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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桃花渡     麻衣相师txt下载     麻衣相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61章 顶天灵盖

    这就成了父母的心病,

    不光人失去家庭成员会难受,长毛的也都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

    因为思念那个弟弟,眼镜青年他妈得了病,就想把弟弟找回来,上了靠谱的地方去问,得到的结论,说是那孩子还活在世上。

    眼镜青年修成了人形,为了实现一家团圆的愿望,走了大半个国家,找到了我们这来了。

    “要是能帮我找到,那我就太感谢了!”眼镜青年讨好一笑。

    找到了弟弟,他也就能开始新的生活了。

    我就问他:“你弟弟什么特征?”

    从他身上的气息,和脖子上的毛,能辨别出来,这是貂。

    他就告诉我,他弟弟的脖颈下,有一团太极纹白毛。

    说着,就紧张的搓手。

    白藿香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到:“我们现在,也有其他着急的事儿,你看这样行吗?先带着我们去那地方,我们就帮你找你弟弟……”

    眼镜青年一下慌了:“我,我也不是信不过你们,只是,你们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妈她,我妈她大限将至,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白藿香觉得这事儿难度太大,丢了几百年,一夕之间怎么找?怕耽误了琼星阁的进度,还要说话呢,我拦住了她,对眼镜青年说道:“我帮你找。”

    白藿香有些着急,我就对她笑:“没事儿——你不是说了,我这一阵子,确实是运气好,从他身上,看得出来,他兄弟宫是上是佛手状的红气,意思是拨云见日,很快就能顺利找到了。”

    白藿香信得过我,也就点了点头:“可是,这么多人,这么多地方,从哪儿开始找呢?”

    “看着他的面相——他弟弟也许就在本地。”我想了想:“咱们不用走的太远,就让长毛的给在咱们帮帮忙。”

    长毛的一听能帮上忙,都跟着欢呼了起来:“给恩公办事儿,咱们心甘情愿!”

    “就是,再说了,恩公洪福齐天,咱们哪一次帮忙,也没吃过亏!”

    他们都高兴着,要一哄而散的时候,我还想起来了:“对了,找那个太极纹白毛的貂的时候,顺带着打听打听,十来年前这里丢孩子的事情。”

    “得嘞!”

    眼镜青年别提多感动了,两手交叠就对着我行礼:“多谢恩公,能找到我弟弟,我们全家谢你八辈祖宗!”

    大可不必。

    一想起来这四个字,我才反应过来:“对了,Maria姐呢?”

    平时就她跳的最欢,又是这里的主人,怎么没见她人影?

    亓俊已经抱住了一个果盘,一边吃里面的锅巴一边说道:“出国拉双眼皮去了,好像还得顺带做个什么线雕,这几天回不来。你想她了?”

    白藿香也扫了我一眼。

    我连忙摆了摆手,让他多吃东西少说话。

    我也想出去打探打探,不过这地方的姑娘都特别热情,尤其是兔女郎,缠着没让走:“恩公你这头发可有点长了,我给你理一理!”

    “恩公就是恩公,头发都这么硬,欧呦,怪扎手的。”

    总算体会到金毛和小白脚每天的感觉了。

    不过,我好像确实该理发了:“理理也行——不办卡。”

    “好咧!”

    “恩公办什么卡,以后啊,带着头来就行了。”

    我不想带也不行啊。

    白藿香在一边看着兔女郎给我剪头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羡慕:“我也想试试。”

    兔女郎怀疑的看着她:“你行吗?”

    白藿香尊严面临挑战,很不高兴:“剪刀还能比手术刀难?”

    我心里一跳,别的不知道,反正对她来说,菜刀也比手术刀难。

    兔女郎被她的气势压倒,不由自主就让出了剪刀,在心惊肉跳里,门忽然被推开了:“恩公,我想起来了一件大事儿!”

    这一下白藿香手一颤,一剪子下去,她不动了。

    我坚硬的头发茬子嘣她眼睛里去了。

    我趁机回头:“你想起来什么了?”

    “十来年前,丢小孩儿的事儿并不简单,”一个老态龙钟,一把鼠须的灵物,坐在了理发椅子上就喘:“我对这事儿有点印象,可刚才怎么也没想起来,直到走到了南十字街上,想起来了,我那会儿见过,一个貂,拖着个孩子过去,脖子下,好像就有一团子白毛!”

    眼镜青年猛然就站起来了。

    叼小孩儿?

    也就是说——黄米玫瑰糕奶奶的孙子,可能是被眼镜青年的弟弟给叼走了?

    “我弟弟,我弟弟不可能跟这种事情有关系,”眼镜青年立马说道:“我们一家子,都是好貂!”

    “好不好的,你说了也不算,”那个岁数大的说道:“恩公知道,有一些孩子能被我们长毛的拿来干什么吧?”

    我是知道,那是一种十分残忍的修行法子。

    利用某种灵气大盛的孩子,修行邪法——叫顶天灵盖。

    吃了肉身精气,再在月圆的时候,把骷髅头套在了自己的头上,拜月修行,这个灵物,就跟画皮鬼披上了人皮一样,变成了骷髅头原主的样子。

    人是万物之灵,八岁以下的儿童又是至纯至净,这样修行出来,跟走偏门一样,速度极快,万一碰上了天资特别好的儿童,比如程狗那种可遇不可求的二郎眼,那妖怪几乎立刻就能成为大邪祟。

    这是邪气的外丹,也就是人人喊打的妖怪。

    白藿香看着我:“难不成,是那个走丢的貂,走上了邪路?”

    后来丢失儿童的事情停止了,难不成,是它练成了?

    眼镜青年一把拉住了我:“先生,那你就更要想法子了,我们一家多少年来都是炼制内丹的,没有这种……”

    它咬了咬牙,我看向了那个老灵物:“你还知道什么其他的吗?”

    那个老灵物连忙说道:“一闪而过,我也没看真切,不过,那个貂身边,似乎出现了一个穿红衣服的身影。”

    屠神使者?

    这件事儿,又跟他们有关系?

    关乎那么多孩子的命,要是能把那个貂给找到,可算是个大功德。

第1862章 几个小孩

    虽说因为潇湘的缘故,功德跟无底洞一样,可多做功德总没有坏处,真龙骨和升天阶都用的上。

    我站起来,这才发现,白藿香还在原地揉眼。

    “还没出来呢?”

    我把她的手拉了下来:“我给你看看。”

    医者不自医,就是这么回事。

    白藿香眯着眼睛,都是眼泪。

    小时候我们这边老刮沙尘暴,出去钓鱼碰上迷了眼,老头儿一吹就好了。

    “忍一忍……”我捧着她的脸,轻轻吹了一口气:“好点没有?”

    她厚重的睫毛颤动,人僵了一下,下一秒,眼泪哗哗的就下来了。

    她的脸忽然烫手。

    这把我给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抬起手抹了抹眼睛:“管用。”

    头发茬子被眼泪给冲出来了。

    可我只觉得,这个眼泪流的不大对劲儿。

    这个时候,又有灵物回来了:“恩公……”

    我一转脸,把它吓了一跳:“恩公这个发型——是被哪个狗给啃了?”

    白藿香揉眼睛的手顿时就停住了。

    兔女郎大怒:“不会说话你就把嘴给焊上!”

    那个灵物吓的把脖子给缩回去了:“那——是被哪个狗大仙给啃了?”

    兔女郎照着它脑袋来了一下,我赶紧拦住了:“发现了什么没有?”

    那个灵物连忙说道:“找到了几个老伙计,他们知道当年的旧事。”

    说着,奔着门口一招手。

    好几个灰扑扑的身影进来了,小心翼翼的,好像怕自己把这地方给弄脏了一样。

    我看着他们倒是亲切——跟灰百仓一样,是灰家的。

    引着他们进门的灵物扯了其中一个一下:“来也来了,大方点。”

    那个穿衣服的却更紧张了,这才磕磕巴巴的说道:“是见过,当时咱们住在小熏鸡胡同。”

    小熏鸡胡同我知道,离着商店街和慧慧她们家不远。

    “前个十来年,就是那,灰堆里突然有了些小孩儿的东西。我们觉得不对。”

    亓俊也来了兴趣:“有小孩儿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我答道:“因为那个小熏鸡胡同,本来是没孩子的——那是个绝户地。”

    很多城市其实都有这种地方,住在那块位置的夫妻,说不上为什么,就是生不出孩子来。

    我们这边的绝户地,就是小熏鸡胡同——胡同口有个老杜家小熏鸡铺子,老两口一辈子没得孩子,后头的几家鳏寡孤独俱全,也都没孩子。

    那地方左右有水,围成了一块圆形,在风水上,本来是个“金瓜地”,意思也是好意思——多子多福。

    可后来中间开了这个胡同,宛如一刀把金瓜切开,瓜破子无,就成了绝户地了。

    有孩子的地方,总有夜啼的声音,邻居要是抱怨,那有孩子的人家流行用这么句话怼回去:“想清净?小熏鸡胡同住去!”

    那地方一年四季,死气沉沉。

    这几个灰家的住在那,见到小孩儿的东西,难怪新鲜。

    “没错!”为首一个穿灰的一拍大腿:“当时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长年累月住在那,运气好了,也就吃点老人家常吃的干硬绿豆糕,没滋没味的藕粉什么的,突然有一天,不知道哪里散了一股子甜香气,像是小孩儿吃的软心曲奇饼。

    它们几个挺高兴,就找过去了,闻着味儿,在院子里看见了一只小小的红鞋。

    像是七八岁小孩儿穿的。

    这几个灰家的都好奇,这地方怎么会有小孩儿呢?而且,自从年前住在这里的老寡妇死了之后,一直空着没人住,这是搬来新人家了?

    才刚一靠近,就听见里面有个声音:“这也不对。”

    话音刚落,一股子短促的哭声炸起,可也只是哭了半声,就被生生折断,像是发出声音的小孩儿给……

    这几个灰家的都听出不对劲儿来了,也凭着天生的敏锐,感觉出这地方不大对劲儿——有一种极其强烈,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很危险。

    那个声音接着就说道:“再找。”

    话音刚落,里面似乎有动静,那危险的声音要出来,这几个灰家的赶紧躲开了,就见里面出来一团子影子,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们几个修行不到家,所以也没看出那个身影到底是什么来路,就觉得好像是一抹红色。

    那个身影消失了之后,那种极其危险的气场就消失了,他们几个伸头一看,正是月夜,一股子月光正从破房顶子上漏下来,打在地面一个东西上。

    是个小孩儿脑袋,正在上下飞舞。

    这几个灰家的都看直了眼——顶天灵盖!

    好家伙,这在长毛的里面,也都算得上是一门邪法,人人喊打的。

    这几个灰家的吓的不轻,其中有一个被人放过一马,一直喜欢人,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抓了个石头,奔着那个脑袋就打过去了。

    那东西被砸中,啪嗒一下就滚在了地上,一个身影受到了惊吓,露出了身体——是个脖子下一团白毛的东西。

    那个东西在修邪法的时候被打断,伤了元气,呲溜一下就逃走了。

    那几个灰家的还挺得意,觉得自己干了积德行善的好事儿,时常拿出来吹牛,找他们的那个灵物偶尔想起来了这件事儿,就把它们几个找来当证人了。

    眼镜青年刚才还咬定了自己家都是好貂,一听人证俱全,大冷的天,脑门上也哗啦啦往下淌汗。

    那个找灰家人的长毛的见状,啧啧称奇:“都说貂皮暖和,真是不假。”

    我接着就问那几个灰家的:“后来呢?那地方还出现过小孩儿吗?”

    几个灰家人摇摇头:“没有了,让我们给发现了,心虚,不敢来了。”

    眼镜青年一把抓住了我,带着哭腔:“先生,你可一定要找到了我弟弟,别让他误入歧途了!”

    我点了点头,把玫瑰糕奶奶那个寻人启事照片拿出来:“你们见过这个小孩儿吗?”

    几个灰家的看了看,都摇头:“没有。”

    那就先上小熏鸡胡同看看去,保不齐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到了小熏鸡胡同附近,那地方这些年越发破落了,不过里头干干净净,确实没什么线索,白藿香和眼镜青年有点着急了:“怎么还没线索?”

    “再多看看。”

    刚要从胡同里出去,就听见胡同对面有个杂货铺,门口一个妇女正在打孩子:“还狡辩,还狡辩!”

    小孩儿倔强的站着:“就不是我!”

    那个妈妈越听越生气,就把笤帚举起来了,可胳膊一下闪了,哎呦一声,一转脸,白藿香已经过去,挡在了小孩儿前面:“这么小的小孩儿,没有这种打法。”

    那个妈妈一瞪眼:“你生过孩子吗?你知道什么?打他是为了他好,让他长记性!你问问他都干什么了?”

    小孩儿倔强的说道:“就不是我!”

    “我……”那个妈妈更急眼了,我拦住她:“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他,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偷东西!”那个妈妈忽然红了眼圈:“我一个人拉扯他这么大容易吗?还气我!”

    说着,指着屋子里的东西说道:“不是他,那东西自己飞了?”

    原来,丢了几个小玩具和不少零食,监控没拍到人,只有自家孩子有嫌疑。

    我和气的说道:“你别紧张,有话说清楚就行了。”

    小孩儿一愣:“你信我?”

    “为什么不信?只要你把知道的说清楚,找到真凶不就行了。”

    妈妈不依不饶:“哪儿有什么真凶……就是他!”

    小孩儿眼圈一下就红了——挨打的时候,都没掉眼泪:“我说了,没人信!我们家,有几个小孩儿,是他们干的!可除了我,谁也看不见,他们都说我骗人!”

    小孩儿?

第1863章 青面童子

    小孩儿他妈“呵”的就是一声冷笑,一把将高跟鞋脱下来要打孩子的头:“编,什么你都能编!”

    我一只手抓住了小孩儿他妈的手腕子:“你怎么知道他是编的?那个几个小孩儿告诉你的?”

    小孩儿他妈一蒙:“这家里除了他,哪儿来的小孩儿?”

    “你没看见,不代表没有。”我放下了她的手:“听说过坐井观天的故事吗?”

    小孩儿他妈一下愣住了——这故事国人没有不知道的,有些东西你没见过,不代表就不存在。

    我看向了小孩儿,鼓励的拍了拍他肩膀:“你慢慢说。”

    小孩儿看我无条件就信任他,还三言两语就把他妈给劝住,看着我的眼神,不由崇拜了起来。

    “你为什么信我?”小孩儿低下头:“没人信。”

    “因为我也让人冤枉过,”我答道:“可也有人,一样这么信我。”

    那个人,是高老师。

    小孩儿眼里有了光。

    他指着柜台就告诉我:“他们一直在哪儿,老长时间了。”

    这小孩儿的父母宫略微塌陷,日角有个深疤,这地方代表父亲,他爹应该早就死了。

    他这财帛宫也一般,从他妈脸上也能看出来,单亲妈妈独自拉扯孩子长大,赚钱就没法分身顾家,母子俩过的挺辛苦。

    他妈天天上货看店,经营着亡夫留下的铺面,赚的都是辛苦钱,小孩儿每天都很孤单。

    他小时候,有一次就听见柜台后面有叽叽喳喳的声音:“我要小红狗。”

    “那我要小黄象。”

    “我要梅花鹿。”

    他回头一看,就看见好几个小孩儿趴在柜台后面。

    小孩儿脸色都发青。

    他纳闷这都是谁,他妈进了门,抱了一盒子东西——都是精巧的小玩具。

    出乎意料,跟那几个小孩儿说的一模一样。

    他问他妈后面的小孩儿是谁?他妈疑惑的抬头看看,什么都没看见,沉下脸没搭理他。

    那几个小孩儿就在他妈面前抓那些玩具,青色的面孔露出一脸奸笑。

    后来那些小孩儿一直在店堂里面,有的时候撒欢跑,有的时候拿他们家的东西吃,一点规矩也没有,从来就没人管他们。

    他有点羡慕,问他妈,为什么别的孩子没人管?他妈呵斥道,没爹没妈的小牲口才没人管哩!

    那几个青脸小孩儿一听,脸色顿时都阴沉了下来,跑到了他妈身边,露出阴笑,要绊住他妈的脚,小孩儿见状,就要推开那几个恶作剧的青脸小孩儿,结果晚了一步,他妈还是被青脸小孩儿给绊了个跤,一低头倒是赖在了想帮她的小孩儿肉上,气的就把他打了一顿。

    他辩解说不是他,是那些青脸小孩儿,可他妈不信,怎么说都不信。

    他妈举着扫把满屋子追着打他的时候,那几个青脸小孩儿就蹲在饭桌上,幸灾乐祸的看着,还吃他们的饭——吃的也奇怪,用手抓起来,闻,闻完了就放下。

    他指着桌子就说,妈,他们吃饭用手抓,结果被他妈打的更厉害了:“你鬼片看多了?编,你就接着编!”

    邻居都来看热闹,他让邻居看桌子上的小孩儿,邻居还笑:“这小孩儿鬼话连篇,跟他爹一个样。”

    “是啊,也怪他妈,连个家长都当不好,怎么教育的?”

    “我看呀,就是这个小孩儿长期没人管,所以撒谎,就是想吸引大人的注意力,这叫缺爱。”

    桌子上用手抓饭的青脸小孩儿笑的更幸灾乐祸了。

    他从那天开始,才发觉,好像除了他,谁也看不见那些青脸小孩儿。

    所以,他再也不说了,今天是被逼急了。

    他妈呼哧呼哧的,显然还是不信,喃喃的说道:“要不是没钱,早把他送精神病院去了,一把屎一把尿喂出个疯子,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小孩儿低下了头。

    我却跟后面跟来帮忙的灵物使了个眼色。

    那些灵物活了那么多年,个个都是“人精”,立马凑了过来,从门槛里一挤,就变成了和浑身发青的小孩儿,打小孩儿他妈裙子底下钻过去了。

    小孩儿他妈眼角余光一看,吓的嗷呜一声:“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白藿香故意说道:“你说什么呢?我们怎么没看见?”

    我也说道:“要不你朝着镜子里看看。”

    这店堂狭小,为了显得宽敞四面都是镜子,他妈往镜子一看,只见面前活生生的青脸小孩儿,镜子里却没有,浑身剧烈的哆嗦了起来,这才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小孩儿:“真——真的有……”

    下一秒,她一把拉住了我:“你,你是不是懂这个?你肯定懂这个,你帮帮我,把我们家给……”

    没错,这地方,确实藏着阴气。

    他们家小杂货店生意不好,也是这个原因。

    你想,有的店你打门口一过,就心生欢喜,想进去看看,那店风水一定不错,人来得多,生意自然也旺,可有的地方,你扫一眼都别扭,不由自主就不想进去,那多半,就是有阴气,你的本命神趋吉避凶,就不想让你靠近。

    这个店,就是后者。

    我跟装成青脸小孩儿的灵物使个眼色,它闪身就出去了,我往里看了看:“我进去瞧瞧?”

    小孩儿他妈巴不得一声,就把后面的门给打开了。

    这地方前面是门脸,后面是库房兼卧室。

    一进去黑洞洞的,就是一股子潮气,我要是邪祟,我也爱在这里窝着。

    果然,一进去,几团子阴气就碰撞了起来,跟桌球似得,四处乱滚。

    运了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上了眼睛,就看见几个小孩儿你推我挤——显然是害怕我。

    我蹲下身,点了一支贡香,撒下了一把酸梅,跟它们招了招手。

    烧香的时候不祝祷具体某人,那这香就算是“野香”,附近的死人都有资格来吃——就跟古代“施粥”一个意思。

    他们一见是野香,一下就扑过来了。

    狭小的屋子里,并不透风,可香冉冉上升的方向一下就凌乱了起来,小孩儿他妈看见了,更害怕了,看着小孩儿的表情,就尴尬了起来。

    这几个小孩儿,果然都是七八岁的模样,个个脸色发青。

    什么情况下的死人脸色是发青的呢——生前被吸干了精气的。

    那几个小孩儿你争我抢吃完了,意犹未尽的看着我,眼巴巴的,显然没够,可因为畏惧我,不敢再张口提要求。

    我对他们就问:“你们是怎么来的?”

    那几个青脸小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声。

    不敢。

    可白藿香已经靠近,一只手摸在了其中一个小孩儿的胳膊上。

    那个胳膊上的阴气特别薄弱,类似活人胳膊断了没复原一样。

    那个小孩儿先是吓的一颤,下一秒,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只见他胳膊上瞬时冒出了一股子新鲜的阴气,左右摆动,那阴气竟然补上了。

    “神了……”那几个青脸小孩儿,全直了眼。

    我又掏出了一把酸梅:“你们要是告诉我——我送你们回家。”

    那几个小孩儿一听这个,不由自主都瞪大了眼:“真的?”

    “骗你们是狗。”

    那几个小孩儿对望了一眼,立刻说道:“是一个小孩儿把我们给引过来的。”

    与此同时,他们都露出了很惊惧的表情:“那个东西——吃人。”

    白藿香跟我一对眼:“小孩儿?”

    其中一个跟来帮忙的长毛的说道:“肯定是那个长白毛的变的。”

    变成小孩儿来诱骗小孩儿,也并不稀奇。

    “那个东西抓住你们之后,说过什么没有?”

    “它……它把我们带到了一个穿红衣服的人面前。”那几个小孩儿争先恐后:“那个穿红衣的人就扒开我们的头发看脑袋,说,不是。”

第1864章 门槛之下

    跟那个几个穿灰衣服的,说的一模一样。

    “那东西现在在哪儿呢?”

    那几个青脸小孩儿一对眼,摇摇头,露出了一脸的惊惧。

    是啊,被什么东西害死,就会畏惧什么。

    他们自然不敢靠近那个元凶了。

    眼镜青年更着急了:“那怎么弄?线索又断了!”

    白藿香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催什么?没看见他在想法子吗?”

    眼镜青年摄于白藿香的气场,缩着脖子不吭声了。

    他脸上“拨云见日”的气色是没错的,这事儿一定会得到解决。

    我沉思了一下,那几个青脸小孩儿忍不住了:“大叔,我们该说的都说了,你真的会带我们回家吗?”

    “我家在六条胡同,门口冲北第三家!”

    “我家在福寿河东岸——门口栽着两棵石榴树。”

    “还有我!”

    “还有我呢!”

    “你们放心吧。”我摆了摆手:“我肯定说话算数。”

    这些青色的孩子脸,急切吵闹,是散不掉的天真稚气,本来应该是玫瑰色,逐渐成长起来的,可现在,跟永生花一样,永远凝固住了。

    但是一端详他们的长相,我忽然想起来了:“你们几个因为顶天灵盖受害的,全在这里吗?”

    “我们没地方去。”青脸小孩儿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很难过的表情:“在外边飘了一段日子,走不远,这里好,这几年,就都聚在这里了。”

    “报团取暖。”

    是啊,他们的精气被吃掉,是阳寿未尽的夭折鬼,心里怨恨,不可能乖乖重入轮回。

    不过这样也是很危险的,时间越长,他们的阴气得不到敬奉补充,那迟早会失去心智,轻了,成为没有意识,四处飘荡的孤魂野鬼,重了,魂飞魄散,就此消失。

    互相依偎在一起,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不过……

    我皱起眉头,看向了白藿香。

    白藿香只有在给邪祟看病的时候才会用阴阳药点眼睛,现在她也暂时能看清楚这几个小孩儿了,跟我一对眼:“没错,没有那个小孩儿。”

    就是玫瑰糕奶奶要找的那个小孩儿。

    那个小孩儿是连环诱拐案之中的一个,估计也被害了,怎么没在这里?

    “全部被害的,都在这?”

    那几个青脸小孩儿互相看了一眼,莫名其妙:“都在!”

    我把玫瑰糕奶奶的那个寻人启事拿出来:“你们认识这个小孩儿吗?”

    他们几个仔细一看,一起摇头:“没见过。”

    “跟我们不是一起的。”

    那就怪了,难道玫瑰糕奶奶的小孙子,不是因为这件事儿丢的?

    白藿香皱起眉头:“难道,还有其他人贩子?”

    “哎?”这个时候,一个灰家的指着照片,忽然说道:“这个小孩儿,咱们是不是见过?”

    另外几个灰家也跟着伸脖子:“见过么?”

    “我不记得了。”

    “你看那个鞋!”一个灰家的指着那小孩儿的脚:“记得了不?”

    那双鞋是一双红鞋,但是样子很特别——凉鞋带子断了之后,用一条白色的布带子替换绑上了,上头挂着个比卡丘的小玩具。

    “就是这个!”那几个灰家的都反应过来了:“当时,在院子里看见的那一只!”

    对了,他们当初发现这件事儿,就是因为绝户地废弃院子中间,有一只红鞋!

    摆明了,玫瑰糕奶奶的孙子,就是跟这件事儿有关系,可他为什么没跟青脸受害者在一起?

    白藿香看向了我:“难不成,那孩子没死?”

    可玫瑰糕奶奶的面色上,已经是断子绝孙相了。

    啊……我忽然明白过来了:“我知道上哪儿找了。”

    眼镜青年一下高兴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真的?那咱们快走!”

    老板娘看见我对着“虚空”煞有介事说了半天话,早吓的跑到店堂外面有阳光的地方去了,还想把自己的小孩儿给拉出去,可这个店的小孩儿挣脱了他妈,忽然也拉住了我:“大叔,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在我们家?”

    “还能为什么?”我答道:“这里有他们喜欢的东西呗。”

    他们在这附近被害,走不远,只能呆在附近,而小孩子最喜欢什么?玩具,零食,小卖部。

    更别说,我看向了那个孩子:“大概,也因为,这里还有你呢!”

    “我?”

    “他们再也长不大了。”我对那个小孩儿说道:“可是,你能长大。”

    一开始是因为零食玩具,再后来你出生,这几年,他们留在这里,一直在羡慕的看着你。

    那些青脸小孩儿都不吭声了。

    小孩儿嘛,心智是不成熟的,羡慕嫉妒别人的时候,就会搞些恶作剧。

    老板娘儿子一下愣住了,难以置信的问道:“那,他们以后……”

    “你放心吧,这里的风水也确实是有点问题,我帮你动一动,”我答道:“以后就好了。”

    在外头听见了这话,老板娘立马隔着店堂对我喊:“先生,我们这,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了?”

    我回过头,到了门槛下面,没费什么功夫,就挖出来了一个东西。

    老板娘伸着脑袋往里看,意外了起来:“这是什么?”

    一张用红线缚住的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符咒,打开了,里面是一大块干巴巴的东西。

    把那块东西扒开,里面是一绺碎头发,和几片指甲。

    老板娘“妈呀”叫了出来:“这东西,看着怎么这么邪性?”

    确实邪性。

    这就是,他们家这个小店铺,能容纳阴魂的原因。

    老板娘喘了半天气,一拍大腿,又惊又怒:“难不成……我们家这些年这么背运,是有人害我们?”

    说着,她靠着门口就滑在了门槛上,嚎啕大哭:“我们孤儿寡母都这么难了,哪个贼心烂肠子的还害我们哇!”

    她这一哭,四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给围上来了:“嚯!那是什么玩意儿!”

    “晓霞肯定得罪人了。”

    “她一个寡妇能得罪谁?”

    “哎,是不是对面超市干的,怕她抢生意?”

    围观群众里一个围着“喜洋洋超市”围裙,样子像是收银员的一听,立马涨红了脸:“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而老板娘转过脸,也觉得有道理,就要跟收银员开撕:“你们还大企业呢!欺负我们……”

    我拦住了老板娘:“不是他。”

    老板娘一愣:“那是谁?”

    我指着这个东西说道:“恐怕,是你老公临死的时候,不放心你们娘俩,埋在这里的。”

    “我……老公?他为什么这么做?”老板娘眼睛直了:“他死了,还忘不了害我们?让我们下去陪他呀?这个天杀的……”

    我摇摇头:“不是。这个黑乎乎的东西,是石榴皮,石榴皮里包着的,也应该是你老公自己的头发和指甲。”

    这是厌胜术的一种——意思是,人死了之后,魂魄能“留”在这里。

    老板娘没明白:“他不死不超生,留在这里干……”

    说到了这里,她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脸色一下就变了。

    你说他留在这里干什么?

    他死了。放心不下你们,所以想留在这里,照顾你们母子。

    这些年,肯定是出过某种事儿——让这母子俩在冥冥之中,躲过了什么灾祸。

    因为家里,还留下了一个看不见的男人。

    估摸着,老板娘也想起来了:“难怪那一次,卷帘门掉下来,就是没砸到的……还有那一次……”

    她忽然反应过来,大声哭起来:“死鬼,你死了也放心不下我们……你为什么死那么早……”

    难为原来的老板了。

    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学来的——这个法子牺牲是很大的,很容易错过轮回。

第1865章 半路桃花

    而且,这门口有这种东西,他是能留下,可其他的阴魂,也有了避难所了,这才把青脸小孩儿吸引来的。

    邻居们听见了,忍不住嘀咕着:“活着的时候那么老实个人,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倒是有担当哩!”

    “是啊,看不出来!”

    那就对了,老板虽然留下了,但他人怂志短,只敢在出事儿的时候给母子两个挡一挡,煞气怨气都不大,估摸着平时也就忍气吞声,跟那几个上这里躲着的青脸小鬼共处。

    也或者……老板是可怜这些跟儿子差不离的小鬼无处可去,没有计较?

    老板可能也真是老实过头,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没见着,问不出来。

    不过,也因为这样,店里好几个死人,阴气大盛,生意才这么差。

    小孩儿吸了口气,怔怔的看着石榴皮,转脸看着空荡荡的店堂,小心翼翼的就喊了一声:“爹?”

    “啪嗒”一声,屋里一个东西掉下来了。

    小孩儿捡起来,是个玩具飞机,自己安装的。

    他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原来,他爹生病的时候,给他装过这个飞机,但是最后的螺旋桨没有装完,人就完了,他把飞机装起来,再也没看过。

    可现在,飞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装的完完整整。

    老板娘泪水连连,还哭着呢,转脸看向了我:“先生,我老公那个死鬼……你让他走吧,我老骂他没有担当,谁知道,他一直不言不语的护着我,可夫妻缘分尽了,我不能拖着不让他投胎。”

    我点了点头:“放心吧,我给你弄个送阴旺财局。”

    这对我来说太简单了,结合他们家这个情况,只要门槛底下清空了,在店招牌后面挂一个用过多次的老蒸笼就行了。

    上头挂蒸笼,那就是“蒸蒸日上”,母子俩都是木命,正合适。

    而这东西挖出来,母子俩亲手在死鬼老爹门口给烧了,送他离开,也就没事儿了。

    老板娘有些紧张:“那……他要是不走……”

    我答道:“那就把你新交的朋友带家里坐坐。”

    老板娘一下就僵住了。

    老板娘的夫妻宫上长了一个小小的胭脂包,也就是开了红桃,那位置是半生桃,在外头已经有合适的第二春了。

    不过半生桃附近有一片红雾,老板娘犹豫着,这次是不是良人,一直没下定决心。

    “放心吧。”我说道:“这一次,是个正桃花,能修成正果。”

    老板娘跟看神仙似得看着我,才用力点了点头:“谢谢先生了。”

    她不由自主就看向了喜洋洋超市的收银员。

    我注意到,一边喜洋洋超市那个收银员,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半生桃,像是有点紧张的样子。

    好家伙,这下是豺狼配虎豹,俩人结合,肯定能把这条街的零售业给垄断了——母子俩以后有人照顾,死鬼老爹也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现在老爹心愿差不多了了,我就跟他们点了点头,跟那几个青脸小孩儿招手。

    喜洋洋超市的收银员反应很快:“晓霞,你还没谢谢人家呢!”

    没错,看了一场事儿,我也不能让他们白欠因果,不然也是麻烦。

    老板娘反应过来,连忙要掏钱:“你看我这穷穷活活的……”

    “不用钱了,”我到了台子前面:“这点东西给我吧。”

    冬天了,柜台上是热乎乎的烤玉米烤肠还有旋转烤鸡。

    “这是不是有点太少了,怪不好意思……”

    这就够了。

    我跟那些跟来的灵物摆了摆手。

    刚才就看见,他们围着这个东西又是盯又是闻,又是咽口水。

    可没有一个乱伸手的。

    这一下,他们都高兴了起来,我遮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他么一拥而上,就吃了个痛快。

    白藿香也松了口气。

    等灵物抢完了,我就掏出了一个奶油烤玉米,塞给了白藿香。

    我就记得,她爱吃甜的,这一共就一个,给她留着。

    白藿香一愣,接过来:“我又没有程星河那么馋。”

    不过,她显然很高兴。

    高兴就好。

    我正要离开呢,忽然一只手一把拉住我:“大叔。”

    老板娘的儿子。

    叫个哥哥那么难吗?

    “怎么了?”

    “我以后,能不能成为你这样的大人?”他的眼睛,澄澈的跟泉水一样。

    “我?”我一愣,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种话:“为什么?”

    “我也想帮助别的小孩儿!”他眼睛里满是憧憬:“就跟你一样。”

    我心里猛然一动。

    说行善积德有什么回报——把善意传递下去,就是最好的回报。

    我点了点头:“肯定可以。”

    “怎么做?”

    “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我摸了摸他的头:“万事有机缘,做好自己该做的,剩下的,老天会安排好的。”

    这孩子有三个旋,别说,可能还真是这一行的苗子。

    青脸小孩儿一个个跟着我鱼贯而出,跟小孩儿摆了摆手。

    接着,就围着我叽叽喳喳:“你到底是谁啊?”

    “你怎么这么厉害?”

    “你身上有金光,你不是普通人,对不对?”

    “废话,普通人哪儿有这个本事!”

    “你收徒弟吗?”

    在他们的叽叽喳喳里,我回头,看见小孩儿依依不舍,送出去了老远。

    “嘶……”亓俊拿了个辣火腿,吃的嘶嘶吸凉气:“你现在也有粉丝了。”

    上一个粉丝还是易紫,我有粉丝,也不见的是什么好事儿。

    “哎,”眼镜青年好不容易把嘴里的烤鸭摇滚乐给咽下去,追着我就问:“上哪儿去找我弟弟?”

    “梨花园村。”

    “那是个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嘶,梨花园村……”亓俊想起来了:“那地我有印象啊!脏乱差三不管,四处都是收废品的,上哪儿干什么,捡漏去?”

    白藿香也好奇:“为什么是那?”

    我摆了摆手里的寻人启事。

    “玫瑰糕奶奶,就住在那。”

    白藿香一愣:“这事儿,跟玫瑰糕奶奶有关系?”

    说不好。

    所以,得过去看看,才能弄明白。

    很快到了地方,别说,这地方是个城中村,跟亓俊说的一样,没靠近,异味就先到了,触目所及,都是垃圾山,好些岁数大的在那扎纸箱子皮。

    他们看见我们过来,都露出了疑心的表情。

第1866章 家里小孩儿

    “不像是来收破烂的。”

    “走亲戚的?”

    “嘿!咱们这些老东西要是有亲戚可走,还上这里来?”

    一帮老头老太太哈哈大笑。

    看上去比好些年轻人还有活力。

    我把玫瑰糕奶奶的寻人启事拿了出来:“我们来找人的,劳驾问一下这个奶奶住在什么地方?”

    “这不是大桂芬吗?”

    一个老爷子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往里面一指:“就最里头那个门!”

    这地方四处都是垃圾,唯独那个小院子干干净净的。

    不过院子门口锁着,看来奶奶出去找孙子还没回来。

    “你们等会儿吧!太阳落西山,她也快回来了,”老爷子从屁股后面抽出一叠子塑料板凳:“坐。”

    这些塑料板凳旧的都有包浆了,侧面还有“崂山啤酒”广告字,估计是哪个烧烤摊上替下来的。

    而其他几个扎纸板子的对我们也来了兴趣:“哎,你们来找大桂芬什么事儿?”

    “你拿着这个寻人启事,是不是她孙子找到了?”

    “还是……”一个老大爷一拍大腿,厚重的棉裤上当时就是一蓬灰:“你就是她大孙子吧?”

    我连忙摆了摆手:“不是我。”

    “那就是那个!”

    他们冲着亓俊围了过去:“跟小时候不大一样。”

    “没准是长开了。”

    我摇摇头:“也不是他——我们还没找到人,就是过来跟奶奶问件事儿。”

    “就关于她大孙子的?”

    那几个老人一对眼,叹了口气:“大桂芬命苦啊!”

    原来,玫瑰糕奶奶跟刚才小卖店的老板娘一样,是个寡妇,辛辛苦苦拉扯大了儿子,有了孙子,本来以为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了,谁知道孙子又没了。

    这一下儿子媳妇把罪过都推她头上——一把岁数了,孩子也看不好,孩子就是你害死的!

    儿媳妇没了儿子,想不开上了吊,儿子也说她是个老废物,再婚断绝关系,她有一阵子天天哭,哭完了第二天擦擦眼睛,就推着玫瑰糕的车去卖糕。

    哪儿来的成本来做糕呢?

    就是靠着夜里捡来的垃圾。

    “不过,大桂芬也是有点怪,”有一个老太太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自打那事儿之后,她还像是神神叨叨的。”

    神神叨叨?

    原来,有一天一个城里人把个值钱东西误掉在垃圾桶里,跑这里来找,带了个小男孩儿。

    奶奶那天刚从外面回来,看见那小孩儿,上去就一把抱住:“三宝!三宝!你回来啦!”

    又是鼻涕又是眼泪,抹的那个小孩儿嗷嗷尖叫。

    那家找值钱东西的也吓坏了,连踢带打把老太太给拽开了,她一双长着发黄长指甲的手,还死死抓着那个小孩儿:“三宝,跟奶奶回家,奶奶想你呀!”

    那小孩儿呸她:“谁是三宝,老疯婆子,脏死了,恶心死了!”

    老太太一愣,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就把一锅玫瑰糕送上去了:“你吃糕!吃糕!”

    可那小孩儿一脚就把热汤汤的玫瑰糕踹了一地:“谁吃这种脏东西!”

    那家人生怕老太太有什么传染病,带着孩子就上医院检查去了,老太太奔着那个方向就追——她两条老腿,怎么追的上豪华汽车?

    自此之后,老太太见到了那个岁数的小男孩儿,就要上去往家里拽,时不时鼻青脸肿的回来——让小孩儿家长打的!

    附近人也都觉得她可怜,可没有一个肯让小孩儿靠近她的。

    他们都说,她魔怔了。

    后来有一阵子,城里忽然有了丢孩子的传闻,这一问之下,原来不光是她的三宝丢了,好几个小孩儿,也陆陆续续都丢了。

    这下子,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说这事儿闹大了,也怕触动老太太伤心事,都避着她。

    可后来有一天,有一个人夜里出来撒尿,忽然听见,老太太屋里,有孩子的笑声。

    这个人纳闷,她这哪儿来的孩子啊?就趴墙上看去,结果还没看明白,不知道怎么地,就从墙上给摔下来了,天亮才醒过来。

    他咬死了,说老太太家有孩子。

    周围人半信半疑,强行上老太太家一看,可老太太家空荡荡的,哪儿有什么小孩儿啊!

    大家都说那人喝多了,那人不服,可没证据,只能干瞪眼。

    但自此之后,不光那个人,陆陆续续,很多人都在夜里,听见老太太家传来小孩儿的声音,而且,她那一阵子,白天也不出门,竟然不去街上贴寻人启事了,

    老街坊纳闷,问她怎么不找孩子了?

    老太太一乐,神神秘秘的说,我孙子回来了,嘘,可别告诉别人,他认生。

    有好事儿的过去看,可她们家依然还是空荡荡的,哪儿有小孩儿?

    但是,老太太的三轮车里,开始往家里装着小孩儿的玩具,小孩儿的衣服。

    终于有人开始疑心了:“别是老太太没了孙子——把人家的小孩儿给抓来了吧?”

    几个岁数大的都点头:“叫谁,谁不害怕?”

    虽然附近的人没什么线索,可有一些热心肠的,本着这是条线索的心,就把这话传出去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而且三人成虎,越传越不像样子,到最后,传的别提多邪乎了,有鼻子有眼说老太太把别人家的孩子炼化了,就为了修邪法,给自己家孩子换命。

    有些丢了孩子的家长知道了,心急火燎的就来了——听说有个老妖婆抓孩子,谁坐得住?

    可那些家长来,也照样是没找到孩子。

    这下家长们急了——有的家长本来就一肚子怒火没地方发泄,奔着老太太这里打砸,让她把孩子交出来。

    老太太被打,抱着凌乱的花白头发就蹲在了地上:“我家里的,是我孙子,是我孙子……”

    一听她承认家里有孩子了,那些家长更别提了——要不是来了管事儿的制止,可能老太太当场就被打死了。

    管事的就警告那些家长:“这都是无稽之谈,没听说其他小孩儿能换命的,也没见这里有孩子,你们要是有证据,我们来管,没证据,谁也不许在这里闹!”

    那些家长悻悻而去,老太太被踢断了好几根肋骨,掉了好几颗牙,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第1867章 一道黑光

    之后老太太反倒像是被打明白了,晚上院子里又传来了她的哭声,像是有孙子的黄粱一梦,骤然惊醒。

    也不去抱别人家孩子了,继续上街贴寻人启事。

    叫老街坊来看,都说老太太可能是因祸得福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今天,陆陆续续,有点家底子的人都搬走了,就剩下一些没能耐的了,老太太命硬体格好,一直坚持到了今天,还天天收破烂卖糕呢。

    亓俊和白藿香都看向了我:“这老太太还有这种经历?难不成,那段时间,她真中邪了?”

    眼镜青年也皱起了眉头,寻思了一下,忽然就激动了起来:“就说说,我弟弟是被冤枉的,真凶是这个老太太?”

    我看了他一眼:“脖子下的白毛,谁能冤枉出来?”

    眼镜青年一愣,觉得有道理,不吭声了。

    这也不用猜,我直接回头看向了身后那些小孩儿:“你们上这里来过吗?”

    那几个小孩儿一对眼,都露出了很茫然的表情,摇摇头:“没有来过。”

    那在这里发出啼哭声的,就不是他们。

    “那,这个地方,有害你们的那个东西留下的气息吗?”

    那几个小孩儿你看我,我看你,异口同声:“是有点奇怪,好像是有什么东西。”

    “不过嘛,”青脸小孩儿互相看了一眼:“得进去看看才知道。”

    眼镜青年也凑近了,往附近嗅闻了嗅闻,脸色忽然就变了。

    我和白藿香看向了他:“你发现什么了?”

    眼镜青年指着那个门,哆哆嗦嗦就想说话,可因为太激动,嘴皮子颤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这个时候,身后一阵响动,那些老街坊们忽然大声说道:“快,大桂芬来啦!”

    我们一回头,果然,看见玫瑰糕奶奶回来了。

    她瞅着我们,一脸纳闷:“你们是……”

    她眼里有了光:“找到我大孙子了?”

    我们把来意说了一下:“当初,您家里,到底是个什么动静?”

    老太太一愣,目光躲躲闪闪:“没,没什么动静。”

    那个眼神,别提多可疑了,摆明了,就是不想说。

    “您要是不想说,也没什么。”我答道:“要不,让我们上屋里坐一坐?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找到您孙子呢!”

    老太太一开始并不愿意。可一听后半句,犹豫了起来。

    白藿香抓住了这个机会:“哪怕帮不上,您也没损失不是。”

    那几个老街坊也跟这帮腔:“就是的,都老眉秃噜眼了,没准哪天就起不来了,过了这村没这店!”

    这句话,一下就把老太太给说服了。

    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个岁数,有一丝希望,就算一丝希望。

    于是她转过身,就把门开开了。

    我摆手把青脸小孩儿给带进来,这才发现,眼镜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奇怪,难道他先进去了?火急火燎的。

    我也进去了,这一进去,就感觉出来,这地方一股子奇怪的气息。

    长毛的。

    那几个灰家的也感觉出来了:“差不多——那东西,好像就在这呢!”

    “跟当年,一模一样!”

    我四处扫了一眼,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院子里也挺整洁的,墙角甚至还种了一排冬青树。

    老太太把我们让进去,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看这里,能看出个啥子来?”

    我盯着老太太:“你家那个孙子——叫三宝是吧?丢了之后,是不是回来过?”

    亓俊和白藿香一听这个,都愣了一下。

    老太太一下就愣住了,连忙摆手:“丢了就是丢了,怎么会回来?要是真回来……”

    老太太的表情忽然悲伤了起来:“就不会再走啦!”

    我接着说道:“这么跟您说吧——要是我能让您跟他再见一面,您能告诉我实话吗?”

    老太太一愣,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说真的?”

    亓俊拉了我一下,低声说道:“诓瞎话可是要被拉到拔舌地狱里去的。”

    我却对老太太点了点头:“真的——我还知道,你孙子上次回来,躲着藏着,不大对劲儿吧?走,也是无声无息,没个说法。”

    “你怎么知道?”老太太跟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喃喃说道:“那,那我就信你一回!”

    果然,孙子丢了之后,她正伤心着急呢,有一天,看见孙子就在门口站着呢!

    还跟以前一样,歪着头,咬着指甲,等着她开门吃饭。

    她高兴的不得了,一把抱住了孙子:“你可算是回家咯!”

    孙子回到了家里。

    她高兴的不得了,做了好多玫瑰糕,孙子吃的津津有味,肚皮都胀起来了。

    他们俩是团聚了,可那天开始,孙子就不爱见人——她本想把孙子拉给左邻右舍看看去,可孙子说啥也不去,还告诉她,千万别把它的事儿告诉给外人,万一见了外人,它就待不住了。

    她不大明白,可唯恐孙子再走,宝贝的什么似得,哪儿舍得让孙子待不住。

    可好景不长,这事儿还是让左邻右舍发现了,她成了这附近的罪人,那一次挨了打,孙子就真的消失了。

    她后悔——孙子好不容易回来,怎么自己就没留住呢?

    而她抽抽噎噎的说道:“你要是真的能找到我那个小孙子——你告诉他,奶奶等了他一辈子了,奶奶时间不多了,没别的念想,就是盼着,能再让他吃一口玫瑰糕。”

    我看向了这个屋子,大声说道:“你听见了吧?”

    可屋子里没有一点回音。

    白藿香和亓俊都看着我:“你——在跟谁说话?”

    跟那个孙子。

    可惜,它好像不想出来。

    我没犹豫,一只手忽然对着奶奶就下去了:“你不出来就算了,奶奶受了一辈子的罪,我送她一步。”

    这一瞬,白藿香和亓俊,还有那些长毛的,都被我给吓住了:“李北斗!”

    果然,这一瞬间,一道子黑光,忽然就从角落里窜出来,奔着我冲了过来。

    这黑光的脖子下面,就有一团子白毛。

    跟我猜的一样。

    我动作唬人,其实早把奶奶护的滴水不漏。

    “来了就好。”我对着那个东西一笑。

    找到了。

第1868章 捡来骨头

    那东西矫捷的凌空翻身,落在了桌子上,进攻性十足的弓起了后背。

    是个黑色的貂——脖子下,果然有一团子白毛。

    白藿香和亓俊都高兴了起来。

    这个貂如临大敌,脖子上的毛几乎都竖了起来,一双眼睛凶光毕露。

    而它头顶的毛乱蓬蓬的,甚至还有一道新鲜的撕裂伤,显然刚跟谁打过一架。

    四目相对,我和那个貂却同时愣了一下。

    这种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大河——一道泛滥的大河,在旋涡里,我抓住了一个黑东西,就是这个貂!

    真龙骨跟被针扎了一样剧痛,而柜子后面,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一个黑影追了出来,奔着白毛貂就扑了过来。

    后头的貂模样也怪——一双眼睛边一圈白毛,好赛戴了一个眼镜。

    破风声一炸,眼镜貂杀气腾腾,奔着白毛貂就就一爪子,看意思恨不得扑了它咬死。

    貂本来就是凶猛的猎食动物,好快。

    可就在眼镜貂来势汹汹的时候,我一只手凌空捏住它的脖子,它四条腿猛然挣扎了起来,却挣扎不出去。

    “别激动,”我答道:“先把话说清楚。”

    亓俊也看出来了:“就是——你不就是为了弟弟来的吗?要清理门户,给你妈清理。”

    毫无疑问,眼镜貂就是刚才的眼镜青年,他刚才变了脸色,肯定是闻到了兄弟的气息,先一步追进来了。

    眼镜貂听不进去,还在凌空踢蹬,嘴里一阵锐叫,似乎在破口大骂。

    白毛貂倒是没那么激动,冷漠疏离,跟没见到这个哥哥一样。

    我把眼镜貂丢给了亓俊,看向了白毛貂。

    “好久不见。”

    那个貂本来梗着脖子,一听我这话,浑身一个激灵,对着我就趴下了。

    白藿香一愣:“你跟它,认识?”

    不完全是,跟它认识的,恐怕是景朝国君。

    对了,它跟家里人分离,已经几百年了。

    那几个灰家的见了它,仔细一观察,都跟着作证:“没错,作祟的就是他!”

    “我们亲眼看见的!”

    老太太盯着它,喃喃的说道:“这——是哪儿来的耗子?”

    这可不是耗子。

    这是你以前那个“孙子”。

    “好几百年,也没修成人形,”灰家的有了优越感,窃窃私语:“走邪路抄近,活该。”

    “这东西……”白藿香皱起了眉头:“似乎受过重伤,丹没了。”

    灵物的丹,就跟修行者的气一样,没有丹,那长毛的就没有变化,或者其他的特殊本事,跟普通动物一模一样。

    它身上出什么事儿了,它的丹呢?

    “没了丹,肯定也是它的报应。”

    那个貂歪了歪头,眼神很冷酷,灰家的都被镇住了,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食物链里,貂在他们上一层。

    我拍了拍肩膀上的小绿:“弄个丹来。”

    小绿从铁蟾仙那搞到了很多丹,都是铁蟾仙不知道从哪里掠夺来的,现成的丹给了灵物,能暂时让它有能力。

    那几个灰家的一看,难以置信:“为什么给这种作恶多端的东西丹?”

    “它就不配!”

    不过,接触到了我的视线,它们就不吭声了。

    一颗鸡屎绿的丹到了手里,我递给了白毛貂。

    白毛貂犹豫了一下,看了老太太一眼,接过去吞了。

    那个丹成色不错,它身上泛起了一股子灵气。我顺手遮住了老太太的眼睛。

    灵气散开,一个小孩儿出现在了桌子上。

    跟寻人启事上的一模一样,只是眼神还是跟小孩儿不相符合的冰冷锐利,一股子盖不住的攻击性。

    我松开了手,老太太抬起头,一下就愣住了。

    她声音一颤:“三宝……”

    她一下就把那个小孩儿给抱住了。

    唯独对老太太,小孩儿的眼神柔和了起来:“奶,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出去讨生活,不用你担心。”

    老太太哭的抽抽噎噎的:“回来就好,回来了,奶就踏实了……吃糕,对了,奶给你拿你最爱吃的糕!”

    老太太转身出去拿糕,“小孩儿”的眼神再一次冰冷了下来。

    他死死瞪着我身后那几个青脸小孩儿。

    那几个青脸小孩儿浑身一颤:“好像,是他!”

    他们是不认识照片里的小孩儿,但是他们认识这个气息——应该是见过貂的元身。

    别说,“三宝”的眼神,气势摄人,一下就把青脸小孩儿给震慑住了,不由自主,都躲在了我身后。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几个灰家的看向了老太太的背影,嘀咕着:“她分明是个人,孙子怎么是个貂?”

    因为眼前的这个貂,不是原本的孙子了。

    老太太是个断子绝孙相,真正的三宝,怕是早就死了。

    眼前这个“三宝”,是一个“去而复返”的替身。

    我盯着他:“你当初,是怎么找到三宝的头骨的?”

    顶天灵盖这个法子,没有头骨,就做不成。

    “那还用说,肯定是他把小孩儿吃了,取而代之!”

    这个时候,眼镜貂已经“蓬”的一声,变回到了之前那个眼镜青年,还在亓俊怀里呢,亓俊猝不及防,被他一屁股压在了地上。

    眼镜貂站起来,指着那个“三宝”:“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三宝”似乎根本就没理会眼镜貂,一副看井底之蛙的表情,似乎对这个亲生哥哥,也没有一丝指望。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是你哥……”眼镜貂还要炸毛:“你目无尊长!你干出这种事儿,有什么脸见父母?”

    本来“三宝”晃荡着腿,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可一听“父母”俩字,他的腿一下停住了。

    “不对,”我把激动的眼镜貂拉住:“真正的三宝,不是它杀的。”

    它确实受过重创,可它身上,并没有凶邪气。

    没杀过人。

    “三宝”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像是没想到,有人会相为他说话。

    “没杀过人?”果然,眼镜青年第一个就不信:“没杀过人,它哪儿来这么大报应,灰家的几个,看见的又是谁?”

    几个灰家的悄悄议论:“刚才就是他说弟弟干不出这种事儿,这会儿,骂的比谁都凶。”

    “你懂什么,爱之深,恨之切,恨他,是因为对他希望太大。”

    眼镜貂很以为然,可一个灰家的摇头:“倘若这样,那我宁愿不要有人对我有那么大的希望。”

    眼镜貂的表情,一下就凝固住了。

    我看向了“三宝:“你说吧——我们信你。”

    “三宝”眼神一沉,看向了眼镜貂,显然不信。

    而这个时候,白藿香一只手盖在了他头上——他头上有伤,显然,是那个哥哥刚才追他的时候抓出来的。

    它一开始躲闪了一下,但很快被白藿香医生特有的强势抓回去了:“老实点。”

    它低下头:“我,不习惯别人对我好。”

    我倒是明白,越缺爱的,才越觉得温暖极为珍贵——对世上的冰冷,已经习惯了,遇上温暖,只觉得难以置信,甚至回避。

    因为太珍贵,怕会失去,索性不敢拥有。

    “那怕什么,”白藿香清理好了它的伤口,说道:“对你好的人多了,你就习惯了、”

    这句话,似乎一下触碰到了“三宝”的心。

    它像是下定了决心,这才说道:“那个头骨,是我捡来的。”

    “捡?”

    眼镜貂急了眼:“你上哪儿捡去,满大街都是?”

    “那我不知道,”“三宝”倔强的说道:“反正我捡到了。”

    原来,那段时间,他躲在了一片荒地里。

    有天半夜,一个卡车开过来,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抱着个什么东西。

第1869章 你的孙子

    接着,把东西扔下,回到了卡车上,卡车轰鸣一声,就开走了。

    它那个时候,确实还没有修成人形的本事,所以只在深山老林里,过着普通貂的日子。

    它对人一直是好奇的,它看见,这些年来,人用的东西,变化大的很,有能跑的盒子,能养小人在里面蹦跳歌舞的盒子,还有小小的,会说话的盒子。

    眼前这个盒子里,装的又是什么?

    不过,一靠近,它就闻出来了,这里面的东西,有血腥气。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一个除了头颅,剩下全不完整的小孩儿。

    跟一些流浪猫流浪狗一样,是被那种能轰鸣的大盒子碾过了。

    它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那东西叫卡车。

    月亮升起来,它注意到,那个小孩儿无神的眼睛,倒映出了明亮的月光,一只柔嫩的小手里,攥着一把针线,不肯松开。

    它也知道,有些小孩儿会被大人打发出去跑腿。

    这个小孩儿,怕是正要把这些针线送回家去。

    家——它也很想要个家。

    以前,它也是有家的,可后来没了。

    它想起了爹妈说过,找不到家里人,就在原地等着。

    它等了一阵子,发生了一些事情,后来又等了一阵子,等啊等啊,没完没了,一直等到了现在。

    它就有点羡慕这个孩子,他好歹还有家能回。

    一个小小的影子出现了,低声说道:“老鼠,老鼠,你能帮我个忙吗?”

    是人的魂魄,它活的年头不短,天资是差了一些,但还是能看见这种东西的。

    我是貂。

    它呲起了牙。

    不过,算了,人的小孩儿什么也不懂,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你帮我,把这个送回去。”小孩儿漂浮的魂魄说道:“我奶奶急着用。”

    小孩儿指着的,是拳头里攥的死紧的针线。

    貂没打算管,可小孩儿说道:“我刚才听见几个长毛的东西说,要我的脑袋,能变成人,要不,我把脑袋送给你。”

    这个法子,白毛貂也听说过。

    “真的。”

    小孩儿声音带着点祈求:“除了你,没人能帮我啦!”

    白毛貂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再说,它也在想,如果它能利用顶天灵盖的法子变成人形,是不是,就能找想找的人了?

    这个时候,好几个长毛的凑过来:“你闪开,我们早就看中这东西了。”

    “别想动我们的东西!”

    那些长毛的,满眼绿光。

    小孩儿的魂魄瑟瑟发抖。

    那几个长毛的,确实灵气都比这个貂强。

    可它到底是个貂。

    等它回过神,它已经抱着小孩儿的天灵盖窜回到了树上,跟一道乌黑的闪电一样。

    那几个长毛的发现了之后大怒,奔着它就追,可惜追不上。

    小孩儿高兴的拍手:“你真快!”

    它也沾沾自喜——别的就不提了,速度还是不输给谁的。

    结果一个疏忽,树上跌下,等它重新站起来,脑袋已经被套进了天灵盖里。

    月光射下来,它看见小孩儿的魂魄扑下来,像是给了自己一个拥抱。

    一个很温柔的拥抱。

    从地上站起,它已经成了“三宝”的模样。

    人的腿,跑的也很快,人的身体,也很轻捷,它在月光下,新鲜的又叫又跳,还学着那些盒子里的小人,用人的语言唱人的歌儿。

    当人可真不错啊!

    他在街上大摇大摆的逛,吃人的东西,也挨人的追打:“小叫花子!”

    但是那个小孩儿的魂魄不见了,不知道去哪儿了,也许把心愿传递给它,心愿已了,去轮回了,对了,这些不要紧,要紧的是,说话算数,把那些针线给送回去。

    拿着那些针线,发觉自己也在跑腿,它有些飘飘然,自己也能跟人一样跑腿了。

    不过,它一开始,并没有找到该找的那个“家”,毕竟第一次做人,没有经验。

    好在这个地方不算太大,过了一阵子,他无意之中,看见一个豪华汽车上下来了几个人,骂骂咧咧,说有个地方,有个疯老婆子。

    怎么疯的?

    找孙子找疯的!

    它这才知道了自己该上什么地方去,一路顺着车轮上的气息找过去了。

    到了那地方,正四处寻找呢,一个人忽然就把他给抱住了:“大孙儿!”

    它高兴了起来,到了!

    它就要把手里的针线给送回去,可下一秒,老太太流着眼泪就说道:“你回家啦!”

    家……

    它一下就愣住了。

    这就是家?

    老太太拉着他进到了屋里,抱着他左看右看,眉开眼笑。

    它第一次知道,能有人对自己这么好,完全没有条件,就因为它是这个“人”。

    家可真好。

    老太太抱他,亲他,给他做玫瑰糕,又暖又甜。

    它有被追打过的经验,被抛弃过的经验,第一次,有被珍惜的经验。

    它想留下。

    可它想起来了一件事儿——人之中,有一些很奇怪的存在,自称是吃阴阳饭的。

    那种人的眼睛很特别,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而且凶的很,一旦被发现了,就没有好下场,好比白娘子的故事。

    可不能被那种人发现,被发现了,就全完了——它倒是不怕被抓,怕的是,这种“家”的温暖,这么快就没了。

    它贪恋这种感觉。

    所以,老太太高兴之余,要拉他给街坊邻居看的时候,它开了口:“奶奶,我只见你一个人,其他的,不见。”

    老太太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因为珍爱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儿,还是高高兴兴的答应了下来。

    “好说!”

    它松了口气,就是因为特别珍惜,所以患得患失。

    那天开始,它有了家。

    老太太给它做吃的,给它缝被子,还从外面,给它带各种玩具。它觉得,这辈子没这么高兴过。

    难怪,人人都想有个家。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开始有人在夜里趴着墙,窥探他们家里发生的事情。

    四周围也开始传来了风言风语。

    一开始,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不足为惧,可后来不对劲儿了,那些人,似乎把城里丢孩子的事情,安到了“奶”的身上。

    他们说“奶”是老妖婆,那些孩子,就是被她抓来的。

    有些小孩儿,甚至会往“奶”身上扔石头,它气的不轻,晚上就出去,把他们家的玻璃砸破。

    无凭无据,为什么冤枉人?

    可这件事儿才刚是个开始。

    越来越多的人找上了门,逼问“奶奶”,是不是她抓了自己的孩子,关在了家里?

    老太太大可以把他的事情说出来,这不就清白了吗?

    可老太太除了因为岁数大说漏嘴的一次之外,再也不肯提起关于它的事情,别人怎么打骂,她也不说。

    有天晚上,它忍不住了:“奶,告诉他们吧!”

    大不了,不来了。也不让奶奶受这个气。

    可老太太摇摇头,固执的不得了:“他们丢了孩子,什么心情,我都知道,再说,我怕……”

    怕什么,老太太不肯说了。

    它忽然觉出,家不光会让人感觉到关爱,也会让人感觉到责任。

    不能让“奶”再受冤枉,它得保护家人。

    于是它窜出去,开始寻找那些丢失了的孩子的线索。

    只要找到了那些孩子,找到了抓孩子的真凶,那就没有能再冤枉奶奶了。

    可惜,那天出去,一无所获。

    等夜里回到了家里,它发现“奶”被丢失孩子的家长,踢断了肋骨,打掉了牙。

    它大怒,就要去找那些家长作祟,可老太太低声说道:“三宝,你别走,你在家里,奶心里踏实。”

    “我这就回来。”它回头跟老太太说道:“你等着我。”

    结果这一次,是老太太最后一次见到“三宝”。

第1870章 头上的疤

    它去找那些家长,去找抓走孩子的元凶。

    老天开眼,它还真发现了一个孩子,被什么东西拖着走。

    它可高兴了,上去就把那个东西给扑了。

    那个东西事情虽然做的邪恶,胆子倒是不大,这一下就被它给吓跑了。

    它拖着那个孩子,就想着让孩子去作证,事情跟老太太没关系。

    大概也就是这个时候,让路过的灵物给看见了。

    谁知道,它拖着孩子这么一走,刚露出人形,要把孩子给唤醒,就遇上了一个穿红衣服的。

    那个穿红衣服的不是一般的东西——极为强大。

    它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东西。

    那个东西不费吹灰之力,就连它带那个孩子,拽到了一个地方。

    那只红鞋,就是这么掉在院子里的。

    到了地方之后,那个红衣人掀开了孩子的头发,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不过没找到。

    它恐惧之余,也好奇了起来,这个穿红衣服的,要找什么?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没有疤。”

    除了穿红衣服的,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不过,那个人隐没在黑暗之中,它没看到面目。

    穿红衣服的缓缓说道:“是不是弄错了?也许,他没出来。”

    黑暗之中的人斩钉截铁:“他肯定出来了,找,找不到,一切就全完了。”

    黑暗之中的人很快就离开了。

    穿红衣服的似乎沉不住气了,喃喃说道:“这也不对……”

    一抬手,那个小孩儿的血,就猝不及防的溅到了白毛貂的脸上。

    而那个穿红衣服的转脸看向了它,一只手就抓在了它身上。

    这一下,白毛貂还没成形的内丹,一下就被夺走了。

    红衣人攥住了内丹:“你把我那个跑腿放跑了,它的活儿,你来做,不然,这辈子别想修行。”

    掌握住了灵物的内丹,就等于掌握了灵物的命。

    “去找辰年辰月辰日辰时出生,额头上有疤的男孩,”红衣人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低声说道:“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

    白毛貂挣扎了起来:“你要找的,是谁?为什么不自己找?”

    这件事情太诡异了,红衣人的本事这么大,自己能做的事情,为什么要托付给别人,还是比自己弱小的人?

    红衣人去根本没理睬他,只是一只手死死捏住了那个内丹。

    白毛貂极为痛苦,只好勉强问道:“要是找不到……”

    “那就,再找。”

    而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点动静,红衣人极为机警,冲到了外面,就消失了。

    白毛貂挣扎起来,它的内丹被拿走,能力一下就弱了,很难变回人形。

    可它还得回去,奶奶在家等着它,奶奶的冤枉,也还等着它来洗刷。

    那现在怎么办?月光从头顶上倾泻了下来,它只有唯一的法子了。

    用地上这个天灵盖,勉强修成了这个孩子的样子。

    以这个孩子的模样,回到了他家里,告诉他们,他不是被老太太抓走的。

    这一下,至关重要。

    它的身体因为失去内丹,还极为虚弱,一下不成,就完了。

    它急着变成人样,不知道外头有其他活物。

    就在顶天灵盖最关键的时候,它的神思全融合在天灵盖上了。

    可这一瞬间,一个东西从外面扔了进来,正砸到了它身上。

    这一下,它身体本来就遭受了重创,更是彻底伤了元气。

    它没别的选择,只能赶紧跑。

    老天跟它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

    它回到了“家”里,可它没有能力变回原来的模样了。

    它只能蹲在窗台后面,盯着老太太以泪洗面。

    它也去追寻过自己的内丹,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那个红衣人,和黑暗之中的人,都人间蒸发了,带着它的内丹。

    它没有别的法子。

    好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丢孩子的事情,也终于告一段落,老太太痊愈了之后,重新去寻找孙子。

    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就好像他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它每天跟在老太太的车上,靠着那一车的糕。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现在。

    转脸看着那些青脸小孩儿,原来,他们是因为我死的。

    跟一开始的江瘸子一样,有人要找四辰龙命。

    白藿香已经听出来了:“屠神使者,那么早就盯上你了?”

    盯了好几百年,甚至更长。如果没有那个鬼医剔除真龙骨,修补了伤疤,怕活不到现在。

    得赶紧结束这件事情——因为这件事情受害的,实在太多了。

    那个真凶,无论如何,也得有个交代。

    那几个灰家的互相看了看,也都不吭声了。

    他们开始惶恐不安。

    眼镜青年也愣住了,抿了抿嘴,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显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白毛貂没看他,只转过脸,看老太太切玫瑰糕的背影:“我好不容易,才有个家。”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一直在等着你。”

    “我也知道。”

    眼镜青年终于忍不住了:“你——你这些年,到底是上哪儿去了?按理说,你不用吃这么多苦!”

    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多按理的事儿呢?

    是啊,我想起来了。

    那一年,河水暴涨,四处都是洪灾,我见到了一个小东西被急流不知道从哪儿冲下来,到了面前,还在拼命挣扎。

    还活着,还想活。

    我没有一丝犹豫,在周围人的惊呼里,下去就把它给捞上来了。

    它浑身湿淋淋的,有人在议论:“这东西不是本地的,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我把它擦干:“怕是跟家里人失散了。”

    那个小小的貂,看上去孤单可怜,可还是昂着脖子,一副倔强,色厉内荏的样子。

    再怎么说,是个貂。

    有人建议,这东西皮毛很好,拿来做什么都好。

    可我摇摇头,把它放在了树上:“我现在有急事儿,等做完了,送你回家。”

    我离开了,它一直在这里,等到了现在。

    它盯着我:“你说过,你会来的,我一直相信。”

    我来晚了。

    那个时候,只觉得来日方长,什么诺言都能许下。

    我好像答应过很多人很多事,却都没有做到——说出去的话,就是欠下的债。

    “那,”白毛貂看着我,问道:“几百年过去了,你要找的琼星阁,找到了?”

    我一下愣住了:“你也知道琼星阁?”

    “当年你说的急事,就是去找琼星阁。”白毛貂说道:“不过,看着你身边的人,我就猜出来,大概不会太顺利。”

    景朝国君身边的人:“谁?”

第1871章 敕神之印

    “是一个穿黑衣服的人,”白毛貂说道:“很多人,管他叫玄英将君。”

    果然是他。

    “那个时候,你离开到前面去,我听到了他和一个人在说话。”

    是个藏在深处,看不见面貌的人。

    玄英将君站在树下,看景朝国君的背影,冷冷的说道:“这次能找到琼星阁吗?”

    不露脸的人答道:“几率很大——白潇湘已经跟他闹翻了,他必须得拿到琼星阁的东西,才能对付白潇湘。”

    玄英将君喃喃说道:“这个琼星阁,来的可真不容易。”

    “是啊,再说,修建四相局,也需要琼星阁的东西,他没别的选择。只要进了琼星阁,取得了敕神印,事情就成了。”

    敕神印?

    白毛貂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听上去,好像很要紧

    它也听出来,这两个人,对景朝国君不仅忌惮,而且憎恨。

    人前毕恭毕敬,忠肝义胆,人后,却像是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那就给他们回话,敕神印很快就到手了。”玄英将君说道:“他回不去了。”

    听上去,这个玄英将君之所以跟着景朝国君,也就是为了上那个所谓的琼星阁,找什么敕神印。

    而且,一找到了琼星阁,景朝国君没了利用价值,恐怕还会很危险。

    “不过,我总觉得,他未必有那么容易对付,似乎心里有提防,”暗处的人说道:“所以才把琼星阁的钥匙,交给了凌尘仙长保管。”

    “他一向奢靡浪费,也不算奇怪,”玄英将君冷笑:“他以前就这样。”

    表面是不屑,可暗含着说不出的忌恨。

    这是叛徒。

    白毛貂当然想告诉景朝国君,可它天资很普通,虽然能勉强听得懂人话,却没法口吐人言。

    哪怕追上去,唧唧叫唤几声,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那个躲在暗处的人说道:“这一阵子,您可辛苦了。”

    “不要紧,”玄英将君答道:“只要找到了琼星阁,都还值得。”

    而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动静——像是有人过来了。

    一个仙风道骨,眼尾有痣的人。

    这个人一出现,藏在暗处的人低声说道:“当心他。”

    玄英将君则答道:“不用,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是俊杰,知道该留在哪一边。”

    这话,充满了自信。

    可这个仙风道骨的人一出现,抬头就精准的奔着白毛貂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那个眼神,哪怕作为猎食动物的貂,也一瞬间有了胆战心惊。

    它飞快的逃走了,剩下的,也就没听明白,不过临走之前,看到这几个人,在商量着什么,也跟四相局和琼星阁有关系。

    白毛貂也明白,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比猎物和猎手之间还要可怕。

    景朝国君身边的人,表面上忠心耿耿,背地里两面三刀,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过,它还是很相信景朝国君,它知道,景朝国君不是一般人,说会回来送它回家,就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那条路,有去无回。

    一直到了现在。

    难怪,会被这件事情吸引过来,这辈子,注定要完成这个承诺。

    白毛貂看着我:“虽然时间久了点,可你到底还是来了。”

    我点了点头:“还好,赶上了。”

    白藿香看向了我:“敕神印?”

    我想起来了金灵龙王他爹那句话了——我必须回琼星阁,找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那些屠神使者,也想进到了琼星阁。

    难道,也是为了那个所谓的敕神印?

    这东西的名字,听上去不同寻常。

    难道,这就是景朝国君修建四相局的一个关键?

    那就一定得先于屠神使者,找到那个东西。

    眼镜青年看了看白毛貂,又看了看我,显然也没听明白几百年前到底是什么事儿,可也确定自己的弟弟没干有辱家门的事情,所以一把就把白毛貂给抱住了:“跟哥回家吧!咱妈——咱妈想你!”

    白毛貂无动无衷,偏着头,像是在寻思着什么。

    眼镜青年有点着急,显然为了之前不分青皂白就打了它的事情心虚:“做貂,心眼儿不能这么小,我又不是故意的。”

    白毛貂丝毫不为之所动,只干涩的答道:“我是曾经想回去,可盼的时间太久,真正实现,就跟想象之中不一样了,更何况……”

    它看向了小心翼翼把玫瑰糕加热切块的老太太。

    更何况,它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缺失的温暖,在这里给补齐了。

    “那也不行。”眼镜青年说道:“咱妈生你养你,你这命都是咱妈给的,知不知道,雷劈不孝?”

    白毛貂自然知道,这一次,它跟老太太的缘分,大概就到头了。

    这个时候,老太太已经把玫瑰糕给整理好,端了上来,喜滋滋的说道:“你尝尝,味儿变了没有!这么多年了,水都不敢多加一滴,就怕淡了,你尝不出来!”

    白毛貂拿起了糕,吃的津津有味——其实,这些年来,它大概每天都在吃,只是,是在老太太看不见的地方。

    “慢点吃,”看着“小孙子”吃的这么香,老太太别提多高兴了,一只手摸了摸“小孙子”的头顶:“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

    “小孙子”咧嘴笑了,可是,眼里有泪光一闪而过。

    “那个……”眼镜青年犹豫了一下:“老太太,我呢,找你大孙子有点要紧事儿,很快就会再回来的!”

    老太太一听,顿时就愣住了。

    亓俊也忍不住了:“哎,这祖孙才刚重逢,就要把人带走,是不是也太残忍了?”

    眼镜青年眼神一凝:“说谁残忍呢?我妈她都——对我妈来说,不残忍吗?”

    生身母亲,也等了几百年,眼看着,等不到了。

    而老太太看向了“小孙子”,犹豫了一下:“他们——要带你去哪儿?”

    “小孙子”把嘴边玫瑰糕的渣子抹下来,笑眯眯的说道:“是有一点要紧事,不得不去。”

    老太太的手攥紧了:“那,什么时候回来?”

    “小孙子”思忖了一下,肯定的说道:“很快——这一次,说话算数。”

    老太太盯着“小孙子”,眼睛一眯:“那就好,那,奶奶等着你回来,不过,你记住了,可千万别跟上次一样啦!奶奶这一次,怕也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小孙子”从桌子上跳下来,点了点头:“我说话算数——你记着,天阳下山,先吃绿瓶子里的药,吃完了饭,再吃白瓶子的,可千万别搞混啦!。

    老太太眯着眼睛点头:“知道知道。”

    我看见,桌子后面的药盒,整整齐齐的。

    也许,这些年来,都是“小孙子”在提醒她吧。

    “小孙子”第一个出了门槛:“我走啦!”

    老太太送出来,也摆手:“到了地方,来个电话!”

    我们一行人出去,几个灰家的叹了口气:“老太太怪可怜。”

    “现在还蒙在鼓里哩!”

    不一定。

    白藿香也转过脸,看着老太太紧紧扶着门框的身影,说道:“老太太怎么会不知道?”

    灰家的一愣:“什么意思?”

    白藿香答道:“你们没听见,老太太刚才说的是什么?”

    老太太说的是,“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

    她只是老了,并没有傻。

    她心里清楚,孙子不可能这么多年,还是照片上那个模样。

    走在前面的白毛貂没听到这些话。

    人是会长大的啊。

    它得到了外丹,化人的时候,变成的还是十几年前那个小男孩儿。

    它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说不好。

    不过,老太太八成,已经心满意足了。

第1872章 忘情之水

    小苍山,这地方离着我们这里不算太近。

    “我是在那里找我弟弟的时候碰上的,”眼镜青年说道:“祝你们好运。”

    也行,最近我运气还算是不错,反正比以前强多了。

    江辰倒了霉,屠神使者被九尾狐的事情闹的焦头烂额,正好趁着机会,让自己挖掘出以前的真相——这一盘拼图,已经越来越齐全了。

    “你们要是上小苍山去,不要乱捡那里的东西。”眼镜青年摆了摆手:“血泪教训——会招灾引祸的。”

    亓俊挖了挖耳朵:“不怕,什么灾什么祸他也不怕。”

    因为我自己就是个最大的灾祸。

    白毛貂看了我一眼,伸手要把那个鸡屎绿的丹取出来还给我,可我摆了摆手:“送给你了。”

    白毛貂一愣:“可是——你之前救过我,我不想欠你那么多……”

    “这是补偿。”我答道:“让你等了这么久的补偿。”

    “你傻啊,人家给你,你就留着呗!”眼镜青年偷偷捅了白毛貂一把:“这东西,值好几百年的修行。”

    白毛貂犹豫了一下,我接着说道:“你不吃,老太太就等不到你了。”

    不吃,就变不回人形。

    听了这话,白毛貂才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多谢。”

    我摆了摆手:“后会有期。”

    白毛貂跪下,给我行了个礼:“祝你,心想事成,这次,能把几百年前的事情办成。”

    我点了点头:“谢你吉言。”

    目送着他们俩离开,手机响了:“七星,杜蘅芷来了!你处理完了吗?”

    还挺快。

    不过,一听到了“杜蘅芷”三个字,白藿香的表情忽然就有点不自然。

    亓俊开上了电动三轮,带着我们回到了门脸。

    在路上,白藿香若有所思,手里一直在把玩儿什么东西。

    是一棵鲜活的小草,好像是上次在摆渡门摘下来的辟尘草。

    也不知道她用什么法子保存的,

    “这个能拿来做什么药?”

    白藿香怔了一下,说道:“可以,让人忘记一些东西。”

    “失忆?”

    “也不算,”白藿香吸了口气,忽然很认真的说道:“会让人,忘记自己的执念。比如,不该有的恨,和不该有的痴。”

    执念跟癌症一样,是最难化解的。

    “那这个东西不错,”我问:“可以一笑泯恩仇?”

    “算是吧。”她微微一笑:“可以让春雨和白老爷子,白毛貂和老太太,相逢如陌路。”

    我心里猛然一震。

    “这东西能做的药——叫忘情水。”

    亓俊忍不住回过头来:“真的呀?那这玩意儿值钱,配出来,给我来点,哦,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所有真心真意,任它雨打风吹,付出的爱收不回……”

    你不去参加县城好声音可惜了的。

    不过,人就是因为有情,才是人。

    阉割了情,还能被称之为人吗?

    真龙骨里的回忆,再一次在脑海里乍现。

    “我要你——百倍偿还!”

    “李北斗?”白藿香拉了我一下:“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那你多配一点。”我回过神,对白藿香笑。

    白藿香定定的盯着我,睫毛被寒风吹的一抖一抖的:“你要这个干什么?”

    “因为说不准哪一天,我也会求你给我一点。”我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我三舅姥爷说过,晴天带伞饱时带饭。”

    白藿香皱起了眉头,思考了一下,似乎认定了我是在开玩笑,也笑了起来:“不给——你说的对,晴天带伞饱时带饭,说不准有一天,我也用得上。”

    可我看得出来,这最后五个字,说的认真。

    日落之后的寒风,呼的一下从我们身后吹过去,我默默给她挡风,抬起头看天空的星星。

    世上说不准的事情太多,不跟星星一样,千年万年,都是永恒。

    回到了门脸,杜蘅芷已经来了,外面天气冷,她的脸还是红扑扑的。

    “你回来啦?”她十分自然的站起来帮我把外套接过来,转身挂上:“冷不冷?”

    这种感觉跟江采萍那种敬不一样,不卑不亢,简直,跟老夫老妻一样。

    我被自己这个念头给吓住了:“还行。”

    白藿香看着发怔,眼神说不上为什么,有一种奇怪的懊恼。

    杜蘅芷也对白藿香一笑:“白医生也回来了?辛苦辛苦,快进来,屋里暖和——平时多亏白医生帮助北斗了,我平时太忙,北斗要是有照顾不周的时候,白医生多担待。”

    白藿香表情更不好看了,勉强笑了笑:“客气。”

    “有点不对,”哑巴兰在一边低声说道:“明明是藿香姐在这里常住,杜天师怎么跟女主人似得?”

    苏寻低声答道:“名正言顺呗,都订婚了,当然是女主人了,这下不太好,我在山上的时候看见过,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虎?”程星河一边吃鱿鱼丝一边说道:“我看是贞子大战伽椰子。第一回合我赌杜蘅芷胜出,一百。”

    苏寻和哑巴兰对视一眼,一人掏出一百:“保护我方藿香姐。”

    这把我看的一阵胸闷,上去一人给他们脑袋上来了一下:“吃酱油耍酒疯——你们闲的?”

    而杜蘅芷拉着白藿香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已经跟闺蜜一样了:“白医生最近又漂亮了——你天天出去跑也晒不黑,是不是有什么美白秘方?咱们分享分享。”

    白藿香摇摇头:“天生的,杜天师气质身材都好,我也挺羡慕的。”

    哑巴兰坐不住了:“这不是挺正常的吗?没争。”

    程星河把鱿鱼丝一口咬断:“急什么,又没人燎你们的屁股毛,等着,马上开始。”

    不是,这还带解说的?

    “真的呀?哎,对了,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儿。”杜蘅芷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那个小盒子包装精美,外包装就值一顿肯德基。

    白藿香一愣,拆开了,内里是一个精致的透明盒子,里面,是一朵永生花。

    但是这花不是普通的玫瑰,荷花那么大,花瓣细长的卷在一起,纷繁复杂,宛如交织在一起的鸟群,整体竟然是极其稀有的黑色,唯独花心一点红,简直巧夺天工。

    看清楚了,苏寻和程星河都“嘶”了一声:“鹊桥花。”

    这是这种花的名字,是根据牛郎织女的传说来的。

    意思是说,不管多大的艰难险阻,我都会去见你,表示忠贞不渝的示爱。

    而这花一年只开一朵,还得在仙灵气充足的天人之界生长,珍稀昂贵,一花难求,摆在了新婚卧室,夫妻将一辈子不分离,遇上懂行的,有市无价。

    杜蘅芷干嘛要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白藿香?

    白藿香先是惊艳,但很快也反应了过来:“那不行,无功不受禄。”

    “不是我送的,这是何白凤托我拿过来的,说世上也就你配得上,”杜蘅芷笑眯眯的说道:“他对你,可是十成十的上心。”

    白藿香脸色一下就挂下来了。

    程星河立刻跟进解说:“firstblood,看见没有——宣誓主权之余,给乌鸡牵线拉桥,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说着把哑巴兰和苏寻的两张红票直接拿走。

    哑巴兰和苏寻齐刷刷叹了口气。

    妈的,乌鸡这小子从哪儿弄来的?

    杜蘅芷说着,给我看了看,眼里有点羡慕:“北斗你看,你徒弟多会选东西。”

    “也没多好看,”我不由自主说道:“跟个煤球似得。”

    程星河他们仨看着我跟第一次认识一样:“你真心的?”

    那怎么了,品味低犯法啊?

    我不着痕迹的把那个花拿开:“这玩意儿不重要——你先看看,我要去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我展开了那张星图。

    杜蘅芷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不是我看不起自己的挂名徒弟,乌鸡一肚子花花肠子——配不上白藿香。

第1873章 天子行宫

    不过这张图一出来,杜蘅芷的视线一下就被吸引住了,瞬间惊喜:“这张星图,是个很厉害的人画的——甚至,不是人。”

    说着,她就研究了起来。

    女强人都是这样,专业领域的难题,比什么都能吸引她注意力。

    我眼角余光看着那个美不胜收的鹊桥花,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就一脚塞到了桌斗里了。

    碍眼。

    白藿香瞟了我一眼。

    坏了,被发现了。

    不过,白藿香很快把眼睛看向了别处,压着嘴角,一副想笑又不愿意笑的样子,脸都不声不响的憋红了。

    “这个位置……”杜蘅芷很快抬起了头来:“在小苍山附近。”

    我一愣:“小苍山?”

    那不是跟金翅连环所在的地方一样吗?

    那就太好了,连琼星阁带金翅连环,可以一网打尽了。

    还有——那个敕神印。

    “小苍山是个圣地,”杜蘅芷说道:“咱们去之前,必须沐浴焚香。”

    “那好说啊。”程星河拍了拍刚才赢来的那两张红票,得意一笑:“咱们搓澡去,我请。”

    我们县城倒是有不少澡堂子,24小时营业。

    杜蘅芷却面露难色:“澡堂子?”

    杜蘅芷是千金小姐,上这种地方肯定是不太习惯。

    “行了,我出钱,”我答道:“福寿河那边有温泉,咱们包个私人池子。”

    那地方叫“天子行宫”,名字起的还挺大,消费也挺高,我们没去过。

    程星河一听,生怕我反悔,一把将鱿鱼丝全咽下去了:“别反悔啊!”

    说着就去开车。

    你也不怕噎死。

    带上了老头和金毛,一门脸的人浩浩荡荡奔着天子行宫去。杜蘅芷坐我旁边微微一笑。

    “你也喜欢搓澡?”

    程星河插嘴:“你个土鳖,有钱人的搓澡叫搓澡吗?那叫spa。”

    杜蘅芷摇摇头:“也不算——不过,第一次跟你一起去,就高兴。”

    她回头去看外面的车水马龙,拥塞的车头灯,似乎组成了一马路的石榴籽,接着,她在玻璃上吹起了一层雾,在上面画了个爱心,

    爱心里,是一颗星星,一朵小花。

    蘅芷这两个字,就是香花香草的意思。

    外面的光打在她脸上,她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画,似乎十分满意,没有平时的雷厉风行,竟然有了几分天真和知足。

    我心里却难受。

    “杜蘅芷,我上次就跟你说过……”

    杜蘅芷没回头,却一下捏住了我的嘴:“你可别扫兴——不然,星图看不准。”

    我只能把那话咽下去。

    你要等我,得等到什么时候?

    这是你的自由没错,可我不想浪费你的人生。

    白藿香就坐在我们旁边,有些坐立不安——不想冲着这边看,可她忍不住又老想往这里看。

    车里有香草和桃花的气息,很好闻,可我说不上为什么,就有些如坐针毡——好像,一个偷盗了不属于自己东西的贼。

    老头儿叹了口气,忽然唱戏:“海棠花来海棠花,倒被军爷取笑咱,我这里将花丢地下,从今后不戴这朵海棠花,李凤姐,做事差,不该将花丢在地下……”

    大家聚精会神,都听老头儿的戏。

    到了地方,眼前一片光明,大厅装饰的高雅奢华,一股子馥郁的暖风迎面就扑过来了。

    忽然就体会到,有钱了是好——有钱了,就能让身边的人,过更好的日子了。

    到了地方,包了一男一女两个包间,就在对门,一帮人下了水,哑巴兰表示比他们家的差一点,还需要改进。

    苏寻也认为,没有山上的泉水那么深,山上的泉水边还有浆果吃。

    程星河骂他们不知足,不掏钱的泡澡还逼逼赖赖。

    老头儿倒是舒服,靠着大理石的台阶,熟练的打开一包茯苓饼。

    金毛把脑袋凑过来,结果一闻茯苓味儿,又把脑袋给掉过去了。

    老头儿十分不满:“这金毛随主人,没啥品位。”

    我一乐:“我没品位,也是你教出来的。”

    老头儿咬茯苓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放屁。”

    我仰起头,在热水里放松筋骨——已经很久没这么享受过了。

    “逍遥的时候,你就使劲儿逍遥。”老头儿偏偏又来了一句:“这一阵子,你就快吃苦受罪了。”

    “我谢你吉言了。”

    “yourewele。”

    好家伙,老头儿听广播听多了,还会洋文了。

    泡的红头胀脸,包上浴巾想凉快凉快,程星河立马问道:“七星,你出去干什么?”

    “撒尿。”

    “你傻啊?尿池子里不得了?”

    我尿你头上,什么素质。

    “这么多水呢,稀释了,比例为0——不过,你出去也好,给我带两根酸奶冰棍。”

    你倒是挺会享受。

    包着浴巾出去,就看见走廊里有两排花。

    这花叫大花蕙兰,也挺好看的。

    不过,一看见花,我就想起来黑色的鹊桥花。

    人果然不能见太多好东西,一见到了真正的好东西,其他的都自动成了庸脂俗粉了。

    “李北斗。”

    我一回头,白藿香。

    她似乎也泡热了,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一片桃红。

    “嗯?你怎么也出了了?”

    “热。”

    “那正好,我带着你买冰棍去。”我摆了摆手:“想吃多少吃多少,我很阔气的。”

    她一笑,跟我并肩下台阶。

    不过拖鞋在台阶上一滑,我一把就接住了她。

    湿漉漉,热腾腾的药草香。

    我耳朵一热,赶紧把她松开了:“小心点。”

    “李北斗。”

    “嗯?”我回过头。

    又怎么了?

    我忽然有一种预感,她的眼神特别认真,像是,要说什么正事儿。

    “你觉得何白凤怎么样?”她仰起头看着我,眼神坦荡又澄澈。

    “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可算抓住机会了:“就乌鸡那个样儿,你可得当心,他春柳眉春水眼,看谁都含情脉脉的,一辈子,不可能只对一个人好,跟他在一起,早晚得气出病来,根本就配不上你,我跟你说,我们商店街转角有一个老头儿就是这种眼,身边女人就没断过,年轻的时候有小姑娘,老了有老太太,他媳妇气的得了卵巢囊肿,可说不上为什么,就是离不开他……”

    “李北斗。”

    白藿香忽然打断了我的话。

    我停下话头,忽然有点不习惯。

    以前,不管我说的话多无聊,讲的笑话多冷,白藿香都静静的听着,专心致志,从来没打断过——好像我讲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似得。

    “怎么了?”

    她往上一步:“你觉得,何白凤配不上我,谁配得上?”

    我心里猛然一震。

第1874章 温泉之下

    白藿香真的非常好。

    能配得上她的,得是什么人呢?

    “至少,要有责任,有担当,全心全意对你好……”这话说出来,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酸涩。

    她歪头听我说话,点了点头,意思是让我继续,眼睛微微眯着,仿佛一个狡黠的猫。

    我想起来,她喝多了的那天,死死捏着我的衣角,说:“我很聪明,不会让他知道我喜欢他的。”

    我很努力的露出个笑容来:“总会出现的,总而言之……”

    总而言之,能娶到你,大概得用三辈子的福气。

    可还没等我说出来,白藿香忽然捏住了我的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开玩笑的——配得上我的人是谁,得我自己说了算。”

    这话极为温柔,却也极为坚定。

    心里像是被利刃划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我想为她做点什么,我想对她好,就像她对我一样。

    可我已经有潇湘了。

    她不想听的,大概就是这句话。

    她有她的骄傲。

    “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她眯着眼睛说道:“知足才能常乐,我也明白,只是,人一旦有了什么念想,得到的越多,就越贪心,我得改。”

    她尽量装的很轻松。

    “咳咳……”后面一声咳嗽:“你们——在聊什么?”

    杜蘅芷。

    白藿香松开了捏着我的手,回头也笑:“李北斗的嘴有点问题,我帮他检查检查。”

    “是么?”杜蘅芷极其自然的过来,插在了我和白藿香中间,歪头看着我的嘴:“该不会是,刚才捏的太用力了?”

    她刚才是在车上捏过我,可我总觉得,杜蘅芷这话里有话。

    白藿香吸了口气,重新挤了回来:“我看看,还真有可能。”

    这个时候,两个客人从我们身边走过去,见到了杜蘅芷和白藿香的美貌,都微微有点吃惊,接着对着我愤恨的指指点点:“这俩姑娘这么漂亮,竟然围着一个男人转。”

    “一看就是渣男。”

    “对,渣男脸。”

    “也没准多财多亿。”

    渣你大爷。

    “走吧,李北斗,”白藿香充耳不闻,十分自然的说道:“说好了给我买冰棍。”

    “那太好了,我也正好想吃点凉的。”杜蘅芷则直接挽住了我的胳膊,对白藿香就是一笑。

    身上鸡皮疙瘩全炸起来了,好像雷电将至的感觉一样。

    我连忙就想把手抽出来,可杜蘅芷看着柔弱,那只手却暗暗下了力气,就是不松,眼里是天师府首席风水师的凌厉。

    “七星,你个不孝子让雷劈了,拿个冰棍这么长时间。”程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大大咧咧的说道:“给爹加三个冰棍的利息。”

    说着把我往前一拽,十分自然的就把我的胳膊从杜蘅芷手里拉出来,压低了声音:“后宫失火,还得爹来挽救——记账!”

    记你大爷。

    外间有个很大的自助餐厅,随意取用,他跟看见了亲爹一样,两眼放光,找了个托盘,往里放了七八个冰棍。

    “你也不怕窜稀。”

    “窜稀也比消化不良好。”程星河压低了声音,往后甩了个眼色:“上次还好——乌鸡和卷毛也在,乱哄哄没觉出什么,这次,俩姑奶奶凑在一起,一碗水端不平,你怕是要倒霉。”

    你能说点阳间的话吗?

    “而且……”程星河低声说道:“你老婆走了一段时间了,一直没什么消息,之前说是十天回来一次,也没什么信儿,会不会快回来了?”

    是啊,她什么时候回来?

    有很多话想跟她说。

    那些瞒着我的事情,如果是苦衷,会是什么苦衷?

    “唷,可够巧的。”

    一个愉悦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十分耳熟。

    我和程星河都皱起了眉头,一回头,果然,是齐雁和。

    齐雁和也是一副来泡澡的打扮,颀长的身材上,松垮垮的罩着一件条纹浴袍,插进了我和程星河中间,就开始挑草莓布丁:“两位最近挺有闲情逸致的嘛。”

    程星河盯着他,声音不善:“你来干什么?”

    怎么想,也不像是偶然。

    “没大没小。”齐雁和扬起眉毛:“你还没叫舅舅。”

    程星河眼神凛冽的一沉:“你也没叫家主。”

    齐雁和充耳不闻,自顾自选中了一个布丁咬了一口,转过脸,杜蘅芷已经跟他撞上了视线:“齐天师——九尾狐的事情怎么样了?”

    就是因为跟我的关系,杜蘅芷被排挤到了天师府的边缘,很多事情都得不到消息。

    齐雁和对着杜蘅芷一笑:“别说,最近有了好消息。”

    好消息?

    “三清老人找到了以前的好朋友。”齐雁和微微一笑:“九尾狐的事情应该很快就做完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剩下的事情,就是关于我的?

    “对了,杜天师,同僚之情,我也顺便给你提个醒。”齐雁和把玩着一颗草莓:“有人上小苍山去了,”

    我心里一震。

    杜蘅芷也瞬间皱起了眉头:“什么人?”

    “挺厉害的人,”齐雁和缓缓说道:“至少,对你们来说,是比以前,都更厉害的人。”

    杜蘅芷不由自主的看了我一眼。

    小苍山的事情,屠神使者们这么快就知道了?

    而且,在我们面前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好意?让我们提前提防?

    不像。

    我总觉得,齐雁和不是什么正常人。

    齐雁和说着,奔着我靠近了一步:“李北斗……”

    可话没说完,杜蘅芷已经挡在了我面前,冷冷的说道:“你离他远点。”

    齐雁和扬起眉头举起两只手:“好好好,真羡慕李北斗——这么多女人给他卖命,杜天师,你在他身边,排名第几?”

    “我不管现在。”杜蘅芷缓缓说道:“因为我知道,到了最后,在他身边的,只会是我一个。”

    这是说不出的理所当然。

    “啪”的一声,白藿香面前落下了几个冰淇淋球,没端稳当。

    齐雁和似得达到了某种目的,微微一笑,而这个时候,一个人慌慌张张的过来了:“齐天师,您找出问题来了没有?”

    齐雁和往后退开:“好,那我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你们慢慢聊。”

    我注意到了,这地方似乎有某种东西。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这地方的老板来头是挺大,连齐雁和都请得动。”

    也或许——是这地方的东西,对齐雁和来说,很有价值。

    杜蘅芷也注意到了,盯着齐雁和的背影,忽然拉住了我的手:“咱们去看看。”

    程星河看齐雁和早就不顺眼:“有什么好看的?”

    杜蘅芷眼里一抹顽皮:“给他捣捣乱也好。”

    捣乱……

    说着,就要把我拖过去。

    我回过身,就蹲在了白藿香面前。

    她盘子里的东西掉了,自己在收拾。

    我帮她收拾,她抬起头,忽然有点失神。

    “我们去给齐雁和捣乱。”我对她一笑:“一起去。”

    白藿香一愣,一下就高兴了起来,点了点头。

    程星河嘴上不情不愿的说我们无聊,不过把冰棍塞进了嘴里,还是跟上来了,比谁都不慢。

    抓了个服务员一打听,很容易就把话给套出来了——这地方有一个很大的温泉,一开始要打造成附近最大的温泉旅游区,可那个温泉开发出来没多久,就发生了奇怪的事儿。

    一开始,是有人听见,那个温泉底下老是传来诡异的声音,据说像是有人在哭,再后来,有几个工作人员失了踪,怎么也找不到,最后,有人在温泉附近闻到了怪味道,这才把失踪的人重新捞了上来。

    这以后,就把大温泉给关闭了,不过之前投入的工本极高,这地方的主人也舍不得,辗转找了很多人都没能解决,这次托付了一个很神秘的大佬,请来了齐雁和。

    杜蘅芷越往里,眼神也就越兴奋:“别说,这地方可能还真有什么好东西,咱们可不能让齐雁和给私吞了。”

第1875章 顺水摸鱼

    齐雁和一路往前走,引路的把他带到了一个位置,就战战兢兢的停在外面了,像是不敢进去。

    那是一个很大的门,上头还有好多龙。

    一般生意人都很信风水讲究,可这个老板似乎不信邪——名字就叫天子行宫了,还搞这么多龙,一般人的命格根本镇不住,迟早会出事儿。

    齐雁和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没多说,玩味的看了看门上的龙,推开就进去了。

    那个引路的目送他进去,似乎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呆,急急慌慌就走了。

    杜蘅芷仔细一看,低声说道:“你看出这条水脉来没有?”

    看出来了,这是个“走地龙”,也就是从地下钻过的龙脉,外头看不出来。

    一算这个走势——像是能通往海里的。

    我心里一动,那就跟水族回东海的捷径一样。

    千里来龙,到头结穴,这地方确实是有一些奇怪的仙灵气。

    一靠近,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股子敲击的声音。

    程星河打开了门,我们悄无声息就跟进去了。

    这地方专修的确实十分豪华,全是最好的彩英杂金石,中间是一个极大的池子,四周围九个龙头,正在同时对着池子,喷出了热气腾腾的温泉水,水质是碧绿色的,一股子十分怡人的气息。

    好家伙,这个设计也挺大胆的,跟玖龙抬棺差不离,只是龙头的方向相反。

    齐雁和弯着腰,正对着池子,忽然就把衣服给脱下来了。

    我和程星河都愣了一下,我不由自主就把白藿香和杜蘅芷的视线给挡住了。

    不得不说,还挺白。

    那个身影下了水,姿势是出乎意料的矫健。

    这一下去不长时间,水面跟开了锅似得,咕嘟咕嘟就动了起来。

    底下还真有东西。

    杜蘅芷兴奋了起来,拉着我的手就想往那去,让我给拦住了:“在这等着。”

    杜蘅芷愣了一下,乖乖就退回去了,白藿香还想挤,也被我推回去了:“非礼勿视。”

    程星河一撇嘴:“人家是医生,平时也没少视……”

    但是一接触到了我的视线,不吭声了,我揪着他就往池子去了。

    热气蒸腾,可视度并不高,但是一瞬间,一个东西从水面上划过。

    我和程星河都看清楚了,一对眼。

    是一条尾巴——银色的。

    不过,我们都没认出来,那是什么鱼的尾巴。

    水面下两团黑影,显然正在纠缠,一瞬间,一股子血奔着水面就冒出来了。

    哪个受伤了?

    一道尾巴猛然从水里扬起,上面的鳞片几乎整个被剥落了下去,白生生的皮肉整个翻卷了起来。

    好家伙,不愧是齐雁和——下手够狠,对异类从来不肯留情。

    接着,齐雁和的身影就要钻出来。

    啧,那个银尾巴真够倒霉的。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也没犹豫,水池子旁边有一个大盆,里面是晶莹剔透的雨花石,我们一人抓了一把,冲着对面就扔过去了。

    齐雁和的反应是何等敏锐,觉出来那边有动静,水下一道波纹跟闪电一样,对着那边就冲过去了。

    而银尾巴凌空抛出,我一把抓住了。

    这东西不大,跟个鲫鱼没什么区别,但是那个颜色极为漂亮,是一种摄魄钩魂的银色。

    仙灵气好盛!

    这东西一出,温泉里的气息顿时就黯淡了下来,看来齐雁和要找的就是这个。

    这一瞬,齐雁和的身影,就要从另一侧冒出来,

    我和程星河也没犹豫,带着那个银鱼就跑了,到了刚才的藏身之处,一把顺手拽走了白藿香和杜蘅芷。

    第一次做这种事儿,拿了就走,真他娘刺激。

    出了那个房间,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巨响。

    不知道是不是齐雁和没抓到那个东西,气的要疯。

    我们几个一对眼,都乐了。

    程星河立马催我:“快快快,看看那是什么东西,值钱不?”

    “管它值钱不值钱,”杜蘅芷一下就高兴了起来:“以前我就想给你出气,总算找到了这个机会了。”

    白藿香也凑了过来,盯着露在手外面的尾巴。

    我张开了手,几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东西实在是太美了,每一片鳞都极为精致,要不人们总说大自然是最神奇的造物主呢,这鱼简直是手艺人都模仿不出来的艺术品。

    “这是……”我想起来了,在厌胜册里看见过,不过,没想到有能见到的机会。

    白藿香的眼睛也亮了:“水银精……”

    没错,这东西看着像是鱼,其实是一种风水宝地里孕育出来的精怪。

    专门能用来做局。

    比如在阴宅里做一个坑,养上这东西,再做阵封上,这一家人的运势,倒霉的能扭转乾坤,顺遂的,能平步青云,如有神助。

    阳宅底下埋了,那这一家人,至少能福泽五代。

    古代有一些“白手起家”的大官,其实就是靠着聚集了水脉灵气的水银精出人头地的。

    “可惜,是个雄鱼。”白藿香惋惜的说道:“要是雌鱼就更珍贵了。”

    这东西不光能做风水鱼,如果是雌鱼,那肚子里的籽,平常人吃了,可以返老还童,更厉害的是,能帮残损的魂魄凝聚再生。

    但这东西实在太珍稀了——对灵气要求极高,能孕育出这种东西的水脉极为稀少,一条都难得,更别说一对了,这雌鱼的数量,本身又比雄鱼少。

    难怪就连齐雁和都趋之若鹜。

    之前死人的事情也能解释了——这东西生性凶猛,最喜欢吃灵气大的东西,人是万物之灵,当然也吃人,之前死的员工,估计就是被这玩意儿给吸了魂魄。

    不过,那个鱼的伤势很重,显然是不能活了。

    而那种耀眼的银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黯淡了下来。

    “怪可惜的。”程星河往外面一伸脖子:“我看见外面有个烧烤架,吃了得了。”

    白藿香白了它一眼:“这东西的肉有剧毒,见血封喉,你试试。”

    程星河一下梗住了。

    那东西的眼神死死盯着我,显然有很强的求生欲,但很快,那个视线就凝固住了。

    也是命,要落在齐雁和那个变态的手里,估计更惨。

    弄过来,勉强还能给它留一个全尸,虽然吃过人,死都死了,葬了也算是个功德。

    这会儿一阵动静,齐雁和从里面出来,脸色极为难看,我们躲在了宽大的柱子后面,他似乎也没有留心,奔着外面就走了过去。

    他不住的在甩右手——右手上,竟然有一道伤痕。

    这水银鱼比我想的还厉害。

    看齐雁和不高兴,我们就开心了,回到了自己的包间。

    结果就在转身的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出,脖颈凉了一下,像是有什么冷血动物爬过去了,鸡皮疙瘩一炸,伸手就要把那个东西给拂下来,可一伸手,脖子上什么都没有。

    什么东西?

    程星河觉出来了,往头顶一努嘴:“上头的水蒸气掉你脖子上了?”

    可能。

    回到了包间,老头儿已经睡着了——枕着金毛。

    金毛嘴边挂着点茯苓饼的渣子,不知道是被迫的还是改了心意。

    哑巴兰跟苏寻正在玩儿抽王八——俩人玩儿这个,真是闲出屁来了。

    哑巴兰一看我们回来,高兴的就把一把牌扔在了地上:“哥,你们可算回来了!”

    我眼尖,已经看见他手里那个王八了。

    “这么长时间——那冰棍是现做的啊?”

    程星河一乐:“你是不知道——遇上熟人,顺水摸鱼。”

    “鱼?”

    我刚要细说,忽然一个身影窜到了我面前,凶狠的吠叫了起来。

    金毛?

    金毛从来不乱叫,我有了警惕心,出什么事儿了这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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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搬来的女租户总听见卧室内有异响,向我求助,我一看监控就让她立刻搬家……--情节虚构,请勿模仿麻衣相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麻衣相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麻衣相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