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8章:浮生如梦亦如烟
杨峥一听道:“可不是么,有这样的两位英雄人物,后人如何不敬佩!”
金英点了点头道:“想不到这清风楼还有这样一段典故,怪不得在我们京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两人说说笑笑,随着迎上来的小儿穿廊过厅,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小二,道:“两位,你们要等的人,就在里面,你们进去吧?“
杨峥抬头一看,就见眼前多了一座小院,隐与一片翠竹之中,四周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各自点缀,让人眼前一亮:“果然是个好地方?“
“杨大人请……?“金英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杨峥也不含糊,同样伸出了右手,含糊了一句,两人各自一笑,同时走了进去。
刚走了一步,杨峥差点没吓的一声叫出来,明亮的回廊上,站着清一色东厂的番子,人人目不斜视,右手按住刀柄,气氛甚是吓人。
“你爷爷的,这是来吃饭,还是来杀人的?”杨峥嘀咕了声。
金英看了笑了笑:“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杨大人不必介意?“
杨峥心道:“不介意才怪呢,这阵仗谁还吃得下饭呢?“
金英似看出了他心头所想,微微一笑,道:“相比杨大人也看出来了,今日这饭局还有一个人?所以不得不如此为之?还请杨大人莫要见怪?“
杨峥多少能猜出一点,闻言一笑道:“金公公客气了,你也是奉命行事,咱们进去吧?“
金英应了声,一左一右便走了进去。
绕过长廊,便到了一座雅间,雅间门前站着几个锦衣卫,其中还有高航,这会儿彻底明白了今日这阵仗了,如此一来,到是放下心来,便与金英进了门。
里面装饰得甚是富丽堂皇,除了应有的文人字画外,杨峥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字体,心头更是坦然了,除了这几个熟悉的字体,前方的八仙桌上,还有不少杨峥见过的文房四宝了,以及精致的蛐蛐盒子,犀角、象牙、螺钿莫不是透着几分熟悉的感觉。
“不是吃个饭么,弄得跟偷qing似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啊?”杨峥嘀咕了声。
正嘀咕着,接听得左侧的屏风微微一动,跟着一个脚步声响起,屏风被人轻轻一推,哗的一下,被推了开来,露出了朱瞻基的面容来。
如两年前相比,朱瞻基还是那个朱瞻基,容貌间除了多了几分富贵之态外,并无多大的变化,但从细微之处,杨峥还是看出来一些变化,如眼神比起两年前锐利了许多,再就是胡须长了许多,眉宇间的英气也重了几分,给他的感觉,两年不见,眼前的这个人举手投足之间多了几分贵气,同时也多了几分自信,以及身为天子的威严。
此时的朱瞻基一身便服,目光在一脸惊恐的杨峥身上飞快的扫了两样,哈哈大笑了两声道:“杨爱卿,没想到朕会在这里吧?”
虽早猜出了个大概,但杨峥不会傻到承认,一脸惊讶的跪在地上,道:“皇上,皇上,你怎么来了?”
朱瞻基看他模样,越发高兴,又是哈哈一阵大笑,道:“爱卿为朕立下如此大功,难道朕就不应该请你吃顿饭么?”
杨峥道:“食君俸禄,当忠君之事,安南之事,那是微臣应该做的,算不得什么功劳?”
“恩,立下如此大功,竟还能居功不傲,杨爱卿两年不见,你境界提高不少啊?”朱瞻基笑吟吟的道。
杨峥道:“那是陛下教导有方,微臣才有所提高?”
要说这马屁还真是个好东西,刚刚略显紧张的气氛,随着这一记不要脸的马屁一拍,登时缓和了不少。
朱瞻基似很满意杨峥能将自己境界的提高,归功与自己,点了点头道:“好了,你起来吧,朕就是怕在宫中规矩太多,你不习惯,才让金英在宫外寻了这家酒楼,目的就是让你自在些,再说了,今日朕着的是便装,不是龙袍,没穿龙袍那就不是皇帝,你就把我当你的一个朋友好了?”
杨峥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应了声从地上爬了起来。
早有太监上前,给他搬来了一张凳子,杨峥知道这里不是客气的地方,所以也不含糊,一屁股在椅子上落了座,见他坐好,朱瞻基对一旁的金英道:“客人都到齐了,上菜吧?“
金英点了点头去了,不多时脚步声响起,十几个身着店家小二服饰的汉子端着菜肴走了上来,杨峥看他们手脚沉稳有力,用屁股猜也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阵仗这么大,越发不知这皇帝葫芦里卖什么药,又不便于询问,只好坐着不动了。
十几个人了轮番上了三次,将一个大圆桌摆得满满的,看着那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杨峥越发吃不准这皇帝玩的是什么鬼把戏。
朱瞻基似是彻底忘记自己皇帝的身份,端着茶汤不时的喝了几口,眼看菜肴上了桌,这才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抄起筷子,对杨峥道:“杨爱卿来来来,快尝尝这清风楼的味道如何?“
杨峥恩了声,也抄起了筷子,可菜肴太多,加上对面坐着皇帝,也不好吃得太难看,只好挑着眼前的几个叫不出名字的菜肴,不慌不忙的吃了两口。
到是朱瞻基下筷如飞,在每一个盘子上吃两口,待将每一道菜肴的味道尝了一边后,筷子便直奔前方一盘糟溜鱼片,吃得不亦说乎,不多时一盘子糟溜鱼片,竟被吃得干干净净,他才伸手拍了一下肚皮,道:“好久没这么放开吃了,这清风楼名气大得很,菜肴也未必见得好吃,不过这糟溜鱼片确是一绝,此菜肉质滑嫩,鲜中带甜,糟香四溢。最绝的菜中用糟,这糟是用香糟曲加绍兴老酒、桂花卤等泡制酿造而成的香糟卤,所以烹制出的鱼片,香郁鲜嫩,味美无比。如“糟溜鱼片”就是以调料命名的佳肴。香糟虽然是调料,却在菜肴中占有一席之地,缺它不可。算是难得的一道好菜。“
杨峥看他吃得那份满脸陶醉的模样,也想去吃上一口,可看那比脸干净不了多少的盘子,只好吞了吞口水,就此作罢。
一桌子菜,朱瞻基是嘴刁,杨峥是不敢放开吃,一桌子菜肴,竟没吃多少,望着这一桌子的菜肴,朱瞻基冲着金英道:“这些菜都带回去宫中,留给朕明日吃吧?“
金英应了声,又看了看那一桌子菜肴,嘴唇动了动。显然是想说话。
杨峥看的奇怪,心道:“这老太监不是皇帝最信任的太监么,不会平日里连说句话儿都不敢吧?“
“公公有什么话儿直说便是,朕方才说了,朕这不是在宫中,没那么多的规矩?“朱瞻基皱着眉头道。
金英点了点头道:“奴婢只是觉得,将这些菜肴待会宫中只怕不妥?“
朱瞻基道:“有何不妥?“
“皇帝节俭乃万民之福,可奴婢觉得这几个菜肴不值几个钱,堂堂一国皇帝,出来吃个饭,还要将吃剩的带回去,面子上只怕不好看?“金英小心的道。
朱瞻基似也觉得有点,可细细一想,道:“话虽不错,可你也知道,朕的内库没多少银子,就是这些菜肴,还是朕从爱妃那里凑来的,你说不值几个钱,可朕着实没钱啊?再不值几个钱,也是钱啊?”
这主仆两人一唱一和,杨峥若是没看明白,那就不配坐在这儿了,心道:“我日,这唱的哪一出啊,堂堂皇帝哭穷,这戏码未免太假了些吧?”心头明白归明白,但皇帝没开口,他也不好说什么,主动送上门未必见得是好事,沈万三的下场,可是前车之鉴呢。
朱瞻基斜眼看了一眼,见杨峥一言不发,不免有些失望,心道:“好你个杨峥,朕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你难道还不明白,莫不是要朕开金口吧?”
一旁的金英见皇帝眼里有些不悦,急忙道:“奴婢着实不知陛下内库竟到了如此地步,奴婢,奴婢对不住皇上啊……?”说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朱瞻基摆了摆手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朕的内库收取的东西只有那么多,户部没银子,你也收不了多少钱,怪不得你!”
“要奴婢说,都是户部不好,朝廷每年收取的这么多银子,也不知多给陛下些,竟让陛下连吃几顿好的酒席也吃不起?说起来天下人谁相信呢?“金英哭着道,一脸的委屈。
朱瞻基看了一眼杨峥,一脸悲切的道:“这话儿就说错了,朝廷每年的银子是不少,可昨日的早朝你也看到了,要用银子的地方实在是不少,朝廷所收税银,也只能勉强应付开支,朕又岂能因为吃几口好吃的,将国事弃之不顾呢?别说是朕了,不怕告诉你们,前些时日,朕才知道,因为没银子,朝廷不少宗室,朝廷不少官儿在外面干些小买卖,多少人又以为没银子养不活自己的一家老小,将其丢在老家,五年十年不曾见上一面,又有多少人因为没银子,多少年没吃肉了!朕……?“
1689章: 料峭春风吹酒醒
“皇上……?“金英悲切的喊了声。
不知是这两人气氛有些悲伤,本想继续看下去的杨峥,着实有些忍不住跟着喊了声道:“皇上……?“
朱瞻基摆了摆手,道:“杨爱卿别说了,朕是绝不会再浪费银子了,今日朕也告诉你们,朕的这个生日朕已与爱妃商议过了,不过了?”
“皇上,寻常百姓家过个生日都要操办一下,堂堂大明的皇帝,五年才过一次生日,怎么又不办了呢,五年,人生有几个五年呢?”金英越发悲切的喊道。
朱瞻基叹了声,道:“朕也想好好过个生日,可你们也知道,户部没给朕过生日的银子,朕的内库也空了,过生日,没银子,朕那什么过生日?”
“我日,重点来了?”杨峥嘀咕了声,眼看差不多了,再不表示表示,只怕惹得皇帝不高兴了。
“皇上,微臣,微臣着实没想到皇上过得如此精简节约,此乃万民之福啊,不过金公公刚才的话儿,甚有道理,寻常百姓家过个生日,都要街坊四邻的吃上了几顿,更何况是陛下,陛下富有四海,若让天下人知道,陛下是因为没银子过生日,知不是打我们做臣子的脸么?”杨峥一脸感伤道。
“你小子总算是说话了?”朱瞻基重重吐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悲伤来,也不知是不是被刚才的气氛所感染,脸上的悲伤竟有些真切。
“话虽如此,可朕真的没银子?让天下百姓加税收给朕过生日,又非朕所愿,所以朕决议不过了?“朱瞻基叹了声道。
“你爷爷的,想要银子就直说么,弄那么多的虚头巴老的东西,累不累?“心里暗骂,脸上却比刚才的神情还要感伤几分,道:”陛下这话儿说得,过个生日能要多少银子?“
“银子不多,可朕也拿不出来啊?“朱瞻基盯着杨峥道。
“皇上是知道微臣家的,仗着妻子做些生意,这些年也赚了些银子,才让微臣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手头呢,也还有些银子,往日微臣不知道陛下手中如此紧!没帮上什么忙,着实不应该!“
“你小子别关顾着说好听的话儿,到是来点实在的?“朱瞻基心里嘀咕道。
“微臣这两年手头还算宽裕,倒也存了些银子,一并给了皇上吧?”杨峥无比感伤的道。
朱瞻基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与金英对视的一眼,后者会意,开口道:“杨大人,有几句话儿,咱家不知当说不当说?“
杨峥笑道:“金公公但说无妨!“
金英点了点头道:“你知道的,天家可不必寻常百姓人家,过个生日随便几两银子就能打发的,皇帝过生日那是要宴请文武百官,外国来臣的,无论是摆场,还是膳食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只怕每个上十万两的银子,只怕难以打发?“
杨峥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了,我这里有十万两是爱妻这些年辛苦赚钱的银子,加上这些年我也存了些银子,合起来也有二十多万两吧,不知能不能为皇上过个生日?“
“二十多万两?“一听这话儿,朱瞻基与金英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喜色,原本按照两人的心思,要个十万两也就万事大吉了,如今可好,竟翻了一倍,如何不欢喜。
杨峥早将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也不去拆穿,伸手入怀,从怀中摸出今日一早,大小姐给的十万两银票,然后对朱瞻基与金英尴尬的一笑,道:“皇上让你们见笑了?“说完不等朱瞻基回过神来,便弯下腰,卷起了裤脚,伸手入裤脚的一侧,露出一个荷包来,杨峥将两只手指伸入其中,轻轻一勾,便掏出两张银票来,然后重新放下裤脚,整理了一下,将二十二万两银票,一并递了过去道:”皇上,微臣就这么多了,也不知能不能帮皇上过好这个生日……?“
朱瞻基看他一脸真诚,又看他刚才掏钱的模样,便知道这银子是来之不易了,竟有些愧疚,望着那银票道:“这怕不太合适吧?“
“都这时候了,还假惺惺的,不合适,不合适找我来做什么?“杨峥心里嘀咕了声,面上却是一笑道:”没什么不合适的,皇上都说了,当我是朋友,如今朋友有了难处,我这个做朋友的大忙也帮不上,能做的就这么多了,还请陛下不要嫌弃才好?“
朱瞻基心道:“这可是二十万两啊!“面上笑道:”不嫌弃,不嫌弃!“说着就一把接过了杨峥递过来的二十二万两银票,紧紧的攒在了手中。
有了银子,刚才的感伤气氛立即一扫而光了,朱瞻基道:“朕能有爱卿这个朋友,实乃朕的荣幸?“二十万两银子,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儿,也没什么损失。
杨峥笑道:“陛下客气了!这话儿正是微臣想说的?“
两人彼此看了一眼,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阵欢笑后,杨峥忽的收敛起了笑容,望着朱瞻基道:“微臣有句话儿不知当问不当问?“
朱瞻基竟然不仅得了银子,还超出了自己原先的想象,心头已是欢喜不已,听了这话儿,道:“朕先前不是说过了,这里不是皇宫,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杨爱卿有什么话儿,但说无妨!“
“果然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啊?看来这银子送出去果然有些好处?”杨峥心里嘀咕了声,面上仍是一本正经的神色:“微臣想问皇上,今年的生日是过了,那明年还过么?”
“过,当然过了?”朱瞻基想也没想开口道。
杨峥轻轻叹了声,道:“那明年的银子,陛下?“
朱瞻基还以为杨峥明年还要问他要银子,哈哈一笑道:“爱卿请放心,明年等户部的太岁入了库,朕的内库也有些银子了?想来操办个生日,应该不是问题吧?”
杨峥苦笑了声,道:“敢问皇上,今年我大明收成如何?“
朱瞻基平日里勤于政务,与朝廷大事还是知道一清二楚,道:“要说今年是我大明收成最好的一年,百姓安居乐业,黄河的水患慢慢得以治理,运河也得以疏通,除了河南有些灾情外,我大明可谓是风调雨顺了?“
杨峥哦了声,道:“如此说来,今年算是皇上登基一来,最好的年月了?“
朱瞻基颇有些自豪的道:“可以这么说,不过这耐诸位爱卿与朕共同努力的结果?“
杨峥恩了声,道:“最好的年月,陛下尚且没银子,若是明年如今年这般,请陛下赎微臣说话直!”
朱瞻基摆了摆手,显然是听出话中的含义,神色变得凝重了几分:“说吧?”
杨峥应了声,道:“若是我大明明年还是最好的年月,陛下还是没钱,可若是年月不如今年,试问陛下的生日还能过么?”
金英道:“皇帝有内库,不管年月好坏,该给皇上的银子,应该不会少吧?”
杨峥道:“可若是户部一直紧缩,说句不好听的话儿,连天下都难以应付过来,会有多余的银子给陛下过生日么,再说了,陛下过了这生日,那些言官,御史,怕是又有事情做了,别忘了他们可都是清流,屁股蛋子可是打不疼的……?”
“别说了,你说的对,朕不能年年过个生日,还要去仰仗户部,堂堂一国皇帝,落到这地步,岂不是让人笑话死?”朱瞻基大声道。
“可不是么?“杨峥不疼不氧的说了句。
朱瞻基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银票收入了怀中,才道:“说吧,有什么主意能让朕年年过上生日?“
杨峥道:“陛下过个生日这点银子,微臣说句实话,不算多,可陛下也看到了,我大明的户部就是拿不出来,就是陛下的内库,也拿不出来,陛下可知这是为何?“
朱瞻基叹了声道:“朝廷的开支也大,这两年才过上几天好日子,朕也不忍心加中税收,所以户部才没钱?”
杨峥点了点头道:“皇上这话儿虽不错,可皇上就没想过,如今是我大明陛下登基以来,最好的年月,收入也是最多的,就算陛下再加些税收,碰上好的年月到也罢了,若是碰上不好的年月,只怕加重税收也无济于事,我大明的户部一样没钱,陛下的生日难道要在等五年才过一次么?”
“这的确是个麻烦事,寻常百姓家都一年一过呢,朕富有四海却要五年过一次,还没银子,这事儿谁乐意?“朱瞻基嘀咕了两声,忽的抬起头盯着杨峥道:”说吧,你有什么法子?“
杨峥暗暗松了一口气,今日的目的除了送出这二十万两银票外,更大的目的在于能说动一件事,若是这件事能成,不要说二十万两银票,就是再多一点,那也是值得的。
杨峥沉吟了片刻,盯着朱瞻基道:“皇帝觉得该如何为好呢?“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皮球丢了过去,这么做一来是看看皇帝的心思,二来也不至于将自己的那点心思急于说出来,要让皇帝确实感觉到,自己这是真心实意的为他在解决问题。
1690章:只记花开不记年
朱瞻基想了想道:“朕若有法子还用问你么,不过朕也看明白了,户部终究是户部,不是朕的内库,这银子用起来也不那么痛快,所以这银子还得自己攥在手中最舒服了,什么时候想用银子,让人去取就是,用不好与户部磨嘴皮着,也不用担心多用点银子,被那些言官御史找麻烦?”
杨峥道:“可不是么,可要用自己的银子,就得先要有银子?”
“先要有银子?”朱瞻基呢喃了两声,忽然笑道:“可不是这个道理么?”
“只要让陛下的内库充盈起来,陛下才能用得随心所欲!”杨峥见事情渐入佳境,内心深处竟砰砰砰跳几几下,那种兴奋的感觉,差带没让他将自己的计划托盘而出。
总算是他有足够的定力,硬生生的忍住了,这事儿必须让皇帝去想,自己要做的不过是去引导,这样才是最有力的。
“内库充盈,朕也想啊,可如何充盈法,朕还真不知道?“朱瞻基感叹了声,有些无奈。
金英看了一眼杨峥,上前一步道:“我看这事儿,杨大人怕是有些法子吧,杨大人家的内人,可是人称江南财神,这些年一心打理家族生意,可是赚了不少,其中的经验只要随意告诉些陛下,还不能让陛下的内库充盈起来?“
“对啊?“朱瞻基双手拍了一下,一脸惊喜的道:“杨爱卿,你快给朕想想法子,朕这个皇帝的日子过得实在不像个皇帝样儿,连过个生日都这么艰难,朕要求不多,只要给朕的内库挣点银子,不至于朕像现在这般,为了点银子……?”
看着皇帝一脸期盼的模样,杨峥暗暗吸了一口冷气,眼前的形式算是万事俱备了,如今欠缺的就是他的这股东风了,能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他还真没有把我,可今日这股东风不吹,又不知等到何年何月,自己能等,但郑和可等不了。
细细斟酌了一番,他才朗声道:“想要陛下的内库充盈,并连绵不绝,其实并不难?起决于陛下?”
“哦!”朱瞻基哦了声,眼看杨峥一脸的庄重,神色之间也不免严肃了几分,想了想道:“你不会是真的让朕加税收吧?这个可不行啊, 那些老百姓其实没几天好日子过,就这么点税收,他们必须要一年不停的干活,更别说加重税收了?“
杨峥笑道:“陛下说笑了,加重税收能加了一时,加不了一世啊?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说的是传授给人既有知识,不如传授给人学习知识的方法。道理其实很简单,鱼是目的,钓鱼是手段,一条鱼能解一时之饥,却不能解长久之饥,如果想永远有鱼吃,那就要学会钓鱼的方法。陛下想要天天有鱼吃,学习方法才是最重要的?”
朱瞻基笑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杨爱卿你快说方法吧?”
杨峥道:“微臣的法子很简单?”说到这儿,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重重的吐了口气,然后重新吸入了一口,一字一字的道:“开海禁,重下西洋!以商业为陛下谋取财富!“
“开海禁,重下西洋!“朱瞻基喃喃自语了几声。
杨峥沉声道:“不错,开海禁,重下西洋,我大明重建开市舶,易私贩为公贩,我大明的丝织品、瓷器、茶叶、铁器等,广受世界各国欢迎,而许多国家缺乏名优商品能满足明朝的国内需求,只好以白银支付所购明朝商品,引致白银大量流入我大明,朝廷从中收取税收,五方之贾,熙熙水国,刳艅艎,分市东西路(东西洋),其捆载珍奇,故异物不足述,而所贸金钱,岁无虑数十万,公私并赖,其殆天子之南库也。这样一来,陛下的内库,还担心没有银子么?“
朱瞻基眉头微微皱了皱,杨峥的话儿,他不是没想过,尤其是他从小陪着朱棣的身边长大,有时候甚至被他抱着坐上金銮殿,当他看着万国来朝的局面,心里不是没有动过下西洋的念头,可一来停止下西洋的圣旨是自己父亲亲自下的,自己做儿子的也不好去反驳,再者,本朝从洪武开始,洪武爷就想恢复一种“鸡犬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简朴的农业社会。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废除货币和商品交易。大明每户人家都要承担实物税和徭役,这徭役很可能就是从千里之外押运征收的几百块城砖或几千张纸送往南京,轮到这一任务的家庭,结局往往是破产。军队也如此,实行卫所制,官兵在驻地自耕自食,亦农亦兵,为此,他登基之初就“罢太仓黄渡市舶司”。洪武七年又下令撤销自唐朝以来就存在的,负责海外贸易的福建泉州、浙江明州、广东广州三市舶司,中国对外贸易遂告断绝。洪武十四年,他又“以倭寇仍不稍敛足迹,又下令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自此,连与明朝素好的东南亚各国也不能来华进行贸易和文化交流了。
到洪武二十三年,他再次发布“禁外藩交通令”。洪武二十七年,为彻底取缔海外贸易,又一律禁止民间使用及买卖舶来的番香、番货等。洪武三十年,再次发布命令,禁止中国人下海通番,并将其定为规矩,后世子孙永不得违背。
虽说这些规矩,早在自己皇祖爷爷时,坏得不能再坏,先不说六下西洋,就是其他方面也有不少,如锦衣卫的废除上,锦衣卫为洪武爷所设,但到洪武二十六年,见于杀戮过重、枉法难制,洪武爷便正式废除了锦衣卫。可皇爷爷靖难之役夺了皇位后,他为了打击异己,便重新启用了锦衣卫,而锦衣卫的手段也得以进一步加强。为了使锦衣卫的权力有所制衡,并加强特务统治,皇爷爷又设立了由宦官掌管的东厂。
再如,在宦官的问题上,洪武爷鉴于汉唐太监干政,洪武十七年时,曾专门铸造了一块铁牌放置于宫门旁,上书道:“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而皇爷爷则是重用太监,不说下西洋,就是其他大事上,太监也没少用,若不是皇爷爷开了这个头,他岂敢让太监诵读诗书,面对这些祖宗规矩,按说这些书呆子是不会答应的,可皇爷爷的手段,哪怕是这些书呆子也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这才有了永乐年重重大事的局面。
等到父王登基的时候,一来父王没有皇爷爷手段,文官渐渐做大,昔日早已忘记了的祖宗规矩重新被翻了起来,所以下西洋的壮举停了,万国来朝的局面也不复存在,甚至是皇祖爷爷打下的安南,也差点丢掉,他是皇帝不加,可面对这些祖宗规矩,他也显得束手束脚,就好比他想下西洋,可结果如何,满朝文武百官,又有几个答应,除了日复一日的拿祖宗规矩说事,仿佛就话好说了,可偏偏他又不能无视祖宗的规矩,才让喜下西洋的壮举一拖再拖,如今杨峥的这一番话,多少让他有些心动,但也有不少顾虑,毕竟这是祖宗规矩,那些文官指不定会闹出怎样的动静来。
杨峥似看出了朱瞻基的心思,盯着他道:“皇上是想年年过生日似这般,还是年年有自己的银子,想过生日就过生日?”
朱瞻基道:“朕虽是皇帝,但也知道花自己的银子比较舒服?”
杨峥道:“可不是么,谁不想花自己的银子,可我大明如不开海禁,不下西洋, 陛下何来的银子,年年靠着户部的那点银子,陛下能过得好生日么?”
“过不好?”朱瞻基苦笑了声,他已经五年没正经的过个生日了,今年若不是杨峥这二十万两,只怕这生日还是过不成。
杨峥继续道:“陛下就没想过,南宋土地和人口都不如北宋,这是用屁股都可以得出的结论。偏偏南宋的税收却远远超过北宋,北宋中期以后平均年财政收入在六千万上下,而南宋的财政收入则常年保持在一亿以上,土地减少 了三分之一,税收增加了三分之二,宋朝财政收入的最高数字一亿二千万同样是南
宋创造的。陛下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朱瞻基不傻,道:“宋代积极提倡海外贸易,并把商税收入作为财政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宋高宗曾说:“市舶之利,颇助国用,宜循旧法,以招徕远人,阜通货贿”。所以人口虽少,土地虽少,唯独银子不少?“
杨峥道:“可不是这个道理么,宋代与50多个国家和地区有贸易往来。宋王朝疆域狭小,又兵额庞大,单靠农业税无法维持巨额财政支出,逼得宋朝政府将目光投到商业和海外贸易上,宋高宗就说:“市舶之利,颇助国用,宜循旧法,以招徕远人,阜通货贿。”因此宋王朝采取了一系列保护和招徕外国海商的措施。到了元朝,元朝皇帝更是采用重商主义政策,鼓励海外贸易和对外出口(在特定时期也曾禁止私人出海贸易,为时甚短),其市舶管理和征税制度愈加完备,再加上中外海商“其往来互市,各从所欲”,所以元代的海外贸易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度,海外贸易所带来的收入在国家财政收入中占了很大的比例,成为元王朝的“军国之所资”,这也是为何宋代、元朝都不差钱的原因之一了。
不说前朝,就说我大明永乐年间,成祖爷六下西洋,人人都说西洋之行是祸国殃民之举,可真的是么,西洋诸国,对我大明出品之陶瓷、丝绸、钱币等等,都极喜爱,永乐年间确也利用郑和下西洋之官船,载运这些货品到海外。在返程中,郑和官船亦购买或交换一些中国所缺之香料,染料,宝石,象皮,珍奇异兽等等,这些好处,微臣不想多说,纵观永乐一朝,郑和下西洋六次,与西洋诸国,在双方官方主持下与当地商人进行交易,郑和船队除了装载赏赐用的礼品外,还有中国的货物,如铜钱、丝绸、瓷器、铁器等。这种贸易可以用明代铜钱买卖,多数以货易货。最有影响的是击掌定价法。
这种法子,在印度古里国,是我大明的船队到达后,由当地的代理人负责交易货物事宜,将货物带到交易场所,双方在官员主持下当面议价定价,一旦定下,决不反悔。双方互相击掌表示成交。这种友好的贸易往来方式,在当地传为美谈。郑和下西洋期间,尤其是后几次下西洋贸易规模扩大,不仅仅如此,东南亚百姓对中国丝绸、瓷器、工具非常喜欢,郑和船队一到都争先恐后的划船或到码头交易,有的还请官兵到当地的集市设摊交易。我大明主要输出的瓷器、丝绸、茶叶、漆器、金属制品、铜钱等,换回的主要是珠宝、香料、药材、珍奇动物等,这种交易,使得我大明从海外进口100斤胡椒,当地价值1两,回到国内出售20两,利润丰厚,这都是莫大的好处,微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儿,若不是郑和六次下西洋,带动着商业的发展,单靠百姓的税收,未必能支持得起成祖爷一次又一次的大手笔,微臣以胡椒为例,“将原产地价格、明前期钞、银的比价和胡椒在中国的官方价格及其与输入苏木折赏、折俸用途制成表格”,结果显示,“洪武年间,明廷对海外各国朝贡附进货物胡椒一项的给价,是原产地的20倍,……永乐五年郑和第一下西洋后,每斤胡椒在大明的市价是原产地的10倍。……更有甚者已经翻到二十倍……?单是这胡椒就是一个赚钱的买卖,更别说郑和屡下西洋,收买黄金、珍珠、宝石诸物,这哪一样不是赚钱的买卖,成祖爷,营建北京的大工程,有北征蒙古,南讨云南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并没有因此造成国家财政困难,而到了陛下的手中,国家没有太大的费用,每年的财政却只能刚好够使用,堂堂大明天子,竟连年年过一个生日都成了奢望,这难道不让人惋惜么?“
朱瞻基道:“你说的这些,朕也想过,可祖宗规矩……?“
杨峥道:“彖曰:遁,亨,遁而亨者;刚正位而应,与时行也。小利,贞,浸而长也。遁之时义大唉哉!这话儿的意思,凡事都需要先前看,祖宗的规矩或许之适合祖宗的时候,未必适合眼下的局面!如今我大明经过先帝”停罢采买,平反冤滥,贡赋各随物资产,陂池与民同利”。下令息兵养民,并停止宝船下西洋,停止皇家采办珠宝等行为。这些做法,使社会矛盾缓和,百姓得以休养生息,生产力得到发展,开启了一个稳定、强盛的时代,陛下登基后,平定了汉王朱高煦的叛乱,并延续先帝的治国理念,实行重农政策,赈荒惩贪,继续重用”三杨”,息兵养民,赈荒惩贪,使明朝天下安定,社会经济迅速发展,可谓是盛世……?”说到这儿杨峥却没继续说下去。
谁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儿,况且这好听的话儿还不是马屁话儿,是实打实的话儿,所以朱瞻基很享受,冷不丁的听杨峥停下来了,忍不住好奇的道:“说啊,你怎么不说了?”
杨峥道:“微臣不敢说?”
朱瞻基道:“爱卿只管说便是,今日朕不在宫中,没有穿龙袍,你我是朋友的交谈,不管你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杨峥道:“好,那微臣说了!如今的大明虽是盛世,可微臣还从未见过盛世户部没银子!堂堂大明天子还不能年年过一个生日,一个没有银子的盛世,还能长久么?“
朱瞻基面色一变,盯着杨峥似要发作,可想起先前的话儿,硬生生的忍住了,想了想道:“爱卿话儿虽不错,可开海禁是一件大事,就算朕一人同意,未必能成事?“
杨峥心道:“就怕你不同意,你同意就好办?”当下站起身来,走到朱瞻基的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朗声道:“陛下若有此意,明日早朝,微臣纵是粉身碎骨,也要说动文武百官答应陛下?”
“你有几分把我?”朱瞻基看着杨峥一脸的诚恳,内心深处颇有些心懂。
杨峥道:“这个微臣还真不知道,不过有陛下支持,这事儿的胜面还是大的?开海禁,下西洋是为我大明谋取福利,微臣相信,满朝文武会看到其中的好处的?“
朱瞻基看了看手中的二十万银票,又看了看杨峥,猛的吐了口气,道:“你说的是,盛世岂能没银子,朕明日就看你的表现了?“
杨峥用力地点了点头道:“陛下请放心,微臣决不让陛下失望?”
朱瞻基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开海禁,下西洋是大事,朕这里不是问题,问题在天下文官,他们必然会抱着祖宗规矩不放,若想取得这场硬仗的胜利,要做好两点?“
杨峥一听这话儿,就知道皇帝其实早有了这个心思,只是没找到个合适的机会,或者说是一个信任的人,如今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来,可算是正中皇帝的下怀,立即抱拳道:“请陛下明示?“
朱瞻基道:“第一点要声势,声势越大,就有更多的官儿加入其中,天下官儿那么多,未必就没有几个支持开海禁的,所以这样对你我都有利!“
杨峥点了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
朱瞻基继续道:“第二点,海禁、下西洋最大的阻力在于祖宗规矩,所以明日外官必会以此为借口,百般阻拦,你要做的就是尽快从诸多规矩中,寻找突破口,如此才好让他们闭口!“
杨峥眼前一亮,道:“陛下之言,让微臣心底更有把我了?”
朱瞻基道:“除这两点外,还有一点?”
“请陛下明示?”若说先前杨峥还看不出名目来,这会儿再看不出来,那就是傻子了,皇帝一早就有了主意,既如此,他要做的就是贴着耳朵听就是。
“众官本极力反对下西洋,说是祸国殃民之举,皇爷爷时,不过是迫于皇爷爷的手段,威严,装作没听见没看见吧了,朕自问没有皇祖的手段,也不想如父王一般停止下西洋,所以这西洋还是要下的,朕不但要下西洋,还要让天下官儿明白,下西洋不是祸国殃民之举,而是为国谋取福利的好事,朕,要第七次下西洋,第八次,第九次……?你明白么?”
杨峥点了点头道:“微臣明白,陛下是想让下西洋永远进行下去,不仅不是消耗国力的坏事,还要成为一件好事,一件壮举,一个连绵不绝的国策对吧?”
朱瞻基道:“朕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明日的朝会,事关重大,西洋之行,所带来的好处,必须要让天下官儿知道,这一点朕相信郑公公最是清楚不过了?“
杨峥道:“多谢陛下指点,微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莫要让朕失望?”
“微臣明白!”杨峥硬着头皮答应了。
君臣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眼看时候差不多了,杨峥便告了退,退出了清风楼。
喝了几杯酒,浑身还有几分醉意,抬头看了看忙碌的街道,杨峥随手招来了轿子,沉声道:“去郑公公府邸?”
轿夫应了声,便迅速抬起了轿子,往郑和的府邸赶去。
由于仁宣时期正处四海威服,民心思定之时,明仁宗即位后积极推明宣宗行与民休息政策。他告谕户部说:”农者生民食衣之原,耕耘收获,不可失时。自今一切不急之役,有当用人力者,皆侯农隙,前代盖有不恤农事而以谣役妨耕作召乱亡者矣。不可不谨。”
1691章:何处是唐宫汉阙
明宣宗即位后同样延续了与民休息的政策。他曾说:”其盛也本于休养生息,其衰也必有土木兵戈。汉武承文、景之余,炀帝继隋文之后,开元之盛,遂有安史之乱,岂非恃富庶不知儆戒乎?汉武末年乃悔轮台,炀帝遂以亡国,玄宗卒至播迁,皆足为世大戒。”除与民休养生息外,对待臣下,仁宣二帝则广开言路,善于纳谏。明仁宗曾对謇义、杨士奇等臣子说:”前世人主,或自尊大,恶闻直言,臣下相与阿附,以至于败。朕与卿等当用为戒。”明宣宗即位后则进一步继承和发扬这一广开言路、纳谏的风尚。他对大臣说:”汉、唐诸君,文帝、太宗能纳谏,文帝几致刑措,太宗致贞观之治,亦皆受善之效。”
明宣宗对这几位重臣十分信任,对于他们提出的建议总是虚心接纳,君臣之间的关系很是融洽。”当是时,帝励精图治,(杨)士奇等同心辅佐,海内号为治平。帝乃仿古君臣豫游事,每岁首,赐百官旬休。车驾亦时幸西苑万岁山,诸学士皆从。赋诗赓和,从容问民间疾苦。”朱瞻基虽登基不足五年,但大明已是天下陈平,百姓安居乐业,算是大明最好的年代,而这一点在天子脚下最为明显,此时街道人头涌动,各种叫卖声络绎不绝,仔细去听,也不知那个酸雅的文士摇着纸扇,扯着嗓音在吟唱一曲《水调歌头》:
平生太湖上,短棹几经过,于今重到何事?愁比水云多。拟把匣中长剑,换取扁舟一叶,归去老渔蓑。银艾非吾事,丘壑已蹉跎。脍新鲈,斟美酒,起悲歌:太平生长,岂谓今日识干戈!欲泻三江雪浪,净洗胡尘千里,无为挽天河。回首望霄汉,双泪坠清波——?“词儿算不上多好,但吟唱之间,颇有几分江湖的霸气,让人颇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因此曲子一出,少不了有人吆喝,这个带着醉意的喊道:”喂,唱曲的,再唱一遍?“
那个则喊道:“唱什么唱,就知道喝点猫尿,不做生意了?明日吃什么?”
“这个扫兴的娘么?”原先那男子骂了声,倒也没在就需要求,跟着传来一阵粗狂的吆喝声,迅速在喧闹的人群里传递了出去。
杨峥的轿子从街道上走过,各种喧闹的声,如潮水般涌了进来,他非但没有感到烦躁,反而觉得这喧闹的声音与那混杂不清的诗词相互融合,竟形成了一道独特的交响曲,令人感觉无比的放松,甚至有些自豪,这是一个盛世的歌声,再没有比这个更动听的歌声了。
一路听着歌声,脑海里却运转开了,很显然,皇帝是有意下西洋,还是连绵不绝的那种,但从前世的记载所看,朱瞻基的这个愿望并没有实现,而且是永远不会实现的那种。
这一点从朱棣下西洋就已经暴露了出来,永乐六年造宝船四十八艘,永乐十七年造宝船四十一艘,以补充船队。“府军卫卒赵旺等自西洋还……初旺等随太监洪保入西洋,舟败漂至卜国,随其国俗为僧。后颇闻其地近云南八百大甸,得间遂脱归。始西洋发碇时,舟中三百人,至卜国仅百人,至是十八年,惟旺等三人还。”
“后之奉命海表者,莫不盛称和以夸外番。然中国前后耗费亦不赀。其随行军士,或以舟败漂没异国,有十余年始得还者,什不存一二云。“这样的记载,前世资料不少,从这一点看,也并不是所有的都是鬼话,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说到底还是大明的国力所致,永乐初年,郑和下西洋的花费,若超过了百分之五,朝廷就难以承担了,单说这一点,文官还不至于迎来这么多的骂声,下西洋最大的弊端在于由于郑和远航,藩国使节大量涌入中国,中国出于外交礼仪又不能驱逐他们,只好被迫接受其商品并以支付大量“赏赐礼品”。这并不表明,郑和下西洋是为扩大贸易,实际上永乐六次下西洋,所能进行的贸易的确是很少,没有形成规模,而是为了远播大明王朝的威望。炫耀大明皇帝的权势与道德、携归新的贡物、唤醒旧有“番部”、展现中华文明的先进性,这才是郑和远航的真正目的。他们有时也将言行相结合,帮助效忠大明王朝的朝贡国驱逐篡权者,或者是消灭过分猖狂的海盗……”
“郑和等人以承认当地政权的合法性,尊重上天的愿望之办法,来鼓励朝贡国对明王朝的忠诚。为了维持诸多国家的“藩属”地位,郑和使用了两种办法:威慑和恩宠,即恩威并重。
威慑是以宝船船队的势力及其威严而实施的。恩宠是通过赏赐多种作为中华文明之象征物的礼品而体现的:丝绸、布匹、瓷器和漆器,甚至还有历书、绘画和经书。这些礼品都是当地原住民所钟爱的昂贵物品,如此一来,所得到了比输出的就多了,国力强大、君主强势的时候,这样的壮举还能支持,可一旦国力不待,壮举在文武百官看来,就是朝廷的负担了,所以朱棣刚死,文官就要求将下了六次西洋停止了,而且一停就是六年,在这六年里,无人再提起西洋,甚是满朝文武百官都忘记了昔日还有下西洋的壮举,若不是一个老太监还在坚持,他甚至相信,宣德六年还有一次壮举,但就是这样一次壮举,也是准备的十分仓促,此后大明将近两百年,再没有下西洋的壮举,虽说郑和下西洋的好处的确不少,可从宣德年仅一次的下西洋,足以说明,西洋的好处,不足以让大明将这个壮举延续下去,从而给了文官骂下西洋的借口,从而将这种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彻底埋葬在历史尘埃中。
如今的局面,已经站在了十字路口了,他需要做一个抉择,一个能下西洋永远都能实施的决定,要做到这一点,仍走老路是绝对行不通的,按照他的心思,这次要做,就要做出与众不同的西洋之行,而他最属意的无疑是双赢,西洋之行,不再是赔本的买卖,而是能赚钱的壮举,所以想要无休止的下西洋,那么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让文武百官明白,西洋之行是可以赚钱的,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难,只要与西洋诸国展开贸易即可,再者就是开市舶司,如此一来,不但朝廷有好处,文官背后的商家也可以从中获取好处,那么他相信,人人都避之不及的西洋之行,绝对是一个让人热衷的事情!
当然了,西洋之行是赔钱货的理念,从永乐年就已经在文官集团的脑海里落下了深深的烙印,想要让他们轻易的改变过来,无疑是一件困难无比的事情,但局面如此,再困难也必须去做,因为他内心深处,也希望大明的壮举,不再是七次,而是八次,九次……?最好能如尾随而来的欧洲最好了。
正思索着,轿前的轿夫小心的道:“杨大人,郑府到了?”
“哦!”杨峥哦了声,掀开了帘布看了一眼,果见一座府邸在眼前,府邸前郑府两字苍劲有力,颇见章法,左右的木柱上贴着一幅崭新的红油黑字的对联,左侧的上联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英雄。问楼外青山,山外白云,何处是唐宫汉阙?“右侧下联曰:‘小苑西回,莺唤起一庭佳丽。看池边绿树,树边红雨,此间有舜日尧天。‘细细品来颇见气势,将府邸中的人物身份,不着痕迹的展现了出来。
杨峥暗暗点了点头心道:“写这对子的人,也是个有心人啊?”
府邸门前没侍卫,也什么禀报的,杨峥下了轿子,直接走了进去,里面风景秀丽,别具一格。南、北、西三面为假山,山洞曲折幽深,山峰挺拔耸立。东边回廊水榭,“工”字厅一面临水,一面为花台、绿地。各色花儿铺满了整个院子,左侧一处竹亭处,种的不是翠竹,而是几株枣树,枝头红果累累,甚是抢眼,杨峥沿着青石板的小道直接往里面走,一路上莫不是遍栽着花树,他叫得出名字的就有桃花、丁香,海棠、不知名的也不知有多少。
如此走了片刻,才算是入了内院,内院不比外院那么精致,不知是自己住的缘故,变得简单,除了几株枣树,几张木桌外,并无多余的东西,如此一来,整个院子显得空旷了许多,秋日的阳光透过层层树荫与窗棂,落在了院落西南方向,变得温暖起来,照在一处葡萄架子下的木桌上,带着秋日的暖意,架子下的木桌旁,端坐着一个老者,一身葛布长衫,外面披着一件集翠裘,这种衣服,衣身浅色,袖口襟边袍身有深色缘边,看上起松散,最适合在家中刚刚起来的时候,随意往肩膀上一套,既简单又使用。
1692章:莺唤起一庭佳丽
老者似没察觉杨峥的到来,正低着头眯着双眼对着一副图纸看得津津有味,仿佛全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沉寂了六年的郑和,自从宣德三年,他负责修筑的大报恩寺完工后,他这个南京守备也被调到了京城来,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也不便于进皇宫服饰,所以在京城他算是彻底成了没用的人,除了每日去朝廷露个面外,他最大的乐趣,就在于四处走走看看,今日是九月的最后一天,是朝廷修休沐日,他虽是个太监,但也担任朝廷职位,算起来是个官儿,所以有了放假的日子,与前朝相比,本朝官员的休息日,的确少的可怜,一年就给三天假,分别是过年、冬至、和九月十八日,因为那天是他的生日。
如此一来,一些两地分居的官员就多有抱怨了,洪武的时候,也只敢在心里嘀咕,永乐的时候,也只是说说而已,等到了仁宗,由于长期的两地分局,使得不少官员连孩子也没有,好不容易有了,几年,甚至十几年没见,也是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局面,弄得官员怨言不少,通过一些官员的不懈努力,终于上达天听,仁慈的仁宗皇帝,便将腊月到正月里放一个月的寒假,家里有什么大事儿,也是可以请假去处理的, 可这事儿还是无法满足,不得已假日重新调整,除了原有的假日外,还在额外的加个休息日,大明官员放假的日子虽比不了前朝,但比起洪武时,已经改变不少,到本朝宣宗时,假日更加人性化,除了原先定下的假日外,现在还有月假三天,初一、十五和三十。加上元旦、元宵、中元、冬至等节日可放假十八天,每年休假有五十多天,算起来这个不少,这也是大明唯一没有官儿出来拥护祖宗制度的事情,就是那些书呆子的言官、御史,也没人吭声。
休假对于郑和来说,根本没什么分别,自从仁宗登基后,他几乎没正经做个事儿,每日有大半都在休息中,而且一休就是六年,日复一日的休假,早已让他忘记了那一日是休息日,但假期可以忘,唯独这件事,六年来他从没有忘记,那就是他的航海图。
这是他的宝贝,每日午时,总会拿出来看一看,擦一擦,这张画卷上是他前面六次的足迹,画中的山川、岛屿、桥梁、寺院、城市,标示出这些地物的所属国家、及州、县、卫、所、巡司等,图上总共记录了530多个地方、30多个国家和地区,30多条航线,他都乱熟如胸,可即便如此,他每日都要看一看,摸一摸,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在告诉他,他还在海洋上,大明的宝船还在继续前行……?“
“郑公公……?”杨峥等了许久,仍没见动静,终于忍不住喊了声。
郑和缓缓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只是一眼,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杨大人……?”
郑和比六年前,两人在南京见面时老了许多,但那高大的身材,笔直的后背,依然让人不敢小视,杨峥毕恭毕敬的道:“见过郑公公……?”
反应过来的郑和面露喜色,道:“快,快进来,快进来!”
一番寒颤后,两人重新落了座,郑和让人看了茶后,这才收起了航海图,对杨峥道:“自从南京一别,有些时日没见了?”
杨峥道:“可不是有些时日,若不是今日有些琐事来询问公公,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见上一面呢?”
听了这话儿,郑和也是一叹,道:“自从咱家不再下西洋后,府邸便没什么人走动了,咱家又不愿意去看人家脸色,所以这些年也出去走动,加上大人不在这京城,不怕杨大人笑话,我这府邸还两年来,杨大人还是第一个走进来的?”
这话儿说的漫不经心,但其中的心酸落寞不言而喻。
杨峥轻轻一叹道:“让公公受苦了?”
郑和摆了摆手道:“谈不上什么受苦,就这么过,朝廷对我还不错,每个月的俸禄一分没少,说起来竟比寻常人家还好要了许多,只是咱家一生在海上漂泊,似这般住在这样的府邸里,有些不习惯吧了?”
“呵呵,公公这是想念海洋吧?”杨峥笑着道。
郑和道:“海洋看似汹涌,可你真的了解它的时候,就与陆地没什么两样了,那里不断疆域辽阔,还有数不尽的财富,诸国的人似乎更热情,更敬佩我们大明……?”郑和说着说着,一脸的向往。
杨峥道:“听郑公公口吻,想来对于这西洋熟悉无比了?”
“这个自然!”郑和眉头一挑,露出一脸的自信。
杨峥道:“公公熟悉就好,我真有几件事情想要请公公帮忙?“
对于杨峥,郑和一直心生好感,闻言呵呵一笑道:“杨大人客气啥,有什么话儿只管说便是?“
杨峥道:“今日我见了皇帝!“说到这儿,盯着郑和,一字一字的道:”请皇帝开海禁,重下西洋?“
郑和浑身一颤,猛的转过身来,盯着杨峥缓缓的问:“皇上,皇上,他可答应了?”
“答应了!”杨峥缓缓的道,说得风轻云淡:“不过,皇上还有顾虑?“
郑和心头又是一惊,急切的道:“什么顾虑?”
杨峥道:“如何说服文臣?”
郑和一愣,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杨大人此行前来,想必是有了说服他们的法子吧?“
“可以这么说?“杨峥道:”明日的早朝,皇上准备说这件事,不过能不能说服文官,就得看公公的?“
“看我的表现?“郑和微微楞了一下,盯着杨峥呢喃了声。
杨峥道:“不错,陛下想让天下人明白,下西洋不是什么祸国殃民之举,而是为国谋福利的好事,只要有大明的一天,下西洋就要一直行下去?“
郑和彻底激动了,永远的下西洋,杨大人,你说的是真的么?“
杨峥道:”千真万确?“
“皇上我怎么做?“郑和盯着杨峥问。
杨峥道:“很简单,公公六下西洋,与西洋最是熟悉,明日要做的就是当众说出西洋好处,最好落到实处?公公可明白?”
郑和点了点头道:“咱家明白,西洋虽行的是朝贡之举,但从中获取的好处还是不少,这些年来,追随咱家的马欢都有清楚的记录,朝廷每从中赚钱都有!想来明日可以用得上?“
杨峥大喜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郑和心头欢喜,再下西洋是他多年的宏愿,本以为有生之年难以再下西洋,想不到这么快就来了,内心欢喜不言而喻了,看了杨峥一眼,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对着杨峥行了一礼,道:“这事儿多亏了你?”
杨峥道:“没什么事,我不过说了几句实在话儿而已,关键还是公公不懈的坚持?明日一战,还请公公与我并肩作战了?”
郑和郑重的道:“杨大人请放心,咱家知道怎么做?“
又坐了一会儿,杨峥将西洋如何获取利润的细节方面询问了一番,眼看日头偏西,便起身告辞。
郑和将他送到门外,再一次拱手动情的道:“杨大人……?”
杨峥点了点头道:“郑公公请放心,杨某一定尽力而为,绝不让公公失望?“
郑和抱了抱拳没再说话。
出了郑和府邸,杨峥想起今日差不多一天没回去了,也没派遣告诉一声,家中指不定急成了什么样子,再说了自己这一身酒气,也好去洗一洗,当下让轿子返回棋盘胡同。
刚进去就见几个娇妻正在门前院中说这话儿,也不知说些什么了,嘻嘻笑笑倒也热闹,听得动静,纷纷站了起来,待看到他的面容,二小姐最先奔了过来,小手一挽,颇有些亲昵的道:“坏人,你都出去一天了,也不派人送个信儿,害得我们都担心你一天了?“
杨峥轻轻在她灵巧的鼻子上点了一下,道:“傻丫头,相公不过是陪人去喝了几杯酒而已,能有是什么事儿?“
“这不是担心你嘛?“二小姐有些委屈的嘟着小嘴道。
对于二小姐杨峥总有些亏欠,所以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对她可谓是疼爱有加,眼看她小嘴嘟着,一脸委屈的模样,顿时有些心疼,道:“相公就是知道你这丫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不,刚喝了几杯酒就急急忙忙赶回来看看你,怕的就是你胡思乱想?“
“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二小姐红着小脸道。
杨峥嘿嘿一笑,伸手在她吹弹可破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一笑,道:“你说谁?“
两人说话这会儿,小月已经端上了一杯茶汤来道:“这个解酒,你喝两口会好点?”
杨峥恩了声,接过茶汤一饮而尽道:“果然是好茶,茶好,人也好?”
“讨厌……?”小月面颊绯红,骂了声便走开了。
杨峥放下茶杯,与几位娇妻坐着说了会儿话儿,这才站起身来,一脸倦意的道:“好了,你们的相公还要出去一趟?”
1693章:此间有舜日尧天
众人一听他要出去,面露不舍之意。
杨峥冲着众人笑了笑,连衣服也不换,便大步走出了家门。
轿夫见他出来,急忙拉开帘布,杨峥点了点头随手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你们辛苦了,给兄弟们喝口茶汤,不要嫌弃才好?“
为首的轿夫道:“大人说笑了,咱们都是苦哈哈,大人去哪儿,我们抬大人到哪儿这是我们的本分,可不敢要这银子?“
杨峥道:“职业没有贵贱,只是分工不同而已,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算不得什么,你们收下吧?“
为首那轿夫听他如此说,便不再推辞,将银子收了,待他坐稳了才问:“大人咱们这是去哪儿?“
杨峥道:“去首辅杨大人的府邸?“
为首的轿夫应了声,便抬起了轿子往杨士奇的府邸赶去。
两人的府邸离着并不远,四人的轿子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杨士奇的府邸门前,杨峥下了轿子,报上了姓名,一个小厮去了多没多久,就见杨士奇笑吟吟的迎了出来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杨峥笑道:“怎么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我的杨大哥么?“
杨士奇哈哈一笑道:“当然可以了,只不过我看你不光光是老看看我吧?“
“果然是个老狐狸?“杨峥骂了声,也不否认,事实上他来找杨士奇,的确不是光看看那么简单,开海禁,下西洋毕竟是一件大事,必须取得内阁的支持,才能付诸行动,所以他必须得到内阁的认可和支持,好让他明日能站在自己角度上,帮忙说说话,有内阁帮忙说话,郑和下西洋的阻力无疑是小了许多,胜算也大了几分,这就是他今晚的目的。
两人进了书房,苏琴送上两杯茶汤后,便退了出去,书房的木门也随之关上了,杨士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汤,看了一眼杨峥道:“说吧,找老夫到底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老哥给我看一样东西?“杨峥也不含糊,开门见山的道。
杨士奇哈哈一笑道:“杨小弟说笑了吧,如今天下,有谁不知杨小弟的才名,让老夫帮你看东西,你没发烧吧?”
“你才发烧呢?”杨峥反驳了句,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从袖中摸出一份奏折来,递了过去。
杨士奇斜眼瞥了一眼,脸上玩笑的神色立即收敛了几分,好一会儿才笑道:“还真是让我看东西啊?”
杨峥道:“我是那个很喜欢开玩笑的人?”
杨士奇嘿嘿一笑,道:“是不是你还不清楚么?”
杨峥汗了一把,心道:“这不是打我的脸么?”
杨士奇迅速打开,只见奏折的左侧写着《开海禁疏》,心头砰然一动,飞快的看了一眼杨峥,便低头看了下去:“臣家居濒海,知海滨之情形颇悉,请为我皇上陈之。
夫山东海岸,迤北由利津以达天津等处,业在皇上洞鉴中者,无庸赘陈。其迤南则由胶州、诸诚、日照,以至前岁所复海州之云台山,仅半日程。由海州海边至淮安之庙湾镇,亦一日夜可到;庙湾迤南则山阳、高邮一带之里河,直通江淮而不用海舟矣!是庙湾镇、云台山皆为海边内地,而南北贸易之咽喉也。况云台山现今收入界内,居民复业已久,其自山东海岸以达海州庙湾者,之为海边内地也明甚。南北丰歉不常。未禁海口以前,所恃以运转兴贩,南北互济者,米豆非船不能运载,船非至庙湾上直隶、盛京、山东,海禁应开之旨,尤洞悉其腹里、海边之情形矣!但会议不通河口。台臣孙必振疏内所云“南通淮扬,北达天津”等语,已略言其概。而我皇复奏之疏,将淮扬地方系山东贸易必由之路,未经声明。恐山东地方官怀越俎之嫌,执刻舟之见,即有船只,自不敢令贸易逾东省地方一步,是欲其出而闭之门也,如民生何?即臣具疏请明,或部复不便悬拟,乃行江南查议,计非迟之数月不可。不惟辜小民望救之心,而复议而四,不重滋批之烦乎?
臣以为淮安迤南通大洋者,仍应禁也。而庙湾、云台一带为山东门户者,应通行也!数百石大艘可通大洋者,仍应禁也。而一二百石之小艇沿边行走者,应通行也!况庙湾设有汛游击一员,海防同知一员,海州云台山亦设有游击、守备数员,足供稽查而资备御,无庸另议防守增添兵弁也!至货物之纳税于经管,船只之挂号于本地,皆有旧例可遵。特恐事属新复,贪黩官役。或借稽察以行私,强横弁兵,或假巡拦而生事。甚之势要光棍,霸行渔利,种种厉民,皆不可定。尤祈严勒督抚提镇等官,加意禁止。如有前项害民事迹,许小民指名控告,督抚即严行参问,或科道防实指参,依律重行治罪。务小民得安生理,以享乐利,所关非渺小也!缘系详陈海边贸易事理,字多逾格,统希睿鉴。勒部一并议复施行……?“
这份奏折是杨峥前两日,让徐朗所些,徐朗长于文采,对大明禁止海的指令早就有了深刻的认识,所以这份奏折写来,可谓是畅快淋漓,文采飞扬,难得是奏折还十分的讲究策略,先是给皇帝戴上一顶高帽――“仰见我皇上为民谋生之至意,诚恐查议稽迟,难苏民困也……不几徒虚特旨,而仰负隆恩乎?”然后,开海禁的区域、船只作了区分,并充分考虑了“海防”之重,并“细”至“字多逾格”,可谓是做到了谨慎又谨慎,这么做当然是为了不想给明日的言官、御史留下话柄了。
杨士奇默默看完了奏折,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汤,道:“你想请皇上开海禁,为何还要下西洋呢? 西洋之行在士林之中口碑如何,你不是不知道吧?”
杨峥道:“这个小弟自然知道?“
“那你为何……?“杨士奇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道。
杨峥忽然盯着杨士奇道:“杨大哥,请恕小弟说句大不敬的话儿,我永乐年的西洋之行,当真如士林中所言的如此祸国殃民么?“
杨士奇微微一愣,竟不知如何作答,事实上身为三朝老臣,对于永乐年的西洋的壮举,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朱元璋实行闭关锁国的政策,从登基之初就裁撤了自唐朝起开始设立的泉州、明州、广州三处市舶司。大明律更规定:凡擅自造船且与外国人交易的,一律处斩,家人流放戍边。“严打”之下,自唐宋起日趋繁荣的中国东南海外贸易,几乎禁绝三十年。
“海禁”得以松动,是在朱棣发动靖难之役,从侄儿手中夺取了江山后,疑心自己的侄儿流亡海外,便有了去海外寻常的念头,登基后第二年开始的。永乐元年,朱棣在明州、泉州、广州三地重开市舶司,尤其是广州市舶司,不久之后由宦官监管。朱棣有此举,一面是为即将开始的“郑和下西洋”做准备,另一面也是为加强对官方“朝贡贸易”的管理。
事实上郑和下西洋最大的弊端在于,朝贡贸易,这种官方贸易,基本是“花钱买面子”,往往都是花买人参的钱换外国人的萝卜,以体现大明朝的“富庶”。海禁的两个缝隙,也在此时产生——私货与互市。所谓“私货”,就是外国来朝贡的使团,除了携带进行朝贡贸易的货物外,往往还夹带许多私人货物,用以进行私下贸易。而贸易的方式,就是在市舶司的监管下,与当地商人进行“互市”。这种情况在永乐元年就曾发生,渤泥国使者在南京与当地商民“互市”,市舶司请示朱棣是否征税,朱棣大方地表示免税。这以后很长时间,对“互市”少征税甚至不征税,就成了惯例。如此一来,大批外国使团“朝贡”时,都争相夹带私货,私下的“互市”比官方的朝贡贸易还要热闹。历经朱元璋时代打压的中国海商,就这样缓慢地复苏起来,大明的海上贸易呈现一片繁荣景象,但这种景象与朝廷颇有些好处,可与民间,与各大商家,却没什么好处可捞,眼看着一块大好的肥肉吃不得,其中的苦楚可想而知了,朱棣在的时候,迫于他的威势,以及手段,文官集团也只好集体选择眼不见为净,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可朱棣一死,加上明朝承平日 久,东南沿海经济发展迅速,打破明王朝官方垄断的商业走私活动日益猖獗。明王朝曾多番打击走私,严禁沿海边民私下与海外商人贸易。但新海商势力还是发展起来,比如在福建,就出现了专门交易走私货物的“乡集”,形成了一套地下网络,让朝廷头疼不已,加上朱棣死后,国力渐渐不支,这盆子脏水自然而然的就泼到了下西洋的举动上。
文官嘴皮子利索,加上天下读书人众多,再者西洋也的确没给天下人带来什么好处,如此一来,人人都言西洋之行的坏处,久而久之,西洋之行就成了读书人嘴里的祸国殃民之举了。
1694章:天下壤壤,皆为利往
但要说西洋之行是祸国殃民之举,杨士奇也不会答应,朱棣在位二十二年,六下西洋,其壮举举世无双,足以比得上秦始皇修筑长城,隋炀帝开通大运河了,但这两朝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秦朝二世而亡,隋炀帝更是死在运河上,可大明不断没有这种祸端,甚是西洋之行,还帮着应付了永乐的几次大手笔,单从这一点上看,西洋之行就不是祸国殃民之举了,再说了作为当年的西洋之行的见证者,早在西洋之行前,重开了市舶司,通过西洋之行,中国的丝绸、茶叶、瓷器在欧洲国家价格暴涨,而转运东方货物的“马六甲航 线”,更是一片忙碌,可极是如此,大明依旧是通过“朝贡贸易”。随着国力的衰退,朝廷已不堪“朝贡贸易”的负担。一面是市舶司管理松弛,外国朝贡使团往往违反规定,带来超过限额的货物进行交易,为了“面子”,明王朝基本都是照单全收。“朝贡”的越多,大明赔本也就越多。同时从永乐末年开始,土地兼并严重,国家田赋收入连年锐减,朝贡贸易也就越发力不从心,如此重重给了天下人骂西洋之行的借口了。“
“当然不是!下西洋最频繁的永乐时期,我大明各种大型建设不断上马,建北京城、建紫禁城、营建昌平皇家陵园,建武当山、建大报恩寺、五次出兵北元、修缮长城、疏通南北大运河,无一不是全国性的大工程,若不是下西洋带回来的好处,单靠朝廷的那点税收,只怕难以应付?“
杨峥道:“可不是么,永乐年六下西洋,我大明百姓充实,府藏衍溢!而停止了下西洋之后,国家几乎没有什么重大工程,国家的财政反倒是捉襟见肘,处处为难。这样的壮举为何行不得?“
杨士奇道:“你也知道,这是祖宗规矩……?“
杨峥道:“难道就为了一个祖宗规矩,而让我大明户部捉襟见肘,处处为难,堂堂天子,五年还过不上一次生日么……?“
杨士奇道:“话虽如此,废除海禁可是国家大事,涉及海岸边防,皇上岂能草率决定?况且海禁是祖训,多数大臣不会同意?“说到这儿,杨士奇顿了顿,看了一眼杨峥,道:”我不怕跟你说了实话,老夫虽知道这西洋之行,并非如士林所言乃祸国殃民之举,可让你让老夫答应皇上开海禁、再下西洋,老夫是绝不会答应的?“
“这是为何?”杨峥急道。
杨士奇道:“海禁一开,海盗、倭寇便会横行,我大明刚刚陈平,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应付他, 若不能压制他们,沿海的情势势必会是一片混乱,如此对我大明又何好处?”
杨峥轻轻叹了声,道:“ 片板不许入海”的禁海令,不过是当年洪武爷为了对付张士诚、方国珍的威胁罢了,当时我大明最主要的威胁来自逃往蒙古的元朝残余势力。洪武爷将重点军事力量放在北部边疆,防卫和追剿并重。而东南海疆的反抗势力威胁在其次,轻重缓急的选择,使得当时对于东南海岸线上的敌对势力,只采取防守政策,这也是洪武爷爷禁海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时过境迁,祖宗的规矩,适合的是祖宗的疆土,未必适合眼下,小弟一直觉得杨大哥见多识广,必不会与那腐儒一般只会抱着祖宗规矩这张大旗,做些有害无益的事情,可如今看来杨大哥也不必如此,为了所谓的祖训,而置江山社稷于不顾?着实让小弟失望的很,前两日的朝会,杨大哥想必还记得,堂堂户部不足八十万两银子,就算今年应付过去了,明年呢,后年呢,我大明难道年年就以这么点银子应付么,堂堂皇帝难道就过不开一个生日么,这还不说碰上一个灾年,碰上一个战事,如今蒙古人势头日盛,对我大明虎视眈眈,哪一样不是要银子,不开海禁,不下西洋,银子从何而来,变或许会错,可不变难道就一定不错么?未必见得,说句大不敬的话儿,成祖爷本是一个藩王而已,若守着祖宗规矩,又何来靖难之役呢,可见变有时候才是出路,如今的大明形式,杨大哥肯定比我看得更清楚,想要充盈国库,想要打造一个强大的大明,需要巨大的财富,而开海精,海上贸易就是壮大我大明唯一的出路!”
杨峥今日来是摸准了杨士奇见识不凡,凡事以国事为重,才敢来请他帮忙,没想到他也不同意自己废除海禁。如果连杨士奇这样开明的大臣都不同意,那明日的一战,未必就几分胜算,所以最后这一番话儿,语气不免重了几分。
杨士奇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也不知在想什么。
杨峥也没催他,如他所说,废除海禁可是国家大事,涉及海岸边防,需要慎之又慎。
没人说话,书房里立即便的安静下来,杨争光不急不躁的喝着茶汤,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听得杨士奇轻轻叹了声道:“此事就算老夫应允了,群臣未必肯答应,你做好了准备么?“
一听这话儿,杨峥顿时面上一喜,这话儿听得含糊不清,但了解杨士奇的杨峥立即听出的话中的松动之意,只要能松动,凡事就好商量了。
“随时准备抛头颅,洒热血!“杨峥玩笑的道。
杨士奇被他的话儿逗得一笑,道:“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不过让皇帝开海禁而已,弄得跟打仗似的?”
杨峥道:“可不是打仗么!今日杨大哥这里是第一仗,明日就是第二仗,若杨大哥都不支持小弟,那明天群臣又怎么会支持的小弟呢?“
杨士奇盯着他看了看,道:“你真要劝说皇上开海禁、重下西洋?”
“什么劝说皇上,明明是劝说你们这帮老顽固好不好?”杨峥心里嘀咕了声,面上却用力的点了点头道:“海洋是大明最大的财富,不开海禁岂不是可惜的很!“
杨士奇点了点头道:“话虽不错,可重下西洋,若还是走到朝廷贸易,就算老夫答应了你们,也未必可行?“
杨峥立即明白了杨士奇的担心,按照永乐年的郑和六下西洋的规矩,大明为了安抚和笼络其他国家,于是又有了“朝贡贸易”,即允许其他国家以官方名义带一点商品过来,然后在中国换一点东西回去。来华的人员、时间、所带的商品品种和数量都有非常严格的限制,这其实已经不是什么贸易了,因为其本身全无经济意义,尤其从经济价值上分析,中国完全是“亏本买卖”,别人“朝贡”的东西值不了多少钱,而我们的“赏赐”却格外丰厚,这就是所谓的“厚往薄来”。用朱元璋的话说,那些不知礼仪的小国既然万里迢迢地来进贡,诚心表示倾慕,那么我们在赏赐的问题上就不要斤斤计较,“以示朝廷怀柔之意”,如此一来,不要说杨峥让大明户部充盈的鬼话难以实现,就是大明文官各方背后的商家,也难以从中获取的好处,没了好处,他们凭什么要答应下西洋之举……?“
这话儿虽有些含蓄,但杨峥是什么人,哪里听不出来,心头暗笑:“好你个老狐狸,说了半天,什么祖宗规矩,不过没看到好处吧了?“
见杨峥看着自己,杨士奇面上一热,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於有而废於无。
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富者得埶益彰,失埶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夷狄益甚。谚曰:“千金之子,不死於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昔者越王句践困於会稽之上,乃用范蠡、计然。计然曰:“知斗则修备,时用则知物,二者形则万货之情可得而观已。故岁在金,穰;水,毁;木,饥;火,旱。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物之理也。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岁一大饥。夫粜,二十病农,九十病末。末病则财不出,农病则草不辟矣。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则农末俱利,平粜齐物,关市不乏,治国之道也。积著之理,务完物,无息币。以物相贸,易**而食之货勿留,无敢居贵。论其有馀不足,则知贵贱。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财币欲其行如流水。”修之十年,国富,厚赂战士,士赴矢石,如渴得饮,遂报强吴,观兵中国,称号“五霸”。海禁之所以难开,西洋之行之所以重启,不是我大明没这个本事,而是天下百官为了一个“利“字在作怪,若杨小弟能解决了这个“利”字,所谓的祖宗规矩不攻自破,你可明白……?“
1695章:开海禁,下西洋
杨峥点了点头道:“小弟明白,这个我已经有所考虑了!”
“哦,是么,说来听听?”杨士奇心头一动问道。
杨峥道:“鉴于朝贡我大明负担不起,所以这次开还海禁后,不再行朝贡贸易,我已与郑公公商议好了,改为市舶贸易,朝廷从中收取税收,以我大明在西洋诸国的良好口碑,相信这个生意他们绝对做,如此一来,其中的好处,不仅是朝廷,相信诸位大人的也少不了!”
杨士奇点了点头,以他的精明,自是知道杨峥所言不虚了,市舶贸易它产生于唐朝,在宋代得到了发展和完善,主要负责对外(海上)贸易之事。唐时对外开放,外商来货贸易,广州等城市就成了重要通商口岸,国家在此设市舶司,或特派,或由所在节度使兼任。始于唐,盛于宋,尤其是宋代,制度完美无缺,市舶司的职责主要根据商人所申报的货物﹑船上人员及要去的地点﹐发给公凭(公据﹑公验)﹐即出海许可证﹔派人上船“点检”﹐防止夹带兵器﹑铜钱﹑女口﹑逃亡军人等﹔“阅实”回港船舶﹔对进出口的货物实行抽分制度﹐即将货物分成粗细两色﹐官府按一定比例抽取若干份﹐这实际上是一种实物形式的市舶税﹔所抽货物要解赴都城(抽解)﹔按规定价格收买船舶运来的某些货物(博买)﹔经过抽分﹑抽解﹑博买后所剩的货物仍要按市舶司的标准﹐发给公凭﹐才许运销他处。
这样一来,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了,事实证明,市舶收入是宋王朝财政收入的一项重要来源。北宋中期﹐市舶收入达四十二万缗左右。南宋前期﹐宋王朝统治危机深重﹐市舶收入在财政中的地位更加重要。南宋初年﹐岁入不过一千万缗﹐市舶收入即达一百五十万缗。在一定程度上支撑着财政。宋政府还通过出卖一部分舶物增加收入。太平兴国二年﹐初置香药榷易署﹐当年获利三十万缗,大明若能走这一步,好处不言而喻了,郑和下西洋是朝廷有组织的主动开拓海外市场、经营海外市场的一次经济活动。由于其规模宏大,所以极大地刺激和技动了国内的经济。以景德镇为申心的瓷器业、以苏州为申心的丝织业、以松江为申心的棉织业、以芜湖为中心的印刷业,以福州为申心的造船业以及冶铁制造业、口用品制造业和造纸业都能快速的促动,这其中的利益无疑是能让天下商家怦然心动了,所以开市舶司不仅仅是对朝廷,对大明商家,以及沿海一带的渔民都有莫大的好处,杨峥能想到这一点,由不得杨士奇心动了。
杨士奇点了点头道:“若杨小弟能罢黜朝贡,重开市舶司,明日的海禁,老夫举双手赞成!“
至此,杨峥松了一口气,道:“杨大哥请放心,我大明的市舶司必会重开!“
“好!有你这句话,老夫明日就是豁出去了,也与你一同劝说皇帝开海禁,再行西洋之举!“杨士奇豪气干云的道。
“如此多谢杨大哥了?“杨峥听杨士奇答应,顿时心头大喜,赶紧拱手称谢。
杨士奇摆了摆手道:“你不用谢我,老夫之所以答应你,是你说服了老夫而已,并非老夫最初的本意,所以谈不上感谢,再者,你说的对,海洋是我大明唯一的财富,白花花的银子,总不能丢在海上不是!“
杨峥笑道:“可不是么!“
“不过老夫还要提醒一句,开海禁,下西洋不是小事,一旦实施开来,牵连甚多,你要好好布局才是!“杨士奇敦敦教诲道。
杨峥应了声道:“我会的!“说完,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来抱拳道:”明日还有一场硬仗,我需要回去准备了!“
杨士奇点了点头道:“好好准备!”
杨峥应了声,抱了抱拳,出了杨府,回到家中,已差不多入夜了,本不想惊动大小姐等人,却不想沈艳秋已迎了出来,看他一脸的倦容,先是端来了热水,然后走到他身后,轻轻揉捏起来,动作不不轻不重,恰到好处,顿感疲劳去了一大半。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儿,杨峥想起明日还要舌战群儒,不敢大意,匆匆擦干了双脚,便要往书房而去,却听被沈艳秋喊住。
“今日有人给府上送来了一本书,说这书对你明日有用!”沈艳秋从厢房里拿出一本书来。
“是么!”杨峥有些好奇,看了一眼沈艳秋的手中的书,书本的扉页有些脏,甚至连装订也都显得十分简单,看上去并无出奇之处,但扉页的四个大字,立即吸引了他的目光——《赢涯胜览》,就算是再不知道历史的人,也听说过这个书名,写这书的人名叫马欢,郑和下西洋,是明初一大盛事,也是中国乃至世界航海史上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影响最为深远的一次航海活动。马欢随郑和多次下西洋,先后访问过亚非20多个国家和地区。回国之后,马欢以亲历目睹,”采摭诸国人物之妍媸,壤俗之同异,与夫土产之别,疆域之制,编次成帙,名曰《赢涯胜览》。书名中之”瀛”者,是大海也;”涯”者,指天涯海角,是水边的意思;”胜”者,是指风景胜地;”览”者,为观光游览。顾名思义,就是海外游记。马欢以此题名,意在让更多世人了解下西洋之盛事,描述世人鲜知的海外世界,书中记录了自己随郑和下西洋时亲身经历的二十国的航路、海潮、地理、国王、政治、风土、人文、语言、文字、气候、物产、工艺、交易、货币和野生动植物等外,最大限度的还原了郑和六次下西洋的种种,尤其是其中的贸易,这对于明日舌战,无疑是有莫大的好处。
“这书对相公有用么?”沈艳秋看杨峥面露喜色。
杨峥道:“太有用了,明日的早朝就看它了?”
夫妻二人说了些话儿,杨峥便提着一壶茶汤,独自去了书房,今晚他要挑灯夜战,好好准备准备,不求别的,只求明日能说到西洋之行时,能做到有理有据,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窗外秋风呼啸,偶尔传来啾啾叽叽的鸟鸣之声,显得有些热闹。
厢房之中,杨峥搂着沈艳秋依旧高卧不起,睡的香甜,昨晚他差不多将整本书细细看了一遍,整本书除了记录了郑和下西洋诸多事情外,还记录了不少西洋诸国的风俗趣事,描写细致入微,被各国学者公认为重要的史料,被广泛引用。例如在《暹罗国》一章中关于青年男子切割yang物外皮,嵌入十几颗锡珠,富人则嵌空心金珠,内嵌细沙,行动有声一段,比《西洋番国志》中的文字详细的多,《星槎胜览》对此一字不提。欧洲一些旅行家也记述过这个民俗,但不如马欢详细,起先只是看看,谁知看着竟不知不觉的被书中的趣事所吸引,待看完时,已是后半夜了。
“当~~当~~当~~~~”。悦耳的钟声透过窗户传了进来,警觉性极好的沈艳秋含糊的推了推正在沉睡的杨峥,道:“坏人,坏人,钟声响了,你该起来上早朝了?”
“早朝“两字仿佛就是唐僧的紧箍咒一样,杨峥立即条件反射的一跃而起,道:”过了时辰么?“
沈艳秋迷糊的道:“还早呢,天怕是还没大亮罢?“
杨峥揉着朦胧的睡眼,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扭头看了一眼四周,果见窗外漆黑一片,天还没彻底大亮,顿时放下心来,心道:“不就是个早朝么,看自己吓得?“
就在这会儿,沈艳秋嘤咛了声,侧过身来,将手臂从温暖的被窝里伸了出来,那慵懒的模样,宛如一只小懒猫,不时的发出轻轻呼吸声,让人毫不怜惜。
杨峥轻轻一笑,尽量将动作放轻,好让这只慵懒的小猫咪多睡会儿,但沈艳秋的警觉性实在太好,杨峥的身子刚刚离了被窝,沈艳秋就动了动,只是双眼还闭着,习惯性的伸手摸了一下,却抓了一个空,紧闭的双眼立即睁了开来,看到杨峥结实,而有伟岸的后背,嘤咛了一声,便爬了起来,一双晶莹洁白的玉璧,便习惯性的揽上了他的bo子,懒洋洋地道:“怎么起这么早呢?“
杨峥穿好了鞋袜,伸手在沈艳秋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道:“这不是要去早朝么,你家坏人不过是三品的侍郎,总不能让皇帝等我吧?”
沈艳秋道:“那也不用起这么早,没准儿皇帝与你一样,想要赖个床什么,你这么早去了,还不是在城门外吃西北风么?”
杨峥笑道:“这事儿赶早不赶晚,你说我这早,指不定还有比我更早的人呢?”
“累不累啊,就为了一个早朝?”沈艳秋嘀咕了声,重新滑了下去,将暖和的被窝裹在身上,缩成了一团。
杨峥微微一笑,没在说话,低头穿戴衣衫。
1696章:苍穹浩浩兮月皎然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杨峥穿戴完毕,简单的洗刷了一番,便到了客厅,昨日就得知杨峥今日一早要早朝的小月,听得动静,急忙迎了出来笑着道:“坏人,你起来了,早饭都准备好了?“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了,我一餐两餐不知也没什么打紧?“杨峥有些心疼的道。
小月道:“那怎么行,不吃早饭,早朝上怎么能有力气说话,再说了,你也不是天天早朝,我少睡一会儿也没什么,弥勒教那会儿,我可比这个早多了?”
“月儿姐姐……?”杨峥轻轻喊了声。
小月面上一红,道:“好了,不过是做了一顿早饭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的,再说了,如今我们是一家人,你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快,来吃早饭吧,早不吃,饭菜可都凉了?”
杨峥点了点头便落了座,小月亲自将早饭端了出来,两人就落了座开始吃早饭,早饭极为简单,一碗小米粥,几眼京城的小点心,几样小咸菜,两个鸡蛋、一碟花椒卤牛肉,简单实惠。
杨峥担心早朝的时间过了,吃起早饭来,少不了风卷残云,一碗小米粥、一碟小点心,两个鸡蛋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进了他的肚子,接过小月递过来的丝巾擦了擦嘴巴,便含糊了句,急急忙忙往外赶去。
一早就等着的轿夫,见主人出来,急忙掀开了帘布,待坐稳了,吆喝了声,便出了杨府。
轿子里,杨峥眯着双眼,回忆着昨晚看过马欢的记录,遇到细节处,重新捋顺了一遍,如此反复,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得前方的轿夫道:“大人,皇城到了……?“
杨峥急忙收起心神,拉开了帘布,一弯腰,一低头出了轿子,此时是五更天色,加上十月初了,夜风呼啸,竟有几分凉意,刚才在轿子中倒不觉得,此时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吸了一口气便往城门走去。
城门已经被打开,看得出,该进去的人已经进去差不多了,他便不敢耽搁,递上腰牌,急急忙忙进去了。
一路疾走,待赶到今日早朝的大殿门前,只见门前有人影走动,定睛一看,竟是两个太监,为首一人,竟是王振。不免有些好奇:“王公公,你这是……?”
听得声音,王振大喜,提着大红灯笼与那太监急急忙忙迎了上来,道:“杨大人,你怎么才来啊?”
杨峥心头一楞,道:“不是五更早朝么,我来迟了么?”
王振道:“迟倒是没迟,这不皇上怕你忘记了,特意让咱家在这里等候,我都等候差不多半柱香的功夫了,还以为你不来了,不知该如何回话呢?”
“等了半柱香,这帮家伙上个早朝而已,用不着这样着急吧?”嘀咕了声,冲着王振歉意的一笑,道:“让王公公费心了!”话音一落,将一张银票悄无声息地递了过去。
“给公公喝杯好酒暖暖身子?”夜色里,杨峥压低声音道。
王振倒也没推辞,经过宫中这今年的历练,他的胆子大了不少,更别说他如今还是当今太子的属官,身份非比寻常,早已不是昔日胆小如鼠的王振了。
将一张银票收到了怀中,王振的脸色好看了许多,道:“杨大人你赶快去吧,皇帝与文官百官可都等着你呢?“
“我日,我的面子这么大?“杨峥吃了一惊,想了想问了声:“郑公公可来了么?”
王振点了点头道:“郑公公早就到了,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叫王景弘、马欢 太监跟着!”说着轻轻一叹,咱家都好多年没看到郑公公了,还是那么气派,让咱家好生敬佩的很。
一听郑和带着王景弘、马欢,杨峥暗暗点了点头,看得出来郑和显然对今日的早朝也有些准备,如此一来,内心多了几分自信。与王振寒颤了两句,便匆匆忙忙走了进去。
如王振所言,整个金銮殿上灯火通明,该来的官儿都已经来了,黑压压的站了不少,杨峥不敢擅自闯进去,在门前抱拳道:“吏部侍郎杨峥奉旨前来议事……?”
听得动静,群臣纷纷扭过头来,今日的官儿来了不少,许多人还是头一次站在这儿,对这位年纪轻轻就做了高官的杨大人十分的好奇,少不了一阵观看。
“进来吧!”大殿里,传来朱瞻基淡淡的语气。
谢皇上……?“杨峥行了跪拜之礼,看了看站着黑压压的人群,一时不知该往哪儿站。
这时走上来一个太监,轻轻的道:“杨大人是吏部侍郎,站着左侧第三排,第三位便是?“
杨峥侧目一看,竟是郑和小心提醒,登时心生感激,忙忙一整衣冠,迈步进殿走到自己 位置上。
见人都到齐了,朱瞻基扫视了一下群臣道:“人都到齐了,那咱们继续吧?”
原来在杨峥到来之前,徐朗亲手炮制的那篇开海禁的奏折已经从内阁的手中传到了朱瞻基的手中,虽说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既然答应演一场好戏,那就要把戏份演足了,所以就在刚才那会儿功夫,他已经让王振当众将奏折念了一遍。
朱瞻基的本意是看看百官的反应,虽说大明如今是停止了下西洋,海防松弛,但永乐年间的壮举,离去不远,还历历在目,这奏折多少能得到少许官员的拥护,哪知道结果却出乎意料之外,整个朝堂,随着奏折念完,立即炸开了锅,那些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群臣,此时此刻仿佛发疯了一般,纷纷言语下西洋的祸国殃民之举。
弄得朱瞻基也有些怀疑,自己答应杨峥开海禁,下西洋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好在细心的他发现,愤怒的百官之中,还是有些官员没附和,如内阁就一言不发,就是户部也闭口不言,有了这个定心丸,才让朱瞻基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此时看一手策划这件事的主谋出现在门外,顿时松了一口气,想着自己怀里还篡着人家的二十万两银子,顿时心生愧疚,再想到自己凄惨的生日,对下西洋又多了几分期盼,重新回到了这件事的讨论上。
皇帝的话儿刚落,群臣就开始涌动了起来,先是窃窃私语,跟着三五成群的商议起来。整个金銮殿上,竟是一片热闹。
杨峥今日是从安南回来头一次上朝,与这庙堂之上,还有些不适应,尤其是看着叽叽喳喳的场面,心道:“两年前就听说皇帝广开言路,当时还心存疑惑,这会儿见了才知不假?”
这事儿还得从朱瞻基说起,自从解决了自己的叔叔后,年轻的皇帝,着实想放手干一场,首先就在言路上,效仿唐太宗李世民广开言路,善于纳谏。为此对謇义、杨士奇等臣子说:”前世人主,或自尊大,恶闻直言,臣下相与阿附,以至于败。朕与卿等当用为戒。”明宣宗即位后则进一步继承和发扬这一广开言路、纳谏的风尚。他对大臣说:”汉、唐诸君,文帝、太宗能纳谏,文帝几致刑措,太宗致贞观之治,亦皆受善之效。”明宣宗对这几位重臣十分信任,对于他们提出的建议总是虚心接纳,君臣之间的关系很是融洽 。”当是时,帝励精图治,(杨)士奇等同心辅佐,海内号为治平。帝乃仿古君臣豫游事, 每岁首,赐百官旬休。车驾亦时幸西苑万岁山,诸学士皆从。赋诗赓和,从容问民间疾苦。”杨峥当时听了这个消息,还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起来有这种想法,还得怪前世的影视剧,把明朝的皇帝刻画得一个比一个**,容不得旁人说一句不对的话儿,才有了这个想法。
正暗笑自己管中窥豹,忽觉得有人看他,迎着目光看去,竟然是郑和,郑和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一脸的喜色,身后的王景弘、马欢亦是如此,杨峥忙也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朝堂上叽叽喳喳的声音持续了片刻,总算是停了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新任的吏部尚书郭琎率先开口说话:“皇上,微臣以为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吏治清明,可谓是四海升平,用不着开海禁?”郭大人是当朝二品官儿,最近风头也不小,众人听了这话儿,纷纷开始附和,声势颇为壮观。
不知是不是同姓郭的缘故,又都是尚书,郭姿就很是看不惯这位新任的同僚,不等他话儿落地,就冷哼了声道:“郭大人的话儿说得好听,敢情你不掌管着户部,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难处,今日户部有多少银子,你也知道,我大明的税收也收得七七八八了,可户部仍没银子,不说这明年的黄河需要修,就是眼下秋季已到来,北方的蒙古人兵强马壮,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生点事,打一次仗可都是要钱的,你在问问工部的黄大人,这江南的运河明年是不是要修了,南京城墙有几处被大雨冲刷了,还需不要需要修一下,你再问问这天下的官儿,下个月的俸禄还要不要,万岁爷到现在都登基五年了,都没有正经过一个生日,咱们这些做臣子的难道就真的忍着心一直装作不知道么,不开海禁,不下西洋,这银子从哪儿来……?”
1698章:无规矩不成方圆
杨善嘿嘿一笑,道:“郭大人也说了,江南恢复需要的一年半载而已,可开了海禁,再下西洋就不是一年半载了,若是下官没记错的话,我大明下西洋是从永乐三年六月十五日从南京龙江港启航,经太仓出海,永乐五年九月初二回国,耗费整整两年三个月。
第二次是从永乐五年九月十三日出发,到达文莱、泰国、柬埔寨、印度等地,在锡兰山迎请佛牙,随船带回,永乐七年夏回国,同样是耗费两年,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莫不是耗费一年半载,有这两年的功夫,江南的经济怕是也恢复了差不多了, 到那时候再收点银子,只怕江南百姓也无可厚非的事情,大明的国库还不能充盈么?“
这话儿被杨善笑吟吟的问出来,却也极有说服力。
一时众人纷纷点头不止,尤其是那些言官,御史,可是坚决拥护祖宗规矩的中坚力量,杨善的这番话儿可算是说出了他们要说的话儿。
“话虽不错,可咱们也不能年年指望江南吧,江南也不是铁打的,就没有一个灾年什么的,再说了江南水灾可不少,这些年朝廷投入江南的银子可不少,与江南的收入相比,可是差不多的,两年后江南到底能收入多少税收,还是个未知之数,杨大人让朝廷为了一个未知的江南上登上两年,结果如何,相信不用边关的将士催促,咱们的天下的官儿就坐不住了?”郭资冷声道。
“可咱么也不能为了银子,坏了祖宗规矩!”杨善毫不退让,步步紧逼的道。
朝廷之上本就这次开海禁、下西洋多有微词,尤其是下西洋,永乐年六次,朝廷看似是万国来朝,面子上很疯狂,可朝廷送出去的东西可不少,做的也都是赔本的买卖,早就引起了朝廷官员不满的,所以一听下西洋,没多少官儿同意,因此,多数人还是站在杨善这一旁,慢慢加入的官员也越来越多,实力自是大了几分,而郭资则与户部几个官员苦苦支撑,与对方唇枪舌剑、各不相让,但舌战人多自有人多的好处,一来声音大,二来,加入的都是言官、御史之类的清流,他们饱读诗书,对于祖宗规矩清清楚无比,说话之余引经据典,骂人与无形,很快就控制了局面,稳稳的占领了上风,而郭资这边,看着人数不少,但也只是户部的侍郎、户部巡官,主事;度支主事;金部主事;仓部主事,这些人虽也是读书人,让他们掌稽核版籍、赋役实征等会计统计还行,让他们吵架,那就不灵光了,几个阵仗下来,除了郭资一人独自在支撑外,其余众人都已败下阵来。
如此一来,局面就是一边倒,言官的抱着祖宗规矩这把尚方宝剑,可谓是无往不利,而郭资的理由倒是不扫,可在祖宗规矩面前,不免有些畏手畏脚,一时之间,落在众人的耳朵里也就是七个字——祖宗规矩大于天!
龙椅上的朱瞻基一直关注的着局面,他今日的重点几放在了杨峥的身上,所以从一开始就表现得不急不躁,可不急并不代表不燥,尤其是说了大半天,堂堂户部尚书就是没突破祖宗规矩这把尚方宝剑,反而让局面向更不利的方面发展,不免有些着急起来,扫了一眼杨峥,见这位主事人仿佛没搞清状况一样,正伸长着脖子四处张望,不时随着那些言官吆喝几句,更是动怒。
而文官之首的杨士奇,自从刚才说了几句话儿,表现了一番见解后,就一直没说话,整个内阁毫无作为,让他忍不住哼了声。
到是郑和、王景弘、马欢等人几次想要说话,均被杨峥不可轻举妄动的眼神给压制了下来,所以朱瞻基等待的主力干将,一个都吭声,任由这帮虾兵蟹将吵了大半天,如何不气恼。
到不是杨峥不想让郑和说话,而是眼下的局面,首先要突破的祖宗规矩这道防线,郑和功勋不少,这无人否认,可终究是一个太监,一旦参与到祖宗规矩四个字上,少不了被人攻击,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违背了祖宗规矩,再说了他们的战场是在下西洋上,而不是在这种耍嘴皮上。
争吵的局面还在继续,朱瞻基等了一会儿,仍没见动静,也不好多说,干脆将挺直的身子向后轻轻一靠,落在软软的靠背上,舒服了哼了声,贴着一双眼皮子看着台下一帮人争来争去。
要说大明官员吵架的水平可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明明可以三言两语骂完的事儿,愣是骂了半柱香的功夫,让人佩服之余,也让人好生烦恼。
最先不快的杨荣,他看了一眼争吵的官儿,道:“我说几位大人,你们这么争来争去有意思么,我看还是回到正经事儿上吧,咱们还是商量商量,这开海禁重要,还是祖宗规矩重要?”
要说杨荣这几句话儿就是说得好,只是轻轻这么一带,就将话儿带到了主事儿上来了。
众人先各自看看,杨善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了这么大半天的话儿,早已口干舌燥,偏生皇帝也不给杯茶汤喝喝,让他好生难受,听了杨荣这话儿,没好气的道:“这还用说么,当然是祖宗规矩重要?”
“胡说,开海禁是为朝廷谋取福利,当然是海禁重要?”郭资揣着粗气道,他毕竟年纪大了,与众人争吵了这一番,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已经没多少气力说话,可一听杨善说话,也不知哪儿的气力,硬是气冲冲的说出了这句话。
一听这两大人又要争吵起来,朱瞻基大干头疼,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杨峥,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局面,登时心头有气恼,忍不住对着金英嘀咕了声。
金英点了点,先前走了一步,朗声道:“皇上问吏部侍郎杨大人,对这事儿有什么看法?”
这话儿一出,众人先是一愣,吏部侍郎的官儿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可比起内阁大学士、皇亲国戚,以及六部尚书、都察院来说的确小了些,众人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个吏部郎中,竟获得皇帝的青睐。
郭琎更是惊讶,他本就对杨峥进入吏部多少有些不满,但碍于人家的面子大,又在安南立下的大功,内阁有杨士奇帮撑着,就是英国公对他也是礼遇有加,所以才忍住了,对于他这两日没去当值,也没怎么在意,却没想到,皇帝今日将这么大的事儿不问内阁,不问自己这个吏部尚书,直接问了自己下属,那张老脸登时红了一下。
杨峥早就知道皇帝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刚开始装孙子,说到底还是了解情况,一来他两年没上朝,局面如何一无所知,二来么,让这些虾兵蟹将先跳出来,也好看清楚形势,从中看出有没有赞同的人,如今这两个目的无疑是达到了,所以也没必要继续装孙子了,听了皇帝的话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了出来,先是对朱瞻基行了人臣之礼,才开口道:“《礼记•;经解》:“规矩诚设,不可欺以方圜。” 孔颖达 疏:“规所以正圆,矩所以正方。”《楚辞•;九辩》:“何时俗之工巧兮?灭规榘而改凿!” 晋 葛洪 《抱朴子•;辞义》:“乾坤方圆,非规矩之功。”《史记•;礼书》:“人道经纬万端,规矩无所不贯,诱进以仁义,束缚以刑罚。” 三国 魏 阮籍 《大人先生传》:“动静有节,趋步商羽,进退周旋,咸有规矩。” 宋 罗大经 《鹤林玉露》卷七:“ 疆父为相清正,谨守规矩,自奉如寒士,书卷不释手。这么多先哲都说规矩,足见其规矩的重要,更何况是祖宗留下的规矩,所以微臣看,祖宗规矩很重要!”就在众人纷纷点头,郑和惊讶,朱瞻基迟疑之余,听得杨峥又道:“可咱又觉得郭大人说的没错,朝廷的情况如此,户部年年没银子,开海禁既能获得好处,开一下似也说得过去!”
自从有了开海禁、下西洋的想法,他就一直在为这件事准备,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定下了温和的调子,目的就是想通过和平的争论来解决这件事?
“好一个耍滑头的小子!”杨善忍不住嘀咕了声,先前还以为他还以为杨峥支持自己,可谁知人家话儿一转,竟说出两边都不得罪的话儿来,他自问历经磨砺,为人圆滑,学会了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算一个人精,可今儿才发现,人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本事悄无声息就展现了出来,颇有润物细无声的境界,比起自己可不在一个境界,不由得汗颜了一把。
杨士奇则嘴角牵动了一下:“好个杨小弟,耍滑头都耍到金銮殿上了……这下怕是有好戏看了?“
郑和到也罢了,身后的王景弘、马欢二人则咋了咋舌:“这个杨大人还真见风使舵啊!“
1700章:片板不许下海
这段史事,除了一些老臣经历过外,年轻一辈的知之甚少,尤其是那些御史、言官更是没想到大明的海禁竟还有这样一段曲折的故事,不免人人好奇。
只听得黄福继续道:“海禁虽然切断了许多渔民的生活来源,但由于大量渔民被收编入伍,事实上是由国家供养起来,所以大大地缓和了由海禁造成的矛盾冲突,对刚刚建立还有北方边患的大明来说,倒也合乎国情,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众人点了点头,就是朱瞻基也恩了声,身为皇帝顾虑的总要比寻常人多一些,洪武爷这番顾虑说到底还是为了朝廷好,所以实行之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负面反应。
“虽说下了禁海令,但那些东洋国的浪人、海盗势力不小,为此洪武爷有生之年就开始打造了一条海防,
从辽东至广东沿海共设有五十多个卫所,拥有士兵达二十多万,修筑时间不久的防御设施也还相当完备。
每卫设有五个千户所,备有战船五十万艘,每船配置旗军五十名。由于拥有这样强大的海防力量,洪武时期的“海患”才并未酿成大患……?:“
黄福乃四朝老臣,在朝中无论是威望,还是地位都极高,所以这份话儿说来,倒也没人不信服。
“杨大人,黄大人的这番话儿,你可听出了什么?”杨峥笑着对杨善问道。
杨善哼了声道:“海禁不可开?”
杨峥摇了摇头道:“黄大人这番话儿说明,洪武爷建国之初,并非想要下达禁海令,只是迫于我大明北方有边患,东南有张士诚、方国珍部的残余势力,他们勾结东洋人,以海上岛屿为根基,神出鬼没,祸害东南沿海一带,朝廷剿灭不得,才让洪武爷不得不下了这禁海令!”
“可不是这个意思么?”黄福吆喝了声。
众人也有不少点头,只是迫于禁海一直是大明洪武爷定下的规矩,不好说什么。
杨善道:“话虽如此,但祖宗规矩不可轻易违背!“
杨峥哦了声,道:“可杨大人还没看出来么,‘片板不许下海’。根本不是足祖宗规矩?“
此话一出,众人登时议论开了。
“好小子,这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了,一旦海禁不是规矩,那下西洋的阻力无疑小了许多!“朱瞻基暗赞了声。
台下的郑和等人也是一脸的喜色,下西洋最大的阻力除了祸国殃民外,还有一个就是祖宗的规矩,当年成祖爷为了这事儿可没少头疼,还杀了不少人,最后这些言官、御史怕成祖爷手中的刀,锦衣卫手中的棍棒,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顾祖宗的规矩,六下西洋……?等成祖爷一死,天下的官人就开始叫唤起来了,先是祖宗规矩不可下海,再就是西洋之行祸国殃民,弄得好端端的下西洋就此停止了,这一停就是六年,旁人不知道这祖宗规矩的威力,他可是一清二楚,那是大于天。
“你胡说!“杨善怒道:”本官虽不是科举出身,但与史料可是清楚多很?我大明洪武三年,洪武爷“罢太仓黄渡市舶司”;洪武七年,洪武爷下令撤销福建泉州、浙江明州(今宁波)、广东广州三市舶司,洪武十四年,洪武爷“以倭寇仍不稍敛足迹”,下令严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洪武十七年二月,命汤和巡视浙江、福建沿海诸城,“禁民入海捕鱼,以防倭故也”’二十三年,‘诏户部严交通外番之禁。上以中国金银、铜钱、火药、兵器等物不许出番。
二十七年,‘敢有私下诸番互市悉治重法。”洪武三十年,“申禁人民不得擅出海与外国互市。你是我大明最出名的才子,这些史料你比本官清楚,你不会说这些不是洪武爷下的令吧?“
这些史料都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本朝的《tai祖实录》都已经修了,所以天下读书人没几个不知道洪武爷当年下的号令,因此杨善的话儿一落,众人纷纷点头附和,而其中也不乏官儿想看看杨峥如何反驳,这其中以郭资、郑和等人最为关注。
对于众人的目光,杨峥似乎没看到一般,仍旧一脸笑眯眯的,那模样仿佛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一般,让人好生奇怪。
好一会儿才听他道:“杨大人好学识,下官佩服,可就是眼光差了点?”
这话儿一出,众人暗吸了一口气,就是杨善也楞了一下,他为官圆滑,学会了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他算得上是个人精,在官场有不倒翁的雅号,之所以有这个本事,说到底就是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以及察言观色的本事,他做了一辈子官,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说他,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年轻之人,不免脸上一绿,哼了声道:“本官不才,还请杨大人指点?”
杨峥笑着道:“不敢,不敢!”
杨善哼了声,心道:“不敢,话儿都说了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杨大人刚才所说,的确是我洪武爷下的禁令,从洪武三年罢太仓黄渡市舶司”,到洪武三十年,“申禁人民不得擅出海与外国互市”。 一字不差!“说到这儿,杨峥缓缓抬起头看了看众人,一字一字的道:“可杨大人只看洪武爷爷的字面上的含义,却没有理解其中的精髓?所以下官才说杨大人的眼光差了点?“
杨善哼了声道:“此话怎讲?”
众人也是一脸的疑惑,人人目光盯着杨峥。
杨峥道:“禁令里从洪武十四年,洪武爷“以倭寇仍不稍敛足迹”,下令严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洪武十七年二月,命汤和巡视浙江、福建沿海诸城,“禁民入海捕鱼,以防倭故也”’二十三年,‘诏户部严交通外番之禁。上以中国金银、铜钱、火药、兵器等物不许出番。
二十七年,‘敢有私下诸番互市悉治重法。”洪武三十年,“申禁人民不得擅出海与外国互市……诸位就没发现在一点点的变化么?”
众人一愣,平日里看这些禁令,也只是看看,谁也没多想,这会儿经过杨峥这么一提醒,细细回味一番,很快就发现,洪武爷的禁海令的确有些变化,那就是一点一点的在打破初年的禁令,只是不太明显,平日里谁也没留意,这会儿被杨峥这么一提,人人立即体会到了这份变化。
杨善面色有些难看,他不得不承认,杨峥刚才的话儿,虽有些武断,但在这件事上,自己的眼光的确不如他,脸上神色虽不好看,但反驳不得,哼了声道:“就算是洪武爷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但也给开海禁的号令不是?“
杨峥一笑,道:“虽没说,但也没将其定为规矩不是,只不过是捎带影响到海洋贸易,说到底还是暂时性地只进不出,外国来华贸易没有受到多大影响,据我所知,洪武爷在位之时,朝贡贸易已经开始,但有来无往。洪武爷派大将徐达北伐,并镇守北京,其粮草和物资大多依靠海运,可见海上航运也未受禁海令的影响。
其实,洪武爷曾经就有过想派人出海组织海外贸易的事项,那时候在南京的中山种了五千多棵棕树、桐树和漆树,桐数和漆树是为了造船,棕树是为了做缆绳,这些可并不是表明,洪武爷的禁海的策略,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并非定下了规矩,若不然洪武爷,大可如“太监不可干政“一样,立下一块牌子告知天下人,何必在洪武七年、洪武十四年、洪武二十七年、洪武三十年频繁下达号令呢?”
众人虽不同意,可这番话儿倒也有几分道理,所以倒也几个官儿点头表示同意。
杨峥继续道:“微臣起初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昨晚才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
朱瞻基越听越喜,这时立即问道:“什么奥妙?”
杨峥叹了声,道:“这事儿都是怪我们理解洪武的圣旨不够下功夫啊,才让世人误会了洪武爷的本意?”
“行了,少卖关子了,什么奥妙你直接说吧?“杨士奇有些哭笑不得。
杨峥道:“以微臣看,海禁根本就不是洪武爷留下的规矩,只不过是吓唬东洋人、方国珍、张士诚之流才发了狠话儿,所以后来才又在不同的年月下了不同的圣旨,目的很明显,就是告诉世人,朕的规矩不是一成不变的。可惜啊,洪武爷的深意,满朝文武百官无人能领悟,直到后来我朝成祖爷才明白了这其中的用意,开海禁,六下西洋……?”
“静!“
“绝对的静!“
无人说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一番话儿,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颇有石破天惊逗秋雨的功效,惊得一时无人说话。
“这个杨小弟果然厉害,敢质疑当朝tai祖……?“杨士奇摸了一把冷汗。
“不愧是杨大人,一出手就是不凡啊?“郑和、王景弘一脸的敬佩。
1701章:自古英雄出少年
朱瞻基暗暗点了点头:“这小子还真敢想!“
“你……,你……你好大胆子……?“许久才听得杨善一声冷喝:”tai祖爷的指令,岂容你如此胡乱质疑的?“
“陛下,微臣斗胆,请陛下立即派来卫士,抓走这个大胆妄为的逆臣!好还我tai祖声誉!”杨善怒骂道,他一头白发,这番话儿说来,须发皆张,模样好不狰狞。
他的铁杆粉丝,没少为其摇旗呐喊,声势倒也不弱。
杨峥面无惧色,只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而已,盯着杨善一字一字地道:“胆大妄为的只怕不是我,而是杨大人吧,今日是朝政议论而已,杨大人争论不过便给人定下罪名,下官独胆,敢问杨大人,下官有罪没罪需要刑部审理才是吧,再说了,皇帝都没说话,杨大人这么急干什么!”顿了顿目光扫视众人道:“下官刚才不过是用心去联想洪武爷下达这些号令 的心情罢了,说到底我是怀着心在体会,可比某些臣子整日就知道抱着祖宗规矩出来吓唬人,对祖宗规矩的真谛却一无所知,这样的人才是逆臣,奸臣!“
众官儿一直看他面带笑容,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一般,冷不丁的听他这么说话,还有些不适应,微微呆了一呆,倒也没人敢为杨善说话,生怕被人扣上了一个逆臣、奸臣的帽子。
“你……你……?“杨善盯着杨峥连说了两个”你“字再也说不出话儿来,一张老脸早已涨得通红如火,偏偏找不到反驳的话儿来,心头那个气啊!别提多难受。
眼看在这么争吵下去,朝会怕是要变成了打架的局面,一直没说话的朱瞻基总算是开始挥手打断了这场没意义的争论。
火药味谁都看得出来,两人又都是朝廷的高官,谁也不好多说什么,所以朱瞻基的挥手来得恰是时候,人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看向了他,期望他做出最公正,最正确的结论。
大殿里死一般的沉寂,就是刚才的议论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停止了。
朱瞻基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情,至少是现在,但他毕竟是皇帝,还有选择的权力,看了看群臣的目光,微微沉吟了一下,便将目光落在了杨士奇的脸上,笑着道:“杨爱卿,这事儿你怎么看?”
“一直躲,还是没躲过啊?”杨士奇心里嘀咕了声,他是内阁首辅不假,可人家是皇帝,皇帝丢过来的皮球,他不愿意接,也得咬牙接下,眼看着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脸上,也不好退缩,想了想道:“回皇上的话儿,微臣觉得两位杨大人所言都有道理,不过么?“
“不过什么?“朱瞻基显然不想放过杨士奇,追着问道。
杨士奇心里暗暗叫苦,只好咬着牙继续先前的话儿道:“不过杨侍郎所言,似更能说明洪武爷当年的心境罢了……?”
耳听杨士奇这话儿分明有了偏向杨峥之意,杨善哪还敢让他继续说下去,杨士奇如今是内阁首辅,自从仁宗将内阁的地位提高,如今的内阁俨然就是宰相了,一旦内阁定下了调子,其他官儿便是支持自己也不敢多说什么了,所以不等杨士奇把话儿说完,他便抢过话儿道:“杨大人这话儿只怕有失偏薄之嫌吧?洪武爷当年下海禁的心思究竟如何,我等岂能揣摸得到,微臣只知道,洪武爷确实留下了禁海的规矩?白纸黑字可没得假?“
“有规矩不假,可洪武爷是什么人,以聪明神武之资,抱济世安民之志,乘时应运,豪杰景从,戡乱摧强,十五载而成帝业。崛起布衣,奄奠海宇,西汉以后所未有也。惩元政废弛,治尚严峻。而能礼致耆儒,考礼定乐,昭揭经义,尊崇正学,加恩胜国,澄清吏治,修人纪,崇凤都,正后宫名义,内治肃清,禁宦竖不得干政,五府六部官职相维,置卫屯田,兵食俱足。武定祸乱,文致太平,tai祖实身兼之。至于雅尚志节,听蔡子英北归。晚岁忧民益切,尝以一岁开支河暨塘堰数万以利农桑、备旱潦。用此子孙承业二百余年,士重名义,闾阎充实。至今苗裔蒙泽,尚如东楼、白马,世承先祀,有以哉。可谓是一代雄主,其见解如何又是我等后世子孙可以理解的,但即便如此,杨大人也不能说杨侍郎说得不妥吧,没准儿洪武爷当年就是这个意思呢,如今朝廷紧需银子,而海洋又是充盈户部的唯一捷径,我们又何必非要究竟洪武爷说的那几句话儿是不是规矩呢?”
杨士奇这番话儿娓娓道来,说得不急不缓,刚刚还准备争辩几句的官儿,忽得没了声音。
杨士奇继续道:“洪武爷驱逐鞑虏,肇始皇朝,自登基之初,从来不惮给自己增加工作量。登基到去世,他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在遗诏中他说:“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从洪武十八年九月十四日至二十一日,八天之内,他审批阅内外诸司奏札共一千六百六十件,处理国事计三千三百九十一件,平均每天要批阅奏札二百多件,处理国事四百多件——?”
众人听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在说祖宗规矩,怎么扯到洪武爷勤政的事儿上了?“
就在众人不解之时,只听得一个声音道:“何止这些,洪武爷的节俭,在历代皇帝中也堪称登峰造极。当了皇帝后,在应天修建宫室,只求坚固耐用,不求奇巧华丽,还让人在墙上画了许多历史故事,以提醒自己。每天早饭,“只用蔬菜,外加一道豆腐” 。他所用的床,并无金龙在上,“与中人之家卧榻无异”。
他命工人给他造车子造轿子时,按规定应该用金子的地方,都用铜代替。主管的官员报告说用不了很多黄金,朱元璋却说,他不是吝惜这点黄金,而是提倡节俭,自己应作为典范。朱元璋还在宫中命人开了一片荒来种菜吃。如此作为,诸位大人当真看不出来么?”杨峥的声音在杨士奇的话音后,迅速的响起。
“好小子,反应果然快啊?“杨士奇暗自赞扬了声。
“看出什么?”郭资看了一眼杨士奇问道。
杨士奇笑道:“洪武爷如此勤政,如此勤俭,说到底是想为了大明能够兴盛起来,能够传至千秋万世,当年的所作所为,说到底还是为了朝廷好,若不然也不会亲自知会倭国,一并解决倭国给沿海居民带来的海患,若不是倭国的国王太过无礼,洪武爷未必会下这个禁海令……?”
对于这事儿,毕竟离得不远,许多人还是知道的,当年洪武爷想招抚倭国,两次派人出使倭国,欲其臣服。结果,一次被拒,一次使臣被杀。倭国一个诸侯(大名)还给洪武爷一封书信,狠狠嘲讽了他。洪武爷大怒,想要出兵,却又顾忌北方蒙古的实力,只好下了禁海令,让其骚扰在东南沿海一带的倭寇、海盗自生自灭,这道禁海令如杨峥所言,不过是迫于当时朝廷局面,才不得已而为之,如此一来,对于杨峥刚才的分析,众人不免又信了几分。
“简直是胡说八道?”杨善怒道,其他支持他的官儿,也纷纷点头表示支援。看还有这么多铁杆粉丝,杨大人登时信心暴涨,瞪着杨峥道:“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是真正的禁海,你们听说我说,洪武四年,洪武爷给大都府臣的上谕是这样写的:“朕以海道可通外邦,故尝禁其往来。近闻福建兴化卫指挥李兴、李春和遣人出海行贾,则濒海军卫岂无知彼所为者乎?苟不禁戒,则人皆惑利而隐于刑宪矣。尔其遣人谕之,有犯者论如律。这可记录在《tai祖实录》上,你们不会听不明白,看不明白吧?”
这份诏书语言简短、意图明显,朱元璋首先提到大海是沟通外国的渠道,故而就需要将它禁止,虽然没有明言是被倭寇所迫,但涵义自在其中。接着他又提到:自己近来听说福建兴化卫指挥李兴、李春和两个人(不知抱着什么目的)居然派人出海经商,像这样的事情,相关部门就应该好好地调查一下,不可放纵。对此,朱元璋又进一步指出:出海经商这是很危险的,搞不好这种行为就会变质,“人皆惑利而隐于刑宪”。在这份诏书的末尾,朱皇帝尤其表现出了对商人的不信任,因为逐利是商人的本性,正所谓“无奸不商”、“商无奸不立”云云。那些商人为图一个“利”字,演变到最后往往就会不惜铤而走险——而最可怕的是,这些商人可能还与军队有直接瓜葛,那就更不能不严肃对待了!以后,有鉴于各地执行不力,朱皇帝又接二连三地下诏重申海禁,比如洪武十四年就下诏说什么“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而洪武十七年更干脆下令“禁民入海捕鱼”,这种切断渔民生路的极端做法,已经有封海的意思了。洪武三十年又“申禁人民无得擅出海与外国互市”,的确算得上朱元璋海禁的一个最有利的证据,但态度上还可以反驳一下,杨峥正要反驳,杨善早见他的神色看在眼里,见他要说话,忙抢先一步,继续说道:“洪武爷的态度,成祖爷可说得清清楚楚,在即位诏书中就重申:“沿海军民人等,近年以来,往往私自下番,交通外国,今后不许,所司一遵洪武事例禁治”;永乐二年朱棣又下令“禁民下海”,并“禁民间海船,原有海船者,悉改为平头船。所在有司防其出入。你们听听,这还不是祖宗规矩么?”
杨峥忽然死死地看着杨善,哈哈大笑起来。
跟着杨士奇也开始笑了。
郑和等人也尾随其后。
就是端坐在龙椅上的朱瞻基也眼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
唯独杨善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盯着杨峥道:“你,你们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什么么?“
杨峥笑道:“你说的没错,只是理解有错误而已?“
“理解错误?“杨善一愣,本有些不信,可看众人神色,以及自己的铁杆粉丝也微微摇头,便知对方的话儿所言非虚,但他着实不明白自己那里理解错误了,明知道问下去会丢了面子,可不弄清楚,又着实不甘心,一咬牙道:”敢问杨大人,本官那里理解错误?“
杨峥轻轻叹了声,道:“杨大人,你也是个聪明人,我问你,我成祖爷在一生做了那些大事?”
杨善面上露出得意之色,道:“文皇少长习兵,据幽燕形胜之地,乘建文孱弱,长驱内向,奄有四海。即位以后,躬行节俭,水旱朝告夕振,无有壅蔽。知人善任,表里洞达,雄武之略,同符高祖。六师屡出,漠北尘清。至其季年,威德遐被,四方宾服,明命而入贡者殆三十国。幅陨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然而革除之际,倒行逆施,惭德亦曷可掩哉。在位二十二年,建北京城、建紫禁城、营建昌平皇家陵园,建武当山、建大报恩寺、五次出兵北元、修缮长城、疏通南北大运河,六下西洋……?”
杨善忽然停住嘴巴不说了,他意识到,他的确犯了理解上的错误,若洪武爷当真立下的祖宗规矩,成祖以维护祖宗制度为己任,又岂会六下西洋呢?“
“杨大人,你怎么不说了……?“杨峥笑吟吟的道。
“这个么……”杨善一时说不出话来,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能说。
杨峥仍旧在笑:“杨大人不说了,那下官说了,下官昨晚也看了些资料,洪武二十三年,‘诏户部严交通外番之禁。上以中国金银、铜钱、火药、兵器等物不许出番。’这话儿杨大人可听明白了?”
杨善刚才丢了老大一个面子,对杨峥可谓是恨之入骨,看他的笑容,恨不得去厮两把,听了他这话儿哼了声,道:“本官才疏学浅,不及杨大人这般会咬文嚼字?所以听不明白?“
这话儿摆明了为刚才的话儿辩解了,可越是这样,众人越觉得刚才的话儿有道理,越觉得杨大人小肚鸡肠这就是逆反心理。
杨峥也不在意,笑容仍在:“看来杨大人是没听明白了,下官这就给您老解释解释?洪武爷这里说了,这里禁止的金银、铜钱、火药、兵器,也就是说能危害百姓,朝廷安危的物资是不能贩卖出去,而其他的物件,则没那么严禁了,只要对朝廷对百姓有好处,卖出去也不无不可,成祖爷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才在永乐年六下西洋,运至西洋之物,莫不是茶叶、丝绸、瓷器等,而金银、铜钱、火药、兵器不曾有半件卖出去……所以啊,所谓的祖宗规矩,不过是一些奸佞之臣,没能深刻体会洪武爷的用意,断章取义,不仅害了朝廷,还害苦了沿海的百姓,若是洪武活着,看到这帮不顾朝廷羸弱,不顾百姓困苦,一味的断章取义的曲解他老人家的话儿……?“说到这儿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然后一字一字的道:”第一个开刀的就是这些抱着祖宗规矩牌坊的大臣!“
众人心头一震,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要说什么,可那断章取义,奸佞之臣八个字在,谁又敢多说呢,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扣上了这八个字的帽子。
杨善脸上神色青了白,白了青,嘴唇动了动,可就是一句话儿也不敢说。
大殿上,忽的变得沉静起来。
人人看着杨峥,此时天色已大亮,偶有阳光透过高高的门窗照了进来,恰好落在杨峥的脸上,将那一抹笑容照得如沐春风,说不出的温暖,可众人只觉得心头透着阵阵寒意,不过是祖宗规矩而已人家愣是给说出了断章取义,奸佞之臣八个字,谁反对,谁便是在断章取义祖宗的规矩,看不得朝廷好的奸佞臣子,这八个字可算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屠刀,谁沾上谁倒霉,如此一来,谁还敢小看了那阳光下的一抹笑容,谁还觉得这笑容是如此的如沐春风呢?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看来我们老了?”郭资轻轻一叹。
杨士奇、杨荣、杨溥三人各自点了点头,杨溥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是好事,我大明后继有人了?”
四人微微一愣,随机哈哈大笑了起来。
“皇上,你看这事儿……?”杨善看众人都不愿意说话,自己又不敢再多说祖宗规矩的话儿,以免被人落下了那八字的口实,可让他不说,摆明了是自己败给了杨峥,他在官场不倒翁的名声算是毁于一旦了,所以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朱瞻基的身上,转过身来喊了一声:“皇上,这事儿还得您拿主意?“
朱瞻基一笑,杨善的那点心思,他岂能不知,本可以推脱过去,但刚才杨峥那番话儿的确说得有理有据,而且自己内心深处也是想开海禁的,所以乐意做一个表态,微微颔了颔首。
众人一看皇帝要说话,纷纷整理了一下衣衫,各自重新站会了自己的位置,目光向上看着朱瞻基。
朱瞻基道:“朕幼年时常跟着祖父身边,看他处理政务,那时候祖父常常问朕,为何羸弱如赵家王朝,却能在辽国、金国的重压下,其经济繁荣程度可谓前所未有,农业、印刷业、造纸业、丝织业、制瓷业均有重大发展。航海业、造船业成绩突出,海外贸易发达,和西洋五十多个国家通商……,最后与蒙古对抗五十年而不败,这是为何?”
众人默默听着,无人说话,朱瞻基自小就被朱棣喜欢,常年带在身边,即便是永乐中期以后的远征漠北,朱棣总是将朱瞻基带在身边,让他了解如何带兵打仗,锻炼他的勇气,这对后来朱瞻基的亲征有非常大的帮助,每次远征归来经过农家,朱棣都要带朱瞻基到农家看看,让皇太孙了解农家的艰辛,让他以后作一位爱民的好皇帝,这些众人都心知肚明,所以皇帝的这番话儿,倒也没人怀疑,耐着心思听皇帝继续说下去。
朱瞻基语气缓慢,神情颇有些感伤,似对某种记忆的怀念:“朕那时还小,尚不知这是为何?祖父看我不知,便告诉我,宋朝朝疆域狭小,又兵额庞大,单靠农业税无法维持巨额财政支出,之所以能有这么高的成就,皆靠海上之利焉,宋与之通商的国家有:占城、真腊、三佛齐、吉兰丹、渤泥、巴林冯、兰无里、底切、三屿、大食、大秦、波斯、白达、麻嘉、伊禄、故临、细兰、登流眉、中里、斯伽里野、木兰皮等欧亚地区五十八个国家。宋朝出口货物包括丝绸、瓷器、糖、纺织品、茶叶、五金。进口货物包括象牙、珊瑚、玛瑙、珍珠、**、没药、安息香、胡椒、琉璃、玳瑁等几百种商品。宋朝从大量进口货物通过市舶司获得的税收,从北宋皇祐的五十三万贯,治平六十万贯,到了南宋绍兴已达两百万贯,约占赵家王朝财政收入的百分之六,所以宋代疆域不大,却也是个富裕的国家。
皇祖还说咱大明疆域比宋朝大,人口却没有宋朝多,加上tai祖定下的税收地,江南多年战乱,朝廷能收取的银子少之又少,根本不足以应付朝廷的开支用度,长期没有银子的话,皇帝就会想方设法的想要银子,如此一来,只有加重百姓税收一条路了,税收一高,百姓必然困苦,天下必会乱战,国必也不会长久……?“
众人默默的听着,谁也没说话。
1702章:长江后浪推前浪
只听得朱瞻基继续道:“皇祖是盖唐虞三代以来,若汉之高帝,世祖,唐之文皇,宋之tai祖。其宽仁大度,聪明文武,闳远之规,乾刚之用,帝皆兼而有之,是以功烈之盛,前古鲜俪焉!赵宋王朝能想到的,其他能想不到么?后来事实证明,他的确是这么做的,在位的22年间迁都北京、营建皇宫、七下西洋、五征漠北,件件都需要大量的民力财力,可如何,我大明并不贫困,反而越过越好,这全耐开了海禁,再看看朕,朕登基五年,自问还算励精图治,内阁有诸位臣子等同心辅佐,海内号为治平,朕乃仿古君臣豫游事,每岁首,赐百官旬休。车驾亦时幸西苑万岁山,诸学士皆从。赋诗赓和,从容问民间疾苦,可结果如何,堂堂大明的户部仍不足百万两岁银,朕登基五年了,连一个像样的生日都不曾过一下,这是为何?”
众人沉默不语,不少面露愧疚之色。
朱瞻基一笑,继续道:“朕想来,大明之所以如此困境,说到底无非是没了收入,百姓困苦罢了,既如此,朕何不效仿皇祖呢,如今天下太平,海上无海寇叛逆之患,内无乱臣贼子兴风作浪,算是最好的年月,朕何不开了海禁,好充盈一下国库呢……?”
这番话儿娓娓道来,透着几分委屈,几分教训,几分商议,竟让众人心头为之一震。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
过了许久,才听得杨士奇道:“我tai祖爷下禁海令,只言语不与诸番互市。并非真正意义上禁海,是我等断章取义,误解了tai祖真意,如今幸得吏部侍郎杨峥重新解读,才让我明白洪武爷此令的真意,实乃可喜可贺的好事,微臣恳请陛下,秉承祖宗规矩,重开海禁!”
“微臣附议!”杨荣紧跟其后大声道。
杨溥道:“微臣也同意?”
“臣,郭资也同意!”郭资抱拳道。
“微臣杨峥恳请开海禁!”杨峥急忙抱拳道。
眼看三杨都附和,其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最后纷纷跪下来抱拳附议。
朱瞻基望着台下黑压压跪着一片,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祖宗规矩如一座大山一样一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可好,一场朝会不仅让一直压在心头上的大山轻易的去了,还让群臣如此心悦诚服,让他欢喜之余,竟也有一份解脱的轻松感,重重吐了口气,目光扫视群臣,一字一字的道:“准群臣所奏,世人滨海而居者,不知其凡几也,大抵非为生于海,则不得食。海上之国方千里者,不知其凡几也,无中国续绵丝帛之物则不可以为国。御之怠严,则其值愈厚,而趋之愈众。si通不得,即掇夺随之。昔人谓;弊源如鼠穴,也须留一个,若还都塞了,处处俱穿破。意正如此,朕今日得群臣所请,为万民谋福,重开海禁!”
众人正要高呼万岁,却听得朱瞻基又道:“近岁官员军民不知遵守,往往司造海舟,假朝廷干办为名擅自下番扰害外夷或诱引为盗,比者已有擒获,各置重罪,尔宜申明前禁,榜谕缘海军民,有犯者许诸人首告,得实者给犯人家赀之半,知而不告及军卫有司纵之弗禁者一体治罪”。“
众人这才明白皇帝一面是开海禁,一面也需加以朝廷礼法约束,算是做到恩威并重,登时人人信服,纷纷高呼万岁。
刚刚还有些冷场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朱瞻基一脸的笑容,他没想到压在心头多年的祖宗规矩,竟如此轻易的结局了,对于接下来的下西洋之行,不免多了几分信心,冲着杨峥点了点头道:“早年海禁犹在,父王迫于朝廷局面不稳,才不得不停止西洋之行,如今天下太平,海禁已开,西洋之行……?”
“皇上万万不可啊,万万不可啊!”朱瞻基的话尚未说完,言官、御史纷纷喊了起来,就是其他六部官员也有不少人上前呼喊。
要说开海禁,他们虽有些不愿意,但还能勉强答应,毕竟开了海禁他们还是有些好处的,可下西洋的话意义就不一样了,自古海外贸易主要有两种形式:一种是由王朝政府经营的朝贡贸易,一种是由民间私人经营的私人海外贸易。朝贡贸易是指海外国家派遣使团到中国朝见王朝皇帝,“进贡”方物,中国王朝则予以官方接待,并根据“怀柔荒远”、“薄来厚往”的原则,回赠进贡国以“赏赐”。“赏赐”物品的总价值大于“进贡”物品总价值的数倍甚至数十倍,“进贡”与“赏赐”之间有着物品交换关系,体现着国家间的经济关系,更体现着国家间的政治关系,经济关系服务于政治关系。中国王朝国家多能积极经营朝贡贸易,确立有明确的政策,制定有完善的制度,设立有具体的经管部门。由政府一手经管操办,是朝贡贸易最为显著的特点,带有明显的政治属性,不是正常的外贸形态。民间私人海外贸易属于民间私营工商业经营,由于中国古代王朝国家很早就确立了抑商的基本国策,所以民间私人海外贸易长时期地受到王朝政府的抑制阻碍、严格管理甚至禁止禁绝,得到王朝政府鼓励扶持的时期十分有限。大明的宝船若不下海,那么活跃的就是他们私人的贸易了,他们凑集资金,建造海船,装载土产,迳往东、西洋,与海外诸国贸易,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了,可西洋下海就不一样了,大明的宝船,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是清楚无比,天下再大的商家,只怕也难以与之抗衡,如此一来,海禁开与不开,意义不大,可如今皇帝开了海禁,为了利益,他们也决不能容许皇帝重走永乐年的老路!所以一看皇帝有这个心思,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早已忘记了什么君臣礼仪,纷纷上前跪倒在地,喊了起来。
朱瞻基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虽早已料到有人会反对,可这么多官员,这么急躁,他还真没料到阵仗这么大,来的这么快,微微沉吟了一下,冷声道:“诸位大人这是为何?”
众人互相看了一下,最后的目光落在了大学士陈山的脸上,陈山从宣德元年皇帝削藩中立下功勋后,就一直官运亨通,先是任户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文渊阁直阁事、领文学士供职文华殿,任《两朝实录》总裁官。随后一直被朱瞻基信任,甚至要为其建造住宅,恩宠一时无人可比,宣德四年,因年老申请告退,没有获准。宣宗下令免于朝拜,又令中官扶陈山进出朝廷,今日这趟早朝,多年没上朝的陈山破天荒的上了趟早朝,此时看众人目光,哪还有不明白的意思。
先前他一直没说话,那是在他看来,海禁若能重开,与朝廷的确是有些好处,不说朝廷可以从中收取停船费,就是带动东南沿海一带的经济也不错,他善于计算,一番算计下来,开还是不开的好处心知肚明,这才一直没吭声,任由杨峥与杨善等人争斗。。
但同意开海禁,并不表示愿意朝廷下西洋,他经历三朝,与永乐的西洋之行最是清楚不过了,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可谓是等不尝试,早期的永乐皇帝,迁都北京、修大运河、编修《永乐大典》,甚至是出兵蒙古,朝廷的局面一直都不错,可随着一次又一次的下西洋,耗费大量银两,户部不堪重负,不得不加重江南一带的税收,所征派的徭役和赋税,给广大平民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永乐十八年,山东爆发了唐赛儿起义,此时距离tai祖开国尚不过五十余年。但在这前后,大明王朝已经有过大大小小的起义不下十余次了。天灾频繁,官员**,固然是诱因,但更要紧乃是最高统治者大兴土木,不惜民力。成祖修筑紫禁城所征发的徭役,大多出自于河南、山东等中原地带,将好好一个永乐盛世,硬是弄得危机重重,若非仁宗皇帝及时停止下西洋,大明指不定破败成什么样了。
如今朝廷,好不容易从昔日的噩梦中解脱出来,皇帝又要重下西洋,他不能看着大好的局面,再一次毁在西洋之行下,所以即便是群臣不指望他出头,这个头他也是要出的,略一沉吟,便朗声说道:“永乐年成祖下西洋,其目的一共有三。其一,靖难之时,成祖疑惠帝亡海外,欲觅踪迹”。其二,包抄帖木儿帝国、扫荡张士诚旧部巩固我大明边防,其三宣抚诸国,致使万国来朝,这三个目的与永乐年,已经达到,如今陛下登基吏治清明,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正是休养生息的好机会,陛下却要下西洋,微臣也做过户部尚书,知晓户部的难处,可海禁一开,江南经济必会恢复,到那时候朝廷再收取税收也能应付朝廷局面,何必要再下西洋呢,况且西洋之行,费钱粮数十万,因病及风浪海啸,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奇宝而归,于国家有何益处?”
郑和下西洋的目的,众说纷纭,但最肯定的还是陈山所言,朱棣登基后,经过多年的努力,国力强盛,明成祖向异域显示中国的富强,对明朝初期对海外的消极政策深表不满,故朝廷对外政策为之一变,即位后便派宦官出国,召各国来朝,此举无疑可以提高明成祖的威望。郑和下西洋便可以在国外显耀兵力,向海外各国夸示中国的富强,宣扬明朝的威德。同时他还想用扬威海外来缓和国内国内一部分人对他武力夺取皇位的不满。有些书上说的明成祖派郑和下“西洋”,是找寻建文帝朱允炆的下落。据说,“靖难之役”以后,朱允炆出走,不知所终。明成祖的皇位是发动靖难之变后,从侄儿建文帝手中夺得的。这在猜忌心很重的明成祖看来,自然是一件最不放心的事。明成祖怀疑他逃到海外避难,恐怕他将来对自己构成威胁,所以派郑和下西洋暗中侦察建文帝的踪迹,以杜绝后患。
郑和率领的庞大船队,就其活动的性质来说,既不是一般的商船队,也不是一般的外交使团,而是由封建统治者组织的兼有外交和贸易双重任务的船队。
他出使的任务之一,就是招徕各国称臣纳贡,与这些国家建立起上邦大国与藩属之国的关系。为了完成这一任务,郑和所到各国以后,第一件事便是宣传明成祖的皇帝诏书。向各国宣谕:明朝皇帝奉天乘命的上邦大国之君,是奉“天命天君”的旨意来管理天下的,四方之藩夷都要遵照明朝皇帝说的去做,各国之间不可以众欺寡,以强凌弱,要共享天下太平之福。如果奉召前来朝贡,则礼尚往来,一律从优赏赐。
第二件事便是赠送礼物。赐各国国王诰命银印,赐国王及各级官员冠服和其他礼物,表示愿意和那些国家建立和发展友好的关系。第三件事是与南海(今马六甲海峡)国家建立友好关系。所以众人往这三个方向上想的话,西洋之行无疑是行不得,所以陈山的话音一落,众人纷纷附和。
这次来了官儿不少,济济一堂,此时除了杨峥、杨士奇、郑和几个人还站着外,其余众人纷纷跪了下去,黑压压一片,倒也有些气势。
朱瞻基道:“陈爱卿此话从何说起,朕虽不会算经济账,但也知道皇祖六下西洋大获成功,不但带来许多国家使节朝觐天子,而且从西洋各国猎取珍珠、玛瑙、香料、奇禽异兽等大量异域货物,所获惊人,你岂可说是于国家有何益处?“
1703章:诸葛片舌战群儒
“再者?“陈山继续道:“自永乐初,奉使诸番,今经六次,每统官兵数万人,海船数百艘,自太仓开洋,由占城国,暹罗国,爪哇国,柯枝国,古里国,抵西域忽鲁谟斯等三十余国,涉苍溟十万余里…,所获宝物珍珠、玛瑙、香料、奇禽异兽等。确有不少,可宝物再多,运回国之后,主要是供皇帝和贵族享受。这些宝物,并不能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国库收入,朝廷无半分好处。岂不是于国无意处?“
陈山话音一落,杨善立即接过话头,他做过礼部侍郎,对西洋之行,颇有些体会,先前在海禁一事儿上丢了面子,正愁没机会找上来,如今看众人神色, 八成是不同意西洋之行了,这么好的机会,若就此放过实在太可惜了,所以迫不及待的抱拳说话:“何止这些,郑和六下西洋,所用宝船高大如楼,底尖上阔,可容千人,将士卒二万七千八百余人,多赍金币,永乐三年,将领官军,乘驾二千料海船并八橹船。永乐七年,将领官军,乘驾一千五百料海船并八橹船。前后六次,花费银两可不少,微臣曾听夏老大人提起过,永乐期间,郑和下西洋所费约在白银六百万两,相当于当时国库年支出的两倍,而这还不包括造船等各地支出的费用。而建造和修补一艘船平均需要一千六百万两银子,每次出航平均需船260多艘,仅造修费用就需要几十万两银子,如此大费用可不是与朝廷无益!“
下西洋朱瞻基虽所知不多,但从众人的表情,以及这段话儿出自夏元吉的口,这个账目基本上没有错,所以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儿来。
杨善深知一再而三的道理,不等皇帝说话,又说道:“微臣那些年在礼部时,常听说郑和船队每到一国,首先向当地国王或酋长宣读诏书,举行隆重的册封典礼,赏赐宝物。除了建立藩属关系之外,郑和还奉命调解海外各国之间的纷争,饱受强国欺凌的满刺加国,就是在郑和的帮助下获得**的,看似对我大明有利的事情,这些得我大明帮助 国家,前后来朝贡!
事实上,与贡品相较,“际天极地皆王臣”的满足感才是皇帝更看重的东西。明成祖在位时,郑和每次下西洋,随船队来中国的各国贡使、国王等都大量增加。永乐十九年郑和第六次下西洋回航的时候,船上载有16国1200多名使臣及其家属。到我大明来朝贡的国家超过六十多个,这其中的费用,朝廷可细细算过。
这话儿摆明了有些责怪的味道了,而且直接指向户部,郭资脸上神色微微变了一下,对于杨善的咄咄逼人,他想找些反驳的话儿来说,可人家说的都是事实,从永乐年的朝贡,朝廷的确是做些赔本的买卖,到后来朝廷根本负担不起,可前后与大明来往的国家,仍在乐于朝贡,之所以这么多国家乐于朝贡是有原因的。朝廷在接受香料、珍奇等贡物后,按“赏赐厚宜”的原则予以赏赐。赏赐物品与贡品的差价一般在一至二十倍左右。比如,胡椒在苏门答腊市场每百斤值约为一两,但作为“贡品”,明朝政府给予每百斤二十两。
具体赏给了巫宝赤纳什么物品已不可考,但明朝政府一贯大方,却是事实。赐给各国国王、王族丝绸、瓷器等物品,丝绸动辄数千匹,“永乐间多给铜钱”。1405年赐给日本国王铜钱一百五十万枚,次年又赏赐1一千五百万枚,王妃五百万枚。以致于一段时间内,日本甚至自己不铸铜钱,以永乐铜钱作为通行日本的货币。
见郭资也不说话,杨善一干人等人更是信心大涨,郭琎道:“朝廷除赏赐之外,招待贡使也是一项巨大开支。完成繁杂的朝贡手续,往往需要很多时日,而沿途往返的车船住宿均由政府承担,另外还给银锭作为车马费。于是,许多贡使和大批随从,一边从容处理自家的贸易,一边乐不思蜀地等待。巫宝赤纳在中国待了大半年时间,便逢上郑和出航。有的贡使为了搭乘免费的宝船回国,甚至一等就是三年,这些特使吃喝住行,可都是花的我大明银子!”
眼看形势一片大好,言官们、御史也不甘人后,御史张楷大声道:“吃喝住行倒是小事,我大明还承担得起,可朝廷对这些诸国朝贡加以优待,有不少外国贡使不遵朝贡规矩,走私违禁物品,作奸犯科,朝廷不但不严办,还皆网开一面,宽大处理,免于追究,或从轻发落。
永乐元年九月己亥,礼部尚书李至刚奏日本贡使至宁波府,宜派官员前往稽查,防止番舶运载违禁兵器,私与民间交易。成祖说:“外夷向慕中国,来修职贡,危蹈海波,跋涉万里,道路既远,赀费亦多,其各赏以助路费,亦人情也,岂当一切拘之禁令。”至刚复奏民间不得si蓄兵器,也不许买卖,惟当籍封送官。成祖说:“无所鬻则官为准,中国之人市之,无拘法禁,以失朝廷宽大之意,且沮远人归慕之心”。
永乐元年十月甲戌,西洋喇泥国回回哈只等来贡方物,附载胡椒与民交易,有司请征其税,成祖不同意,说:“商税者,国家以抑逐末之民,岂以为利?今夷人慕义远来,乃欲侵其利,所得几何!而亏大体。不听”。
永乐二年五月甲辰,礼部尚书李至刚等奏琉球国山南王遣使贡方物,至处州购买瓷器,法当逮问。成祖曰:“远方之人,知求利而已,安知禁令,朝廷于远人当怀之没错,可任由这些胡作非为,这是什么道理!”
言官见御史都说话了,也不甘落后,刑部给事中吴海道:“微臣早年听闻其贡船抵达,一应运送,皆由地方抽调徭役,民力耗费之大,不可计数,不仅仅如此,郑和下西洋所需物品大多出于官手工业,供给日益困难。从事官手工业的工匠差不多三十万人,属于封建徭役制度下的强制性无偿劳动,工匠的劳动积极性很低,经常以怠工、逃跑来进行反抗,使得反抗朝廷的起义不断,这样的西洋不行也罢?“
一直没说话的陈山看目的已经达到了,做出了最后的总结:“皇上,安内救民,国家之急务;慕外勤远,朝廷之末策。汉光武闭关谢西域,唐太宗不受康国内附,皆深知本计者也。今畿辅、山东仍岁灾歉,小民绝食逃窜,妻子衣不蔽体,被荐裹蓆,鬻子女无售者。家室不相完,转死沟壑,未及埋瘗,已成市脔,此可为痛哭者也。望陛下用和番之费,益以府库之财,急遣使振恤,庶饥民可救……?“
总之西洋之行在陈山领头下,满朝文武百官算是做到了同仇敌忾,引经据典,硬是将郑和六次下西洋说得一无是处,皇帝你老人家若要行西洋之举,大明离亡国也不远了。
朱瞻基显然没想到局面竟是一边倒,他想要说几句公道话,可一来与西洋之行他所知不多,二来众人所言均是有理有据的事实,就算想帮忙,也不知从何下嘴,只好将目光看向杨峥,那神情再明显不过了:“小子,你整出来的事情,该怎么收场,你看着吧!”
杨峥轻轻一叹:“不就是下个西洋么,怎么非要吵上架呢?”心里虽嘀咕,面上却对着朱瞻基点了点头。
朱瞻基见他点头,登时放下心来,扫了一眼众人,朗声道:“吏部侍郎杨大人,此事你怎么看?”
众人越发觉得奇怪,只觉得这吏部侍郎的面子也大了些,下西洋这么大的事情,皇帝不问内阁,不问户部,唯独对这个吏部侍郎情有独钟,一时之间有人羡慕,有些妒忌。
杨峥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出了两步,对众人抱了抱拳,才道:“回皇上的话儿,微臣刚才听了半天,倒也听明白了,诸位大臣反对下西洋,无非是说下西洋朝廷没有银子赚,一直在赔本?所以才不支持的对不对?”
众人互相看了一下,一直有些看不透他的打的什么主意,要知道刚才的海禁他可是生力军,而且看多年不曾上朝的郑和等人都出现了,可见他们对这下西洋之行是势在必行,所以听他这么一说,不免有些好奇,可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实话,他们的确是因为西洋之行一直是在做赔本的买卖,才极力反对!“
见众人不说话,杨峥笑着道:“怎么,诸位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陈山道:“谁说不是,下西洋就是在赔本?”
杨峥哦了声,道:“陈大人的意思,下官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若说西洋之行是赚钱的,为朝廷谋了福利,大人是可以答应重下西洋是不是?”
1704章:虽有苏秦连六国
陈山忽觉得有些上当的感觉,可自己说出的话儿,又不好收回,只好咬着牙道:“老夫没这么说,不过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杨峥微微一笑,笑容如沐春风,让人说不出的温暖。
但满朝文武忽觉得这笑容一点都不温暖,甚至觉得这笑容,就是迷惑他们的利器,让他们被这小子的表象所迷惑,才被他牵着鼻子走。
在众人瞩目的眼神中,杨峥缓缓转过身来,对着朱瞻基抱了抱拳道:“皇上,今日微臣想给诸位大臣算算账,还请皇上容许?“
朱瞻基道:“朕容许便是?“
杨峥点了点头道:“诸位大人,下官不是户部出身,算账的事情,本不太熟悉,不过寻常的账目还是能算清楚的,今日斗胆请诸位听听我算的账目。“
众人不知他打什么主意,一直也不敢贸然接话儿,只好默默不语。
“诸位大人不出声,下官就当诸位大人是答应了?“说完,不等众人说话,便转身对郑和道:”郑公公……?“
郑和早已准备,他等今日整整等了六年,六年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这一天的到来,这六年里他遭受了难以承受的责骂,非议,被人视做祸国殃民的“国贼”,特别是他从海外带入的新奇见解与知识,更为传统观念所不容!珍贵无比的《航海日记》,也被当做妖言罪证焚毁,水师与海船尽遭裁撤。凶险莫测的命运,令他痛苦欲绝,他深感“帝王不可信,亲人不可期,荣辱不可计”,欲悬梁自尽,其中的苦楚,旁人有岂能知晓,可他总想问一问世人,他的西洋之行,当真是祸国殃民,他郑和当真是如此不堪么,这个念头无时无刻不在他心头响起,可恨的是他早已不是昔日辉煌的郑和,而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满朝文武无人待见他,他花费了所有的积蓄,敲开了整个北京城官员的大门,所得到的仍是一个失望,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给了他希望,给了他冲下西洋的勇气,给了他站在这里的尊严,给了他理直气壮说出真话的胆量,如今要做的就是说出真相,让天下人看看,他郑和,是不是国贼,西洋之行是不是当真如此不堪。
压制在心头多年的心愿终于有了实现的那一刻,郑和竟有些颤抖,那张满是沧桑的脸颊上,已落满了泪水。
“父亲……?“郑恩来急切的喊了声。
“我没事,我这是高兴,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郑和喃喃道。
“对,父亲等到这一天了?“郑恩来也喃喃重复了一遍。
“大人,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杨大人还等着我们呢?“王景弘小心的提醒道。
“哦,咱家失态了?“郑和登时惊觉,想要下西洋,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三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听得动静,众人的目光才从杨峥的脸上转移了过来落在了郑和以及他的两个同伴上,才几年的功夫,这三人早已不是昔日辉煌的太监,没了永乐皇帝,没了下西洋,他们渐渐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中,许多人根本不知道,这三人这六年里去了哪儿,少数人也只知道郑和被皇帝打发到了南京,修报恩寺去了,什么时候回北京,就无人知晓了。
“郑公公,刚才诸位爱卿的话儿,你也听到了,你有什么话儿就说吧?“
郑和点了点头道:“奴婢想说下西洋并不是亏本的买卖?“
杨善一听这话儿,登时大怒,不等郑和说完,冷笑道:“胡说八道,西洋之行,费钱粮数十万,因病及风浪海啸,军民死且万计,这不是亏本的买卖是什么?”
“不错!”其他官员纷纷吆喝。
群臣气势汹汹,让杨峥心头一紧,生怕郑和顶不住,忍不住看了郑和一眼,但见他神色安定,不急不躁,面对群臣来势汹汹,全然没看见一般,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道:“世人传郑和有智略,知兵习战,尤其是胆略过人,看来不假!”
只听得郑和轻声道:“杨大人你这话儿从何说起,咱家奉命下西洋,所造大舶,修四十四丈、广十八丈者六十二,自苏州刘家河泛海到福建,后自福建五虎门扬帆,首达占城,以次遍历诸番国,宣天子诏,因给赐其君长,不服则以武慑之,前后六次下西洋,到达过爪哇、苏门答腊、苏禄、 彭亨、真腊、古里、暹罗、阿丹、天方、左法尔、忽鲁谟斯、木骨都束等三十多个国家,他们对我们的我大明出品之陶瓷、丝绸、钱币等等,都极喜爱,咱家不否认,永乐年间确也利用下西洋之官船,载运这些货品到海外。但咱家按照成祖爷指示,在返程中,官船亦购买或交换一些中国所缺之香料,染料,宝石,象皮,珍奇异兽等等,这些可是不少银子?“他声音不大,但一来众人都好奇他说什么,二来,郑和是下西洋的主要人物,许多人早就看看他,苦于一直没机会,有一半的官员是在看这位传奇的太监,所以整个大殿里竟是一片寂静,他的话儿,毫不费力的落在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杨善哼了声:“奇珍异宝能值多少银子,比起朝廷的投入,根本算不了多少,再说了西洋诸国,不过穷困国家,所谓的奇珍异宝能有多少?”
对于这种刻意刁钻的人,郑和显然很生气,但今日是他好不容易站在这里的机会,西洋之行能否重启,就在今天了,所以心头虽怒,但面上还是克制了,转身对马欢道:“马公公,看你了?”
马欢点了点头,越过郑和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古籍来,那古籍扉页有些泛黄,正是他记录了多年的《瀛涯胜览》,他有些颤抖的伸出两根指头,沾上口水,轻轻翻阅了几页,当即大声道:“诸位大人,我大明宝船,最大的宝船长四十四丈四尺,宽十八丈,载重量八百吨。这种船可容纳上千人,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船只。它的体式巍然,巨无匹敌。它的铁舵,须要二,三百人才能举动,宝船一共六十三艘,大小船只一共两百只,永乐三年六月十五日从南京龙江港启航,经太仓出海,永乐五年九月初二回国,途中到达经历爪哇、苏门答腊、锡兰、印度西海岸的柯钦以至古里,此国为南洋要冲,人口稠密,物产丰富,商业发达。此行归来,共购入货物近两百种,香料二十九种、珍宝二十三种、药材二十二种、五金十七种、布帛五十一种、动物二十一种、颜料八种、食品三种、木材三种、布匹等其它杂品八种……?“马欢念完便退到了郑和后面,目不斜视等待看着众人。
郑和盯着杨善道:“杨大人,这些奇珍异宝还少么?“
杨善道:“这些不过是草药、香料罢了,算什么宝物,购买得再多,也毫无用处?”
这话儿就有点无理取闹了,但郑和本着不燥的态度,再一次冲着马欢道:“麻烦你了?”
马欢摇了摇头,重新越过郑和,再一次掏出那本书卷道:“永乐三年我大明宝船抵达爪哇,该国“西王与东王构兵,东王战败,国被灭。时朝使经东王地,都卒入市,西王国人杀之,凡百七十人。西王惧,遣使谢罪。帝赐敕切责之,命输黄金六万两以赎。六年,再遣郑和使其国,西王献黄金万两。礼官以输数不足,请下其使入狱。帝曰‘朕于远人,欲其畏罪而已,岂利其金耶?’悉捐之。自后,比年一贡,或间岁一贡……。进贡香料,染料,宝石,象皮,珍奇异兽共五百件,十月十日,大明宝船从苏门答剌开拔,途中,派一只小分队前往榜葛剌国。十一月六日,宝船抵达锡兰山别罗里。十八日,郑和一行乘风兼程,赶往忽鲁谟斯,便派副使洪保率部分船队驶往天方国。去天方国的目的,则不是调解或册封,而是交易。
天方国古有神鸟名”菲尼克司”,满五百岁后,集香木**,复从死灰中更生,鲜美异常,不再死。此国四时常热如夏”,物产丰富,商业贸易发达。我大明宝船以大量的麝香、瓷器等物品,换回香料、燕窝以及各色奇珍异宝。
第二日从该国猎取珍珠、玛瑙、香料、奇禽异兽等“宝物”,运回国中。次年,天方国王臣,“深感天朝使至,加额顶天,以方物、狮子、麒麟贡于廷。”
马欢多次追随郑和下西洋,亲身访问占城、爪哇、旧港、暹罗、古里、忽鲁谟斯、满剌加、亚鲁国、苏门答剌、锡兰、小葛兰、柯枝、古里、祖法儿等国;为人 精通波斯语、阿拉伯语,在郑和使团中,通事、教谕,一身兼两职,既为外事翻译,又负责传播中华文化,由于他”善通番语”被选入郑和船队,曾参加过第四次、第六次、第七次下西洋,作为郑和使团的通事,回国之后,以亲历目睹,”采摭诸国人物之妍媸,壤俗之同异,与夫土产之别,疆域之制,编次成帙,名曰《赢涯胜览》,其中记录多次被官方引用,所以无人敢怀疑,加上为人所说均是有理有据,所以旁人竟反驳不得,许多人往日只听说郑和下西洋如何的祸国殃民,与这些还真不知道,此时听闻下西洋竟有这么多的宝物,不免对先前的传闻有些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