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6章 父子成仇
齐雁和见状,嘴上还是挂着笑,可他出手却极快,掠起了一阵破风声,对着我就抓过来了!
下一瞬,凤凰毛忽然从左侧穿过,直接卷在了齐雁和的手腕上:“七星,快跑!”
我没犹豫,一把拽住了江辰,奔着走廊另一侧就跑过去了。
只要我跑了——程狗就不用再护着我了,他凤凰毛在手,自己逃出去,比护着我逃出去简单的多,八成能留下命。
江辰被我带了一个趔趄,咬了咬牙:“你身边的这些人,都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是啊,我身边的人,跟他身边的人不一样,个个能拼出命来护着我,可他身边的,不过为了名,为了利。
“你学不会——你没有人心。”
江辰的脸一冷,我卡他卡的更用力了:“指路!走错一步,我弄死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江辰最惜命,最谨慎,为了自己的安危,不敢给我指错。
有人过来,可看见江辰,不敢靠近。
保安人群后面,有一个人微微跟我点了点头。
果然是那个张浩。
他露出个嘴型:“谢谢。”
我装作没看见,免得被人发觉,给他带来麻烦。
到了一个很长的回廊,附近有很多门口,可江辰的身体,却明显的抗拒了一下。
“这边不能走?”
他犹豫了半秒,可就冲着这半秒就看出来了,这地方肯定有什么说道。
我立马拽着他就过去了。
他还想挣扎,可是惜命,跟着我就过来了。
这地方的门是细长的,窗户也是,有点像是老式西洋建筑。
他既然不想让我来,八成是个很好的躲藏地点。
上头的锁算是好锁,可我开锁技术十分娴熟,就在我拽着江辰进去,关门的瞬间,脚步声就同时从来时的回廊响了起来。
差一点就被看见了。
我单手顶上门,开始剧烈喘气。
江辰吸了口气:“上这里来你会后悔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笑话,要是能让我后悔,你会提醒我?”
江辰不吭声了。
我喘匀了气:“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行气?”
江辰冷笑:“你的本事,我见过,也听过——要是真的恢复过来,你没必要用我做人质。”
不愧是江辰。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跟着我出来,也不过是想找到求助的机会。
是啊,要是没被江夫人献祭,这地方,闹个天翻地覆,又怎么样?
他不知道的是我现在的情况,以他的本事,完全可以自己把我反手制住,可他不敢——太谨慎,也太惜命。
“李北斗,我劝你把江先生给放出来!”
“江先生出什么事儿,你这辈子别想出去!”
外面是那些先生们的无能狂怒。
我冷笑,狠话听多了,耳朵起茧子了。
而且,没提程星河,这是好现象,说明程星河没被抓住。
我随手把灯开开,这个屋子的陈设,跟刚才的书房差不多,不过这里没有那么多书,架子上是珍玩摆设,倒像是会客厅。
“这屋子干什么用的?”
江辰冷笑:“住人的。”
爱说不说。
我拽着江辰四处看了看,出了口气:“你这次怎么从天师府出来的?你背后那个靠山,连三清老人都管的了?”
江辰一笑:“算是吧。”
我其实很想看看江辰的流年走势,可现在根本就看不出来。
同时我努力用调息法来运行体内的气——可神龛虽然被毁掉了,行气还是没法完全恢复。
用什么法子能恢复呢……
还是说……一种不安笼罩了上来。
没法恢复了?
当然,还有一种法子——对我施咒的人死了,我就恢复了。
我想起了那个预知梦。
她,会死吗?
她想杀我,可她是我妈。
这种感觉像是一片利刃,在我心里反复的刮。
我立马把精神从那种难受里抽离出来——不论如何,我得活下去。
竭尽全力的活下去。
这一次来,难受的事情是不少,但是能抓住江辰,也算是意外收获。
得从江辰这里,弄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李北斗,”江辰忽然说道:“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卧槽?你还来个破桌子先伸腿。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一怔。
你问住我了——我还想知道呢!
“说实话,”江辰缓缓说道:“从我出生到现在,见过很多人,可唯独没见过你这种人——似乎方方面面,跟我都是出奇的相似,可又不完全一样。”
“你可太看的起我了。”我一边努力调息,一边回答道:“谁比的上你江真龙?”
江辰冷笑:“你的运气就很好。”
“运气?”
我几乎想笑——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你江真龙大家族出身,落地就有了九成人奋斗三辈子都的不到的一切,手底下一呼百应,上头有人撑腰——说我运气好?
“我最想要的,却似乎都在你那里。”
我一愣。
这句话,听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
“一开始见到你,没觉得你跟其他人有什么两样,后来,我甚至有种错觉……”
他没说下去。
他就是因为那个“错觉”,想对我赶尽杀绝。
我死了,那些他想要的,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不管你信不信,”江辰坦然说道:“我没想到,咱们会争到现在。”
我自嘲,是啊,他以为,我就是个山寨货,不至于他费这么大心思,抓了这么久。
有些事情,像是老天注定的——一山不容二虎。
“你背后的人,有没有提起过我?”我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江辰的眼神一凝:“他说,咱们之间,只能活一个。”
我并不意外。
与此同时,我忽然想起了江家那个传说。
江家,会毁于兄弟之争。
江瘸子对江老爷子,江年对江景,还有就是,江辰和——我?
“你爹……”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了:“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他爹就是当年跟江夫人一起进真龙穴的人,说不定,也能有什么线索。
聪明如江辰,自然听出了这话的不寻常:“你对家父,为什么这么感兴趣?”
“你说不说?”
江辰皱起了眉头:“见的不多,不好评价。”
跟自己爹见的不多?
“他对你很严厉,是不是?”
我记得很清楚——江辰小时候因为恶作剧,害死了哭丧奶奶,这事儿被我揭穿之后,他消停了一段时间,有人说,他被父亲重罚。
江辰提起父亲,这种冷漠是装不出来的。
父子成仇?
我正要接着问,可这个时候,房间里忽然出现了一声异响。
我的心顿时就提起来了,这地方有人?
江辰的脸色,瞬间也变了一下。
我很少见到,他能露出这么忌惮的神色。
这声音,是从起居室的内侧发出来的。
第1637章 倾巢出动
内室里,有人!
我后心一炸。
“谁在里面?”
没人应声。
我卡着江辰的手手更紧了:“这房间,到底是谁的?”
江辰只能出声:“家父的起居室。”
“你爹在里面?”
江辰却十分肯定的说道:“他还没回来。”
“那里面是谁?”
“不知道。”
江辰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咣!”
里面又是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摔下来了。
不会是江辰的人,他们要是埋伏在这里,不可能出声惊动我。
得进去看看。
我单手要开门,江辰却厉声说道:“这地方,不能随便进。”
“我今天,还就随便进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没什么可怕的了。
可就在这一瞬间,大门忽然一阵巨响,数不清的人冲了进来:“放开江先生!”
不光是之前那些江辰亲信,大量江家人也闻讯赶来了。
为首的,是江年。
不愧是邸老头子,补局补的真不错,江家眼看着要倒霉,硬是让他给补回风生水起了——江年眼瞅着应该死在玄武局的,竟然还能好端端的回来。
江家人在玄武局,也折了不少,看来深谙不把全部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还留着储备力量。
江夫人就站在了江年身后——却没有跟普通妇女一样浑身发抖,痛哭流涕,眼神反而异常锋锐坚决:“谁把这个胆大包天的歹徒给我活捉住,想要什么,我们家都出得起。”
一丝情都没有,只有恨。
看来,是她为了儿子的安危,把这些江家人全叫来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少人摩拳擦掌。
江年冷冷的盯着我:“李北斗,你这是狗急跳墙?连我小叔叔也不放过——还是说,你异想天开,一个冒牌货,竟然还想取代正主?”
你急跳墙。
我甚至有些想笑,终于明白老头儿教给我“老虎不听狗叫”是什么意思了。
“识相的,就放了我小叔叔,回头是岸。”江年往前走了一步:“你拿什么跟他争?”
“没错,恬不知耻——自己假冒也就算了,还妄图对正主下手。”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泥鳅,成不了真龙!下作!”
“这次送上门来,也许就是老天开眼,让他自投罗网!”
江辰立刻说道:“家里的叔伯兄弟,先不要激动,要是为了我,让你们出事儿,我于心何忍。”
江辰的心思我再清楚不过了,一石二鸟,一方面怕他们把我激怒,搞得他倒霉,一方面又顺手收拢人心。
刘皇叔摔孩子的时候,都没你这么能耐。
那些江家人听了,越发露出了钦佩:“为了咱们,自己的生死倒是不放在心上——他不是真龙转世,谁是?”
你大爷是。
越过了江家人,天师府的也在后面待命——看来自从天师府不服李茂昌的那一派,把三清老人请回来之后,李茂昌也得让三清老人几分。
我倒是来了兴趣:“你给了天师府什么好处?充钱了?”
江辰冷笑:“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
“你不说,我也猜出来了。”我答道:“放你出来的条件——是让你帮忙对付那个大妖孽吧?”
江辰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神一动,简直像是在问我怎么知道。
看来我没猜错。
前次看见天师府把天姥山刘氏他们带到了个地方,都是出名的武先生,肯定是要对付什么大妖孽。
什么妖孽,要请这么多人来对付?
肯定是三清老人自己都难以对付的。
那就只有一个了——那个费了三清老人毕生之力镇压的九尾狐,怕是因为四相局的变动,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这个大祸患近在眼前,也只能利用江辰和江辰背后的人,来“戴罪立功”,这才开始合作的。
天师府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别的——只为“世人”。
江辰活脱脱,就是游戏里的氪金玩家。
了不起了不起。
以前总听人说,我们家三代打拼,凭什么输给你一朝努力?
有些人从投胎开始,就赢了。
不过,哪怕是这样——谁也不该放弃努力。
“李北斗,”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聪明人,你知道,不可能在这里挟持江辰一辈子,”
江良也来了。
这次,江家是倾巢出动了?
熊皮人呢?
熊皮人不在,也许,是死了?
我一笑:“我也没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这次来,想打听一点事儿,弄清楚了,江辰完璧归赵,天黑路滑,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江辰看了我一眼。
我妈也微微一怔,表情有些不自然。
江良作为风水江的家主,开了口:“你想知道什么事儿?”
“简单,我想知道的,是二十年前,真龙穴被打开的真相。”
我妈抬起头,眼神一凛。
这地方有很多人。
要是把这件事儿爆开,她下半辈子,就没法在江家立足了。
江良耐心的看了我一眼:“这件事儿,跟我们没关系——你可以去问十二天阶几位大先生,我们又怎么会知道?”
不愧是江家人,这种若无其事,简直是一脉相承。
“不见得吧。”我冷冷的说道:“是有个大四相会——可进入真龙穴的,还有尾随在后的小四相会呢。”
江良一怔,显然,他没想到,我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可饶是这样,他也没往江夫人那看——他甚至根本没怀疑过这话会是江夫人跟我说的。
在他看来,江夫人根本就没有这个理由。
江夫人看似镇定自若,可光洁的额头,隐隐绽出了一丝青筋。
她也很后悔,刚才为了等到祭祀效果显现,把真相说了出来。
不,应该说,她是后悔,刚才怎么没用斩须刀一下劈了我——她说真话,是因为没想到我能活着出这个门。
“江良先生,你也是小四相会的成员之一,”我接着说道:“第一个问题,那次进入真龙穴的,除了你,江夫人,还有谁?是不是——江夫人的丈夫,江天?”
江良一听我报出了三个名字,更是一愣。
我手一用力:“三秒时间——说,还是看着我这个山寨,跟正牌同归于尽,三,二……”
我往下一压,江辰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下来。
“别伤我儿子!”
江夫人忍不住往前一步:“是有,那又怎么样?”
那就对了,这个江天,果然是当年那位未婚夫。
很多线索,终于能浮出水面了。
江辰看了我一眼:“你到底为什么对我父亲这么感兴趣?”
“你管不着。”我继续问道:“那位江天,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江年冷冷的说道:“你找他干什么?他不是你能见的。”
“我是想弄清楚,当年谋划一切,掀开玖龙抬棺的,到底是谁。”
江良终于看了江夫人一眼。
江夫人再也忍不住了:“让我去替我儿子,行不行?你要命,要我的命!”
这种恳切和心疼,是装不出来的。
我手不由自主一颤,江辰重重喘了口气,尽量冷静的说道:“妈,你不要添乱了。”
可江夫人眼看着江辰有危险,简直心如刀割,又往前了一步:“那些事情,跟江辰没关系,——他是无辜的!”
无辜——他无辜,我又做错什么了?
眼下这一切,不是你们一步一步逼我的?
“江天先生不会让江辰这么死在这的,”我缓缓说道:“我要见他一面。”
“得寸进尺……”江年忍不住回头对江良说道:“爸,他不是中了邪术吗?我看,不如冒险试一试——把小叔叔抢回来!”
“你懂什么?”江良冷冷的说道:“这个险,咱们冒不起。”
江辰,是江家振兴,唯一的希望——一丝差池也不能出。
“你想见我?”
一个人从人群后走了出来:“见了我,你就肯放了我儿子?”
我一看那个人,顿时就愣住了。
这人跟我不是第一次见了。
这是那个穿着熊皮的人。
第1638章 虫真人线
难怪。
这个人眉目,依稀跟江辰有些相似之处。
也许,这就是他不肯露出真面目的原因——当然,那个熊皮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也许就是那个熊皮,让他活下来了。
之前江家人只尊称他为“先生”,估计也是要隐藏他的身份。
看来我把江家逼到了绝境了——连这个传说之中的“大人物”,也亲自出来对付我了。
江辰早就觉出我的表情不对了:“你认识我父亲?”
不光认识,还差点打死。
他,就是那个江天?
江夫人一看他来了,眼里燃起了希望:“你救救儿子!”
而那双眼睛看向了我,则重新是怨怒:“把那个李北斗给抓住,给儿子出气!鲤鱼……鲤鱼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还是在这种人手里……”
抓住了我,她可能就要下手,取得什么真龙骨,终结这个秘密了。
江天不置可否,往前走了一步:“李先生光临寒舍,是贵客,小儿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让他给李先生道歉,何必大动干戈?”
你应该先问问你家里人,对我做过什么。
不过我注意到了,他看着江辰的眼神,根本没有一丝感情。
江辰眼神像是凝成了死水,一点见到父亲的亲热劲儿都没有,比路人还漠然。
他们好像就没有平常父子的亲情。
“江先生原来还没死,那你来的正好,”我立刻说道:“把你们那个小四相会的事儿,说给我听。”
江辰也听出来我见过他父亲了,这才微微皱了皱眉,像是疑心我什么时候见的。
他优雅华贵的坐在了一个贵妃榻上:“李先生想从哪里开始听?站着累,李先生也请坐。”
这种淡定从容,好像我手里不是抓了他儿子,只是抓了他们一把瓜子。
而他这么一出现,所有江家人似乎都有了主心骨,被感染的冷静了许多:“不愧是那位,有他在,什么也不用怕。”
“咱们江家,可不是就指着这两位家主了嘛!”
但是我却注意到了那个贵妃榻的款式——跟预知梦里见到,江夫人出事儿时坐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难不成……
我立刻重新凝聚精神,不让自己分心:“就从你是怎么知道真龙穴开始。”
江天沉吟了一声,摆了摆手。
江辰手底下的,和那些人立刻出去了,只剩下江夫人和江良留在原地。
江天看向了江良:“二十年,太久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你还记得吗?”
江良答道:“我也记不太清楚了——那几年,发生了很多事儿。”
我心里冷笑,都是长毛的,演什么聊斋?他们俩都是人中之龙,真龙穴又是大事儿,不可能会忘。不过是提前通个气罢了,这话得仔细分辨,没准哪里就有坑。
江天一笑:“那我就好好想想——一开始,是不是有个叫小井的年轻人来找咱们?对了,那个小井后来怎么样了?”
跟我妈给我讲的差不多,这事儿的发起人,是那个小井。
没弄错的话,小井可能就是失踪的厌胜二当家。
江良沉吟了一声:“之后就不见了——进真龙穴的时候,他,齐百灵,程廉贞都没来。”
“那就可惜了。”江天盯着我:“你想打听的,就是小井吗?”
我冷笑:“你们知道他的身份,是不是?”
江天微微有些意外,点了点头:“是猜出来了一点。”
猜?
要是“只猜出来一点”,你们能信得过他?
我看,八成是他们调查出了二当家的身份,但是一直装傻,就是野心勃勃,想进真龙穴,得到里面的好处。
“进了真龙穴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继续问道:“是谁打开了玖龙抬棺?”
江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了,像是恨不得现在就把我舌头割下来。
江天皱起眉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当时那个地方,一片大乱。”
江良点了点头。
照着他们的说法,当时他们尾随江老爷子为首的四相会来到了真龙穴,被真龙穴里的情景震慑住了。
景朝在传说之中,是一个富庶之极的朝代,而且对神明信奉虔诚,阴阳这一行尤其兴盛,但是后来突然消失,就给景朝这个朝代蒙上了一层十分神秘的色彩。
作为热爱修庙,甚至把自己也封为神灵的国君,这个埋骨之处,肯定是有许多宝物的——他们有心理准备,可哪怕有心理准备,也没料到,那地方有如此多的宝物,更没想到,里面的风水布局,比传说之中的还精妙。
震惊,大概是每一个进去的人,第一反应。
哪怕那些天阶也是一样。
天阶入内,遇上了很多奇怪的机关,有天阶打头,他们并没有跟危险面对面,而是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畅通无阻,眼看着天阶清扫了障碍,分头行动,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这里有法器,典籍,甚至还有神器,修法经卷,比琳琅满目的财富更珍贵。
一句话,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让自己着迷的东西,自然也分头行动了。
江良找了不少法器——他随身携带的小盒子,和江家许多珍贵的神器,就是在真龙穴里拿到的。
江天没有取东西,而是观察这里的风水建筑,可就在每个人沉浸在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之中时,真龙穴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异响。
下一秒,每个人眼前,都是一片漆黑,江天跟江夫人散开了,接着,这地方忽然涌出了很多奇怪的东西。
那些东西似乎是守真龙穴的,杀不死。
他们既然失散,当然只能落慌而逃,江天和江良,都是远远看到了江老爷子,跟着江老爷子才闯出来的,而其余跟他们一起进去的,一个都没有再见过——小四相会里,他们是硕果仅存的生还者。
而江夫人后来也跟他们会合了,至于遇上了什么,江夫人也不知道——大概是遇上了哪个好心的天阶,顺手救出来的。
江夫人对这一段,倒是面不改色,好像在听关于别人的故事。
看来,这其中的内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江夫人跟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江良一愣,像是觉得这个问题突兀的可笑。
江夫人盯着我,眼里有了杀意。
江辰就更别提了,转脸看着我,眼神变幻莫测。
可江天却面不改色:“这跟真龙穴有什么关系?”
“我想问,你说不说?”
我卡着江辰的手更死了。
江辰是全江家唯一的希望,有他在手,比什么筹码都管用。
“我说!”果然,江夫人立刻说道:“我们……”
江天打断了他:“半年之后。”
半年……
“奉子成婚?成婚之后几个月,就生出了四辰龙命的江辰?”
江良忍不住了:“你问这些,居心何在?”
江天盯着我:“那半年,我夫人因为在真龙穴受到了惊吓,休养了一段时间,而那个时候,她已经有身孕了,奉子成婚,又怎么样?”
所以,江夫人确实是在进真龙穴的时候受孕的。
我脑子里乱了,我——到底算是谁的儿子?
我肯定是我妈亲生的,可江家人,完全不知道,那一胎,有两个孩子?
所以,他们认定了,江辰是真龙穴里,寻找凤凰女栖身的那道龙气,落在了江家,是真龙转世。
其他人,应该也是这么认定的。
没人知道我的存在。
耳朵里一阵耳鸣,为什么?
可就在这一瞬间,侧边的一道窗户忽然炸开,一道银线“咻”的一声,对着我脖子就缠了过来!
我立马就反应过来了——江天之所以跟我说这些,也是因为,他想先稳住我,趁着我分神的时候,用其他方法,把江辰解救出来!
我立马拽住江辰挡在了自己面前,那道银丝跟活的一样,竟然硬生生能在半路转弯,继续奔着我缠!
江夫人见状,厉声说道:“虫真人——千万小心,别伤了我儿子!”
虫真人?
我拽着江辰翻转过去,带倒了一个贵妃榻,那个银丝扑了个空,从贵妃榻上划过,只听“嚓”的一声,黄花斛木的贵妃榻,竟然直接被一分为二!
我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那种银丝——简直赶上激光切割了!
而且,我想起来“虫真人”的这个名字了——据说是西川修行虫法的人,手里的金刚丝,是灵虫锻造出来的,能跟人融为一体,比刀还锐!
一个细瘦的身影从窗户后面跃出,“咻”的一声,银丝好像有生命一样,回到了他手里,但迅速又对着我削了过来!
我只能继续往后躲——可身后,是个很大的多宝阁,我根本就没地方退!
江夫人恨不得冲上来,却被江良拉住了:“虫真人的本事,夫人知道。”
江天则还是从容不迫,似乎这不过是看台上一场戏。
就在这个时候,银丝再一次缠过,我尽最大力量带着江辰翻过,这一下,银丝几乎是贴着我头皮过去的,“嚓”的一声,多宝阁也一分为二,里面装着的东西扑的一下炸了出来。
我看清楚里天女散花一样炸出的东西,一下就愣住了。
我全明白了。
第1639章 制造真龙
那是撒金纸。
传说之中,极其稀有的撒金纸。
而就是这种撒金纸——才邀请到了当年那些天阶,促成了四相会的成立。
上次我对撒金纸有了点研究,看得出来,这全是经年的老东西,跟我手里从田老爷子那得到的请柬,花色年份,一模一样。
原来,组织大四相会的,不是江瘸子——是江天。
江天看着漫天的花瓣一样的撒金纸,眉头也微微一拧。
这是个意外,他也没想到撒金纸能炸出来,这些东西应该是牢牢锁在这里的。
可很多意外,其实都是老天的巧妙安排。
我抬起头盯着江天:“原来是你。”
江天脸色冷了下来。
这一瞬间,虫真人的丝四面八方对着我缠,我本身就没有平时的能力,还要防着江辰反手——这一次看似简单,凶险的程度,简直比之前更甚!
那些银丝,简直在眼前舞成了一道银色的云霞,我因为邪阴鬼子母邪术的影响。看都看不清楚,更别说躲闪了!
又一道银丝忽然划出凌厉的破风声,对着我脖子就下来了,江辰不傻,抓住了这个机会,反手把我摔出来。
倒是因为这一下闪避了要害,对着脖子的丝线打在肩膀上,也是一阵剧痛。
可身边已经没有任何能容身的地方,我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快的银丝对着我就卷了过来。
江辰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江良早把他给接住了,关怀的看他伤着没有,而江辰没管江良的嘘寒问暖,转过脸眼神一厉,有了杀意,江天就更别提了,上次他就想弄死我。
“留活口!”
可万万没想到,忽然有个声音凛冽的响了起来。
江夫人。
我心头一震,她——为什么要救我?
啊,差点忘了,我自嘲的想起来,她要我的什么真龙骨。
大概,那块骨头,得活着取出来才有用。
这一声下去,虫真人得令,那道银丝瞬间偏开,我胳膊上一阵剧痛,没被切断,力道减缓,身体被结结实实的勒住了。
接着,整个人跟傀儡一样,吊起来了。
江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可江天和江辰全看向了她,眼神一凛。
显然,他们觉得,我是个后患,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我给除掉,夜长梦多。
我忽然一阵想笑。
当初马元秋不想杀我,是因为我是四相局唯一的破局人,他们想让我补局。
江夫人不想杀我,是因为要活生生取出我的骨头。
李北斗啊李北斗,永远的工具人。
这个时候,江辰从江良手里挣脱出来,看向了江夫人:“妈,你又跟着掺和什么?难不成,对他心软?”
江天也看了她一眼,话是没说,可眼神,像是在嫌她多事。
江夫人立刻说道:“我——我是觉得,他还有用处……”
江辰不以为然——以前,他也曾经觉得我还有用处,但是后来,他把我当成了一个灾,会让江家覆巢之下无完卵的灾。
其余江家人也是一样,从想利用我,到现在,怕我,怕到一秒都不想让我多活。
“你该不会……”江辰早就捕捉到了什么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江夫人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这可真是冤枉了江夫人了。
我冷笑,她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鲤鱼你啊。
江天就更别提了,似乎一秒都不想多留——见识到了我的能力,只怕多一秒,就多一分变数:“给我把他……”
这一瞬,我的皮肤锐痛——那些丝线,直接勒传了皮肉。
江夫人虽然也恨不得我死,可为了那块骨头,立刻看了虫真人一眼。
那种震慑力,让虫真人瞬间松了手。
江夫人像是豁出去了:“我还有一点事儿没解决完——想跟他单独待一会儿。”
江辰和江天的眼神,更复杂了——显然,他们甚至开始怀疑江夫人了!
好个天潢贵胄一家人啊,谁也信不过谁。
可我忍着疼,趁着这个机会,大声说道:“你以为,我死了,你儿子就能成为真龙了?可惜——要让你们失望了。”
江辰和江天都看向了我,江良则冷笑了一声:“李北斗,龙气是落在江家的,你负隅顽抗也好,张冠李戴也罢,没用。”
我一笑:“笑话,张冠李戴的是你们——你们以为,真龙转世,是能人为制造出来的,是不是?”
这话一出口,江家这几个人眼神同时一凝。
“人为制造……”江辰看着我:“李北斗,你什么意思?”
“这得问你爹!”我吸了口气:“你爹当初,就是为了给江家制造出一条真龙,才会做出那一切——那些天阶的邀请函是他发的,大四相会,和小四相会全是他组织的,你……你妈,”我尽量让声音平静一些:“你妈也是他千方百计娶到手的,就为了你妈的凤凰命,为了生下一条真龙,一开始,都是他的计划!”
江夫人一愣,看向了江天。
江天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看向了虫真人,虫真人刚要抬手,江夫人反应过来,还要拦着,可江天一个眼色,江夫人已经被江良拦住了:“夫人,这是大事儿……”
银丝猛然沉下去,我脑子里一空,但还是喊出了最后一句:“玖龙抬棺的盖子,是你打开的!”
话没说完,血腥气扑鼻,整个身体,似乎要四分五裂……
这种感觉,极为可怕。
我就要这样——死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啪”的一声,那些银丝,全部断裂,风在耳边一擦,我整个人一下就坠到了地上。
可就在最后一瞬,一只手扶住了我。
是个——苍老干涸的手。
手背上,还有吊针的膏药。
这是……
随着这个人一出现,那些江家人,顿时全低下了头——包括江天。
我身后,是个耄耋老人,眼睛已经十分浑浊。
嘴唇干裂,满脸是大块的老人斑,他一张口,声音嘶哑,像是多少年没开过口了:“孩子,你刚才说,玖龙抬棺的盖子,是谁打开的?”
只有一个人,有这种地位。
江老爷子——江藏土!
越过他瘦骨嶙峋的肩膀,我看到,刚才那个套间的内门开了。
住在里面的人,原来是他?
第1640章 撒金之纸
难怪,江辰不让我靠近。
也或者,江辰只因为这个地方,是他父亲的起居室心怀忌惮,也没想到,这江家为了怕我找到江老爷子,竟然把他弄到了这里来休养。
刚才宁愿冒着江辰遇害的危险,也急着要抓住我,是怕我惊动了江老爷子。
巧了。
江良第一个反应过来,露出了又惊又喜的样子:“您醒过来了?邸老爷子补局真是万无一失,天佑咱们江家,我这就把医生找过来……”
说着上前要扶着江老爷子。
可江老爷子一抬眼,浑浊的眼神好像滚过一团风霜:“你没听见,我在问话?”
那个声音,跟上了锈的铁器摩擦声一样,钻的人耳朵疼。
江良前倾的身体一下僵住了,低头说了个“是”。
可一侧脸,看向了江天,似乎想问江天,现在应该怎么办。
江天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他手攥的很紧,背后上浮起青筋。
聪明如江辰,八成早猜到事情是什么走向了,但还是保持着冷静,显然在静观其变。
江老爷子垂下眼帘看我,嘶哑的说道:“孩子,你莫怕——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老头儿给你做主。”
我看到,他手背上的膏药,汨汨还在淌血,显然,是刚把吊针给拔下来。
可饶是这样,他这个震慑力,压的人根本站不直!
我吸了口气,这就指向了江天:“我知道,玖龙抬棺是他打开的,二十年前真龙穴被打开,恐怕也是因为他!只有他一个人,有这种动机,有这种能力!”
江良显然是急了,大怒:“你别无凭无据,血口……”
但接触到了江老爷子的视线,他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只能用威胁性的眼神看着我。
我指着那些撒金纸:“就凭这个,就是证据!江老爷子自己,也认识这撒金纸,是不是?这一份,本来就是江家的东西吧?”
当时十二天阶,和很多出类拔萃的先生,接到了撒金纸,觉得能给出这种一张纸三两金的,身份很高,不可小觑,内容又跟真龙穴有关,这才特地赶过去相见。
毕竟这种纸特殊就特殊在,每一个批次出来的,团花纹都有细微的变化,绝对不会重复。
别人都不认识那种纸,只有江老爷子看出,那纸是自己江家独有的那一份儿,这才认定是江瘸子拿去发的帖,立刻赶到了帖子里写的玄黄酒楼。
到了地方一看,谁都不承认自己是组织者,家丑不可外扬,江老爷子当然也没提这码事儿,只能跟着去看看这到底怎么回事——他怕就怕这是江瘸子设计,要通过四相局跟江家报复。
可现在,撒金纸都在眼前——说明那个帖子,未必是江瘸子写的,而是江家另外的人,比如,江天。
这纸是烧不坏的,所以只能保存在身边,没在别处,而在江天起居室里。
江天谨慎的滴水不漏,存哪里都不放心,才锁在自己身边——没想到,这些纸会在这个时候散落出来。
发帖的,肯定是他。
而他发帖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他肯定通过了某种途径,得知了真龙穴的事儿。
比如,厌胜门主老二从江瘸子那,取得了打开真龙穴的某种关键之物,好比“钥匙”。
老二以小井的身份,跟他打探过江家和四相局的事儿,他认识老二。
于是,他也对其中的“真龙”动了心,觉得四相局既然是用来抬真龙的,那如果把“真龙”接到了自己江家,那江家就不会跟祖宗遗言一样,风水散尽,作鸟兽散,而是会依靠真龙穴,万年永固。
而自己,就能成为“真龙”的父亲。
做惯了人上人,谁能眼睁睁看着家族离散?更别说真龙穴里各种诱惑了。
可要打开真龙穴,他和江良肯定做不到,还有,他有什么把握,能把真龙给接出来呢?
但他在圈子里认识了江夫人——长着凤凰颈,有生出真龙的凤凰命。
对他来说,那是老天帮他,如果以江夫人的身体为载体,那就可以把真龙接出来,做自己的后代!
以江天的家世,能力和模样,没有哪个女人会拒绝。
江夫人自然也成就了他的未婚妻。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钥匙”在老二手上,怎么抢过来?
那就只有借刀杀人了——把老二的消息,写在了撒金纸上,引着天阶和有名望的先生,去围追堵截老二,抢走“钥匙”。
这事儿应该也被黑先生知道了,黑先生也想从中分一杯羹,于是老二被江家设埋伏,后来遇上了三舅姥爷,沉入到了妒妇津。
可以说,老二拼尽一生之力研究四相局,给厌胜雪冤,到最后,却一场悲剧,就是江天害的。
而四相会的人顺利从老二身上取得“钥匙”,进入真龙穴——他们各怀目的,齐老爷子和田老爷子为了帝流浆,江老爷子为了江瘸子,其他的先生也为了真龙穴的各种传说。
他们这帮“小四相会”紧随其后,等着四相会做先头部队,把真龙穴里的危险扫除清楚,自己也沉迷在了真龙穴的宝物之中,自己才尾随在后,安全的潜入其中。
当时江夫人进了真龙穴,觉得眼前一黑,八成也是江天下的手——那个时候,江夫人可能已经有孕,他拉着江夫人到了玖龙抬棺附近,打开盖子,把棺材里的东西惊醒,才让真龙穴里出现了很多怪物,四相会死伤惨重。
四相会的那些天阶,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一番辛苦,是给他人做嫁衣,但是他们一直不知道,能把他们利用的团团转的,到底是谁。
不知道事情是谁做的,那看看这件事儿,给谁带来的好处最大,就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江天开棺之后做了什么,但江夫人顺利在辰年辰月辰日辰时生下了江辰,龙气也归了江家,江老爷子也一直认定,这件事儿是江瘸子搞的鬼,而所有人,都觉得江辰是真龙转世。
到了这里,江天利用了所有人,自己算是求仁得仁。
他身上某种“脱胎换骨”,他现在成为了一个“大人物”,八成,也托赖从真龙穴里得到的好处。
直到我凭空出现,把潇湘的青龙局破了,他们才意识到,事情发生变数,某个环节,一定出现了差错。
我看向了江天:“我说的,对不对?”
江天没开口。
江夫人一下就坐在了贵妃榻上,剧烈的呼吸了起来。
她对江天,应该是有真感情的,可惜,大家一样,都是棋子。
江辰也盯着江天,眼神十分复杂——他眼睛一瞬间发了空。
这也就是江辰,这一辈子见过大世面,要是普通人,不知道会不会疯。
江良赶紧想和稀泥:“夫人,江辰,你们千万不要听李北斗片面之词,这里头,还有一些误会……”
“有误会,可以说清楚,”江老爷子也看向了江天,面无表情:“你说——这件事儿,是谁让你做的,打开九街抬棺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可江天不开口。
下一秒,谁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江天的身体猛然往后一撞,重重摔在了门廊上,“咣”的一声巨响。
我心头一震,江天竟然,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而我身后的江老爷子,猛地的咳嗽了起来,嘴边淌血。
江良立刻扶住了江天,大声说道:“这也是为了咱们江家好,这是一片苦心……”
“胡说八道!”江老爷子瘦骨嶙峋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你们这帮——孽子孽孙!你们把祖宗的遗训当成……”
话没说完,他又是一阵咳嗽,身体猛然就往后倒了下去——犹如一棵往日辉煌全部倾颓的巨树。
第1641章 回到正轨
我心头一震,伺候惯了老头儿,不由自主就上手给他顺背。
而江天在对面,扑的也是一口血。
江良别提多焦灼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现在不是家族内斗的时候!”
他像是恨不得把江老爷子铲出去,可惜不敢。
我一边顺背一边寻思,这就是真正的天阶顶层,跟以前见到的天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阶层越高,那就越难以跨越,江老爷子身体到了这个状况,还能把江天打成那样,年轻鼎盛的时候,有多可怕?
难怪——传奇人物二当家,都被江老爷子制服了。
江老爷子面如金纸,半晌才缓和过来:“你,你是个好孩子……你叫……”
“我叫李北斗。”
听了这个名字,江老爷子呼吸一凝,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好名字。”
他似乎费尽力气,才撑起了耷拉下来的眼皮:“怕是,比江家这些狼心狗肺,愚不可及的东西强得多……”
江辰终于抬起头,看的却不是受了重伤的江天,而是看向了我。
他眼神里,有压不住的火。
我知道那火是怎么来的——我抢了他的身份,抢了他一见钟情的潇湘,抢了七星龙泉,抢了犼,抢了在他心里,他理所当然得到的一切,现如今,把手伸到他家里来了。
我连他的家人都要抢!
我一下就笑了。
活该。
世上总有报应——你种下恶因的时候,就该想到恶果。报应可能来的晚,但不会永远不来。
江辰往前了一步,可他的手被拉住了。
江夫人。
江夫人刚才显然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但她毕竟是凤凰命,坚毅果敢,现在虽然脸色惨白,也还是强行保持着镇定:“鲤鱼,不要过去。”
江辰几乎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甩开了江夫人的手。
江夫人身体一歪,自然也知道江辰的想法,凄然一笑。
她为了江辰,搭上了自己的一辈子,做妈的,大概对喜欢的孩子,一颗心都能全掏出来。
可最后,却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我更想笑了,但是一种巨大的酸涩,把整颗心全淹没了。
我笑不出来。
江老爷子喘的差不多了,看向了江天:“你说不说?”
江天还是一言不发。
我觉出来了。
江天哪怕有野心,也未必能知道关于真龙穴的一切。
他之所以能把四相会和门主利用成这样,一定是因为,他背后得到了谁的指点。
江老爷子,就想知道,指点他的,到底是谁。
江天不说,也可想而知——他这种性格,可不是忠肝义胆,为了朋友守口如瓶。
他是不敢!
“好……”江老爷子笑了。
江老爷子的声音本来就很可怕,这一笑,就更别提了,让人浑身发冷。
江良的眼神一下就变了,显然,他怕的就是江老爷子笑!
他立刻往前了一步:“您为了身体,千万不要动气……”
可这个“气”字还没说完,江良的身体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线牵扯住了,猛然摔到了多宝阁上。
“咣”的一声,多宝阁碎成了片,江良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是个惊天巨响,刚才那些江家人听到了这个动静,没忍住,门一响似乎想进来,可江天咬牙就是一声喝:“谁敢!”
门瞬间就没动静了。
而这一瞬,江天的骨头,发出了一阵不堪重负的响声,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住,“咔”的一下,就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地板直接在他膝盖下,开出了一条裂!
我屏住了呼吸。
“你们都当我老糊涂了,一个骗我,一大家子全骗我——江家传袭了这么多年,最后,原来是坏在了你们手上……”江老爷子还是笑,可这笑声里,却只剩下了苦涩和苍凉:列祖列宗,家神家灵,我江藏土对不起你们,到最后,还是让江家毁在了我手里了……”
我忽然想起了江家的家神。
家神为了他们,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可这些江家人,只怨恨家神薄情寡义——抛下了他们。
他们,被恐惧和利益蒙蔽住了。
可江天,咬着牙,依然一声不吭。
江老爷子再也忍不住了,一只手重重往扶手上一砸:“你说不说!”
这一下,江天跪着的脊梁猛地一颤——本来,他跪都跪的笔直,可这一下,彻底压弯了他的腰。
不光如此,他的耳朵,眼睛,鼻子,都开始淌血。
可他还是不说。
“咳咳……”江良挣扎起来,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就说道:“您岁数大了……”
江天勉强开了口:“别说了!”
“为了江家,不能不说!”江良厉声说道:“如果不这么做,咱们家就真完了!祖坟屡次出现问题,风水树也死了,江家外强中干,运势江河日下,您作为一家之主,难道就忍心看着咱们江家家破人亡?”
“再说了,四相局本来就是咱们祖宗修建的,理应有咱们江家一份儿!景朝覆灭那么多年了,四相局改弦更张,也没什么不对,那是江家祖宗,给咱们留下的家产!”
江良说着,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江天和江辰:“江天为了咱们江家,把自己一生全献出来了——江辰看上去养尊处优,可咱们家从小就是拿着他当真龙来培养的,他吃了多少苦?您睁开眼睛看看——江辰那么优秀,是咱们江家的骄傲,凭什么不能做真龙?”
江老爷子听着这些话,笑得更大声了:“一口一个祖产!好一帮孝子贤孙!江家的运势算是到头儿了,我认了……江藏水……江藏水果然是个祸害!”
这一瞬,我忽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笑声。
像是就在这个房间里!
我后心汗毛一下就竖了起来——这地方还有其他人?我竟然,一点都没感觉出来!
而这个声音,像是从房梁上传下来的。
而这个笑声,带着说不出的酸楚,说不出的怨恨!
我立刻抬头,可江老爷子比我快,“乓”的一声炸响,天花板一角直接碎开,大片吊顶哗啦啦坠下来,一个身影忽然就从那个位置,倏然跃出,蹲在了腰斩了的柜子后头。
那个轮廓,江瘸子……
他也来了!
“是你……”江老爷子盯着他:“果然,你早就该死……”
江良见状,立刻站了起来:“快来人,把江藏水给抓住!千万别让他跑了!”
外面的江家人提心吊胆,等的似乎就是这一句,哗啦啦涌入进来,一看江良身受重伤,江天还跪在地上,顿时都愣住了。
而就在江家人这一愣的功夫,江瘸子压着嗓子说了一句:“你干的很好。”
我有种直觉——虽然这里这么多人,这句话,是对着我说的。
江瘸子接着也笑:“江家,也就这样了……”
他是在为几十年前,报断腿之仇。
难不成,二宗家抢走了他千辛万苦,从厌胜门取来的“钥匙”之后,是他转脸告诉给了江天,让江天去争回来?
“你跟厌胜门的门主,到底什么关系,那个钥匙……”
可我话还没问完吗,数不清的江家人对着江瘸子就围过去了。
江瘸子嘿嘿一笑:“总有人会后悔的。”
听上去,是咬牙切齿的复仇,可我听出来,里面的无可奈何。
江老爷子还是笑,可他浑浊的眼睛里,顺着皱纹,淌下了眼泪。
“人不能跟命争,谁都不能……”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忽然一阵心疼。
那种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对江老爷子,跟对江家家神一样,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亲近感。
我忍不住就想给江老爷子擦一擦,可身子一歪,忽然就听到了一阵破风声,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我根本没来得及想,一脚将江老爷子所坐的椅子踹远。肩膀上就是一阵冰凉、
低下头,我看见明晃晃的斩须刀,从肩膀后面,冲到了眼前。
我妈……不,江夫人。
她的声音,比穿透身体的利刃更冷。
“只要没有你,这一切就重新回到正轨了。”
第1642章 我还给你
那个冷,从心里,一直扩散到了全身。
仿佛把全部的血液,都给冻住了。
我大口呼吸,可空气到了肺里,只漾出了一片冰冷,和满口腥甜。
身上像是有个缺口,那个缺口越来越大,宛如被天狗吞吃的月亮。
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倾,伏在了地上。
江夫人的声音像是夹杂着风雪:“鲤鱼——他挡了你的路,抢了你的东西,是因为,他身上,有一件应该是属于你的东西。现在,妈给你拿回来,给你出气!”
我看不到江辰的表情,可听到了“啪”的一声,像是江辰推开了江夫人,声音怒不可遏:“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的事情,不要再多管闲事了?这里危险,你出去!”
看上去,江辰是怕他妈有闪失。
其实,我倒是知道,是江辰多疑。
刚才斩须刀分明能从要害贯穿的,可江夫人偏偏只刺到了无关痛痒的地方。
他八成疑心,江夫人是故意对我手下留情放了水。
江辰素来在表面上教养良好,温文尔雅,原来他也有焦躁莽撞的时候,这种真实,只呈现在最亲近的人身上。
像是小孩儿,只对母亲撒娇。
真好——有能让他撒娇的人、
不,没什么好羡慕的。
至少,我身边的人,待我都是真心。
江夫人立刻央求似得说道:“鲤鱼——你听妈的话,只听妈这一次!妈是为了你好,妈现在就把那东西给你拿出来!”
可江辰似乎只想把江夫人拉开。
都说父母对孩子的爱,是倾尽所有,不要回报的,可孩子对父母,就未必了。
结果两个人一争,斩须刀却意外的从他们手底下松动了,我身上,被刮骨的一样的痛。
而这一瞬,一只干枯的手扶住了我。
江老爷子。
江辰见状,眼神更是一暗——他怕江老爷子救我。
可江老爷子只看着我,嘶哑的说道:“孩子,剩下的路,怎么走,照着你的心来。”
我勉强站起来,一阵剧痛之后,斩须刀落在了我自己的手里。
刀刃上滚落的,是我的血。
江夫人的脸色悚然一动,立刻护在了江辰面前,眼里满是憎恨:“你要敢伤鲤鱼,先杀了我!”
我冷笑。
我现在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杀她就是弑母。
别管她对我做了什么,这天地君亲师,是阴阳饭规矩里最靠前的,真要是弑母,这种罪孽,我一辈子别想上天阶,也许,功德还会会打回很多。
是不公平,可世上不公平的事儿,太多了。
谁让我这个身体这条命,是她给的。
杀她,也一样能帮她“唯一儿子”扫平障碍。
她恨不得我能这么做。
身体还是很冷,但是咬着牙站稳,对她笑了笑:“江夫人,我的命是你给的,身体是你给的。”
江夫人脸色死白,江辰就更别提了。
他早就猜出什么情况了,可亲耳听到,颀长的身体,忍不住还是一颤。
我利落的转过了斩须刀:“今天,既然你要,我把你给我的,还给你,以后——我李北斗跟你,两不相欠,恩断义绝。”
江夫人美丽极了的瞳孔骤然一缩。
斩须刀猛然调转,对着额角的旧伤疤就剔下去了。
斩须刀很快,快的一瞬间,根本感觉不到疼,只有冷。
这一瞬间,我想起了在玄武局里,碰上魇的时候,梦里那个她来了。
那个她温和可亲,眼里心里都是我,为了我,能拿出自己的命。
梦都是反的,我早该知道。
我一直很想见她,很想认她,执念太过,成了心魔,蒙蔽自己太久,是时候断了。
“啪嗒”一声,一个东西从头骨上生生剜出,血溅了江夫人脸上。
恍恍惚惚,脑子里面,却是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画面,不由自嘲——我经常被人称为真龙转世,却竟然比井驭龙,更像个哪吒。
那种剧痛,让眼前全白,五感几乎全部消失。
我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
原来,这就是死的感觉。
似乎很喧闹,又似乎很平静,世界上的一切,全都跟我没关系了。
很轻飘,很空灵,如释重负,像是一直在缓缓上升,到了半空之中。
身上背负着的东西,都可以卸下来了,很舒服。
自从入行以来,难得能有这种享受。
可这个舒服之中,隐隐约约,却有一丝不安。
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
是什么事情?
千斤重担——有一个千斤重担不能撂下,非我不可。
隐隐约约,像是看到了一个人坐在我对面,静静的看着我。
跟我很相似,可比我闲适,比我锋芒毕露。
穿黄袍的,景朝国君。
对了,答应他的事情,我还没做到。
隐隐约约,似乎谁在喊我的名字,叫我回去。
是啊,我得,言出必果。
这一瞬,好像从梦魇之中醒来,我猛然睁开了眼睛。
我大口呼吸了起来,眼前从一片纯白,开始出现朦胧的轮廓和线条。
我回来了。
一只手捂在了我脑袋上,干枯,但是——异常温暖。
“很好。”那个嘶哑的声音温和的说道:“孩子,你很好——磨难全是靠着你自己熬过来的,剩下的路,你会一帆风顺,再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江老爷子。
睁开眼睛,我看见江夫人背对着我,在看着一个鬼医打扮的人,对江辰在做什么——血腥气。
她要把那块“真龙骨”,移到了江辰头上。
我无声的笑了。
这一瞬,江老爷子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而江天和江良,已经重新站起来了——眼里有了隐忍不住的神色。
江瘸子不知所踪,可江老爷子——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
我没有意识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光江良和江天,透过虫真人开出来的那个窗户,我看见,齐雁和和他手底下的人,已经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了外面,好像等着猎物死亡,就下来啄食的鹰。
鬼医忽然开了口:“夫人,不行!”
“不行?”江夫人转过了头,看向了我,微微皱起了眉头,声音一寒:“你只管做,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一步一步靠近,盯着江老爷子。
江老爷子,是唯一一个庇护我的人,可江老爷子现在体力也不行了。
她眼神越来越不耐烦:“你怎么还不死?”
真龙只有一个,她嫌我给她儿子挡路。
齐雁和在外面叹了口气,眯着眼睛,还是喜闻乐见的表情:“江老爷子亲自帮他续命,好福气。”
原来,现在的命,是江老爷子帮我拉回来的?
我对她笑了。
血腥气,好闻的血腥气。
我撸干净了脸上的血,觉出,额头上的伤口,在迅速的愈合。
我妈的眼神一凝:“这是……”
这是九尾狐那条尾巴的野蛮能力。
邪阴鬼子母的诅咒,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
她表情猛然变了。
我已经把该还的还给她,不再是她儿子了。
她再也没法主宰我了。
齐雁和在窗外叹了口气,显然也是意兴阑珊:“江夫人——我早劝过你,现在未必是时候,反而还会适得其反,可你急着给你儿子移植真龙骨,就是不听。”
他眼神一冷,笑意里也带了杀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江夫人呼吸剧烈了起来,往前了一步:“我不信……”
我盯着自己的手。
我手里,还握着斩须刀。
斩须刀在我手里熟练的划出了一道银光。
这里的血腥气太少了。
江天眼神一冷,已经抬起了手:“这个李北斗挟持了老爷子,给我尽全力,救出老爷子!”
这是给江家人加鸡血,搞个哀兵必胜?
不光江家的,那些天师府也跟上来了——这是为数不多的机会,自然要背水一战。
数不清的法器。对着我就缠绕了过来,是天女散花一样的破风声。
九星连珠,金刚丝。
可我一抬手,“啪”的一声,那些东西,全部碎成了齑粉,哗啦啦落了满地。
第1643章 一身妖异
周围一片安静。
他们在怕。
这个感觉很痛快——像是一把剑,没了鞘。
眼前重新变的清楚,我认识那些人。
有些是出名家族出来的,有些,是上次在玄武局要弄死我那些先生的亲人。
有些要建功立业百世流芳,有些,要报仇。
来啊,我对他们笑,你们来啊。
身上似乎还是存在某个窟窿,但不跟刚才一样冷的透风——一股子力量,源源不断的从窟窿里倾泻了出来。
但艮位三步半,一个老头儿站了出来:“别个害怕,我不怕,我今儿敢来,就没打算囫囵回去,李北斗——你害死了我外甥,今儿姓马的来报仇,不让你当个糊涂鬼!”
这个人,腰上别着带有三眼疤的烟袋锅子。
以前是从属于三舅姥爷那帮黑先生的?
他外甥是谁?对了,我从玄武局出来的时候见过,赶尸萨满。
原来他外甥死了。
“我也不让你当糊涂鬼!”又一个老太太一步迈到了前面,这个老太太一身蓝布蜡染,头发也编成麻花辫子,高高盘在了头上。
不用自报家门,这个打扮,是上次挟持白藿香,反而中毒的五毒女家里人。
“我不信,你伢子百毒不侵。”
这两个老资格的一上来,瞬间就把后面那些人带动了起来。把这个起居室簇拥的水泄不通:“不收拾了这个妖邪,三界没有宁日。”
“为了三界苍生!”
齐雁和就更不用说了,眯着眼睛微笑:“咱们的目的,跟大家一样。”
那是自然,你们都要替天行道。
可我到底对苍生做过什么?
一股子白雾,忽然就炸在了我面前——我看清楚了,是老五毒女鼓起瘪腮,冲我吹出了什么东西。
白雾渺渺,一个枯瘦却矫捷的身影斜刺里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那些没被断完了的法器再一次对着我罩了下来。
这个阵仗,足够对付一个九丹大妖孽了。
斩须刀在我手里调转,对着前面,娴熟无比的劈了过去——仿佛划破夜空的一道雷电。
跟七星龙泉不一样,这是一道悦耳极了的龙吟。
能把面前的一切,全部劈破!
那一道白雾瞬间荡清,老五毒女才一愣,那白雾结结实实,就重新打回到了她身上,她老迈的身体跟个风筝一样猛然飘起,重重撞在了墙上,长长的发辫,散了一地。
这一瞬,一道乌光对着我划了下来——是打大行尸的手法,要断了我的椎骨。
可我几乎没抬头,斩须刀一扬,以我从来没用出过的速度,“叮”的一下撞到了乌光上。
那个黑先生眼神一凝,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黑色的东西——镶嵌着打尸钉的烟袋锅子,猛然被斩须刀断出了一个裂。
“咔”。
那个烟袋锅子炸裂,他被震出去了五六步,还想冲过来,却低下了头。
那七颗打尸钉,镶嵌在了自己胸前。
他晃了晃,带着难以置信,也倒了下去。
这两下极快,后面冲过来的人有些没看清楚,有些看清楚,虽然露出悚然之色,可也来不及了。
斩须刀带着满身的妖气,涨的像是八月十五的潮。
人被掀翻,墙面崩裂,面前倒了一片,像是到了寿数的森林。
面前豁然开朗,我重重的吸了口气。
血腥气,好闻。
尤其——是这些吃阴阳饭的血腥气!
我感觉出来,自己一身妖异,一身邪!
你们跟我有仇——我跟你们,就没仇吗?
这是你们欠我的!
多数人,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后面有些运气很好,只是被那个力量掀到了墙面上,这地方一片寂静。
“妖邪……真的是大妖邪……”
有人喃喃说道:“咱们——能行吗?”
“这么多人,怕他一个?”
“可上次在玄武局……”
江天厉声说道:“上次咱们已经吃了亏,这次再吃了亏,就再也压不住他了!现在不动手——等你们的子孙后代动手?”
这一句话一下说到了那些先生的心里。
是啊,人人都会为了后代考虑,这个苦,宁愿自己吃,也不能留给后代。
做他们的后代,真好。
“退开!”
这个时候,最后一排一声厉喝:“我们南马河的,来会会这个大妖邪!”
南马河——也是最出名的武先生家族之一。
代表作,是曾经在几百年前,猎过上古的夔牛。其余被他们抓住的神兽,也数不胜数,有个外号,叫珍兽先生。
这七个人,高矮胖瘦,男女老少一应俱全,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据说心意相通。
话音未落,从七个方向,来了七道凶狠的破风声的,对着我就穿了过来。
这是出名的猎仙索。
头上带着七巧莲花钉骨钩,咬住不松口,据说是雷公铁做的,什么邪物一碰上,瞬间全部妖气都会被锁住。
更别说,这一行人配合巧妙,号称什么都抓得住。
斩须刀划过,果然,只听“叮叮”几声,竟然只在猎仙索上留下了一些划痕。
不愧珍兽先生。
“割断其他绳子也就算了——还想割断咱们的绳子。”
探出绳索那一排,传来了一阵笑声:“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他们家的绳子,是业内最坚固的。
我记得,这东西比金丝玉尾要出名很多,但也稀少很多——据说是凤凰毛,玄武鳞,麒麟须,混合龙血制造出来的。
坚不可摧,博纳众长,什么神兽,都不在话下。
不光如此,他们的方位也不知道演练了多少次,以飞星入南斗形,堵住了七个方位,变化无穷,防不胜防。
根本就躲不过去。
果然,四个方向都躲不开,我只觉得浑身一紧,身体就被死死的束缚住了。
“不愧是珍兽先生!”
周围一片沉寂,接下来就是一片赞誉:“这么简单,就把他给困住了!”
“少了咱们多少伤亡!”
那七个人满脸自得:“早就说,让我们七个来也就够了——江先生谨慎。”
“管是什么妖邪,只要困住了,跑不脱,要刮鳞要蜕毛,只听江先生的!”
剩下的人也都松了口气,接着笑了起来:“这个李北斗,名声虽响——可跟珍兽先生比起来,也不过如此。”
“早要是请珍兽先生出山,哪儿还有那么多变数!”
可齐雁和盯着我,却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把天师府的人也都带出去了好几步。
有人注意到了,嗤笑出声:“还说江先生谨慎,这天师府的更谨慎——都抓住了,还躲那么远,怕李北斗吃人还是怎么着?”
“不对啊……”有个人抬起头看着我,脸色一变:“那个李北斗,表情不太对……”
“都被抓住了,自然不能露出什么好脸……”刚才被我掀翻,断了腿的先生勉强站起来,咬牙切齿:“我现在就……”
可他看清楚了我的表情,表情悚然一动:“他怎么——在笑?”
那七个拉出了猎仙索的南马河先生也一愣,其中一个最年轻气盛的,厉声说道:“这小子死到临头,还笑?”
说着,手头儿一用劲儿,想把我拉倒了,让我当众出个丑——他来博个满堂彩。
剩下六个南马河的见状,厉声说道:“幺弟,别!”
可这一瞬间,七个力量,不再均衡。
我反手对着“幺弟”那个方向出了手。
他的身体很轻,跟风筝一样。
在那个强大的妖异之气下,他还来不及惊讶,已经控制不住猎仙索,身体被带到了半空,其他六个兄弟姐妹要救他心切,绳子紊乱了下来。
我收了个那个力气,“幺弟”直接从高高的天花板,落到了地上。
是一声闷响。
我听到了六声惨叫。
很悦耳。
第1644章 借你一物
几乎所有的人,见到了我,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好像,我很可怕。
我自己倒是觉不出来。
“南马河先生……”江良立刻大声说道:“你们的幺弟生死未卜——可千万不能放过李北斗!”
江良说这话的时候,后槽牙咬的也是死紧。
江良自然也恨我,要不是我,他最珍爱的儿子江景也不会倒霉。
但他很能隐忍,今天,终于是抓住机会了。
那六个南马河的先生刚沉浸在幺弟出事儿的悲痛之中,一听这话,顿时全抬起了头来:“他活不了了!”
一瞬间,他们改变了方位,扬起了手。
他们的手心,都有极为厚重的茧子,为了练习这个飞星入南斗的阵,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那六道猎仙索猛然收紧——他们果然心灵相通,六个力量来的均衡,根本就没有挣脱的余地。
那几个人,咬牙切齿:“现在,就给幺弟报仇!”
“吱”的一声,绳子绷的笔直,他们想把我的骨头勒断。
周围一片叫好的声音:“不愧是南马河先生!”
“这一下,阴阳行里,都得传遍了他们的大名,抓住了大妖邪,流芳百世!”
这六个人死人还在为幺弟哀恸,但好话人人爱听,这下子,脸上有了痛快,有了得色。
那力道更大了。
可多大的努力,有什么用?
选择,比努力重要。
我一笑,他们的练习,都是以七个人为基础,可现在不行了,幺弟倒下,那就是一个大漏洞。
身上那种妖邪的力量猛然炸出,转挑最薄弱的地方,这一瞬间,六道绳索,全部被扬了起来。
他们的表情僵住了。
“咣”的一声,那六个人,结结实实,全被甩在了墙上。
到处都是血。
这个味道很甜。
剩下的人,悚然一动。
我却抓住了这七条缠在了腰上的绳子。
这东西真不错。
但是材料太珍贵了,所以存世量极其稀少。
现在,到我手里了。
江良屏住了呼吸——他没想到,我连这猎仙索都困不住。
江天厉声说道:“在座的——现如今,这个大妖邪已经迷了人性了,是群策群力,还是束手就擒,你们自己选。”
那些先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哪个人没有父母孩儿,谁愿意死?
江天接着说道:“干这一行的,谁不是一腔孤傲的硬骨头?束手就擒这种死法,除了给祖宗蒙羞,也留不下什么,还不如拼个头破血流。”
说着,自己强撑着冲着抬起了手:“怎么都是个死——站着总比躺着强。”
我算是知道江辰那种操纵人心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了。
这是祖传的。
果然,这一声煽动,把那些先生们的畏惧全部烧灭,热血被引的沸腾了起来——是啊,怎么都是死,为什么不体面些?
虫真人炸坏的窗户后,大门外头,甚至残损的天花板,到处都是破风声。
身后一阵嘶哑的笑声:“好个一腔孤傲……年代变了,很多祖宗的规矩,都不守了,无可奈何,可悲可叹……”
江老爷子。
他还能笑,但也只有苦笑。
是啊,要是照着以前的规矩,一来,行内人绝不以多欺少,二来,剿灭妖邪的时候,一定要查清楚前因后果,杜绝杀了无辜。
生杀予夺,必须谨慎。
可那些规矩,现在都没人讲了,他们眼里,要么是名利,要么是仇恨。
越过那些人,我看到了江夫人的背影。
她早就找好了一块安静的地方,焦急的守护着鬼医给江辰移植那块真龙骨。
她不住的围着江辰踱步,要么弯下腰护着江辰,要么催问鬼医怎么还没弄好,我这边发生的事情,全不关心。
不,偶尔也看我一眼——可那个眼神,嫌恶又不耐烦,似乎只嫌我死的晚。
挡了她儿子的路。
可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她不是我该放在心上的人。
我对着面前的一切笑,妖邪之气,沿着猎仙索炸开。
“啪”的一声,对着为首的江天就过去了。
江天毕竟是江天,虽然被江老爷子教训的那一下重伤,可身体仍然十分敏捷,翻身闪避了过去——可脸是擦着绳子过去的,顿时一道血痕。
后面那些群情激奋的先生,就更别提了,全被一下震翻,把精致的墙面砸出一道一道的裂痕。
这猎仙索,简直比斩须刀攻击范围还大。
每个人被震到了墙上之后,脸上身上,都皮开肉绽,留下了几道血痕。
像是盖了一个,专属于我自己的印章。
“好!”江老爷子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的好!这些东西——就是欠打!孩子……替我好好教训他们!”
江良撑着墙挣扎了起来,而其余的江家人听到了这话,顿时都露出了茫然失措的表情:“老爷子——为什么胳膊肘往外拐?”
“咱们才是江家人啊!”
“老爷子,是老糊涂了?”
而江良转脸看向了齐雁和:“你们不也是为了他来的吗?那你们还等什么呢?”
齐雁和大概算是他们的帮手。
齐雁和伸手搔了搔耳后,像是在考虑利弊——仿佛这是个不好办,却又不得不办的任务,这个时候,后面一个天师,附耳跟他说了一句什么话。
齐雁和微微皱起了眉头,露出个嫌麻烦的表情,可抬起了头,就看向了我,眯着眼睛一笑:“为了大局,只好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掠了过来,我反应很快,松开留仙索,翻过手腕,斩须刀的锋芒凌厉甩过,对着他就削。
可出乎意料之外——我这一下,已经很快了,可齐雁和以极其轻巧的姿势,翻身就让了过去,下一秒,一手挽住我手腕,往后一带,我吃了一惊,好快!
身体本能要逆他的手挣脱,可来不及了。
“咔啦”一声,我就听到了腕骨一声脆响。
斩须刀竟然从手上,直接被他轻轻松松磕到了地上。
这动作轻灵飘逸,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跟以前遇上的人,都不大一样。
反而——我有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似乎,这不是人间能有的本事,天河,潇湘……那种记忆似乎就在眼前,可我一时间,脑子是空白的,想不起来!
就在这一瞬,齐雁和一手攀过来,就要把我摁在了地上,“咣”的一下,像是耳边炸起了一道锣。
天地翻转,额上一阵温暖,我的头,被重重撞在了地板上。
眼前,从空白,炸出了数不清的金星。
那一阵死寂,不知道是被谁给打破了:“好!”
“不愧是天师府的天阶!”
金星之中,江天和江良似乎也松了口气。
可齐雁和却一丝高兴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好像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就在这一瞬,我反手勾住了他摁着我脖颈的手,妖异之气炸起,直接把他反摔了过来,他的头,跟我一样,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周围的喝彩声,戛然而止。
可齐雁和被我这么一摔,非但没痛苦,反倒是是笑了。
我忽然就觉出,那些人刚才为什么那么看我了。
他们看我,跟我看齐雁和的感觉一样:这个人——不正常。
而他翻开手腕,对着我脖颈就抓了过来,我歪头闪开,他的手从我脸边擦过,“啪”的一声,没入到了地板上。
不等他把手抬起来,斩须刀对着他的胳膊就削了下去。
可他翻身让开。手底下一个东西,对着我就甩了过来。
那东西来的太快,对的是要害,可我侧身一闪,就觉出锁骨下一阵剧痛。
这是——什么?
我忽然有了一种十分脱力的感觉。
这一瞬间,那身妖邪之气,像是被什么禁锢住了!
我心里顿时一沉。
这感觉我记得——很久之前,我好像就被这种东西打过!
周围轰然就是叫好的声音:“邪气消失了!”
“那东西是神器?”
可齐雁和还是意兴阑珊的样子,像是并不为这件事情高兴。
这个时候,那个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孩子,这些家伙,太欺负人了——有个东西,我借给你用。”
他一只手,抓在了我的手上。
第1645章 来不及了
江天似乎已经察觉出什么来了,厉声说道:“拦住老爷子——他是真的老糊涂了!”
江良跟他想到了一处去,奔着这里就冲了过来。
可江老爷子另一只手一翻,江良整个人被震出去了老远,重重的就落在了江家人里,冲倒了一大片。
“老爷子!”许多江家人反应过来,大声说道:“您这是干什么——你守了江家一辈子,怎么能让这个灾星继续害咱们?”
“您眼睁睁看着咱们江家被他害垮?”
江老爷子一笑,嘶哑的说道:“我是守了一辈子江家——可怎么守,我自己说了算。”
这一声,哪怕嘶哑,也威严凛冽,那些江家人全被震慑住了。
还不等他们说什么,江老爷子低声说道:“孩子,攥住了我的手——越紧越好。”
江老爷子对我来说,天生就有一种亲近感——不由自主,就照着他说的做了,一丝怀疑和戒备,似乎都不用有。
那只手,瘦的只剩下皮包骨。
但是,很温暖,而且,让人心里,出奇的踏实。
齐雁和叹了口气。
这一瞬,江老爷子反手握紧了我的手,我忽然就觉出,一股子力量,猛然就从手心,奔着四肢百骸灌了过去。
本来,身体的妖气,像是给冻住了,可这个力量,简直跟温水和阳光一样,能把一切冰冷凝固,全部冲散!
被齐雁和楔入了什么东西的锁骨下,猛然松动了起来。
江老爷子那股力量,就是奔着那个位置冲过去的。
我低下头,看见一块黑色的钉形金属,被直接冲了出来。
像是一个暖壶,被冲下了塞子!
身体非常充盈,但是跟刚才那股子妖气不一样。
这是一种安定祥和的感觉——力量却极大。
江老爷子呵呵笑了,声音嘶哑而恣意:“去吧,以后——地上的,没有拦得住你的。”
齐雁和长长出了口气,抬起了手。
他手里出现了一道狭长的白光。
像是一道霹雳。
那是——我脑子里,出现了零星的记忆——霆霓杖。
又是这种明明自己没见过,脑海之中却存在的记忆——是九尾狐尾巴上带的?
这个东西,跟那些吞天丝线完全不同,只有屠神使者之中地位高的,才能拥有。
九尾狐——是不是也吃过这东西的亏?
这东西不能击中额头,否则的话,灰飞烟灭……
刚想到了这里,齐雁和翻过了手腕,平时一直眯着的笑眼,终于睁开了,目光如电。
霆霓杖上发出一阵十分细微的声音。
“滋……”
那是,雷电将至的声音。
对着我的额头,就劈了过来。
这一下,比刚才更快,可我的眼睛,也比刚才看的更清楚。
身份偏转,把那道狭长的锋芒让了过去,一声巨响,我身后炸起来了一道霹雳。
“啪”的一声,半面墙出现了一个大洞,砖石瓦砾,溅的到处都是,而那附近的人,反应快的躲过去了,反应不快的,都没站起来。
齐雁和转眼看着我,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但是他下一秒,手腕翻转,再一次,对着我的额头炸了下来。
可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那种巨大而温暖的力量涌上来,斩须刀划过了一个极其锐利的弧线,对着他的手腕就格了过去。
那一下霹雳被直接打偏,贴着我的耳朵就炸了过去。
“轰”。
“这不是应该在人间用的东西……”
忽然有人说道:“那是屠神使者的东西……”
“李北斗,到了这种程度?”
“不是人——他们,都不像是人……”
齐雁和吸了口气,以极快的速度把霆霓杖调转过来,继续迎着我的头劈,我翻身让过去,但这一下极快,根本来不及,“嗤”的一声,那道霹雳,几乎是贴着胸口掠过去的。
“滋”的一声,身上一片灼热。
齐雁和扬起了声音:“你不会每次运气都这么好……”
话音未落,霆霓杖翻转,精准的落在了我额头上。
这一下,是躲不过去的。
他眯起眼睛,还要叹气,一副给我送终的样子,可这一瞬间,“叮”的一声。
他的眼睛瞬间睁开——满是不可思议。
斩须刀,硬生生挡住了霆霓杖。
他难得睁开的眼睛骤然一凝,我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一脚,对着他胸口就踹了过去。
这一下,他身体猛然一个踉跄,还要抬手,却发现,自己握着霆霓杖的手腕,已经被我死死捏住。
他又叹了口气,因为他终于注意到,他已经挣脱不开了。
斩须刀对着他就斜劈了下去。
“当”的一下,霆霓杖倏然落在了地上。
变成了一个焦黑的棍子——像是烧过的巨型火柴梗。
而他的身体,被那种强大的气,炸出去了老远,重重撞到了墙上。
“咔”的一声,墙面一震,上面就是一道大裂。
江天他们全怔住了,齐雁和反应极快,还想站起来,可我比他更快。
斩须刀上的气一炸,齐雁和的身体,跟墙上的碎屑,冲出了这间起居室,一路撞出去了老远。
齐雁和的身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出了稀稀拉拉的,砖石瓦砾坠落的声音,这地方,一片安静。
我抬起头,看向了那些呆若木鸡的人。
“还有谁?”
这一声虽然不大,但是在一片寂静之中,石破天惊。
那些先生们,哪怕都是老牌,出类拔萃的,可有一些,甚至直接坐在了地上。
江良立刻看向了齐雁和带来的人:“几位——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们还不跟我们一起合力?咱们人多,倾尽全力,未必没有胜算——不然,放任李北斗这样,会更加难以收拾!再说了,齐先生都那样了,你们坐视不管?”
那些人低声商量了一下,可还没出结果呢,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等一下!”
他们看向了声音响起的位置。
齐雁和在砖石瓦砾里,缓缓站了起来,身形一晃,拍了拍身上的土。
我也有些意外——这样,也不死?
江天江良,瞬间都有些惊喜:“齐家天师没事儿……”
而齐雁和厉声说道:“是我的人——现在就走!”
那些他带来的人一愣,瞬间就往后退了开来。
江天注意到了,脸色一变,江良就更不用说了,厉声说道:“齐天师——这跟之前说的不一样!”
“你们干的,也跟之前说的不一样。”齐雁和抬手擦下了后脑被我撞出的伤,斜着嘴角笑了:“江夫人,我早劝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可你们不听。”
接着他补上了一句:“现在——怕是来不及了。”
第1646章 龙骨金气
“咱们,既然管不了,就不管这里的事儿了……”齐雁和大声说道:“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吧!”
说着,抬起了手来:“李北斗——后会有期,咱们很快就又能见面了。”
“齐天师……”江良立刻往前跨了一步:“咱们之前明明是说好了,只要你帮我们,那九尾狐的事情,我们也会竭尽全力……”
“我帮了。”齐雁和无所谓的答道:“可你们看见了,我帮不上。也或者……”
齐雁和看向了江老爷子:“这是你们江家自己的事儿,该自己解决。”
齐雁和话音未落,身体就是一个踉跄,天师府的人立刻赶过去,把他扶住了。
“齐雁和,你就这么走了?”一直在后面没吭声的江年忍不住了:“这到底……”
是啊,这就是你们的“合作关系”。
可是,棋盘上的一圈死棋,谁都只能弃如敝履。
齐雁和连头都没回。
江良拦住了江年,看向了江天——还有,江夫人。
哪怕到了现在,江天也没多看江夫人一眼。
江夫人不瞎,眼前这一切全看清楚了,哪怕是临危不乱的凤凰命,身体也控制不住的有些簌簌发抖:“我只是……”
我猜出来了。
齐雁和这段时间,恐怕因为九尾狐的事情,无法分心对付我。
而江夫人却抓住了这个机会——她怕我死在了其他人手上,浪费了真龙骨。
所以,她很久以前就开始供养邪阴鬼子母,就打算以自己的身份,拿我这个儿子做祭品,供养另一个儿子。
很久之前,老黄就跟我说过,我会有一个很大的劫难,有人会害我。
就在那个时候,她第一次出现了。
可跟我总是擦肩而过。
老黄还跟我说,那个劫难之所以推迟,是有人帮我挡住了。
但不会不来。
今天,还是来了。
她也说过,前一阵子被牵绊住了——也幸亏被牵绊住了,否则,现在的我都差点送命,更别说以前的我了。
齐雁和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来劝她,但是劝不住——她最怕的,就是我死在别人的手上,拿不到那块真龙骨。
江老爷子叹了口气:“孩子——你怪可怜。”
我习惯了。
就是因为得到的温暖实在太少了,才觉得每一分温暖,都难能可贵。
我盯着江天:“那人到底是谁?”
江天还是缄口不言。
“你当我们江家人,死绝了?”
江年出来,一声暴喝:“士可杀不可辱。”
话音未落,他对着我就蹿了过来,手底下一片乌光,扬起了雷公锥。
这确实是个好东西。
可我抬起了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咔”的一声,他的手腕就是一个脆响。
其实江年很有天分,也很有能力。
只是,德不配位。
从联合齐雁和算计江景开始,就注定了。
江家,会按着江仲离留下的话,毁于兄弟之争。
雷公锥落地,江年脸色一片惨白。
又一道破风声掠过,江良再也忍不住了。
江景已经因为我倒了霉,他不能再失去江年了。
可斩须刀旋出一道银光,势如破竹。
剩下的江家人大吼一声,一拥而上。
现在对他们来说,除了同归于尽,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可他们一起上,也没用。
左边来的被斩须刀直接横扫,右边被抓住,死死掼在了地上,后面有人压下来,我侧头躲开,顺势把他们的头往下死磕。
“乓!”
周围的都是血腥气。
谁也拦不住我。
抬起头,还有几个没敢靠近的,大声说道:“李北斗,你这个妖邪——何至于对我们江家,赶尽杀绝?”
“我们护着自己的家族,有什么错?”
你们要保护江家,是没错。
我想活下去,就有错了?
接触到了我的眼睛,他们没有一个敢对我对视。
我抬起头,看向了江天。
他被江老爷子那一下,撞成了重伤。
但他还是硬生生站在了原地,像是狂风过境,万物倒伏,却挣扎挺立最后的一棵树。
真龙的父亲——哪儿有那么好当呢?这事儿风险太大了,享受的了好处,就得扛得住后果。
我冲着他走了过去。
可这个时候,一个人影挡在了我前面。
江辰?
江辰头上,有一大片伤。
可他整个人,看上去不一样了。
他周身终于算是有了龙气——金色的。
哦,真龙骨看来移植的很成功。
剩下的江家人一下高兴了起来:“对了,咱们还有江辰。”
“江辰毕竟是真龙转世——这个李北斗不知道哪里出来的妖邪,肯定没法跟江辰相提并论。”
江夫人看着江辰的眼神,都是光,这是她一辈子,最大的骄傲。
他盯着我,冷冷的说道:“李北斗,你欺人太甚。”
我冷笑。
咱们到底,谁抢了谁的一切?
“接住!”
半空划过了一道乌光,江年挣扎着,给江辰了一个东西。
雷公锥。
江辰吸了口气,手腕翻转,凌厉的对着我就划了下来。
别说,自从被鬼医动了手脚,江辰跟之前,不大一样了。
之前他身上,就有很多的神气,可也许跟我自己的肉眼凡胎一样,并不能把神气发挥到了极致,可现在,那种金色龙气,气势磅礴。
这一瞬,雷公锥却引来了雷霆万钧之势,对着我就劈了过来。
他跟雷公锥,似乎相得益彰。
那一下又快又厉,破风声锐的像是腊月的风。
一道雷,跟着雷公锥就追着炸了过来,我一手撑地,躲了过去,趁机反手劈过斩须刀,可江辰有了那种金龙气之后,反应极快,雷公锥往后一回,直接挡在了斩须刀上。
“当”的一声锐响,两件都不是地上的东西,死死格在了一起,江辰手上的龙鳞猛然炸出。
跟我之前的一样,是金色的。
江辰眼里,终于有了得色。
这就是真龙骨的用处。
江夫人别提多高兴了:“鲤鱼,我就知道——真龙转世只有一个,以后,该是你的,全会回到了你手上!”
作为母亲,能帮上自己的儿子,简直是无上的快乐。
要恭喜他了。
江辰精神顿时振奋了起来,浑身的金气炸亮,所有江家人的眼睛,也跟着一起亮了起来:“不管出了什么事儿,真龙好歹还是咱们家的!”
“只要真龙是江家的,那就没什么好怕——李北斗,到底是假的!”
江辰眼里光芒更盛,浑身金色的龙气,光芒万丈,一鼓作气,就要把我掀翻。
那力量很大,几乎能扫扫清六合,席卷八荒。
这一下没躲过去,我整个人被掀出去了老远,重重撞在了墙上。
四肢百骸,一阵剧痛。
江辰立刻追了过来,抬起了雷公锥。
我躲开了锋芒,一道雷几乎是贴着头皮炸过,砖石瓦砾溅了我一身。
“好!”
周围全是喝彩的声音。
江辰眼里的得色更甚——江夫人也是,她黑沉沉的丹凤眼高兴的闪闪发光,似乎觉得,这一切,简直太值得了。
我却想起了,我也用过那些金气。
是啊,那些力量,强的可怕,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会损伤。
可这个时候,我却一点也没有畏惧。
真龙……就凭你,也配称自己为真龙?
他对上了我的视线,也不知道怎么地,忽然就有了恼羞成怒。
像是我的那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视线,能戳破他心里最深的恐惧。
他是贵不可言,他是坐拥一切,可他一直在害怕。
他怕这一切,不是他的,那再繁花似锦又如何?
终究有一天,要还回去的。
所以,他一直在焦虑,生怕我会夺走他的一切——焦虑的人,往往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
我记得,他性格开始急躁,就是从跟马元秋决裂开始的。
也许,他本来不是这种人,可现在,因为那种让人窒息的焦虑,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等今天,不知道等了多久。
下一瞬,那种金气炸亮,对着我就抓,我抬起斩须刀,可他竟然比我更快。
他一把摁住的我的头,抬起了雷公锥。
“李北斗。”他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再会了。”
我却对他笑了。
第1647章 不得好死
我一点也不怕。
江辰的嘴角僵住了。
也许,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他想看着我害怕。
这让他更加恼羞成怒。
金气大亮,雷公锥引了金气,对着我就下来了,可我被你抓住不抵抗,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我一头对着他的脑袋就撞了过去。
“当”的一声,铙钹也似的巨响。
一股子剧痛把两个人全部震住,我眼前是金花,耳朵嗡嗡一阵耳鸣。
但抓住了这个机会,斩须刀奔着他就劈了下去。
那种剧痛让他失去了该有的灵敏,胳膊护住要害往后一退,“当”的一下,斩须刀硬是削下了一层金麟。
江辰吃痛后退,倒抽一口凉气,江夫人一声尖叫:“鲤鱼!”
她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我:“李北斗——你死到临头还敢伤我的鲤鱼,你不得好死!”
之前听生身之母说这种话,也许心里会痛。
可现在不会了。
她不配。
该还的还了,剩下的人生——我要给自己过。
可趁着这个机会,雷公锥,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一次对着我冲过来了。
那金气,没人比我熟悉——确实不是人该有的力量,无往而不利。
身体侧翻,雷电贴着胳膊炸过,整个左手一阵剧痛,而他已经一手挡在了右边,截断了我的退路。
“李北斗。”他缓缓说道:“你后悔吗?”
我却摇摇头:“我要是你,就先关心关心你自己。”
江辰像是不屑跟败者多说,抬起了手,又要一道雷劈下:“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眼神……”
“太好了……”周围一阵喝彩:“终于能了却这个心腹大患了。”
“咱们江家,又能永固万年了!”
唯独江老爷子,还是那个闲适自如的表情。
我是躲不过去了。
但那是因为,我不想躲。
他还不知道,刚才那一下之后,自己身上那金色的龙气,出现了变化,如同强弩之末。
从光华闪耀,瞬间变得十分黯淡——他本身的黑气露出来了。
金气,简直像是被后来居上的黑气给污染了,迅速的稀薄,乃至消失。
他眼神一凝,雷公锥停在了半空,显然也觉出来了。
不光这些镀金一样的气。
那些金色鳞甲,猛然就变了颜色,重新变回一片漆黑。
江辰的身体一下就僵住了。
他冷静惯了,难得看他露出这种表情来——可以说,惊慌失措。
可我,幸灾乐祸。
不,这还没完。
他额头上的伤,忽然在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他难以置信的抬起了自己的手,下意识想摁住头上那个伤口。
可惜,没用。
跟我想的一样。
一个东西,直接从上面跌了下来。
像是没粘牢的瓷器碎片。
那块真龙骨,哪怕到了他身上,也没法跟他合二为一。
江夫人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了——不光江夫人,还有剩下所有的江家人。
“哈哈哈……”江老爷子一阵嘶哑的笑声:“好——做的好!”
我无声的笑了:“你说得对。真龙,只有一个。”
身上那种安稳温暖的气凌厉炸起,斩须刀对着江辰就劈了过去。
他反手抗衡——可身上的黑气,打不过我。
雷公锥跟斩须刀又是一撞,可已经没法跟之前一样势均力敌。
他的手被斩须刀毫不留情的压过,“铮”的一声,雷公锥从他手上被震出,跌了老远。
江辰颀长的身体猛然后仰,可我已经乘胜追击,一脚贯胸,把他踹出去了老远。
他的身体跟落叶一样,跌的轻飘飘的。
“咣”的一下,一个多宝格在他身后,全部炸裂。
他顺着墙往下滑,但不甘心,还要坚持着站起来。
可来不及了,我已经一拳痛痛快快的砸在了他头上。
倒下去的最后一瞬,他眼里,还是难以置信,夹杂着一丝不甘心。
是啊,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了——跟他担心的一样。
我干嘛要客气呢?
你欠我的,得还。
这还不够——你让潇湘跪过。
我抬起了手。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我的手。
“你不能伤他!”
这是个撕心裂肺的声音。
江夫人。
她生下我之后,只在骗取我做邪阴鬼子母的时候,抱过我一次。是为了江辰。
这是抱我第二次,依然是为了江辰。
她盯着江辰——那双美丽极了的丹凤眼四周,氤氲了一片赤红。
哪怕是最好的画家,都画不出她眼里的心疼。
我挣脱开她的手,面无表情。
可她还是死死抱住了我,嘶声吼道:“你不是以前最宽仁吗?你不伤人!”
她调查过我是什么人?费心了,这个费心,也是为了江辰。
“那是以前。”
以前,我是善良,我是心慈手软,我总觉得,人要多行好事,偶尔甚至以德报怨。
可那个我,被你亲手杀了。
“善良是你的天性。”江夫人立刻大声说道:“没有什么以前以后,你善良,就别伤害江辰……不然,你跟那些恶人,有什么区别?”
世界上没有天生的恶人。
我善良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对我的?
现在,你又劝我善良?
有些东西,就是因为会消失,才格外珍贵啊。
我再一次甩开她,这一下,毫不留情。
她的身体被撞出去了老远,重重跌在了地上,她不死心,还要过来,可我反手旋过斩须刀,对着她所在的方向,就劈了过去。
她被震出去了老远,一头重重撞在了残损的门框上,耳朵开始流血。
可她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依然拼尽全力要爬过来,愤怒和憎恨几乎把嗓子撕破:“李北斗,你这个孽子!你对亲生母亲下手,你要天打雷劈!是我生了你!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你是我生的,你得听我的话!别伤江辰……”
话说到了这里,她的声音从凌厉,逐渐变成了哀求:“别伤他,他是我的命根子……”
这个“孽子”。我当不起。
不是我不要你——是你不要我。
“你们家的家神,跟我提起过,请我放过你们一次。”我答道:“这个承诺,我早就兑现了——可你们没完没了,阴魂不散,这是你们,咎由自取。”
第1648章 父慈子孝
我低头看着江辰:“你背后的那位,到底是谁?”
江辰的呼吸,极为剧烈——他胳膊上那一层碎鳞,已经保护不了他了。
可他抬起头,冷冷的看着我:“你会后悔的。”
一路走来,后悔的事情其实并不少,可这件不算——虽然跟想象之中的展开不一样,可结果,我能接受。
我抬头看着江天:“你们两位,谁说?”
江天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他死水似得眼睛,死死的盯着江辰,表面的沉静,也压不住底下的波涛汹涌。
我听过“一夜白头”,可现如今,是眼睁睁的看着江天,从之前的英姿飒爽,变成了苍老憔悴。
养儿方知父母恩,或许真是不假。
可江辰甚至没多看江天一眼:“你要问他,没用——我的死活,他不会放在心上的,不如直接动手吧。”
江辰跟他爹,看来成见颇深。
江天听了这话,挺立的跟孤木一样的身影,猛然一颤。
我见到,江辰的一只手,似乎抓住了自己身上的一个位置。
那个位置上,有个伤疤。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江辰也有伤疤——这样一个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人,怎么会有伤疤?
看上去,像是什么锐物刻出来的。
这种伤,显然是人为的,简直跟旧社会对犯人的刺青一样。
比起惩罚,更像是侮辱,让他永远记住。
江良却忍不住了,大声说道:“江辰,你误会你爹了!他是打过你,罚过你,可他为的是什么?是你!”
有句话,叫望子成龙。
我忽然想起来,上次江辰对哭丧奶奶恶作剧,导致哭丧奶奶惨死的事情了。
据说江辰为此,受了重罚,很久没出来露面。
江辰也许,深恨他爹——天之骄子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践踏了他的尊严。
“爱之深,责之切,他只为了你能让江家繁盛兴旺,他罚了你,比你还难受!”江良一边吼,一边把江天的袖子撸了上来。
江天线条优美的胳膊上,赫然,有一个跟江辰一模一样的伤疤。
江辰眼神一凝。
“他罚了你,也罚了自己,罚自己没把你管教好——你是整个江家的希望!”
江辰像是想说什么,可也许想说的太多,反而没说出来。
没有人说出我想要的答案。
“父子同心,很好。”我抬起手了手,斩须刀对着江辰就要落下去:“你们每次都对我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这算是,我没白给你们交学费。”
“他已经没有抵抗的能力了,你是趁人之危!”
江家人的声音,气急败坏——江年?
“趁人之危?”我回头,对江年一笑。
江年毛骨悚然。
我摇摇头:“我不是趁人之危——他,是我亲手打成这样的。”
江辰说不出话来了。
做个恶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我第一次,这么酣畅淋漓。
所有江家人,脸色一变。
我看着江天:“最后的机会——三,二,一……”
没想到,生杀予夺的感觉,是这样的。
江辰是不甘心,可再不甘心,他也没了法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江天猛然对着我就冲了过来。
跟他以前一样,宛如一只猎鹰。
他挡在了江辰面前,斩须刀,生生的砍在了他肩膀上。
温热的血,溅了我和江辰满身满脸。
江辰一下愣住了。
斩须刀的锋锐,不必我多说,而且刚才,我手底下没有一丝留情。
江辰抬起了头,血从他刘海上滑下来,满眼难以置信。
那条手臂颀长有力,那个疤痕,尤其醒目。
可现在,孤零零落在了一边——再也不属于江天了。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这里一片死寂。
直到一声尖叫,打破了这片死寂。
江夫人。
她终于没有了凤凰颈贵命女该有的威仪,头发散乱,满身血迹,因为站不起来,甚至是四脚着地,拼了命的往这里爬了过来:“你不能下这种手……你是个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跟您比,谁像是个疯子?
我冷笑,看向了江天。
江良等人反映了过来,立刻奔着这里扑了过来,可我一扬手,他们哗啦啦就倒撞出去老远。
江良挣扎起来,他发现,自己落在了离着江老爷子很近的地方,忽然一把抓住了江老爷子:“您为什么坐视不管?这不合逻辑——我们才是跟您血脉相通的人!”
可江老爷子凛声说道:“刚才——你们跟我顾念这个血脉相通了吗?”
江良的手,一下就僵在了半空。
而江老爷子盯着我,接着怡然自得的说道:“你怎么知道,他身上流的是什么血?”
我?
这话我好奇,可我根本无暇去顾。
江辰盯着江天的胳膊,第一次露出了迷惘。
江天脸色死白死白的——哪怕是什么脱胎换骨,也扛不住连龙都能砍的斩须刀。
但他没发出一声惨叫,还能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有厌胜门的同气连枝——我身上有些东西,也许你有用。这要是不够,我拿我的命,换我儿子一命,行不行?”
江辰的眼神,一下就空了。
江年等人忍不住了:“欺人太甚……”
可放眼过去,已经没谁能帮他们了——这地方,几乎尸横遍野。
我抬起头对江天一笑:“不够。”
江天眼神一沉。
“你们欠我的,区区几条命,还不完。”
不光是我,还有厌胜门老二,更多的人……太多人,为了你们这件制造真龙的事情牺牲了。
可你们呢?坐享荣华复古,把一切繁花似锦,开在白骨如山上?
不够。
“我知道,你们做这件事儿,是因为后面的人。”我盯着他:“是谁让你做这件事儿的?江瘸子?”
不单单一个江瘸子,还有更上头的人,所以,他才不敢说。
江天脸色惨白:“我不说的原因,你应该知道。”
我当然知道,是被威胁了——说出去,江家别说江山永固了,甚至会被连根拔起,永不超生。
这种苦情,也许很让人动容,可你们踩着别人的尸首登高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天了。
“那也是以后,”我微笑:“不说,就是现在。”
江天吸了口气,还要犹豫,可斩须刀已经扬起来了。
江辰的眼神,更复杂了,他陡然挣扎了起来,挡在了江天身前。
好一个父慈子孝,映衬的我宛如灭门凶手。
可我已经不可能手下留情了。
江辰要挣扎,江天闭上眼睛,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冲出,直接挡在了斩须刀前面。
江夫人。
她的身体,被强大的气直接震开——落在了面前的贵妃榻上。
我心里一沉。
跟预知梦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也跟预知梦里一样,她对着我,伸出了手。
江辰呼吸猛然凝住,冲着我就冲了过来,可我一抬手,他整个人撞出去了老远。
“北斗……”
江夫人喃喃说道:“我,我有一句话,想跟你说,算是唯一的遗言,你听不听?”
江天看向了她,眼神一冷,又是那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在他看来,江夫人这种行为,跟自杀没两样,而且,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可他,不得不动容。
我盯着她:“你说。”
“你生气,你杀了我,给你出气!不要动我儿子……”江夫人缓缓的说道:“妈——求求你……”
我嘴角一勾:“对不住。你不是我妈。”
她瞳孔一凝,只剩下了绝望。
“妈!”
江辰想过来,但是,他站不起来了。
他骄傲惯了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恐惧。
而江夫人,爱怜的看着江辰:“要是,能熬过这一劫,要记得——贴,贴妈给你的止痛药……”
接着,她看向了江天。
她可能还有话想问——但是,问不出来了。
那双美丽的眼睛,合上了。
第1649章 天之骄子
江天仅剩下的一只拳头,攥紧了又松开,他盯着江夫人,眼神十分复杂。
她身上的生人气,在飞快的消散。
他蹲在了江夫人身边,用仅存的一条手臂,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
不知道那话是什么,但是,江夫人闭上的眼睛,缓缓淌下了一行眼泪。
江天对江夫人,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谁也不知道——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
“白九藤!”江辰忽然厉声喝道:“把我妈救回来——我妈出了事儿,你要的东西就全完了!”
人堆里,跟小鸡出壳一样,爬出来了一个人。
是刚才给江辰移植真龙骨的那个鬼医,立刻跑了过来,就给江夫人摸上了脉。
想不到,他也姓白。
可这个白九藤摸清楚了,脸色倏然一变,眼睛四下一溜,像是想说什么,却审时度势,吞回肚子没说出来,只是像模像样的从怀里拿出了一卷针——跟白藿香平时用的,几乎一模一样,煞有介事就往下扎。
江天却缓缓站了起来,长长出了口气,转脸盯着我:“你满意了?”
满意?
她变成这样,不是为了你们父子吗?问的着我?
你利用她给你生出真龙转世,如果不是为了你们那个自私自利的目的,何至于死这么多人?
到了最后,我其实也没想动她——她是给你们挡了那一下。
可我不想争辩。
我只觉得心里的窟窿,越来越大,像是个无底洞,什么也填不上,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凄凉。
我为江夫人难过?我为自己难过?
不知道。
跟江夫人说的一样,我以前,一直给别人考虑,宁愿自己吃亏,可到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我是想笑,可笑不出来。
江辰挣扎了起来,跟江天站在了一起。
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就从江辰额头上落下了真龙骨之后,他们额头上那种红光,在逐渐消失。
像是秋天的树叶,风一吹,就迅速无影无踪。
哪怕邸老爷子给他们补了局,可事到如今,江家怕是真的不行了。
江辰背后的人,恐怕也来不了了。
江天和江辰都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虽然也操控过棋盘,但归根结底,自己也只不过是棋子。
但是为了那天大的好处,这棋子,也当的心甘情愿。
面前一道破风声,乌光炸起,对着我就冲了过来。
江辰重新拾起了雷公锥。
他还有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澄澈的神气。
他终于想跟我决一死战。
可跟齐雁和之前说的一样,已经来不及了。
他跟我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
我抬起了手,可只是轻轻松松一转,他的身体猛然飞出,重重撞在了墙上。
他自然不甘心,还要扑过来,可再来,也是一样。
这一次,撞在了残损的墙头上,颀长的身材终于佝偻下去,整整齐齐的头发也第一次这么凌乱,那张比我英俊的脸上,血把灰尘,冲的一条一条的。
看着他这个模样,我忽然想起来了自己。
我终于知道,他让潇湘下跪的时候,看着我的,是什么视角了。
原来如此。
果然,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冰冷倔强,也许,也跟我那个时候一样。
不甘心。
他没有这么狼狈过——他一直是“真龙转世”,天之骄子。
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像他。
一次一次冲过来,一次一次被我随手甩开,终于,他筋疲力尽。
他喘起了粗气,抬起跟江夫人几乎一模一样的丹凤眼,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一笑:“我改主意了——为什么要杀你?我想知道的,你还没说。”
他妈因我而死,他爹因我断臂,他们整个繁华无比的江家,因为我,终于家破人亡。
他想报仇,可他跟被大树压住的蚂蚁一样,根本无能为力。
骄傲如他,这种“侮辱”,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冷笑:“你要是知道了,是谁跟你为难,也没什么用——你一个肉眼凡胎,不是对手。”
“要是照着你这么说。”我跟他之前面对我一样,居高临下:“那他为什么处心积虑,非要用这么多法子来对付我?”
江辰的眼神凝住了。
我一只手摸在了他头顶上:“跟你一样——那个人,怕我。”
江辰的身体,猛然一颤。
有些人,不想让我回来,可阴差阳错。
很多事情冥冥注定,就好像我去摆渡门的时候一样,如果他们不把我当成灾祸,我也就不会成为灾祸。
江辰还要说话,可这个时候,身后“扑”的一声响。
江天已经支持不住,跌在了贵妃榻上,脸色惨白。
他再怎么强硬,也被斩须刀削下了一条手臂。
江辰脸色一变,还想过去,可斩须刀唰的一下,已经明晃晃的挡在了他面前。
“你身上的主神神气,是从哪里来的?”我缓缓说道:“不说——他也不行了。你妈已经这样了,你想看着你爹,也紧随其后?”
江辰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好,我身上的神气,是东海的水神,河洛给我的。”
跟我猜的一样。
江辰是个奇异的微笑:“她就是幕后黑手——你去找她报仇吧。”
河洛给他神气,我其实早就知道。
江辰这一次,之所以没人来救,很大可能,是因为河洛被潇湘在东海给牵制住了。
河洛的目的,不过是利用他来对付我——河洛的神位,是景朝国君敕封的,景朝国君能命令她,她不敢正面跟我相对,就借刀杀人,利用另一条“真龙”。
可还有件事情说不通——河洛既然畏惧景朝国君,又怎么可能会让人把景朝国君的棺材打开?
对她来说,景朝国君被生生世世的封下去才好呢,她放出个自己的天敌来,自寻烦恼?
不过,我心里一动,河洛既然跟景朝国君相交亲厚,肯定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那个叫白九藤的鬼医早就过去,要给江天止血,可江天一摆手,意思是不用了,
这种伤,不用?错过最佳抢救时机,怕就没希望了。
而我盯着江天:“你真要看着江家,现在就家破人亡?”
江天摇摇头,闭上了眼睛:“我累了——既然输了,我就输得起。”
他没有再多话,仅存的一只手,却抓住了江夫人的手上。
我看着江辰,江辰知道我的心思。
我们俩,既然只能活一个,我都明白,现在就是时候了。
斩须刀寒光毕露,可江辰对着我笑了一下。
他缓缓说道:“李北斗,哪怕你回来了,可你一定会后悔的。”
“怎么说?”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真龙转世,会变成了两个?”
“我知道,”我盯着他:“本来那个真龙,也许真的应该是你——你来了,占了那个位置,我就来不了了。”
可谁也没想到,江夫人生下了两个。
“咱们一开始,也许不用变成这样,”江辰忽然一笑:“不过……”
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
到了哪里,什么时候,都是成王败寇。
江辰抬头盯着我,眼神一厉:“事情没到结束的时候。”
是啊,我还不知道,真龙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这一瞬,江辰忽然抬起了手。
他站在了父母面前,把全部的力量,都积蓄在了雷公锥上。
可这个方位,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自己的头顶。
我一愣,下一秒,一道霹雳,忽然轰然就落在了我面前,发出了一声炸响。
那个力量,似乎能把眼前的一切,全部掀翻!
第1650章 迷途归路
那果然不是人该有的力量。
虽然不是真正的五爪金龙,可他到底也是一条黑龙。
那道巨大的霹雳,恢弘壮大,简直——跟之前坠落到了潇湘身上,却被我挡住的那道一样。
天罚的雷……
他就竟然能召出天罚的雷来!
我心里一沉,立刻就要往前一步,可那种巨大的力量,连我也没法靠近。
眼前一白,这一切,被那个巨大的霹雳,全部毁灭。
白光和硫磺气息一起炸起,我后退了好几步,墙面裂开,灯具粉碎,一切摆设化作齑粉,这个豪华的居所,一瞬间成了残垣断壁,四处只剩下了砖石瓦砾,哗啦啦的落在起不来的人堆上。
面前这些尘雾散尽,我看见刚才江辰站的地方,一片焦黑,地面塌陷,被各种废料掩埋住。
我心里猛然一阵发空。
江辰宁愿选择这条路,也不愿意受辱——这样,比被我打败要痛快的多。
我赢了。
可心里,却不见欢喜,只剩下沉重又巨大的疲惫感。
“江辰!”
身后厉声一喊,是江良。
江良浑身是伤,但他根本顾不上自己,勉强拨开了压在身上的瓦砾,奔着这里跑了过来。
他跪在了地上。
下一秒,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两只手就开始挖掘碎石砖头,很快,十根手指头,全是血肉模糊。
江年立刻也钻了过来,跟着江良一起挖了起来,还有剩下的江家人——能生还的,寥寥无几。
跟之前风水秘宝鉴赏会的时候,差的太远了。
没有正常人,能在这种情况下生还。
不长时间,其中一个江家人,一声低呼。
江良看了过去,厉声说道:“什么?”
那个江家人小心翼翼的把东西给捧上来了。
是雷公锥。
上面一片焦糊,像是染上了烧坏了的血。
江良剧烈的呼吸了起来,一只手摁住了自己的胸口,抬起手想接,可身子一歪,倒了下来。
“爸!”江年大吃一惊,立刻扶住了江良:“爸你不能倒下——现在咱们江家,就只剩下你一个主心骨了!”
江良脸色死白死白的,嗓子里有了气声:“小年……江家,就靠,靠着你……”
他没说完。
江年大口大口的呼吸了起来,转脸厉声吼道:“白九藤!”
可那个鬼医,再也没出现,江年一声一声,喊的声嘶力竭,直到一个江家人说道:“我……我刚才看见,在江辰举起了雷公锥的时候,自己捂着耳朵,跑到了外面去了……”
“这个王八蛋……”江年咬住了牙,抬起头,就看向了身边寥寥无几的江家人,和这个废墟一样的地方,眼睛里,终于露出了几分迷惘。
他现在,是成了未来的家主——可以说,如愿以偿。
可这个家主,当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转过了脸,看着我——两只眼睛,像是能冒出火。
深仇大恨。
“李北斗……”
他站起来,还想过来,却被其他江家人拉住了:“别……”
“别什么,是他把江家害成这个样子的!”江年声嘶力竭:“我要报仇——不报仇,枉为江家人,对不起列祖列宗!”
可那些江家人把他拉的死紧:“你去了,又有什么用?咱们……咱们不能连你也没了,你真希望咱们江家,断子绝孙?”
江年一听“断子绝孙”这四个字,身体顿时就僵住了。
他还有这个责任。
这个时候,身后一阵吼喽吼喽的咳嗽声。
江老爷子。
他抬起头,看向了这些人,终于露出了风水江家主,该有的悲悯。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江年反应过来,已经忍不住了:“你还敢说……你这个老不死的!要不是你,咱们江家,不会变成这样!”
是啊,那个时候,我被邪阴鬼子母封住了行气,是江老爷子帮了我。
后来齐雁和用那种奇怪的钉子把九尾狐的妖气钉住,也是因为江老爷子拿出了自己的力量。
我心里一动,确实是多亏了他了。
可——为什么?
江老爷子却只是一笑:“这都是命——我不这么做,结果也不会有所改变,这是从祖宗江仲离开始,就注定了的,谁也改不了,咱们家这些昌盛,这么些年,已经享受到头了,再多,就是罪孽。”
江年冷笑,还想说话,可被江家人拉住了:“咱们不能再窝里斗了!亲者痛,仇者快……好歹老爷子在这里,背靠大树好乘凉不是!”
江年一寻思也是这个道理——江家现如今的昌盛,也全是因为家里有这个天阶。
只要江老爷子还在,很多事情,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么一寻思,他眼里终于有了光,反应过来,回身去照料江良了。
而江老爷子看向了我,缓缓说道:“你现在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立刻过去了。
没错,我之前,都是被江家害的,可要是没有江老爷子,我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只是,心里肯定也有愧——他虽然是我的恩人,可他同样也是风水江的家主,我在他面前,把江家弄一个天翻地覆,叫谁,心里也不会太坦然。
而且……他为什么帮我?
哪怕是江家人作孽,外人还好,他一个家主,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帮着我对付自己的血脉至亲?
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多谢……”这两个字,比起江老爷子对我的帮助,简直十分苍白,可没有其他能表达谢意的方式了。
江老爷子苦涩一笑,开了口:“你要是想谢我,答应我一件事儿。”
我心里一动,难道,江老爷子跟家神一样,是想求我,放江家人一马?
我转脸看着江年和江良他们。
有几个江家人听到了,眼睛一亮,低声说道:“老爷子高瞻远瞩——肯定是在给咱们求情、”
可江年冷笑:“求情?真要是高瞻远瞩,又为什么帮他?”
其他江家人拉他,他咬了咬牙,声音不大,可我却听得嗷:“这老不死的叛家之贼——以后,江家没有他的牌位,他死了,既没脸见列祖列宗,也吃不上后辈的香火!”
江老爷子是什么人,自然也听见了,可他一眼也没朝着那边多看。
真要是给江年求求情,看在那么大的恩情上,倒是也无所谓。
他们的气数,连邸老爷子的风水局都摆正不回来了,以后,成不了什么气候了。哪怕没有亲手把他们怎么样,他们也绝对过不上好日子了,甚至——会江河日下,命途多舛,比死了还难受。
可意料不到的是,江老爷子却摇摇头。
江年的脸色,顿时一僵。
“其实,邪阴鬼子母那么做,有道理。”江老爷子根本没看他们,一双浑浊的眼睛,只盯着我,缓缓的说道:“既然九个孩子注定要自相残杀,不如把孱弱的,送给强大的——只要是自己的血脉,延续下来就行了,是哪一个,没有那么重要。”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
这话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我身上,也有江家的血?
这也是我一直不明白的地方。
我跟江辰,如果真是一母同胞,又为什么我有“真龙骨”,他没有?
我妈,又为什么爱他,恨我?
还有,我身上关于宗家的秘术……
当年在真龙穴里,玖龙抬棺之中,又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我……”我盯着江老爷子:“真的是江家人?”
“你这骨血都是江家的,自然算是江家人,只是……”江老爷子叹了口气:“你这命不是。”
“你这一路,十分辛苦。”江老爷子嘶哑的说道:“我要求你的,就是以后生了第一个男孩儿,叫他姓江,告诉他,祖坟在西月山一大片杏树林子后面——虽有迷途,终归不要忘了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