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1章 皇上使诈
月影本以为自己撒下的这个弥天大谎会被长着一双鹰眼的皇上瞬间就识破了,然而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皇上非但没有对她怒目而斥,相反还对她极尽夸赞,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面对月影的万分不解,皇上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月影,朕何时不相信你呢?朕最是相信你家主子,当然也极是相信你的忠心耿耿,朕唯一不相信的就是那个翠珠……”
“那,那您刚才不是说小姐将奴才托付给了翠珠……”
“对啊,朕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你家主子为何这等安排,现在朕就是想问,也问不到原因了……”
说到这里,皇上的话语明显有些哽咽了起来,月影知道,这是因为勾起了他对冰凝的无尽思念,本想好生安慰皇上一番,却因是奴才身份,又笨嘴拙腮,半晌都不知道话该从何说起才好,因而不得不选择了嘴巴,然而内心中却是充满了忐忑与焦灼的不安心绪。过了好一阵子,皇上这才强压下心头的悲伤之情,缓缓地重新又开了口。
“不过,不管朕是不是想得明白,朕都知道一个事情,那就是你家主子之所以这样做,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原来万岁爷这么信任小姐!月影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
“您既然这般相信小姐,那为何刚刚还要怀疑小姐与奴才还有翠珠主仆三人勾结……”
“朕哪里会怀疑你们主仆三人勾结一气?就算是怀疑,也只会怀疑翠珠一人,绝对是永永远远也不会怀疑到你家主子头上的。那些话,都是朕故意骗你的,朕就是担心你家主子还有什么别的安排,要你发下毒誓不得透露于朕,真若这样的话,你是娘娘的奴才,岂能跟朕说实话?朕这才不得不用激将法,想你忠心耿耿之人,断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家小姐身陷险境而不出手相助。刚刚听了你的回话,知道她这是特别吩咐你假意与翠珠做情投意合的好姐妹,以探翠珠的虚实,朕才算是终于放下心来,……”
天啊,怎么会是这样?月影被皇上这番话给彻底地弄晕了,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以致于她现在都不敢肯定皇上对她说的“永永远远都不会怀疑到你家主子头上”这句话是真还是假,是继续试探还是真情流露。
就在月影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只听到皇上又重新开了口。
“朕确实是想从你的口中探得一些情形,不过不是什么你们主仆三人相互勾结的事情,而是你家小姐的病情。那天早上,朕听到你家主子跟翠珠的那番托付,精神还是很好了,而且朕又问了当时主医的两位太医,也都是回复你家主子病情没有大碍,朕这才放下心来,谁想到,才一天的功夫,晚上就突然间情势大变,病情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朕就怀疑翠珠是不是暗中动了手脚……”
“回万岁爷,翠珠绝对不会给小姐动手脚的!”
“噢?你怎么能够如此断定?”
现在又轮到皇上万分不解了,月影怎么会这么肯定不是翠珠动的手脚呢?她和冰凝不也是一直都在怀疑翠珠吗?
面对皇上投来的质疑的目光,月影真是恨不能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才好。她现在真真地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方面她对自己刚刚撒下的这个弥天大谎,简直就是追悔莫及,早知道这些全都是皇上为了诈她说出实情而故意使出伎俩,她才不会胡编什么假意与翠珠做好姐妹!要知道一个谎言需要以后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场都不一定能圆得回来!
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她格外惧怕皇上亲自审问翠珠,翠珠那么心狠手辣之人对婉然都能够卖主求荣,冰凝对她而言就更是弃之如敝履,到时候翠珠来个鱼破网破,把冰凝也一并拉下水,造谣中伤贵妃娘娘与十四阿哥暗存私情,月影就算是赔上自己的性命都于事无补。
因此月影无论如何不能都不能让皇上亲自审问翠珠,而唯一能让皇上不去审问的法子就是力证翠珠没有对冰凝下毒手。现在皇上也在问她如何就能断定翠珠的清白之身,她该怎么办才好呢?
就在月影急得恨不能撞墙的时候,突然间脑海中一个火花闪现出来。
“回,回万岁爷,那个,那个,小姐突然间昏迷的那日,一直都是奴婢在伺候,因为翠珠那天来了月信,肚子疼得直不起腰来,奴婢又想假意与她做好姐妹,就让她去歇息了一天,由奴婢伺候小姐,晚上奴婢见小姐情形不好之后,一下子慌了神儿,根本都没有顾得上去喊她,只忙着禀报苏总管,然后您就……”
月影言之凿凿地证明了翠珠的清白,这个情形实在是大大出乎皇上的意料之外,他一直都对翠珠暗地里对冰凝下了毒手之事深信不疑,现在月影的证词让他倾刻之间就走进了死胡同里。就像相信冰凝一样,皇上对月影也是同样充满了信任,可是他心中的两个疑团却是没有一个能够揭开谜底:一个是冰凝的病情为何突然急转直下,另一个就是翠珠到底是个什么面目,两个疑团紧紧地缠绕在皇上的心头,令他极度的焦灼又极度的不安,原本但凡与冰凝有些微干系的事情都会令皇上格外紧张,现在这两件事情又是对冰凝的关系如此重大,皇上怎么可能泰然处之呢?
“月影,朕问你,你可敢对朕发下毒誓,你刚才所说没有半点虚言?”
走投无路的皇上只得是选择了拿月影做突破口,即便是深信不疑的奴才,他也不得已投去怀疑的目光,以求死马当作活马来医。而月影呢?此前确实是向他撒下过弥天大谎,但是在翠珠向冰凝下毒手之事上,经历了竹林一役,她却是敢打一万张保票力证翠珠的清白之身,因此即便是面对皇上的那双鹰眼,月影仍是没有半点胆怯与慌张。
“回万岁爷,奴婢所说没有半点虚言,若是有假,就天打五雷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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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2章 往事不堪
面对月影发下的“天打五雷轰”的毒誓,皇上彻底地没有了半点法子,可是他确实是感觉冰凝的病情实在是太过蹊跷,若不是当时他亲自来过风寄燕然,亲耳听到了冰凝对翠珠讲的那番话,他或许就相信了此前关于庸医耽搁了娘娘病情的判断,然而现在,他哪里还能再继续相信呢,那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吗?
陷入了困顿之中的皇上实在是没了法子,不得不将身子转向了冰凝的灵位,望着灵牌上他亲笔写下的“敦肃皇贵妃”五个字,瞬间又是觉得眼眶一热,嗓子也是一下子被堵住了似的,整个身子从里到外都觉得沉重了起来。
第一次知道她的闺名,还是出自雅思琦之口:“启禀爷,今个儿年妹妹向妾身行了敬茶礼,还和姐妹们一块儿相互说了彼此的闺名,妾身真是没有想到,春枝的名字那么好听,又是芍药又是蔷薇的,倒是年妹妹,那么漂亮标致的人儿,名字却是什么愁云惨淡的……”
他这才知道,原来那么娇柔的她,名字却是出自如此磅礴大气的“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那个时候他还嘲笑年大人一肚子的学问为何给如花似玉的女儿起个这么不相配的名字,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唯有这个名字,才真真的是配得上她,“冰凝”二字表面上看起来与一般女子无异,而内在蕴含的画面却是另外一番边塞军营的豪迈场景。且不说春枝的名字根本就是她父母胡乱起的名字,与什么芍药、蔷薇根本就不没有半点干系,就算是她父亲真真的是个学问人,也确实是因为那句“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而为她取的芳名,那艳俗的芍药与蔷薇哪里能与“千里冰封、万里雪凝”相提并论呢?
现在皇上终于明白了年大人当初为爱女起名的良苦用心了,如此恰如其分的名字,也唯有知女莫如父的年大人能够想得出来。年大人和皇上算得上冰凝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父亲为她的出生选定了“冰凝”作为她的闺名,夫君为她的过逝选定了“敦肃”作为她的谥号,殊归同途。
想到这里,皇上眼眶中蓄积了好久的泪珠终是无声地滴落下来。从前他一直不知道在私底下如何称呼她,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完全懂她,现在他全都懂了她,她却等不及去了佛国仙界……
因为见到“敦肃皇贵妃”的灵牌,睹物思人,皇上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六年前,初次知晓冰凝闺名的情形,越是回忆就越是怀念,往事就像是潮水一般涌上了他的记忆中,一浪拍打着一浪,不停地冲击着他的脑海。
因为知道了冰凝就是他心心念念了大半辈子的钟爱之人,因而对于从前的那些误会,还有冰凝所受的那些委屈就格外地后悔,而最让他悔恨万分的就是他执意带上婉然一同前往的塞外行围。
他对冰凝百般挑剔刁难,却当着她的面对婉然频频示爱,幸好那个时候冰凝并不知道他就是与她月下相约的心上人,不然的话,她岂不是要伤透了心?
一想到曾经的塞外行围,皇上真真的是要把肠子都悔青了。特别是因为婉然手被烫伤而为了顺利请到太医医治,他竟然当着冰凝的面吩咐吟雪将婉然扮成他的侍妾!这简直是世上最残忍的事情,却是由他亲口吩咐,亲自做出,真真的是……
万幸,万幸,那个时候冰凝不但不不知道他就是她的心上人,而且还对他怀着无比强烈的恨意,才让他愧疚万分的心稍稍得到此许的安慰。
因为他知道婉然的聪慧比不上冰凝的一半,因此那天能够涉险过关,瞒过了胡太医的眼睛能够让婉然顺利得到医治,一定全都是冰凝的功劳。可是,她是怎么做到的呢?那个时候他一心都放在婉然的身上,放在婉然的伤势上,因而没有猜想过惊心动魄的过程,现在他是多么地想要知道冰凝的智慧有多么的高超,然而当事的主仆三人中,两个已经作古,一个远嫁民间……
可是他还是不死心,月影虽然没有一同塞外行围,可是吟雪回来之后,怎么可能没有跟月影说起过?
“月影,朕问你,十几年前,吟雪陪你家主子,还有十四爷的格格一同与朕塞外行围,十四爷格格的手被烫伤了,你家小姐是如何让胡太医给诊治的?”
月影正在为如何让翠珠免于皇上的审问而提心吊胆、忐忑不安之际,突然间被皇上问了这句话,脑子一时半会儿没有转过弯来,当即是愣住了。
“回,回万,岁爷,奴婢,奴婢当初没有伺候小姐一并随行塞外……”
“朕当然知道,朕只是问你,吟雪回来没有跟你说起过吗?”
月影之所以回话说自己没有随行塞外,当然是因为没有搞清楚皇上为何从咄咄逼人的质疑翠珠问题上突然间跳到十几年前的旧事重提上面,害怕多说多错,因而只得是拿自己没有随行做借口,岂料皇上并不是那么容易蒙混过关的,一句话就问到了关键所在,令月影根本没有周旋的余地,情急之下也想不出来什么好的对策,唯有被皇上牵着鼻子走,实话实说。
“吟雪倒是说起过,功夫有些太长了,奴婢得好好想想……,就是,好像吟雪说,是您要二小姐假扮您的侍妾……”
“你,你,你别说了,别说了,朕只是问你,娘娘怎么瞒过胡太医的火眼金睛的!”
皇上本是想知道冰凝小小年纪如何智勇超群,却是不想月影一开口就说到了他的痛处,弄得他登时颜面扫地。而月影则是直到皇上怒目相向才发现自己说了最不该说的话,也是一下子甚是慌张,于是急急地将话题转到了冰凝的身上。
“吟雪回来后可是把小姐夸了一番,确实是功夫长了,奴婢记不太清了,奴婢只是记得吟雪说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小姐更临危不惧的主子了。”
第3493章 隐有预感
月影不要说有学问,就是大字都不识一个,但是冰凝满腹经纶又好为人师,于是经常教自己的丫头们一些诗词歌赋,慢慢地,月影也能“出口成章”了,不过又因为对那些成语从来都是一知半解,居然将“临危不惧”这个词用在了冰凝为皇上解了大围的这个事情上,更是让皇上形惭自愧、无颜以对。
尽管皇上终是没有搞清楚冰凝当时是如何与胡太医斗智斗勇,为婉然精心医治好了烫伤,但是他非常明白,冰凝和他一样,也是一个擅长使用诈术之人,不说别的,就说为了不让对他依然藕断丝连的淑清不再为难她,居然想出谎报“月信”的法子以免他天天前去怡然居,也曾经因为不愿吃那苦药汤而偷偷将药汤喂了花花草草……
若论诈术,冰凝确实是个中好手,难道说……
皇上突然间一个激灵,再也不敢往下去想了,可是一旦怀疑的种子埋藏下来,偏又是遇到他这般多疑之心的丰润土壤,怎么可能不生根发芽呢?
“月影,朕问你,你说那日从头到尾都是你在伺候娘娘,那你好好想想,那一天娘娘有没有什么跟平日不一样的地方?”
“跟平日不一样的地方?”
这个问题可是太难为月影了,那些日子她又要忙着照顾病中的冰凝,又要暗中监视蓄意作乱的翠珠,手忙脚乱、心力交瘁,日子过得是浑浑噩噩,分不清白天晚上,哪里还会有多余的功夫和心思去观察主子与平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与平日不一样的地方当然就是从早到晚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再做任何她最喜欢的事情,不管是读读写写还是做做女红。
见月影一时间张口结舌,皇上真是要被急疯了,显然,由于那天只有月影一个服侍在冰凝的跟前,她就是唯一的稻草,若是连这根稻草都抓不住,冰凝的病情骤变岂不是就要成了千古悬疑了?
“月影,朕问你,那天,你家主子跟你说过什么话没有?她一大清早地将你托付给了翠珠,难道没有跟你说吗?”
这个……月影虽然不甚聪慧,然而现在是关系到冰凝的重大时刻,她面对的又是疑心极重的皇上,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小心谨慎,生怕半点差池都会给冰凝造成永远无法挽回的损失,因此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变得机灵起来。
要说冰凝是否跟她提起过托付翠珠之事,当然是说起来过,可是,这番话可不是当天说的,而是后来才说的,所以,给皇上回复一个否定的答案也算不上欺君之罪呢。
“回万岁爷,那天小姐没有跟奴婢说起过这个事情。”
没有?这个结果虽然一开始令皇上颇感意外,不过错愕之后,他又觉得也算是合情合理,冰凝将月影托付给翠珠本就是剑走偏锋,让所有的人都无法理解她的真正意图,因此没有跟月影有所交代也就还算是说得过去了。
“那朕再问你,那日的汤药,全都是你亲自操持吗?有没有假他人之手?”
“回万岁爷,这个,奴婢可以对天发誓的,但凡小姐入口之物,奴婢全都是亲手操持,如若不能亲自操持,奴婢也是事先要亲口品尝之后再送小姐,绝对不敢有半点差池的!”
这个思路也走进了死胡同!皇上是最擅长抽丝剥茧、审问断案之人,然而在关于冰凝病情骤变的事情上,竟是束手无策。他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心!
“那你先好好回想一下,将那日从早到晚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包括你家主子对你说的每一句话,你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一字不落、一件不差地回禀于朕,听好了没有?”
“听,听好了。”
月影不是存心故意抗旨不遵,而是事情过去有一个来月的时间了,那一天又不是特别特殊的日子,除了翠珠因为身子不适告假之外,连那个将她托付给翠珠之事都是她事后才知晓的,因此那一天从早到晚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冰凝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需要一件不落、一字不差地回禀给皇上,对月影而言,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更何况又是关系到她家小姐的至关重要的大事情,她简直是又不敢说,又不敢不说,比起皇上束手无策的困境,她的举步为艰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沉默了半晌之后,月影这才小心又小心地开了口。
“回万岁爷,那天,那天清早奴婢按照正常的换班时辰去当差,见到翠珠比奴婢先到了一步,小姐躺在床上,精神还是很好的,奴婢很惭愧,没想到翠珠竟是比奴婢到得还早……”
“这些你就不用回禀了!”
皇上急于听到有用的信息,结果月影啰啰嗦嗦说了这么一大堆自责的话,实在是不耐烦了,于是直接打断了她。月影本就心情忐忑、无所适从,此刻又被皇上粗暴地打断,一下子更是糊涂了。
“您不是吩咐奴婢一件不落、一字不差都要回禀吗?”
皇上真真地是被月影弄得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只得是摇了摇头:“你接着说吧。”
“回,回万岁爷,奴婢,奴婢进屋之后,就赶快准备汤药,结果就见翠珠脸色十分难看,奴婢一问才知是她来了月信的缘故,就自作主张,让她先回去歇息,实际上奴婢也是担心有翠珠在,奴婢还要分出精力来盯着她,索性还不如不在为好……因为汤药奴婢要亲自盯着,所以就让她等一小会儿,待奴婢回来后再去歇息,奴婢想,可能您就是那个时辰圣驾降临,……端好了药,奴婢也是亲自先尝了一小口才服侍的小姐喝下,正好早膳就送来了,奴婢每一样都尝了一小口才服侍的小姐吃下,小姐说她不想吃,最终拗不过奴婢,只好吃了口素饽饽,然后奴婢就和小姐闲说了一阵子的话……那个闲说的是什么,奴婢真的是记不起来了,就是平平常常的闲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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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4章 冰凝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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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回话里说了一大堆的日常琐事,然而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也就是皇上最关心的她与冰凝聊天的内容,却是半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不过这也是千真万确的实情,月影当然害怕皇上不会满意,可是她再让临时胡编乱造的话,既是没有胆量,也是一下子编不出来,因而回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也是越来越虚。
不用问就知道,皇上当然不会满意她的这个回答!不过好在他还算克制,知道月影不是存心故意,“欲速则不达”也是古训,皇上不得不耐下性子,循循善诱起来。
“既然那一天的闲说话你记不得了,那朕问你,那一阵子,你们主仆之间平时闲说话的时候都说些什么呢?”
“啊,这个……”
皇上是个特别善于察颜观色之人,见他的这句再普通不过的问话竟是令月影一瞬间就脸色大变,当即是一颗心即刻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来,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丁点儿的星火闪烁,皇上生怕机会稍纵即逝,因而绝对不会给月影留下半点喘息之机,马上就气势凌人地追问了起来。
“怎么?这个也需要想想吗?是一说一,是二说二,还用可想的呢?”
皇上即便是态度温和的时候都有一种天生的不怒自威的气势,而月影此刻本就心虚,又被皇上如此气势凌人地一番追问,早已经是方寸大乱,哪里还有斟酌哪里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的功夫,被吓得即刻就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一个不剩。
“回,回万岁爷,奴婢没有什么可想的,那些日子,小姐跟奴婢说闲话,都是说的,说的,是,是……”
“是什么?”
皇上对月影真真的是急不得恼不得,冰凝私下里与她说了什么话,让月影如此难以启齿?为了让月影不再吞吞吐吐,尽快说出实情,皇上无奈之下只得是先给她吃颗定心丸。
“你但说无妨,朕不会责怪你,更不会责怪你家主子。”
即便是有了皇上的保证,月影仍是觉得说不出口,生怕自己一出口,立即招惹来皇上的龙颜大怒。然而皇上岂是能轻易放得过她?
“月影,朕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不想活了没关系,你家主子……”
“回万岁爷,奴婢说,奴婢这就说,不是小姐跟奴婢讲的,都是奴婢主动跟小姐讲的,关于二爷,二爷被押解回京城了,二爷被关进天牢了,二爷此命休矣……,”
这就对了!冰凝与她二哥兄妹情深,最是要好,怎么可能不为被治了九十二项罪名的年羹尧伤心难过呢?皇上最想听的其实就是这些话,月影总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朕问你,这些都是你跟你家主子说的?”
“是,是,都是奴婢跟小姐说的,小姐什么都不知情,都是奴婢背地里嚼主子舌根,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就算月影指天发誓,皇上也不会相信这些全都是月影一个人自说自话,冰凝再是不擅表露心迹,毕竟月影是她的陪嫁奴才,她或多或少都会流露出来一些情绪,因为她再是仙女,也还是凡人一个的。
“你跟你家主子说了什么朕不关心,朕只想知道,你家主子跟你说了什么?”
终是妥不过去的,月影被皇上逼得无路可退,只得是战战兢兢、吞吞吐吐地回了几个字:“小姐想让二爷‘死个痛快’……”
“死个痛快”!这四个字尽管被月影说得小心翼翼,然而它的威力却是不亚于一门红衣大炮,一经撞入皇上的隔膜,立即将他震得连身形都微微抖动了一下。短短的四个字,即便是从月影之口说出来,而没有直接与冰凝面对,可是皇上的脑海中即刻就闪现出冰凝忧心忡忡、面色凝重的表情。
一直以来他因为胆怯,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冰凝,对于“倒年大计”他一直都采取了逃避的态度,没有跟她提过一丝一毫,以至冰凝所有关于年二公子的消息全都是从别人的口中道听途说而来,而不是从他这里得到第一手的信息来源。这个回避一直持续到了冰凝生命的最后一分钟,冰凝不知道他打算干什么,他也不知道冰凝在想什么。
仿佛是在冥冥之中,她与他成婚的第一年,因为初嫁王府,孤立无助,这一年成为她人生中最为黑暗的一段时光,而在她生命终结前的最后一年,也是因为被打入冷宫,孤立无助,这一年再一次成为她人生中最为黑暗的一段时光。而这两段最黑暗的时光又全都是拜他所赐,他们冲破艰难险阻成就的大好姻缘没有被他好好珍惜,只不过一个是无心,一个是故意。
好一个“死个痛快”,即使是没有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皇上也能够想像得出来冰凝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是怎样的悲愤之情。他错了,彻彻底底地错了,不是错在不应该发起“倒年大计”,而是错在不应该对她采取逃避之策。尽管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不想惹她伤心难过,可是他做出的“倒年”决定实际上不管他是否逃避,都是注定要惹她伤心难过的。然而冰凝又是深明大义之人,知道他是一个心系江山社稷的好皇帝,定是不会怪罪于他,而她也会因为有他陪伴在身边,有他的安慰和鼓励,不会郁郁终日,悲痛无处排解,终于酿成无法挽回的恶果。
“死个痛快”这四个字,既是冰凝的最大心愿,也是道出了年家铮铮铁骨的天性,宁可痛痛快快地死,也不愿奴颜卑膝地苟且偷生。冰凝早就看出来了年二公子的最终人生结局,她没有向他提过半个字,更是没有向他求情,她只是希望她二哥能够有尊严地死去,而不是受尽他的凌辱而亡。然而即便是如此低微的请求,她都没有向他说过半个字,若不是今天他将月影逼得急了,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知晓!
想到这里,皇上缓缓地抬起头来,望向眼前那块触目惊心的灵牌,心似针扎般的疼痛。凝儿,你这是要让朕一辈子都得不到你的原谅,永生永世心中都得不到安宁吗?
第3495章 成全二哥
皇上这一年多时间以来,因为采取了逃避策略,结果他逃避的不是冰凝的责备、埋怨与不满,而是逃避了他们的爱情,逃避了她对他的爱与信任。如果他预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他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是他怎么能够用“预料不到”来为自己开脱责任呢?
冰凝的性子他最是了解清楚,那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人,肯在香山之巅纵身一跳来力证自己的气节,又不肯接受他的一纸休书偷得安生之地。唯有这样的女人,才说得出来“死个痛快”,也唯有这样的女人,才会舍得自己、成全他人。
成全的他人是谁呢?当然只能是年二公子。
他迟迟没有下定对年二公子赐死的决心,全部的原因就是因为念及冰凝的感受,不想伤她太深。冰凝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许久都没有能够下了那最后一道圣旨,但是她知道他早早晚晚都是要结果了年二公子的性命。同时,冰凝也深知他对年二公子有多么的痛恨,即使是千刀万剐都难以解他的心头之恨,可是她又是多么的深爱她的兄长,多么地想让她的二哥体面地、有尊严地结束生命。她自己只是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失宠妃子,客观上没有向他求情的机会,主观上那么骄傲的冰凝绝对不会向他低半点头,更不要说左右他的决定了,所以,她唯有一死。
这就是冰凝的舍得自己成全他人。既然她不能低头,那就唯有用自己的一死,用最为刚烈的法子,换他能够念在曾经的夫妻情分上,赐给她二哥一个体面的、有尊严的死法!
皇上全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其实她的这一死,成全的岂止是她二哥一个人,也是成全了他,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下发处决年羹尧的圣旨,若是冰凝活着一天,他断断是下不去这个狠手。她不知道成全了她二哥的同时也成全了她的夫君,可是,他宁愿将年羹尧那个奴才关进天牢一辈子,也不想要她的成全!
凝儿,朕不要你的成全,不要,不要,只要你好好地陪在朕的身边,让朕不再觉得这世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在九泉之下孤苦伶仃,岂知朕在这世上也是一样的孤苦伶仃吗?
皇上再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不论他发出多么悲愤的呐喊,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寒风,和枝桠作响之声。
冰凝即使对结果没有半点把握,却仍是义无反顾地孤注一掷,没有给自己留下半点退路。想到这里,皇上的心中更是揪心地疼痛,如若他真的是移情别恋她人,她的这个舍得自己岂不就是无畏的牺牲?
所有的这一切,从他来到风寄燕然,面对“敦肃皇贵妃”这五个字的灵位之时,就突然间在脑海中闪现了一下,可是他没有证据,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不愿意相信,所以才会对月影使出诈术,假意怀疑冰凝主仆三人勾结一气,以期月影说出实话来。然而冰凝对月影也是隐藏的太深了,或许是根本就不想让月影无辜地趟了这个浑水,皇上无论如何软硬兼施都没有能够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却是不想,冰凝的一句“死个痛快”暴露了她全部的心思。
如果不是冰凝一心求死,以保她的二哥“死个痛快”,怎么可能才一日的功夫,好好的小恙就酿成了重疾?太医院那么多的名医高手,怎么可能没有回天之力?
如果不是冰凝一心求死,她又怎么可能将月影托付给了翠珠?明明知道翠珠是个心怀叵测之人,却是将月影托付给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奴才,还不是担心将来东窗事发,他一怒之下将他们年家满门抄斩,月影也是在所难逃?唯有托付给他的敌人,借助敌人的力量,或许月影才有逃得一劫的机会。
皇上知道冰凝是世间少有的智慧极高的女子,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她最终将所有的智慧都用在了他的身上!这是多么的痛心,又是多么的嘲讽!
她什么都懂,却是唯一不懂的就是他的心。为何他们相亲相爱了那么久,她仍是不懂得他的这颗心呢?当然是因为她对他爱得不够深的缘故。假若她知道了他就是她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心上人”,他相信,哪怕他依然将她打入冷宫,哪怕他依然假意恩宠霍沫,冰凝都会对他们的爱深信不疑!可是老天爷为何要这样捉弄他们,为何不能让他们相认相知在十六年前?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来径自开了口,没有回过头看月影的眼睛。
“月影,朕问你,说实话,你家主子欺骗过朕没有?”
“啊?”
皇上的沉默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突然间的开口原本就吓了月影一跳,而开口之语竟又是问她冰凝是曾经欺骗过他,月影登时就被吓得连魂儿都没有了,哪里还知道回答些什么才好。
皇上见月影久久没有回答,心中甚是恼火,当即回过头来,怒目而视道:“朕问你话呢!你是哑巴了吗?”
月影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盛怒之下的皇上了,自从冰凝与他相亲相爱之后,爱乌及屋的他对月影也一直都是和颜悦色。此刻她因此突然间遭受到皇上的怒火袭击,猝不及防之下脑海中下意识地涌现出来的,全都是他与冰凝水火不相容的岁月里,那些令她不寒而栗的模样,每每都是吓得她要么连觉都不敢睡,要么好不容易睡下后,恶梦连连中全都是凶神恶煞般的他。
“回,回,回万岁爷,奴婢,小姐,小姐,奴婢……”
月影被吓得已经语无伦次了,一会儿“奴婢”一会儿“小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开口说了什么,整个人都因为巨大的惊骇而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精神也一下子恍惚起来,仿佛现在她面对的不是已经登基做了帝王的雍正皇帝,而是十六年前那个恶魔般的雍亲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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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6章 印证病因
尽管皇上一直拿月影当作自己的心腹奴才来看待,但她毕竟也还是奴才,他当然不会设身处地地考虑到月影的感受,更何况他现在正深陷于自己那个大胆的却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的猜测而苦苦地寻找印证之法,即便是面对脸色发白、惊恐万状的月影,哪里还顾得上态度和脾气?
“月影,朕问你的话,你怎么不回答?还是想要欺骗朕不成?”
月影早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再也不是那个因为“爱乌及屋”而对她也一并和颜悦色的皇上了,而是重新变成了十六年前那个充满了恨充满了怒的王爷!那段经历对月影而言简直就是恶梦,此时此刻,她仿佛在一瞬间就被他重新带回了十六年前,他在对她咆哮,对她怒吼,对她恶言相向,对她横眉以,对她……
月影的神经开始有些错乱起来,冰凝的仙逝对她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若不是为了好好料理她家小姐的后事,恐怕月影早就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力气。好不容易勉力强撑了快有一个月的光景了,今天突然被皇上喊来问话,一会儿使诈术质疑她们主仆三人勾结一气,一会儿又犹如凶神恶煞般地追问她,冰凝是不是欺骗过他。月影再是跟着冰凝见惯了大场面,此时此刻面对穷凶极恶般的皇上也是被吓得体如筛糠、惊恐万状。
“回,回,回万岁爷,小姐对您从来都是忠心耿耿,不敢有半点不恭不敬,如果,如果……”
“如果什么,你赶快给朕说出来!”
“如果,如果小姐为了免得在先皇的宫宴惹您生气,小姐故意吹冷风让自己生病了也算的话,可是,那个时候您不是一见到小姐就特别……”
“什么?你在说什么?你再给朕说一遍,再给朕说一遍!”
皇上的怒吼几乎到了声嘶力竭的程度。他就是因为怀疑冰凝是在牺牲自己成全她的二哥,所以才会威逼月影,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根本不用他深究细查,月影只一出口就给了他当头一棒!冰凝不仅欺骗过他,而且还是故意吹冷风,让为的是让她不用出现在宫宴上,不用惹他不高兴……她怎么这么傻啊!
皇上痛心至极,他恨冰凝,那么平白长了那么聪明的脑袋瓜,居然想出这么愚蠢的法子!他当然更恨他自己,曾经那般地对待冰凝,以致她为了不出现在他的面前,不惹他生气而去糟践她的身子。
他后悔万分,他痛心疾首,当然现在他更想做的是知晓这件事情的更多的内幕,望着被他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精神几近崩溃的月影,皇上知道再是心急也不能继续逼迫她了,万一她也得了失心症,他岂不是什么消息也不知道了?无奈之下,皇上不得不把语气缓合下来。
“月影,朕问你的话,你如实说出来就好,朕不会责罚于你,更不会责罚你家主子,但是,你必须一五一十全部如实道来,若是有半点虚言,朕前面说的那些话自然是要全都不作数了,你可听清楚了?”
皇上终于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令月影的情绪得到了有效安抚,一双充满了惊恐的眼睛也回过了不少的神来。
“回,回万岁爷,奴婢一定如实交代,一定如实交代,那年秋天,小姐参加八月十五的宫宴,回来后您对小姐生了很大的气,还交代皇后娘娘,以后不要带小姐进宫给皇太后娘娘请安,小姐不想惹事生非,后来到了除夕的时候,见那拉主子没有再提这个事儿,可是小姐还记得,就想了这个吹冷风生病的法子……”
月影说得清清楚楚,皇上也听得明明白白,不要说雅思琦忘记了他的吩咐,就是他自己都忘记了,现在经月影这么一提,他才算是想了起来。因为八月十五宫宴上太子爷二阿哥看冰凝的眼神儿令他很是不安。那个时候,二阿哥二度被立为太子,他又是羽翼未丰,哪里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太子呢,那不是以卵击石吗?为此他不得不将自己的“野心”隐藏起来,方方面面、时时处处回避与二阿哥的冲突,哪怕是有些微的冲突,都要扼杀在摇篮里,所以他才会对雅思琦下了命令。
现在经月影的提醒,他全都想起来了!到了新年的时候,雅思琦还特意问过他,“年妹妹怎么办”,当时他确实是非常的为难,平日里可以不进宫不问安,除夕家宴的场合再禁止冰凝踏入皇宫实在是不尽人情,那个时候他是那么的厌恶冰凝,可是他仍然觉得留她一个人在府里实在是太过于心不忍,才会给了雅思琦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
然而他就是做梦都不会想到,冰凝会主动吹冷风生病来避免进宫,避免他的为难,她早在十六年前就开始用舍得自己的法子来成全他。也就是说,不管他们是相互厌恶,还是相互爱慕,做出牺牲的那个人永永远远都是冰凝,而被成全的那个人,永远都是他。而他呢?一直坐享冰凝“舍得自己”的成果,却是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宽宏无私大量,从来都是坐享其成,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现在随着冰凝的仙逝,他就算是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竟是连说一句感谢的机会都没有了!
若不是今天找来月影,他从来连想都没有想到过,冰凝对他的付出有多么的多,相比之下,他对冰凝的爱又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更不要说在他们水火不相容的那些日子里,他又做了多少错误的决定,让她受到了多少不公正的待遇。在塞外的时候,冰凝的手受伤了,因为不想惹他生气而不敢请太医,冰凝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她只是不想惹他发怒,再牵连到婉然而已,而他呢,竟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了婉然的身上,对她的一切都视而不见。他的所做所为岂止是错误的?简直就是愚蠢透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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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7章 屡屡成全
虽然皇上的语气非常平静,态度也不复此前的暴虐,然而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在冰凝都做过哪些欺骗过他的事情上,这对于原本早就处在精神崩溃边缘的月影来讲简直就是雪上加霜。怎么,万岁爷这是要跟小姐秋后算总账吗?
月影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脊背越是发凉,虽然说皇上一向都是表里如一之人,不似那苏总管,笑面虎,笑里藏刀,阴险狡诈。然而现在的皇上在月影的眼里简直就是另外一个苏总管,语气和蔼、态度温和,可是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阴森恐怖之气,令月影不再敢相信他前面做出的那些责罚她家小姐的承诺。可是皇上又此刻正将目光死死地盯在她的脸上,她没有任何不回答的胆量与理由,怎么办?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月影无奈只得将刚刚皇上亲口提起的关于塞外行围的事情当作挡箭牌来临时应付一下。
“回,回万岁爷,奴婢这就说,这就说,就是您刚刚说的塞外行围的时候,胡太医医治大小姐手伤的事情,其实,其实,其实奴婢家小姐的手也伤了……”
“什么?你说什么?你家主子的手怎么也伤了?”
皇上从来都是关心则乱,每每遇到冰凝的问题都无法镇定自若,就像现在,他明明知道月影禁不起他的威逼恫吓,才努力地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现在突然间听到月影提到当时冰凝的手也受伤了,皇上哪里还能继续装模作样下去?当即腾地一个健步就冲到了月影面前,怒吼道:“你赶快说,你家主子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眼见着皇上露出了“穷凶极恶”的本来面目,月影庆幸自己刚才的判断是多么的正确,选择了皇上询问过的事情,而没有将皇上不知道的事情暴露出来。因为还是在讲前面的同一个事情,她现在的情绪反而安稳了下来,从前的惊恐之色几乎消退大半。
“回万岁爷,奴婢也是听吟雪说的,那天奴婢家小姐伺候皇太后娘娘的时候,不小手烫伤了手指头,在皇太后娘娘那里没敢说,担心娘娘误会,可是回了您的帐子之后,又担心您会误会这是小姐不想去伺候娘娘而想出的苦肉计,所以就不敢请太医前来医治,大小姐见了甚是心疼,极力劝小姐,小姐说出了狠话,‘若是您不怕爷再对凝儿心生误会,那您就去跟爷说’,大小姐没了法子,只好偷偷出了门,拿热水把自己烫伤了,再以大小姐自己的伤,请了太医……”
“诶!诶!诶!”
皇上听了月影的这番话,当即是恨不能把自己的这双手剁了下去才好!冰凝明明因为伺候皇太后而把手弄受伤了,却是因为不想被他误会,不想惹他生气而坚持不肯请太医,她怎么这么傻呢!那个时候他虽然因为一些误会而与她水火不容,但是他自认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冷酷无情之人,若是知道她的手受了伤,就算是那个时候对她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也绝对不会任由她缺医少药,独自忍受伤痛煎熬。
当时他是见过婉然的伤势的,两个大大的血泡晶莹透亮,他也是知道冰凝的纤纤玉手是多么极致的美,一想到那样的两个大血泡挂在那么柔弱无骨的一双纤纤玉手之上,他的心就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切割一般!
凝儿,你不是天底最最聪慧的女子吗?怎么变得这么傻这么愚蠢呢?你不是天底下最最勇敢、最最不怕朕的女人吗?偏偏为何这个时候又害怕起朕来了?害怕朕误会,害怕惹朕生气,可是你可知道,现在朕知道这些,简直就是在剜朕的心一样啊!
皇上不敢想像,医治手伤的那些天,冰凝的日子都是怎么度过来的,而且尽管过去了十六年,他仍是清楚地记得,冰凝没有在皇太后面前告过一天的假,那就是说,她一直是带着手伤从早到晚站在皇太后立规矩的?
他不讨皇太后的欢心,冰凝还要加一个“更”字,不用想他都知道,每每遇到问题和矛盾的时候,皇太后拿他这个亲生儿子没有办法,就将对他的所有仇恨和怨怒一骨脑地全都撒在了冰凝的身上。雅思琦虽然也没有少吃过皇太后的苦头,然而她是个处事圆滑之人,不似冰凝那般耿直刚烈,因而自我保护的能力明显要高于冰凝。冰凝本就不擅奉迎,又忍受着手伤的巨痛,还要伺候好皇太后,此时此刻,他真真是想像不出来,在那些日子里,冰凝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然,婉然为了能够为冰凝请来太医,不惜将自己的手弄伤,如此的姐妹情深令他也是非常感动。然而因为现在他已经知道了是冰凝而不是才是他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救命恩人与心上人,另外婉然的手虽然也受伤了,但是她既不用去当差伺候皇太后,还有他的精心呵护与安慰,而冰凝仅仅是不想被他误会、不想惹他生气,就遭了这么大的罪,他这是造了大多的孽啊!
皇上在万分愧疚的同时也想通了一个道理,这个事情从表面上来看是冰凝不想惹他生气才没有如实相告手伤之事,但是从本质上来讲,她的这个举动实际是是为他摆脱了左右为难的境地。如果他知道了冰凝受伤之事,就算是对她没有爱意,他也不会狠心到要求她带伤伺候皇太后的地步,然而若他亲自出面替她向皇太后告假,皇太后当然根本就不会相信他,反而会误会他在袒护自己的女人。这个结果不是他的主观臆断,而是以他对皇太后这么多年的了解,不用想就知道一定会是这个结果,那样的话,他所面临的局面该是多么的艰难?
他做不到对冰凝的手伤视而不见,执意要求她去伺候皇太后;可是他的心里也跟明镜一样,替冰凝告假的结果注定是要与自己的额娘起冲突,他再是与皇太后不甚亲近,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女人而令他们母子二人之间的误会与矛盾进一步加深。
第3498章 无能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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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皇上更了解他自己了。在他的心目中,江山社稷排在第一位,父母大人排在第二位,兄弟手足排在第三位,至于女人,即使是再心爱的女人,哪怕是后来永永远远地占据了他心房的,令他倾尽了自己所有的感情去深爱的冰凝,也只能是排在第四位。因此,为了排在第四位的女人与排在第二位的父母起冲突,应该说他从来都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事实上也根本就不用着他去费脑筋想这个千古难题,话说三年前皇太后因为十四阿哥受到“不公正”待遇又奈何不了他这个皇帝儿子的时候,不就是直接向冰凝发难,软禁在永和宫中吗?那个时候的他,即使是已经贵为帝王,但是在面对皇太后的时候仍是束手无策,若不是后来皇太后主动开口放人,恐怕福沛阿哥就要出生在永和宫了。当登基成为九五至尊之后都不敢对皇太后说半个“不”字,更不要说十多年前二阿哥还是太子的时候,他有什么力量,又有什么胆量来保护自己的女人?
刚刚他还责备冰凝那么聪慧的一个人,怎么总是办傻事情,受了伤都不肯如实相告请太医,现在他全都想明白了,冰凝哪里是傻女人?她永永远远都是那个世上最最聪明的女人,明知道自己即使是受了伤还是一样要去伺候他的额娘,那还不如不说,说了他不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自己更是自取其辱。
就这样,冰凝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微薄之力将所有的一切都默默地承担了下来,用舍得自己的法子成全了他,令他免于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冰凝又一次成为了他的救命恩人,救他于水火之中。而被冰凝屡屡成全的他都做了些什么呢?身为一个男人,不但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还任由她忍着伤痛被她成全。在塞外的时候,还当着她的面,关心呵护婉然;在永和宫的时候,除了求助于自己的另外一个女人——雅思琦之外,他就这样眼睁睁地任由她一个人独自承担起所有的一切,他的所做所为,简直就是辱没了“夫君”这个身份!
不过是与月影短短的几个回合的对话,只讲了三件事情,就让皇上赫然发现自己竟是在每一件事情中次次都要被冰凝成全!从新年宫宴故意吹冷风告病假从而避免了他与太子之间的潜在冲突,到塞外行围期间忍痛不报手伤从而避免了他与皇太后之间的矛盾,再到现在舍得自己成全年二公子,同时也变相地成全了他,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发出斩立决的圣旨。冰凝最开始的时候能够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她的安康,到最后能够义无返顾地舍弃了她的性命,不管是爱还是不爱他,不管是家事还是国事,无论任何时候顾念的全都是他……
想到这里,皇上的心几乎粉碎成了无数瓣,在这寂静的夜晚,他仿佛都能够听到它们破碎的声音,旋即脸色变得极度苍白,身子也是跟着摇摇晃晃起来,连勉励强撑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直挺挺地朝地上栽了过去。
月影因为被皇上吓得胆战心惊,又因为知晓太多的秘密而心虚不已,自然是从头至尾都将整个头埋在胸前,不敢与皇上有半点正面接触的机会,生怕被他窥去了她心里藏着的那些关于冰凝的秘密。因而直到听见那“扑通”一声的巨响之后她才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结果映入眼帘的就是皇上已经直挺挺地栽倒在地的场景,当即被吓得“啊”地惊呼失声,紧接着就赶快直起身子,一边大喊着“万岁爷,万岁爷”一边急急地奔到他的身边。
见到皇上双目紧闭,对她的呼喊没有做出半点回应,月影又是想伸出手试探一下他的鼻息,又是害怕他突然间醒来睁开眼睛,误以为她图谋不轨,无奈之下,她只得是直起身子快步跑到门边打开房门,大呼“高公公,齐公公,来人啊,来人啊!”
好在灵堂周边昼夜都有人值守,而且高无庸也一直候在门外。虽然之前他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非常大,但是一来主子没有发话他这个当奴才的当然是不能擅自行事,二来皇上分明是在审问月影,他就更不敢贸然行事,因此只能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垂手肃立在门外恭候,直到月影打开大门急急地呼救,他这才意识到出了大事,因而连问都没有来得及问月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抬脚进了屋里。其它人也听到了呼救声,于是众人也是片刻没有耽搁,齐唰唰地从灵堂大门口冲了进来。
进了屋里之后,小武子虽然是大管家,但高无庸毕竟是皇上的贴身奴才,因此众人都将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等着他发号施令。高无庸略略思量了一下,就朝小武子问道:“齐公公,请问先前收拾出来的,万岁爷歇息几日的那个书屋,现在还有着吗?”
“有着呢,有着呢。”
尽管高无庸只是问了一句,小武子就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毕竟风寄燕然与九州清宴相距确实是有些太远,水路虽然非常近,但是皇上现在这个情形,走陆路都是问题,更不要说水路了,因此唯有暂时安置在这里,请太医前来诊治方是上策。于是他又赶快加了一句:“那,我现在就去请太医?”
“您还是在这里跟我一起伺候万岁爷吧,差两个奴才,一个去太医院请太医,一个去禀报苏总管。”
“得嘞,我这就赶快去办。”
“慢着,慢着,齐公公留步,我刚才差点儿忘记了,您还得再差个奴才,赶快去禀报一声熹妃娘娘。”
“对对对,幸亏您提醒得及时,我怎么也把这个事情忘记了呢!”
小武子一边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边心虚地瞟了高无庸一眼,见高公公也是一副面色发囧的模样,于是也敢再多说,赶快出门去吩咐奴才。
第3499章 何喜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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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无庸和小武子都是久在皇上身边当差的奴才,竟然将禀报熹妃娘娘这么重大的事情忘记了,按理说实在是不应该。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能完全责怪他们,惜月才刚刚被皇上委以重任,在所有奴才们的潜意识里,都还没有将她当成后宫之首来看待,自然是习惯性地忽略了她的存在,只记得皇后娘娘被禁足了,暂时不用急急火火地前去禀报。还好高无庸脑子反应迅速,避免了这个大纰漏。
见高无庸和齐公公二人完全商量妥当,一直恭候在旁边的众人于是赶快冲上前来,七手八脚地将皇上从冰凉的地上抬了起来,再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后院的书屋,尽管风寄燕然的奴才们一直因为当差懈怠而被皇上屡屡诟病,然而在关键时刻,他们从来都没有误过半点差事,不用高无庸吩咐,就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高无庸这个贴身奴才反倒像是个局外人一样,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是心急如焚地等待太医的到来。
还好,还好,太医院的几位首席太医们都没有出诊,因此一听说皇上有疾,登时神情高度紧张,几位首席太医全都齐唰唰地赶来了风寄燕然。而皇上呢?身体也是没有大碍,刚刚不过是急火攻心,并没有实质性的病变,因此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恰好在太医们赶到的时候,他也慢慢地醒了过来。
眼见着一屋子的奴才和太医,皇上又是才刚刚缓过神儿来,一时间竟是恍惚起来,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面前围了一众包括苏培盛在内的奴才,更是连之前他在做什么也一并忘在了九霄云外。
不过众人见到皇上睁开了眼睛,都是喜不自禁、欢欣不已。因为没有其它的主子,自然是需要苏培盛撑起大局来。
“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您总算是醒过来了。”
说这样一句吉祥话本来是宫里的惯例,然而一听到“恭喜贺喜”这几个字,皇上竟是觉得那么的刺耳。冰凝才过了“三七”他也还沉浸在万分悲痛之中,何喜之有?
“苏培盛,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皇上因为才缓过些神儿来,话语中自是没有了平日的不怒自威,完全是有气无力,然而尽管是这有气无力的一句话,那“胆大包天”四个字也是把苏培盛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惹了皇上龙颜大怒,但现在不是。
“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
皇上当然知道苏培盛根本就没有明白他生气的原因,只是为了先把他哄顺气了才认下罪责。结果就在这时,惜月面色焦急地赶了过来。
“臣妾给您请安了,您的龙体安康就是臣妾最大的喜事……”
“喜事?”
惜月一听说皇上病倒了,不省人事,当即就急出了一身汗,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下就急急地奔了过来,结果见皇上已经醒了,当然是喜出望外,于是赶快向他请安,结果万万没有到,竟是和苏总管犯了同样的错误,直接撞到了皇上的枪口上,话一出口就戳中了皇上的痛处,当即惹得他是龙颜大怒。
先有苏培盛,后有熹妃娘娘,都是为官为首之人,竟是这么不懂规矩、不明事理!暂且不说他专宠冰凝,就算是换了其它人,大丧期间岂能提“喜”字?更不要说大丧的是皇贵妃娘娘,皇上真是要被他们给活活气死。
皇上因为太过在意冰凝,才会这么在意苏培盛和惜月两人脱口而出的“喜”字。其实,整个皇宫,对于冰凝的过世,除了他最伤心难过之外,就只是风寄燕然的奴才们,除了这些人之外,哪一个会真正的悲伤,真正的怀念呢?按理说,皇上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现在是他感情最脆弱的时刻,他已经不能理智地看待任何与冰凝有关的问题了。
望着面前因为他的勃然大怒而诚慌诚恐的苏培盛和惜月,还有一众的奴才和太医们,既有宫内之人也有宫外之人,简直就是老天爷赐给他的一个大好良机,令他可以好好地借题发挥一番,于私是替冰凝报仇雪恨,于公也是极其有必要整顿一下皇宫的风纪。
“皇贵妃既是朕最心爱的女人,也是整个大清朝最为尊贵的女人,朕失去这样一位才智双全之人,心情悲痛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每每念及她的贤淑,都是要悲伤得不能自己。‘三七只有二十一天,可是朕却感觉过去了有二十一年那么漫长,她的美好德行,不说举世无双,也是世间少有,正真配得上‘母仪天下’这四个字。朕痛失她,就好像将军失去了军师,大雁失去了翅膀……”
说到这里,皇上已经是哽咽得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就像他刚刚说的,没有了冰凝,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失伴飞的白头鸳鸯孤独终日,像一只断了翅的再也飞不到天空之中。然而,与皇上悲痛万分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在场的这些人们,听着他情真意切之语悄悄地抹眼泪的只有小武子和月影几个风寄燕然的奴才,惜月、苏培盛、高无庸几个人除了诚惶诚恐之外并无悲伤之色,太医们就更不用说了,连惶恐之色都没有。
皇上因为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当然是没有心思去观察在场之人的反应,还是小武子和月影二人一边低声呜咽一边小声劝慰道:“奴才(婢)恳请万岁爷保重龙体才是。”
过了好半天时间,皇上才算是稍稍稳定住了情绪,继续开了口。
“现在正值皇贵妃大丧期间,你们不说真心实意地哀悼娘娘,居然整日将喜字挂在嘴边上,朕到是要问问你们,你们这是何喜之有?”
随着“何喜之有”四个字的出口,皇上的语气一改先前的悲痛低沉,一下子就严肃高亢起来,其中夹杂着的盛怒,即使是不用抬起头来看到他的表情,都能够完完全全地感受到。
第3500章 辜负厚望
对于皇上瞬间的大发雷霆,除了风寄燕然的奴才之外,所有人都觉得格外震惊。有些人是只是听到过无数的风言风语,但是没有想到事情会是真的,比如太医们,还有熹妃娘娘;有些人则是亲眼目睹了皇上对皇贵妃娘娘的一片深情,然而从他们的主观上来讲,并不想认可这个事实罢了,比如苏培盛、高无庸等人。
皇上当然是不会因为别人的喜恶而改变自己,特别是在冰凝的问题上,必须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贵妃是整个大清帝国除了皇后之外,最为尊贵的女人,也是他最爱的女人,容不得半点亵渎与怠慢。
“朕已经把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所有的人,不要心存任何侥幸,也不要存有半点痴想。不要以为年家倒台了,皇贵妃也跟着失势了,更不要以为皇贵妃薨逝了,就可以不恭不敬,为所欲为!对皇贵妃不恭不敬,就是对朕不恭不敬!”
皇上一番气势如虹、掷地有声的话说完之后,整个房间都静得出奇,所有的人都是大气不敢再出一声,因为众人已经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潜台词,那就是冰凝与年家不是捆绑在一起的,而是与他这个皇上捆绑在一起的!
这个结论的得出令在场之人唰地一下子出了一身的冷汗,一个死了的女人还能够有这么大的能量左右皇上的意志,这个女人简直是要成精了!怪不得总有人说皇贵妃娘娘是狐狸精呢,原来真是没有冤枉了她!
皇上这句“对皇贵妃不恭不敬就是对朕不恭不敬”当然是他的真心话,他待为冰凝的仙逝悲痛万分,他的臣民当然也要与他同悲,不然的话,他在悲痛欲绝,别人却在开怀大笑,成何体统,与他背道而驰的行为当然就是对他的不恭不敬。
此外,皇上也是想要借这个机会,好好地给惜月一个教训。惜月在这二十多天的代行皇贵妃职责过程中,可谓是非常努力,非常尽职尽责,她的表现皇上当然不会视而不见。不过皇上从来都是是非分明之人,惜月的优点他都尽收眼底,而惜月的短处他也是心如明镜,那就是张扬有余,内敛不足。
或许是她太想表现得完美了,也或者是这个机会来之太不容易,她太想要好好把握了,又或者是她太想要为元寿阿哥尽一份微薄之力了,总而言之,她生怕皇上看不到她的努力,生怕皇上没有将她的努力记功劳到元寿阿哥身上,因此她所做的每做一件事情都要通过各种渠道向他禀报,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大张旗鼓,尽人皆知。
皇上深受儒家文化熏陶,最是欣赏沉稳内敛性子的女人,而恰恰冰凝就是这样的女人,既沉稳内敛又不失活泼俏皮,更是才智双全,故而能够让皇上对她的态度能够从厌弃到深爱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惜月是满族女子,天性随意,不拘小节,因此即便是她没有代为统慑六宫的时候也是一直非常努力,然而性子不如冰凝沉稳内敛,处事不如雅思琦成熟老练,因此从来没有入得过皇上的眼。这一次皇上也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实在是无人可用,才不得不启用了惜月,总不能让凡事不经大脑还被一个三阿哥拖累的淑清来担当这个重任吧。至于韵音等人,连“妃”都不是,更不可能统摄六宫了。
皇上简直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得不将此重任委与惜月,同时还自我安慰一番:总是要给她历练的机会不是?不给历练的机会又怎么可能要求她挑得起大梁来呢?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哪天雅思琦身子不适,患有重症,那个时候再临时抱佛脚岂不是要乱作一团?
事实证明,皇上给予惜月的这个历练的机会既是太必要了,也是太让他失望了。惜月如此大张旗鼓地高调行事已经令他心里很是反感了,而她所办的差事又是彻彻底底的做表面文章,这对于从来都是凡事务求完美的皇上来讲,实在是满意不起来。
不说别的,就说这个守灵吧,今天皇上只是临时起意,想在对年二公子下令自裁之前先让冰凝知晓,以免冰凝地下有知,更要怪罪于他,更要误会于他,因此他的这次大驾光临并没有告知旁人。然而当他来到设在风寄燕然的灵堂的时候,赫然发现,除了风寄燕然自己的奴才,竟是没有更多的奴才前来值守,全凭风寄燕然的一己之力勉力强撑!
冰凝是皇贵妃,是大清朝的皇贵妃,不是风寄燕然的皇贵妃。惜月每日不是亲自就是托人前来向他禀报皇贵妃丧仪的操办之事,听得皇上的耳朵都想了茧子了,可是,真真地应了那句话,“百闻不如一见”,皇上耳朵里听到的和他眼睛里看到的完完全全是两个概念,如此巨大的反差怎么可能不让他震怒?
当时因为急着和冰凝说话,又突然间对冰凝的死因起了疑心,所以才暂时搁置起来没有立即发作。结果,还是应了那句老话,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皇上早早就对惜月的表面文章极其不满,还不待他发作呢,她就主动撞到了他的枪口之上,对此他哪里还肯再轻易放过?当然是要立即抓住这个大好时机,大作文章,痛痛快快地将他所有的不满一骨脑地发泄出来,而且是没有给惜月留下半丁点儿的情面。
“熹妃,朕一直对你非常信任,甚至将皇贵妃丧仪这么重要的差事亲自交到你的手上,对你寄予了极大的厚望,就是为了给你历练的机会,将来能够终成大器。可是,你实在是辜负了朕对你的信任和厚望,肩负统摄六宫之职,却是不能起到表率和楷模的作用,甚至在朕悲痛万分的时候还频频喜字出口,不以朕之忧为忧,只为自己乐而乐,你可知你的罪过有多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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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1章 熹妃之妒
就在众人胆战心惊之际,皇上突然间开口,还是直接朝暂摄六宫、风头正劲的熹妃娘娘直接难,这……这风向怎么说变就变!一个活着的女人还抵不过已经死了的女人?
苏培盛刚刚也是一时忘记了在嘴上安个把门的,直接“可喜可贺”地说了一番招惹皇上龙颜大怒的错话,然而皇上没有先向他这个奴才大雷霆,而是对主子娘娘勃然大怒,不仅当着一众奴才的面,还当着各位太医的面,真真的是半点情面都不留,令一向老奸巨滑,把皇上的心思摸得透透的苏大总管半天都没有回过神儿来。
虽然说他刚刚侥幸躲过一劫,由熹妃娘娘充当了他的挡箭牌,应该继续闭紧嘴巴,以免被皇上又想起来还有一个犯了同罪的他来,然而他毕竟是大总管,眼看着皇上如此龙颜大怒,他若是不出面,皇上怎么收场?那不是他的严重失职吗?更是罪上加罪!想到这里,他再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了皇上的霉头,却也是不得不咬紧牙关、“冒死劝谏”。
“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
冰凝本就是皇上心中的神圣不可亵渎的仙子,因此这一次苏培盛和惜月二人的口无遮拦可是真真地把他给气着了,因此用“狂怒”来形容他此时此刻的状态一点儿也不为过。既然是愤怒之极,他平日里又是个喜欢一件事情反反复复没完没了之人,而他刚才只说了几句话,根本就没有将他所有的情绪都痛痛快快地宣泄出来,自然是不想这么快就收场,他还有满腔的怒火等着歇了一口气之后继续再泄出来呢,结果苏培盛就撞到了枪口上。这苏大总管原本也是犯了他的大忌在先,因此苏培盛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直接将皇上的怒火引到了他自己的身上,十足的引火烧身!
“大胆奴才,怎么越来越不懂规矩了?你这是不打算让朕说话了吗?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朕是主子?到底是你该闭嘴还是朕该住口?”
皇上这句话可以说是给了苏培盛狠狠的当头一棒!吓得他直接把自己的舌头咬住,免得剩下的半句话又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环视着一众再也不敢有点造次的众人,皇上这才转过头来,继续朝惜月泄他那些没有泄完毕的怒火。
“身为统摄六宫的主子,只会夸夸其谈不会踏实当差,只会做表面文章不会尽职尽责,这与欺上瞒下有何异处?朕要你们尽心尽力当差,就是要你们做朕的眼睛、耳朵,做朕的双手、双脚,而不是让朕当聋子,当瞎子一样来欺瞒!”
如果说前面那番“你实在是辜负了朕的信任与厚望”的话皇上还是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也算是给惜月留了一丝半毫的颜面,那么现在这番话里里外外透露出来的全都是对惜月犯下的“欺君之罪”做出的最强有力的控诉。
皇上虽然是个铁腕之人,平日里也总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但是对待自己的女人,最多就是冷落在一边而已,还没有哪个主子能够像今天的惜月这样,被皇上夺了颜面到这种程度!就算是雅思琦被无限期禁足,他也仅仅只是在苏培盛几个心腹近侍奴才面前下了口谕,而没有当着不相干的奴才和外人(太医)的面毫不留情地斥责。跟冰凝就更没有可比性了,就算冰凝被打入冷宫,他也只是刻意疏远她而没有说她半个不是,所有关于贵妃娘娘的失宠、行刺等等全都是妒忌她的人们散布的谣言罢了。因此现在皇上亲口,而且当着外臣的面对惜月的当众斥责可谓是开创了皇宫嫔妃当众受罚的先河。
不过话说加三类,今天惜月挨的这顿责斥也实在是不能算作冤枉,只是从程度上来讲有些过重而已。可是,谁让她不招惹别人,非要在冰凝的问题上以身试法?她若是知道冰凝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好自为之,又怎么可能栽这么大的跟头?如果换了其它任何一个人,皇上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不给她留半点脸面。
惜月今天的遭遇恰如其份地应验了那句老话: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正是因为有点儿小聪明,于是总想动歪脑筋,走捷径,而不是实打实地辛勤付出。另外,女人的嫉妒心理也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因素。
皇上对冰凝的多年专宠引了所有女人的妒忌心理,只不过有些人明白无误地表现出自己的妒忌心理,比如淑清;有些人只是将妒忌暗暗地藏在心里,比如惜月;有些人表现得强烈一些,比如惜月,有些人表现得平静一些,比如雅思琦。
惜月一直没有将她强烈的妒忌心理表现出来,这就是她的聪明之处,但是她的妒忌并不比淑清少,然而随着六十阿哥的渐渐长大,彻底地打破了元寿阿哥一枝独秀的局面,成为压垮她心理的最后一根稻草。
悠思只是格格,福宜阿哥不到半岁就过世了,福沛更是在这世上没有活过一天,因而这几个小阿哥小格格并没能够将惜月的强烈妒忌心理引燃引爆,现在随着六十阿哥越来越夺走了皇上的绝大部分的目光,特别是他的寿宴上毫不加掩饰的夸赞以及十步成诗,惜月的心理终于崩溃了。
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明明元寿阿哥眼看着是板上钉钉的皇储人选,偏偏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说得通俗一些,就是煮熟的鸭子飞走了!皇上今年才四十八岁大寿,元寿阿哥离继承大统之日简直是遥遥无期,在这个过程中,六十阿哥一天天地长大,对元寿的威胁也是一日重于一日。即便是年家倒台了,冰凝被打入冷宫了,六十阿哥却是毫无损,继续尽享皇上对他浓浓的父爱以及毫不掩饰的赞许与嘉奖。于是在在不知不觉之中,六十阿哥已经成为了惜月心头的一根尖刺,想拔却是没有法子拔掉,日复一日地狠狠扎着心,滴滴流血,令她简直就是痛不欲生。
第3502章 活就是赢
就在惜月对冰凝恨之入骨,对六十阿哥妒忌得发狂的时候,终于,冰凝离开了这个世界!这简直是让她激动得差点昏厥过去!毫不夸张地说,冰凝病了多少天,她就在菩萨面前祈祷冰凝早死多少天,她就提心吊胆了多少天,生怕冰凝被太医们妙手回春又好好地活在了这个世上。
就尽管冰凝在过世之后享受到了无尽的哀荣,尽管六十阿哥不受半点影响,依然是皇上捧在掌心中的最受宠的小阿哥,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冰凝终于死掉了。若论这世上什么是输什么是赢,其实不是一个人占有多少财富,也不是一个人得到多高的官职,而是这个人活着。唯有活着,才能享受自己占有的这些财富,也唯有活着,才能享受高官带来的成就感。特别是战场厮杀更能充分地印证这个命题,因为唯有活着的人能够占有彼此争夺的事物,因此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死就是认输。
从前冰凝活着的时候惜月一直被冰凝所压制,一直都寻不到翻身的机会,现在虽然翻身的机会也是一样的渺茫,但是年纪轻轻的冰凝居然走在了她的前面,早早踏上了黄泉路,这让被压制了十多年的惜月真真的是做梦都会被笑醒,终于迎来了她熹妃娘娘扬眉吐气的这一天!是她,笑到了最后,也是她笑得最好。
所以当冰凝过世之后,别的园子都是关起门来静观事态发展的时候,只有三个女人因为冰凝的过世而喜笑颜开,一个是霍沫,终于报了夺宠之恨,一个是雅思琦,终于可以让皇上免遭狐狸精的缠身,另外一个就是惜月,终于六十阿哥的威胁消掉了一大半!
在雅思琦大张旗鼓地请法师道士捉鬼降妖的时候,惜月则是关起门来将手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冰凝再是荣升为皇贵妃,那不也还是个妃子而已吗?又不是被立为中宫皇后!再者说了,冰凝再是貌若天仙,再是才高八斗,她不也早早就过世了吗?皇上再是倾尽所有的恩宠,她半丁点儿都享受不到,又有什么用处?就好比拥在万贯家财的大财主,一命呜呼,那万贯的家财他可是享用不了半纹钱的。
再后来,局势发生了天翻地履的变化,雅思琦竟然被无限期地禁足了!这个时候再看她惜月,虽然作为一个女人不受皇上恩宠,但是正因为她还活着,所以,才有了代为统摄六宫的机会。现在她可是货真价实的统摄六宫之首,尽管冰凝也曾经有过代行过皇后职责的历练,但是那一次雅思琦只是被禁足了三天的功夫,因此冰凝也只是“风光”了三天而已。这一次则不然,皇后可是被无限期地禁足,而她呢,也是实打实地掌管了近一个月的后宫。
不管是出于妒忌心理也好,还是出于报仇雪恨的心理也好,冰凝的过世对惜月而言可谓是喜事成双的天大好事,若不是忌惮皇上,她恨不能对冰凝和六十阿哥扎两个小人下成千上万个咒!在这种情形之下,惜月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地去操持冰凝的丧仪呢?不过惜月也不是傻子,相反还是个聪明人,所以她知道自己必须要把真实的感情隐藏起来,同时还要把表面功夫做足做好。皇上那边每日必定是要早请示晚汇报,各种丧仪规制也是不打半点折扣,然而私底下,她自然是没有上过一天的心,费过一天的力。
不对,惜月每天都在上心,每天都在费力,只不过她所上的所有心、费过的所有力全都只有一样,那就是讨好皇上、蒙蔽皇上。
想要蒙蔽生着一双鹰眼的皇上简直是一件难于上青天之事,惜月却偏偏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她低估了皇上的能力,而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本事,胆大包天地挑战着皇上的这双鹰眼。终于,“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惜月今天结结实实地栽在了皇上的手中,当着一众奴才和外臣的面,被痛斥了一个体无完肤。
她恨,恨冰凝阴魂不散,就算是死了还要拖她下水;她恨,恨六十阿哥的小命太长,没有随了他额娘一并一命呜呼了。这母子二人害得她今天落得如此狼狈不堪的下场,惜月简直是把肠子都要悔青了,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胆量扎两个小人,下足了狠毒的咒语呢?现在因为办差不力被皇上问罪与下咒被问罪,自然还是后者罪轻多了!
惜月无论如何后悔也是无济于事,现在当着死对头风寄燕然的奴才被看了笑话,当着一众外臣的面令她这个后宫之首颜面扫地,她的脸面扫地不要紧,这不是给元寿阿哥未来通向帝王的道路设置了巨大的阻碍吗?
惜月这么多年以来早就看清楚了一个现实,那就是皇上的心她是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没有了淑清还会有冰凝,没有了冰凝还会有霍沫,没有了霍沫将来还会有无数的参选入宫的秀女们,所以说,她惜月想要在争得皇上恩宠这方面有所作为,那简直就是痴人作梦,因此她早早地看清了形势,也早早地死了这颗心。
既然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永远也得不到爱情,惜月唯有倾尽全力,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为元寿阿哥争夺储君之位的事情上,眼看着冰凝已死,六十阿哥失去了左膀右臂,元寿阿哥面前完全是一片灿烂的星光坦途,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她自己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这个代摄六宫之责明明是给元寿阿哥锦上添花,结果却变成了雪上加霜。
姓年的,别以为你死了之后还能阴魂不散,还能够霸占着万岁爷欺负我们母子,做梦去吧,这个仇早早晚晚是要报回来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六十阿哥得万岁爷的宠也是花无百日红,什么可得意的!等秀女进宫生下新的小阿哥,六十阿哥定是会跟三阿哥一样的下场!本宫还是那句话,看看到底谁活得长,看看到底谁输谁赢!你自己年纪轻轻还不是照样因为作恶多端早早没有了性命吗?有其母必有其子,别看六十阿哥现在蹦得欢实,我惜月对天发誓,天天咒他,咒他跟你一样,也是个活不长的短命鬼!
第3503章 以辱代罚
惜月因为皇上的当众斥责而受到了极大的心理刺激,不但自己颜面尽失,更重要的是耽搁了元寿阿哥的大好前程。然而惜月并不认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抗旨不遵、投机取巧”的结果,而是恼羞成怒,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冰凝“阴魂不散”上面,理智尽失的情况下,对六十阿哥下了最狠毒的诅咒,不仅诅咒他将来定是与三阿哥落得同样的下场,甚至诅咒他与冰凝一样也是个“短命鬼”!
幸好惜月最擅长做表面功夫,她这番世上最狠毒的诅咒只是在暗暗放在心里,而没有让外人看出来一星半点,连皇上的那双鹰眼也是没有觉察出来分毫,想必是皇上此刻也是情绪万分激动,又是被诸多事情分散了注意力,既有失去冰凝的悲痛,也有对翠珠的疑虑重重,因此他实在是没有足够的精力再分配到惜月的身上,不然的话,惜月怎么可能是皇上的对手,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逃脱得了他的火眼金睛?
就在惜月的心里对冰凝和六十阿哥诅咒了一千遍一万遍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了皇上开口说话的声音,
距离他刚刚怒斥惜月“你这是拿朕当聋子、瞎子来欺瞒”过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的功夫。
“皇贵妃一向是宅心仁厚、宽厚仁慈之人,现在正值皇贵妃大丧期间,不宜有凶光出现。另外,今日之事只是发生在后宫内庭,朕看在皇贵妃的情面上,熹妃,还有苏培盛,你们给朕记着,朕没有再责罚你们,完完全全都是看在皇贵妃的情面上,所以,你们一会儿就不要向朕谢恩了,而是向皇贵妃谢恩吧!”
若论羞辱人的法子,皇上可以称得上是这个领域的翘楚。为了羞辱年二公子,他特意差遣年羹尧的死对头蒙古人拉锡前去执行押解回京的差事,现在为了羞辱惜月,竟是要她亲自向冰凝感恩戴德,谢皇上的不罚之恩,这让恨透了冰凝的惜月简直是一头撞死在南墙上的心都有了。
不过平心而论,皇上责令惜月对冰凝千恩万谢虽然令她感觉到无尽的羞辱,然而换一个角度来看,实际上,她也确实是应该好好地感谢一下这位皇贵妃妹妹。
若是没有冰凝牵制了皇上的绝大部分精力和注意力,惜月刚刚那番毒誓虽然是暗暗地发在心里,也早早就被皇上一眼看穿了!另外,若是没有冰凝的早早过世,她这将近一个月的统摄六宫的历练恐怕一辈子都轮不到她的头上。甚至再说一句后话,如果没有冰凝的早早过世,六十阿哥有亲生额娘的悉心照料,也不一定小小年纪就应了她的诅咒,若是没有应了她的诅咒,元寿阿哥能不能继承大统都是一个未知数,她就更无法确定是否能够母凭子贵成为皇太后。
所以说,惜月真应该打心眼儿里感谢冰凝,然而此时此刻的她既没有料事如神的本事,也因为皇上对她的这个极尽羞辱之法既悲愤又为难。向死对头千恩万谢对她而言是奇耻大辱,可是一来从情理上来讲,她一个普通妃子向位分高她两级的皇贵妃跪地言谢没有任何不妥,二来她若是“抗旨不遵”岂不是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她对冰凝的憎恨与仇视?因此,这个时候摆在她面前的没有任何道路可以选择,为了元寿阿哥,唯有强咽下所有的屈辱与愤恨。
“回万岁爷,臣妾遵命。”
惜月心中千愤万恨,皇上心里头也是一样的愤恨不平。只要不触碰到他的底线,皇上待女人一向不甚苛责,而惜月这一次恰恰是在他感情最脆弱的时候触碰到了他的底线,皇上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放过惜月呢?
皇上当然是要替冰凝好好地报这一箭之仇,若是按照他自己的心思和脾气,惜月的这一次不仅仅是受到禁足处罚这么简单的问题,恐怕是要由妃位降到嫔位了。不过皇上因为万事都会优先考虑到冰凝,因此按照她一向宽厚仁慈的性子,知道她不会因为惜月怠慢了她的丧仪而责备这位钮祜禄姐姐。
另外皇上自己也不想在冰凝大丧期间再责罚任何人了,当初因为巨大的悲痛而一怒之下冲冠为红颜,狠狠地责罚了雅思琦,现在他已经心生后悔了,因为他知道,这个责罚既违背了冰凝的心愿,同时也会给她招来意想不到的灾祸,这个时候,他应该为冰凝积善行德才对,怎么可以再为她树立更多的敌人呢?所以左思右想之下,他才不得已而选择了不予责罚惜月的法子。
想当初,顺治皇帝在董鄂妃过世之后,万分悲痛之余做出了大赦天下的决定,为的就是给他最心爱的女人积善行德。相反皇上在冰凝过世之后,不但没有大赦天下,还责罚了皇后,现在惜月又几乎要面临着同样的结果,他思忖再三,实在是不敢再做出同样的决定,否则的话,他哪里是为冰凝积善行德,完全是为她招祸惹灾。
正是因为皇上一切都是从冰凝的角度出发,不是从他自己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因此现在尽管眼见着惜月如此低眉顺眼地遵从了他的旨意,皇上的心里仍是有千仇万恨意难平,只是出于给冰凝积德行善的目的,他实在是不适宜再责罚自己的第二个女人了。
就这样,惜月幸运地逃过了一劫,只是向冰凝千恩万谢一番就万事大吉了,然而惜月并没有领了皇上法外开恩之情,当然更没有认为自己完全是是因为冰凝才免遭大祸,相反,因为被皇上当众责罚以及向仇敌谢恩而更加地记恨冰凝,记恨六十阿哥,特别是在她已经按照皇上的吩咐,当着一众人的面,而面对冰凝灵位跪下谢恩一番,极尽羞辱之后,皇上紧接着又做出来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完完全全超出了她的预期,若不是为了元寿阿哥,她定是要舍了性命也不愿忍受这种羞辱。也正是因此,惜月对冰凝母子的仇恨愈发地刻骨铭心、永生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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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4章 积福行善
惜月办差不力,不受点儿处罚皇上实在是气恨难平,但又碍于要为冰凝积福行善,而不能处罚惜月,实在是让皇上又恨又恼。因此皇上左思右想之下,当众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些日子以来,皇上深居内院,每日反省,知错悔过,诚心诚意,朕都看在眼中。考虑到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且皇后真心悔过,朕念在皇后一直以来尽心竭力,此又为初犯,为此朕决定,解除皇后的禁足令,即刻起重掌后宫之职。”
皇上的这道圣旨,对众人而言犹如一声惊雷,而对惜月而言,完全就是五雷轰顶!刚才她在心里暗暗诅咒冰凝的时候,还洋洋得意自己可是代行了将近有一个月的统摄六宫之责,而冰凝不过就是区区的三天而已就一命呜呼了,现在可好,还不等她笑到最后,居然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雅思琦的禁足令被解除了,她的代行皇后之职也到了尽头,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突然到连一向精明的她都万万没有预想到!才刚刚被皇上痛斥一番又向冰凝千恩万谢一番,受尽了羞辱忍到现在,换来的不是平平安安,而是得到了一个更加令她颜面扫地的结果!当即目瞪口呆,不但嗓子眼儿里说不出一个字来,就连大脑都停止了运转,完完全全是陷入了痴痴傻傻的状态。
惜月那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又是极为精明的一个人,因此为了蒙蔽皇上的眼睛,平日里早就使出了十八般武艺,甚至不惜派人打探、摸清了皇上到风寄燕然的时间和规律,所以她才能每每都没有出过半点差错与纰漏,只是千算万算,终是漏算了今天。惜月哪里知道皇上明天要下发赐死年二公子的上喻?又哪里知道他会在深更半夜来到这里与冰凝做解释?
惜月意想不到自己的好日子这么快就到头了,更是意想不到皇上的这个决定不仅仅是对她的羞辱与责罚,实际上更是一箭双雕之举。前面已经讲过,皇上对于此前狠狠地责罚了雅思琦很早就心生了后悔,担心责罚的人越多,为冰凝招来的灾祝就越多,心中总是忐忑不安。雅思琦固然应该责罚,没有半点冤枉,但是比起为冰凝积善行德来,他的感情又一次地让位于理智,每每静下心来的时候,总是心神不安,总是要不停地在菩萨面前为她诚心诚意地祈祷保佑,不要因为他的惩罚之举而令冰凝惹祸上身。
正在皇上找不到解除雅思琦禁足令的借口呢,惜月撞到了他的枪口上,一方面是为了冰凝积德行善而不再责罚雅思琦,另一方面雅思琦解除禁足令,自然而然就免除了惜月的代行皇后之职,也不算是惩罚惜月。简直是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了!想到这里,皇上的心情难得地好了一会儿。
因为惜月并不知道皇上心里打了什么主意,只知道自己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脸面也算是丢尽了,东山再起更是遥遥无期,毕竟雅思琦才四十多岁,身强体壮,不像冰凝病如弱柳,说不定雅思琦还没有一命呜呼,她就因为抑郁不得志而走在了皇后娘娘的前头!想到这里,惜月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眼看着元寿阿哥的储位岌岌可危,她真真的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当即是觉得天旋地转,一头就栽倒在了地上。
幸好前来为皇上诊治的大医们还没有离开,于是没能为皇上出诊的太医们也算是没有白跑一趟,赶快为熹妃娘娘把起脉来。
皇上尽管借着解除雅思琦禁足令的机会,变相地处罚了惜月,但是此时他的心情没有半点的好转,相反全都是心烦意乱。今天晚上他来到风寄燕然的目的不是纠惜月的错处,也不是解除雅思琦的禁足令,更不是审问翠珠到底是不是个图谋不轨的奴才,而是在对年羹尧下赐死令之前,向冰凝解释一番,求得她的谅解。只是他自己也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因为无意间发现了冰凝死因的蹊跷而一下子引发出来那么多的节外生枝之事。
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除了翠珠的疑团还没有彻底揭开之外,其它的事情全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想到这里,皇上心中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于是他又重新回到了冰凝灵堂前,望着清晰又刺目的“敦肃皇贵妃之灵”,皇上的心一阵阵地疼痛不已,眼前又禁不住地浮现出来冰凝的音容笑貌来,不管哪一个模样浮现在他的眼前,哪怕是跟他针锋相对的冰凝,都让他无比的怀念与无尽地懊悔,若是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当初他为什么要那样地苛责她,又要那样的误会她?
此时此刻,他只想恳求老天爷,能够让时光倒流,倒流到他们初相见的宝光寺,当他面对三阿哥救命恩人的时候,不再表现得那么倨傲;当他差遣奴才办差的时候,不是随随便便地吩咐个奴才,而是派出他最精干的奴才——苏培盛;当他在腊八节的宝光寺二度遇到年家小姐的时候,不再拘于礼仪,而是坚持遵从自己的内心,向她当面言谢……
然而时光终是不能倒流,所有的一切终是无可挽回,唯一值得万幸的就是老天爷待他不薄,让他们终成眷属,让他们倾心相爱。
凝儿,朕知道,你是这世上最问心无愧之人,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万事行得端做得正,对朕更是一心一意,相反,倒是朕,在这世上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今儿朕特意过来跟你说说话,就是想让你不要怪罪朕。朕明天就要下发上谕,赐你二哥自裁。朕知道你想让你二哥“死个痛快”,才舍了你自己,做出了成全之举,朕自己下不去的决心,你替朕下了,朕自己没有胆量去做的恶人,你替朕做了。
凝儿,你成全了朕,却是让朕一辈子都要活在愧疚之中,愧对你的万事成全,愧对你的真心付出,愧对你的所有,所有……
第3505章 九族未株
皇上没有辜负冰凝的一片期望,信守了自己的承诺,在第二天下发的上谕里,对年二公子没有羞辱和难为,而是给了他一个最体面的最有尊严的结束生命方式——在狱中自裁。
不过自古以来,人都不是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存在于这个社会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个人犯罪,不可能独善其身,必定是要“株连九族”。那么年二公子的九族是哪些人呢?当然是他的父兄,还有他的儿子们。
那么年二公子犯下的滔天大罪是不是要按照惯例波及“九族”呢?这个问题其实从皇上下定决心要铲除“年选”势力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在困扰着他。
若是选择“否”的话,于“理”方面根本就无法说通。历朝历代都是对罪大恶极的犯人实施“株连九族”,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法外开恩了呢?若是换了其它人还好说,偏偏是他雍正朝最最需要狠狠打击逆臣贼子!他知道,这世上有千千万万双眼睛在盯着他,令他如履薄冰,不敢有半点纰漏,甚至连冰凝都没能幸免于难,被无辜地卷入,最终不但成为被他利用的棋子,更是抛舍了性命,在全力铲除“年选”势力的问题上,他是多么的小心谨慎,又是多么的志在必夺。现在尽管胜局已定,然而“株连九族”仍然还是一道风向标,充分显示出他对此事的态度。
若是选择“是”的话,于“情”方面根本就下不去手。年二公子的父兄同时也是冰凝的父兄,特别是年老爷,不仅是先皇的重臣,更是皇上的岳父,如今已是八十有五的耄耋之人,在世人平均只有五十多岁阳寿的情况下,面对有幸活到如此高龄的老人,还是自己的岳父,皇上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呢?
还有年大公子,是与年二公子完全截然不同的一个人,为官不甚出色,但也没有什么过,小心谨慎到了极点,说得好听一些是老实持重,说得不好听一些就是没有魄力和能力。对嚣张桀骜的年二公子下手,皇上不觉有任何愧疚,甚至认为是罪有应得,然而对老实持重、小心谨慎、无功无过的年大公子下手,皇上如何狠得下心来呢?
更何况在冰凝过世之前皇上得以一见年大公子的夫人徐氏,那也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女人,对冰凝更是尽心竭力,尽管那个时候冰凝只是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然而皇上眼中的徐氏,非胆没有半点左右厌弃和避嫌之心,相反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了小姑子的安危之上,焦灼忧心,如此心地善良的大哥大嫂,皇上若还是为了根除“年选”势力而株连九族,那他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
思前想后,皇上本就是“情”关难过之人,此刻更是硬下心肠来执意坚守在这个“理”字之上,于是一向擅长变通之术的他又一次充分运用起他智慧的大脑:将年家任官职者全部革去官职,嫡亲子孙全部发配边疆充军,家产悉数抄没入官!
这项处罚决定表面上看起来甚至是严厉,然而它却是经不起任何推敲的。首先,年二公子犯了九十二条大罪,条条都是死罪,对于此等罪大恶极之人的三族全部赔上性命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不要说继续在朝中为官了。其次,犯下一普通罪过的嫡亲子孙都可以处以发配边疆充军的处罚,更不要说是罪大恶极的年二公子的嫡亲子孙了。
这些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不管他们是为官者,还是嫡亲子孙,他们都没有被夺了性命。还是那句话,只要还能活着,那就是赢了!现在被夺了官职,过两年还能被复了官职,甚至得到更高的官职。年大公子就是最充分有力的证明,雍正三年十二月因为受年二公子一案的牵连,被罢了广东巡抚的官职,而后才不过一年左右的时间,在雍正五年就被皇上重新起任,担任了工部右侍郞、景德镇督陶官、内务部总管、管理淮安板闸关税等职务。大公子被革职之前常年在外为官,而复被起任之后,担任的这些职务要么是京官要职,要么是肥差。
而那些发配边疆充军的嫡亲子孙们也是因为皇上手下留情得以保住的性命,日后也陆陆续续地通过各种法子回了京城。因此不管是革除官职还是遣边充军,都是皇上玩的文字游戏罢了,是皇上放年家其它人一条生路的障眼法。
至于最后一点,家产悉数抄没入官,则更是如此。“千金散去还复来”,只要人还活着,就是胜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从前千金如何聚来,往后还如此照搬即是。另外,皇上对此也是心中有数,也一直记挂在心里,并在后来形势好转之后,尽其所能地暗中助了一臂之力。比如年大公子后来任职的“管理淮安板闸关税”、“景德镇督陶官”等,都是肥差,个中缘由所有的人都是心照不宣。
皇上对年家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手下留情、网开一面,唯有一个人他没有留半分的情面,那就是年二公子的二公子,年富。年富之所以没能如此幸运地躲过一劫,被皇上处以了斩立决的极刑,比他父亲的狱中自裁的刑罚不知道严酷了多少倍。而年富之所以如此命运多舛,完完全全是因为他的身份所累。
前面说过,皇上既不想对年家株连九族,又不想对年家赶尽杀绝,毕竟他们都是冰凝的至亲之人,他哪里下得去手呢?因此就算是罪大恶极的年二公子也只是被赐狱中自尽,留足了体面与尊严。
皇上把所有的仁慈都留给了他的臣子,而他这个天子的“倒年”大计怎么收场?只以年羹尧的狱中自裁做结局,那不仅仅是虎头蛇尾,雷声大雨点小的问题,更是无法起到巨大的震摄作用,无法达到将年选余党彻底一网打尽,绝对不再死灰复燃的程度。那么就必须有一个人被处以极刑,达到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的目的,这个人选别无他人,只能是落在年富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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