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5章:匪夷所思
一室的沉默,唯有香炉内的云雾袅绕。
“先生,若是不打扰,我们夫妻月半登门做客。”温亭湛只能站起身道。
“温大人公务繁忙,百忙之中抽出闲暇来关心我的私事,吴某感激不尽。”吴启佑是真的很感激,“大人定然要是缠身,吴某不敢久留大人,但天色已不早,万望大人不弃,能够留下来吃顿便饭。”
“先生无需客气,过两日我们夫妻再登门尝一尝贵府的佳肴,趁着今日还早,我和内子都不曾游过姑苏,便借此带内子在姑苏城内走一走。”温亭湛还是婉拒,这不是寻的理由,而是他当真这样计划。
吴启佑自然是看得出温亭湛不是推托之词,也就不再挽留,亲自将他们夫妻送出府:“温大人可需要有人向导?”
看了一眼站在吴启佑身旁的吴浩生,温亭湛含笑拒绝:“若是令郎作陪,我这身份只怕瞒不住,我只想与内子走走看看,多谢先生好意。”
“是我考虑不周,这姑苏城内泰和楼的珍馐最是美味,大人不妨和夫人去尝一尝。”吴启佑便转而道。
温亭湛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递给吴浩生:“这里面是我亲自调制的安神香,先生夜间点了安睡,看是否见效。”
“多谢温大人。”吴启佑父子对温亭湛作揖,目送温亭湛和夜摇光离开。
温亭湛带着夜摇光先直奔泰和楼,泰和楼距离吴家并不远,问了路人走了一刻钟便耸立在眼前,泰和楼的东西味道以清淡为主,素斋尤其是泰和楼的一大特色,夜摇光和温亭湛觉得很好吃,用了午膳之后,两人才沿着青石地板,顺着河流漫无目的前行。
“阿湛,我从未遇到如吴家这等离奇之事。”作为风水师,修炼者,夜摇光遇到的事情千奇百怪,但任何事情都是有根有据,唯独吴家这件事,当真是匪夷所思,完全没有任何根据,宛如一个不可能的事情,可既然发生了,夜摇光就觉得绝对有什么是他们没有捕捉到。
“我倒觉着此事非人力所能。”温亭湛陪着夜摇光走宅院的时候,也不着痕迹的从吴浩生的嘴里套了很多话,再加上他的观察,以及给吴启佑探脉的结果,他基本已经排除人为。
“我也觉得不像是人为,可吴家真的很干净,没有阴气,没有妖气,也没有魔气。”那就绝对不可能是妖魔鬼怪作怪。
“会不会是一种超越妖魔鬼怪的生灵?”温亭湛试探的问,“比如魅魉。”
“魅魉虽然不是妖魔鬼怪,但是魅魉也是由阴气凝成,只不过是幽月之精华,因此干净灵透,但就算是魅魉,它身上没有阳气,它说过之处也会阴阳失衡,也是会留下痕迹。”夜摇光对温亭湛道,“这世间不可能存在一种不留痕迹的生灵。”
每一样活物,都有属于自己的气息,想要做到船过水无痕是绝无可能。
夜摇光的话让温亭湛也陷入了沉思,他抬头目光一扫,看着旁边的小河流动的水:“摇摇,水。”
顺着温亭湛的目光落在河流之上,夜摇光也想到了方才看宅子的时候,温亭湛问过吴浩生,吴浩生亲口说吴启佑每次做了梦之后,都是通过水才产生幻觉,水绝对是关键之物。
可饶是对五行了若指掌的夜摇光,也不能从吴启佑这件事体会出水在这件事上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吴启佑的学生说在窗户上看到了详细的身影,那就不可能是鬼,鬼哪里有影子?
除非是整个魂体贴在了窗户上,但距离这般近,夜摇光问过有没有感觉到阴冷,吴启佑的弟子回忆之后摇头,当时他只是受到了惊吓,倒没有感觉到不同寻常的阴冷,而且如果鬼魂都附着在了窗户上,那就必然要留下痕迹。
不是鬼魅。
“五行之中,水于我们的时运之中就代表着睡眠,吴先生只能在睡着的时候才能够听到声音,也只有遇到水才能够给看到幻影,这生灵把五行之水运用得很透彻,但它没有伤害吴家人之心。”夜摇光分析道,“妖魔是不可能运用五行,还有一点它为何不现身,不直接去寻吴启佑,要用这样的方式呼唤?听言辞,我倒是听着像是遗失爱人的孤苦女子,对心爱之人的一种苦苦等待。可关键是吴先生又是个洁身自好的人,那这个女人到底和吴先生是何关系?”
“不来寻,应该是来不了,有什么束缚住了它。至于它和吴先生的关系,我也说不准。”睿智如温亭湛,也是头一次遇上这样没有下手之处的事情,“我再让卫茁将吴先生平身事迹深入调查一番,看了看是否是沈知妤那等事。”
夜摇光扬了扬眉,沈知妤对单久辞就是一厢情愿,甚至还不自知,吴启佑梦里那个不明物当真是和沈知妤一样?夜摇光觉得不可能,虽然这世间不乏自作多情的人,可能够到达这个地步怕是单相思不可能。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夜摇光又不相信吴启佑还有什么隐瞒着他们,而且方才吴启佑的话,夜摇光可以肯定没有半句虚言,那么问题的症结到底在何处?
“既然想不明白,我们先搁下,左不过今儿已经十三,后日便是十五,我们到时候亲自来一趟,总会解开这个谜团。”温亭湛揉了揉夜摇光的眉心,温声说着就执起她的手,“我在前面备了一个小船,我们乘船回去。”
江南水乡,小船泛舟,最是诗情画意。
夜摇光也就先不纠结,和温亭湛一块乘船回去,自然是不能直达,但下了船再走一刻钟也就能够到家,离开两个小宝贝半日,夜摇光也是想得不行,立刻就奔过去,哄着孩子的时候,夜摇光才想到一件事:“你为何这般关心吴家之事?”
体察民情?这话别人信夜摇光不信,吴家的影响力的确不小,可温亭湛用不着。有什么值得温亭湛撇下两个孩子半日,亲自去看上一看?
温亭湛唇角一绽,笑容高深莫测:“日后摇摇便知。”
第1966章:吓得魂飞魄散
温亭湛不说,夜摇光不追问,她并没有那么好奇,与其有那好奇心,不如把心思花在两个孩子身上。两个小家伙现在已经七个月,夜摇光开始给他们吃一点辅食,也开始扶着他们两学走路,又得给他们两重新做小衣裳,还弄些开发智力的东西扔给温亭湛让他去做。
每日夫妻两除了各自的事情,大半的时间都在围绕着孩子。虽然两个孩子是他们的二胎,可是广明没有在身边长大,他们还没有体会到一步步做夫妻的乐趣。当年宣开阳也是一早的被送到了缘生观,因此颇有些初为人母陪着孩子一起成长探寻孩子成长的乐趣。
十月十四日这一天一大早,江苏提刑按察使亲自登门来拜访温亭湛,两人本就是同级,掌握着苏州不同的政务,这又不是逢年过节,且江苏提刑按察使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资历上可是大了温亭湛近二十岁,突然登门拜访,夜摇光觉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今日来打扰温大人公干,实在是遇上了一桩棘手之事,还请温大人施与援手。”江苏提刑按察使叫江淮与,是个长得很儒雅的人,一点都不想刑事诉讼的官儿。
“江大人但说无妨。”是同僚,都是为江苏劳力,温亭湛对于求上来的人基本都是能帮则帮,虽然和江淮与没有什么深交,但温亭湛依然态度温和。
“是我手上接了一个离奇的案件。”江淮与愁眉苦脸的讲述。
这件事发生在徐州府沛县一个姓申的乡绅家中,这一家人在这个月三日全家被杀,说是全家被杀也不正确,当时的确一家九口人都死了,轰动沛县,县令立刻亲自来调查,县衙里有位老道的仵作在检查尸体的时候,竟然发现这位申家有位姑娘没有死,可是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这个姑娘已经没有气儿,是死人。
可是仵作坚持着姑娘没有死,只是被吓得失了魂儿,堵了一口气。那仵作取了大夫的银针将姑娘的气儿顺了过来,这姑娘还真的重新有了呼吸有了活气儿,可是怎么都没有醒,仵作说这是被下走了魂儿,得把魂儿给召回来,这姑娘才能醒。
“这件案子沛县的县令查不出头绪,上报了知府,徐州知府亲自去了也是查不出蛛丝马迹,便上报到了我这里来,我看了之后亲自去了一趟,虽然发现了些门道,但却苦无证据。”江淮与说完之后就接着道,“沛县那老仵作说,他之所以知晓申姑娘没死,是因为他十几年前亲眼目睹过此等事。这申姑娘定然是目睹了家中凶杀,才会活生生的吓得魂儿离体,成了假死状。我原是不信,可这申姑娘的身子不吃不喝已经十来日,竟然还一直温着,却如何也不见醒,大夫倒是用了参片吊着她的一口活气,可大夫说这并非长久之计。让我得立刻寻一个能够召魂儿的高人。”
江淮与认识的这类人并不多,他想了想之后打算来请温亭湛,因为温亭湛的妻子就是此间高人,且若是有温亭湛帮忙,这件血案指不定能够早些侦破,另外就是温亭湛本就是江苏布政使,这事情发生在江苏地界,温亭湛相帮虽然也有情分,但到底让他去请人欠的少。
思来想去,江淮与就亲自来寻了温亭湛和夜摇光。
“摇摇。”听完之后,温亭湛对夜摇光投去询问的目光。
心有灵犀的夫妻两,夜摇光立刻就明白了温亭湛想问什么:“被吓得离魂是常有之事,当日婷姐儿也是亲眼目睹了父亲被屠杀才飞了魂儿,这位申姑娘的情形,看着是比婷姐儿吓得更狠,亦或是申姑娘心志没有婷姐儿坚强,才会被吓得三魂六魄全飞。但她和婷姐儿又不一样,她的魂儿虽然全部飞了,却没有飞远,应该是整个留在了申家大宅,并且有灵物在滋养。”
正常人的身体离开魂魄超过七日,就会成为尸体,修炼者元神出窍例外。这也是为什么人七日不吃不喝就会死的原因之一。但这位申姑娘已经足足十一日,身体虽然被人参吊养着,但她的魂儿若是离体七日怎么着也应该变成鬼魅,但她没有,就只能说明她的魂儿当时被吓飞出去,正好被什么灵物吸纳,也是因为灵气的滋养,让她再不能回体的情况下没有变成孤魂野鬼,相辅相成之下,才能够让她的身体到现在还没有变成尸体。
所以,夜摇光断定申姑娘的魂儿就在案发现场,只不过被束缚,才能够有这样的局面。
见夜摇光说的如此胸有成竹,江淮与立刻大喜过望,站起身对夜摇光道:“不知可否,劳动温夫人和温大人去一趟徐州府?”
夜摇光没有说话,而是望向温亭湛,听从温亭湛的安排。
“明儿是十五,可有影响?”温亭湛先问了夜摇光。
“并不是七月十五,不用担心。”夜摇光明白温亭湛问的是,每个月十五阴气是一个月最终的时候,会不会去迟了对申姑娘有影响。
只有七月十五才是阴气最重的时候,其他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而申姑娘那状态,也不是三年五载就能够脱离那灵物,只不过灵气滋养只能够让她的身体多保存一段时间,最多半个月,超过了人体正常的极限,她的身体也会缓慢的流失生机,这样算起来还有三四日的时间。
“江大人,本官见你面带疲色,不如先歇息片刻,在府中用了午膳再启程回徐州。”温亭湛便对江淮与道,“明日本官有事在身,后日恰好是本官的休沐日,本官会合夫人明日夜里启程,后日必然抵达沛县,再寻江大人去申家。”
听到温亭湛答应了,江淮与自然是感激不已,至于耽搁一两日,他已经把话说明白,夜摇光和温亭湛还没有这么着急,必然是这件事用不着急着一两日,于是他便听从了夜摇光和温亭湛的意见。
第1967章:无踪之影
“又要让摇摇受累。”等到让下人安排江淮与去歇息之后,温亭湛心疼的对夜摇光道。
“我才二十八岁,正是要拼搏努力的年纪,难道让我闲在家里做闲人?”夜摇光摇着头,虽然她不是爱劳碌的命,但也觉得没有正事做的话会发霉,过不来太颓废的日子,“这又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儿,就当是闲来打发时间,而且能够拘魂且润体的宝物,我也去见识见识。”
不一定能够据为己有,但看一看也没有关系。夜摇光一点也不觉得劳累,和温亭湛在天山游山玩水了半个月,回来之后又闲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有事情可以做,她心里反而到充实些,不过事情要一件一件的来,先去解决吴启佑的事情。
当天下午送走了江淮与,夜摇光就开始准备,按照温亭湛的计划,他们应该是从吴家离开之后,就直接去沛县,这样就不是一日半日的工夫,怎么着也要二三日,她望着两个孩子的睡颜,舍不得离开两个小宝贝。
“舍不得,我们就带着去。”温亭湛沐浴完,带着一股子清香走到夜摇光的身边,看着她望着熟睡的孩子出神,就知道她心中所想,于是上前道。
“带着去……”夜摇光皱了皱眉,“我只怕是要分心。”
“吴家既然不是鬼魅,想来是用不着大动干戈,沛县若是有厉害的妖魔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平静,都是一些小事儿,你便是分心也无妨。且此去沛县一千里,我也正要沿途看一看各府各县的民情,我们就当是巡查,带了孩子还可以放慢行程。”也不担心夜摇光思念孩子。
徐州和苏州分别位于江苏的两个边角,从苏州到徐州,要经过常州、泰州,扬州,淮安,宿迁五个府城才抵达徐州府,如此一趟走下来,基本是将苏州一般的地界绕了一圈。
因着温州的姜穆奇一案,温亭湛来回两次,把整个江浙省走了一遍,但是江苏省温亭湛也许是因为他本人就在江苏的原因,所以一直没有像江浙那般大致的看一看,这次正好有这个机会,温亭湛自然是不会放过。
回来的这两日,温亭湛基本已经将积压的政务都已经处理完,想来也是早有打算要带着夜摇光去巡查,做了妥当的安排。夜摇光就欢欢喜喜的给两个孩子准备东西,将两个孩子也打包走。
十五日上午温亭湛对他这次出行之后的事情对叶辅沿做了叮嘱,夜摇光也是把褚绯颖叫来,自从褚绯颖和乾阳结婚之后,夜摇光就把大部分家宅的权利都交给了褚绯颖,让幼离辅佐褚绯颖,她就更加的轻松,因此吩咐也吩咐不了多少事情。
用了午膳,夫妻两就带着两个孩子和金子去了姑苏。乾阳眼巴巴的想跟着去,奈何褚绯颖要留在家里管家,乾阳舍不得离开老婆,就选择留下来,好在陆永恬也在,他们俩可以作伴。至于卫荆,温亭湛已经吩咐他先一步上路去沛县。
“温大人,温夫人。”夜摇光和温亭湛的到来,受到了整个吴家的热情招待,吴启佑带着吴浩生亲自来迎接。
早在十四日吴启佑就让下人送来信,说他十三日夜里用了温亭湛的香,一觉至天明,终于拜托了不能安眠,这两日睡了好觉,气色也养足,吴启佑这个美大叔风采更甚。难怪年少时竟然能够迷倒那般多的女子,夜摇光昨儿可是看得了关于吴启佑详细的资料,都是卫茁调查到,吴启佑在二十年前可是江南四美之一,这四美不是女子,而是江南才子,不少名门贵女争相下嫁的对象,不过吴启佑这一生还真的如同他自己所言,不重女色。
他的夫人,乃是家中安排,他娶妻之后也是相敬如宾,他就是那种天生好似不会对女人动情的禁欲系男子,男女之情在他而言就是多余的存在,这么多年痴恋他的人不少,可他从未和任何一个女人有过不清不楚的纠葛。
夜里夜摇光和温亭湛如约在吴启佑家中用了晚膳,据说是吴启佑亲自下的厨,吴启佑虽然是读书人,还是大儒,但却没有什么君子远庖厨的思想。对于吃他可比对女人挑剔多了,自小家中有个大厨,可惜在他少年时这位大厨就去世,手艺并没有人袭承,吴启佑就挑了好多厨子都不满意。最后寻了个差强人意的自己亲自教导,原本都以为他只有口把手的人,才知道他还有真本事。
他经常下厨给自己做饭菜,不过基本只做给自己吃,家里的人要吃都是下人,要么他们自己去动手,能够让他下厨招待的人,都是他以知己相交的人。
夜摇光可不觉得吴启佑这等高傲之人,这样做只是为了感激他们夫妻,感激人的方式有很多,吴启佑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这一顿饭想来是他对温亭湛的欣赏而来。
“听闻允禾也是个经常入厨房之人。”吃完之后,吴启佑就和温亭湛闲话起来。
温亭湛含笑的眸子划过夜摇光的容颜:“妇唱夫随。”
“哈哈哈哈……”这句话把吴启佑逗乐了,指着他摇着手指头笑道,“你可真是如传闻之中一般爱妻如命。”
“传言有误。”温亭湛轻笑道。
“哦?”吴启佑扬眉。
“我爱妻胜命。”温亭湛纠正。
听了这话,吴启佑真是不知道如何说话。两人又说了些话,就各自散去。
吴启佑到底是男子,夜摇光不好潜伏在他的屋子里,就把金子派过去,她把两个孩子哄睡之后,就一直等着,等到了月移西楼都没有等到金子半点响动。
“阿湛,我去看看。”夜摇光实在是等不了,她也是半晌没有感觉任何异常,交代一声,她便元神出窍,飘到了吴启佑的院子里。
一到吴启佑的院子里,夜摇光也看到了窗子上有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但是她却感觉不到任何阴气,妖气,这抹影子仿佛是凭空而来,没有任何痕迹!
第1968章:有阳气
“是谁!”夜摇光清喝了一声,那黑影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闪身飞掠而去,令她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竟然硬生生的穿透了这一抹黑影。
但是在穿透的一瞬间,夜摇光却感觉到了这东西虽然如鬼魅一般轻飘飘,但她的的确确是一股力量,一股当真是超越夜摇光所有熟知的力量,非妖魔鬼怪,也非灵魅人。
是一股很薄弱很薄弱,经不起任何触碰的气力。夜摇光穿过它的一瞬间,那黑影就消失不见,再回首之际,已经什么都没有。
秋日的清风轻拂而来,飘旋的叶儿打着旋儿无声无息的落在了地面上,静夜无声,宛如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夜摇光转身轻轻的敲了吴启佑的房门。
金子蹿了出来:“师傅。”
“里面可有异样?”夜摇光低声询问,吴启佑应该没有被惊动。
金子摇着头:“没有,已经熟睡。”
看来这抹黑影是刚刚才凝聚,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她就赶来,但这东西确实存在,只不过现在又雁过无痕,夜摇光完全摸不着头脑:“你好生守着。”
叮嘱完金子之后,夜摇光就元神就瞬间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怎么了,摇摇?”看着醒神的夜摇光凝眉不语,温亭湛上前关怀的问道。
“太怪异。”夜摇光摇着头,一脸的不解,“我方才当真看到吴先生的学生所言的那抹黑影,看着纤细的身形,是女子无疑。但她能够凝聚成为形体,让我们看得见,却不是灵气,也不是阴气,更非人气和妖魔之气,是一种我竟然从未遇到的气息。很是轻浅,宛如水中月,镜中花,稍稍一碰就消失不见。”
抬手揉了揉夜摇光的眉头:“好了,既然想不明白,就莫在烦恼,我们明日且看。”
点了点头,夜摇光和温亭湛上榻抱着两个孩子歇息,一夜到天明。
第二日吴启佑是神清气爽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的眉宇间有些喜色:“已经连着三个月每逢十五便目不交睫,昨儿可算是好眠了一夜,还得感谢允禾与弟妹。”
吴启佑比温亭湛大了二十岁,但两人以文论友,吴启佑比温亭湛大,便称兄。
“先生,我昨夜的确在先生的窗上看到一抹窈窕的黑影。”夜摇光不想打扰吴启佑的好心情,但不得不实话实说,看到吴启佑脸色又恢复凝重,夜摇光接着道,“先生,不知你今日洗漱时,可有在盆中看到幻影?”
吴启佑摇头,正是因为今日洗漱之际,没有在水盆内看到幻影,吴启佑才如蒙大赦,心情愉悦,还以为自己已经彻底的摆脱,却没有想到只是被夜摇光给驱走,很显然夜摇光没有将之擒获。
“弟妹可知,是何物作祟?”吴启佑问。
“正是因着不知是何物,所以才不知从何处下手。”夜摇光苦恼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上这类新奇的事情,明明根本没有杀伤力不具备攻击力的东西,夜摇光却偏偏束手无策。而且它明明出现了,却来去不留痕迹,夜摇光早上修炼的时候,又用神识扫了宅子的每一寸土地,根本没有任何异样,还有它消失的太干净,仿佛凭空消失。
到了夜摇光这个修为,就算是渡劫期在她的眼前消失,也会留下一点气息。虽然夜摇光还不具备凭着这一点气息追踪渡劫期,可至少证明有高人来过。偏偏这抹黑影,比渡劫期还让夜摇光捉摸不透。
“弟妹不必困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吴启佑倒是豁达,冲着夜摇光笑道,“先用早膳。”
用完早膳,夜摇光又用了很多水来试探,但都没有让吴启佑产生幻觉,夜摇光有些气馁,所以决定和温亭湛再留一日,看看今晚这黑影会不会来。
“想留下就先留下。”温亭湛也是赞成,既然已经说了要相帮,而夜摇光又确定不是人为,是的的确确有这么个东西存在,还是超越夜摇光知识领域外的东西,不说夜摇光想要弄清楚,就连温亭湛也是难得有了一点好奇心。
至于徐州的事情,明日他们再出发,以夜摇光和金子的速度,也就半个时辰的工夫他们就能够到达徐州府。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知道温亭湛明日是休沐日,吴启佑也没有劝着他们离开,就亲自带着他们出去游逛一圈,去的都是吴启佑寻常常去喜欢的地方,这些地方或多或少都和诗书学问有关,但秀美的风景又不让夜摇光显得无聊,可见吴启佑的用心。
游玩了一日,在外面用了晚膳才归家,夜摇光洗漱完将孩子哄睡交给了温亭湛,这次她不用金子,而是直接元神出窍潜伏在吴启佑的房外,视线正对着门窗。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不辜负夜摇光的期望,她果然看到了窗户上一抹黑色的纤细身影浮现,这抹身影是由浅变深,不是一瞬间形成,她抬眼看着被月光笼罩的窗户,看来这东西和鬼一样也是借助极阴之气,但明明她在屋檐上贴了符篆,这东西却不似鬼,一点不惧怕,或者说镇煞符对它毫无影响,因为它不是邪煞。
有了昨夜的经验,夜摇光没有轻举妄动,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一抹黑影上,等到它形成不再变化的时候,她将魅魉的夜明珠一扔出去,魅魉瞬间对着它一吸。
竟然没有吸入,它又瞬间散去!
夜摇光飞掠而出,抓住魅魉:“怎么回事?”
“这根本不是幽阴之精华,它也许是要借助极阴之际凝聚,但却和幽阴之物完全不沾边,而且我还感觉到它有一点阳气!”魅魉也是惊诧不已,这明明不是一个人,它却惊觉到了一点阳气,这点阳气太薄弱,若非它是至阴之灵,它根本察觉不到。
“阳气?”夜摇光瞪大了眼睛,这真是越深入越诡异。
这东西明显不是活物,试问这世间不是活物的东西怎么会有阳气?
第1969章:魂儿在茶壶里
夜摇光的元神回到身体里,温亭湛并没有歇下,他坐在床边看书,见躺在榻上的夜摇光睁开了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望着帐顶,似乎在沉思,他便没有开口。
可是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夜摇光开口,温亭湛将书看完合上放下,上榻见夜摇光还在出神,便轻声问道:“何时这般百思不得其解?摇摇可说与我听听。”
收回神,夜摇光侧身看了看两个睡得香甜的孩子,声音也放得很轻:“那东西我想着它要利用幽阴之气凝聚,会不会与幽阴之气有关,因此我今儿特意带着魅魉早早的去潜伏。原是打算趁其不备,用魅魉锁住它,却没有想到它竟然还是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魅魉竟然还与我说,它具备阳气!”
“阳气?”温亭湛微微挑了挑剑眉,“何物具备阳气?”
“生物。”夜摇光想都没有想就接了话,旋即觉得自己说的有些笼统,于是补充道,“活在阳间且具有生机之物。”
要具备阳气,这个阳气可不是修炼的至阳之气,而是活气,首先这东西得活在人世间,其次这东西身体里既然有了阳气,那就意味着它必须有生机,能够自行新陈代谢,吐纳阳气。
活在这个世间,比如说魅魉也存活在这个世间,但它身体里是没有阳气,有些鬼魂也是存活在这个世间,也没有阳气。但他们都属于存在这个世间却没有生机之物。
“所以……”温亭湛含笑看着她。
“所以,那东西应该是活物。”夜摇光得出了这个结论,旋即又摇头否定,“它不可能是有生命之物,有生命之物都不可能做到那样瞬间的消失,又凭空的出现。应当说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种东西能够做到,任何东西都有轨迹可寻,哪怕是如千机师叔那样的强者。”
夜摇光的思维又陷入了一个盲区,让她想不透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想不透,就先放一放,等我们去了常州,走走看看指不定你就能够豁然开朗。”温亭湛劝解道,“今儿十六都过了,只怕它也不会再来,且它的存在对吴家也没有妨害,如今吴先生也能够夜里安眠,那我们先去常州,等到从常州回来,距离十一月十五也就不远。”
夜摇光也觉得现在只能这般,于是十七日一大早夜摇光将情况如实的告知了吴启佑,温亭湛又给了他一些安神香,夫妻两就带着孩子和金子去了常州,快马加鞭是来不及,夜摇光带着温亭湛,温亭湛抱着两个孩子,他们御空而行,夜摇光放慢了速度,也就一个时辰到达。
常州是个历史文化名人荟萃的地方,夜摇光也是第一次看到古风古味的常州。
“你若喜欢,待我们把申家的事儿解决之后,我带着你们母子三人在常州游玩几日。”看着夜摇光破有闲情雅致的东张西望,似乎对常州的风貌很是感兴趣,温亭湛善解人意道。
“不耽搁你的正事便成。”夜摇光冲着温亭湛莞尔一笑。
这算是答应了,不过夜摇光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夫妻两在郊外换了早就被派遣来的卫荆准备好的马儿,夜摇光抱着两个孩子坐在温亭湛的身后,马儿一路晃悠悠的入了府城,又到了沛县,去了江淮与所给的地址,提刑按察使司并不在这里,江淮与也是临时一个歇脚处。
和江淮与汇合已经是正午,接到了消息的江淮与准备好酒菜,都是常州地道的口味,用了午膳之后,江淮与安排夜摇光和温亭湛去歇息,十八日上午才带着他们去了申家。
申家虽然是乡绅家,但并不算富裕,也就一个一进院子,除了申家夫妇一儿一女,就只有五个下人,两个伺候的丫鬟,一个厨娘,一个随侍,一个跑腿的下人,无一幸免。
已经过去快半个月,夜摇光和温亭湛走过来还能够看到围在申家哭泣的人,这些人普遍穿着简单甚至有些寒酸,应当是和申家下人有关的亲属。
夜摇光一脚踏入申家,抬眼就能够看到两股气在申家飘动,一股是若有似无的血气糅杂着的阴气,一股是干净的灵气,两个气息互不相容。对此夜摇光心里有数,这血气是因为这里发生了血案,不过看着血气的薄弱程度,这家人虽然被杀死,但死状应该不会太惨烈,至少还没有当初西域那小村子里的血气百分之一的凝重。
有阴气是因为这里横死的人,没有被超度,其中至少一个或者两个已经成了鬼,毕竟过了头七,只不过它们还没有什么修为,怨气和戾气也不是特别的重,因此才不能凝成形态出现。至于灵气……夜摇光抬脚就往有灵气的方向而去。
方向竟然是内院,一进的院子本就不大,夜摇光顺着这股灵气,很快寻到了一间屋子。宅院被保存的很好,看陈设和布置应该是姑娘的闺房,看来申家姑娘是死在她自己的闺房。闺房也并不大,若不是隔了一道屏风,必然是一目了然。
目光一扫,夜摇光的视线就定格在外间的一个龙泉窑青釉刻花葡萄纹的茶壶上,温亭湛和江淮与也慢了夜摇光一步,跟着夜摇光到了这里来,站在门口就看到夜摇光曲起手指弹了弹茶壶。
他们二人只能听到清脆的回声,唯有夜摇光能够听到里面有一道焦急、惊慌的女音:“救命啊,救命——”
伸手将茶壶提起来,夜摇光转身面对着温亭湛和江淮与,指着茶壶:“申姑娘就在里面。”
温亭湛倒是面色寻常,江淮与心里有了准备,但是听到这话还是面色有些白。
“申姑娘的身体呢?”夜摇光问江淮与。
“在隔壁。”江淮与连忙道,“仵作说,申姑娘的魂儿定然是在这宅子里,若是身体离远了,必然会使得申姑娘难以回魂,我们也不知申姑娘的魂儿在何处,只能寻一个没有死人的屋子安置她。”
第1970章:明察秋毫的湛哥
夜摇光到了屋子里,看这布置应该是男孩子的房间,申家有一儿一女,想来这应该是申姑娘弟弟的卧房,男孩子的屋子里没有姑娘家讲究,这屋子里没有隔屏风,夜摇光一进门就能够看到躺在床榻上的申姑娘。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生气也越来越弱,夜摇光运气的掌心悬在她的头顶,五行之气顺着她的额头注入她的身体,为她稍微调节一下身子之后,夜摇光才准备施法为她招魂。
在夜摇光做法的时候,温亭湛打量了一番屋子,转身问:“江大人,申家公子死于何处?”
既然申姑娘被放在这里,也就意味这里没有凶案发生,是最大程度减少破坏命案现场的地方,可申家公子还是死了,命案发生在深夜,申家公子竟然不是死在自己的屋子。
“死在申姑娘的门口。”江淮与带着温亭湛迈出房门,就指着两间屋子相连的隔壁门口,是被匕首从身后穿胸而过,“我猜想,应当是申公子发现了凶徒闯入行凶,第一时间就跑向其姐的屋子,想要提醒其姐。”
温亭湛摇头:“我方才进来之时,恰好看了宅子之外的环境,若是申公子尚且还有工夫跑来提醒申姑娘,他便有时间呼救,四周宅院相隔并不远,据说申家和左右四邻的关系融洽,想来只需要申公子喊一声,必然有人前来施救。”
“温大人推测的没错,这事我也想过,我怀疑凶徒和申家关系匪浅,亦或者申家人和凶徒之间有着不可告人之秘。”江淮与颔首,“我查过整个屋子里,没有翻爬的痕迹,墙壁四周没有任何踩踏痕迹,除非是江湖上那等踏雪无痕的不世高手,否则不可能做到潜入宅院毫无痕迹,申家一个普通人家定然是不可能识得这样之人,更不可能与之有过节。因而我断定,这个凶徒是被申家从正门放进来,必然就和申家关系匪浅。”
这一点看法倒是和温亭湛目前的初步看法一致,回头看了还在做法的夜摇光一眼,温亭湛道:“江大人,可否带我去看看其他案发之处。”
“温大人这边请。”江淮与自然是求之不得。
申家九口人,死的地方都不一样,申老爷和夫人是死在卧榻,是被人拧断了脖子,没有流一滴血,卧房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应该都死于睡梦中,江淮与也适时的将两个人死亡时间报上来,这些都是仵作已经确定,那就是深夜。
温亭湛点了点头就离开了申老爷夫妇的主屋,厨娘是死在厨房,下人应该都住在和门相连的倒座,厨娘穿戴整齐在厨房,那么就意味着厨娘当时没有歇下,温亭湛详细的问了厨娘的死状,厨娘是从背后被打晕,趴在了灶头前,而后被匕首刺穿心脏。
温亭湛听了之后就目光一扫,落在了厨房外一个可以将厨房看到一清二楚的地方,那里有一棵树,他站在树前,找了一个最佳的能够隐蔽自己,又可以将厨房看得清清楚楚的视角,顺着这个视角,他在地下寻到了被严重踩踏的痕迹,在树干上寻到了抓痕。
“这……”江淮与一拍脑门,“我真是不够谨慎,既然厨娘没歇下留在厨房,定然是在做事,做事就定然是在活动,若是凶徒和她正面撞上,厨娘只怕会呼喊。”
“为何会呼喊?”温亭湛站起身反问一句。
江淮与一怔:“看到凶徒呼喊不是常理……”
没有说完江淮与就反应过来,这个凶徒是被申家人放进来,那肯定不是穿着夜行衣之类很有歹徒标志性的装扮,他为何要在这里伺机而动,而不是假借客人之名直接进了厨房寻机会将厨娘杀了,毕竟在这里鬼鬼祟祟还容易被发现。
“如果这凶徒穿着打扮不俗,便是厨娘不识得也会对他恭恭敬敬,他要降低厨娘的防备之心很容易,但他没有这般做。”温亭湛莞尔一笑,对江淮与道,“若是我所料不差,这厨娘人高马大,还有一把子不小的力气。”
江淮与眼睛一瞪,很明显温亭湛猜的是正确,立刻虚心求教:“温大人是从何推测?”
“这凶徒在这里观察了良久,意味着他对申家很熟悉,他确定他在这里暗中观察有充足的时间,他心思缜密,也可以说这场谋杀他蓄谋已久,他不确定他一刀下去厨娘会不会毙命,因此他在这里寻找下手时机,先将厨娘打晕,才可能够万无一失,厨娘没有呼喊惊动旁人的时间。因此,这位厨娘在力量上让他顾忌。”温亭湛也不吝惜,将自己的推理之道告诉江淮与,“所以,这位凶徒不是申家主人家相熟的客人,更可能是厨娘认识,并且会防备之人,他才不敢让厨娘看到他,一旦看到他就很难有下手的机会,那么他的身份只能是申家曾经的下人,亦或者和申家某个下人非常亲密之人,当天夜里是被申家下人偷偷放进来。”
江淮与犹如醍醐灌顶,他一直把凶手的方向寻错了,他以为如此心狠手辣杀了申家一家的人必然是和申家有仇怨,身份应该旗鼓相当,至少曾经得旗鼓相当,却从未想过申家可能是遭受下人的连累。这倒是不能怪他,自古以来下人被主家连累的屡见不鲜,可被仆人连累的主家则是少之又少。
“温大人当真是明察秋毫。”江淮与深深的对温亭湛作揖,“若是有机会,当真是希望温大人犹如文赛一般,给我们这些提刑官上一堂课,我们定然能够受益匪浅。”
江淮与说的真心实意,他是真的这样想,但温亭湛却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这是江淮与的主场,他不能喧宾夺主,私下提点江淮与就行,这点名头他不需要去争,江淮与能够做到提刑按察使不是没有真本事,不过有时候人的固有思维容易遮蔽眼睛罢了,点拨一下就行,这件案子还是该由江淮与自己去查。
第1971章:还魂醒来
温亭湛的这番话,其实已经暗指了很多凶手的体态特征和人际关系,他又去看了看其他凶案发生的地方,两个丫鬟和申家夫妇一样是死在床榻上,随侍和下人都是住在一个屋子里,两个人都不在屋子里遇害,两个都在较为隐蔽的地方被杀。
“凶手应该是这两人其中一人放进来。”听了温亭湛的推断之后,江淮与根据所有人的死状确定了凶手的方向。
“申家可有财物丢失?”温亭湛思忖了片刻之后问。
“温大人为何会有此一问?”江淮与对温亭湛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倍加留心,他觉得能够跟着温亭湛学到很多东西。因此,立刻好奇温亭湛为何这般问。
清浅一笑,温亭湛却没有满足他的好奇心:“不过是想知晓凶徒行凶的目的罢了。”
说到这个,江淮与也是有很多话:“我原本以为这是一起仇杀案,府中并没有翻找的痕迹,至于财物,也一一核实,申家并没有丢失金银珠宝,就连申姑娘和申夫人摆在梳妆台上的首饰也未有人动过,看着不像是为了谋财行凶。”
可如今温亭湛推断出来的凶手身份,比起和申家有仇,谋财害命的可能性应该更大。
“万事无绝对,也未必不是仇杀。”温亭湛噙着一抹笑,并没有多言,而是折身回去。
等他们回到申公子的房内,夜摇光已经收手,指尖握着五行针在给申姑娘施针,看到温亭湛和江淮与走进来,夜摇光不免对江淮与解释:“申姑娘的魂儿已经回体,只不过她的身子到底虚弱,我行针让她能够早些醒来。”
这位申姑娘到底神魂离体过久,身体无法新陈代谢,体内的阴阳也早已失衡,等着她自己醒来还不知何时,因此夜摇光才出手,并不是要对申姑娘做什么,这些话得说清楚。
“有劳温夫人。”江淮与连忙道。
施针完之后,夜摇光站起身:“我们可以去用个午膳,申姑娘约莫要一个时辰才能行。”
“温大人,温夫人这边请。”江淮与连忙让开路,将他们夫妻往准备好的酒楼引。
酒楼里张罗着的还是沛县的知县,也许是知道夜摇光也在,沛县的县令也带了自己的妻子,沛县的县令也是个明白人,虽然看着很想巴结温亭湛,可到底没有在饭桌上说起任何公事,饭后也没有问温亭湛落脚处,更没有提出要寻人陪他们游玩。
相安无事的用完了午膳,说了会儿话,就有江淮与留下的人来禀报,说申姑娘醒了。夜摇光夫妻和江淮与就又去了申家,县令并没有跟着。
等到他们刚刚回到申家,申姑娘恰好吃完东西,她因为有半个月躺着没有动,且也没有为她活动血液关节,因此她的身体比较虚弱和僵硬,看到夜摇光他们到来挣扎着想要起来行礼。被夜摇光按住:“别动,躺着就好,我们只是有些话问你。”
毕竟是江淮与的主场,夜摇光让了身子,将这里交给江淮与,和温亭湛站到旁边。
“申姑娘,本官乃是江苏提刑按察使,本官姓江,江河之江。”江淮与先自我介绍,而后介绍温亭湛和夜摇光,“这位是江苏布政使温大人,这是温大人之妻。温夫人擅奇门之术,想来你应当知晓是温夫人将你的魂儿从茶壶之中救出来。本官与温大人来此,是为了你申家一府命案。”
申姑娘原本在认真的听,听到后面眼眶就红了:“民女申虹给温大人,温夫人,江大人见礼,身子不适还望大人见谅。多谢温夫人相救,等民女身子好些许再给温夫人磕头。”
对于申虹的礼貌和教养江淮与还算满意,点了点头之后便道:“申姑娘身子虚弱,本官实不应当此时询问,可申姑娘或许不知,令尊令慈包括申家其他八口人已经过世半月,这事若是拖得越久,越不利于寻找到凶徒,因此还请申姑娘好生回忆一番,案发当日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申虹眼泪止不住的滚落,夜摇光递给她一方手绢,申虹哽咽的接过,她哭了一会才平复下来,声音黯哑的开口:“那日我早早的就歇下,在睡梦之中我听到弟弟的房内有响动,因着我们俩屋子相连,我便迷迷糊糊的起身,喊了两声却不见人回应,一下子就醒了神,心里总有股不祥的预感,便穿戴整齐打算亲自去弟弟的卧房看一看,看我一打开门就见到弟弟站在我的门口,我还未开口,就听到刀刺入皮肉的声音,弟弟就倒在了我的身上,他背后站着一个带着极其狰狞面具的人,这个人把刀一拔,鲜血溅了我一脸,那黑夜下,他带着鬼罗面具,他竟然当着我的面去添刀刃上的血,我……”
回忆起当时恐怖的画面,申虹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一口气喘不上来,眼睛又开始翻白。
夜摇光立刻伸出两指点在申虹的胸前,五行之气顺着指尖涌入她的身体里,好一会儿她才顺过气,然后感激而又悲伤的对着夜摇光道:“我自小有心疾,受不得惊吓。”
申虹有心脏病,夜摇光之前就知道,她探查过申虹的身体,心脏比任何地方都衰弱,这也是为什么申虹这么不经吓。
顿了顿,申虹接着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当时两眼一翻就吓晕过去,等我醒来我好似被困在一个暗无天日之处,而且我的身体竟然无法触碰自己,我很害怕,好几次都觉着自己就要消失,但想到弟弟的惨死,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我不能这样死去,我一定要活着,我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我好几次听到有人进进出出,可我怎么呼救都没有人救我,直到温夫人发现了我……”
听了申虹的话,江淮与是有些失望的,申虹完全不知道凶手是谁。
夜摇光却没有想到申虹竟然是凭着一股执念,才将自己的神魂维持到现在。
第1972章:八神简之银简
申虹这里得不到有利的信息,但案子还得继续侦破,江淮与也不好打扰申虹休息,便让人守着申虹,他独自离开。
“申姑娘,这茶壶里有个宝物,是茶壶将你的魂儿吸进去,这茶壶……”
“茶壶便请温夫人带走吧。”申虹不等夜摇光说完,就抱紧自己央求的看着夜摇光,想来她被困在茶壶之中太久,久到她有些害怕,对茶壶讳莫如深。
“申姑娘莫怕,茶壶之中不是害人之物,而是宝物,我可以将之取出来交给你,毕竟是你们申家之物。”夜摇光的宝物也不少,她轻声劝说道。
申虹却摇着头:“便是宝物,也不是我这等凡夫俗子可以享受得起,温夫人若是不弃,民女便将之赠给你,算是……算是夫人救民女,民女表达的谢意……”
看着申虹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夜摇光也是能够理解,好端端的一个正常人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只怕都会莫名畏惧。茶壶里面就像到了一个密闭而没有任何装饰的空间,正常人被关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超过七天就会发疯,申虹意识清醒,虽然是魂体但能够熬过来,不得不说她的意志力还是很坚强,她只怕对这个茶壶产生了巨大的恐惧。
“既然如此,我便收下了。”夜摇光笑了笑,就当着申虹的面将茶壶拎走,让她心理上能够减轻压力。
查案那是江淮与的事情,温亭湛也没有多少同情心,他想着夜摇光离开孩子一上午,虽然有金子和卫荆看着,但肯定是很想念,于是派人同知了江淮与一声,就带着夜摇光回了他们落脚的地方,夜摇光回去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孩子不哭不闹,正对着金子好奇不已。
“师傅,师傅!”金子看到夜摇光就好比看到了救星,就差没有哭着奔上来,“师傅,你快救救我,你看看!”
猴爪子摊在夜摇光的面前,好几撮猴毛,夜摇光完全没有同情心,反而是伸着脖子打量着,想看看金子什么地方遭殃,被拔了这么多毛。
似乎明白了夜摇光的意图,金子为了早些摆脱两个小恶魔,也想让师傅心里有点负疚感,抱着两个小祖宗转过身,把后脑勺亮给夜摇光看。
“噗哈哈哈……”夜摇光看着金子后脑勺两边光秃了两块,很没有同情心的笑出声。
“师傅!!”金子愤愤的看着夜摇光。
温亭湛看着笑得不可自抑的夜摇光,上前从金子的怀里把两个孩子抱过来,感觉到父亲熟悉的气息,两个孩子立刻就把金子给扔了,扑入温亭湛的怀抱里。
“那啥……”夜摇光正了正面色,“你那毛什么时候能够长起来?”
后脑勺左右两边一边秃了一块,看起来实在是太滑稽。
“不知道!”金子赌气的把脸别过去。
夜摇光终于还是有点良心:“好了好了,我改日给你做顶漂亮的帽子戴在头上。”
“真的?”金子立刻眼睛发光。
“真的真的,晚上再给你做糖醋鱼。”夜摇光又补充。
“我要吃十条!”它已经好久没有吃夜摇光做的糖醋鱼!
“行行行,十条。”夜摇光心情好,一口答应。毕竟两个小坏蛋竟然没有哭闹,知道爹娘回来之后也没有异常表现,这还真是稀奇,夜摇光摸着下巴思忖着,以后离开这个半天一天的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
看着夜摇光这一脸沉思的模样,金子只觉得后脑勺没毛的两块地儿凉飕飕的,它顿时捂着脑袋光速退远。
夜摇光也不在意,从温亭湛的怀里抱了一个回来,就和温亭湛进了屋子里,给两个小坏蛋喂了奶,换洗干净就将他们俩哄睡,等到孩子入睡之后,夜摇光才从芥子里将茶壶拿出来。
“可惜了一个前朝的好瓷器。”夜摇光嘴里感叹着,手上却没有温柔。
掌心催动五行之气,很快茶壶就在她的手里破碎,茶壶的底部完好无损的落在了夜摇光的手中,在夜摇光持续不断的五行之气萦绕着,底部的瓷器也渐渐的消失,一块银质的东西静静的躺在夜摇光的手掌,夜摇光将碎的瓷器拂去,再轻轻一吹,粉尘也消失,只有那铮亮的银片。
“阿湛,你看。”夜摇光看清这东西之后,连忙回头看着站在她身后的温亭湛。
“八神简之一——银简。”
没错,这又是一块八神简,就目前而言从卢方送给她的第一块,再到兰县第二块,以及从魅魉的墓里得到的第三块,夜摇光这是第四块,她把四块八神简都取出来放在桌子上。
除了质地和所绘的神兽不一样,其他纹路包括大小都是一模一样,这块银质的上面绘得是八大神兽之一的白泽。
“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温亭湛轻叹一声。
也许从当年卢方赠送第一块起,八神简和夜摇光就产生了某种契机,如今正在一块一块的被夜摇光寻到,夜摇光从来没有刻意寻,却偏偏都在不经意间朝着她涌来。
夜摇光的心也是略显沉重,因为她知道这种东西问世并不是好事,万物相生相克,若非有它们克制的东西即将诞生,它们又怎么会相继问世?只怕等到它们集齐的那一日,将会是令天地变色的巨大灾难降临,而她似乎很倒霉的成为了那个被选定的救世主。
可从古至今举凡救世主有几个能够有好下场?从盘古到女娲这些传奇天神,再到人世间数之不尽的救世之人,他们最后的结局都是舍身取义,用生命与灾难同归于尽。
若是前世,夜摇光只怕会热血沸腾,这是她的抱负,是她渴望的牺牲。那是因为她那时候没有任何牵绊,她可以为了她认为值得一切去付出任何代价,可如今不同,她的心已经小了,已经越来越没有大家,只有她的小家,她多了太多太多的不舍,她不愿做这个身负天命的人。
所谓的天命所归,都是无可奈何的牺牲。
第1973章:执念成痴
“摇摇,我们顺其自然吧。”温亭湛倒是没有任何异样,从身后将夜摇光揽入怀中,“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可做到什么程度我们还是可以选择。我们再努力些,我们多行善多助人,将功德之光累积的足够强盛,我相信老天爷只怕也不好意思亏待我们。”
“嗯。”夜摇光闷闷的应了一声,她现在都不知道八神简到底是用在何处,愁也没有用。
便是现在将八神简送出去,夜摇光觉得兜兜转转它还是会回到自己手里,到时候指不定就是损人不利己,既然冥冥之中注定这东西的归属在自己的手里,夜摇光就只能将之收下。
“对了阿湛,我想通了吴先生家那东西是什么。”夜摇光手一扫将八神简全部收入芥子,不让夫妻两看着糟心,也试图转移话题,“其实这八神简只怕是感应到了申姑娘的魂儿,它能够吸纳我的五行之气,也就可以吸纳其他气力,才会自动将申姑娘的魂儿吸入了茶壶中,申姑娘的魂儿没有散去,是她极强的意念和执念让她坚持到了现在。”
“你的意思是,吴先生府中那东西是一股很强的执念?”温亭湛立刻听出夜摇光想要表达的意思。
夜摇光认真而又严肃的颔首:“我一直在想它到底是何物,能够影响到人的视觉,但又能够毫无痕迹可寻,说消散便消散,且魅魉说它含着很浅的阳气。我一直困顿于此,想不透是何物,竟然我才反应过来,执念太强也可以形成实质,可因着它是一股执念,所以受不得任何惊扰,否则会立刻消散,且它不含任何气力,它只是一股执念,也就没有伤害力和攻击力,人其实是最没有极限的生灵,执念成狂是人类最容易陷入的情绪。”
“所以,出现在吴先生的梦中,和家里的那黑影,其实是类似于申姑娘一般有着极其强烈的意念,强制的将自己凝聚的执念。那也就是说吴先生梦中的女子还活着?”温亭湛总结之后问道。
“应该还活着,否则魅魉不会感应到一股阳气,可我猜想她应该已经油尽灯枯,她对吴先生是一种超出我们想象的执念,才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吴先生的生活中,吴先生也说过她的声音越来越凄婉,那应该是她的生命越来越薄弱。”夜摇光轻叹一口气。
“是不是她若是逝去,吴先生就自然而然的会得到解脱。”温亭湛觉得应该是这般。
“是。”夜摇光颔首,但动了动嘴最终是没有开口。
“摇摇想找到这个执念如此深重的姑娘,想要完成她临死前的遗愿对么?”温亭湛一眼就看透了夜摇光的心思。
“我不是因为好奇心。”夜摇光点着头,却解释道,“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执念到如此地步,这个人绝对不是单相思,也许对于吴先生而言将会是极大的困扰和伤害,我只是有些可怜这个女人。但正如你所言,这件事只需要耗到那姑娘去世,就会不攻自破,吴先生也会恢复他正常的生活,有些东西揭开,就会让更多人的痛苦。可我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我明知道有这样一个苦苦等待,如痴如狂的女子,她临死之前唯一的期盼就是见一见苦等之人,我却视而不见,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
“摇摇……”
“你听我说完。”夜摇光却拦住温亭湛,“我得不得劲这是我的事情,毕竟吴先生和这位姑娘的事情和我无关,我不能因为我自以为是的正义,而去干涉别人的私事。而且吴先生和这位姑娘到底是怎样的情况,我并不知晓,到底谁才是事件之中的弱势者我也不能肯定,并不是看似弱势的一方就有理。因此,我想你写封信给吴先生,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问问他自己愿不愿去寻这位姑娘,若是他不愿,我们就直接回苏州,若是他愿意,我们再去姑苏。”
夜摇光会主动插手的事情,基本都是很明显的正邪善恶区分的事情,她对事从来只从正义的角度出发,而且这个正义还必须是牵连到了无辜受害人她才会出手。
吴启佑这件事不说现如今看起来虽然是女方痴念至此,但吴启佑的为人摆在那里,夜摇光绝对相信吴启佑不是个始乱终弃的人,更何况一个始乱终弃的人,只怕也不会让一个女人痴念到了这个地步。
最重要的还是,这件事是吴启佑和那姑娘彼此之间的事情,牵扯不到旁的无辜之人,夜摇光就没有必要去插手,她不偏颇任何一方,将决定权放在吴启佑自己手里。吴启佑若是不愿,夜摇光顶多叹息一声;吴启佑愿意,夜摇光也是好奇到底什么人能够这么执着,执念超越了极限,凝成了实质,也许只是凭着他一缕气息就从千里而来,她会认认真真帮吴启佑寻找。
也当做是完成一个弥留之际的人最后的遗愿,当做是日行一善。
不过夜摇光和吴启佑相处不多,却觉得吴启佑那等青衫磊拓的人,肯定会选择直面。
“我的摇摇……”温亭湛爱不能自已的将夜摇光抱在怀里,喟叹之中饱含深情。
她总是这样的善良,对待每一个生命,且不忘记平等而又给予每一个生命足够的尊重。
若是她这般的人,都不得善终,天理何在?
温亭湛按照夜摇光的吩咐当着夜摇光的面写了信给吴启佑,并且让小乖乖去送,这里距离姑苏虽然有一千里,但是小乖乖的速度已经不是当年那么慢,来回最多半日,晚间他们就能够收到回信。
“阿湛,我们明日启程么?”申虹的事情已经解决,剩下的事情是江淮与的事情,夜摇光觉得他们应该可以离开。
“多等一日吧。”温亭湛却对夜摇光道,“我不会插手这案子,但我觉着江淮与还需要一些点拨,而且这个凶手我心里也只有点猜测,尚且还不确定,等确定之后我们就启程。”
第1974章:命案分析
到了晚间,吴启佑果然如温亭湛所料,将回信由小乖乖送来。而信上的内容也和夜摇光所想一致,吴启佑知晓因由之后,自己也是分外好奇自己和这位姑娘到底有什么纠葛,深到这等地步,因此他希望夜摇光能够尽快帮他寻到这个姑娘,温亭湛在信中提到这姑娘命不久矣,若非温亭湛和夜摇光到徐州来是公干,吴启佑都想寻过来。
信中他自己还表示,他会好好想一想并且查一查年少时相识的女子,希望能早些见到夜摇光口中执念成狂的女子,在她临别之前与她见一面,不论是什么爱恨纠葛,都能够让她不留遗憾的离开人世。
“这事儿让我也是好奇不已。”吴启佑果然像夜摇光所料的一般坦荡,夜摇光反而越发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故事,目光狭促的看着温亭湛,“你这么聪明,你不妨猜一猜。”
“我心里倒是有些想法,这事儿其实到了这里已经有迹可循。”温亭湛看着夜摇光莞尔一笑,转身去了案桌前,研磨提笔,“我把我所猜想写下来,交给夫人保管,待到事情水落石出,夫人看一看为夫的聪明可有辜负夫人的期望。”
听到温亭湛这样说,原本打算凑上去看温亭湛写什么的夜摇光也就止步,单手撑着桌子:“那好,我就等事后再看。”
抿唇一笑,温亭湛将写好的纸卷拿起来,吹干之后折好递给夜摇光,脸贴着夜摇光的脸,轻柔的语气温软到了极致:“多谢夫人给为夫留颜面。”
抬手一把将温亭湛推开:“哼,等到你料错了,我还是会公布于众的!”
说完,就将纸条从温亭湛的手里抽走,放到自己的芥子中,转身回了卧房,睡到两个小宝贝的身边,没多久温亭湛也躺了进来,一家四口睡在床榻上,夜摇光侧首看了看温亭湛,又看了看两个孩子安详恬静的睡颜,心里止不住的满足,含着笑进入梦乡。
案子的事情,温亭湛的确没有再参与,但他还是让卫荆早出晚归,夜摇光记得温亭湛说过,他已经基本锁定了凶手,只差证实,想来是派卫荆去调查,而他自己陪着夜摇光带着两个孩子在徐州游乐,顺便看一看沛县乃至整个徐州的治安民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沛县县令早就知道温亭湛要来,反正沛县游了一圈下来,大事情就没有发生一件,街上的衙役巡卫也是很勤快很尽职尽责。当然沛县的县令也没有蠢到让街道无行乞者,该是怎么样的情形还是清晰的呈现在了温亭湛的面前。
夜摇光跟着温亭湛去了那么多地方,沛县的经济状况应该算是县城之中的中等,不算好可不算特别差,温亭湛趁着夜摇光到处吃,也不着痕迹的从不同的人嘴里打听沛县的各方面情况,这些人有走街卖货的货郎,有摆摊买卖的小贩,有茶楼的说书先生,有酒楼的掌柜,有金铺里面的主事人,还有药铺里面的大夫……
各个阶层,各种身份,温亭湛就是有那种本事,他根据不同人站在不同角度说的不同时不同话,就能够筛选出自己需要的信息,从而初步了解当地的民情以及当官者的能力和办事效率,这就是聪明人办事总是这样事半功倍。
不仅把自己的事儿办了,还顺带陪着妻子和孩子玩过,一举两得。
温亭湛原本只打算在沛县留一日,但江淮与没有来寻他,他就和夜摇光将整个徐州的大小县城走了一遍,有夜摇光和金子在,他一天可以走三个县。如此一来三日的时间就差不多掌握了他想要掌握的信息。
吴启佑那边夜摇光和温亭湛倒是并没有急,虽然那姑娘命不久矣,但吴启佑没有给足够的信息夜摇光也是束手无策,就算是占卦只怕效益也达不到预期,夜摇光打算顺其自然,先等一等吴启佑的下一封信再做计较。
到了十月二十日,江淮与还没有将案子侦破,而温亭湛也提出明日他就会离开常州回苏州,江淮与终于开口求教温亭湛:“温大人,不知申家的案子,温大人可否指教一二。”
“不如江大人与我说说,何处困扰江大人?”温亭湛放下茶杯,做出一副倾听的架势。
江淮与也就把心里的困惑全部说了出来:“温大人,那日大人与我分析凶手的身份,我深以为然,因此这几日都在往这方向去查,按照大人的推测是申家的两个男仆与凶手关系密切,因而我彻查了死去的两个男仆,倒是查到了他们不少交往的人,但都不具备杀人的动机和行凶的时间,一再核实也不曾查出蛛丝马迹,实在是锁定不了凶徒。”
“江大人,你可有想过两个疑点。”温亭湛听了之后问。
“大人是指哪两个疑点?”这个案子的疑点特别多,江淮与一时间摸不清温亭湛所指。
“申姑娘所说,凶徒带了面具。”温亭湛提醒。
“这的确是个可疑之处。”江淮与点了点,凝眉道,“戴面具应该是害怕申姑娘认出他的身份,我也有些想不明白,在申家并没有寻到面具,这人也不可能带着面具入了申家,否则放他进来之人岂不是会心生防备?那么这面具从何而来?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温亭湛含笑点头:“面具如何而来,暂且先不提,我们先说第二个疑点,两个男仆都是死在屋外,且都是隐蔽之处,当时已经是深夜,这两个男仆竟然都没有安睡,这也是一个疑点,且两人被杀之处,也距离恭房甚远,因而可以排除他们是深夜出恭。”
“这一点下官想过,这两人当中有一人与凶手关系匪浅,这两人在申家已经十多年,据我所查平日里关系也极其融洽,时常称兄道弟,那么认识凶徒的那一个定然也会将好兄弟介绍给另外一人,所以两人都与凶徒相识,当晚凶徒先将放他入府之人杀了,而后再将另一人寻个由头约出来杀害。”江淮与还原两个男仆被杀的经过。
第1975章:布局抓凶
“既如此,凶徒在杀他们二人之时是不可能戴着面具。”温亭湛总结,“因而,这个面具必然是在府中,而府中唯一能够拥有这面具之人必然是申公子,但是申姑娘却不知道这面具是申公子所有,想来申员外定然对唯一的独子教育极其严苛,轻易不容他玩乐。”
“正是如此,申员外是老来得子,唯一的儿子一直寄予厚望,教导起来难免就过严。”这一点江淮与已经查明,但他知道温亭湛没有调查,而是根据一张面具推论出来,心里着实佩服不已。
曾经江淮与对于温亭湛年纪轻轻就能够握两省大权,还是有些不看好,倒不是嫉妒,而是他从未遇到过年少俊杰,在他看来男人三十而立,基本都要而立之后经历过磨砺才足够的稳重、沉着、老道,才能够堪当大任,但真的和温亭湛相处之后,才发现他的能力已经远远地超越了太多在官场上摸爬打滚一辈子的老手。
“凶手应该是去杀申公子时,申公子不知何缘故清醒,申公子有所挣扎,只不过已经来不及,才会吵醒了申姑娘,凶手知道申姑娘认得他,因此拿了申公子的面具戴上,挟持着申公子去了申姑娘的门前。”温亭湛仿佛亲临现场一般,讲的很详细,“但他当着申姑娘的面儿杀了申公子,他不怕申姑娘高喊?”
温亭湛这样一问,江淮与立刻又琢磨起来了。是啊,这凶手竟然不怕申姑娘喊叫,那是因为他笃定申姑娘不会喊,什么情况下,凶手才能够笃定这一点?
“从他一步步杀了申家几口人看来,他是非常有预谋的谋杀,心思极其的缜密,筹谋已久从各方细节就能够看出。”温亭湛又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唇后道,“如此小心翼翼的一个凶手,竟然在申姑娘被吓飞了魂儿之后,竟然补都不补上一刀,又是为何?”
“他知道申姑娘有心疾!”答案江淮与几乎是脱口而出,因为知道申虹有心疾,所以才会当着她的面儿将其弟一刀捅死,笃定申虹看到这一幕已经不具备惊喊的能力!因为笃定申虹一定会被吓死,毫无悬念,因此连补一刀都懒得动手。
“认定申姑娘被吓死只是其一。”温亭湛却道,“任何人杀人都是有所图谋,或是利益相关,或是寻仇报复,或是杀人泄愤。沛县近年来并无以屠人一家为乐的凶徒。那必然是前面两者,目前看来申家对待下人还算宽厚,且申家应当没有和下人发生过龃龉,也没有将下人驱逐逼入绝境的事儿,且若是下人寻仇不应当连其他浑然不知的下人也痛下杀手。”
“温大人说是为财?”利益相关,不同阶层的两种人不可能是地位,名声之类的利益,那就必然是财物,但江淮与早就钦点核实了江家财物,并没有少什么。
“江大人,补上一刀其实费不了多少时间,除非心中揣着事儿,争分夺秒的寻东西之人,否则不可能出现如此之大的疏漏。”温亭湛进一步道,忽而对江淮与粲然一笑,“难道江大人就没有一点私宝,不为外人所知?”
江淮与眼睛一睁,思忖了好一会儿才道:“看来我得再深入查一查申员外。”
“江大人好生琢磨琢磨我方才之言,凶手自然明朗。”温亭湛端起茶杯道。
端茶送客,江淮与站起身对温亭湛行了个礼就告辞。
等到江淮与消失不见,在一旁认真听着,心里估算着的夜摇光还是一头雾水:“我琢磨不出凶手是谁。”
双手撑住下巴,夜摇光微微嘟着嘴,一脸的沮丧,看起来真是让温亭湛整颗心都萌化。
“夫人想知道凶手?”
“原本不是很感兴趣,但方才听你那么一说,我觉得不看个结果,我心里猫抓似的难受。”夜摇光觉得有些地方她想通了,有些地方她又想不明白,她心里痒痒得狠。
“哈哈哈哈。”温亭湛朗笑着,伸手捏了捏妻子嫩滑的小脸,这手感真是不要太好,总要明白为何幼时,妻子总喜欢这般捏他,“既然摇摇想知道结果,为夫自然不能让你失望。”
说罢,就拉着夜摇光起身,夜摇光身子一倾,跟着温亭湛奔了出去:“你带我去何处?”
“去破案。”温亭湛回首,笑着冲夜摇光眨了一下眼。
夜摇光才不承认她有一瞬间被电到,心里吐槽这温亭湛:“孩子……”
“金子在呢。”温亭湛走到了门口才回身扫了一眼躺在屋顶赛太阳的金子,“猴毛还挺多,够拔。”
金子差一点从屋顶上栽下来,稳住身子爬起来,想要表达一下心中的愤懑和抗议,却发现夜摇光和温亭湛已经人去无踪,不由悲从心来,摸着它后脑勺光秃秃的两块:“呜呜呜……”
爬起身,踮起脚尖,金子正想偷溜,左不过卫荆也还在,卫荆搞不定两个小恶魔,肯定会去寻温亭湛,为着它一身猴毛着想,趁着两个孩子还没有醒来它还是脚底抹油开溜。
然后它才刚刚一个翻身落下来,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声音:“咿呀咿呀……”
踩点腿一软没有稳住身子,卫荆守在门口:“金子,少爷和姑娘醒了。”
金子:……
如果两个小恶魔还没有醒,它跑了还能够给自己找点理由应付夜摇光,可如今两个小恶魔醒了,如果它再跑,只怕夜摇光会拔了它全身的毛!
恶狠狠的瞪了卫荆一眼,金子耷拉的耳朵,认命的以龟速往两个小恶魔的方向磨磨蹭蹭的前进。
夜摇光自然不知道金子的悲催,温亭湛带着她去了乡间,把申家被杀的下人家里都走访了一遍,顺带看一看田园风景,吃了一顿美美的农家菜。
到了晚间,温亭湛就牵着夜摇光的手回家,夜摇光一脸茫然:“不是破案么?”
“我已经布好了局,就等凶手自投罗网。”温亭湛对夜摇光温柔一笑。
“!!”
这家伙一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什么时候布局的?
第1976章:会叫爹娘了
温亭湛说已经布好局,就等着凶手落网,夜摇光以为就是很快的事情,谁知道温亭湛次日打算启程的计划也推后。但他却不再出门,而是窝在院子里陪着夜摇光和两个孩子,乐此不彼的教导两个孩子说话,毕竟已经快八个月的孩子,说话说的早的都已经会喊爹娘。
广明是一岁多才会说话,属于说话晚的孩子,且还不是夜摇光和温亭湛亲自教导,夫妻两就把这点遗憾抓在龙凤胎上,温亭湛更是每日逗着两个孩子。
“来,跟着爹爹说,娘。”温亭湛蹲在两个孩子的摇篮前,对着两个孩子很有耐心。
“噗——”温叶蓁很不给面子自己躺下去,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摇床上垂下来的轻纱,倒是温桃蓁还是心疼父亲,给了父亲一点回应,但却是喷了温亭湛一脸口水。
素来爱洁的温亭湛,好脾气的拿起手帕擦了擦脸,温桃蓁没有躺下去,而是双手抓着摇床的木柱子,下巴刚刚可以搁在扶栏的上方,冒出一个头和父亲大眼看小眼。
夜摇光看着女儿下巴趴在扶栏上,粉嫩嫩的小脸更是肉嘟嘟,忍不住就上前捏了一把,温桃蓁也不娇气,母亲掐她,她反而笑得咯吱咯吱很欢乐。
“你都教了两日了,也没有教会,亏得蚊子他们还说你是最好的先生,也不过如此。”夜摇光逮着机会就损温亭湛,顺便投个鄙视的小眼神。
“为夫已然江郎才尽,实在是撬不开姑娘和少爷之口,请夫人指教。”温亭湛一幅虚心求教的模样,将位置让给夜摇光。
夜摇光被他这个架势弄得有些赶鸭子上架,不上吧那就是认怂,关键是她就是不想在温亭湛的面前认怂,轻哼一声,夜摇光下巴一抬,她就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柔声轻哄着:“桃桃,来,跟着娘喊,娘——”
桃桃是夜摇光给桃蓁取得乳名,就像她的乳名是摇摇。
温桃蓁湿漉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母亲,夜摇光不断给她做着口型,她好像是领会了什么,张嘴发出声音:“羊!”
发音不标准,但很明显是叫了娘,可把夜摇光乐坏了,激动地转过头拽住温亭湛:“阿湛,阿湛,桃桃叫了,叫了我娘,你听到了没?”
“听到了听到了。”温亭湛心里也是很开心,但没有夜摇光这种如获至宝般兴奋。
“女儿真贴心!”夜摇光忍不住一把就把女儿抱起来,抱着她转了个圈圈,逗得小姑娘笑得咯咯咯,好不开怀,夜摇光也舍不得把女儿晃晕,就转了一圈就抱在怀里,稀罕的逗着她,“宝贝,来,再喊一声,娘!”
“娘!”
这一声极其的标准,但却不是温桃蓁发出来,而是看着抱着母亲转圈圈的温叶蓁也站了起来,趴在扶栏上,黑黝黝的双眸澄澈的看着夜摇光。
夜摇光愣住了,她有点担心自己是幻听:“阿湛……刚刚,刚刚叶蓁是不是喊我了?”
男孩子是不好取乳名,夜摇光就叫儿子叶蓁,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一副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的样子。
温亭湛将温桃蓁从夜摇光的怀里抱过来,给夜摇光腾出手:“是,儿子喊你了。”
哼,这臭小子咬字如此清晰,指不定早就会喊了,可他这个当爹的教了两日愣是不出声,这是不是把爹当做猴儿耍?若不是看到母亲对姐姐喊了一声这么激动,有好处拿这臭小子指不定还要藏拙!
一看就是个花花肠子多的混小子。
温亭湛暗暗在心里给儿子记上一笔。
温叶蓁才不管爹在想什么,他扑入了母亲温柔的怀抱,小手圈住母亲的脖子,觉得一定是母亲喜欢他刚刚那么喊,于是贴在母亲的耳边又喊了一声:“娘!”
“哎!”这么近这么清楚,夜摇光忙不迭的应了一声,然后对着儿子的小脸亲了一口。
“咯咯咯……”温叶蓁可美了,笑得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形。
看得心里有点阴暗的温亭湛心头一软,不论是广明还是温桃蓁眼睛都和他一模一样,都是细长的凤眼,只有温叶蓁的一双眼睛和夜摇光如出一辙,是一双桃花眼,明明是一母双生,这两个孩子在任何方面都很想,五官都是夜摇光和温亭湛糅合,唯独一双眼睛越长开越有区别。
现在夜摇光都不费心思给他们两在衣服上区别,因着一双眼睛差别很大,所以一眼就认出了谁是叶蓁,谁是桃蓁,但夜摇光虽然喜欢给他们做一模一样的衣服,纹路布料都不一样,可总会习惯的给叶蓁做成蓝色,桃蓁做成粉色。
“哈哈哈哈,我的女儿和儿子会喊娘了。”夜摇光笑得合不拢嘴,做母亲的就是这么容易满足,只需要孩子的一声轻唤,就能够牵扯她全部的神经,“我得把今日记下来,今日我的两个小宝贝第一日叫了娘。”
夜摇光抱着儿子去了外间,温亭湛不久前才用了笔墨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现成的墨,夜摇光就取了纸卷把日子写下来,虽然她和温亭湛都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但她还是想写下来。
写好之后,夜摇光就很有成就感的哄着儿子:“叶蓁,叫爹。”
“娘!”哪知道温叶蓁一开口还是娘,并且说完之后就往夜摇光的怀里钻。
“不对,我们要学叫爹!”夜摇光和儿子拉开一点距离,语速非常慢的教。
温叶蓁却不开口了,让心里也有点期待的温亭湛落了空,不过要在妻子面前保持风度,温亭湛依然面无表情,他才不会表现出失望!
也不知道是不是父女之间有着特殊的感应,窝在父亲怀里的温桃蓁似乎感觉到父亲有些不开心,不期而然的开了口:“耶!”
温亭湛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望着怀里的女儿,唇角止不住的放大:“桃桃,再叫一声。”
受到父亲的鼓舞,感受到父亲的喜悦,温桃蓁又喊了一声:“耶!”
第1977章:收网
虽然发音一点标准,可却把温亭湛给高兴坏了,他心里的满足感油然而生,深邃如深海的黑珍珠般华光流转的眼眸溢满了慈父的笑意温暖。
“爹!”温叶蓁也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发音非常的准确。
别看温亭湛有女儿叫他在前,方才又心里对儿子有点气儿,可这一生清清楚楚的叫声,还是让温亭湛很愉悦,他抱着温桃蓁走到夜摇光的身边,用额头抵着夜摇光的额头,柔情似水的对夜摇光道:“摇摇,谢谢你。”
谢谢有你,让我的生命中充满了幸福和喜悦。
谢谢有你,给了我三个如此乖巧可爱的孩子。
一家四口这样靠在一起,交织出最美好温馨的画面。
自从两个孩子开口叫爹娘了,温亭湛和夜摇光就仿佛小孩子寻到了新玩具,可着劲的教两个孩子说话,这一下优劣就对比出来了,温叶蓁什么称呼都是一遍清清楚楚,而温桃蓁虽然也是很快就学会,但到底没有一开口就说对,还需要后面去矫正。
“女儿要那么聪明做什么?”对此,温亭湛不以为杵,反而觉得女儿可爱。
儿子聪明一些,日后他们夫妻不在他们的身侧,弟弟保护姐姐就好,女儿娇憨些,从小被父母宠着长大,再寻个聪明疼爱她的丈夫便是。
唔,荣寻在聪明上还是过关的。
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三日,到了二十四日这一天,卫荆突然走进屋子里,对温亭湛点了点头,恰好这个时候两个孩子被哄睡下,温亭湛走出屋子外将在外面嗮太阳的金子给拎了进来,往摇床前一放,一言不发的握着夜摇光的手就出去了。
金子已经很麻木的如同一尊雕像杵在那里,这两个小恶魔似乎很喜欢它这个大玩具。只有它在的时候,离开爹娘的小恶魔才会没有异常,它都不知道这是荣幸还是悲哀!
“我们去何处?”出了院子,夜摇光才问。
“去收网。”对着夜摇光神秘一笑,温亭湛就牵着她去了郊外水家村,这里的人大多数都姓水,村子因此而得名,很巧的是申家死去的两个男仆,都在水家村,但不同姓。
一个叫水生,一个叫魏耕。
温亭湛上次已经带着夜摇光来了一次,可这一次温亭湛越过了水生和魏耕两家,去了上次来不曾去过的一户农家,院子里的妇人夜摇光认得,上次去魏耕家里,看到了这位妇人,据说和魏耕家关系极好,好像夫家也是姓水,人称水六嫂。
大概五十的年岁,两鬓已经发白,穿得很干净,院子里也收拾得很整洁,看得出是个勤劳的妇人,此刻她的脸上满是洋溢的笑容,看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两位客人,今儿怎么又来了村子里?”水六嫂看到夜摇光和温亭湛,连忙走上前开了门,把他们请了进去。
上次温亭湛和夜摇光就是装作游玩而恰好路过的夫妇,在村子里走了一遍,旋即打听了一下水生和魏耕家的情况,因为温亭湛谈吐不凡,夜摇光都大方,加上夫妻两这等样貌,水六嫂自然是印象深刻。
“上回来了之后,内子就一直对你们村子里的银杏叶林极是喜爱,恰好今儿有空闲,就陪着内子走一走,从后面过来走累了,原本想去魏家讨杯茶水,看到水六嫂在院子里,就知道这定然是水六嫂的家宅,也就躲懒少走几步,向六嫂子讨杯茶水。”温亭湛语气温和。
水家村的确有一片很大的银杏叶林,恰好这个季节是最黄飞落的时候,风一吹,漫天黄叶,在阳光下泛着光飘飞,那景色极其的优美。
而水六嫂的家中却在靠后,若是温亭湛和夜摇光从后面过来的确先路过水六嫂的家,完全找不出任何可疑之处,水六嫂立刻招呼着他们在院子里坐下,擦着桌子对屋子里喊:“大郎,家里来了贵客,快去厨房热水来。”
水六嫂可没有忘记夜摇光和温亭湛不喜欢喝茶,而是喜欢喝白水,而且他们乡下人家也没有什么好茶招待。
夜摇光和温亭湛早就知道屋子里有人,听到水六嫂的呼喊,就走了出来,迅速的扫了温亭湛和夜摇光一眼,虽然他的速度很快,但夜摇光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点防备,他应了一声就跑到厨房里。
温亭湛仿佛没有看到这个人,而是和水六嫂闲话家常:“六嫂子,我和内子方才一路行来遇到了几个村民,都在说魏家老太太得了怪病,这是怎么回事儿?”
“哎,说起这事儿就揪心,秋嫂子的身子骨原本很硬朗,可魏耕那孩子突然遭了噩耗,她哪里受得住这个打击?”水六嫂也是面带愁容,“魏耕那孩子本就是秋嫂子的老儿子,是都快四十的人了才生下来的宝贝疙瘩,可秋嫂子是个可怜人,前头婆婆……”
似乎说长辈的坏话不太好,而且是已死的长辈,水六嫂就顿了顿:“把秋嫂子逼得没办法,才把魏耕那个孩子送到县城家里做奴仆,还是签了几十年的长契,眼看她多年媳妇熬成婆,可以当家做主,魏耕那孩子又是个出息的,申老爷家也和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哪里知道飞来横祸,魏耕这孩子去了,老嫂子就三日爬不起床,这心里有了结,还不是说病就病,就在前日老嫂子突然和我们说着话,说着说着就倒下去,到现在都还未醒,大夫说恐怕……”
水六嫂没有说下去,但是她的语气和面色就表明了,魏耕的母亲只怕好不了了。
恰好这个时候水六嫂的儿子,一个中等身高,有些瘦弱的二十五六岁的男子领着水壶走过来,夜摇光感觉到他浑身紧绷,眼神也有点飘忽,有些神不知所属。
“我和魏家也算有些缘分,恰好我知晓一些歧黄之术,我去魏家看看吧。”这个时候温亭湛站起身,冲着水六嫂笑道。
“我送你们去。”温亭湛话音刚落,水六嫂的儿子就立刻有些急切道。
第1978章:凶手
似乎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水六嫂的儿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一直在外打零工,回来就听娘说魏伯娘得了重病,正被我娘催着去探望。”
“是啊,我都准备好了鸡蛋和白面。”水六嫂连忙进屋子里将篮子挎出来,亲手递给儿子,“你就陪着两位贵客去吧。”
温亭湛没有拒绝,路上水六嫂的儿子做了自我介绍,他叫水清,是水六嫂的长子,也有试探夜摇光和温亭湛的身份,但却被温亭湛三言两语打发,两家隔得也不算远,几十步的距离,等到了魏家,魏家一副愁云惨淡,水清很亲切的上前和魏家的人寒暄。
温亭湛说明了来意,魏家人很感激,又抱了一丝希望,将温亭湛引了进去,一进屋子夜摇光只看了魏老太太一眼,就知道魏老太太这副模样是温亭湛使得坏,果然温亭湛装模作样的给魏老太太扎了两针,魏老太太就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越过了温亭湛变得清晰,看着站在边缘的水清立刻眼睛湿润,挣扎着要坐起来:“耕儿啊,我的耕儿,你可算回来了。”
“老婆子,那是水清,你看错了。”老魏头先是开心的抱住老伴,而后无奈伤感道。
“胡说,做娘的哪里有认不出自己的儿子,这就是我的耕儿。”魏老太太不依,老泪纵横的将手伸向水清,“耕儿啊,你是不是来接娘,是娘对不起你,你走了还舍不得娘,你带娘走,娘这就跟你走……”
说着,魏老太太就要下榻,水清一个箭步上前就扶住魏老太太:“伯娘,你别伤心,虽然耕哥去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儿子,我会像耕哥一样孝敬您。”
“没有以后。”温亭湛突然淡淡的说道,“魏耕,你没有以后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包括夜摇光在内,除了还有些意识不清醒的魏老太太,她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儿子,嘴里呢喃着。
水清扭头看着温亭湛:“温公子说什么,我是水清。”
“是么?”温亭湛微微一挑眉,“老太太,他说他是水清,不是你的儿子魏耕,你要如何证明他是你的儿子?”
“他就是我的儿子,不信你看看他的耳蜗!我的耕儿耳蜗里面有颗痣!”这话一出,水清身子一僵,意识还有些模糊的魏老太太笑了,“打小耕儿和水清就长得像,也不知道为何就是像得不得了,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俩是亲兄弟,双生子。可他们俩不是,他们俩除了水清的腿上有块疤以外,耕儿的耳蜗里面还有颗痣,这两小子可皮得很,犯了错就打哈哈,装着对方,这事儿啊就我和六妹子知道,就是不告诉两个小孩子,他们俩小的时候谁也分不清他们俩。就我和六妹子能分得开,别人只当是亲娘的缘故……”
“老太太,您累了睡会儿吧。”温亭湛上前扶住魏老太太,扎在魏老太太肩膀上的银针也被拔出,老太太果然困倦的闭上了眼。
陷入睡梦前还呢喃了一句:“耕儿,娘跟你走……”
“你娘没事,她明日就会醒来,这一觉睡过后对她的身子反而有益处。”温亭湛淡淡的对着水清,不,应该是魏耕道。
魏耕的双手捏紧,青筋直跳:“你到底是谁。”
“本官乃是江苏布政使,温亭湛。”
魏耕豁然抬头,看着温亭湛的目光充满的惊惧,整个人的魂儿都被抽走,他呆呆的站着不言不语,魏家的人也是被这接连的变故惊得回不过神,直到外面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很快江淮与带着许多官差冲了进来,他看到温亭湛和夜摇光,苦笑道:“我不如温大人多矣。”
“既然江大人来了,此处便交给江大人。”温亭湛拉着夜摇光的手离开。
夜摇光也是久久不能回神,离开了水家村,她才道:“所以,死在申家的是和魏耕长得很像的水清,而杀人凶手是在申家干了十多年的魏耕。”
“嗯。”温亭湛轻轻一颔首。
“真是不可思议。”夜摇光现在明白了为何江淮与怎么都寻不到凶手,因为凶手在他们眼里已经“死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世间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这很正常,但是几率本就小,尤其是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长得特别像,像到家里人都认不得的地步,这就更小,而且偏偏这两个人还在一个村子里。
“水清和水生的死。”温亭湛对夜摇光道,“从厨娘被杀我推断出这个凶手必然是对申家很熟悉,我曾想过是申家以前被解雇的下人,申家夫妻和两个丫鬟是死在了睡梦中,这个凶手是被府里的人放进来,那么就只看是水生和魏耕其中一个放进来凶徒,可当我看到水生和魏耕的死亡地点之后,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何处不对劲?”夜摇光立刻追问。
“他们两都死的很隐秘之地,若说其中一个是被放进来的歹徒暗杀还说得过去,那么大半夜另外一个人如何会和一个陌生人去一个隐蔽的位置?所以这个凶手必然是他所熟悉,且放心的人,才能够将他引到隐蔽之处,我当时便怀疑是这两个人都熟知的人。”温亭湛详细的对夜摇光分析,“再到后来申姑娘醒来,凶徒知晓申姑娘有心疾,申家不算大户人家,可姑娘家的隐疾哪里能够说出去,这是影响婚事的大事,绝不可能传扬出去,就算关系再好,这等主家辛秘,一个合格十几年都没有被解雇的下人是不可能说出去,那就只能是内贼。”
夜摇光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最后让我确定是魏耕的,是他杀申家少爷戴了申家少爷的面具,申家少爷的面具亲姐姐都没有见到过,定然是藏得很隐蔽,除了随侍心腹如何能够在申姑娘起个身这么短暂的时间就寻到?”温亭湛目光变得深邃,“我打听过魏耕机灵,更得申家公子的心,确定魏耕是凶手之后,我便想知道替魏耕死,甚至亲人都没有认出来的缘由。”
“魏老太太是关心则乱。”夜摇光轻叹一声。
明知道自己的儿子耳蜗有颗痣,却没有去核对,应该是压根就没有想到那会是水清,自己的儿子才是在申家做活儿的那一个,死在申家的怎么可能是水清呢?魏耕只怕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第1979章:杀人动机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温亭湛从来没有觉得,这世间有天衣无缝的局,而是看一看有没有能够破得开局之人罢了。
“这次还多亏有申姑娘这个漏网之鱼,否则只怕不好破案。”夜摇光想了想,若非申姑娘没有死,只怕温亭湛都要被带偏。
“不过是多费些时日罢了。”这件案子诚然申姑娘或者的确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但没有申姑娘,温亭湛也很自信能够破案。
“真是一点也不谦虚,你难道还不是有推断错的地方。”夜摇光冷哼。
“这破案啊,就好比走迷宫,一条路走错了,自然就折回来重新走,旁人也许走过去已经寻不到.asxs.的路,可你夫君我过目不忘,纵使千头万绪,也定然能够将解开的线拉出来。”温亭湛笑看了夜摇光一眼,“不过这个案子,我还有个地方推断有误。”
“什么地方?”夜摇光对这个感兴趣。
就知道自己的妻子恨不得自己时时刻刻碰壁,温亭湛也不介意,反而是知道她感兴趣,才把这话说出来:“魏耕的杀人动机。”
“对啊,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夜摇光很是想不通。
根据已有的信息,申家对待下人很宽厚,魏耕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要痛下杀手,杀了申家一家人?而申家的下人相处和睦,为何魏耕一个不放过?
“我原以为是申家有私宝不慎被见财起意,亦或者为金钱不择手段的下人看中,害怕申家之中有活口,泄露了秘密才会灭了一家几口人。”温亭湛牵了夜摇光的手缓步往前走。
“你为何会有这个推测?”夜摇光问。
“申夫人和申姑娘梳妆台上的珠宝。”温亭湛侧首对夜摇光道,“江大人将申家保护的很好,那些大把放在梳妆台很明显的珠钗有些过于刻意,申家不算是家大业大之家,应当不至于如此财大气粗。而且我打开过两人的妆奁,发现摆在外面的还是最为名贵的珠宝。”
“这是魏耕故意放出来?目的就是让查案的人认为他不是为财?”夜摇光听后试探的问,觉得有些不对劲。
温亭湛先是颔首,而后又摇头:“是他刻意放出来,但并不是为了让人误以为他不是为财,而是让人以为他是为了财。他做的如此刻意,我就会想他为什么要刻意把财物放出来,是不是欲盖弥彰,误导办案之人略过他是为了图财,为什么要让办案之人略过?”
“因为他就是要人以为他是为了图财。”夜摇光这会儿倒觉得魏耕还真有些聪明劲儿。
“嗯。”温亭湛应了一声,“他这一举,不论办案之人是如沛县知县一流认为他不是图财也好,还是如我最初认为他是图财也罢,都把所有人带偏了。”
“但其实他并不是为了财物,那他是为了什么?”夜摇光越来越想知道原因。
“若他是为了图财就能够将昔日主家乃至共事这么多年的人狠心杀害,必然是个唯利是图之人,半个多月的时日,他只怕早已经带着财物远走高飞,等我们查出来他指不定已经隐姓埋名,过上了荣华富贵的日子。”温亭湛道,“可是他不但没有走,反而为了老母不惜冒险回来,他那般谨慎,会不知道这极有可能有来无回?他却不敢拿老母的性命来赌,这说明他是个重情至孝之人。”
“一个重情至孝之人基本品行坏不到何处去,那到底是什么致使他走上这条不归路?”
“为夫也拿不准,不如我们去听听江大人审案。”
知道夜摇光不会拒绝,温亭湛直接牵着夜摇光的手就往沛县的衙门走去,他们俩是慢悠悠的走回去,比江淮与他们慢了些,不过到的时候也刚刚开堂,江淮与亲自主审,知县坐在一旁,温亭湛让知县给他和夜摇光被安排了位置坐在一边旁听。
“魏耕,你杀害申家七口人命,水家村发小水清,一共八人你可认罪?”江淮与沉声问。
“八口人?”魏耕豁然抬起头看着江淮与,怎么会是八个人,不应该是九个人么?
申虹的事儿因为知县觉得玄乎,一直被死死的封锁,再加上申虹一直在申家,申家作为命案现场重重把手,魏耕杀了人之后就躲了起来,他听到的都是最初的消息,申家一家九口无一幸免。
“申姑娘只是被你吓的休克假死,幸得温大人妙手回春,将之救回,让你少了一重罪孽!”这是江淮与和温亭湛说好的,毕竟什么被吓得失了魂还一直没有死的事情有些玄乎,而且也不利于申姑娘日后生存,为了不让申姑娘被人指指点点,就一致对外说申姑娘只是休克。
失魂的事情,也只有几个人知道,有温亭湛的威压在,自然没有人敢乱传。
哪知道魏耕听到这话,他一双虎目瞬间充血,满是仇恨的看着温亭湛,带着枷锁跳起来就冲向温亭湛:“你为何要救她,为何要救她——”
魏耕被衙役拦下,强制的跪在了地上,脸都被按在地上,却依然执拗的恶狠狠的瞪着温亭湛,仿佛温亭湛是他的杀父仇人。
温亭湛看着他若有所思,却没有说话。
“啪!”江淮与重重一拍惊堂木,“魏耕,你若再藐视公堂,本官就想将你重责五十大板!”
魏耕充耳不闻,依然瞪着温亭湛。
这让江淮与恼怒不已,立刻对衙役使了眼色,衙役便开动,那粗大的木棍狠狠的打在魏耕大腿上,他却咬着牙不发出任何声音。
大概打了二十棍,就已经渗出了血,江淮与抬手制止。
“你故意将申姑娘吓死,也是故意惊醒她,更是故意要让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弟弟死在眼前对么?”温亭湛淡声问道。
“没错!”魏耕高声回答,“我就是要她尝一尝惊恐,无助而又绝望的痛苦!”
“为何?”温亭湛问,“既然这般痛恨,为何不给上一刀,你若给上一刀,我也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