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1章 装死碰瓷
我和妖妃都愣了一下——哪怕是我们两个,也没察觉到,身后竟然有个人!
而那个声音——我听过。
压着的,怪怪的,江瘸子!
我回过身,就要冲到了山茶花里去。
可那些山茶花郁郁葱葱,长的异常繁茂,大朵大朵的红花白花云霞一样纷纷落下,我跟那个人影,却始终隔着一层。
有阵。
江瘸子,竟然会这么高深的阵!
我是能把这一片山茶给劈开,可这是凌尘仙长,种在这里几百年的。
“苏寻!”我回头就对着程星河他们插科打诨的方向喊了过去:“过来帮我破阵!”
苏寻一听,毫不犹豫的抛下了手里的一堆烂木头,奔着这个方向就冲过来了。
可花木后面,低低是个笑声:“你比我想的还强,这一次,你可要多当心,别跟上次一样啦!”
上次,他说的上次,是哪一次?
我脑子一乱,真龙骨忽然一阵剧痛。
这人我认识,这人我认识,我肯定认识!
可,是怎么认识的?
“啪”的一声响,苏寻已经冲过来,掀开了最前面一片花的枝干。
“都差不多了,”江瘸子压着的嗓子,却还是悠哉悠哉的:“千万记住,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关键时刻,要信你自己,这一次,要么死,要么活,就在真龙穴里了,我在真龙穴等着你。”
远处响起了皇甫球气急败坏的声音:“谁上藏宝阁去偷东西了?把那弄的一团乱!”
果然,这一次,江瘸子是尾随江辰和红衣人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藏宝阁的什么东西。
这一盘棋,他落下了第一枚棋子。
“成了!”苏寻回过头来,眼睛很亮:“这个阵很有意思……”
我跟着苏寻往里一窜,大朵花叶落下,后面柳暗花明,出现了一个青石桌子和一个青石凳子。
上面还放着一壶热茶,袅袅茶香,跟山茶花的气息混在了一起。
是个适合自斟自饮的有限所在,唯独没有人了。
皇甫球也气喘吁吁的过来了,一看人去楼空,气的横蹦,抬手就想把这些山茶全给砍了,但一动就想起来这是祖师爷种的,只能把手放下,倒是把身后一块倒霉石头给劈了。
转脸看向了祸国妖妃,来了脾气,就要跟祸国妖妃手撕。
祸国妖妃不屑一笑,还想抬手,公孙统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挡在了他们俩中间:“看我的面子,算了算了。”
皇甫球不吃这一套,跳起来大骂:“你有什么面子,看见媚狐,你个叫花子也迷了心窍!我不吃这一套!”
妖妃一笑,媚眼如丝,把斜着从肩膀上滑落的衣衫拉到了锁骨上:“你倒是想吃这一套,奈何也没这个功能。”
公孙统一愣,脸就绿了——憋笑憋成了青椒。
皇甫球则一下被气直了眼,愣了半天神,猛然跳起来就要把鬼眼蛾喊出来,被公孙统给摁住了。
而祸国妖妃曼妙的身材一转,就要走,可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的摆渡门人,怒目瞪着妖妃。
这笔作乱的账还没算完呢!
大婆过来,就要护着妖妃,可公孙统说道:“损失的那些——我给修。”
这话一出口,所有摆渡门的人全愣住了——公孙统当时带着伤,在门口挡妖妃,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这种有恩必报的人,一般也有仇必报,怎么竟然这么厚待妖妃?
皇甫球气的快炸了:“你一个摆渡门的,中了媚骨术?祖师爷的人,都让你给丢光了!你给我让开,我不把她的骨头剔出来,我不姓皇甫!”
这会儿程星河看见又打架的,跟母鸡吃食儿一样,抱着一把锅巴颠颠就跑过来了,正听见这些话,低声说道:“人生最美黄昏恋,看来老叫花子是老房子着火——没救了,那些非跟保姆结婚的退休老头都这样。”
“你这么懂两性感情?”
“毛毛雨,我每天泡脚的时候都看会儿情感咨询。”程星河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就是有时候怪难受的——脚都有人泡,却没人泡我。”
泡你大爷。
祸国妖妃一看公孙统这么护着她,倒是也有几分意外,不过,抓住了这个机会,微微一笑,一把抓住了大婆的衣领,一股子香风撒逇一下,奔着大门口就出去了。
唯独一个魅惑的声音跟香气一样袅袅传来:“李北斗,什么时候你改主意了,只管来找我,我随时等着你。”
摆渡门的人一愣,全都要追,尤其皇甫球,可皇甫球的后衣领被公孙统死死抓住:“算了算了。”
这一闹,白藿香也过来了,正听见祸国妖妃这句话,脸瞬间跟公孙统一个色,转脸就看着我:“她约你干什么?”
程星河幸灾乐祸,趁机说道:“那肯定是要从星星月亮,谈到人生哲学……嗷!”
白藿香这次一下发了三根针。
皇甫球没追上,那口气没出,当时就跟个河豚似得整个炸开:“老公孙,摆渡门几百年的名声,让那个媚狐给糟蹋成这个样子,你还……今天摆渡门里,有你没我!”
说着,反手就把儿子们给喊来了:“十五黑,三十二黑——给爹出气!”
这下像是一场硬仗,可公孙统永远不按理出牌,跟碰瓷一样,直接躺在了地上。
剩下的摆渡门人赶紧围了过来:“公孙长老,您没事吧?”
公孙统不言不语,技术娴熟,我估计这肯定是他要饭的时候进修的。
欧阳油饼素来嘴碎,低声嘀咕道:“这公孙长老好歹也立下了大功,咱们摆渡卸磨杀驴,自相残杀,说出去未免不太好听……”
“要好听干什么,跟着跳广场舞吗?”皇甫球大怒,但也自觉心虚,就把怒火转移到了欧阳油饼身上,几个黑豹把欧阳油饼追的嗷嗷的。
舍己为人,好汉子,我跟程星河一起对他叠手,祈祷祖师爷保佑他。
白藿香皱起眉头:“公孙统不会真的是被那个女人给……”
我盯着装死碰瓷的公孙统,一笑:“也许——是公孙统,也曾经欠过那位九尾天狐的人情吧。”
人头攒动里,我看见公孙统睁开一只眼,偷看到了皇甫球跑远,暗暗松了口气。
我也想跟着笑,但是想起来了一件事儿,没笑出来。
这件事儿,我一直有点在意——就是我来之前,做的那个预知梦。
那个长发女人。
之前还以为,那是祸国妖妃,可祸国妖妃一直到走,也没有搬起石头砸我的头。
那个女人——不是她,是谁?
“李先生,”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咱们借一步说话。”
是慕容哥哥。
公孙统刚找完了我,他又来了?
“什么事呀?”
第1832章 主神犯错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得谢谢你。”慕容哥哥说道:“这是个大忙,我们不欠这么大的人情。”
哪怕是替半毛子们要了三川水,可出发点是为了化解摆渡门跟半毛子的恩怨,又不是为了我自己,他们不乐意就这么欠我的人情。
“你这一趟来,不会师出无名。”慕容哥哥虽然为了陪伴妹妹整天不见天日,可在人情世故上,比尉迟长老也通透多了:“你来,肯定是有什么事儿——是不是,十二天阶被困住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估计这个陷阱,是屠神使者给我下的,所以想请你们帮忙救人,只是……你们这一次,跟屠神使者的关系,是不是又要闹僵?”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以前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可现在,他们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慕容哥哥沉下脸:“这次,我们一定会告到了上头去。”
屠神使者身份特殊,有特权,所以三界默认,都要为这些执法者让路——他们的作用,就是来规范三界的,三界哪儿有人能规范他们?
这一次,红衣人被抓住,他作为屠神使者之中举足轻重的一位,一定会起不小的波澜。
“十二天阶暂时不会出什么事儿,我们上告,也得等上面的评判,”他接着说道:“你先等我们处理,这件事情,我们来想法子。”
只是,连累的他们也卷进来,怪不好意思的。
“说起来,”我还想起来了:“关于丹凰神君,九尾天狐,你们知道什么吗?”
她们到底是被什么事儿给罚下来的?
“上次丹凰神君逃走之后,我查探了一下,听说是很多年前,上头有一场很大的变动。”慕容哥哥答道:“据说有一位地位很高贵的主神犯了极大的过错——按着犯过错的程度,要削除神籍,承受天雷行劫,灰飞烟灭。”
那个主神功勋卓著,不少神灵求情,本来可以饶过一死,永远镇压,但是,那个主神竟然变本加厉,悍然反叛,逃出去了,还蓄意报复。
在那么森严的律法下,逃脱哪儿有那么容易——丹凰神君和九尾天狐,还有不少的神灵,就是因为玩忽职守,或者徇私帮忙,受了重罚。
丹凰神君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被压在这里的。
上次丹凰神君逃走,也是我帮的忙。
估摸着,阿满,潇湘他们,也都在此列。
“那,那个逃走的主神,后来怎么样了?”
“逆天而行,罪加一等,”慕容哥哥答道:“雷诛当场,尸骨无存,世上再也没有那么个主神了。”
我心里骤然一沉。
锁龙井的螭龙以自己的身体替换,救出一条龙,之后有龙负伤从天降,坠落一角,成了玄素尺,挣扎飞走,落到了额图集,成了龙骨金。
就是——那位尸骨无存的主神的下场。
“那个主神,到底犯了什么大过错?”
“这就不知道了,”慕容哥哥答道:“没人查得出来。”
说话间,东边刮过了一阵风。
是潮润的雨前风。
“晴久了会下雨,雨久了会放晴,”慕容哥哥背着手,去看山茶花被风掀开的花叶:“要变天了。”
是啊,要变天了。
“红衣人和江辰被关在什么地方了?”我转脸看着慕容哥哥:“我想过去看看。”
慕容哥哥点了点头,带着我就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以前专门用来关押小龙女的那个太阴宫。
我一乐,是啊,这地方,哪怕小龙女都逃不出去,更别说他们了。
慕容哥哥还想开口,我把他给摁住了。
而是直接到了围墙一角。
我上次上这里来过,推着小龙女荡秋千的时候,无意之中看到这地方有个窟窿,后来春去秋来,这地方长的藤蔓植物郁郁葱葱,把那个窟窿遮盖住了。
我从窟窿里往里看,就看见他们两个,正坐在庭院里,脸色都极其难看。
不过因为元气大伤,都没察觉到我躲在外面看他们。
尤其是江辰。那表情跟破了苦胆一样:“什么时候能回去?”
“区区摆渡,困不住咱们多长时间,”红衣人到底是屠神使者,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人已经恢复了不少:“这地方的灵气很重,对你有好处。”
这倒是没看出来,江辰还是满身硬皮,好像怪物一样。
“有好处,也不能这么耽搁下去,”江辰的声音一沉,哪怕在红衣人面前,也是个叱咤风云的样子:“尽快想法子。”
“放心。”红衣人答道:“齐鹏举会想法子的。”
对了,齐鹏举跟他们是一伙的。
只是,我老是有一种感觉,齐鹏举跟他们,不像是一伙人。
“齐鹏举……”江辰冷冷的说道:“未必信得过。”
江夫人在江家大宅剜真龙骨的时候,齐鹏举确实也来了,但后来很快就离开,江辰怕是认定了,当初要是齐鹏举不走,也不会有那么糟的结果。
“他的身份在这里,五爪金龙回来,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红衣人答道:“他比咱们,更怕他回来。”
怎么,五爪金龙,跟齐鹏举还有什么恩怨?
江辰皱起了眉头:“这一次两次,都没成功,难不成,他真能回来?”
“毕竟——他是五爪金龙,”红衣人答道:“有他的气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江辰一听这话,却皱起了眉头。
转脸,看了他一眼:“这么信得过他,我记得——你曾经跟他关系很好。”
我心头一震。
没错,我也有这种印象。
红衣人浑身一僵。
“几次三番,都没能把他怎么样,以你的能力来说,有些不对,你是不是,还对他有什么旧情?”
江辰的语气是云淡风轻,可我听得出他的猜疑。
红衣人一笑:“是你想多了——他自从做下了那种罪大恶极的事情,我就跟他恩断义绝了。”
他盯着被风吹的微微荡起的秋千架子:“是他背信弃义在先,我只想报仇。”
我以前,到底是干了什么事儿了?
难怪这辈子这么多倒霉事儿,难道就是因为以前得罪的人太多了?
第1833章 上头有人
说到了这里,忽然红衣人转过了头,看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来了。”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不——瞬间我就发觉了出来,他说的好像不是我。
我身后,出现了一股很强大的气息。
齐雁和!
我转过身来,正看见齐雁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我身后一块石头上,正眯着眼睛看我。
我记得很清楚,他跟齐老爷子,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一出世,齐老爷子问他的第一句,是“你怎么来了?”
我甚至疑心,当初跟齐老爷子约好,要齐老爷子还债的,就是他。
入行以来,遇上了很多人,哪怕是江辰,我也能看出是什么心思,可唯独两个人,我无论如何也看不透,一个是红衣人,一个是齐雁和。
齐雁和抬起头,眯着眼睛一笑,我要说话,他却把一根手指头竖在了嘴上,做出了个“嘘”的姿势。
慕容哥哥也回过神来了,一看突然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了一个屠神使者,也愣了一下,刚要过来,齐雁和再次抬起手。
下一秒,一个小东西从他身下的石头缝隙里钻出,慌慌张张就要往外跑,齐雁和那颀长的身体往前一倾,跟小孩儿坐摇车的姿势一样,那么沉重的石头,被他往前一带,轻轻松松就碾了下去。
一股子血溅出来,是个大蜥蜴,肥胖蹒跚,被碾成了酱。
不光如此,蜥蜴的肚皮破裂,炸出了一肚子的卵。
我和慕容哥哥,都皱起了眉头。
我冷不丁想起上次齐雁和杀鸟的事情来了——这个人除了神秘莫测,摇摆不定之外,只给我带来了一种感觉。
他不正常。
那个蜥蜴生命力很顽强,唯一完整的头颅,还勉强回过,盯着那些卵,试图把卵护住,可齐雁和又把石头往前滚了几分。
“咯吱……”
我胃口里一阵不舒服。
齐雁和满意的看着那一团肉泥,跟吃了猫的鱼一样,接着抬起头看着我:“咱们又见面了——一步没跟上,你可真是越来越难对付啦!”
“过奖了,”我回头望向了太阴院:“你们对付我的招数,也日新月异——十二天阶,就是你们关起来的吧?”
齐雁和眯起眼睛:“谁知道呢——屠神使者那么多,也不是全归我管。”
慕容哥哥盯着齐雁和:“你这一次来,是想干什么?带了屠神令了吗?”
原来,屠神使者一出动,就跟阳间人带搜捕证一样,也得有一道公文,表示上通下达,是得到了上头许可的。
好家伙,还有这么一说,以前屠我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们拿出来过?
太欺负人了。
齐雁和一笑:“正常拜访,又不是来执法的,带什么屠神令?摆渡和咱们屠神使者,素来井水不犯河水……”
“那也是素来!”
慕容哥哥冷着脸:“今天你们办的事儿,可让人寒心的很……”
可话还没说完,齐雁和忽然到了慕容哥哥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
慕容哥哥本想躲开,可一听清楚了齐雁和说的是什么,表情一怔。
转眼看向了我,眼神就有了说不出的不自在:“李先生……”
我摆了摆手:“我明白,我避嫌——等你们消息。”
齐雁和露出了很得意的笑容。
我看向了齐雁和:“九尾狐的事情,镇压的怎么样了?”
齐雁和眯着眼睛:“托福——成不成,就看这个月底了。”
月底……
要是真的能顺利把九尾狐给压下去,那没有牵制他们的力量,他们就又能来对付我了。
要是九尾狐没压住,那九尾狐是被五爪金龙连累下凡的,又被景朝国君压了挚爱亲朋进四相局,也得来找我算账。
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前头给我留下的,全是烂摊子。
程星河他们在外面等着我,一见我出来,挺高兴。程星河立马问道:“江辰那家伙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我答道:“你想想西游记里的玉兔精和黄袍怪。”
程星河皱起眉头掰着手指头一数,表情就不好看了:“怎么,好容易抓住,最后落个上头有人?”
江辰和屠神使者上头有人,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只怕,没有那个靠山,他们也不至于这么肆无忌惮。
白藿香也皱起了眉头,转脸看向了那个小院子,一脸不甘心:“你千辛万苦抓住,别人一句话,就白费心思了?”
世上最难跨越的,不是天和海——是阶层。
白藿香很不甘心,想说什么,但到底也没说出来。
我伸了个懒腰:“那些一生下来,就坐享其成,什么都不用付出的人生,真轻松啊!”
程星河抿了抿嘴,一把搭在我肩膀上,痛心疾首:“是你爹我不争气,没给儿子打天地,爱你胜过我自己,我会继续去努力。”
我大吃一惊:“啥时候学会喊麦了,你这性感的声音,你是mc水观音?”
白藿香本来挺生气,一下就笑了。
倒是苏寻说道:“其实这样也挺好。”
“嗯?”程星河来了精神:“我也说我有天赋,发展副业,能当个dj……”
“我是说,他们这些有依靠的人固然是轻松,可总有风险——别人给的,终究是别人给的,别人要是不给,就什么都没有了,可自己创造出来的,谁也拿不走。”
苏寻的眼睛,澄澈坦然。
我心里一动,就点了点头。
程星河来了兴趣,就去摸苏寻的下巴:“想不到洞仔还是个金句小能手,跟我去喊麦吧!”
喊你大爷。
这个时候,不少半毛子欢天喜地的抱着东西往外走——每人都跟从海鲜市场回来一样,抱着个装满了水的塑料袋。
程星河勾住了苏寻的脖子,指指点点:“还摆渡门,渡众生呢——还用塑料袋?一点不环保。”
我说你去提供点可降解的材料,你行你上。
他翻着眼皮说关我屁事,他上了他就得行。
半毛子看见了我们,都高高兴兴要过来行礼。
我连忙摆手:“别把水洒了!”
这水来的不容易。
那个熊罴怪羞赧的看着我:“天狐小哥,多亏你啦!等练好了,我就能上学了!”
“我能吃香火了!”
“我能去游乐场坐最高的摩天轮了!”
他们的愿望花里胡哨,叫常人来听,甚至有点无厘头。
都是一些普通人连愿望都算不上的小事儿,于他们来说,高兴的要登天。
我为他们高兴,也为他们心酸、
“天狐小哥,”几个柔美的胳膊缠在了我脖子上:“你是喜欢人呢,还是喜欢长毛的?”
“你喜欢什么样,我们就炼化成什么样!”
是那些四处吐丝的姐妹花。
程星河一乐:“他选长毛的——入冬了,抱着暖和!”
白藿香转脸瞪了他一眼,手一转,程星河那包脆锅巴里就多了点什么东西,可他没觉出来。
活该,叫你屁话多。
那些蜘蛛姐妹花一听,都高兴了起来:“真的呀?”
“那我们乐意!”
我连忙摆了摆手:“你们要成为的,是自己想成为的。”
姐妹花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迷惘:“想成为……”
“想好了再炼化吧,”我从她们白腻的胳膊下挣脱出来,对她们笑:“祝你们成功。”
毕竟,自己的人生或者妖生,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啊。
正这个时候,身后一阵响动,我一回头,看见皇甫球正在跟我招手。
而他身后站着的,是二姑娘。
二姑娘看见了我,高兴了起来:“怂货!你真的来了我跟你说,之前看见了一个小狐狸,跟你有点像!你是不是有狐家的表兄弟啊!”
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之前那个“天狐”是我。
程星河一乐:“她还真对得起自己这个名字。”
二姑娘没听见,大声说道:“告诉你个好消息!”
第1834章 天星地图
我有点猜出来了:“是不是找到你妈的下落了?”
二姑娘更高兴了:“真不愧是我的怂货——比猴儿还精!”
我就当你夸我吧。
还没笑出来,白藿香转脸看着我:“她的?”
刚要回话,二姑娘跑过来,抱着我就跳:“我知道我妈是谁了!那个小孩儿还说,要带着我去找我妈呢!”
虽然被她跟大章鱼似得,勒的很紧,可我却长长的松了口气。
太好了。
我想起了酒金刚的那个小灵位,还有数不清的酒来了。
程星河一边吃着加料的锅巴一边说道:“正气水,表演个吃醋下饭。”
白藿香看向了我:“你懂什么。姑娘喜欢他,是因为他值得喜欢。”但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很不高兴:“谁吃醋了?你又欠伸腿瞪眼丸了?”
程星河叹了口气,对苏寻说道:“我看她是以貌取人——觉得二姑娘那个模样,构不成威胁。”
苏寻没搭理他,瞅着手里那些废料正在出神。
跟苏寻一样出神的,还有马脸,
马脸一双眼睛,怔怔的望着二姑娘。
接着,压低了声音:“富贵老弟——这姑娘是哪一家的?找到妈了,那现在提亲是不是正能赶上?”
就跟刚从缺吃少喝的戈壁滩上奔驰回来一样,怎么看怎么饥渴难耐。
我就说嘛,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管以前多孤单,之后,总有一个人会珍惜你的。
“名门之后,”我一笑:“可能有点难度,你得加油努力。”
“我们黄玉骢和天师府汪家也不差啊!”马脸理了理自己马鬃一样的头发:“正好,我就喜欢挑战!”
说起来,二姑娘到底是谁,她又怎么跟酒金刚失散,跟池老怪物长大的?
其实,上次第一次见二姑娘的时候,皇甫球也出现了,但他忙着跟池老怪物斗殴,根本没空看二姑娘,这次一看二姑娘的脸,就想起了曾经一个故人。
之前其他长老看着二姑娘眼熟,也是这个缘故。
“那个碧桃,到底是谁?”我连忙问道:“酒金刚年轻时候的名字?”
不过,就看酒金刚那个不修边幅的模样,也觉不出哪里特别像。
皇甫球立刻摆了摆手:“这是我们内部的事儿,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那小孩儿似得脸上,裹了一层红晕。
二姑娘高兴的说道:“怂货,我去找我妈,肯定能把老怪物给救出来——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那就太好了。
我回头看向了江辰他们所在的院子,那位大人物,到底想怎么样?
刚才齐雁和说出来的,跟祖师爷忌惮的,肯定是同一个人。
“结党营私。”白藿香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做的这么过,怎么没报应?”
不,这倒是好事儿——那一位衣袂飘扬的,终于按捺不住,要浮出水面了。
知道了他的身份,这一切就都明白了。
我忽然想起了江瘸子来,他上这里的,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回头就问皇甫球:“之前你说,藏宝阁里一片大乱,丢了什么东西?”
皇甫球叹了口气:“别提了。”
这地方的藏宝阁曾经被夏季常信赖,哪怕重开四相局的关键,都是寄存在这里的,想不到短短一段时间,让人祸害两次了。
面子往哪儿搁?
皇甫球也这么觉得,声音一压:“这事儿别跟外头说出去,我多欠你个人情。”
原来,藏宝阁虽然被翻乱了,可倒是还真没丢什么,等清查到了摘星阁,才查出来,丢了一个金叶神。
我瞬间就想起来江辰曾经想抢的那个东西来了,一问,果然是那个东西。
这金叶神,据说是菩提树被虔诚的信徒朝拜久了,有了法力,生出来的圣物——树干之中有金光,俨然是个金色的神像。
金叶神极其稀罕,至纯至净,普渡四方,也可以净化秽气——但是比沉水石要好得多。
那还是景朝国君当年接受了外邦贡品,转手跟蜃龙骨一起送给了凌尘仙长的。
凌尘仙长走火入魔,好在那个金叶神帮着解除秽气,不然凌尘仙长情况比现在更糟。
江瘸子这趟来,也是为了净化秽气?
奇怪,江辰是吸多了龙母的龙气,自找倒霉,凌尘仙长是破不开的心魔,阿四更是有源可查,这江瘸子找这个东西干什么?
难不成,他也沾染了什么秽气了?
“关于江瘸子,叫江藏水的,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皇甫球恍然大悟:“那个瘸子?他是欧阳收留进来的,我还真不大清楚,上次老公孙被冤枉,不就是因为他?”
说着,他一拍大腿:“他脸上有个铜钱疤,命中注定是个叛徒。”
一问位置,果然,那是个绝命疤——长在那里,背亲叛主。
程星河幸灾乐祸:“难怪把个江家给祸害成了这样。”
是啊,比起说江家是我一己之力毁的,倒不如说元凶是他。
也不知道这个老东西瘸着腿蹦跶到什么地方去了。
皇甫球拽了我一把,示意我弯下身子,我蹲下,他一边在我耳边瞎哼哼,另一只小手,不为人知的在饿肋下划出了字来:“不瞒着你——屠神使者的后台确实很硬,不过你放心,我们摆渡的也不怂,面上总得敷衍过去,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你只要等着好消息就行了。”
难为他划出了这么多字,我点了点头。
皇甫球站起来:“你们可以在摆渡多住几天,对你们也有好处。”
“感谢好意,”我摆了摆手:“不过,等消息的时候,还有个要紧的事儿要做。”
也就是——上琼星阁。
那个地方,到底在哪里,又藏了什么秘密?
能得到了里面的东西,对付屠神使者就更方便了。
我打开了那张金纸。
金纸上,花纹精致的镂刻着一个图案。
乍一看,很像是众星捧月。
这是天星图?也就是,以星斗的排列顺序对应的地图。
天星风水我只是略懂皮毛,而这上头又是极为精妙的阵法,乍一看看不出来。
“你不会看,有人会看啊!”公孙统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找杜蘅芷——她专门看这个的,祖传绝技。”
他三句话离不开杜蘅芷。
但很快,我就注意到,这个天星图上的一颗星星,不太对劲儿。
第1835章 麒麟之地
我虽然不懂天星风水,可风水上用的星星勉强还是认识的,唯独那一颗星,我从来没见过、
“这是什么星?”
程星河他们都凑过头来看,可都没看出什么来。
公孙统不依不饶:“我就告诉你,去找杜蘅芷,一准能看出来。”
程星河忍不住了:“你跟杜蘅芷,到底什么关系啊?”
公孙统梗着脖子:“少问,跟你也说不着。”
杜蘅芷天天日理万机的,能见到面吗?
回去试试。
我回头,看向了那个高高的摘星楼。
凌尘仙长,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来,祖师爷肯出来了。”尉迟长老也来了:“说是要把那些恢复好的水和上送出去,再出去看看,这几百年来,世上有什么变化。”
好事儿啊,他终于清除了心魔了。
我还想起来了:“对了,江采菱这一阵子回来了没有?”
上一次,她找到了那个关于真龙穴的金杯,兴高采烈就走了,之后就一直没什么消息,也不知道找到了什么线索没有。
“她一直没回来,”尉迟长老答道:“说是要找个东西,找不到,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也像她的作风。
说起来,她要进真龙穴,其实是为了江采萍。
她说,她得跟那个妖女报仇。
她跟江采萍……一想起江采萍,心里就不好受。
她在玄武局上跟我们失散了,人上哪儿去了?
“江采菱又是怎么来摆渡门的?”
“也是个机缘,”尉迟长老答道:“她是在外头,被上官给救回来的,被活埋了。”
程星河一愣:“好么,这姑娘比我还遭恨。”
我心里一动——难怪,她那个时候,那么害怕黑的地方,她在那种地方,恐惧了多久?
“你要找她,她回来了,我给你报信儿。”
我点了点头:“多谢了。”
江采菱是个时尚弄潮儿,可她的社交软件,也很久都没更新过了。
但愿她平安。
我还要给阿四张罗着修庙的事儿,也就跟摆渡门的告辞了——回去,等个关于屠神使者和江辰的说法。
抱着阿四下了山,就看见半毛子的大队伍徐徐往下走。
不自觉的摸了摸额头,这下,看来又是不少功德,但愿这真龙骨长的更快一点。
升上天阶,长出真龙骨,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望着山下玉带一样环绕的水系,也不知道,潇湘跟河洛现在怎么样了。能帮上她就好了。
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回过头,白藿香撸起袖子,要爬到了一侧岩壁上去。
那岩壁跟秃子脑袋似得,连个着力的地方都没有,她要干啥?
顺着她的视线,我就看见她视线,牢牢盯着最上头一丛黄花。
那丛黄花从岩壁之中扎根,根须裸露在外面,上边一丛倒是灵秀可爱——看来是某种药材。
我伸手就把她给拉了下去,自己往上爬。
白藿香一愣。
“要花叶还是要根?”
“都要,越完整越好,”白藿香吸了口气:“你小心点。”
程星河也跟着抬头:“这玩意儿干什么用的,能蘸酱吗?”
白藿香看了程星河一眼,好像精神病院的护士看精神病——关怀中带着几分同情。
“这种花叫辟尘草,只有灵气大又干净的地方才能长出来,稀罕之极,我一辈子就在几个大庙山顶见过,加起来也超不过三棵,能治心病。”
“心脏?”
“不,是心病——七情六欲,世俗纷扰生出来的心魔。能让心变清净。”
“可是……”程星河挠了挠脑袋:“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有七情六欲吧?如果没有七零六欲,那还叫人吗?”
白藿香嗓子一梗,声音忽然低下去:“可七情六欲带来的痴妄,实在太苦太痛了,能有止痛药,就做止痛药吧。”
心里一紧。
是啊,痴妄——为什么会痴妄呢?
是明知道得不到,却还是想要。
程星河依然没心没肺:“照着网上的话来说,喜欢也没用,没用也喜欢。”
苏寻面无表情的说道:“止痛药不能常用——用的多了,就不管用了。”
白藿香听到了,却别过头,没回话。
已经能够到那一丛黄花了,向阳次第而开,花瓣丰盈花粉厚重,像是一张一张无忧无虑的笑脸,风一送,味道沁人心脾——瞬间,头脑似乎都是一片清明。
“李北斗,小心点!”白藿香似乎才刚回过神来,急忙说道:“这东西的香气,不能直接闻!”
闻了,会怎么样?
我脑子里忽然一片发空。
似乎——一瞬间无欲无求,什么也不想要了。
这种感觉,好像斩断了全部世俗的牵绊,飘然欲仙。
这就是,得道的感觉?
“小心!”
风在耳边一擦,我这才感觉出来,我从上头掉下来了。
蛟珠和龙鳞的力量,似乎都被那股子气息给净化了,全都开始佛系,没一个来帮我的。
身体往岩壁边一撞,手肘火辣辣一片暖。
连衬衫带胳膊,全部搓破。
我吸了口凉气,白藿香冲过来就骂我不小心,我从怀里,就把那把花给拿出来了,为了不伤根,还带着一捧土。
白藿香愣了一下:“都这样了,你还记得……”
我冲她一笑,我素来说话算数——但愿,谁也别用这种东西,逼着自己六根清净。
人不就是因为跟其他人有联系,才会有人生嘛。
白藿香眼圈忽然一红,但她背过身,没让我看。
下了山,那些山民看见我,别提多激动了:“先生,你回来了?这可坏了——我们这,又出事儿啦!”
“什么事?”
“阿四不见了!咱们可得……”
他们刚说到了这里,就看见了我背出来的阿四。
“神了——真是神了!”
“我带着阿四出山,”我对他们笑:“找到她亲生父母了。”
村里人一听,别提多高兴了:“阿四这孩子,可算是熬出头来了!”
“是啊,这苦命的孩子。”
走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出来送,还给我们捎带了不少干菌子和山货。
说是给阿四带回家的礼物。
阿四已经想起来了不少,对着这些人的热情,也高兴了起来。
秽气已经去除干净了,好好开启下一段生活吧。
到了县城,我们的车一拐,正看见一片地方搞开发呢。
我一伸脖子,倒是高兴,妖妃以前说的也在理,我这一阵运气还不错,这不是盼什么来什么吗?
那地方背靠水,左边千层贵人峰,右边叠峦笔架山——离着杨水坪不远,正是四蹄扬起瑞兽地。
大麒麟。
这还真是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那个地方是个麒麟地,专出贵子,让阿四留在这里,继续做净秽灵童来护佑孩子,保不齐护佑到了那个特别有出息的人物,那就是一个大功德。
程星河一边开车一边摇头晃脑:“你说你,上辈子建庙狂魔,这辈子也没耽误。”
是啊,除了这个净秽灵童,其实还有一个庙得盖——是上次在石榴地遇上的那位送子娘娘。
她的小金牌还在我这里呢。
这块是麒麟地,那送子娘娘和净秽灵童正好全合适。
我就让程星河停车,下车去看看,结果一下车,就看见前面一大堆的人,不知道在看什么呢。
“不行啦,出人命啦!”
有个人厉声一喊,把周围的人全镇住了。
“你起来,这样不行,这样不行!”
这一下你哭我叫的,我就挤到了前面去了,一看清楚了,我顿时一愣。
只见几个人揪住了和上,像是要跟他拼命:“大家快看,就是这个无良开发商逼死人!”
有段时间没看见和上了,他又走背字了?
和上正跟他们掰扯呢,一回头看见我,俩眼冒了亮光,大手往头顶上一捋:“北斗,你可算是回来啦!”
第1836章 麒麟破身
我打眼一看和上的福德宫,就知道这货一段日子不见,又遭了倒霉事了。
周围是铲车和建筑工人,但都停工了在盯着这,两男一女则死死拽住了和上,把和上高级定制的西装抓的全是褶子,和上的安全帽成了个大项链,直接挂在了脖子上。
后面是一个极大的红色建筑,建筑周围是很大的停车场。
“这地你新拿的?”我四下看了一眼:“这几位是维权的?”
和上一拍大腿,跟看见亲人似得,话都不会说了。
周围的人一看突然出来个我,都有点莫名其妙:“这谁啊?”
和上一膀子把锁他脖子的女人甩开,想冲着我走过,无奈俩男人膂力过人,抱住他大腿不撒开,和上一动,走出了陷入沼泽般的步伐。
和上一靠近,我吸了口气:“怎么,这块地,是不是闹玄乎呢。”
和上激动的青筋都爆出来了:“还是你靠谱!”
说着,他低头就跟抓住自己裤腿的人说道:“你们还不快起来?真正的大师到了,你们这点小事儿,在大师这,那是老虎吃蚂蚱——小菜一碟!”
面相是人的风水,和上迁移宫上冒了一个大痘,一股子青红气,主内忧外患——工作上本来就被内部排挤,实施上又被外部阻挠,可以说胡同打狗两头堵。
而他田宅宫上气汇聚,说明脚下这块麒麟地,归他管理,不过那气是“镀金”不是“实金”,说明他也是在替人干事儿。
程星河忍不住乐了:“别说,你这同学也是天赋异禀,身边老有这种滚刀肉,上次坟头蹦迪,这次满身大汉。”
山上的笋都被你夺完了。
这三个男女是一家人——兄弟姐妹。
那俩抱腿男一听,冷笑了一声:“大师?还没见过毛都没长齐的大师,你要看得出,倒是说说,我们为什么维权?”
周围的吃瓜群众也开始起哄:“就是啊,别是哪里请来的神棍忽悠人的吧?”
我越过一看,就看到后面有一个大山,面前是个红宅子,我奔着那个红宅子一看,就看出来,闹半天这个麒麟地一早就有人给用了:“别说,还真是风水上的问题。”
他们不干了,看向了和上,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开发商害的人,赖开发商,赖不着风水!”
“再说了,谁不知道我们家是个风水宝地!这么多年顺当着呢!都让你们给祸害了!”
四角的大红灯笼还在风里挂着,贴金字“八方来客,四面迎财,两只筷子,一笑开怀”。
大匾额上四个金字:“白家饭馆”。
程星河也看见了,用肩膀撞了白藿香一下:“你们本家。”
白藿香白了程星河一眼,显然没想要这白来的本家。
饭店正在麒麟地的肚子上,这叫麒麟纳福,确实利后代,旺家财。
我一笑:“风水宝地还死人呢?死七个了吧?”
结果那几个兄妹对看了一眼,笑的更鄙夷了:“死人这事儿,是开发商告诉你的吧?可惜,打脸了——是六个,不是七个。”
自古以来,吃瓜群众都喜欢这种当场打脸的戏码,在一边哄笑了起来:“什么年代了还装大师,下去吧!下去吧!”
跟旧社会说书的一样,听取嘘声一片。
和上急了眼,就要给我说话,可被嘘声给淹没了:“这开发商也是蠢,请这么个玩意儿。”
“不蠢,能把事情闹这么大吗?不用钱砸,才闹成这样。”
程星河还想还嘴,白藿香拉了他一下,意思是清者自清,犯不上跟他们废话。
那几个兄妹也笑呢,可这个时候,岁数最大那个拿出了手机,一接起来,脸色就变了。
他俩弟妹紧张了起来:“大哥,出什么事儿了?”
老大吸了口气,看我的眼神跟看鬼一样:“张二虎——也死了。”
他妹妹一愣:“这下,还真是七个?”
周围顿时万籁俱寂,全看向了我,没人吱声了。
打脸这东西是快,速度堪比曹操,说到就到。
和上别提多激动了,扯着嗓子就吼:“听见了没有,听见了没有!这是我兄弟,说一不二!”
周围的人底下声音:“神了……”
“是啊,一开始还以为开发商找来唱双簧的,看这样,人不可貌相,还真有把刷子。”
我貌碍着你了?
和上悄悄给我竖了个大拇指:“越来越神了!”
其实很简单,这地方的地势下,有个“无常探头”的土梁,死几个人,那土梁上就几道破口,现在正好七个。
“那你倒是说说,”那几个兄妹气势没刚才那么嚣张了,大哥这才问道:“我们这血光之灾,到底是怎么来的?”
弟弟跟着点头:“对,我们这可是组上传下来的风水宝地!这么多年,一个幺蛾子没出过!”
“你们这红宅子,是这几年新漆的吧?”我答道:“再想想,你们家这几年来不顺心,是不是漆成了红色之后开始的?”
那几个兄妹一对眼:“还真是……”
老大就埋怨弟弟:“就跟你说,别瞎搞——老祖宗说这块地忌红!”
“那我又不是故意的,不是红色显眼,指望着多招几个客人吗?我也是好心。”老二梗着脖子,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行了行了,你们别吵了。”那个妹妹指着我说:“听他怎么说,这地方怎么就不能是红色了?”
是啊,麒麟纳福万般好,可肚子偏偏不能是红色,一旦是红色,那就不是麒麟纳福了,而是麒麟破身,不光要买卖不好做,保不齐还会有血光之灾。
更何况,这宅子底下,一大圈暗红的气息——是秽气。
还真有东西。
他们是彻底不吭声了,周围则是一片鼓掌的声音:“厉害呀!”
白藿香扫了程星河一眼,意思是有李北斗呢,根本不用跟他们自证清白。
原来,这片地打前几年就可以开发了,地价寸土寸金,可无奈动迁一直不顺利——一户人家的大祖宅在这占了个关键位置,就是不动。
大祖宅占地不小,改成了饭店,生意不错,要动,那是天价补偿。
最近和上接手了这事儿,大手一挥——不走是吗?那把这地给他让出来,咱在一边绕。
结果刚一绕,这店闹腾起来了——说和上害死了店里吃饭的客人,让和上赔偿,不赔偿就告他们投毒。
投毒是从何而来呢?原来自从开发施工之后,上他们家来的人,陆陆续续死了好几个,都不超过七天。
死的时候,身上长了一片一片的大水泡,活像长了一身肉蘑菇,死也是死的痛苦万分,别提多吓人了。
这是个怪病,一查根源,那几个死的人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进过这个老宅,这下没人敢上他们家来吃饭了。
他们跟外辩解说也不是人人都死,可眼瞅着死了好几个了,谁吃撑了要把这个风险抢自己头上去?
这家人一合计,事儿怎么来的?也没得罪其他人啊?
八成是这家无良开发商,为了逼着他们低价拆迁,故意投毒,断他们的活路。
于是就跑到了和上施工的地方,来要个说法,今儿抱住了和上,就不撒手了。
这会儿听我说的头头是道,你看我,我看你,表情都有点惊疑不定。
我就看向了和上:“你在这搞开发的时候,有没有挖出来过什么东西?”
和上赶紧摆手,叫来了一个施工一线的工头。
那工头赶过来,连忙说道:“这真没有——我们挖地的时候,电缆都标注了。”
“不是电缆。”我答道:“就是红房子附近地里刨出来的,保不齐还是残损的东西,比如碎碗片,破木板什么的。”
第1837章 一段绳子
那工头一寻思,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断绳子算吗?”
原来,前些天施工队确实是在挖土挖到了红房子附近,挖出了不少绳子,全断了。
还把几个工人喊过来作证,大家众口一词。
“把绳子给我看看。”
“那没有了,”几个工人一起摇头:“不知道几百年的破烂玩意儿,挖土机挖出来,就扔了嘛。”
能几百年还保持绳子形状的,那绝对不是一般的绳子。
那几个抱着和上的男女一听,大眼瞪小眼,显然也嘀咕这是什么意思,哪儿来一根绳子,跟家里闹邪祟的事儿,又有什么关系。
和上已经察觉出来了——毕竟他是经历过灵龟抱蛋地那事儿的:“该不会……”
我低声对他说道:“跟你这挖土机,还真有点关系。”
和上一听,一下急了眼,一只手就打在了工头脑袋上:“早跟你们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儿,第一个要来告诉我,这么要紧的事儿昧着不说?”
那几个工人都抱住了脑袋:“不是,这点小事儿也报告,咱也报告不完啊——昨天还挖出了不少草根呢,要不小和总你看看。”
那就几个男女一听,也来了精神:“管什么绳子不绳子,反正,就是跟你们有关系,是不是?是不是?”
和上气的还要打人,我给拦下了,和上一反手,就抓住了我胳膊:“你快给想想法子。”
我说法子肯定给你想,不过亲兄弟明算账,给我让两块地,我得修两个小庙。
和上一听,连忙说道:“别说小庙了——你搞俩大庙也行,到时候其他不用管,建筑这方面我包了!”
事情挺顺利。
我看向了那个宅子——这地方的秽气,是很陈旧的,年头已经很久了。
但是这么些年没克死人,还能开饭店,就说明那秽气之前是被压住的,可能就是被绳子。
冷不丁挖断了绳子,把底下什么东西给弄出来了。
这叫“惊主”,其实在迁坟,盖新房的时候时常会遇上——神州大地几千年文明,哪块土地没有原主呢?我第一次入行,不就是碰上了张胜才作祟那事儿嘛。
你要是不把原主给请走,就修建自己的东西,那很容易得罪人。
现如今,怕就是这个情况。
只可惜绳子已经没有了,不然大概一眼就能看出作祟的是什么,好对付了。
那几个男女一听这话,就问我们到底怎么解决,给钱还是平事儿,我把结果说了,他们这才从和上身边站起来,不情不愿的说,要是平不了,跟我们没完。
和上还在那打包票呢,我拽过和上,从容不迫的说道:“那还得你们配合。”
死这么好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自己头上,他们能不配合吗,这也就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和上别提多高兴了:“你一出手,这事儿就稳了九成!我早就想找你,你来无影去无踪的,老是不在!”
我问他,不会是江总那的活吧?你有点犯小人。
和上一愣,一只大手玩意儿的拍我肩膀子:“要不说你神了——你最近是成仙啦!”
卧槽和上这手劲儿一直没撂下,这要是一般人,骨头架子让他拍散了。
果然,前一阵和上被我给调正了风水,运气来了,跟江总这个大开发商,在我的引荐之下一拍即合,很受江总的信赖,本来是一帆风顺,无奈何江总身边原来的人不干了——这新来的凭什么抢我们的光啊?背后给他使绊子,知道这块地难弄,故意丢给了和上。
和上接到通知,才知道烫手山芋掉自己身上了,硬着头皮干,可不是就挨上这事儿了。
不过还好和上有大肚美人地护佑,祖上积德,逢凶化吉,一准有贵人相助,好解决。
我也只能腆着脸来当这个“贵人”了。
这会儿那几个兄妹站起来了,妹妹算是个会做人的,拿着买卖人特有的热络跟我招呼道:“那这事儿,就托付给你了,你赶紧看看吧。我们这买卖,也耽误不起。”
“是啊,上头还养着个老爹呢。”弟弟也过来了:“这人到中年不得已——老的老小的小,都得吃饭!”
大哥没多说,估摸是当惯了领导,只微微“嗯”了一声。
“是啊,你帮帮这几位吧!”周围的围观群众都是住在附近的人,有个大娘就说道:“这几个孩子孝顺——雷到了身边,都得避开他们几个!”
“就是,人家兄弟姐妹多了,都是推三阻四,不赡养老人,可他们不一样——争着抢着看护老头儿,巴不得拿个老头儿供起来,这样的好人,就该有好报!”
“我们都教育孩子,跟白家饭馆几位学学呢!”
那个妹妹挺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有什么好夸的——爹娘养自己一场,鸦知反哺,羊知跪乳,这不是天经地义嘛。”
“是啊,连父母都不顾忌的,畜生都不如,”弟弟也连忙说道:“都是应该的。”
老大再次压轴发言:“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子欲养亲不待。”
周围的人更是交口称赞,都对白家饭馆的情况挺了解,看来都是常客,难怪他们家一有事儿,都过来助阵了。
我就往红宅子看了一眼:“容我进去看看?”
这几个兄妹连忙点了点头,就把我引进去了,和上程星河他们也跟在了后面,金毛似乎不太喜欢这地方,刚才闹腾的时候,它就一直睡觉,这会儿一看我走,这才只好跟在了我后面。
这个宅子装饰的很漂亮,中式设计,十分气派,前面是个花木扶疏的穿堂,有鸟有莲池,十分幽静。
妥妥跟高价会所一样——原来弟弟念过设计师。
宽大的滴水檐下面,有一个竹子摇椅,里面窝着一个老头儿。
老头儿穿着干净体面,果然被照顾的不错,这会儿艳阳高照,老头儿眯着眼睛睡着了。
瞬间让我想起了三舅姥爷来了。
妹妹比较热络,就给我介绍:“这是家父。”
而这个时候,我发现老头儿手里,像是攥着什么东西,攥的很紧。
第1838章 哑巴金铃
但是鹰爪似得手攥的很紧,看不出是什么。是老人家常在手里抟着的铁核桃?对了,据说这个防止老年痴呆,老头儿还让我给他买过。
几个儿女凑过来,对着老头儿嘘寒问暖,弟弟脚力最快:“爹,日头要下去啦,天凉!快进去歇着吧!”
女儿也拉住了老头儿的胳膊:“上我那歇着去,新买的乳胶枕,太国进口的!”
“行了,上你们家去还得爬楼梯,折腾死了,”老大发了话:“就近,上我那去!”
跟街坊邻居们说的一样,三个儿女抢着孝敬老人。
程星河一边剔牙一边说道:“我倒是想起来了龙气地那事儿,鲜明对比啊。”
是被儿媳妇塞进狗窝后化龙的老人。
但是老人不言不语,眼神是木的,这神态——老年痴呆?
弟弟妹妹输给了大哥,无奈的直起了身子,这才想起来跟老头儿介绍:“爸,这是上咱们家来的大师,调好了风水,说不定您也好了。”
老头儿还是毫无反应。
老大让他们俩别吵,自己把老头儿给背起来,奔着屋里进去了。
老头儿一条胳膊从老大肩膀上垂下来,我看见他鹰爪似得手心里,攥着的东西有一抹金光。
那抹金气——有点眼熟,是仙灵气。
“等会儿。”我拦住了老大:“容我看看大爷手里的东西。”
老大一愣,但想起答应要配合,就把老头儿的手拉下来:“爸,您给人看看。”
老头儿却攥紧了,就是不松手。
白藿香也过来了,在老头儿的手肘内侧一抹,老头儿跟膝跳反射一样,在没有痛苦的情况下,不受控制就打开了自己的手。
手里金光流泻,是一个金色的圆球,上面镂刻着精致的纹路。
那是个金铃铛。
看清楚了,我猛然一愣,这纹路我见过——潇湘拿到了水神信物之后,河洛过来找潇湘,潇湘的器具上,就有这个纹样。
是水神宫的象征!
这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立马问道:“大爷,这东西是你从哪儿弄来的?”
大爷却没听我说话,死死攥住了那个金铃铛,喃喃的说道:“我的——我的……”
“我不跟您抢,您只要告诉我……”
老大爷身体一缩,跟个小孩儿似得,显然,跟怕我跟他抢一样,几乎要从老大背上逃下去,干瘪的嘴里只重复着:“我的,我的……”
一副十分畏惧的样子。
老大连忙把老头儿往上一撑:“先生,你看也看见了,我爸这个样子……”
我连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冒犯了。”
老大如蒙大赦,背着老头儿就赶紧上去了,生怕我追上来似得。
苏寻眼尖:“那是景朝前后的工艺——有缠镂丝。”
是啊,那种工艺,不光能把图案做的活灵活现,能把金器镂刻的精致明亮,经久不褪色,现在已经失传了,只在景朝前后出现过。
苏寻这一阵子,也学会了不少。
“你有没有发现另一件事儿?”程星河扫了我一眼,用手在耳朵边做出了个摇晃的手势。
没错,那个金铃铛,固然是个铃铛,却是哑巴的,不会响。
说起来,这地方,离着杨水坪不远,难不成,是以前水神祠的东西?
一回头,老二和老三都正瞅着我们呢——女的是老二,男的是老三。
“怎么,”老二来了精神:“我爸爸那个铃铛,有什么说道?”
我立马问道:“那东西,是老爷子从哪儿弄来的?”
“这我也不知道啊,”老三回忆了起来:“自从我记事儿起,他手里就一直攥着那个铃铛,就没松开过,对吧二姐。”
老二点了点头:“从小我爸爸就攥着那个东西,刷牙洗脸都舍不得松开,这不知道的还打听过他那手是不是假肢呢!可我们小时候问,他从来不肯说。”
这金铃铛对老爷子来说,一定很重要。
“他痴呆多久了?”
“就这一两年的事儿,也是从刷了红房子开始的。”二姐嗔怪的看了三弟一眼。
三弟自觉心虚,连忙说道:“人吃五谷杂粮,哪儿有没生老病死的,都是自然规律。”
我一寻思,就问道:“你们总说自己家是个风水宝地,拆迁也不肯走,是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
一听这个,姐弟俩就都精神了起来,看着跟在我们身边的和上,把腰板停滞了。
“这得从前些年说起来。”
原来,这家人能住上这里,也是因为祖上积德——祖上是做木匠的,上街见到了有少年卖身葬父,动了恻隐之心,把自己做了卖的棺材给了那个少年,却没让少年给自己当奴仆,让少年自奔前程,少年没道谢,跪下磕了三个头就走了,当时祖先也没多想,谁知道少年有机缘,成了风水先生,后来少年学成归来,给他找了这块地来报答。
说麒麟不破身,富贵永留存,居家常兴旺,孝子有贤孙,这一住进来果不其然,万丈高楼平地起,从普通老百姓翻身就成了土豪。
不过有几年闹动乱,被抄家,家里人差点完了,老爷子当年也是少年人,好险没整死,也硬是挺过来了,后来盖了这处宅子,都觉得这是个福地,所以哪怕给补偿,也扛着当钉子户,谁知道现在出了这种问题。
说着二姐盯着宅子:“我们老爹,这一辈子过的也辛苦,清醒的时候,唯独就这么一句要求,说这个宅子,无论如何不能拆,我们这当儿女的,这么点心愿也不能帮老爷子达到,那哪天下了地,也没脸见祖宗。”
三弟也连连点头:“我姐说得对!”
和上忍不住也叹了口气:“别说,这钉子户当的有道理——叫谁都得舍不得走,之前闹半天是我误会你们了,跟你们道个歉。”
和上以为他们是坐地起价,敲诈勒索。
那俩姐弟连忙摆手,说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小和总也不容易。
我一笑,答道:“也难怪,麒麟送贵子,几位倒是都孝顺。”
一听这话,他们俩的表情瞬间都古怪了下来,对看了一眼,又看向了老大位于一楼的房间。
我们几个都眼尖,虽然他们很快就把表情给遮掩下去了,但都看清楚了。
而这俩人接着就让我们继续往里看看,赶紧解决好了,还个心安。
我们跟着他们往里走,接着就问:“当初说是有几个人在你们店里倒了霉——都是些什么人?”
姐弟俩一对眼,答道:“其实,倒不是客人出事儿,是我们家招来的帮厨。”
之前白家饭馆的生意是很兴隆的,
“这几个帮厨,有什么共同点?”
别人不倒霉,偏偏他们几个倒霉,找到了这个说道就能揭穿谜底了。
这姐弟又是一对眼,露出了几分迷茫来:“这帮厨,能有什么共同点?都是外地的呗,有的是西川的,有的是薄州的……”
跟外地不见得有关系。
“我能见见其他的帮厨吗?”
“那恐怕是不行,”姐弟俩挺遗憾的摇摇头:“出了这事儿,哪儿还有帮厨肯给我们家干活啊,结清楚了工资吗,都早就走啦!”
“是啊,再说没生意,我们也请不起这么多工人,还得发工资呢不是。”
我看向了后头:“你们带着我,往后厨房去看看吧。”
到了后厨房,窗明几净,环境很好,赏心悦目的,难怪这么多熟客,而程星河一眼看到了一个位置,就用肩膀撞了我一下。
我也看见了,一个大米缸后面,躲躲闪闪的,藏着一个东西。
第1839章 一双脚印
也有仙灵气,但是极为微弱。
它身上的气色,是一种淡淡的烟火气。
程狗这双二郎眼现在虽然不是很稳定,但依然管用:“是个小孩儿,我看着像是锅盖童子。”
那就太好了,遇上能打听事儿的了。
那两姐妹一看我们的眼神,也有点紧张:“大师,你看见什么了?我们有点害怕。”
“是不是,这地方的罪魁祸首在这呢?”
“你们家还供养锅盖童子呢?”
没想到姐弟俩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明白:“什么童子?”
不是他们?
“那你们家,有人会定期在锅盖上放糖吗?”
“哎,大师,你怎么知道的?”二姐连忙说道:“我爸爸就喜欢把糖放在锅台边,弄的黏糊糊的。”
那就对了,锅盖童子无供不来,是他们家老爷子奉养的。
他们俩也听不明白,反正认定了这里有东西,都把身体给护住了,像是怕谁挠他们一样,往外一路跑:“大师你先看着,我们不在这打搅了。”
和上也紧张了起来,把袖子往上一撸:“北斗,那东西在哪儿呢?我劲儿大!”
我摆了摆手:“别着急,不是坏人。”
说着往前了一步,可我一往前,那个小小的身体就往后一缩,像是十分害怕。
和上有点纳闷:“不是坏人?那是什么东西?”
怎么能用东西来形容呢?这是家里的平安神之一。
只要有信仰,就能催生出神灵来,我们遇上过几位家神,家神之外,各司其职的门神,灶神,井童子,也都是耳熟能详的。
而眼前这个锅盖童子,跟井童子十分相似——都是用来保护入口之物的。
以前那个年代,粮食有时比人命还金贵,入口之物绝对不得马虎,一般有灶神坐镇,但要是经常做饭,大量做饭的地方,也会有人来延请锅盖童子。
他是做什么的呢?顾名思义,守护锅里食物的——旧时代很多没超度过的饿鬼,一见到了刚出锅的餐食,就会过来一拥而上,吸食食物,被死物吸食过的食物,味道会很差,人还会得病,尤其饭店最忌讳这两样,东西不好吃,吃了还拉稀,你就等着喝风吧。
锅盖童子就是在揭开锅盖的瞬间,以锅铲为武器,把那些上前的饿鬼一一击退的小神灵。
老辈子人,在饭店这种烟火不断的地方,往往就会用甜东西来请锅盖童子看守食物。后厨做饭做得越多,锅盖童子也就越厉害。
看来这位锅盖童子,有日子没吃着供品了。
我回头看向了程星河,程星河叽叽咕咕就嫌我薅羊毛就照着他一个薅。
不找你找谁,这甜东西除了你,也没人有啊。
他一边嘀咕,一边摸出了一包宾格瑞草莓牛奶,一把森永芝士小方酪:“报销”。
这货最近是有钱了,都吃上外国进口货了。
果然,那一阵甜香散发出来,一只乌青的小手犹豫了一下,就从挨着灶台的米缸后面伸出来了。
他们吃的是精气,供品倒是不会少。
我松了心,肯吃我们送的东西,那就有的聊。
我往前了一步,就问道:“尊神,我们跟您打听个事儿。”
米缸后面响起了一阵平常人听不到的咳嗽声:“大兄弟,你,你问个啥?”
像是吃东西噎着了。
“关于这家帮厨的事儿,”我答道:“那几个人,是怎么死的?”
米缸后面一阵沉默,紧接着,他声音就不自然了起来:“他们不是在俺厨房里死的。”
“我们不是来跟您问责任的。”我把来意说了一遍:“就是请您行个方便。”
锅盖童子又沉默了一下,这才缓缓说道:“俺在窗户口看见,他们——是在那头倒的霉。”
那乌青小手指向了一排紫藤架:“后面那一排房子就是!以前是东家的书斋,后来给新来滴员工当宿舍啦!”
这么说,那些死去员工的共同点,还有一个,就是,都是新员工。
越过紫藤架,那是一个精巧的小院落,门口有个金子匾,上面写着“思雨轩”。
而这个时候,正看见,老大把老爷子给背进去。
老爷子手里,还死死攥着金铃。
我一愣:“你们东家,也住在思雨轩?”
“死也不走,以前没毛病的时候,说灵位也得停在了思雨轩。”锅盖童子像是正在狼吞虎咽。
我跟程星河一对眼——这么说,那些七个新员工出人命,还真跟老爷子有点关系。
和上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后,立马问道:“怎么着,老爷子那么个迷迷瞪瞪,病病殃殃的样子,还有鬼?这不是人不可貌相吗?”
那也未必——要是跟老爷子有关系,为什么挖断了绳子之后才出人命?
“具体又是怎么死的?”
照着之前白家兄妹的说法,那七个人死的时候,身上长了一片一片的大水泡,活像长了一身肉蘑菇。
这可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锅盖童子刚要说话,忽然外面一阵响动,吓了我们一大跳。
再一转脸,锅盖童子像是受到了惊吓,已经消失了。
出去一看,闹半天是厨房的匾不知道怎么回事,给掉下去了,摔在了地上,成了一堆碎片。
那对姐弟也从院子对面远远跑过来了,一看清楚,二姐就开始埋怨:“早知道自己掉下来,一早就卖给上次那个收木头的了,给三千八呢!”
“那不是寻思着,上次有个专家说这是乌珍木,沉一沉更值钱吗?二姐你就别说了,咱们家这两天是喝口凉水都塞牙缝子——就没那个财面儿。”
“财面儿财面儿,归根到底你不把咱们家房子漆成了红色,也没这么多事儿。”
俩人正吵着呢,一看我们出来,连忙问道:“大师啊,你说这是个什么征兆?”
“碎碎平安,是不是?”
匾额是家里的“门面”,脑袋都落地了,能是什么好征兆?
而且,我还看见了,这匾额上,也有一些秽气,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触碰过。
简直像是——有谁在故意吓唬锅盖童子。
但我也没直说,就敷衍过去了:“方便的话,我们想上思雨轩看看去。”
他们一对眼:“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快请快请。”
一问之下,这思雨轩是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修建的——那个时候,他的家族逃过一劫,第一件事儿,就是修了这个小院落,
平时老爷子就在院子里闷着坐着,从来不出去跟一般老头儿似得钓鱼下棋,两姐弟认定,老头儿老年痴呆,说不定就是不跟别人交际闹的。
进了思雨轩,院落干干净净,两排小房子也很整洁:“老爷子这么喜欢紫藤花?”
触目所及,入口到院子最里头,头顶上都是紫藤花架子,不知道多少年了,藤蔓纠结缠绕,到了花季一定特别漂亮。
不光如此,就连椅子上,檐角上,一切有装饰花样的地方,全部都是紫藤花的纹样。
“听说麒麟地里,紫藤带财,”两姐弟答道:“为着个好兆头。”
这会儿老大正从屋里出来,抬起手做出了个噤声的手势,口型说道:“刚睡着!”
越过窗户,老头儿已经睡熟了,可一只手,还是死死攥着那个金铃铛。
“也没辙——在别的屋子,他不睡!”
这个时候,已然是日暮西斜,我们也就留在了这个思雨轩里,等着这地方,到底能出什么幺蛾子。
天凉了,我们就进屋里等着,枯坐无味,和上神神秘秘往兜里一掏:“锄禾日当午,大家斗地主?”
程星河挺高兴:“君自故乡来,谁也别耍赖。”
平常就你耍赖耍的多。
一玩儿起来时间过得快,我跟和上程狗打牌,白藿香整理这次在外头弄来的新药,苏寻四处看古董,等程星河的四个二分别被和上和我的王炸镇压过几把之后,天已经黑透了,程星河输的面红耳赤,青筋毕露,还要折腾着赖账呢,忽然觉出后面如芒在背。
一回头,我们都愣了一下。
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死死盯着窗户外面。
我们这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雪来了,紫藤花架子上,全都是厚厚的一层雪花。
我要把牌收拾起来,可程星河忽然拉了我一下,意思是让我往外头看看。
怎么了?
我对着外头一看,一下就屏住了呼吸。
只见满地的雪花上,在花架子前面,出现了一双突兀的脚印子。
就只有一双,好像一个人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样。
而那脚印子的方向,对着的正是我们的门口——那个人,一直在外面盯着我们。
秽气……
和上也看见了,脸一绿色:“站在那的,是个什么东西?前后都没脚印子——会飞啊?”
我还看见,脚印子中间,有一道痕迹。
像是一道车辙一样。
那双脚上挂着什么东西——脚镣?
而那双脚的大小,看上去三十五六号的样子。
要么是少年,要么是女人。
“来了……”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怪异的声音:“来了……”
是老爷子的声音——他正死死盯着一扇内门。
第1840章 臂上抓痕
我们立刻看向了那个内门,果然,内门前面,淌下了一抹水迹——正像是有人踩着满脚的雪,融化在了这里一样!
那个东西,进来了。
和上弄清楚了:“这么说——伤人的不是老爷子,是其他东西?”
我们就说嘛——跟绳子有关系的,必然不会是老爷子一个这么简单。
那个东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本事不小啊!
程星河已经把凤凰毛给摸出来了:“那东西速度挺快。”
苏寻默不作声,手里已经抓了一把木头片子——要用来摆阵。
这地方万籁寂静,连雪花飘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嗤……”
我听到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像是什么东西悄然拖行过的声音——硬要形容,像是刷锅的炊帚扫过地面的声音。
金毛也反应过来了,噌的一下从暖气片下面窜起来,对着那个方向就扑过去了。
我跟金毛几乎是同时抢了过去,就看见一个人影,影影绰绰,出现在了一个黑洞洞的房间里面。
那个身影没想到我这么快,飞快后退——那个姿势,简直翩然若仙!
我反手七星龙泉划出,那人影被逼退,还想另找一个地方,可金毛已经挡在了后面。
“女的……”程星河已经追过来了:“是个长发女人!”
我这个时候,也看清楚了。
当时就心里一震——难不成,就是预知梦里,和路灯杆底下那个?
就这么一失神,那个身影从金毛头顶越过,奔着我这边就过来了,我们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呼啸:“你们拦着我,你们都是恶人!”
我回过神立刻就要拦她,可身体一动,就觉出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个人——老爷子!
我一愣,他都痴呆了,用人背进背出的,腿脚还能这么快?
他一只手,就颤颤巍巍的指着那个身影,想跟我说什么,可大概因为太紧张了,舌头不利索,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他既然在身边,那自然也不好用七星龙泉——煞气劈不上他,他风烛残年,三魂七魄也会受到影响,会折寿的。
我立马把老爷子护在后面,那东西都出来了,机会转瞬即逝,怎么也得抓住:“程狗!”
程狗不用我说,早甩开了凤凰毛,要把她给拦腰抓住,我看到了一个轻飘飘,跟贞子一样的身影,身材纤细,满头长发把头脸脖颈,甚至身体都给遮挡住了——简直跟缠绕在身上的一团乌云一样。
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头发。
凤凰毛已经拦腰把她给拦住,程星河的声音高兴了起来:“洞仔,接住!”
只要能把她逼入到了苏寻设下的阵法里,她就出不去了。
苏寻早就准备好了。
可就在这一瞬间,那个身体猛然反折了过来,几乎跟自杀一样,强忍着腰上凤凰毛烧灼带来的痛苦,对着程星河,就扑了过去。
程星河一愣凤凰毛反手后拽,跟起重机一样把她吊起,而这一瞬,那身影倏然靠近了一边的和上,一把就抓过去了。
和上看不清楚这是什么,还愣着呢,白藿香一下过来,撞在了他身上,把他撞开,程星河一愣,大骂那东西给脸不要脸,凤凰毛瞬间收紧,死死勒在了她腰上,就听见她一声吼,还想挣扎,我早扑过去了,一只手把麒麟玄武令拍到了她额头上。
不出我所料,接触到了麒麟玄武令,那身体猛然一颤,我也没留情,一脚就把把她踢到了苏寻的阵法里,
身后一道白光,我们全看见,一个曼妙的身影蜷缩在了阵法里——一大块提花地毯上。
她的身体头脸,全部被水藻似得黑发覆盖,发丝之中偶尔露出一丝雪白的肌肤,亮的耀眼。
我之前就猜测,这东西跟金铃有关,也就是,跟水神宫有关,一用麒麟玄武令,果然没错。
我厉声就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作祟?”
那身体不住的颤抖:“我——我要报仇!”
“报仇?跟谁报仇?”
那身体不肯抬头,但是声音咬牙切齿:“跟这一家人报仇——他们得死,他们得死……”
我这才看到,被长发遮掩下的雪白双足中间,拴着一个什么东西——像是一道锁链。
程星河吸了口气:“这东西,是不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她身上,却并没有多少仙灵气了,只剩下秽气了。
毫无疑问,那几个帮厨,就是她杀的。
“你叫什么,到底从哪儿来的?”我把声音尽量放柔和了一些:“你说清楚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会帮你的。”
那声音一颤:“当真?”
现如今一听,她的声音极美,简直跟天籁一样——传说之中美人鱼的歌声能把水手给诱惑住,想必就是这种声音。
她吸了口气,这才恶狠狠的说道:“恶棍——白家的,恶人,他们全得死,你要是帮我,就杀了白家人……行不行?”
我们不由自主看向了白老爷子——难不成,他干了什么事儿了?
而那声音极为急切:“行不行?”
我只好说道:“我们现在不能杀人……”
“什么?”那声音又惊又怒:“你们帮着白家人?”
话刚说到了这里,忽然“扑”的一声,白老爷子猛然就趴到了地上。
老人家站不稳当,扑倒了也不稀罕,可一看清楚他趴在了哪里,我们全愣住了——他不偏不倚,扑在了苏寻摆的木头片上!
这一下,木头片被冲开,禁锢那个身影的阵法失效,门窗轰然洞开,那道身影,几乎跟一道飓风一样,奔着外面就扑了过去。
“你们不配拿着麒麟玄武令,你们帮着白家,那就都是恶人……”那天籁一样的声音恶狠狠的回荡了起来:“你们会遭报应的……”
我们立马就追了出来,可谁知道一出门,就跟几个人撞了个满怀——白家三兄妹来了,知道下雪了,给我们送了毛毯,这一撞,毛毯全落在了雪地上。
再追出去,已经没影儿了,还要出院子呢,就听见身后白二姐的声音:“坏了……”
我一回头,就看见三兄妹正盯着和上的手臂。
和上肌肉喷发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抓挠的指甲印子。
和上摆了摆手:“小事儿,不知道怎么挠的,明天就好了。”
“好不了了……”白二姐颤声说道:“那几个死了的帮厨——就是有了这个印子之后,长出肉蘑菇的……”
第1841章 吃人嘴短
我心里一沉,立刻看向了和上的手臂。
和上不自觉,还想抓两下,似乎是奇痒难耐,白藿香摁住了他的手,我就看到,那几道子抓痕底下,似乎滋生出了什么东西——像是细小的肉芽。
上面缠绕着秽气。
白藿香立刻用拿药,可药一涂上去,那些肉芽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皮肤底下微微颤动,简直跟幼苗要破土而出一样,和上表情更痛苦了。
“这肉芽,越来越大,会长成了肉蘑菇,七天……”白老三也吸了口气:“就七天……”
那七个人,没一个挺得过七天。
白老三充满同情的说道:“小和总,要不,你也准备下后事吧?”
和上嘴角一抽,看向了我,却忽然大手一挥:“我不怕。”
白家三兄妹一愣。
和上看着我,满怀希望的说道:“他会帮我想法子的。”
我心里却一阵发酸,这个傻货,就这么信得过我?
白藿香转脸看着我:“怨气种进去了,要想治好了他,非得那东西的头发不可。”
这种情况,叫“种怨”,这些肉芽,都是那长发女人的怨气化成的,她是用自己的命来下怨气的,解铃还须系铃人,非得她身上的某种部件,才能化解怨气。
“这么说,那东西又来了,还当着你们的面伤人……”白老大看着我的眼神惊疑不定:“那东西,是不是很厉害?”
“是啊,你们,真的解决的了吗?”白二姐也跟着迟疑了起来。
白老三没吭声,可显然心里想的,也跟哥哥姐姐一样。
程星河很不高兴:“你们丧气的倒是够早的,不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白家几兄妹一对眼,也都没多说,转脸看见老爷子,赶紧奔着老爷子就过去了:“爸,听我们的,别在这个院里呆着了!”
“就是啊,这地方真不干净!”
可老爷子一只手攥紧了金铃,另一只手死死握住了椅子扶手,就是不肯走。
白家三兄妹拼了命的就要把老爷子的手给抠开,可老爷子忽然哀哀的哭了起来:“不走……不走……”
一只手摁住了三兄妹的胳膊。
是苏寻。
“老爷子说了,不走。”
白家三兄妹看出苏寻不像是什么平常人,不由自主就把手给缩回去了,表情都很懊恼,再一合计,又怕那个邪祟卷土重来,把自己给祸害了,转身就要走。
我却说道:“等一会儿。”
他们回过头,惊疑不定的看着我。
“之前你们说,那几个受害的帮厨没什么共同点。”我接着说道:“他们都是住在这个思雨轩的,你们怎么没说?”
这话一出口,白家兄妹都颤了一下,满眼难以置信,老大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的?”
程星河一笑,一只手在周围虚晃了一圈,神神叨叨的说道:“我们能看见,你们看不见的东西。”
白家三兄妹顿时就僵住了,白老三浑身一颤,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二姐眼疾手快,倒是把他给捞住了,连忙说道:“我们,我们这不是没想起来吗?再说了,住哪儿不是住啊!我爸还住在这呢,不也没事儿吗?我看,就是巧合……”
刚才还说,“这地方”不干净呢。
说着,怕我们叫住他们似得,就跌跌撞撞往外走,一出去,好险没在雪地上滑一跤。
“你说,他们到底能不能行?”
“别抓不住了那东西,还弄出了别的幺蛾子来……”
“请神容易送神难,小和总都倒霉了,咱们走一步算一步吧——大哥,不是我说你,你当初就不该争!现在,什么样子啦?”
“你还说我?要不是老三把房子漆成红的,能成麒麟破身吗?”
“现在说我——一早你们怎么没拦着?现在,有事儿赖小秃?”
那动静好像快打起来了。
程星河皱着眉头:“这几位麒麟贵子,看来都不是善茬啊。七星,现在怎么办?”
“现在,好好休息吧。”我答道:“那东西受惊,今天肯定是不会出来了,养好了精神,明天再看,和上,你怎么样了?”
和上冒了一头汗,摇摇头:“小事儿、”
白藿香虽然没法给伤口药到病除,不过准备了麻醉剂,和上暂时不会太痛苦。
除了白藿香单独有个房间,我们守着老爷子睡下,金毛也照旧趴在了暖气片底下,这一阵子确实也挺累,加上外面下雪,格外安宁,所以睡的十分舒服——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放心不下和上。
不过和上用了药,鼾声打起来比我们还快。
在鼾声里,我们也就睡着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想起来,潇湘现在怎么样了?跟河洛争位置,吃亏了没有?
那些反叛她的水族,是会后悔,还是必死抵抗?
我没能帮上什么忙,她一个人,是不是很辛苦?
闭上眼睛,恍恍惚惚看见了一个场景。
我站在一个很高的台面上,盯着下面——那条巨大的白龙。
潇湘的元身?
可那些光华璀璨的鳞片斑驳脱落,高傲的头颅,沾满了污泥。
她被豢龙氏的锁链,一层一层扣住。
那双盯着我的眼睛,只有仇恨。
为什么——会这样?
而我的声音凛冽决绝:“让她——永不超生。”
简直,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巨大的五爪白龙一声龙吟,嘴角有血——我听得懂那是什么意思。
“百年也好,千年也好,有朝一日——我白潇湘,一定要你百倍偿还!”
心里很痛,很痛——像是被一道巨石死死压了下来。
我和她,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在巨大的窒息和压抑之下,我猛然睁开了眼睛。
这跟之前的预知梦,不太一样。
反倒是很像以前发生的事情。
真龙骨里的回忆吗?
一直到醒过来,那种难受的感觉还是盘踞在心口上,挥之不去。
一转脸,妈的,程狗的姿势跟个回旋镖一样,一只脚搭在了我胸口上。
好家伙,那种难受的要被压死的感觉,是这么来的?
我一把将程狗的腿给扒拉下去,他浑然不觉,打两个滚,嘴里吧嗒吧嗒的,像是在梦里也在吃东西。
我坐起来缓了口气,胸口的重压,却跟惯性一样,依然存在。
好像,不光是被狗腿给压了造成的。
“回来……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听到了一阵吚吚呜呜的声音。
转过脸,是老爷子。
跟映雪读书的成语一样,外面很亮,透过雪光,看到老爷子蜷缩在床角,一只手,死死的还是抓住那个金铃。
就好像,那是他全部的希望。
他在等着什么?
是人,还是……
那个金铃,又为什么是哑巴的?
紫藤花架子的阴影映在了窗户上,宛如一幅水墨画。
他又为什么,要种这么多紫藤花呢?
等天亮起来,我们第一件事儿,就是上后厨房去了——找锅盖童子。
昨天,锅盖童子的话,因为那个坠落的牌匾,也只说了一半。
程星河在锅台上,放了一碗热腾腾的红糖莲子八宝糖。
下雪的时候能喝上这个,大概算是人生一大享受。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那个乌青的小手,又迟疑着伸出来了。
“你跟我们说说,”我指着和上的手臂问道:“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来路?”
他不吭声。
“是不是长毛的?”
“那不是,”锅盖童子连忙纠正道:“那可不是长毛滴,比长毛滴厉害多啦!”
锅盖童子虽然仙灵气小,可好歹也是吃供奉的,自然不会畏惧长毛的。
“那是什么?”
他不吭声。
我跟程星河一歪头,程星河一咬牙一闭眼,又掏出一排养乐多和两包牛奶糖。
“这多不好意思,俺也不是图你们这个。”
乌青小手抓走了那些食物。
“不是俺不说,那东西厉害滴很,以前是那头来滴!一说了,怕你们也倒霉,让它挠滴滋味,可不好受哇!”
那小小的,乌青的手,指向了笔架山——也就是九鬼压棺地的方向。
果然,是潇湘出来的位置。
第1842章 断扫帚眉
那就跟那个金铃上的图样对上了。
我又跟程星河一歪头,程星河一跺脚,再祭上一盒巧克力派,一瓶子巧克力奶:“难得遇上了同道之人——就当给他过年了。”
“这,你们多破费,问就问,拿啥东西,是个长头发女人,也有仙灵气——不过你们既然已经被挠了,估计也看见了。”锅盖童子把刺溜刺溜的声音压下去:“呀喂,这个好喝,甜。”
我想起了那个预知梦。
难道,用石头砸我脑袋的,是她?
“她跟水神,什么关系?”
“那不知道,俺当锅盖童子时间也不老长。”他打了个嗝,像是终于吃饱了,这才反应了过来:“他们开饭店俺才来,也就五十多年光景,你们几位,是来帮这家东家滴?”
“对了,我看见东家手里有个铃铛,那铃铛又是从哪里来的?”
“那俺也不知道——俺又出不了厨房!俺就知道,他拿着那铃铛,跟命似滴,有滴时候,就对着月亮摇来摇去滴,想把铃铛给摇响了,害,那是个哑巴铃铛,摇不响滴!可他就跟不知道似滴,就是没完没了的试。”
老头儿,哑巴铃铛,思雨轩,长发女人,断了的绳子——这隐然,已经像是连上了一条线。
“哎呦……”
这个时候,和上忽然吸了口气,我一转脸,就看见白藿香撩起绷带给他换药,结果伤口一露出来,我们几个顿时圈皱起了眉头。
他胳膊上的抓痕,竟然扩大了一倍。
不光是扩大了一倍,上头的肉芽也成了肉球,像是一张一张狰狞的的嘴,正在往外扩散吞噬。
这东西,长得这么快?
无论如何,得把那个长发女人给找到。
“我还是觉得,老头儿跟这事儿脱不开关系。”程星河往院子里面一抬下巴:“要不然,就擒贼先擒王。”
老头儿又坐在了房檐下面,眯着眼睛看雪,好像一个老吉祥物。
程星河接着说道:“昨天也不大对于劲儿——你说,他把阵法给破了,是巧合,还是……”
苏寻来了一句:“不像是巧合——那个阵法,本来不在他活动范围里,他是强行越过去的。”
“这事儿不能跟东家有关!”锅盖童子忽然斩钉截铁的说道:“东家是个好人。”
原来,锅盖童子,就是东家请来的。
那一年,因为灾害,所有人都在挨饿,饭店早就开不成了,可饶是那个时候,东家省下一口自己吃的,也摆在锅台上,敬献厨房里一年四季辛苦的神灵。
那个时候,锅盖童子还是一个饿死的游魂,就是被这点敬献吸引过来,不知不觉,就成了这里的锅盖童子,一直尽忠职守——东家不痴呆的时候,还时常给他奉东西呢,直到最近人傻了,这才挨的饿。
锅盖童子有锅盖童子的操守,哪怕是守着食物的,可主家不给,那他绝不监守自盗。
难怪饿成了这个样子。
“反正,东家绝对不会害人。”锅盖童子说道:“俺愿意打包票。”
程星河吸了口气:“包票——这年月,包票也过时啦!”
这地方,五十多年前也闹过一次灾……
刚一转身,一只手搭在了我肩膀上:“哥,你可算回来啦!我在门脸等了你们好几天了!”
我们几个一回头,就都高兴了起来——哑巴兰回来了!
苏寻尤其高兴:“你好了?”
哑巴兰反手做了个健美教练亮背肌的姿势:“那是,看咱这块头!”
你又没啥背肌。
“这一阵辛苦红姑娘照顾你了,”我立马问道:“她怎么样了?”
“好是好,藿香姐给她的药她吃了,说是管用,也不怎么咳嗽了,”哑巴兰叹口气:“可惜,叫她来咱们这住几天,她就是不来!”
人家是灵骨童女,要务在身,当然不能随便走动了。
寒暄没几句,哑巴兰就没心没肺的说道:“哥,咱们门脸,又来新人啦?”
我转脸一看和上:“你说他?不是……”
“哦,和上也在呢?”哑巴兰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和上见到了哑巴兰,勉强笑了笑——也遮掩不住心碎的表情。
他对哑巴兰一见钟情过。
我一皱眉头,他刚看见和上?
“那你说的是谁?”
“一个长发女人,”哑巴兰说道:“就跟在你们后头呢……”
说着,一挠头:“刚才还在呢,这么一会儿,上哪儿去了?”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后背就冒出了鸡皮疙瘩。
一直在我们身后?可我们,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哑巴兰没心没肺还四处看呢,我回过头,就看向了身后。
这个地方的秽气极不稳定,那东西,应该就在这附近,可怎么也辨别不出在哪里。
既然曾经是跟潇湘沾边的仙灵,有这种本事,也不奇怪。
不过很可惜,它已经从仙灵变成沾满秽气的异物了。
跟阿四一样。
雪还在无声无息的下着,触目所及,一片亮眼,就几团子东西微微冒着没被遮挡干净的绿头。
正这个时候,忽然外面一阵闹腾。
“人是在你们这死的,你们就得想辙!”
“对,我们的孩子,不能白死!”
而那几个姐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也不怪我们,要怪,就怪那个无良地产商——要不是他们挖坏了风水,那不至于让孩子丧命!”
听上去,是那几个死去帮厨的家里人来要说法了。
我们也就跟过去了。
那白家姐弟一看和上来了,可是高了兴了,连忙就指着和上:“他就是开发商!”
这一下,好几个人跟狼群似得就扑上来了:“爱是谁是谁,总之人死了,你们就得赔钱!”
“赔钱!”
和上同情他们是受害者,一开始好说好道,说肯定给说法,现在正在查什么的。
可那些人不依不饶,还有几个老娘们奔着和上就撕咬了起来,让陪儿子。
和上哪怕力气大,也忍着没还手。
我倏然想起来,和上在念书的时候,也也曾经是个刺头,天不怕地不怕,可现在,也到了“顾全大局”的年纪了。
我来了气,一下把那几个人拽开了,指着和上的手臂:“你们看清楚了再抓。”
那几个闹事儿的一下就给镇住了:“肉蘑菇……”
“长了这玩意儿,什么下场,没人比你们更清楚。你们再挨过来,倒霉的就是你们。”
他们面上悚然变色,不由自主,就都后退了好几步。
白家姐弟这才偷偷松了口气,把他们往外赶:“去吧去吧,开发商都这样了,你们最好还是回去等通知。”
那几个维权家长没辙,只能转身悻悻往后走。
我还注意到了,这几个维权家长打扮的都很寒酸,性格又都很泼,一看就都是刺头。
这也算是个共同之处。
我趁着白家姐弟不注意,就跟过去了:“你们几位的儿子长什么样,我也没看过,能不能给我看看?”
一开始他们认定我是“对方”的人,很警惕,但可巧一个家长认识风水铃,也就把孩子照片拿出来了。
我一一看了看照片,心里有了数,全是主横死的断扫帚眉。
“这几个孩子是同时的病,还是一个一个得病?”
“日子是一个接一个。”那几个家长对看了一眼:“他们这老换人。”
果然,我也觉得,这个饭店的规模,不会同时用七个帮厨。
“你们这几个孩子,临死的时候,留下点什么没有?”
“那还能留下什么,就留下点钱——这疑难杂症,还没来得及给他花,人就没了,还说娶媳妇买楼呢……”
我差不多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第1843章 捂眼遮耳
“你们等着吧。”我答道:“快则一两天,多则三四天,这几天,肯定给你们说法。”
“说法不说法的,关键是赔钱!”
“是啊,那么大一条小伙子,要是活着,一辈子得挣多少?赔钱!”
不过他们顾念我是个“大师”,又是局外人,所以也都没敢多说什么,敦促我赶紧催钱。
我点了点头,就回到了屋子里。
白家姐弟看我问话,还有点紧张,一看我回来,就仔细观察我的表情,可我什么也没表露出来,就问道:“出事儿之前,你们家这一年的买卖还兴隆?”
白老三忍不住说道:“兴隆个屁,人工也贵,客人也少,裤衩子都……”
结果话没说完,屁股就被白老三给踢了一下,立马闭上了嘴。
“我弟弟不懂,我们家生意可好了,都是附近的老街坊,看在我爸爸的面子上来给我们捧场,都是稳定客源,不少赚钱,所以我们先前要的补偿款,那也是应当应分。”
白二姐倒是伶牙俐齿。
白老大也跟着点了点头。
我一笑,看向了这块麒麟地:“你们知道这块地,为什么不能是破身麒麟吗?”
三兄妹互相看了一眼:“我们这些掌大勺的哪儿懂这个呢。”
“动物世界都看过吧?受伤的动物,身边会引来垂涎三尺,趁人之危的猛兽。这麒麟一旦破身,也会引来其他的怪东西。”
三兄妹好像还是没明白:“那——就是因为麒麟破身,才把弄蘑菇那东西引出来的?”
“那不又赖到我头上来吗?”白老三不干了:“这矛盾了啊——你明明说是绳子被小和总弄断才引来的。”
我一笑:“是除了那个让人长肉蘑菇的之外的怪东西。”
三兄妹一愣:“先生,你可别吓唬我们——除了那个东西,还有其他玩意儿?那不是更受不了了吗?”
有些怪物,哪怕连我们,也看不见。
“算了,我就不泄露天机了。”我接着说道:“我这么问吧——你们想抓住那个让人长肉蘑菇的东西吗?”
三兄妹面露惧意,立刻猛点头。
“要是想抓,就帮我个忙——晚上你们三个全上思雨轩来,就一样,得把耳朵和眼睛给捂住。”
三兄妹一愣:“这是什么说道?”
“你就说,你们答应不答应吧。”我答道:“不答应,这事儿就没完——你们也看见了,小和总也中招了,要是他也出事儿,别说补偿了,保不齐他们公司,还得管你们要补偿呢,你说能买卖地皮的,那得是多有能力的地界?”
三兄妹一对眼,犹豫了一下:“那,保证安全吗?”
“怕什么?”我答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三兄妹寻思了半天,说商量商量。
程星河把头给探出来了,嘴里嚼着灯影牛肉丝:“怎么,我们家李柯南又知道那只有一个的真相了?”
有时候,真相也不光只有一个。
“李北斗,不好了!”
是白藿香的声音。
我心里猛然一沉,立马跑过去了。
一进屋里,就屏住了呼吸。
只见和上蜷缩在地上,来回的滚,脑门上是豆大的汗珠:“北斗,你,你就跟白医生,说,说一下,给我那药加点量——实在不行,给我开点安眠药也行,我,我坚持不住啦!”
我一眼就看见,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和上手臂上的那些划痕猛然又膨胀了一倍,弯弯扭扭的,竟然跟带鱼那么大了,也不光是在手臂上,已经蹿到了左边半个身子上了。
那些肉芽也从嘴巴的形状,直接炸成了香菇那么大!
和上这人我太了解了,为了面子,能跟小混混打赌,拿啤酒瓶子砸脑门,谁先躺下谁认怂,连着干翻好几个混混,面不改色,现如今能疼成这样,我是第一次看见。
他难受的,也许根本没法想象。
“怎么回事……”我立马看向了白藿香:“麻醉药不管用了?”
而且,这扩散的也不对,那几个死去的帮厨,不是熬了好几天才这样吗?
“速度太快了,现在人能承受的麻药,都不管用了,再加大剂量,会对他的身体有没法逆转的伤害,”白藿香吸了口气:“你得赶紧想法子找到那个女人,他这个情况,不大对劲儿。”
哑巴兰已经弄清楚来龙去脉了:“不是说,能活七天吗?”
白藿香摇摇头:“这一次,跟前面几个都不大一样——他这个速度,别说七天了,要是找不到解药,恐怕过了今天午夜,人就不行了。”
那个种怨的长发女人,是恨透了我们了。
看着在地上来回打滚的和上,我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可这个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试试。”
阿四。
阿四自从跟着我们回来,一直不言不语,静静的看着我们做事儿。
“可你这身体才刚恢复过来……”
“我死不了,”阿四蹲下,一只手握住了和上受伤的那个手臂上,一股子秽气,就被她给吸到自己身上了。
她脸色再一次难看了下来。
和上却像是舒服点了,那些恐怖的“肉蘑菇”也终于停止了生长,他睁开眼睛,看着阿四,也是一愣:“这小孩儿……”
阿四一双手,就盖在了和上的眼皮上。
和上睡着了。
我心情是很复杂的——阿四的秽气刚被净化,可和上形势又危机,让人根本没法选。
“不用担心。”阿四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这是为了给我盖庙——我付出点什么,理所当然。不过……”
她看向了和上:“这秽气太重了,我只能让他少受点罪,没法延长他的命。”
午夜之前,非得抓住了那个长发女人不可。
“哥,有啥我能帮忙的吗?”哑巴兰摩拳擦掌:“老长时间不干活,想着舒展舒展身子骨。”
我一寻思:“那就得辛苦你了,你帮我去买几样东西来——我把东西发你手机上,上城北的美人鱼花店,提我名字打八折。”
我以前打工的时候,跟那是长期合作伙伴。
苏寻也跟上了:“我也去。”
哑巴兰一看手机上的清单,忽然皱起了眉头:“这个季节——能有吗?”
第1844章 走兽之地
“没事儿。”我答道:“去了之后你跟老板一说就行了。”
哑巴兰向来信得过我,也没多问,带着苏寻就走了。一边走着,哑巴兰还跟苏寻形容什么,两只胳膊比划着,像是在说,从红姑娘那养伤的时候,看见的新鲜事儿。
苏寻看着他就笑,笑的特别开心。
“七星,”程星河的胳膊搭在了我肩膀上:“刚才听你说,麒麟破身,会引来其他的怪物?那咱们一口气得对付多少个?”
我领着他翻到了墙头上,往东西两头一指:“你看,麒麟两边成什么形状?”
麒麟破身附近,有几个山包,交错杂乱,银装素裹之下,勾勒出了巧妙的图案,一个成了走兽状,一个成了鸟状。
程星河皱起眉头:“这我哪儿认识啊——不过,你的意思是,麒麟破身,会影响周围的风水,这风水,会再对人形成影响?”
我拍了拍他肩膀:“孺子可教也。”
“你个不孝子,跟谁孺子呢?也不怕雷劈了你。”说着,他看向了不远处的九鬼压棺地:“又跟你老婆有关系?”
但愿吧,如果那个长发女人真的跟潇湘有关,也许,关于我跟她的事情,就能了解的更清楚一些了。
不长时间,白家兄妹似乎是商量好了,奔着厨房就来了,笑嘻嘻的,还带了食材,白二姐热络的说道:“几位先生辛苦了,我们给你们做点东西,聊表一下地主之谊,几位别嫌弃。”
程星河一眼就看出来了:“哟,酸菜白肉火锅!”
后厨开火,三个人合作——白老三帮厨,白二姐摆盘,白老大掌勺,很快香气弥漫,让人食指大动。
不过,在朦朦胧胧的白雾之中,我隐约看到,半空之中漂浮着一些东西,对着那些香气就聚拢来了。
对了,这就是来跟着“蹭吃”的游魂。
越是经常有烟火的地方,比如后厨,小吃摊子,就越容易引来这些东西,没人给上供,就过来分一杯羹。
烟雾之中密密麻麻,像是挤在一起的脸。
程星河皱起眉头,拿起个拖鞋就要打过去,白藿香知道来龙去脉之后就拉住了他:“你怎么这么没同情心,它们都饿了多久了,吃一两口你又不会饿死。”
程星河一咂舌:“你保护妇女儿童也就算了——这些玩意儿你也护着?你知不知道,让它们吸食了烟火气的东西就吃不得了?”
是有这么一说。
据说给神上供,撤下的供品会更美味,给鬼上供,就味如嚼蜡,甚至会拉肚子。
有一些人好像天生不会做饭,哪怕材料火候跟人一样,做出来的东西也不香,往往也是因为身边有这种蹭吃的东西萦绕着。
我说他今天怎么这么勤快,感情是这些蹭吃的触犯了他的利益了。
结果他拖鞋还没举起来,一根勺子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对着那些雾气就打了过去。
这一下,带着一丝微弱的仙灵气,那些想来蹭吃的殷切的脸,顿时面色大变,呼号惨叫着,就被驱赶散开了。
白老大倒是浑然不觉,哪怕那个大勺子是从他后脑掠过去的,他也只是摸了摸脑袋,嘀咕着天冷了,屋里灌风。
锅盖童子。
说着,把锅子摆在最中央,白二姐笑吟吟就垫着抹布把锅盖给打开了:“几位快尝尝——我爸爸的手艺!”
别说,那锅里浓郁的高汤翻滚,一片片嫩肉浮上来,香气十足——在蒜泥香菜蘸料里一滚,丰腴的肉与爽口的酸菜中和,口齿留香。
下雪天,跟这个是绝配。
程星河也不怕烫,呼噜呼噜就是几碗,吃的头上冒出了蒸汽来,跟武侠剧里的内功高手一样。
“爱吃就好!这还是我爹传下来的法子呢,”白二姐连忙说道:“我们家招牌菜——只有我大哥得了真传,别人做不出这个味儿!”
米缸后面微微有点动静,锅盖童子回去了。
出了这个厨房,恐怕也不是这个味儿——东西变好吃,有锅盖童子一份儿功劳。
酒酣饭饱,白老三趁机问道:“现在,今天真的能行?不能再让那么东跑了吧?”
“放心吧,但凡有你们几位帮忙,马到成功。”
“那就太好了,”白二姐喜不自禁,这才发现一边的白老爷子也从打盹里醒过来了,赶紧捞了火锅里的素菜给老爷子送过去,一口一口吹凉了:“爸爸,你尝尝,你最爱吃的!”
老爷子闭着眼睛张了嘴,却皱起了眉头,眼角就是两行泪,把金铃攥的更紧了。
程星河一边吃肉,一边低声说道:“破了案了,这金铃哑巴,估计就是老爷子自己攥坏的。”
白老大连忙说道:“多少给点肉吃——你那蘑菇也不好消化。”
白老三则直接把二姐的汤碗拿过去了:“爸爸,我喂你!”
跟街坊邻居说的一样,看上去,真是麒麟贵子,至孝。
白藿香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程星河把肉捞差不多了,趁着白藿香走神,把白藿香碗里的肉也捞走了。
吃完了饭,白家姐弟果然告诉我,事儿就这么定了,让我多费心了。
我看了一眼熟睡的和上,点了点头。
等哑巴兰和苏寻回来,一番布置,天彻底黑透了,我们就在思雨轩集合了。
苏寻已经摆好了请灵阵,贡香的味道一飘,白家三姐弟照着我说的,遮住了眼睛和耳朵,有些忐忑的又问了一遍:“真是没事吧?”
“放心。”
等他们三个弄好了,我们就开始等。
这个时候,和上的脸色已经越来越不好了——虽然阿四让他减少了痛苦,可那股子死气一路蔓延,身上的肉蘑菇也逐渐越来越大,像是要把他全部生命力给吸走了。
都快十一点了,白家三姐弟都从一开始的惊慌紧张,到了不耐烦:“先生,那东西来了吗?什么时候来?”
程星河他们看着和上那样,也有点着急了。
我跟哑巴兰苏寻一歪头,他们立马动手,就把白家三兄妹结结实实的绑在了阵心的椅子上。
觉察出来,这三个立刻就傻了,一个劲儿的挣扎了起来:“不是,你们这是干什么?”
遮住眼睛耳朵,也不是为了别的——免得他们多疑和反抗。
“杀人啦,救命呀!”
这三姐弟吓的不轻,一个个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哑巴兰有点担心:“哥,他们不能把当差的喊来吧?我去拿几个馒头,把他们嘴堵上。”
“不用。”我摆了摆手:“让他们叫。”
老爷子目睹这一切,也直了眼,张了半天嘴想说话,可阿巴阿巴半天,也没说出来。
在这些惨叫声里,我们眼巴巴看着指针一点一点往12那里挪动,心情都越来越紧张——长发女不来,和上就保不住了。
我后心也逐渐出了汗,快点,快点!
可就在最后十五分钟,外面呼啦一声,就起了风,把窗棱子撞的咚咚作响。
有东西来了。
那个长头发的身影,出现在了窗棱外面。
我心头一振,立刻说道:“你来了?”
本来,昨天打草惊蛇,她按理说是不敢来了。
可我们准备了她想要的——她的诉求,就是让白家人死。
沉默了半晌,那天籁一样的声音才响了起来:“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说话算数——你不是想让这几个人死吗?”我答道:“我就弄过来了,悉听尊便。”
那身影一颤,满是不可思议:“真的?”
一只素手,迫不及待要从窗棱里探进来。
“那当然了,”我笑眯眯的答道:“就有一个条件。”
我奔着和上所在的位置点了点头:“把他身上的怨气给散了——还有,把你跟老爷子的恩怨说清楚。”
第1845章 职业凶犯
“恩怨……”长发女人的手指僵在了窗棱上,冷笑了一声:“看在你乖乖把白家人绑到了这里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你朋友解开怨气。可我跟他们的恩怨,没必要告诉你。”
这女的挺不合作啊!
我想跟她说清楚我和潇湘的关系,可这是个挺长的故事,也保不住她信不信,而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顺着她的语气说道:“那也行——你先过来解他怨气,剩下的好说。”
窗户乓的一下被推开,屋里顿时灌满了清新的冷空气,她那被黑发遮着的曼妙身体,还是莹白如雪。
程星河低声说道:“这女的挺禁冻——正气水,她是不是得宫寒?”
白藿香眼睛一瞪,大吃一惊:“你还知道宫寒?”
“网上一有女的吃冷饮,就好些人说这俩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而那曼妙的身体缓缓一进来,飘然对着那白家三兄妹过来了。
可我立马拦住她:“咱们说好的!”
这个“贞子”身上,有一种极为清新冰冷的气息,很好闻。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黑发下,她那天籁一样的声音恶狠狠的“哼”了一声,这才飘然到了和上身边。
那个姿势极为优美,像是漂浮在了空中。
这一下,白家三兄妹也察觉出了身边过去个什么东西,因为看不见也听不到我们,光剩下拼命挣扎了:“你们杀人,杀人要偿命!”
长发女这才冷笑了一声,落在了和上身边。
黑发之中,伸出了一只雪白的手,握在了和上的手臂上。
还有三五分钟就到时间了,我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和上手臂上的肉蘑菇一碰到了那只手,飞快的萎缩了下来,和上猛然睁开了眼,像是瞬间就清醒过来了。
真管用。
眼看着,他身上的黑气,流淌回了长发女身上。
我们正要高兴呢,可就在这个时候,和上忽然一把抓住了那个女人的手臂,兴奋了起来:“北斗,快点,我抓住那东西了!”
我一愣,卧槽,坏了!
果然,长发女手一僵,转过脸,黑发之后是一双极为怨恨的视线:“你骗我……”:
我立马说道:“我没骗你,你听我说,先把他松开……”
“北斗,你快点!”和上这才刚有了点力气,而他因为处于生死边缘,俗话说死鬼撞衰人,正好能让他看见本来看不到的东西:“我快抓不住了!害了那么多人,别让她跑了!”
你快别说了!
我往前一步还想解释,程星河白藿香他们更别提了,早做好准备了,长发女瞬间就感觉到了煞气,误以为我们拿白家人和和上当诱饵,这一动,又认定我们要群起而攻之,不由咬牙切齿:“人都是骗子——人都是骗子……你们都该死!”
“呼”的一声,她身上那股子冰冷的气息一炸,温暖的屋子里瞬间冷了好几度,和上手臂上“啪”的一声响,只听他一声惨叫,浑身肉蘑菇猛然全炸起来了。
“和上!”
阿四立刻扑了上去:“不好了……”
而那女人转过脸,我就听到了一阵磨牙的声音,程星河为了救和上,一凤凰毛奔着她的腰就缠过去了:“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哑巴兰就更别提了,猎仙索跟着程狗的凤凰毛就过去了。
苏寻蹲在地上,手速极快的就把地上的阵法翻动了起来,要把那玩意儿给整个困住。
白藿香则厉声说道:“你们别的不着急——帮我把她头发给弄下来!要不和上就真没救了!”
“得令!”程星河和哑巴兰异口同声,长发女一听要动她的头发,视线更怨毒了:“你们敢碰我的头发……”
这头发,对她来说,似乎十分重要。
而她已经被程狗和哑巴兰拽住,挣扎不出去,抬起手,五道尖锐的指甲寒光一闪,对着自己的脖子就抓下来了。
我吃了一惊,这女的好烈的性子——察觉出自己被骗,竟然宁愿死,也要报复!
她死了,身上的部件也没用了,和上的怨气,什么玩意儿也化解不了了!
我一丝没犹豫,奔着她就冲了过去,一把挡在了她脖子前面。
那五爪一下楔到了龙鳞上,“嘣”的一声。
她见到了龙鳞,顿时愣住了,勉强抬起头:“是你……”
我松了口气:“对,是我,你是潇湘的人,对不对?我跟潇湘……”
“是你害了水神娘娘……”没想到,她的仇恨更重,张开嘴,对着我就撕咬了下来:“我要给水神娘娘报仇!”
我一愣,而她一张口,不偏不倚,对着真龙骨的旧伤疤就下去了。
那是全身唯一一个龙鳞没覆盖的地方。
我偏头闪过去,一排利齿“嘣”的一下就咬在了真龙骨一侧,火辣辣一阵疼。
她很熟悉我身上的软肋,她认识景朝国君!
她肯定,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程星河他们见状大骂:“这玩意儿反了天了!”
程狗抽出凤凰毛,对着她面门就打过去了。
可我转身,一下就挡在了她面前——也是我倒霉,那一下正好打在了真龙骨上。
那不是普通的东西,是小龙女的凤凰毛!
这一下,头骨简直像是被熔岩整个劈开,火辣辣一阵锐痛,我眼前顿时全白了。
“七星?”程星河一愣:“你疯啦!”
白藿香也愣了一下,不管不顾就扑过来了,一只手摸在了真龙骨上:“你知不知道这个位置对你来说意味这什么?”
“知道。”我苦笑了一声:“这地方再被打坏了,之前的千辛万苦,就全白费了。”
白藿香大怒:“知道你还——你就是冒傻气!”
不光是他,长发女也愣住了:“你为了我……为什么?”
我吸了口气,努力把那种剧痛扛过去:“我知道,你跟白家有恩怨,杀那几个帮厨,也是有原因的——我杀你容易,可我不想让你含着冤枉,消失在世上,那对你不公平。”
“公平……”
她重复了一句:“我……也能有公平?”
“三界之内,众生平等,”因为剧痛而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了起来:“没有公道,我给你讨。”
她的身体一颤。
而这个时候,和上已经开始惨叫了——他身上的肉蘑菇逐渐扩大,已经有杏鲍菇那么大了。
阿四喊道:“快点!”
离着十二点整,就还一分钟了。
“程狗,哑巴兰,松开她。”
程狗和哑巴兰一愣,刚才那一下,让他们都挺生气,可全听我的话,不甘不愿的,也就松开了。
长发女重获自由,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
“我是想告诉你,我这一次,不是骗你,是真心实意想帮你解决你的冤枉。”我叹了口气:“我朋友的命是要紧,现如今,我请你救他,行不行?”
这个时候,和上身上的“杏鲍菇”已经开始流淌出了黑气,和上时间不多了。
长发女吸了口气,转身就到了和上身边。
再一次抓住了和上的手臂,和上也重新反抓住了她,但她没有挣脱。
和上身上的怨气,终于彻底消失了。
我们这才松了口气。
和上醒转过来,连忙说道:“北斗……”
“你放心吧。”我对和上说道:“她的事情,弄清楚了。”
和上没明白:“那为什么不抓?”
长发女也看着我。
“因为那七个帮厨,死的是有原因的。”我回头看向了白家姐弟:“他们知道。”
长发女愣住了。
我跟哑巴兰一歪头,示意解开一个,哑巴兰会意,立刻把白家老大的眼睛和耳朵松开了。
白老大重见光明,别提多激动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你们这是杀人,你们得偿命……”
“要论杀人偿命,那是另有其人。”我盯着白老大:“你为什么请帮厨住在了思雨轩里,你自己知道。”
白老大一愣,顿时面如土色,厉声说道:“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我看向了在一边愣住的白老爷子:“你请帮厨,不是让他们在厨房帮忙的,是想着,让帮厨搭把手——尽快把老爷子给送上西方极乐吧?”
白老大猛然一颤,呼吸都凝滞住了。程星河他们也愣住了。
和上立马挣扎了起来:“什么意思——他们,他们不是孝子吗?”
麒麟都破身了,哪儿来的孝子?
白老大喃喃说道:“我,我不知道……你,你怎么知道的?你血口喷人!”
我接着说道:“简单——那几个帮厨的家里人来闹事儿,我看见照片了,那几个帮厨无一例外,都是断扫帚眉。”
“那,那又怎么样?他们命短……”
“断扫帚,可不光是命短,主穷凶极恶,亡命之徒,”我答道:“这种人浮躁偏激,绝不可能上厨房干受累的工作,他们怕是职业凶犯吧?你不承认,也简单,这种事儿,一调查就出来了。那几个索赔的父母,还没走远呢,帮厨能赚多少钱,可他们手里都有不少钱,这钱,怕就是买凶钱吧?”
白老大咬了咬牙:“你……”
我回头看向了长发女:“你要杀他们,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