个故事的头尾。
“这些家伙,好大的胆子……”
小声嗫嚅的声音,越来越多了,像是有许多才刚刚睡醒:“这么多年,他回来了?”
还有的,带着几分惊喜:“我就知道,他不会忘记咱们的。”
“可他好像变了。”
“变了又怎么样,他还是他——别忘了,他是咱们的主人。”
“拦住,那些賊,拦住!”
这些动静,似乎已经把这里的物灵,全部唤醒!
谢长生看出来了,厉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不管想什么法子——把碍事的东西,全清理了!”
越过这一片大乱,我看到齐雁和脖颈上,似乎还挂着什么东西。
是真元网。
真元网已经完全破裂,仅存的一丝,却还是紧紧缠在了谢长生的脖颈上,抵死不松开。
齐雁和一只手还在不耐烦的往下拽,可真元网似乎把力量全凝聚在那一小圈里,哪怕锋锐的终葵也没切开。
这里的每一件,都是难得的至宝。
搁在外头,价值连城,可现在,那些屠神使者顾不上了。
对他们来说,最要紧的,是我。
“扑”的一声,前面几个屠神使者显然是发了狠,一股子火光奔着面前阻拦他们的东西,就烧过去了。
他手里拿的,是八角琉璃灯,上面闪耀着触目生辉的仙灵气——对了,那里面装的,是能焚烧一切的天火。
“哔哔啵啵……”一阵声音响了起来,那个甩出袖子的长衫,燃烧了起来。
它有物灵,它可以躲!
可它就那么挺立在前头,拦住屠神使者的袖子,一丝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天火……”
那些物灵叽叽喳喳的声音,有了恐惧:“疼……”
是啊,天火焚身,不管多强大的物灵,也会挫骨扬灰!
谢长生死死盯着那些焚烧起来的宝物:“好,把这里全烧光。”
齐雁和吸了口凉气,一边往下拽真元网最后一圈,一边说道:“可这里的东西……”
谢长生没回话,我知道,他说到做到。
“别管我了!”我大声对这里的东西喊道:“跑!”
都是稀世珍宝,搁在随便哪个主人的手里,都会爱惜如命,可这个时候跟着我——只能是给我陪葬!
可那些东西,却没有一个后退的。
“既然你没忘,那你就还是我们的主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却答道:“我们就跟你生死与共。”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们的!”
“我们是你的,只是你的。”
心猛然一酸,这些东西,说是认我做主人,却并不肯听我的话。
谢长生盯着这一切,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屠神使者得令,“啪”的一声,大量的八角琉璃灯从四面八方,对着这些格子炸开,蓬的一下,琼星阁里,起了滔天的火。
小绿忍不住“呱”了一声,转脸看着我——小绿轻易是不出声的,我们一度以为它是哑的,后来才知道,它不叫,是没遇上值得叫唤的事儿。
它应该,是劝我赶紧离开。
那些火光跟仙灵气交相辉映,灿若云霞,惨叫的声音,和焚烧的哔哔啵啵的声音,此起彼伏,眼前一片橙红,扑面的灼热。
蛛丝断了,白练断了,隔板一扇一扇跌落了下来。
这些火,像是一路蔓延到了我心里。
你们欺人太甚。
屠神使者的红衣似乎是不怕火的,天火截断了那些珍宝,他们从火光里穿过,对着我就扑。
我吸了口气,这火里,有焦糊,还有珍贵木料的浓香。
接着,屏息凝神,把全部的金龙气,贯穿到了右臂上。
右臂还是没有以前那么灵敏,可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亢宿大风起沙石,氐房心尾雨风声!
金龙气汹涌而来,犹如劈破一切的一道霹雳。
斩须刀旋转,裹挟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强大的破风声,对着面前削了过去。
“扑”的一声,那一片天火,被金龙气全部荡涤干净!
最前面的屠神使者身体猛然翻转了过去,重重的跌到了后头,天火逆势,倒是对着他们烧了过去,他们不得不抬起袖子护住脸,剩下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他能把天火掀翻……”
“好!”
物灵的声音,瞬间山呼海啸一样,再一次响了起来,显然是强忍着痛苦,可痛苦遮不住它们的欢欣鼓舞:“不愧是有资格拥有咱们的人!”
“那是自然,我就是信得过他,才认他做主的!”
“来,来呀,把这些强盗,全赶出琼星阁去!”
那些物灵有了劲头,对着屠神使者就冲了过去。
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枝条横生的梅树,去牵绊屠神使者的脚,还有鹿角一样的珊瑚,卫士一样尖角冲外,挡在了我前头,甚至一双金丝银线的鞋履,也飞出去,投石一样,砸到了屠神使者头上。
它们全是怕火的东西,可现在,无所畏惧。
我心里忽然一阵暖。
不管多少人想让我死,总还有一些,是想让我活下去的。
我就要为了那些想让我活下去的,跟他们抗到底!
谢长生大怒:“给我继续烧!”
一些等级较低的屠神使者,立刻抬手开始拿出八角琉璃灯,可还没等点亮,我已经拦在了最前面。
“你跑吧。”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竟然高兴了起来:“他们拦不住你!”
“哪怕是拦住了,我们护着你!”
“那不行。”斩须刀横起,金龙气对着那数不清的八角琉璃灯炸过去:“我是你们的主人,自然要保护你们!”
我不会让琼星阁,就这么毁于一旦。
那些物灵的声音,忽然一片寂静。
主人的存在,也同样是为了你们。
不然,有什么资格做你们的主人?
“啪”的一声,那些八角琉璃灯,全部炸碎,而那些屠神使者,全被掀翻!
齐雁和叹了口气,又露出了那种无可奈何的表情:“我早说过,处理他要趁早,可惜,前头的机会都错过了,你说,这一次,他会不会……”
谢长生却冷冷的截断了他的话:“有我在,就不可能。”
话音未落,他沉下了一只手,一阵煞气炸起,屠神使者中间,升起了数不清的八角琉璃灯。
那只修长的手一抬,我忽然想起来,我曾经看过他做那个动作,不过,那个时候,是他在和我举杯喝酒。
可现在,同样的动作,他要我的命。
我们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失神,那些八仙琉璃灯对着琼星阁的一切,就轰然砸了下来。
坏了,那些八角琉璃灯是从四面八方落下来的,分身乏术,根本就没法全部挡住!
而谢长生抓住了这机会,一脚踢开前面那些碍事的屠神使者,反手一把散神丝,亲自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可要是不拦着八角琉璃灯,琼星阁恐怕就……
可这个时候,“呱”的一声,小绿忽然就从我肩膀跳起来,对着左边的八角琉璃灯,倏然伸出了一条长舌。居然把好几盏灯,全部兜住!
跟小绿同时跃出的,还有好几匹绫罗绸缎一样的东西,把右边的琉璃灯,也全部缠住。
这个机会,是物灵给我创造出来的——不用,就是对它们的辜负。
我转脸对着谢长生,斩须刀金气炸起,就劈了下去。
这一下,锐不可当。
第1935章 万钩擒龙
谢长生根本没想到我还能回过身来,眼神一凝,侧过身体,鹞鹰一样的翻转了过去,斩须刀贴着他的胳膊削下去,金气炸起,他虽然躲开,但落地极险,也是一个踉跄。
侧脸,他皱起了眉头。
一条手臂上的红衣被完全削掉,皮肤上一层伤痕。
可我根本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借着刚才那个巨大的力道,反手一削,他这才转身,一大束散神丝瞬间凝聚,“嘣”的一声挡住了斩须刀。
散神丝本来是屠神使者的杀手锏,坚不可摧,之前哪怕用斩须刀,也有砍不透的时候——毕竟这里面包含着创世神的头发丝。
可现在斩须刀上镶了一道金气,只听“嚓”的一声,那一道散神丝,瞬间齐腰断开,跟普通头发一样,散落了一地!
哪怕谢长生,眼里也终于有了忌惮——还有,一闪而过的懊悔。
不管你有什么原因,这几百年来,你害了太多的人——后悔,已经晚了。
之前不敢用金龙气太多,自己也会受到损害,可现在真龙骨已经茁壮了很多,源源不断的冲出来——像是要把以前的缺憾,全部补上!
谢长生身体矫捷一退,反手又是一把散神丝,可我没有给他机会,斩须刀上光芒一绽,在他的散神丝还没成型的前一秒,对着他削了过去。
许多屠神使者反应过来,已经奋不顾身的往前护住,可现如今的斩须刀,所向披靡,那些屠神使者四下里编织出了一道天罗地网,黑压压的罩了下来,可罩也只罩了一瞬,金气摧枯拉朽,好像朝阳初升,把那些黑暗,全部磔碎,哗啦,一声,散神丝的碎片,炸的到处都是,像是下了一场暴雨。
“散神丝也拦不住他……”
有屠神使者喃喃的说道:“他真的回来了……”
可瞬间,他头上就挨了一下:“有说废话的功夫——做好你自己的事儿!”
他们自然还是要扑的,但是风从我耳边擦过,我比他们快。
穿过了那一张一张虽然微笑,却已经惨白的面孔,斩须刀以没人赶的上的速度和力道,对着谢长生就下去了。
谢长生抬起头,无神的眼睛,映出了斩须刀的金气。
我忽然想起来,他以前也露出过这种表情——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们是在并肩的看着月亮。
我们曾经,明明是那么好的交情!
可现在……
这一刀下去,奔着的,已经是他的脖颈。
他说的对,到了现在——我们两个,已经都没的选。
“嚓”的一声,眼前的一切,像是慢放,我清清楚楚的看到斩须刀的锋芒,掠过了他的头发。
甚至能感觉出来,斩须刀上削断发丝的触感。
他的头……
“当!”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子寒芒,架在了斩须刀上。
谢长生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就是一道伤口。
哪怕再晚半秒,他的头恐怕就……
抬起头,对上我视线的,是护在谢长生前面的齐雁和。
也只能是齐雁和了,只有他借来的终葵,有这个本事。
不过,他的虎口上,也因为挡住斩须刀,出现了一大道深深的伤痕。
盯着齐雁和,我忽然想起来了:“三清老人把狐狸尾巴寄存在我身上,就是你指使汪疯子在我身上动手脚的是不是?”
齐雁和眼珠子一转,哪怕手上吃力,也还是露出了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那个嘛——我记性不好,记不清楚了。”
也就只有他了。
当时三清老人把狐狸尾巴寄存在我身上,肯定是有先见之明,知道祸国妖妃之流计划着营救九尾狐,一定会寻找四散的尾巴,去增强它的力量,好帮它逃出生天。
不过狐狸尾巴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搁在哪里,都是个定时炸弹,只有存在我这里放心——我的真龙骨虽然不全,但好歹货真价实,能镇压住狐狸尾巴。
那个时候,汪疯子跟我本来就有仇,恨不得弄死我,齐雁和几句话的功夫,就能引着汪疯子跟我玩儿命——也许,他在汪疯子身上,也动了某种手脚,他已经弄清楚,我身上的同气连枝,会吸取其他人身上的气,汪疯子跟我一交手,体内的东西,就会落入我手里。
那个东西——会把狐狸尾巴的兽性给激出来,吞噬我的本心,把我变成一个嗜血的疯子。
运气好,我真的被狐狸尾巴控制住,他们兵不血刃。
哪怕运气不好,我也扛不住狐狸尾巴带来的嗜杀,葬送功德,升不到天阶。
就一个目的,跟谢长生一样——不让我回来。
齐雁和笑了笑,盯着我:“这事儿你倒是欠我个人情——那条尾巴,帮了你不少的忙。”
“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冷笑:“我送给你。”
齐雁和扬起眉头:“那倒是不用——我一个小小当差的,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而这一瞬,我已经觉出来了,一股子厉风,对着我就冲了过来。
谢长生。
趁着齐雁和架住斩须刀,他重新把散神丝调整好,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这一下躲闪不及,破风声直接刮在了脸上,一阵锐痛,我歪头躲开,旋过了斩须刀,直接把齐雁和的终葵打开,对着谢长生的散神丝削了过去,可这一下,我忽然觉察出来,散神丝跟刚才不一样了。
散神丝上,流动出了一种十分奇特的神气。
看来,谢长生和齐雁和一样——在上次分别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强大的馈赠。
不光是散神丝,哪怕谢长生,也跟刚才不一样了。
他满头黑色的长发,一瞬间,出现了几绺雪白,身上,也出现了刚才没有的,一种萧杀凌厉的气,比之前,强大许多。
“哎呀呀,”齐雁和到了这个时候,依然还是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口气:“把我们谢大人,都逼到了这个份儿上……不愧是真龙转世。”
不祥的预感袭来,我反手削开散神丝——果然,现在散神丝,也强韧许多,削不断了。
我立刻就觉出来了——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牵绊住我,让我无法防备。
有牵绊,就说明——有某种杀手锏。
他遮挡的,是坎位。
把真龙气凝聚在一起,我破开了坎位上的阻碍,就看见许多屠神使者,齐心协力,对着我甩出了一道黑色的铁链。
“哗啦”一声。
那个铁链奔着我就砸了下来。
这东西除了金属特有的冰冷气息,还有另一种气息——是一种让人恐惧的,极其不祥的气息。
我知道这个东西。
心里悚然一动,我一手撑住地,就要凌空避开,可一双手,倏然鬼魅一样伸出,死死抱住了我。
谢长生。
“哗啦”一声,铁链死死缠在了我身上。
接着,耳边“咔哒”一声轻响。
一阵剧痛,全身炸起!
铁链上,有许多的机括,一瞬间全部打开,每一寸绞拧在一起的铁丝,都有镶嵌着一道倒钩,啪的打开,狠稳准的勾在了龙鳞上,像是扎入了数不清的刺!
剧痛确实难受,可我吃了太多苦,身上的剧痛,对我来说还是可以忍受的,更让我痛苦的,是真龙骨里,回忆起了关于这个铁索的记忆。
这个东西,叫万钩擒龙锁。
是上头的东西,编织这个东西可不容易——用的原料,是跟斩须刀一样,多少年来,诛杀神灵的刑具。
很久以前,我就被这个东西,像今天这样束缚起来过。
那个奇异的气息,是我自己流下的血。
心底的痛,盖过了体肤上的痛,疼的太过,反而一片木然。
因为我想起来了,当年用这个东西束缚住我的,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