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1章:盛世烟火为你放
哪怕是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车上,车上也有火炉,三人也是冻得脸色发白。
现在才戌时正(晚八点),喝了口热参茶的陈舵将案录递给温亭湛:“温大人,这份案录,是最贴近姜大人案录,一样人证供词极多,所有之物温大人只能过目一遍,不知温大人可准备好?”
温亭湛看了夜摇光一眼,颔首:“现在就开始,看完本官还得陪夫人看烟火。”
众人一怔,都是有些哭笑不得,陈舵连忙将案录打开,这份案录上面还有封条,封条上印的是十多年前温州府提刑按察使的印章,代表着在这之前没有人拆封过。排除了温亭湛提前背过的可能。
陈舵抽出一份递给温亭湛,温亭湛坐在长案之后,面无表情的翻阅着,所有人都盯着温亭湛,他没有背,甚至看得速度超过了他们的想象,没有任何停顿,就好似他们平日里看一本闲书,翻阅过之后,就直接放到了右手边,龚西政亲自从新将之收好。
这样多的案宗,温亭湛足足看了一个半时辰,恰好是子时之前全部浏览完,看完之后他只是动了动脖子,舒展一番筋骨,而后站起身,问了声:“什么时辰了?”
“回禀侯爷,快子时。”卫荆回答。
一把抓住夜摇光的手,温亭湛对着在座众人道:“几位大人若是有雅兴,不如去看看烟火。”
“温大人,您不先默么?”陈舵有些急,这刚刚看过,不先急着写下来,而是拉着夫人的手看烟火……
“姜大人的案录不也是本官几日后才默下来,陈大人莫急,正好看得有些累。”温亭湛轻轻一笑,就不顾众人的目光,拉着夜摇光走出了正堂,站在院子前的屋檐下。
今年的年关大雪纷飞,是第一次他们夫妻遇上如此雪花漫天的年关,卫荆早就已经得了温亭湛的暗示,几乎是他们夫妻在屋檐下站定,绚丽的烟火就冲天而起,在沉寂的夜空绽放,明亮的光随着散落的烟火而将他们的脸庞照亮。
温亭湛也不在乎这么多人在,将夜摇光揽在怀里,指着天:“这是我今年特意去定做的烟火,你看散开像不像一朵朵桃花,选的都是粉白二色。”
“漂亮。”夜摇光依偎在温亭湛的怀里,唇角轻轻的扬起。
“摇摇,你知道我为何每年守岁想和你共赏烟火么?”温亭湛忽而低下头,漆黑的眼眸在烟火的光芒下静静的看着夜摇光。
“不是当年的承诺么?”夜摇光迟疑的问。
“不全然是。”温亭湛笑着摇着头,他的笑温暖的让寒冬寒气顿消,深深的酒窝似涡着陈年佳酿一样醉人,“我始终记得夫人对我说过的话,你可救一人,可救一家人甚至可以救一族人,都不及我若为官,可以造福一方百姓,可以造福天下苍生。这是我为官最根本的目的,我要为你谱写盛世长安,让天下之人都知道,盛世烟火为你而绽放!”
温亭湛的声音没有刻意的压低也没有拔高,就是那么平常的语调,纵使烟火不歇,声响不绝,那些被烟花吸引出来的人,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屋檐下没有挂灯,他们站在烛火明亮的大堂门口,望到站在前方有些光晕朦胧的夫妻两。
他双手握着她的肩膀,低着头看着她,而她微微仰着头望着他。
他们仿佛已经看不清这夫妻的五官,似乎只有一抹黑色的轮廓剪影在璀璨明亮的烟花下镌刻出了永恒的画面。
那个少年权贵,足智多谋,犹如修竹一般将根强势的扎入石板之中的男人,在所有人看来他该是冷硬而无懈可击,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这样柔软的一面。
很多人都说温亭湛将妻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没有见过的男人,尤其是没有见过的官场上的男人都是嗤之以鼻。所谓看重,最多不过是内宅交与,事事有商有量,最多不添女人给她增堵,还能够看重到什么地步?
可是这一刻,他们听到了什么?
这个被百姓赞颂一心为民的千古一官,他说他为官的根本只是为了他夫人的一句话,他说他要天下太平,每年的盛世烟火都是因为她而放。这多么的狷狂,就连帝王都不敢说出这样的话,可他偏偏敢,并且他们心里却没有一点觉得他是纯粹的狂妄。
因为,他是温亭湛。
过了今日才二十五岁的他,身上有太多的传奇,太深的功绩。没有人会怀疑,不出十年,这个少年将会站在大元朝权势的顶端。
他想天下兴,天下便会兴;想天下亡,天下也许就真的会亡。
温亭湛陪着夜摇光放完烟火,亲自将她送回内院,才折回来,完全没有对方才的事情有一点尴尬,他依然那样泰然自若:“默写太慢,姜大人的案宗本官足足默写了近三日,总不能耽搁如此之久,也不好让诸位大人轮番守着。不如诸位大人一人拿一份证词,诸位大人可随意报出画押人的姓名,本官背,诸位大人按照手上的证词听。”
“温大人……”陈舵瞪大眼睛,这用写的还可以想不起来停一停思考一番,也可以暂且放一边,先写别的,这若是背诵……
“我与诸位大人都只有十五日节假,开年之后诸事繁多,为着朝廷,为着各方百姓,也是能省些时日便省些时日。”温亭湛却一派闲适。
“既然温亭湛如此自信,那就让我等开开眼界。”航大人的目光齐亮,他是真的想要看到奇迹,而非想看温亭湛的笑话,他第一个站起来,去龚西政那里随意抽取一份证词,看了一眼画押的名字,“温大人,证人牧守信。”
“牧守信生于兴华元年……”温亭湛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将证词上的东西平淡的,没有任何停顿的背了下来,就好似他的面前拿着一本书,他只是轻轻松松照着念出来一样流畅通顺,没有一丁点的停滞。
第1832章:混淆视听
一张背完,这位航大人目瞪口呆的傻站在这里,在别人的催促之下,才回过神,深深的折服的对温亭湛一拱手:“温大人,一字不差,佩服。”
阳盟不信邪,他立刻站起来,没有像航大人一样随意抽,而是挑了一份最长的证词:“温大人,证人陈可。”
“陈可生于……”
这份证词很长,是因为这位是死者的丈夫,是受害人,足足有六页纸,温亭湛却依然没有停顿,一字不漏的将之背了出来,阳盟死死的盯着证词,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照着,企图抓出一点遗漏,期间由于他跟不上温亭湛的速度,他还故意挑着好几句话让温亭湛重新背了一遍,温亭湛却也没有任何不耐,都满足了他的刁难,实在是其他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他才适可而止。
现在经过温亭湛那么一挑拨,只怕这些人都恨毒了让他们又是跑一趟,像犯人一样受审,又是险些危及到官途的人,若是被怀疑只怕要被群殴。
把最难打发的阳盟给打发之后,其他人基本没有任何挑剔,全都是一遍过,而事实上温亭湛也确实是没有任何纰漏错误,大概两个时辰之后,所有证词都已经被温亭湛背诵下来。
在座之人,包括早已经对温亭湛妖孽之处知之甚深的岳书意都是惊得手保持着去拿茶杯的动作僵住,其他人都被他震撼的连瞌睡都没有,纷纷一脸错愕甚至带着点惧意的看着温亭湛。
这样的记忆力,才是真正的过目不忘!
“看来证人之词,本官侥幸无错,现下就剩审案的案录以及证物,那温某就从案录开始吧……”
“不用了,温大人。”航大人回过神,摇着头道,“我们都相信温亭湛默写下来的案录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我们重新签字印章。”
审问的案录和他们有什么关系,那都是当年审案的提刑按察使的事儿,他们只要确保他们的证词没有问题就成。
“是啊,温大人,这都折腾了大半夜,我是服了大人,我重新签字!”又一人表态。
“我们也签字。”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之后,也集体表示认可。
这样的情况下,阳盟不同意,那就是心里有鬼,也只能咬牙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自己的那份证词,说实在这么多年他都已经忘了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而他的证词也记不太清楚。但是这个时候他提出异议也是自曝其短,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提出什么异议。
等到阳盟也签下了名字落了印章之后,温亭湛才将全部证词收好,交给了岳书意:“天还未亮,诸位大人不如去小憩一个时辰,明日本官会连同岳大人和龚大人开始审理此案,需要问话诸位大人,自然会派人前来请,其余时日诸位大人皆可以在温州府随意走动。”
“温大人辛苦了,也去歇歇吧。”航大人站起身,拱了拱手,“年纪大了,熬不住,还真的去睡上会儿,诸位告辞。”
有了开头,其他人也是陆续离开,温亭湛派人引着他们去安排好的客房,等到将所有人都送走之后,温亭湛这才缓步走回自己的屋子,洗漱之后轻手轻脚的搂着夜摇光。
夜摇光还是醒了,但却没有动,很快又睡着,等她再一次醒来,温亭湛依然还在熟睡,今年是大年初一,是不能串门,他们又不在祖宅,很多事情都是不需要做。夜摇光索性就这样看着他宁静的睡颜。
老公长得帅就是好,就这张百看不厌的脸,就能够让拥有这个男人的女人,每日醒来看到之后,一整天心情愉悦。
“夫人总是喜欢这般垂涎为夫的美色。”温亭湛睁开眼睛,对着笑得一脸甜蜜满足的夜摇光,颇有些伤感的轻叹,“幸得为夫长得有几分颜色,否则岂不是要面临惨遭抛弃的下场?”
夜摇光挑眉,用手摸了摸他的脸:“你知道就好,给我保护好这张脸,它可不是你的,而是我的。”
“人不如脸。”温亭湛委屈的垂下眼帘,因为睡着长翘的睫毛将他的眼睛遮挡。
夜摇光推了一下他:“少来,你快说你怎么这么快就搞定了那一帮人?”
上次可是用了两日多的事情,夜摇光昨夜歇下的时候还在琢磨着早起要给他做点什么好吃的补补,指不定要连着两天一夜不合眼,却没有想到这次他这么快就搞定了。
温亭湛伸出细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脸,眼神明亮的望着夜摇光。
夜摇光毫不犹豫的亲了下去,故意亲的有劲,嘴里喊着:“我的美脸……”
可把温亭湛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把妻子捉住,按在怀里:“我没有默,而是背给他们听,时间自然是省下来。”
“当真只是为了省下时间?”夜摇光怎么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呢?
“知我者,夫人也。”温亭湛的指尖搅动着夜摇光一缕秀发,“我是想要震撼他们,混淆视听罢了,当我挨个把他们手里的证词一字不误的背出来,他们心中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惊叹,心中的怀疑消失,又已经耽搁了大半夜,在他们看来完全没有可以做手脚的审案案录,就无足轻重,并且相信我不会出错,而选择这个时候挽回一点我们之间的僵局,给予我一点信任不看不听。而当年做假证之人,其实十三年哪里还能够记得到底出纰漏的地方在何处,在全部人都没有异议之际,他若是出了声,那就是不打自招,他可是险些害得其他人仕途不保,他哪敢开口?”
“所以,你是在审案的案录上做了手脚?”夜摇光瞪着眼睛看着身边躺着的这条狡猾的狐狸。
“虽然为夫做了手脚,可为夫保证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而且若他不是凶手不会中为夫的圈套。”抓着妻子葱白一样的指尖,轻轻一吻,温亭湛笑道,“夫人,你就等着看一场好戏,为夫不需要开堂审问,就能够让这心中有鬼之人自己跳出来。”
第1833章:要正名
温州府的年初一很热闹,依然有小贩趁着游街活动,庙会等等新年活动而上街摆摊,偶有两个商铺和饭馆开着,一大早四处都是鞭炮声。留宿在布政使司的人都是自由身,有些也因着闲来无事,或者耐不住外面的热闹喜气,陆陆续续的结伴出门。
有些出门前也是派人来打了招呼,他们会直接回驿站。当时他们到来的时候,温亭湛并不在,布政使司是温亭湛的地盘,也就没有人擅自做主将这些人安置在布政使司,大部分安排在了驿站,只有少数几人安排在了陈舵名下的一座小院,为了表示重视,岳书意和龚西政也搬了过去。
唯有那位任海南布政使的航岷航大人,和一直心事重重的阳盟并未离去,午膳的时候两人也是吩咐人送到了屋子里,并没有和夜摇光他们同用。用了午膳之后,夜摇光看着温亭湛似乎也没有要去做什么的准备,而且照旧陪着她在院子里走走,哄她午睡。
等到夜摇光醒来的时候,温亭湛并不在身旁,幼离说温亭湛在书房,夜摇光便兴致勃勃的走了过去,才刚刚走到门口,紧闭的大门便被打开,航岷脸色凝重的走了出来,看到夜摇光,也就是礼貌性的点头致意,就心不在焉的走了。
夜摇光看了看他之后,缓步埋进屋子里,就见蒹葭也在,蒹葭对夜摇光行了礼就退下。
“你们这是唱哪出?”夜摇光疑惑的走到温亭湛的面前。
“我总不能一直背着纳了个头牌姑娘的罪名吧?”即便是有名无实,而且还是夜摇光弄出来的,温亭湛也觉得别扭,他不在意和夜摇光换一换,但却不容自己在这方面有半点瑕疵,替妻子背了这般久的黑锅,他也该洗清罪名,“我按照之前我们说好的,替蒹葭安排了一个姜穆奇私生女的身份,虽则有些对不住姜知府,但能够为他一家沉冤得雪,想来他也不会在意这些虚名,再则为官之人在外面有个私生女也是无伤大雅之事。”
“所以,你是让航岷和蒹葭对质?让航岷相信蒹葭的身份?”夜摇光算是明白了温亭湛的意图。
“那日晚宴,是姜穆奇的嫡孙,也是姜三公子第一个侄儿的满月宴,他正好也在场,并且带了蒹葭,蒹葭虽然记忆模糊,但有些特别的事情还是记得,她就说她当时也在场,只不过身份敏感,掩人耳目罢了,毕竟十多年她记不全,只记得一些也是正常。而且那时候她不过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温亭湛颔首道。
“韶华流金那里不会穿帮?”夜摇光担心这事儿出纰漏。
“蒹葭本就是自卖其身,当初进韶华流金,就是为了查姜家的案子,她编了一个一家都横死,就她侥幸逃出来的理由,她的身世想来韶华流金也不知道,稍微打点一下,就能够瞒天过海。”这些事情,温亭湛回苏州的时候,就已经吩咐下去,现在已经全部安排妥当。
“所以,航岷现在是相信了蒹葭的身份。”毕竟当初宴席上的事情,温亭湛再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知道细节,航岷应该是和蒹葭对质过后,相信了蒹葭当时的确在场,“那你告诉航岷的目的呢?”
“摇摇也许不知道,那一晚其实发生了很多事情。”温亭湛拉着夜摇光到一旁的贵妃榻上坐下,自己与她隔几而坐,“航岷的青梅竹马正好是姜穆奇的继母,航岷幼时家贫,是姨母供养他苦读,姨母有个女儿,后来航岷去了书院读书,其姨母重病身亡,族里的人就把其表妹威逼利诱的嫁到了姜家,成了姜穆奇的后娘,那时候姜穆奇已经成婚。但姜穆奇的父亲在外任职,航岷并不知道心上之人嫁给同窗好友的父亲,虽然一直多方打探却苦无消息,后来他也成了亲,却没有想到十年之后,在昔日同窗兼上峰府中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还比他们大了一个辈分。”
“姜穆奇的父亲在续弦之后六年就去世,继母无儿无女,自然是由姜穆奇供养,那日航岷只是想要问一问表妹的近况,两人私下见了面,恰好蒹葭记得这件事。”温亭湛徐徐道来。
“你用这件事威胁他了?”既然是航岷的表妹,那必然是有迹可查,这完全隐瞒不了。
当年的航岷没有那个本事,有人又刻意隐瞒不告诉他,自然是不容易查到。但如今放到温亭湛,亦或是航岷自己身上都是很容易就掌握证据。
“何须我威胁他?”温亭湛摇头轻笑道,“当年姜家灭门案,航岷的表妹也没有逃过,他心中自然是有恨。”
“所以……”夜摇光到现在还没有搞明白,温亭湛到底是什么目的。
“我不是说过么?这件事要靠诈。”温亭湛隐含深意的笑容让夜摇光看着有点欠扁,见妻子的眼眸开始弥漫不友善的光芒,温亭湛连忙适可而止的说道,“你知道今日为何所有人都出去了,唯有阳盟和航岷没有出门么?”
“还用问,肯定是你动的手脚。”夜摇光翻个白眼。
“早膳之时,我吩咐所有给他们送早膳之人带了一句话,让他们互不外传,否则就可能被凶手栽赃嫁祸,他们果然听话,只有航岷和阳盟没有收到。”温亭湛解释道,“阳盟做贼心虚,他会留下来暗中观察我的一举一动,我这会儿单独见了航岷,航岷又是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你说阳盟会如何做?”
“当然是趁势寻航岷,假意关怀,实则从中套话。”夜摇光觉得换了是她会这样做,看看有没有机会浑水摸鱼,把航岷变成替罪羊……
替罪羊!
夜摇光顿时明白了温亭湛的意思:“你是要航岷去帮你给阳盟下套……”
温亭湛对着夜摇光笑而不语。
没过一会儿,卫荆就进来对温亭湛道:“侯爷,航大人派人让属下告知侯爷,阳大人约他出去散心。”
第1834章:开始下套
长顺街道乃是昔年温州府最热闹的街道,但因为十三年的那一场知府灭门案,而令不少权势豪富搬离,后来姜知府府邸后山又莫名发生了火灾,更是传出了闹鬼传闻,一下子繁华的地区变得阴冷无人故。
阳盟实在是没有想到航岷竟然会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这样的地方。大年初一要寻个酒楼实在是太难,早上还有两家,可到了下午就有一对老夫妻打了个酒棚子。也许是走了一身寒气,看了在灶头上温着的热酒,两人都情不自禁的挑了个偏僻靠着墙根的位置落座,要了两壶好酒。
航岷一个劲儿的闷头大喝,好似一旁的阳盟不存在。
等到航岷半壶酒下肚,阳盟按住了航岷要拎起的酒壶:“航大人,虽则寒冬酒暖,但喝多了还是伤身,航大人若是心中有不快,又信得过下官,不如与下官说说,下官或许不能为航大人排忧解难,但至少以性命担保,为航大人守口如瓶。”
航岷挣开他的手,给自己再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才拿着未放下的酒杯:“你、我、上佑我们三是同窗,如今私下何必如此相称,显得生份。”放下酒杯,航岷的目光望向姜穆奇荒宅的方向,“当年在书院,我们三人就是上佑的才学最佳,家世最好,你我二人都是寒门出身,那些氏族子弟根本看不上你我,也只有上佑以学问交友,对你我也是多有照顾。其实若非他之故,你我也没有今日的顺途,我们对他有愧,这么多年却不知道他一家竟然是含冤而死。”
“是啊,从书院起上佑就一直照拂我们,他不仅才学好,家世好,品行也是极好。”阳盟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当年我们可是恨极了桑聚……却不曾想错怪无辜之人。”
“你知道温大人今日将我单独叫去,说了什么?”航岷突然说一顿,他似乎有了点醉意的眯了眯眼睛。
“不知。”阳盟摇头。
“我们都没有想过既然上佑和桑聚不合,为何桑聚竟然能够升到应天府?上佑的确不是个假公济私之人,但上佑也不是圣人,这般多的地方,那可是应天府啊,应天府的通判堪比其他府城知府,实权肥缺。上佑嫡长孙满月宴竟然不远千里也将他请来……”航岷幽幽的说着,带着一点醉态看着阳盟,“温大人说他猜测,害死上佑一家之人,权势滔天,至少能够将上佑一家盯得死死的,上佑才和当时他格外看重的桑聚故意闹了一出,就是想要将桑聚不着痕迹的调出去,他留在温州府掌握证据,再传给桑聚。你看,当年你我都在温州府为官,上佑竟然没有寻你我,而是寻了以往没有交际的桑聚,是因为上佑知晓你和我,都没有桑聚敢作敢当,不畏权势!”
“也许上佑是觉着危险,而不愿连累你我……”阳盟假意为姜穆奇说着好话。
航岷喉咙里发出了刺耳的笑意,他笑着摇头,又喝了一杯:“不,上佑看人没有看错,他不信我是对的,他只怕早就知晓我青梅竹马的表妹成了他的继母,我明明见过之后,却当做不识得,他恐怕看清了我是个虚伪,为了权势不顾情面的人呵呵呵……”
“你醉了。”阳盟看了看四周,好在早上的热闹已经退去,下午人烟稀少,酒棚子里的老夫妻又隔得远,他压低声音提醒航岷。
“我没醉。”航岷冷笑,“这事儿你也早就知道,你不需要再为我遮掩,因为用不了多久天下人都会知晓!”
“这话是何意?”阳盟焦急的问。
“你大概不知道,上佑有个私生女……”航岷凑近阳盟,一嘴的酒气在阳盟的耳边低语,“哈哈哈哈,我也没有想到,素来正值刚毅,洁身自好的姜知府竟然有个私生女。而这个私生女就在十三年前那个晚上,还去了府中,原本上佑是打算趁着这个喜事儿,将女儿的身份公布于众的,因为这丫头母亲已经去世,却没有想到后来被桑聚给搅和。上佑无奈,也不好将一个小姑娘无名无分的留下来,就吩咐人又送回了落脚处,这才幸免于难。”
阳盟的眼珠子都凸出来。
这时候航岷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拉近:“你更猜不到这个私生女是谁!”
阳盟看着醉意朦胧的航岷,一时间竟然忘了掩饰:“是谁?”
航岷迷着的眼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咧着嘴笑了:“就是那位轰动韶华流金的蒹葭姑娘!都在传洁身自好,誓言不顾二色的明睿候也终究是难过美人关……哈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早在明睿候接任江浙布政使之际,就在调查桑聚一案,只是因为桑聚之女是他夫人的丫鬟,他堂堂正三品,身居高位,手握两省大权的侯爷,为夫人一个丫鬟就能够劳心至此,我们竟然信了他也不能免俗。实则是温大人早就查到那位蒹葭姑娘是上佑之女,上佑死前经常去韶华流金,温大人这才设计将之带出来,这姑娘倒是有上佑几分风骨,她知晓父亲枉死,故而不惜小小年纪自卖其身,在那狼窝里等待十年,就是为了替父亲沉冤昭雪……”
“她怎么知晓桑聚不是真凶?”阳盟纳闷。
“不是说了,当夜她也在,不但在,她还看到了可疑之人,只不过天黑她人不太清,但她说有法子证实谁是凶手……”航岷说罢又喝了一杯酒。
“她的身份当真不可疑?会不会是温大人故弄玄虚?”阳盟的心提了起来,故作镇定问道。
“当天夜里我去见了表妹,也被她撞见,她连我对表妹说了什么都知晓,你来告诉我,温大人要如何故弄玄虚?”航岷自嘲一笑,“温大人这是怀疑了我,才让我和蒹葭对质……况且这蒹葭的事儿还不好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日去了韶华流金,也因着温大人的缘故,多问了两句?”
第1835章:开阳的兴趣
阳盟想起来了,因为温亭湛这样的铮铮铁骨也拜倒在韶华流金姑娘的石榴裙下,让韶华流金更是名声大振,他们来了之后,温亭湛也不在,少不得也结伴去见识一番这个销金窟。
席间也是因为温亭湛的原因,少不得打探一番这位蒹葭姑娘到底是何等风华,竟然将不沾女色的温亭湛,都迷得忘了自己的誓言,打破了无数闺中少女的幻想,不惜让自己神一样的地位有了污点,也要带入府中。
似乎有个姑娘曾经酸溜溜的说,蒹葭很清高,总是抢着为官之人服侍,而另外一位似乎和蒹葭交好的姑娘反驳了一句:蒹葭是因为家里的人死的冤,她想要为家里人伸冤才如此。
当时他们都是当做耳旁风,一笑置之,现在细细想来,蒹葭的身份似乎已经不需要怀疑。
如果当真是如此……
寒风呼呼的吹来,阳盟的后背渗出一层汗,风灌入进去,让他浑身发寒。
阳盟和航岷的对话,几乎被温亭湛未卜先知的告诉了夜摇光,夜摇光听了之后,不由越发好奇:“然后呢,你已经确定阳盟就是凶手的爪牙?”
“从他的种种反应,那下毒之人必然是他无疑。”温亭湛说的很笃定。
姜穆奇一家大肆举办了满月酒,来的宾客除了后来歇在姜家的桑聚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中了迷药,那就证明这药必然是这些人来了之后,更确切的说是走之前所下,最有可能就是水,才会中招这么多。
那下药之人就必然是来而离开之人。
“你说他并非世俗之人,他为何不寻个下属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非要搞得这么麻烦,还留个活口,也不怕露馅。”夜摇光想不明白,就好比她要真的要弄死一家那太简单。
“他杀姜穆奇,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那条鲤鱼精都还是不曾染上罪孽的灵修,你又说他爱惜羽毛。若是姜穆奇一家的死很蹊跷,陛下只怕早早就会请源恩大师亦或者千机师叔出手,毕竟这样的世外之人肆意杀害朝廷之人已经是犯了大忌,到时候他想隐瞒身份只怕不容易。”温亭湛倒是猜出那家伙这般大费周章的原因,“其实他真的做的很好很细致,若非幼离成了你的婢女,又对你这么尽心尽力,我不会为她父亲翻案,这件事只怕就永远这般过去,再无人提及。至于阳盟,姜穆奇一家就是最好的警告,亲自参与了他,哪里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而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再将阳盟这个朝廷官员灭口,又要费神。这是世俗之人和世俗之外生灵的区别,若是换个世俗之人只怕阳盟也死了。”
世俗之人更加谨慎,也更加不信什么罪孽,自然还是觉得只有死人才能够保守秘密。但世外生灵他们害怕沾染上罪孽,每杀一个人都要费尽心机将自己摘干净又不引起怀疑。再加上他们有着非世俗人拥有的能力,更加高傲。
“只怕他认为就算阳盟被我抓住了,也暴露不出来他。”温亭湛不想但却不得不承认,也许他费尽心思挖开的真相,会大失所望,因为到现在那人都还没有选择灭口,既然可以折损一个鲤鱼精,再折损一个虾兵蟹将又如何?随便派个人将阳盟杀了不是轻而易举?
“只怕他已经找好了替死鬼,而且还是一个相当有说服力的替死鬼。”夜摇光也想到了这一点,绝对不是区区一个阳盟,“没有猜到他是世外生灵,我所采取的方式已经出现了偏差,失了先机,到目前为止我们处处晚他一步,可即便知晓他已经寻好了替死鬼,我们也无可奈何。不过,纸终究保不住火,我们且看着,早晚会将它从江南的湖底掀出来。”
“爹爹。”温亭湛话音刚落,屋外就响起了宣开阳的声音。
其实夫妻两早就感觉到他的靠近,夜摇光亲自去看了房门:“一整日不见人,你快比你爹爹还要繁忙。”
“儿子给娘亲陪个不是。”宣开阳连忙行礼,“给娘亲拜年!愿娘亲芳华永驻。”
“越来越像你爹似的油嘴滑舌。”夜摇光没好气的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他,“压岁钱。”
“谢谢娘亲。”宣开阳高高兴兴的接下,然后和夜摇光走进了屋子,便迫不及待的对温亭湛道,“爹爹,孩儿查出来了,阳盟来了温州府之后,和现任文昌府知府最是来往过密。”
“文昌府?”夜摇光目光一动,大元朝的许多地名都和后世差不多,乃是太祖定下,海南在夜摇光的后世出现于清康熙朝,也一直没有独立为省,但太祖依然将之分开,文昌府隶属于海南,航岷乃是海南布政使,而阳盟想要嫁祸的人是文昌知府,其实最终是想扯上航岷,“原来不用你打这个主意,人家早有这番心思。”
温亭湛对着夜摇光轻轻一笑,转而对宣开阳:“这位文昌府知府就交给你,你私下去见一见,该如何做可还需要为父教你?”
“爹爹你就放心,我保证给爹爹摆平这一个证人,孩儿这就去寻一寻他在何处。”宣开阳笑了笑,就和夜摇光打了招呼,一溜烟儿的跑了。
看着儿子消失的背影,夜摇光一脸郁闷:“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很喜欢朝廷上的事儿,每次做这些事儿就有用不完的劲儿,且整个人都活了一样,兴奋不已。”
“就像你当年每次遇上寻你解惑之人,也是这般。”温亭湛忆起昔日夜摇光少年时光,每次给人解卦或是堪舆她的眼睛就齐亮无比,就是因为这样的光芒让他不忍其熄灭,所以他从来不阻止夜摇光锋芒毕露,而是努力的成长,成长到任由她如何高调行事,都无人能够伤及她的地步。
“我只是闹不明白,他这兴趣是随了谁。”温亭湛虽然在官场上鱼如得水,但其实他本身并没有这么喜欢,更像是可有可无。
第1836章:鱼儿上钩
“也许,也许是随了明光……”温亭湛想了想道。
夜摇光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关明光何事?他身上是你的血,我的肉。”
妻子的意思很明白,她自己最是头疼这些东西,一看就是温亭湛潜在的基因。
温亭湛心里觉得冤,但却还是乖乖的保持沉默,妻子高兴就好。
“关于阳盟的事,我怎么越听越没有头绪?”夜摇光拖着下巴,言归正传。
“今儿早我说过,前提刑按察使审问此案的案录。”温亭湛温热的指点点了点夜摇光的鼻尖,“阳盟要下毒,必然是要离席,我看了证词这位文昌府知府就是当年他离席之后,给他作证之人。他们俩定然不是同谋,要么是阳盟蒙骗了他,要么就是阳盟给了他好处。在原提刑按察使的审问案录里,也许是一早就定论了桑聚是杀人凶犯,并没有详细审问,他们这些人在期间有没有离席。现如今桑聚既然是冤枉,那么下药的凶手就是另有其人。”
“你这是作伪证……”夜摇光倒不是不能接受,只是觉得温亭湛这样有些不像他。
“我自然不会将这份案录拿到公堂上去,公堂是公平,正义所在之处。我便是知晓一个人有罪,也不会武断的作伪证来定他之罪,这是知法犯法。而我也并非圣人,焉知我就没有错判之时?若是因此枉害了无辜,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岂不是功亏一篑?”温亭湛安慰着夜摇光,“我只是通过航岷的口让阳盟知道这件事罢了,当年的审案过程,他只怕记不清楚,这样一个极小对他不利的细节,他也定然是模糊不清,可案录他们已经重新签字。即便这个东西不能定他的罪,可却能够让他洗不清嫌疑,他必然是不会让它呈到公堂。”
“他会效仿宗卷库的笔录,烧毁……”夜摇光一下子明白了,“你是故意将案录交给了岳书意,又让岳书意搬离了布政使司,就是为了给他一个下手的机会?”
“案录可不在岳书意的手里。”温亭湛宛然一笑,“我当着他们的面给了岳书意,但叫岳书意给了龚西政,这事儿做的极其隐秘,我会让航岷不着痕迹的泄露给他。只要他去盗取案录,销毁案录,他便百口莫辩。但还差一个证人,才能够定他的罪名。”
“文昌府知府就是证人。”
“是,人证物证,又当场抓了他一个现形,现在就看他会不会将蒹葭的事情通知背后的主谋。”温亭湛更关心的是这个。
“他会通知,但对方会不会亲自来就未必。”夜摇光也觉得悬儿,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所有的棋子都已经落下,到底捞上来的是何方神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为了引阳盟上钩,温亭湛很自然的给他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初三这日岳书意因为先前被温亭湛哄去处理龙泉县的事情,沈知妤很是感激,最后沈知妤凭自己的势力拿下了那一块地,便在正月初三这一日邀请了他们答谢。
要换了往常,温亭湛肯定是不去的,可这回他不但去了,还把航岷和龚西政甚至是陈舵都拉去了,其他的人也是三三两两结伴出去游玩,温亭湛已经说过明日就正式开堂审案,他已经有了人证物证,只需要几位大人配合一番,就能够查出凶手。所以,这些人也就不着急。
夜摇光猜想,这个时候,阳盟应该已经确定蒹葭就是姜穆奇的私生女的事情,他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安,温亭湛和岳书意被邀出去,他会觉得是天赐良机。
在沈知妤的府邸,夜摇光和温亭湛吃了一顿午膳,刚刚吃完还来不及喝茶,卫荆就匆匆而来:“侯爷,尚书大人的住所起火了。”
龚西政豁然站起身:“怎么回事,起火?这大寒天,怎么起的火?”
“索性火势较小,下人及时察觉,已经被扑灭。”卫荆恭恭敬敬的回答。
龚西政哪里还坐的住?于是一行人就这样急匆匆的告辞,看着沈知妤含笑送走他们,夜摇光觉得温亭湛是故意的,他猜想沈知妤肯定是想要就那瓷窑的事情和官府合作,早晚会来请他,故意来这一趟,但在沈知妤开不了口的情况下离去,沈知妤也不好不顾及一点名声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缘无故的拜访或者邀请温亭湛,等到过段时间,温亭湛只怕已经结案走人。
等他们回到龚西政所住的院子,就看到昏迷不醒的阳盟,龚西政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尚书大人的门上放了迷香,只要门一开,迷香就会散开,吸入之人很快会不省人事。”温亭湛也不隐瞒,直言道。
刑部尚书能够做到这个位置,也不是花架子,不至于问温亭湛为何这般做这样低级的问题,他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着昏迷不醒,穿着怪异的阳盟:“去,给本官将他泼醒!”
刑部尚书所住之处,一般人是进不来,阳盟在这里人身地不熟,他带来的人他也不敢吩咐,且案录也不是谁都认识,所以他只能自己来,哪怕很可能会暴露。不过阳盟很明显是尽心策划过,他这副模样乍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和文昌府知府相似,想来对下人也是报的文昌府知府的名。
“泼不醒,过半个时辰自然会醒,尚书大人不妨先审一审另外一个人。”温亭湛阻拦了要听命去打水的下人对龚西政道。
“谁?”龚西政问。
“尚书大人不觉着阳大人这身衣着很眼熟么?”温亭湛没有直接说明。
龚西政看了两眼,立刻吩咐他带来的护卫:“去将文昌府知府文彦给本官请来。”
事实上文彦早就在宣开阳的干预下,全程看到了阳盟要如何陷害他,阳盟给他下的毒,那杯毒酒被他亲自端到了龚西政的面前。
温亭湛闻了闻,轻笑的问道:“文大人今儿吃了绿豆糕吧。”
文彦一惊:“温大人如何知晓?”
第1837章:怪异的符文
原来绿豆糕和阳盟所下的毒相冲,在绿豆糕没有完全消化之前,毒素不会立刻发作。阳盟就是想要这样,假扮文彦来到龚西政的住所,烧掉了案录,而后再折回去寻找文彦,将他故意骗来的衣服还给他,从而制造出文彦畏罪自杀的假象,至于毒害文彦的毒都已经放到了航岷的房间里,从毒发时间,到毒物的证据都合情合理。
到时候航岷就是当年背后的主谋,而文彦是帮凶,真相就是这样。
夜摇光不得不说阳盟还是很聪明的,只可惜他的聪明碰上了温亭湛,就有点不够看。
等到阳盟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居,有人亲眼看到他将毒药放到了航岷那里,他想要狡辩也无从辩驳。
正月初四的时候,果然如同温亭湛所言,他开堂审理了此案,可惜阳盟却跪在公堂上三缄其口,气的龚西政大怒:“你若再不从实招来,别怪本官对你用刑!”
阳盟讥讽的扬起唇角,不言不语。
就在龚西政要吩咐人用刑之际,温亭湛先一步淡淡的开口道:“指使你之人,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本官的夫人乃是世外高人?”
阳盟脸色紧绷的看着温亭湛。
“你可以不发一言,本官也不会对你用刑,以免让你有了本官对你屈打成招的借口。”温亭湛也不怕打了龚西政的脸,云淡风轻的说道,“就算是现在咬舌自尽死了,本官的夫人也能将你的嘴撬开,你信与不信?”
阳盟的身体僵硬起来,他的目光扫一眼在旁边坐着旁听的夜摇光。
原本对温亭湛审案都带着夫人颇有微词的龚西政这会儿才明白温亭湛的用意。
“你这个时候还要藏着掖着?你的罪尚且不至死,你受人唆使下的也非致命之毒,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你的妻儿你也忍心看他们被你连累?”温亭湛呷了一口茶水,慢悠悠道。
阳盟眼神有些空洞,许久之后他才有些无神的开口:“我不知道他是谁,他就像一抹阴魂缠着我,他知道我所有的事情,他说只要我帮他办成这件事,就再也不缠着我。我请了法师,都被他给打发走,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是被逼的!”说到这里,阳盟的脸色充满了痛苦,不安和恐惧,“我也不知道上佑怎么会招惹这样可怕的东西,我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他给了我一包药,我那日席间借着出恭,为了洗清嫌疑,我还拉着文彦一块儿,其实我根本没有进入茅厕,进去的是我的下人,我去了厨房……后来,第二日上佑一家被屠,我很害怕,他又寻上我,给了我一张符,让我借着探监之名去看桑聚,将这张符贴在桑聚的身上,桑聚竟然就在大堂上,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
“一张符?”夜摇光眉头紧皱,“什么样的符?你可有印象?”
阳盟想了想,才点了点头:“我因为害怕,繁复的摩挲,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张符的图案,它就像鬼符一样印在我的脑海里。”
“你将之画下来。”温亭湛连忙让人准备笔墨。
也许是恐惧让阳盟的记忆足够的清晰,他只是想了想就很快将记忆之中的符篆纹路画了下来,但是夜摇光自问自己也是一个制符高手,可却从来没有看到这么诡异的符文图案。
甚至阳盟这个凡人画下来,没有一丁点威力,她却越看越不舒服。
对着隐含期待看着他的温亭湛等人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可知道姜知府尚且还有一个遗孤在世?”温亭湛接着又问。
阳盟缓缓的点了点头:“航大人已经说了,是蒹葭姑娘,温大人因着夫人丫鬟是桑聚之女,早早便已经开始调查此案,故而查出蒹葭姑娘是上佑私生女,才会去韶华流金将蒹葭姑娘带出来。”
“这事儿你已经知晓三日,你可有将之传给当年指使你之人?”温亭湛再问。
阳盟依然颔首:“当年他给了我一道符纸,说是有何事只需要将之写在符篆上,烧掉之后,他自然能够收到。”
“烧掉就能够知晓?”夜摇光脸色大变,这样的制符师必然是修为高深到了一种境界,非得是千机师叔那样的修为才行。
看到夫人的脸色不对,温亭湛又迅速的问了几个问题,旋即宣布将阳盟关押。推了所有人的邀请,商量案子也好,答谢也罢,都没有理会,而是直接带着夜摇光回了他们的院子。
“阿湛,我有点害怕,我怕会引来一个我应付不了之人。”夜摇光是真的不想随随便便就求助缘生观,也不想千机师叔他们因为她的缘故和世俗牵扯太深,又结下不得不了结的尘缘,到时候阻碍他们修行,可她现在怀着身孕,由不得她逞强。
“别怕,摇摇,他不会亲自来,他眷恋着这世俗,不会轻易的就露面。”温亭湛将夜摇光拦在怀里,温声软语的安慰着。
“阿湛,我不明白,灵修到了千机师叔那等境界,修炼成仙已经只是临门一脚。他为什么等不及这一点时间,非要在这个时候留恋世俗?”夜摇光抓着温亭湛的手,“就算是情难自控,那他既然选择了要做人,为何不像百里一样变为凡人,终究是舍不得!就为了他这一份贪心,他竟然要这么多人为成全他而无辜丧生,这样心狠毒辣的灵修到底是如何修炼到那等可怕的境界?”
“摇摇,这世间有私心之人,有贪婪之心的生灵何其多?再则他到底是不是为着男女之情留恋世俗,我们也还不能定论,也许是他有别的所求。别怕,只要他有所牵挂,就有牵绊,有牵绊他就弱点。”温亭湛轻吻着妻子,将她揽入怀中。
“阿湛,你要小心。”夜摇光紧紧的抓住温亭湛,“不,是我们都要小心,接下来的每一步我们都要格外的小心,他就算这一次送来一个替死鬼,也一定明白我们不相信,为了摆脱我们,他会无所不用其极,就像对姜穆奇一样!”
第1838章:等候
心里担忧的夜摇光还是火速的传讯给了缘生观,来的并不是长延,而是嘻嘻哈哈的长建。
“终于轮到我来一回,小师妹也不上些好酒好菜招待。”长建一副好奇模样四处打量。
“还好酒好菜,我给你上了酒你敢喝吗?”对于看着年纪似乎和她相仿,平日里又洒脱随性,甚至还有几分孩子气的长建,夜摇光并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敬意,而是相处更加的随意自在,没事就怼两句。
“我这不是顺口?好酒不要了,来点好菜,素菜!”长建改口道。
夜摇光现在月份大了,她也不爱动,尤其是肚子已经有普通孕妇临盆那么大,她就吩咐了下人去准备,而后问道:“怎么是长建师兄来了?”
明明听出夜摇光只是好奇,长建依然故意逗她,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怎么,师妹失望了?枉我一接到师妹的传信,就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的赶来,师妹竟然这般问,师兄真真是伤心极了!”
双手抱臂,夜摇光不说话,就那眼神看着长建,那意思就是:演,你接着演!
没有观众,一个人的独角戏多尴尬,长建收起吊儿郎当的架势:“大师兄在闭关,二师兄有事脱不开身,自然只能是我来,谁让我最小,只能被使唤。你的信我看过了,放心吧,师兄现在好歹也是合体期,不会给你丢人。”
“师兄你终于合体期啦?”夜摇光笑得好似很替长建高兴一般。
但那终于二字,怎么听着怎么觉得有些刺耳呢?
“我说师妹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样别扭?”长建瞪着眼睛盯着夜摇光。
夜摇光伸出手,五指在长建面前一晃,掰着手指:“十年前我和阿湛初到缘生观之时,你就是分神期,那时候我才……元婴期不到,现在我都已经分神期,你才合体期,都快被我赶上,难道不是终于么?”
“能比么?你是五行全修,我只有五行其二!”长建不服。
“怪我咯,天赋比你好。”夜摇光一副我有罪的模样。
气的长建不知道说什么,温亭湛在一旁习以为常,夜摇光最喜欢打击长建师兄,这几日她心里压抑担忧,也好久没有松快一下,拌拌嘴也好。
这个时候刚好下人端来了饭菜,长建自己找梯子下:“等我吃饱了,再和你掰扯!”
夜摇光也就适可而止,坐到温亭湛的旁边,恰好温亭湛剥了好多葵花籽,她随手就抓了一把往嘴里扔。
修炼之人没有那么多的讲究,长建一边吃一边问:“那小猫妖据说是吃了菩提果化形?”
“嗯。”夜摇光也一边吃一边回答。
长建的筷子顿了顿,才开口问道:“那这事儿了结之后,你如何安置它?”
“师兄觉得呢?”夜摇光没有回答,反而饶有兴致的问道。
“菩提果乃是佛门灵宝,就跟你那金莲子似的,可以净化体内的浊气,它能够服下菩提果那是天大的造化,若不是它的品种实在是普通,只怕连根骨都已经得到改造。想来它体内也没有妖气,就是那妖骨得改造,送到万妖谷可惜了,送到缘生观吧,正好热闹些。”
“多谢师兄为我着想,只不过我已经答应将它送到渤海,让它跟着广明一块成长。”夜摇光的心头一暖,对长建像个妹妹一样娇俏的笑了起来。
“又拿我寻开心。”长建气呼呼的愤然刨了一口饭,“行了,别在这里碍眼,我不要你们夫妻招待我,我还想多活几年,你们先去歇息吧,我就守在院子里。”
“早说啊,早点说,你用得着受我的气?我早就去歇息了。”夜摇光站起身,伸了伸腰,而后不理会长建愤愤的目光,甜蜜蜜的挽着温亭湛走了。
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长建只能化悲愤为力量,大口大口的刨饭。
回到屋子里的夜摇光洗漱完,并没有歇息,他们都知道今晚会有人上门,送上门的凶手,因为那主谋不想这件事成为悬案,不想温亭湛上报兴华帝,请来一堆的世外之人介入。所以,他会亲手给姜穆奇的案子画上一个句号。
只是夜摇光和温亭湛都没有想到这个被送上门来的人,竟然是他!
初春的夜晚,冷风裹着寒气似刀刃吹得还未抽嫩芽的树枝抖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刀砍断。紧闭的门窗晕着一点冰蓝色的光,两抹身影浅浅的倒影在窗纸上,你来我往,拼杀的不亦乐乎。
为了等人,夜摇光不睡,温亭湛也睡不着,两人熄了烛火,让魅魉悬在头顶照亮,摆了一盘棋。希望让妻子有些成就感,温亭湛已经放慢了自己的步伐,甚至处处让道,可终究也只维持了半个时辰,夜摇光依然还是败下阵来。
“不玩了。”夜摇光不高兴的将棋子往棋笥里面一扔,“没意思。”
温亭湛好脾气的开始收棋盘,悬在上方的魅魉开口:“我才觉着没意思。”
这两夫妻真是过分,好好的烛火不用,说是害怕惊扰别人,当人家灵修是傻子吗?它这么大个灯泡会看不见?非要它来照亮,魅魉严重怀疑这两夫妻是故意折腾它,自己不睡觉,也不准别人休息,看看被夜摇光按在一旁,当暖手炉的金子,但凡打个瞌睡,她就狠狠的抓一撮毛,还好它身上没有毛!
“那你去外面守着!”夜摇光没好气的白了它一眼。
虽然它不惧冷,但是好好的屋子不待,非要跑到外面去,今儿又没有月亮,它才不傻。为防止越来越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孕妇一个不顺心将它扔出去,魅魉乖乖的闭了嘴。
困倦十足的金子,趁着魅魉把夜摇光的目光给吸引走,它悄悄的闭上了眼睛,心里正想着,魅魉给力一点,多扯一会儿,让猴爷我睡会儿之际,身上一撮毛顿时被扯得一痛。
哀怨的睁开眼睛,正想对着它家师傅抱怨一句,却不想夜摇光捏住它的嘴,用神识对它说:“来了。”
第1839章:上门
如果今夜有月亮,现在应该都是月中天,夜摇光都在想会不会不是今夜来,打算再等半个时辰不来,她就去睡觉,没有想到这家伙没有让她失望,辜负她的等待。
魅魉也是做贼心虚的本能的将夜明珠的幽光收敛,换来夜摇光一个大白眼,别以为她不知道,它只是害怕而已。
为了不伤到孩子,夜摇光元神出窍,贴在墙壁上,看着那一抹她完全看不清形体的黑影,就好像一抹鬼影,无声无息的飘浮进来,直入蒹葭的院子,完全不需要停顿和犹豫,仿佛它早就知道蒹葭的院子在何处,也早就知道蒹葭就是他的目标。
这就是送来的人头,的确是大手笔,夜摇光已经分神期中期,却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来路,只是一点细微的气流波动,这还是因为她是五行修炼者的缘故。
夜摇光有点担心,长建师兄到底能不能应付得了。
心里担忧着,但夜摇光却没有贸然靠近,她倒不是害怕,而是她很明显不是对方一个级别的对手,如果没有看清楚情况就凑上去,那她恐怕要添乱。
很快院子里爆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动,夜摇光感觉到两股交织的力量迸发涤荡过来,夜摇光连忙运气,将这一股力量抵挡出去。
好在她今天在长建来了之后就把下人们都遣散出去,看着地面似乎明显的颤动了一番,院子里的花盆都砸落了一盆,这动静也幸得这是温亭湛买来的院子,要是布政使司到时候还不好交代,只怕还会引起百姓的恐慌。
“不用担心。”温亭湛走到夜摇光的身旁,低声对她道,“这是一个过场。”
夜摇光知道这是一个过场,无论这个人多么的厉害强大,都是被送上来的人头,来彻底将这件事划下休止符的人,他这会儿也许只是有些不甘:“我只是担心他被逼无奈定罪,心中愤恨难当,从而想要拉长建师兄陪葬。”
人在癫狂之后,很容易做出疯狂的举动,尤其是一个人没有活路可走的人。若这个人还拥有非凡的能力,那就更加可怕。
温亭湛没有说话,但他却没有表现出特别担忧的样子,事实上他早就已经提醒过,他相信长建师兄有心理准备,并且做了防御之策。
一心担忧着战况的夜摇光,也没有再说下去。似乎是明白了夜摇光的担忧,长建和那一抹黑影突然交织着,碰撞着,无数五行之气萦绕的流光迸溅开。
两人交锋的难分难舍,从屋子里纵身而上,又将战场越拉越远,夜摇光看不清,也闹不明白这倒是谁在刻意转移战地,如果是长建师兄,那定然是为着他们考量,如果是那黑影,那未必没有什么埋伏。
“阿湛,你和魅魉留在这里,我和金子去看一看。”为了让温亭湛别跟上来,夜摇光补充吩咐一句,“看好我的肉身,我们的孩子!”
果然正准备开口的温亭湛一顿,无奈的看了夜摇光一眼,夜摇光隔空给了他一个飞吻,就瞬间带着金子消失在了屋子里。因为是元神,夜摇光的顾忌少了许多,速度也更加的快。
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将战场转移到了姜穆奇的废宅里。长建在院子里悬空盘膝而坐,他浑身萦绕着两重光,而一抹黑影围绕着他,时隐时现,似乎想要冲破他的防御。
夜摇光正要上前帮忙之际,一股力量拂来,将她拦下。
“长延……”
还不等夜摇光唤出声,长延已经如一抹白色的幽灵,又似一缕轻烟绕过去,与那一抹快的令人震惊的黑影交叠出现,如果夜摇光是个凡人,又能够看到这一幕,估计要被吓傻,这真是黑白无常的既视感。
“长延师兄的修为好似又精进了。”夜摇光惊喜的发现,长延好像已经是大乘期巅峰,距离渡劫期也只是临门一脚。十年前长延师兄不过才是化神期,十多年的时间能够飞跃这么快,应该是长延师兄的修为是够的,之所以没有闭关冲击,是因为心中有个结,这心结一解开,便是一飞冲天。
“砰!”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夜摇光的元神都感觉强烈的波及,似乎被人猛烈的摇晃,差一点就散了架:“好强的力量。”
这是夜摇光这么近距离感受大乘期对阵大乘期的力量,第一次在缘生观的时候,因为是切磋,没有这么强的殊死拼搏,况且那时候虚谷老头子还在她的身侧,替她当下了余波。后来在万妖谷,妖皇和其弟对阵是在极高的上空,夜摇光没有这样的身临其境。
好歹她现在也是分神期的修为,竟然差点元神被两人交锋的余劲儿给震回去。
等到夜摇光稳住元神之时,长延和那一抹身影恰好各自弹开,夜摇光看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猛然一蹿,就鬼魅般的到了那么黑影的身后,在那一抹身影还没有定住之际,她运足了全身的气力,挥出了罗盘,罗盘在她的五行之气催动金色的光芒大盛,一道透明的门闸打开,银白色的身影奔腾而出,龙脉瞬间矫健的身姿瞬间如绳索将这一抹黑影给捆住。
这家伙是灵修,而且还是没有沾染罪孽的灵修,要想将他擒拿下来不容易,夜摇光可没有功夫和他切磋,直接放大招。
“你是灵修,我们杀不得你,你有本事动动龙脉?”夜摇光看着被龙脉束缚住,想要挣脱,却又挣脱不了的黑影冷笑。
长延迅速的双手掐诀,一股五行之气在他的手中凝结,犹如一根绳索朝着黑影飞套而来,那抹黑影一个旋身朝着夜摇光这边逼近,夜摇光就看到他也舍弃了肉身,元神瞬间从身体里掠出,只是一个眨眼间已经将夜摇光定住。
就在夜摇光感觉到喉咙发疼,似有一股力量朝着她的脖子掐来之际,她的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的神魂一拽,再回过神之际,她的元神已经回到了身体里。
第1840章:擒获
睁开眼,就对上收势的长廷师兄,夜摇光豁然站起身:“长廷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我若不来,你岂不是大难临头?”长廷有着责难的看着她,“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你也敢随意元神出窍,一点也不把自个儿的身子当回事儿。”
夜摇光做了个鬼脸,而后撒娇道:“我知道错啦,三位师兄都来了,为何不告知我?”
“这是大师兄的意思,你的信写的那般情势危急,我们岂能等闲视之,虽则你说他必然要来,但也不能让他来之前就把我们的底细都摸透,因而我和大师兄一直没有现身。”长廷温和的笑着说道,“原本是打算追上去,哪知看到你冒冒失失的元神出窍跑出去……”
“多谢师兄了!”夜摇光连忙嘴甜的道谢。
“你啊,日后可不能再大意。”长廷还是不放心叮咛。
“我保证!”夜摇光竖起手指头担保。
被她四根手指头逗乐了,摇了摇头,长廷一个纵身离开。
夜摇光这回拽着温亭湛一道跟上去,她的罗盘她的龙脉都还在那里呢,不过等到夜摇光和温亭湛到达的时候,那人已经被长延和长建擒获,龙脉也已经钻入了罗盘之中,长建将罗盘递给她:“冒失鬼。”
“哼,若不是你欺骗我,我能够逞能么?”夜摇光嘴上不服输,一把夺过罗盘。
“你怎么总是欺负师妹?”长延责难道。
“我?欺负她!”长建指着自己,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素来公正的大师兄。
夜摇光得意的一扬下巴,走到了那被长延用符篆捆住的灵修面前:“师兄,你这法子不保险!”
言罢,夜摇光就取出太乙神针,迅速的扎下,将之的灵气全部封住,而后去扯抑灵符,却发现扯不动。
“我怎会用自己的符篆镇压它,那是师傅的符篆。”长延好笑道。
察觉自己画蛇添足了,夜摇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着这个长得浓眉大眼的男子,诧异道:“咦,我怎么会感觉不到它的灵气波动,甚至看不透它的真身。”
若非方才的激烈交战,若非他是长延和长建亲手擒获,夜摇光都要怀疑这是个普通人。
转过头问金子:“你看得见它的真身么?”
“被一股神秘力量封住了。”金子也摇了摇头。
“先带回去吧。”温亭湛开口道,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左不过是要当做凡人来审的。
“师傅的符篆在,应当万无一失,我们就先回去,有事就传信给师兄们,这江南不太平,藏龙卧虎。”长延细心的叮嘱。
所谓的藏龙卧虎,定然不是指厉害的凡人,而是厉害的非凡人,就连长延都这么说了,夜摇光哪里还敢客气,乖乖的点头:“师兄放心,我绝不逞强!”
长延三人点了点头,便眨眼间消失不见。
夜摇光亲自将这个灵修索拉回去,关了起来,让魅魉盯着,看着天已经快亮,她也懒得去歇息,亲自去厨房弄了点吃的,和温亭湛吃完东西,她修炼温亭湛练武之后,天已经大亮。
温亭湛派人同知了岳书意和龚西政还有陈舵,就在衙门公堂等着他们。因为这件事涉及到非凡人,温亭湛特意没有对外公布,也阻拦任何百姓听审。
当岳书意和龚西政走到座位上,看到下方跪着的人之时,两人惊得豁然站起身,龚西政直接是朦胧的睡意都消失的一干二净,错愕惊骇的指着下面的人:“温、温大人,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夜摇光和温亭湛纳闷,温亭湛问道:“龚大人识得此人?”
“这是东三省总督汪德力汪大人。”岳书意也是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吐了一口气。
夜摇光震惊不已的看着汪德力,而后冷静的说道:“他不是汪德力。”
“没错,我不是汪德力。”这位假扮汪德力的灵修缓缓的抬起头,“我是太湖里拥有千年修为的灵蚌!”
这话要是换做以前,只怕龚西政和陈舵要痛斥它胡言论语,但这会儿两人看着他眼珠瞬间变成两颗会发光的珍珠,吓得肝胆一颤。
“千年道行……”夜摇光轻声一叹,“就这么毁了值得么?为了一个将你当做替死鬼推出来的家伙,就把自己千年的道行毁了?”
“温夫人,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蚌精面无表情,“你们也不用审了,前因后果容我告知你们,汪德力和姜穆奇是旧识,想必你们并不知晓,当年他们两携手游太湖,本座正好冲击修为,正是最虚弱之际,却被他们俩搅和,害得本座功亏一篑。本座自然不会这样轻易的算了,本座先是寻到了汪德力,正想着如何吓得他魂飞魄散之际,却发现做凡人挺好玩,因此就夺了他的记忆,将他弄得面目全非,让他被自己的亲族误以为行刺本座的凶手,而被自己的亲人逐出家门,驱赶而走。姜穆奇和汪德力私下有来往,本座就算得了汪德力的记忆,却依然漏了陷,他真是个天真的人,竟然误以为本座是妖怪,想要寻高人收服本座。这世俗挺好玩的,本座没有玩够,自然是不想暴露,因此本座略施小计,让唯一相信他的人成了他的灭族凶手。”
蚌精的这话,真的是错漏百出,但却说得合情合理,夜摇光和温亭湛都知道他们是从蚌精的口中撬不出任何有利的信息。无论温亭湛岳书意几人如何刁钻的盘问,它只是重复着这些话,除此以外再无多言。
对他用刑,那就是天大的笑话,根本不痛不痒,而它是灵修,夜摇光也翻不了他的记忆。
早就知道事情会在这个替罪羊出来之后了结,但事情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夜摇光依然是深感无力,她深吸一口气:“你应当知,你既然认罪,当这话从口中说出的那一瞬,罪孽已经加注在你的身上,你便是死有余辜。”
蚌精唇角微扬,笑容极其的讽刺,完全不将它的生命当回事。
第1841章:慈父严母
这个案子是温亭湛为官以来最不想这样了结的案子。
因为他和夜摇光都知道,这位东三省总督并不是真凶,可是他自己一口咬定自己是凶手,除非能够将他说谎的证据寻出来,否则这件事已经没有理由耽搁下去。
“郁闷。”夜摇光心里也是一阵不舒服。
站在屋檐下,夜摇光看着紧闭的书房门,温亭湛从衙内回来,就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
早上的寒气重,青瓦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这会儿渐渐的消融,一滴一滴的水从屋檐砸落下来,坠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夜摇光无聊的数着落下来的水滴。
她知道温亭湛定然是在忙着,虽然这件事变成这副模样,但不至于让温亭湛因此情绪不稳。就在夜摇光回望之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温亭湛走出来,喊了一声:“卫荆。”
等到卫荆出现之后,将手上写好的几封信交给他:“传下去。”
“是。”卫荆接下之后,一个闪身不见了人影。
“摇摇,我们现在去一趟沈州府。”温亭湛握着夜摇光的手,有些歉疚的看着她,“要你受累了。”
其实温亭湛原本是打算让金子带他去,但想到这只蚌精在这里,未必不会有人来营救,夜摇光留在这里也许会更危险,不如让金子留下,左不过那只蚌精身上有千机师叔的符篆,一般人就算就走,想要撼动也会惊扰千机师叔,到时候还更容易端老窝。
“你是想去沈州府寻找证据?”沈州府就是沈阳,总督府就在沈阳沈河县。
“阳盟是沈州府的知府,汪德力是东三省的总督,他们两人有勾结在明面上也是合情合理,就连汪德力自己都说,是因为阳盟帮了他,他才会提拔阳盟,为了就近监视,才助阳盟成了沈州府知府,现如今这件案子还能不能有转机,只能现在去沈州府亲自看一看。”尽管温亭湛知道,既然对方已经将汪德力送来了,那么他必然是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但温亭湛觉得还是要亲自去一趟,就算不能抓出什么有利的东西,至少要多了解一下关于汪德力。
“好,我们现在就去。”夜摇光点了点头,叮嘱了宣开阳和金子一番,就带着温亭湛飞掠向了沈州府。
他们实在是没有时间,这件事有人认罪,加之有些诡异,其他涉案人都想早点了结。温亭湛说不出任何可疑之处,只能结案。但涉及到东三省的总督,不论是温亭湛还是龚西政甚至岳书意都没有权利处理,必须加急上报朝廷,由陛下钦定。
但是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就算再快,从温州府到帝都,来回也要四天,更别说期间帝王和群臣商议如何处置耽搁的时间。温亭湛也会让萧士睿尽量把时间延长一点。
少则六日多则八日,陛下处决的圣旨不会送来,这是他们唯一的时间。
东三省位于东北,常年苦寒,是贫瘠之地,这里有个地方还是发配之地,可见这里的条件恶劣。
初春的沈州府四处的冰雪都还没有消融,厚厚的积淀着,唯有主城区看着没有那么的雪白,但寒雾缭绕间,也是极难辨别清事务。
“我们去哪儿歇脚?”半空之中,夜摇光询问温亭湛。
“去沈河县,高寅和婷姐儿在沈河县。”温亭湛回道。
高寅想到东三省来远离温亭湛,远离父亲,自己拼搏前程,更努力的打磨历练自己。温亭湛就如他所愿,正好沈河县缺县令,高寅就补了这个缺。
沈河县虽然是一个县,但却在沈州府的主城,又是总督府坐落的地方,这个县令的含金量比其他地方高,但是要做出政绩也是最难,因为在知府的直辖之地。
夜摇光和温亭湛进入沈河区,两人行程匆忙,来不及补办路引,只能直接飞进去,然后打听了一下县衙在何处,就去县衙。
由于沈河县距离青海太远,封印年假加起来也不过一个月不到,高寅并没有带着雷婷婷回青海,一直留在沈河县。他们住在县衙,夜摇光和温亭湛上门的时候,高寅竟然没有在家,倒是雷婷婷在,亲自迎了出来。
看到夜摇光,雷婷婷分外惊喜,直接想要扑入夜摇光的怀里,但是看到夜摇光高耸的小腹,刹住了脚步,行了礼之后,转而牵着夜摇光的手往里走,不忘吩咐丫鬟去找个衙役通知高寅。
“高寅不在?”这才大年初四啊,就不在府中。夜摇光坐在正堂里,端着手中的热茶。
“沈河县下好几处都被冰封了路,这事儿上报到衙门,他就亲自带着衙门的人,拉动乡亲一起开路。”雷婷婷解释道,“就年三十夜里见到了,我都快三日没有见到他。”
由于他们俩是分房睡,高寅又是早出晚归,同一屋檐下,雷婷婷还真好几日没有见到高寅。
“你这个做妻子的对他是不是也太不关心了?”夜摇光也没有避讳温亭湛,直接责难。
她倒不是有心撮合他们两人,但雷婷婷嫁给了高寅,就算是有名无实,就算是演戏,毕竟吃的用的都是人家的,外面那样天寒地冻,那样危险,她竟然能够放心的歇下。
“姐姐说的是,婷姐儿疏忽了。”雷婷婷羞愧的低头认错。
“天色也不早,你去吩咐厨房做些好吃的,想必高寅一会儿也要回来。”温亭湛出声打圆场,俨然长辈的语气。
雷婷婷连忙行了礼,真的退下去准备。
“看不出来,你还有慈父的潜质!”夜摇光没好气的白了温亭湛一眼。
“严母必得有慈父,一家子才能够和乐融融,要个个都板着脸,孩子哪里敢大声说话?”温亭湛做到夜摇光的身旁,握住她的手,“你也别误会,婷姐儿这般是故意避嫌。她只是不想给高寅期望,让高寅有所误会,她是心如止水的想要再熬两年,而后和高寅和离。你这般,会让她和离之后,不敢回来。”
第1842章:中肯的评价
夜摇光微微一怔,她没有想到这一层。
不由反思:“是我太想当然,若是换了是我,我定然为着道义也要对高寅关怀一些。却忘了男女大防,有些时候得界限划清一些,否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阿湛,我总是没有把男女之间想的过于复杂。”
这真的是她的弱点,在她的心里男女之间是有纯粹的友谊,却忘了高寅原本就是对雷婷婷有情的男人,如果雷婷婷再不生疏些,以后和离之后,高寅只怕会伤的更深。
“你生长的环境和我们不同。”温亭湛宽慰妻子,“你身在世俗之外,世外之人将这些看得平淡,也不会特别的避讳,更是奉行行的正坐得端,不计较外人的眼光,这样活得洒脱些,也没什么不好。婷姐儿是深受世俗礼教养大的孩子,她自然是谨慎些。”
“阿湛,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夫君。”夜摇光心里暖暖的,偏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你总是能够包容我的一切,我的任性,我的坚持,我的原则,甚至我的疏忽。”
偏头亲了夜摇光一口:“因为这世间有你这么值得我好的夫人啊。”
抬头嗔了温亭湛一眼,夜摇光又轻叹一口气:“你说婷姐儿,日后可如何是好?”
“在她放下关昭的那一刻,她也捂死了自己的心。”温亭湛也是有些怜惜。
这三个孩子,温亭湛最心疼的就是雷婷婷。并非雷婷婷曾经养在他家,而是最可怜的就是这个孩子。她若是可以没心没肺一些,忘了父亲的惨死,就可以和关昭恩恩爱爱的欢度余生。
有些人大抵会以为雷婷婷是自作自受,关昭并非害死他父亲的元凶,何必矫情得放不下?
可她是个有良心有孝心的孩子,她的眼里不止男男女女的那一点情,纵使关昭也是被利用,但她必须清楚的认识到,看到关昭她就避不开的要联想到父亲是被碎尸而死。
她做不到不去想,所以她理智的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哪怕是撕心裂肺的痛,她也干脆果断的斩断,以免日后他们俩朝夕相对,她既不能去责怪他,又无法释怀,更不敢表现出来引起关昭的愧疚,让他们彼此成为一对怨偶。
要放纵沉溺在情与爱之中很容易,但要清醒和理智的对待却很艰难。为了不耽误关昭,她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温亭湛知道,如果当初不是黄坚逼得紧急,高寅的婚事已经迫在眉睫,雷婷婷又恰好是那个能够拯救高寅的人,雷婷婷是不会选择嫁给高寅。
她不会利用一个人去对付另外一个人。
但形势将他们都逼到了这一步,她现在同样理智冷静的在用自己的态度,不让高寅沉沦。
“是我误会她了。”夜摇光态度诚恳,“晚些时候,我去寻她道个歉。”
虽然她是长辈,但做错就是做错。可别真像温亭湛说的,她心里有了结,觉得夜摇光不理解她,和高寅和离之后,不敢回来,找个寺庙出家了可咋整?
温亭湛也没有觉得,夜摇光去认错有什么不对,家人之间涉及原则问题,还是要对错分明,认错并不是多么羞耻的事情,如果能够让彼此更加融洽与温馨,那一点面子重要么?
饶是温亭湛和夜摇光来了,高寅回来的也很晚,天都漆黑一片,才看到一身就棉袄,裤腿都挽得老高,这么冷的天穿得竟然是草鞋,全是泥巴不说,脚趾头都冻得发紫。
这和夜摇光看到的那个穿戴整齐,出生书香世家,浑身透着一股子傲劲儿的公子哥真是大相径庭,若非亲眼所见,夜摇光都不相信高寅能够做到这一步,看得她都心疼:“先别行这些虚礼,快去洗个热水澡,晚些时候我来看看你。”
这要是不把双脚的寒气拔出来,肯定会落下寒症,年纪轻轻只怕就会关节疼,再上一点岁数就有罪受了。
高寅行了礼,就快速的回到屋子里,他这副模样也实在是不好见客,尤其是相当于岳父岳母的温亭湛和夜摇光。
等到高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夜摇光和温亭湛一直没有让厨房上菜,见到他回来才让雷婷婷吩咐动手,就是希望高寅也能够吃上一顿热乎的饭菜。
“怎么能够让侯爷和夫人等我……”高寅还在走廊,刻意压低了声音,看着饭菜往屋子里端,他低声对雷婷婷说道。
雷婷婷只是摇了摇头,她是在夜摇光家里住过的人,就算这距离,也是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果然一跨进门槛,就听到夜摇光道:“我们都不饿,吃饭要一块儿吃才香。”
夜摇光都这样说了,高寅也只能谢过夜摇光和温亭湛的心意,四人其乐融融的用了晚膳。
温亭湛才开口道:“我和摇摇此来,是为着东三省总督汪德力……”
汪德力的事情肯定还没有传到东北三省,温亭湛少不得要把事情简略的说一遍,在高寅目瞪口呆之下接着问:“你既然已经来了沈河县,可有对他有所了解?”
虽然不是直系上峰,但总督府就在沈河县,温亭湛觉得以高寅的细致,不可能完全不理。
“侯爷,这事儿实在是匪夷所思。”高寅斟酌了片刻之后才道,“汪大人我见过两次,一次是金秋刚刚上任之际,正逢三省巡兵围猎,汪大人也邀请了我,在猎场上汪大人勇猛刚烈,驭下也是颇为公正。第二次则是我有一日在茶楼里偶然遇上,上去打了个招呼,当时街道上正好有恶霸欺民,汪大人直接将人拎回了总督衙门。我也打听了一些,就我打听出来的信息,汪大人不但治军严明,惩恶凌厉,甚至时常有善举,受他惠及的百姓不少,且绝非作假,您现在告诉我这些,我实在是难以相信这是两个人。”
听到高寅言辞间对这个汪德力多有推崇,夜摇光诧异无比,当初她也问过这个汪德力如何,温亭湛说不好不坏,但这已经是温亭湛给出的很高的评价。
第1843章:上总督府
事实上,温亭湛很早以前,在去年纳里发现了汪德力的海东青和匕首之后,就已经几次派人来查过汪德力,得到的结论也是没有任何破绽,不论是十多年前那个真正的汪德力,还是十多年后这个自称是蚌精的汪德力,他都是个不错的武将。
他从辽阳都司做到东三省总督,这十多年里,东三省至少没有出现过匪徒猖獗,暴民动乱,将士懈怠的事情,他是做到了职责所在。
他说他只是觉得人世间好玩,才会报复过汪德力之后,掠夺了汪德力的记忆。可是汪德力被杀的地方在数千里之外的纳里,被找到的时候满身的伤痕,很明显是正在遭遇追杀。这一点要如何解释?
再则既然是贪玩,他用得着这么尽心尽力的做着这个东三省总督?
一瞬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他们都觉得这里面太过诡异和古怪。
“天色也不早了,早些歇息,明日我们去总督府做做客。”温亭湛开口打破沉静,站起身扶着夜摇光。
“你去办公务吧,我带侯爷和姐姐他们去客房。”雷婷婷跟着站起身,转头对高寅说道。
“辛苦了。”高寅点了头。
雷婷婷没有多说什么,就带着夜摇光和温亭湛去了她亲自准备好的客房:“姐姐看看,若是缺什么跟我说便是。”
夜摇光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再怎么也比客栈东西齐全,而且是雷婷婷安排的肯定是细致周到的,便摇了摇头,温亭湛识趣的先一步进了内务,夜摇光执起雷婷婷的手往院子里走。
“婷姐儿,我问你,你当真是对高寅毫无情意?”
雷婷婷很认真的想了想,才很肯定的告诉夜摇光:“姐姐,我每日与他朝夕相处,若说毫无情意那是自欺欺人,但这情意不是男女之情,更像是一种相处久了的默契,对彼此了解的习惯。他对我极好,我承认我感动过,但那不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喜爱,我分得清楚。若是他对我无心,我也许还愿意和他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这世间多少男子和女子都是相敬如宾?不也过得和和美美,可他一片真心,容不得我半点敷衍,这份赤诚,我无法回应。”
轻叹了一口气,夜摇光握了握她的手:“方才是我的不是,我忘了你的处境,也没有体会你的一片苦心,而斥责你。”
抽出手,雷婷婷笑着反握着夜摇光:“是姐姐让我再生,我将姐姐当做我的母亲一样敬重,哪有做母亲的数落不得的女儿呢?姐姐待我没有不好的时候,我心里都记得。”
“既然如此,就记住明睿侯府永远是你的娘家。”夜摇光对着她温和的笑着:“快回去早些歇息吧,日后你想做什么都别一个人闷着,有什么都可以传信告知我。”
“好,姐姐。”雷婷婷的眼底涌现暖光,在夜摇光的注视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夜里夜摇光好生歇息了一宿,第二日一早他们两起身的时候,发现高寅也已经起身,此时天还未有大亮,看到院子里穿得单薄,练剑的温亭湛,高寅一愣:“侯爷起得真早,是否昨夜没有睡好?”
“我一直是这个时候起身习武。”温亭湛回答之后问道,“你这是要……”
“还有些路未疏通,围堵了不少趁着年关外出赚些银钱的百姓,我得去看着。”高寅有些不好意思,“便不能陪伴侯爷。”
“你能以身作则,很是难得,但也要用了早膳再去。”温亭湛嘉许关心道。
“我命人每日送了馒头和热粥,给那些被堵着不能归家的百姓,一会儿过去与他们一道吃,吃完之后便一块出力开路。”高寅很自然的说出口,在他看来这是极其平常的事儿。
他们俩的谈话惊动了在屋子里修炼的夜摇光,夜摇光收势站起身,走出房门正好看到高寅要和温亭湛告别:“先等等,你坐下。”
高寅回过头,仔细的看了看夜摇光,他起先以为夜摇光不是对他说,见夜摇光点了点,并且朝着他走来,才疑惑的看着温亭湛,在一旁的石凳上落座。
这时候夜摇光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双手运气悬浮在他的膝盖之上,五行之气萦绕而出,交织成股蹿入了他的双腿里,将他双腿里积压的寒气一点点的驱散。
高寅原本不觉得自己的双腿冰凉,可是这股寒气散去之后,他的血液更加顺畅,仿佛一股热气从脚底钻入身体里,浑身顿时暖暖的犹如裹了棉絮。
直到他的面色变得红润之后,夜摇光才收回手:“晚些时候让阿湛给你开个方子,你要在这东三省不知道呆多久,虽则青海寒冬也是凛冽,但那时你是养在府邸的少爷,这会儿你是凡事亲力亲为的县太爷,自个儿的身子要保重,才能够做更多有意义的大事。”
“多谢夫人。”高寅动了动脚,感觉自己浑身似乎轻了一些,脑子也更加清醒。
“去吧,忙你的事儿去。”夜摇光挥手打发他。
等到高寅走了没有多久,雷婷婷就派人来请他们去用早膳。吃了早膳之后,夜摇光就和温亭湛去了总督府。
站在总督府的大门口,温亭湛并没有像夜摇光猜测的那样,偷偷的潜入进去,而是拿出了汪德力那一把匕首,递给了守门的门卫:“我是汪大人的故友,这是汪大人交于我的信物。”
门卫不认得这御赐之物,但是看到夜摇光和温亭湛气度非凡,也不敢怠慢,因着外面严寒,还将他们请到了大门内,这才去通传。
没过多久,一个穿得体面之人,匆匆而来,手里拿着那一柄匕首,极是疑惑的看着温亭湛,似乎是看不出什么来,才客气的自报姓名:“小人姓钱,是汪府大管家,不知贵客自何处而来,因何求见总督大人?”
“钱管家,有些话并不方便这里多言,我知晓汪总督并不在总督府。”温亭湛淡声道。
第1844章:找到留恋世俗之因
钱管家微微一惊,连忙恭敬的将夜摇光和温亭湛请进总督府。
到了大堂,早已经有下人奉上了点心热茶。
“本官自温州府而来,你们的总督大人现如今在温州府府衙大牢之中。”温亭湛示意钱管家挥退了下人之后,直截了当的开口。
钱管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总督大人前夜才离府,怎会如此之快到了温州府?不知大人是哪位大人?”
“豫章郡,温允禾。”温亭湛干脆的回答,将自己的印鉴取出来递给钱管家。
钱管家惊骇的接过去,他是总督府的管家,各路达官贵人都是见识过,这私人的印鉴他未必见过,可是不是真的,过过手心里就有数,想要以假乱真不容易,冒充朝廷命官更是大罪。
压下心中的潮涌,钱管家将东西恭恭敬敬的双手还给温亭湛:“温大人,不知总督大人犯了何事,为何会拘押在温州府衙门?温大人此来又是因何?”
“你们大人的事儿,过几日陛下的圣旨必然就会昭告天下,他已经亲口在本官、刑部尚书龚大人以及九州巡抚岳大人面前供认他就是当年指使人杀温州知府姜穆奇姜大人一家数十口人命的主谋。”温亭湛到底是没有将那些离奇的东西说出来,温亭湛相信陛下也不会宣告天下,就算是给汪德力定罪,那也必然是其他的理由,“本官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因而才拿了汪大人的贴身之物,登门想查实到底汪大人是否受人所迫,代人受过。”
钱管家听完这话,连忙恭敬的表示:“温大人有话只管问,小人绝不隐瞒。”
“钱管家跟了汪大人多少年?”温亭湛看着这位头发已经灰白,但精神还极好的管家问。
“小人原就是汪家的家生子,十多岁就被派去服侍少爷,看着少爷长大。”钱管家说的有些感慨。
“不知钱管家十年左右可有觉得你家大人性情有所变化?”温亭湛接着问。
钱管家也是仔细的想过:“性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倒是十几年前有人前来行刺大人,后来虽然刺客落跑,大人也是有惊无险,但自此之后大人就突然变了口味,不再食肉只吃素。”
夜摇光听了挑了挑眉,还真的是如蚌精所言,汪德力是被它弄成了谋害它的刺客,而被昔日的旧部亲族所驱赶,那么汪德力被追杀会不会是某些想要讨好假扮汪德力的蚌精之人?可汪德力身边有海东青还有陛下御赐的匕首作证,他为什么不言明自己的身份?
或者,蚌精已经让他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而追杀他的人也没有给他写字的机会……
“你家大人变了口味之后,可有特别或是异常的举止?”温亭湛虽然调查过汪德力,但也不是能够细致到他的生活日常,温亭湛和夜摇光都相信汪德力留在俗世,不会是因为好玩。
钱管家虽然不明白温亭湛为什么这么问,估计是想知道汪德力何时被人盯上,他仔细的回想之后,很坚定的摇头:“大人除了开始吃素,并没有其他的转变。”
“钱管家最好仔细的想想,事关你们大人的生死。”夜摇光提醒一遍,“哪怕是最细微的与众不同也不可放过。”
“若是真要说出一件,那就是对三姑娘的关怀。”钱管家道,“三姑娘是夫人所生,但夫人难产而死,等到夫人的丧期过了之后,大人将大少爷的母亲扶正,到底不是亲身,后头的夫人虽则没有苛待三姑娘,但自是没有生母那般上心,老爷一向不过问后宅的事儿,三姑娘过得平平淡淡,但自打老爷遇刺之后,说是梦见了先夫人,若非从梦中惊醒,恰好察觉刺客,只怕早已经成了刀下亡魂,因而开始对三姑娘宠爱起来,可真真是将三姑娘捧在手里当眼珠子一样疼着。”
“三姑娘现在何处?”夜摇光觉得有门,连忙问道。
“三姑娘今日和三姑爷出了门,晚些时候便会回来。”钱管家回道。
“三姑娘这是和三姑爷回门?”正月里回娘家的门是正常,但夜摇光觉得钱管家有些神色不自在。
“三姑爷乃是一位孤儿……”这事儿在沈州府也不是什么秘密,钱管家也不隐瞒。
原来这位三姑爷是三姑娘小的时候捡回家的孤儿,一直养在总督府,自从十三年前蚌精来了之后,对那时候已经七岁的三姑娘就格外的疼爱,连带她亲近的人也是看重,这位三姑爷那时候都已经十三岁,钱管家并不知道蚌精是怎么做到的,亲自教导三姑爷学文习武,用了五年的时间,就将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变成了文武双全的英才。
青春慕少艾,又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三姑娘喜欢上这个日渐优秀的少年自然是寻常。
最跌破所有人的眼睛,那就是作为总督的汪德力在女儿忐忑的表明心意之后,竟然想都没有想就一口答应,不但将长子次子分出府去,其他女儿随意嫁出去,就把三姑娘和三姑爷留在府中,直接对外称,以后汪家的一切都是三姑娘的。
“这……”夜摇光都惊叹得不得了,这三姑娘到底是和蚌精有什么渊源。
显然他们俩不是男女之情,不然蚌精不会装成汪德力,要变也变成三姑爷啊。可不是男女之情,到底是什么牵绊,让蚌精为了她滞留俗世,让它为了这个姑娘努力做个好总督好父亲?还将她的人生宠成这样的大赢家。
不止是夜摇光,就连温亭湛也难得升起了一次好奇心。
到了下午的时候,温亭湛和夜摇光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三姑娘和三姑爷,这位三姑娘长得很是灵动娇美,却文文静静,看着像个典型的大家闺秀,没有半点武将姑娘的直爽。
而让夜摇光和温亭湛惊讶的还是这位三姑爷的容颜,倒不是说这三姑爷长得多么好看,五官的确清俊,双眸有神,可也就是中等之姿,而是他的模样有几分眼熟。
第1845章
夜摇光和温亭湛对视了一眼,没有纠结汪家三姑爷的容颜。
“三姑娘,我有些事想要单独与你说说可好?”夜摇光含笑询问。
已经知道夜摇光身份的汪浅月点了点头,很有主人家气派的将夜摇光请到了另外一个小阁,让自己的夫君招待温亭湛。
到了小阁,汪浅月主动将下人打发走了,她一双盈动的眼眸突然泛着泪光:“我早就听闻温夫人非世俗凡人,我只想问一句,我爹爹它……它可还好?”
“你似乎知道它是什么?”夜摇光准备的引诱之话全部吞了回去,她黛眉微皱。
“我知道,只是爹爹它不知道我知道罢了……”眼泪从她的眼眶滑落,“我父亲,那个人其实根本不是人,都说他英勇正值,呵呵呵……”汪浅月嘲弄的笑着,“谁都不知他喜欢蹂躏幼小的女娃娃,我母亲就是撞见难堪的一幕,才被他害的早产,而后他又让我母亲难产。悄无声息的死了,他以为天衣无缝,但我母亲生我的时候,他到底嫌产房污秽,没有进去,我母亲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奶娘,原本我是不知道的……”
说到这里,汪浅月水光萦绕的双眸变得空洞起来。
汪浅月之所以会知道,那正是十三年前,七岁的她不慎撞上了烂醉的父亲,她永远忘不了的噩梦,她险些就遭了毒手,她是他的亲生女儿啊,她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爹!
察觉到汪浅月有异样的奶娘,从害怕的汪浅月的口中套出了真相,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害怕汪浅月也像其母一样因为知道这个秘密而遭到灭口,他们努力想着对策的时候,没过多久汪德力被传出遭到刺杀,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很失望,他怎么没被杀死呢!
“后来……后来我知道那个让我害怕的人再也不见了……”汪浅月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滑了下来,她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期望的看着夜摇光,“他是个好人。”
“你确定它是人?”夜摇光反问。
汪浅月咬了咬唇:“夫人请随我来。”
不知道汪浅月为何突然这般说,夜摇光还是跟了上去,汪浅月将夜摇光带到了一个极大的湖,这个湖在总督府里,碧波幽幽得令夜摇光诧异,这个天气,东北这样的地方湖水应该已经结冰,且四周并没有任何阵法,或者灵气波动。
魅魉的声音从夜摇光的脑海里响起:“这湖水里有股子充裕的灵气。”
不等汪浅月开口,夜摇光元神出窍,她的元神在汪浅月看不到之际飘入了湖中,这个湖还很深,沉入了湖底夜摇光才看到下方散落着蕴含着充沛五行之灵的石头,这些石头被摆出了奇怪的阵法,灵气在涌动却完全不会散开,上方游动的鱼儿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屏障隔绝,根本进不来。
“我六岁那年生辰,那个人从外面带回来了一只大蚌壳,我就看到钱爷爷带着几个人抬着它从我的身边走过,恰好只有我那么高,我仿佛听到了有人对我说救我,可别人听不见。”夜摇光元神回体的时候,正好听到汪浅月讲述着一个故事,“我虽然才六岁,可奶娘总是会对我说母亲在天上有灵会保护我,我那时候竟然一点也不害怕,我竟然相信那是母亲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向那个人要了东西,也不知是不是那日他心情极好,他真的把这个大蚌壳交给我,我让人抬着放入到这里面。我一直坚信那是母亲送给我的礼物,我总是会到这里来对它吐露我的心事,它竟然真的会说话,而且奶娘和丫鬟都听不到……”
夜摇光联想到蚌精的话,这一段它应该没有说谎,它的确是被汪德力从太湖打捞起来,应该是遇上了大劫或者受了重创,还被汪德力一路运了回来,只不过是汪浅月救了它,并且它命不该绝,这府邸的湖里有个聚灵阵,还有这么多蕴含着五行之灵的怪石头,它就借着这个修炼。
在这里它自然是对让它逃过一劫的汪浅月格外感恩,它会哄着这个纯真善良的小女孩,甚至会满足一些她的幻想,比如当汪浅月对它说她思念母亲的时候,它会施法入她的梦,让她夜里梦见母亲,比如汪浅月说她想要一个贴心的小伙伴,它就为汪浅月送来了她现在的夫君,再比如……
从汪浅月的嘴里,夜摇光听到了一个有求必应的故事,也许是汪浅月年岁太小,要求都不过分,都是些对于蚌精而言动动手指头的事情,所以它还打算在这里修炼,就随手满足她。
这种满足成了习惯,当汪浅月遭受到了生父的欺辱,她第一时间就是寻求蚌精的保护,眼泪一颗颗的砸落在它的身上,哭着说为什么她会有这样可怕的父亲,为什么她不能有个疼爱她呵护她的父亲。
也许是满足她成为了习惯,也许是这个小姑娘已经渐渐成了它生活的一部分,也许是它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令它格外愿意怜惜和疼爱的东西,蚌精虽然没有杀汪德力,但却真的实现了她的愿望,成为了她的父亲,按照她曾经倾吐的那般,做一个她梦寐以求的父亲。
这一做就是十三年。
所以,蚌精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这个姑娘所希望的那样来?
夜摇光觉得太不可思议,但却又无从怀疑,因为她笃定汪浅月没有欺骗她。
这一切太纯洁,纯净梦幻的像个童话故事,让夜摇光都有些消化不了。
可她却是明白的,这世间最干净的是灵修,它们像水晶一般透明,当它们一颗没有被渲染的空白纯真美好的心遇上一点恩德,就很容易沉沦,在不知不觉之中奉献了全部。
就好比蚌精对汪浅月,纯粹的感恩,也许这一份感恩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疼爱和保护,但它依然是那样的纯粹。
然而,连汪德力都没有杀的蚌精,这么纯粹的蚌精,怎么可能杀姜穆奇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