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那晚救他的人,其实是她
心底却微微松了口气,原本这件事她并不打算说得如此直白,甚至根本不打算让他知道,就算找到惜嫔的骨灰,她也可以以一种不动声色的方式,将线索送到影一的面前。
但是惜嫔的来历,夜昊的身世,二十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她必须让皇帝给她一个答案。
这件事发展到如今,已经不仅仅是皇帝人品和道德败坏这么简单,更甚者,或许牵扯到西陵和东幽两国之间尘封了多年的秘辛……
九倾不是一个扭捏的人,虽然那样的事情对于一个骄傲的男子来说,定然是意味着屈辱,但是她从来不会认为夜瑾会真的如此脆弱。
能做到七年不妥协,哪怕遍体鳞伤也不屈服于他认知中的恶,已足够证明他骨子里的强大。
“夜瑾。”九倾开口,示意他松开她,“这件事暂时就是这样,其中还隐藏着其他的一些秘密,今晚我打算一起弄清楚,如果你想知道,我便不会瞒你,只是最后的抉择权还是掌控在你自己手里。”
这句话,夜瑾听得不是很明白。
他平复了心里情绪,“你所说的秘密,指的是什么?”
九倾摇头,“今晚上,让你的父皇亲口告诉你会比较好。”
夜昊的身世只有皇帝一人知道,如果夜瑾得知夜昊不是夜氏皇族的血脉,他打算辅佐夜昊登位的想法,会不会改变?
九倾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她确定,不管夜瑾做出怎样的抉择,她都不会干涉。
见夜瑾情绪平复了些,九倾转身,在几案上取过一个茶盏,倒了杯茶,刚要送入口中,却听夜瑾再度开口,“九倾。”
“嗯?”九倾回眸看了他一眼,“什么?”
夜瑾抬眼,眸心隐藏着万般情绪,显然是有话要说,但是不知怎么回事,面对着九倾平静到看不出一丝情感的黑眸,千回百转的话绕到了舌尖上,转了几转,却又被慢慢咽了回去。
“……算了。”他缓缓摇头,敛眸掩去眼底思绪,“以后再说吧。”
九倾见他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垂了垂眸,漫不经心地啜了一口凉透的茶水,心头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去思考一些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
睿王和其他三王在瑾王府中无功而返之后,宫里的动向夜瑾已经无心去问,不管是后宫还是朝堂,不管怎样的硝烟弥漫,夜瑾都完全置之不理。
夜瑾的心情已完全恢复了冷静,在昭宸殿和九倾一道用了晚膳之后,天色已经黑了,两人各自换上了一身黑色夜行衣,从王府后院的高墙跃了出去,悄无声息地往皇宫急掠而去。
这是夜瑾第一次见识到九倾的轻功,无声无息,恍如黑夜中的鬼魅,速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于是他越发笃定,那夜在雍和宫里救了他,伤了喻大总管和皇帝的人,确是她无疑。
至于她那日为什么不承认,夜瑾心头了然,定然是为了维持他的自尊。
而今晚,她为什么又不再刻意隐瞒了——或许是因为,有一件比所谓的自尊更重要的事情,被搁在了眼前。
第243章 谢谢你,让我此生得以遇见你
从十三岁那一年开始,夜瑾就知道,出身西陵皇族,是他此生最大的不幸和悲哀。
七年漫长的岁月,表面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风光荣宠,却掩饰不了身心早已堕入无边地狱的痛苦,困境中不屈服,即便成了一只被折翼的鹰,他也无时不刻不费尽心思,筹谋着脱离困境。
他以为,自己终有一天可以亲手将那个人送进无边地狱,冷眼看着他的江山覆灭,看他的亲人死亡,让他百倍千倍地品尝着作孽的痛苦。
然而,梦想终究是梦想。
每个月一次的鞭刑,却不单纯是为了折磨和驯服,受伤之后所用的忘忧,才是控制他将来会反噬的最有效的利器手段。
那个人其实早已明白,夜瑾根本是无法驯服的,他骨子里就是一只桀骜不驯的鹰王,利爪随时可以反噬试图驯服他的人。
所以,他已经提前防备了各种可能。
以惜嫔的骨灰控制着夜瑾的反心,以忘忧控制着他的身体,让他彻底成为一只被剪除了利爪的宠物,纵使如何不驯,也无法做出丝毫的反抗——
然而,千算万算,精于算计的皇帝到底没能算过上苍对夜瑾的眷顾。
一场梦境。
一张皇榜。
送来了一个姒九倾——这个起初不被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女子,以她自己的方式,沉默地将夜瑾一步步拉出了地狱。
九倾说出抱歉两个字,夜瑾在心里默默地反驳。
他怎么可能,需要她的抱歉?
反而是他应该说一声,谢谢。
谢谢你,因为一场离奇的梦境,就毅然决然地来到了本王的面前。
谢谢你,不求回报地为我做了这么多的事。
谢谢你,让我此生得以遇见你。
从来不知感恩为何物的夜瑾,第一次体会到了想回报一个人,却无从报起的感觉。
……
连续三日,雍和宫里几乎成了菜市场。
皇帝遇刺受伤之后,太医院首席太医几乎每天十二个时辰守在皇帝龙榻前,但是几天之内无数次的诊脉,药也试着用了很多,皇帝却没有醒来过一次。
太医院忧心忡忡,太后和皇后嫔妃着急上火,每日来去匆匆,太后离开皇后来,皇后离开之后贵妃来,有时成群结队的嫔妃走到宫门外就被拦下。
太后气极,吩咐除了太医之外,任何人不许再去雍和宫,让皇帝清静清静。
清静?
皇后和嫔妃们心里腹诽,皇帝若是能听到她们吵闹才好了,至少比现在这般无知无觉,只一个劲地沉睡下去要好上很多。
但不管怎么说,雍和宫确实安静了不少,除了当值的侍卫,就只有换班留守的太医。
九倾和夜瑾进入雍和宫的时间,正是太医院换值的时辰,白日当值的太医要去永寿宫回报,夜里当值的太医才刚来。
于是夜瑾亲眼看着,在九倾脚步从容地走进雍和宫时,那些太医转头的瞬间,质问尚未出口,就一个个像是被堵住了喉咙一样,眼神呆滞地看着他们。
夜瑾,“……”
第244章 当今四国,有这般本事的人……
夜瑾不是一个会轻易表露情绪的人,然而一路从宫门直入雍和宫,随着九倾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的速度,他的眼神却渐渐变得深邃。
眼底所有复杂的情绪,虽然都完美地被隐藏了起来,但是却无人知道,他此时心里翻滚的思绪,是怎样的汹涌澎湃。
皇宫守卫森严,连他都没把握能毫发无伤地闯过,而九倾,却走得比自家后院还要轻松自如。
当今四国,有这般本事的人……
“有什么疑问,回去王府之后再说。”九倾似是察觉到他心里的想法,漫不经心地偏头看着他,“时间有限。”
夜瑾闻言,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缓缓点头。
……有一种失去了热度的光芒,却慢慢从眼底隐褪而去。
两人行至龙榻之前,夜瑾伸手拂开龙帷,面无表情地看着躺在奢华龙床上,无知无觉地昏睡着的皇帝。
从遇刺重伤昏迷到此时,整整三日。
眼前这凌驾于西陵国万万人之上的天子,仿佛一夕之间被抽干了所有精神气,脸色苍白颓废,嘴唇亦失去了血色,眉眼间再窥不见半分昔日之威仪,只看到清晰的皱纹悄悄布满了眉梢眼角。
一片狼狈而憔悴的神态,天子之威消失殆尽。
夜瑾目光冷漠,眼底没有一丝情感,像是在看一个将死的陌生人。
九倾抬手,袍袖轻挥,一道暗红的微光朝着夜惊鸿眉心隐去,不大一会儿,床上的男人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察的低吟,缓缓睁开了眼。
夜瑾眼神骤冷,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夜惊鸿。”九倾淡淡开口,“惜嫔的骨灰在哪儿?”
夜瑾微愕,蓦地转头看向九倾。
九倾表情并无异样,眼睛却一直盯着床上的夜惊鸿。
夜瑾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转头看向夜惊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夜惊鸿虽然睁开了眼,但是眼神却并没有焦距,呆滞一般望着明黄色的帐顶。
“夜惊鸿。”九倾声音微见柔和了一些,“惜嫔的骨灰在哪儿?”
夜惊鸿缓慢地抬起手,以指尖扣了扣床。
“在床下?”
“……是。”夜惊鸿低低地吐出了一个字。
“为什么要把惜嫔的骨灰放在床下?”
“龙床下……有机关……”他呆滞地吐出话语,三日未曾开口,也未曾进水,他的声音干涩而嘶哑,“……夜瑾找不到。”
夜瑾冰冷地看着他,眼神不见喜怒。
“夜瑾。”九倾转头,“给他倒杯水,这样问话太慢。”
夜瑾闻言,不发一语地转头走了出去,须臾便倒了杯茶端进来,走到床前捏着他的下巴,粗鲁地将一杯茶灌了进去。
当然,喝了一半,浪费了一半。
喝了半杯茶,夜惊鸿的精神似乎微见好转,九倾继续问道:“机关如何开启?”
“龙椅下,有旋转机关。”
龙椅?
九倾和夜瑾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夜瑾便转身朝外走去。
雍和宫里只有一张御案,绕过御案,走到那张只有皇帝能做的龙椅旁,夜瑾并未立即搬动龙椅,而是盯着龙椅和龙椅后的御用屏风看了良久。
第245章 九倾,擅驭火?
半晌,嘴角忽而掠过一抹冷到极致的笑容,夜瑾缓缓伸手,抓着龙椅的两边扶手,微微使力,便徒手将龙体从地提了起来。
九倾走了过来,垂眼看着光滑如镜的宫砖地面,如婴儿拳头般大小的黄色圆润的机关,须臾,蹲下身子,抬手覆在其,轻轻一转。
一声几不可察的声响自龙床的方向传来,夜瑾小心地将龙椅放了回去,两人迅疾回到内殿。
内殿并未有异常状况发生,九倾道:“把皇帝从床搬下来。”
搬下来?
夜瑾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却还是没说话,抬手抓住夜惊鸿的前襟,随手一甩,便将他甩到了一旁的软榻。
此时这里只有他跟九倾二人,凡事都得自己动手——当然,类似于搬动一个男人这样的活,是不可能由九倾来做的。
所以只能委屈一国之君暂时忍受着自己儿子的粗鲁——没立即杀了他,已经是夜瑾难得的仁慈了。
所有的秘密都隐藏在龙床之下。
床一应御用之物皆被丢到了地,九倾静静看着眼前这张色调暗沉的龙床。
由名贵坚硬的紫檀木打造的龙床,其重量自然不可小觑,况且龙床下机关复杂,绝不是一个机关按钮能轻易开启的,否则也不至于难住玄三。
九倾没有思索太久,微微沉吟之后,便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缓缓抬手,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对着龙床边缘位置,袍袖轻轻拂动之间,两道紫色的真气从指尖射出。
夜瑾见状,心头微凛,嘴角不由抿得紧了些。
深红色的檀木在炙热的真气融化下,很快出现了一条焦黑的线,真气移动间,黑线慢慢蔓延,直到龙床的四个边缘都染了黑色,形成了一个长方形图案。
九倾缓缓收了真气,将掌心贴在床间,微一使力,以黑线为界的间一块长方形紫檀木被硬生生吸了起来。
床出现了一个长方形洞口。
若非亲眼所见,夜瑾绝不想相信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九倾……擅驭火?
这个想法从心头划过时,夜瑾心里不由又沉了沉。
耳边不知怎么的,忽然响起了紫陌那句冰冷的言语,“你该庆幸夜珩的手段没有成功,否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整个西陵国都要为之陪葬!”
整个西陵国,都要为之陪葬么?
……这句话,似乎不是恫吓呢。
夜瑾垂了眸子,微微有些失神。
还想起了紫陌那句,“龙还丹乃是圣药,有价无市,来日皇给的万两黄金都无法抵消此丹的价值。”
龙还丹,有价无市,连西陵宫廷之内都没有的圣药,姒九倾却眉头都不皱一下地用在了他的身……
以及以往很多没放在心的细节,此时一一浮现在脑海,浮光掠影一般,让夜瑾清晰地意识到了某个事实。
怪不得,她可以那般从容不惊地对着太后淡言,“九倾生平从未与人下跪过,此时也不例外。”
从未与人下跪?
的确……
第246章 九倾的身份,呼之欲出
以她的身份,只怕应该是所有人都卑微地跪在她的脚下仰望,谁敢让她跪?
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紫陌一个小小侍女的身份,却可以以一人之力对抗皇权,怒骂贵妃,掌掴公主,面对权贵的震怒而无所畏惧。
因为在她眼里,即便是西陵太后和皇帝,在她家小姐面前,也是应该跪着说话的。
那般无礼的态度,没当场杀了,都是她格外开恩……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玄七和紫陌有志一同地担心九倾会对他动心,甚至有意无意地试图阻止……姒九倾的身份,怎么可能会看得一个小小的西陵皇子?
小小的……西陵皇子?
夜瑾无声地自嘲,原来所谓的皇族,所谓的亲王贵胄,也并非什么时候都高高在的。在有些人眼里,自认为高不可攀的皇族,其实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夜瑾。”九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在想什么?”
夜瑾回神,却是沉默地转头看着她,一时没有言语。
九倾微蹙了眉,觉得夜瑾的情绪似乎又有点不对,但是此时她也心思去深究,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他的面前,“是这个么?”
九倾下意识地垂眼看去,随即脸色微变。
骨灰盒。
金丝楠阴沉木制成的,一个小小的骨灰盒,端端正正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盒子前端,有一个光滑的凹槽,其间以特殊的手法雕琢出一个两个鎏金字体,惜妃。
惜嫔过世之后,被追封为妃,封号惜妃。
原来方才他失神的时候,九倾已经破除了床下的机关,将骨灰盒取了出来?
夜瑾缓缓伸手接过,心里百味俱全,最清晰的感受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仿佛终于摆脱了多年的桎梏,笼罩在心头的一层阴影被抹去,一种叫做解脱的感觉伴随着疲惫,充斥在身体的每一条经脉之,开始疯狂地叫嚣。
九倾将方才取下的檀木床板放了回去,简单地做了一下掩饰,漫不经心地抬手轻挥,地的那些御用床褥齐齐回到了龙床。
九倾自己动手,将龙床细细铺好,枕头放回原位,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才转身,看着软榻依然呆滞失神的夜惊鸿,淡淡道:“夜瑾,把他放回去,我们可以跟你父皇好好聊聊了。”
夜瑾抬眼,有些不解地看着她,“聊聊?”
“嗯。”九倾漫不经心地走到一旁椅子落座,语气带着些许寒凉,“你这位父皇当年强行拆散别人的姻缘,抢夺他人的妻子,虽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十年,但是真相总该有还原的一天。”
夜瑾一怔,“抢夺他人的妻子?”
九倾没有解释,只道:“让你的父皇告诉你真相吧。”
皇室之,历来不缺秘辛……
夜瑾微默,随即便走到龙床后面的壁格里取出一块黄缎,将母亲的骨灰盒包了起来,放置在一旁,然后才把夜惊鸿拎回来床,并给他调整成了此前的姿势。
夜惊鸿睁着两眼望着头顶方,像个失去了神志的木偶一般,毫无反抗之力地任由他摆弄。
第247章 尘封的真相1
雍和宫外一片静寂,夜空乌云涌动,渐渐凝聚,遮住了月光,天地间阴沉一片,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气息愈发深浓。
暴雨将至,连太后和后宫嫔妃都沉默地待在了后宫,没有一人往雍和宫而来。
无人打扰的夜里,九倾和夜瑾待在殿里,用一个时辰的时间听了一个真实的故事,见证了一场权谋与私欲勾结的交易,看清了两个男人心里的肮脏、阴暗和狠毒。
所谓的痴情,所谓的专宠,原来不过是一场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三十年前,随着老皇的身体日渐衰弱,皇子间的帝位之争越发激烈残酷,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夜惊鸿排行第三,于皇子之本事强,野心大,母亲又是四妃之一,他自然不甘心屈居于其他兄弟之下,但是面两位兄长一人是长子,一个是皇后嫡子,怎么轮,皇位也轮不到他。
夺位到了最后,所有的筹谋都摆在明面之,兄弟之间已经到了不是你死是我活的地步,因此他们心里都清楚,不管最后是谁登位,其他兄弟都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谁也不甘心落败。
可不甘心,却不能改变局势。
正在此时,东幽皇族派人秘密送来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东幽皇帝可助他登皇位,但是有一个条件——
东幽大将军姒聿尘刚刚成亲的妻子,名为云绯月,是个美人,把她弄来西陵皇宫,并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云绯月的真实身份和来历,包括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认祖归宗。
夜惊鸿被这封信弄得有些懵,并且感到恼火。
一个已经成亲嫁过人的女子,若要隐名埋姓,只能把她弄进自己的后宫,做自己的女人——当然,这要在自己成功登位之后。
然而夜惊鸿却并无夺人妻子的嗜好,而且帝都世家贵女那么多,他怎么可能娶一个已经不是完璧之身的女人?
但是此事,却显然由不得他说不。
三份精心伪造的一模一样的通敌叛国罪证,明明白白地摆在他的眼前,那是东幽皇抛出的诱饵,也是一份分量足够重的威胁——
对方是直白地告诉他,他若答应,其他两位夺位的皇子是通敌叛国的罪人,将无缘于西陵皇位,可以绝了他的后患。
反之,这份罪证也同样可以把夜惊鸿也送进地狱。
在帝位和性命攸关的时刻,任何一点不利于自己的谣言都会被无限扩大,更何况是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
强烈的野心和权欲的驱使下,夜惊鸿最终还是答应了。
于是一场不为人知的阴谋在彼此精心设计之下,被完美地策划并成功实施。
云绯月在祈福寺院里被夜惊鸿派出去的暗卫带来了西陵,夜惊鸿将她纳进了后院,对外只说是一个家道落的千金,因为一见钟情,所以会给她一个名分。
当时的秦太后还只是皇帝的一个妃子,因为宫局势紧张而激烈,她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操心自己的儿子看了什么样的女人——
直到夜惊鸿顺利除掉两位皇兄,问鼎九五之位。
第248章 尘封的真相2
登基之后,皇帝立后选妃,云绯月作为夜惊鸿后院的女人,自然无可避免地要进宫,而当时第一批入宫的秀女,就有金贵妃。
儿子成了皇帝,秦贵妃变成了秦太后,而秦金菱是秦太后的侄女,她当然不可能让任何一个女子凌驾于自己侄女之上——况且,还是一个没有身份背景来历的落魄千金。
皇帝喜欢云绯月,喜欢到了不惜与自己亲生母亲对抗的地步,执意要封她为后,一度引起满朝哗然。
然而云绯月的身份实在太低,不但秦太后看不起,便是满朝文武,也坚决不同意皇帝给她太高的位份——甚至,不能位于四妃之列。
皇后之位更是绝无可能。
登基之初,根基未稳,夜惊鸿到底是没有与秦太后和文武百官同时对立的魄力——在外人眼中,皇帝最终妥协的原因,无外乎如此。
当然谁也不会知道,皇帝对云绯月的喜欢原本就不过是一个假象而已。
因此,在几番刻意制造出来的皇帝痴情的戏码和冲突之后,为了朝政大局,皇帝不得不同意,先封云绯月为惜嫔,虽是一个封号,也毫不掩饰地彰显着对云绯月的珍惜和宠爱。
而与此同时,秦太后的侄女到底也未能如愿当上皇后,而是被封了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之位。
一场外人看不见的阴谋和计划,至此似乎已经宣告落幕。
但是从头至尾,在这场虚伪而恶心的戏码之中,谁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一个注定要在男人的权力欲望下,被算计得尸骨无存的女人。
自始至终,那个让皇帝宠爱,让太后仇视,让满朝文武同声讨伐的女子,始终不曾开口说一个字——也无法说一个字。
纵然心里有再多的仇恨,再多的痛苦,肚子里的孩子也已经成了她无法反抗的软肋。
忍受着周遭所有的敌意,忍受着一个至高无上的男人虚伪的嘴脸,以一种沉默而隐忍的态度,在后宫里与世隔绝地生活了十年。
她无时不刻不在祈祷,祈祷着自己的丈夫终有一天能找到自己,接她和孩子回去——十年里,这是除了孩子之外,能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直到一次夜惊鸿醉酒,在她面前吐露了一桩骇人听闻的阴谋和肮脏的算计之后,她被疯狂地占有了一整夜——
在那之前,夜惊鸿虽表面上宠爱她,但是私底下其实并没有碰过她。
那一夜,让这个女子彻底崩溃了。
她的丈夫,她的爱情,她曾经幸福的家,全部毁在了两个无耻男人贪婪的权力和肮脏丑陋的欲望之下。
她恨,她发出恶毒的诅咒,然而这一切依然什么都改变不了——一个被囚在深宫的柔弱女子,她能做什么?
纵使恨到了极致,却丝毫无计可施。
更悲哀的是,那一晚,她有了身孕。
一个身心受到严重折磨的女人,浑浑噩噩地在深宫里度日如年,还要生下仇人的孩子,这对她来说,无异于活在残酷的人间炼狱。
第249章 尘封的真相3
仇人的儿子……
夜瑾脸色苍白而阴冷。
死死地握着手,下唇几乎被咬出了血,他神情僵硬地盯着床没有意识的男人,随着他嗓音僵滞地说出那些早已封存已救的往事,一段段丑陋的内幕被揭开,夜瑾才蓦然发觉——
原来这世,不幸的人,并不是只有他自己。
原来朗朗乾坤之下,一个人的人性竟可以泯灭到如此地步。
……原来,自己从来不是一个被期待出生的孩子。
仇恨,阴暗,龌龊,贪婪,自私,无耻……所有属于人性丑恶的一面,居然可以被演绎得如此疯狂。
他的身,他的血液里,既有母亲的不幸,也有父亲残忍无耻的印记。
“夜瑾。”九倾起身走到他身旁,温言开口,“今天到这里,我们回去吧。”
说着,袍袖一挥,待让床那男人睡过去。
一只手缓慢却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九倾垂眼,看着夜瑾抓在自己腕的手,修长白皙,非常漂亮的一双手。
然而此时,他的手背却冒出了一条条狰狞的青筋。
力道之大,通过手腕的剧痛传到了九倾心里,昭示着此时夜瑾心里翻江倒海般的惊痛。
“故事……还没说完。”他闭了闭眼,踉跄着退了一步,“让他继续说。”
继续说?
可你……是否还能承受更多?
九倾蹙眉,自己也没有料到事实居然是这般不堪,若早知道,她或许不该让夜瑾亲耳听到这些。
近一个月的近身相处,她对夜瑾几乎已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
表面狂肆无忌冷酷无情的夜瑾,实则骨子里却是一个光风霁月的男子,他的心思从来都是那般直白而纯粹,对自己所厌恶的不屑掩饰,对自己在意的默默放在心底。
面对认知的恶,哪怕被折了翼也绝不妥协。
即使是面对生身父亲那般龌龊的心思,他心里纵然如何厌恶痛恨,也可以咬牙将一切屈辱藏在心里,不在面露出分毫。
可他的心里,始终有着爱——对母亲的孺慕,对兄长的敬爱。
然而此时……
夜瑾,要如何面对那些与想象完全不符的过往?
要如何面对,外人眼曾受尽帝王宠爱的母亲,其实根本是一场阴谋下的无辜牺牲品,且……她的心里,又曾面对着怎样一个让她崩溃的真相,曾遭受着怎样痛苦的煎熬?
九倾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唇,深深后悔了自己的考虑不周。
这一刻,她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鲁莽。
原本以为只是打算让夜瑾在拿到她母亲的骨灰盒之后,让他对夜昊的身世有个了解,然后……九倾自己也想知道,三十年前东幽国的姒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浑然没有想到,对于夜瑾来说,即将要跳出囚笼重获新生,却又不得不面对这样一桩足以让他心力交瘁的往事。
“下次还有机会。”她道。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或许还有更可怕的真相——事情至此,其实才刚刚揭开了一半的秘密。
第250章 错综复杂的关系
夜瑾态度坚决。
为了防止自己失控,他放开了九倾的手,慢慢地弯腰,动作迟缓甚至是有些狼狈地坐倒了地,再顾不及一丝一毫优雅端庄,丰仪出众。
“我想知道……”垂着眼,眼底只剩下一片没有情绪的空洞,声音里同样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我想知道全部事情的真相,哪怕真相如何……不堪入耳。”
九倾迟疑片刻,缓缓点头,皓白的手掌贴在他的背,纯阳炙热的真气缓缓自掌心输入夜瑾的身体里,温暖的感觉进入他的四肢百骸,一点点暖了他的身体。
夜瑾打起精神,转头看向被他搁在一旁案台的,母亲的骨灰盒。
幸福的家被拆散,与深爱的丈夫生死两隔,被仇人侵犯,亲生的儿子与仇人之子是亲兄弟,死后事故被焚烧成灰,装在一个小小的骨灰盒里,不但无法入土为安,还要被用来威胁自己的儿子——
这到底……到底都是些什么……
喉间清晰地传来痒意,夜瑾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逼回喉间的血腥之气,心里却一遍遍在想——
……一个柔弱的女人,究竟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需要被如此对待?
究竟为何……需要被如此对待?
九倾站起身,看着床的夜惊鸿,须臾之后,指尖轻点,一道蓝色光芒隐入他的眉心,九倾淡淡道:“东幽皇帝为什么要拆散姒聿尘夫妇?”
“因为他嫉妒。”夜惊鸿呆呆地回答,像个有生命却没有意识的人偶,“原本朕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也不感兴趣,但是登基数年,江山坐稳了之后,朕心里生出了好……”
好?
的确应该好。
虽然在这场交易之,东幽皇帝与夜惊鸿之间是各取所得,但是没有人喜欢被人威胁,帝王尤甚。
品尝到了权力顶端的滋味之后,夜惊鸿定然不会忘记曾经受人威胁的那桩交易,更不会忘记,自己被迫纳了一个在他眼里已经不洁的女人——
而且,一个惜嫔,一个夜昊,时刻处在自己眼皮子下的这两个人,是他曾经以不正当的手段得到皇位的最有力证据,只要看到这两人,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不美好的事情。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不好?
九倾安静地听着,眼神却不再看向夜惊鸿,而是微微退后了一步,在撩了撩裙摆,在夜瑾身边盘膝坐了下来。
夜瑾怔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她。
“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十年。”九倾淡道,“其牵扯到的人,有你的母妃,还有我的舅舅,所以夜瑾,纵然心里如何愤怒,如何痛苦,我们此时……只能当做是在听一个发生在他人身的故事。”
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已经逝去的人,无法再回来。
夜瑾沉默了片刻,轻轻启唇,“你的舅舅?”
“嗯,我的舅舅。”九倾点头,声音略显寒凉,“撇开这其多少见不得人的肮脏不谈,我们的关系,也算得是错综复杂了。”
第251章
他的母亲,曾经是她的舅母。
他同母异父的兄长,是她的表兄。
他的父皇,是他和她共同的仇人。
若真要深究起来,夜瑾身上流着夜惊鸿的血,他跟夜昊的关系才真正会陷入僵局——若不是夜惊鸿三十年前造下的罪孽,夜昊此时应该身在东幽,作为东幽第一将军世家姒家的大公子,虽身份比起皇子稍逊一筹,然而却能真正活得随心所欲,幸福而快乐。
夜瑾却完全没有料到,这其中,还牵扯到了九倾的亲人。
心绪有些混乱,他无心去思考更深,只是觉得因为她的这句话,而突然间觉得,是不是冥冥之中,他们早已有了牵绊?
尽管这份牵绊根本由一个错误的开始而起,此时夜瑾却仍然因为这个事实而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说的对。
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十年,纵然有再多的愤怒和痛恨,也挽回不了什么。
他真正该思考的,是知道真相之后,应该做些什么,应该如何让作孽的人得到报应,让冤屈的人……即便人死不能复生,至少也该让她泉下有知,得以瞑目。
九倾见他情绪略有好转,心里略松,抬眼看向夜惊鸿,淡淡道:“你方才说,东幽皇帝是因为嫉妒,所以才设计这一切?难不成……他喜欢惜嫔,却爱而不得?”
这是九倾唯一想到的可能。
身为九五之尊,若与臣子爱上同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爱的人却不是他,身为帝王的骄傲和求而不得的愤怒,足以让他因爱生恨。
爱恨之下,生生分开一对恩爱的夫妻,才能让他心里得到平衡。
然而,九倾不由又蹙起了黛眉,作为一个男人,他不能忍受人家夫妻恩爱,却能将心爱的女人亲手送到另外一个男人的手里?
“东幽皇爱而不得的人,不是惜嫔,而是姒聿尘。”
僵硬的声音里吐出来的话,没有感情,没有情绪起伏,一字一句听起来是如此冰冷而空洞,然而听到了这句话的夜瑾和九倾,却生生一呆。
随即,一点点寒意,悄然浮上心头。
窗棂蓦地传来一阵响动,骤起的夜风吹拂进来,吹得宫灯摇曳,安静得过分的内殿里气息一片晦暗不明,仿佛没来由地在心尖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九倾转头看去,窗外一片漆黑,远处似有星火跳跃,暴雨倾泻而下,噼里啪啦拍打着窗棂,宫檐,殿前的廊柱和石阶。
殿内殿外,仿佛突然间被隔成了两重天地。
此时此刻,他们的心里,同样也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巡逻的禁卫军紧急奔跑来的脚步踩踏着雨水发出的声音,听来格外清晰而凌乱。
“不得懿旨,他们不敢进来。”夜瑾声音淡漠,“雍和宫里日夜有太医轮值,连嫔妃和皇后都失去了随意走动的权力,御林军也只敢在外面巡逻。”
九倾没说话,心头却泛起了一阵阵钻心刺骨的冷意。
一切,似乎终于有了一个顺理成章的解释。
第252章 暴雨之夜,同病相怜
夜瑾见她如此,嘴角轻抿了一下,或许明白她心所想,若不是自己心里已经清楚了很多事情,他自然也想知道,那个在整件事最为关键的男子,现在命运如何了。
然而……如九倾方才所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世间很多事情都可以挽回,唯独已经逝去的生命……
再也找不回来,纵使想做再多的弥补和拯救,也无济于事。
“九倾。”夜瑾轻声开口,低冷的声音里听不出明显的情绪,“我们先回王府,接下来的事情,我讲给你听。”
九倾微怔,随即转头,眼底浮现些许意外。
“碰巧,东幽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夜瑾淡淡道,“只是以前有一些疑惑一直没弄明白,今晚已经找到了答案。”
对于他们来说,今晚听到的真相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期,说不出谁受的冲击更大一些,或许此时,有一个词很适合用在他们身——
同病相怜。
谁的恨和怒更多一些,谁的痛和伤更深一些,似乎已无需去深究,因为即便如何难过、悲伤、痛苦,都仅止于今晚——
明日太阳升起时,很多人的命运便将开始改变。
谁做的恶,谁造的孽,谁该得到惩罚和报应,天道轮回不过早晚而已。
“嗯,回去吧。”九倾点头低语,表情寂冷,“我也需要好好想想。”
夜瑾沉默地握着她的手,低低地嗯了一声。
将内殿一切恢复了原样,九倾站在床边,袍袖轻拂,床的男人再度无知无觉地昏睡了过去。
夜瑾转过头,跪在龙榻旁的几个太医似是被人抽了魂魄一般,他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身后的九倾却像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一样,淡淡道:“我们离开之后,他们便会恢复清醒,但是并不会记得我们今晚来过。”
夜瑾点头,也没再去问她是怎么做到的。
两人离开内殿,往殿外走去。
暴雨渐急,几乎掩盖了外面所有的声音,拉开雍和宫的宫门,九倾和夜瑾站在殿檐下天阶,看着暴雨绵延而下。
突然降下的暴雨,浇熄了夜里灯火的明亮,深沉的夜里越发漆黑,乌云蔽月,一片死寂。
万人之的帝王,平日里前呼后拥,万人叩拜。
如今不过倒下三日,雍和宫竟是冷清至此,虽有九倾一半手笔,却也足以证明,皇族之人权势永远亲情重要,夫妻之情,枕边嫔妃的软言耳语,也同样建立在利益荣华之。
人死如灯灭,死前前呼后拥,死后风光葬仪,不过都是冰冷的形式而已。
在九倾看来,夜惊鸿这个人,只能算是一个驾驭了权力却也同时被权力驱使的工具,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人类的情感,以及人性。
所有人都忙着拉拢势力,除了太医在履行职责之外,还有谁会来关心皇帝是否还有机会醒来——便是太后,对皇帝遇刺的事情,也是愤怒多过担心。
起亲生儿子的安危,秦太后显然更关心下一任帝王的归属,以及秦家的百年荣华。
第253章 古老的巫术
暴雨如瀑,狂风大作,却挡不住九倾和夜瑾的脚步。
“走吧。”九倾语气清淡,话音落下之际,身子已经掠了出去,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夜瑾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原本以为九倾是要冒雨回府——以两人的轻功,回到王府也不过半柱香时间,即便湿了衣衫,回府沐浴换件衣服也就是了,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
九倾都不在意,他一个堂堂男子,自然也没那么娇贵。
然而,跟着九倾冲进雨幕中之后,夜瑾才讶异地发现,周身似乎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屏障,在漫天的大雨中生生隔开了一条隐性的通道,丝毫不落地挡住了往他们身上倾倒而下的雨水。
直到回到王府,进了昭宸殿,两人的衣衫还是一尘不染,没有溅到一滴雨水。
夜瑾沉默地转头,心里隐隐意识到,九倾似乎已无意再在他面前隐藏自己的实力。
这意味着什么?
夜瑾不知道,不想也不敢去深思太多,因为答案……或许是他根本不愿意去想的。
两人沉默地跨进了门槛。
昭宸殿里空无一人,暴雨连天的夜晚,夜瑾也没打算喊人进来,便是无寂,也早早地在他进宫之前就被打发去休息了。
这一夜,注定无眠。
夜瑾去了内殿,将自己母亲的骨灰盒放好后走了出来。
桌上的保温壶里有温水,托盘中有几样点心,夜瑾取过两个茶盏,给自己和九倾各倒了一杯温水。
“九倾。”夜瑾喝了一点水,在心里斟酌了片刻,“上次我跟你说过,我身体里的梦魇之毒是我自己的手笔。”
梦魇之毒?
听他提起这件事,九倾微感意外,心里却很快明白,他此时提起这件事必然有其用意。
于是淡淡点头,“嗯,你是说过。”
夜瑾转身,走到屏风前面的雕花大椅上坐了下来,并示意九倾也坐下。
殿外闷雷滚滚,暴雨凌乱,偶尔一道闪电急促划过,发出刺眼的白光。
电闪雷鸣,狂风乱舞,愈发衬得殿内一片清冷静寂。
正如两人此时的心境。
“我虽然命运不济,骨子里却从不曾真正屈服过命运。”夜瑾沉沉开口,嗓音寂冷,充满着让人心悸的寒凉,“梦魇之毒并非单纯的梦魇,我是在自己身上施下了一种梦魇的巫术。”
巫术?
九倾皱眉,“什么巫术?”
“以十年寿命为代价,所换来的一种古老术法。”夜瑾道,“月圆之夜,梦魇发作的时候,魂魄可以离开身体,去往另外一处遥远之地。”
九倾愣了愣,随即眉头略松,“你说的是灵魂出窍。”
灵魂出窍?
夜瑾静了一瞬,随即点头,“嗯,也可以这么说,看来你知道这种术法。”
“灵魂出窍的巫术对自己的身体戕害严重,一般人不敢轻易尝试。”九倾淡淡道,“而且这种巫术在东幽、西陵和北夷三国,应该已经失传很久了。”
夜瑾点头,却并没有解释自己怎么会知道这种巫术,“身不由己之下,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九倾沉默。
皇权至上,被人捏住了七寸的夜瑾,连一点自由都没有,若不想一辈子受制于人,他只能另辟他法。
第254章 为人母,她问心无愧
夜瑾语气变得孤冷,“瑾王府的势力时刻处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我因为身体的原因,在朝也并无实权,所以若是仅凭着一个西陵皇子的力量,除非熬到皇帝驾崩,否则我永远也无法摆脱他的掌控。”
这不是妄自菲薄,也不是消极认命。
相反,哪怕是在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夜瑾也从来没想过要认命,所以他才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减寿十年也要与命运抗争,与至高无的皇权抗争,更是与卑劣肮脏的人性抗争。
听出了他话之意的九倾,眸心闪过一丝清透了然之色,“所以你的势力,其实并不在西陵?”
夜瑾点头,无意隐瞒,“嗯。”
九倾眉眼淡垂。
夜瑾的势力既然不在西陵,那只能在东幽和北夷两国,而这个答案显然已经不必去猜了。
“你怎么会想到要在东幽发展势力?”
“因为我的母亲。”
夜瑾说着,却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将茶盏搁在一旁,起身走到案前,拿起一张空白的宣纸铺好在案台,以镇纸压好,执笔研磨,很快开始作画。
明亮的灯火下,他一袭红衣曳地,风姿绰约,立于案前的身姿却峭拔如峰,透着一种非凡的孤傲。
九倾眉心微挑,有些不解其意,出于好,便也起身走近案前,站在他身旁观看。
从他下笔的手法和画的线条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在画一张画像。
“我记忆力较好。”他下笔专注,眼睛盯着画,语气已经听不出太多异样的情绪,“小的时候,母亲其实很疼我,但是她心里藏的事情也多,只恨当时我太小,察觉不到她心里的痛苦和凄凉。”
九倾眼角微抬,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你觉得怪吧?”夜瑾嘴角微扬,笑容却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现在想来,母亲其实真的是个伟大无私的女人,面临着那样不为人知的遭遇和痛苦,所有的伤痛自己一个人藏在心里,从来一个字不说。对待仇人的儿子,她竟还能那般真心疼爱——”
“你也是她亲生的孩子。”九倾道,“算非她所愿,但孩子何辜?她纵然心有滔天的怨恨,也不会把气撒在你的身。”
夜瑾淡淡道:“但是一般的女人,谁能做到这一点?”
的确很难做到。
被仇人逼得与丈夫分离,受仇人侵犯,在痛苦生下仇人的孩子……这样的事实足以逼疯任何一个柔弱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没活活掐死,已经是格外仁慈了。
但是惜嫔,却偏偏做到了一般女人无法做到的。
“她是爱你的。”九倾道,“不管你的出生受不受期待,至少在你出生之后的那一刻,她已然把你视为亲生儿子对待。在为人母亲这一点,她做到了问心无愧。”
夜瑾涩然一笑,“心有愧的人是我,若非今晚亲耳听到,我甚至不知道这些年她经历过什么。独自一人独居深宫,饱受十多年的煎熬却无一人知晓。”
“现在知道得虽晚了些——”九倾垂眼间,看见跃然于之已经成型的画像,声音戛然而止。
第255章 画像上的男子
夜瑾画的是一个男子。
一个年轻的白袍男子,丰神俊秀,气度温和优雅,眉眼间光华流转,只静静站在那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出尘丰仪。
然而,九倾呆住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他生得好看。
而是因为,这副容貌太熟悉,母亲的昭华宫里便珍藏着这样一副画像——一模一样,连眼底的神色都未曾有过丝毫变化。
“小时候,母亲曾经画过这样一张画像。”夜瑾搁下了手的笔,目光复杂地注视着画像的男子,“她让我看清这个人的容貌,并记在心里,且不能告诉任何人。我看完了之后,她将画烧了。”
九倾闻言,沉静地道:“然后你调查了这个人?”
“怎么可能?”夜瑾自嘲地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之色,“母亲给我看这幅画像的时候,我才七八岁左右,直到母亲去世,我都没问过她……这个人是谁。”
算问了,惜嫔会说吗?
或许当时让夜瑾看这副画像,也不过是她无尽的等待和绝望之后,心里所生出的一丝渺茫的希望罢了。
“母后离开之后,我那名义的父皇对我也算宠爱,然而不过两年,我看清了他表面的宠爱之下,那虚伪肮脏的心思。”
“待后来慢慢长大,他便再也不欲掩饰心里阴暗的一面,并且告诉我,母亲的遗骨已经被他焚烧成灰。我若反抗,他便将母亲的骨灰尽数撒在皇城街道,任由来往的行人马车践踏,随风四散。”
最痛苦不堪的记忆已经过去,夜瑾此时已经能完美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表情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我恨他,却不得不受他掌控,但是他可以对我鞭打折磨,享受着虐待亲生儿子的快感,却绝不可能当真让我对他屈服——他舍不得我死,于是我直接告诉他,若是逼急了我,我不介意死在他的面前。”
“所以七年来,他跟我之间便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局面,为了母亲的尊严,我可以忍受他冷酷的虐待——但是这也同时是我的底线,我无法再做出更大的让步。否则,大不了同归于尽。”
说到这里,夜瑾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声音因为太过平静而显得空寂,“我痛恨着自己的无能,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该如何摆脱困境,当脑子里闪过母亲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以及她给我看过的那张画像之后,心里才慢慢有了一些筹谋。”
后来的事情虽然进行得艰难,但到底是成功了。
搬出皇宫独自立府之后,他暗培养势力,以一种近乎于小心翼翼的态度去调查着画像男子的身份,丝毫不敢大意,哪曾想,仅仅查这个男子的身份,用去了他整整两年的时间。
“用了两年的时间,却仅仅只得到了一条线索,知道他并非西陵之人,而是东幽的将军。”
夜瑾抬眼看着九倾,“今晚之前,我甚至还不知道这位将军的名字。”
第256章 原来他,就是姒聿尘
九倾眉心微锁,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你是说,你花了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多的精力,只查出了他的身份是东幽的将军,却至今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纵然动用了巫术,但是我每个月我也只有一天的时间能够待在东幽。”夜瑾淡淡解释,“而这个人,在东幽是个禁忌,想要调查他的身份,比在西陵时还要困难。”
禁忌……
九倾嘴角轻抿,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我听过姒聿尘的名字。”夜瑾转身看着九倾,眸心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夜惊鸿说,东幽皇爱而不得的人是姒聿尘,这句话……应该是对的。”
九倾心头大震,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住了案桌。
脑子里一条名为阴谋的线已经慢慢清晰明朗,此时只凭着主观判断,她已能把真相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东幽皇想得到的人,是姒聿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是她的舅舅,所以他看不得他们夫妻恩爱,心里嫉妒成恨,不惜以最恶毒阴险的手段拆散这对恩爱夫妻。
夜瑾的母亲成为这桩阴谋之下最无辜的受害者,而她的丈夫——她在深宫苦苦等待了十多年的丈夫,彼时又落入了一个怎样的境地?
“三十年前,姒聿尘手掌东幽四十万兵马,虽是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却也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将军,在东幽是个传奇。”
“然而,自从他的妻子于寺庙进香时被人掳走之后,他疯狂寻找,最后不惜发动军队,可军队尚未行动,他就被连传三道圣旨请进了宫里——从此,再也没有踏出宫门一步。”
再也没能踏出宫门一步……
九倾扶在案上的手紧了紧,声音淡漠,“被打入了天牢?”
“……曾经,我也这般以为。”夜瑾低低地道,眉眼间不自觉地染上些许悲凉,“但是事实究竟如何,无人知晓,只知道姒家九族一夜之间被诛杀殆尽,只剩下一个不足十岁的幼女,被北冥家收养,作为贴身侍女伴在北冥家小姐身边,而姒聿尘,则从此再也没有丁点消息传出。”
“那么,你觉得呢?”九倾抬眼,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夜瑾,“依你的判断,他现在是死是活?”
“我不知道。”夜瑾缓缓摇头,“但是有一点几乎可以笃定,当初的姒聿尘应该是被皇帝秘密囚禁了起来,我在东幽虽然已经培植了一些势力,但是此前并没有觉得这个人跟自己有什么切身的关系,所以并未费心去查。然而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他……”
视线微转,夜瑾静静看着画像上那个雅致柔和的男子,轻声低喃,“原来他,就是姒聿尘。”
其实早该想到的。
这幅画像查起来如此困难,而姒聿尘这个名字在东幽又是一个任何人不敢提起的禁忌,他只是从未想过,也从来不可能想到,那个男子居然是自己母亲结发为夫妻的丈夫。
理不清,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