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6章 代父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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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年二公子共有三个儿子，分别是年熙、年富、年斌。那么身为长子的年熙为何没受丝毫牵连，反而是次子年富落得代父受罚、处以斩立决极刑的下场？从来都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现在却是次子代长子受过，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了。
这一切当然还是要从长子年熙说起。年熙的出身可谓是极其显赫，他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抚远大将军年羹尧，他的外祖父则是大清帝国最引以为傲的一代词人纳兰容若。而年熙自己也是学富五车之人，成长经历几乎是他父亲年二公子的翻版——年少得志，意气风发，在康熙五十年的时候即中“举人”。也是年家家大业大，在年熙中举后直接为他捐官，虽然在后世来看，他的入仕方式确实是不甚光彩，然而在当时，捐官致仕是整个社会最正常不过的方式。此外年熙也确实是有真才实学之人，从他后来能够深得皇上的赞赏与信任就可见一斑，因此他在雍正元年的时候官至浙江道监察御史，后来又任监察御史。
年熙虽然是捐官出身，但他不是头脑空无一物的大草包，而是满腹才学的大才子。举例来讲，在雍正元年三月的时候，他曾向皇上上书，请除开豁山西、陕西乐户的贱籍，皇上深明大义，不即准许了他的奏请，因此可以说，皇上毕生的伟大功绩之一，极具现代主义、人权思想的“废除贱籍”，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要归入年熙的功劳。由此可见，年熙与他父亲一样都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并非浪得虚名。
年家子孙都是学富五车，而年家子孙又多是英年早逝，冰凝是其中之一，年熙也是其中之一。雍正二年中，年熙即患重病，皇上最是爱惜人才之人，眼见英才身患重病，甚是疼惜，怀疑年熙与其父亲八字相克才得此重病，于是将其过继给隆科多，以避不祥之灾。然而即便如此，仍是回天无力，没能挽回年熙的生命，在雍正二年十一月的时候就英年早逝，年纪还不到三十岁。
原来如此！年熙早早过世虽然极为可惜，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他的早早过世既给自己保留了一个体面的有尊严的故去方式，也是成全了皇上。因为在长子年熙与次子年富之间，皇上当然是更偏爱年熙。
如果这个时候年熙还活着，可就是真真地让皇上犯了难了。年熙是那么有德有才之人，他实在是舍不得痛下狠手，可是因为冰凝的缘故，他不能对年二公子实施斩立决的重刑，只能由年熙代父受罚，无论如何是不能轮到年富的头上。
至于年富，不仅仅因为他身为年羹尧之子的缘故没有得善终的结果，而且也是因为他自己的个性不讨皇上所喜。要说年羹尧家的这两位公子，可谓是统统都是他们父亲的翻版，只不过年熙重在敏学多才、能文能武方面，而年富则重在桀骜不训、持才傲物方面。
尽管年富也是才学过人，然而因为他的性情是极不讨皇上欢心，皇上本就对他颇有微词，再加上年熙的英年早逝，皇上痛惜之余，则是将不满情绪都一骨脑地发泄到了年富的身上，甚至总是怨恨老天爷，为何要让年熙英年早逝，而不是他最不喜的年富？
年熙的早早故去令年富无形中成为了皇上所有不满与怨恨情绪的发泄通道，结果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发生了一件事情，令这对君臣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
雍正二年十一月份，年大将军因为平定卓子山叛乱立下大功，为此皇上特别赏加其一等男的爵位，虽然只是不高的男爵，但也是可以承袭的爵位，由于此时年熙正是生命垂危之际，年二公子将袭爵之人定为年富也是情理之中，眼看年熙不久于人世，没有必要先由年熙承袭，再转由年富承袭。
原本这只是年家的家事而已，不过皇上历来习惯于插手心腹大臣的家事，又是心疼年熙，不但英年早逝还未能承袭一等男的爵位，两相作用之下，气得皇上又一次将所有的气恼又一骨脑地通通发泄到年富的头上。
对年熙有多少疼爱恩宠就对年富有多少憎恨厌恶，此刻一则必须有一个人要死于酷刑之下，以起到向世人警示的作用，二则也是变相地为年熙“报仇雪恨”，就这样，年富稀里糊涂地当了冤大头和替死鬼，年纪轻轻地就奔赴了黄泉路。
幸而年富与冰凝的交集并不多，但不管怎样说，那也是她的亲侄儿，皇上再是觉得问心无愧，最终还是抵不过对冰凝的牵肠挂肚。毕竟连处罚雅思琦和异月他都担心会为她招灾惹祸，而年富被处以斩立决极刑简直就是血光之灾，虽然他确实是实出无奈，然而如此消德减善之举，岂不是损了冰凝的阴寿阴福？
心中实在又是愧疚又是不安，于是在年二公子自裁完毕之日，雍正三年十二月十一日的晚上，皇上又一次来到了风寄燕然，仿佛这世上唯有与冰凝说上两句话，才能令他的心里稍稍好受一些。
凝儿，朕又来看你了，其实朕每一天都想来看你，想跟你说上几句话，可是，朕又害怕来看你，害怕听到你的责备。今儿朕过来，是想告诉你，你的侄儿，年富被朕处了极刑。朕不是存心要让你伤心难过，朕确实是没有办法，总要有个人受此极刑，若是依了朕的本意，这个刑罚应该给你二哥的，可是朕知道你与你二哥有多么的深的感情，朕也知道亏欠你太多，若是如此这般行事，你就算嘴上不埋怨责备于朕，心里也定是难过之极。所以，朕只能让年富来代父受过了。
凝儿，你听明白朕的心意吗？
皇上的心语结束了有快有一个时辰的功夫了，他没有得到半点回应，除了沙沙作响的凛冽寒风拍打窗棂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其它的声响。他不知道，冰凝是不是听明白了他的心意，也不知道冰凝是不是原谅了他。
第3507章 寻找遗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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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雍正三年的十二月，这个月对皇上来讲，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了，因为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来得及去做，眨眼就要迎来雍正四年的新春佳节了。在将“年选”势力彻底一网打尽之后，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尽快完成，一日不能完成，一日就如鲠在喉，彻夜不安。
因此在等了冰凝半个时辰的功夫里都没有得到她的只言片语之后，皇上不得不转身离开了这里。然而当他回到九州清宴之后，一进门却又立即吩咐了高无庸。
“你这就去趟风寄燕然，朕的帕子落下了，让月影找到后，送到朕这里来。”
高无庸听完这个吩咐，当即是糊涂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皇上这不是才进门吗？怎么就知道落了帕子在那边？既然差他高无庸前去取帕子，又为何要月影亲自送过来？他直接给带回来不就行了吗？
高无庸生怕皇上是因为在年主子那里心情不好而导致吩咐错了差事，因此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行动，皇上见高无庸迟迟没有前去办差，当即是有些恼了，而高无庸因为一直都在小心仔细地观察皇上，因而立即就捕捉到了他脸上的不愉之色，于是赶快趁他没有来得及发作之际，登时一溜烟地就跑了下去。
不知道皇上的这个吩咐意在如何，不过皇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大发雷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因此高无庸这一路可谓是快马加鞭，片刻都不敢停歇，生怕因为耽搁了时辰而被皇上骂个狗血喷头。因此当他终于赶到风寄燕然的时候，早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
门房见高公公去而复返自然是万分惊讶，然而高无庸哪里有心思与他纠缠，直接蹬蹬蹬地进了院子，然后直奔了内院。
“月影姑娘，月影姑娘。”
月影平日里除了为冰凝继续打扫房间之外就是为她家小姐守灵，因此高无庸自然是没有费半点周折就找到了她。月影当然也是对他的去而复返表现出来了同样的惊讶万分。
“高公公？您怎么……”
“快点快点，万岁爷说帕子落在你家主子这里了，让你赶快拾了送过去呢！”
“啊？万岁爷的帕子落在这里了？”
月影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她一直都将冰凝居住的房间还有灵堂打扫得一尘不染，怎么皇上走了这么半天，她都没有发现呢？
见月影除了惊讶万分就是呆若木鸡，可是将高无庸给急坏了。
“哎呦喂，我的小姑奶奶喂，你可是快点儿找呀，万岁爷等着急用呢！特别吩咐了我，让你即刻找到，即刻送过去呢？”
“要我送过去？”
一听这话，月影更是一头雾水，半天都没有想明白怎么一回事儿，高无庸眼看着时间一点点地浪费掉，急得像热锅个的蚂蚁似的，而他自己也是一样的稀里糊涂解释不清，无奈之下，只得是亲自动手满屋子寻找起来。
见高无庸急得自己动手，月影这才回过味来，知道还是先找到皇上的帕子要紧，于是也赶快忙活起来。高无庸没有月影熟悉环境，因此他只是在大面上四处翻腾，月影毕竟是天天守在这里，闭着眼睛都知道什么物件放在什么地方，因此她知道这帕子一定不会是落在明面上，因此她取了一只烛台下来，专门寻找犄角旮旯、边边角角的地方，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在一只矮柜的下面，靠近墙根的位置，与另外一只柜子的夹角处，月影发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若不是她趴在地上，将左侧脸颊贴在地上，以平视的角度观察，定是发现不了。月影当即也不能肯定这团黑乎乎的东西就是帕子，于是赶快将整个身子全都趴在地上，又将整个胳膊都伸了进去，这才勉力够了出来，定睛一看，果然是御用之物！
还不待月影开口，高无庸也在第一时间发现的她的巨大收获，当即是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哎呀，终于找到了，找到了！走，快，快点走，万岁爷定是都等不及了！”
于是月影就这样懵懵懂懂地被高无庸连拉带拽地带到了九州清宴，皇上的面前。
“奴婢给您请安了。”
皇上见两个奴才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一如既往地稳如泰山，面色没有半点变化，只微微地抬了抬眼皮子，然后开口道：“送来了？”
只三个字月影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于是赶快上前一步，双手恭恭敬敬地将那条帕子托举过头顶，向皇上呈送。
“回万岁爷，奴婢找到了一条帕子，是您的御用之物，但不知是不是您刚刚落下的那条，还请您明鉴。”
皇上并没有伸手去取那条帕子，只是盯着它看了一阵子，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才又问道：“是自己你找到的？”
月影不知道皇上这一晚上神神秘秘的，葫芦里到底是在卖什么药，因此只得是懵懵懂懂地实话实说：“回万岁爷，是奴婢拾到的，当时高公公也在找，不过高公公是在桌子上椅子上找，奴婢是趴在地上找，就……”
“高无庸，月影所说全都无误吗？”
皇上突然间将问题抛给了高无庸，打了这个奴才一个措手不及，毕竟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是作壁上观，此刻突然间被皇上问到，着实被吓得不轻。
“回万岁爷，月影姑娘所说俱都属实，没有半个字的虚言。”
至此，皇上的脸上才露出来些微不意察觉的满意之色，若不是整天服侍在身边，连高无庸都差点儿没有发现出来，于是他的心里总算是稍稍踏实了一些。
结果就在月影和高无庸都屏气凝神，等着皇上再度开口以便为他们揭晓谜底的时候，皇上虽然如他们所愿开了口，但是所言所语却是又一次令两个奴才更加地糊涂了。
“高无庸你先退下去吧，没有朕的吩咐，不要进来，另外，也不得让任何其它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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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8章 密室秘事
就在高无庸和月影二人急切地想要从皇上的吩咐里揭开今天晚上的谜底之际，结果皇上竟是要自己的贴身奴才高无庸先退下去。怎么会是高无庸？退下去的那个人不应该是月影吗？月影留下来做什么？还不让任何人进来，这深更半夜的，皇上不是从来不用丫头服侍就寝吗？面对这个奇怪得不能再奇怪的吩咐，高无庸和月影二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能够从对方的脸上看出来半点有用的内容，除了一头雾水还是一头雾水。
高无庸和月影虽然是皇上的心腹奴才，但是他对这两个人可是没有像对冰凝那样的耐心，见他们二人半天没有动静，当即是面色不愉起来。
“怎么？朕的吩咐都不听了？”
“奴才这就退下，奴才这就退下。”
高无庸退下之后，整个房间登时陷入了极度的安静之中，而月影则愈发地忐忑与窘迫起来，眼睛按照规矩垂下去盯着地面即可，可是这手往哪儿放呢？不消片刻的功夫，她的掌心里就起了一层的水珠，又不敢动不敢擦的，难受极了。
皇上当然不是为了来看月影的窘态百出的，更不是为了羞辱她的，因此这个困境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被他的开口打破了。
“随朕过来吧。”
说完皇上抬脚朝里间屋走去，月影闻声抬起头来，见皇上进了里间屋，当即更是糊涂了。去里间屋做什么？难道说万岁爷考验了她整整一个晚上，就是要调遣她来九州清宴做万岁爷的贴身奴才服侍安寝？可是，湛露又比她年轻，又比她机灵，还做过万岁爷的贴身奴才好些日子了，怎么又轮到她的头上了？
就这样，带头满腹的疑惑，月影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跟在皇上的身后进了里间屋，可是把她急坏了，服侍冰凝她是得心应手，然而服侍皇上她可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从前皇上留宿在怡然居的时候，从来都是冰凝亲自服侍，根本轮不到月影上手，因此月影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第一件事情做什么，第二件事情做什么，又是紧张又焦急，她的手掌心不仅仅是冒汗珠，而是开始滴水了。
就在月影急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突然间发现皇上进了屋之后并没有停下脚步，等她走上前去服侍，而是一直在不停地走着，走着，然后就见皇上抬手摸了一下屋子右侧墙壁上的一幅巨大尺寸的条幅，然后……天啊，那不仅仅是一个巨大尺寸的条幅，而且还是一扇门！
月影当即被惊得目瞪口呆，嘴巴因为差点儿惊呼出声而张得大大的，几乎能塞得进去一只完整的鸡蛋！
月影的反应完完全全都在皇上的意料之中，因此对于她的失态没有半点惊讶，而是心平气和地开口说了第二遍的“随朕过来吧。”
月影从头至尾的脑子都是发懵的，此时此刻更是添加了巨大的恐惧感，以至于两条腿就像是灌了铅似的，短短的几步路，竟是花了将近一刻钟的功夫，还累得她头发虚、眼发花、步履为难。
待月影好不容易将两只脚都挪进了那个巨大尺寸条幅后面的密室之中，只见皇上早已经是端坐其中，屋子里的布置与外面没有半点差异，同样的有桌椅有案几，有书画有盆景，有珠帘有香熏……，如果月影是被蒙了眼睛进到这屋子中来，根本就不会想到这里会是密室，还以为就是皇上的寝宫呢。
见月影依然是没有回过神儿来，皇上这一回终于有了足够的耐心等待她的情绪平复，甚至主动赐了她一盏香茶。
月影没有想到皇上竟然给她这个奴才赐茶，当即是受宠若惊。
“回万岁爷，使不得，使不得。”
“诶，朕赐你香茶，喝了就是，你若是不喝，岂不是抗旨不遵？”
眼见着皇上的脸比翻书还要快，月影登时被吓得不轻。皇上赏赐之物，哪怕是毒酒，她这个当奴才的不都是要脸不红心不跳地喝下去？何况一盏香茶而已！想到这里，她就像战士奔赴沙场似的，伸手抬起眼前的那个小茶盅，一个仰脖，悉数全都倒进了口中，直接进了嗓子眼儿里。
啊，果然是香茶，怎么这么好喝呢？其实，这盏香茶不是因为味道好喝，而是因为发挥出了它巨大的镇定作用，令月影一口茶落肚，不消几秒钟的功夫，竟是觉得不再像刚才那般沉重了，全身从头到脚就变得异常轻松起来，脑子好像也清明了许多，不再混混沌沌、浑浑噩噩。这哪里是什么香茶，简直就是神茶呢！
月影的这些变化皇上都看在了眼中，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于是这才缓缓开口道：“月影，你家主子薨逝了快有一个月的功夫了，朕知道你对你家主子忠心耿耿，所以朕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打算，往后准备如何……”
一听皇上又说起老调重谈的问题，月影一下子就急了。
“回万岁爷，奴婢从前说过，往后也还是那句话，奴婢生是小姐的奴才，死也是小姐的奴才，小姐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小姐将来总是要入土为安的，奴婢就给小姐去守陵，守一辈子的陵，哪儿都不去。求万岁爷，求万岁爷成全奴婢吧！”
说到这里，月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哭失声，又生怕皇上不能答应她的请求，于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他的面前，不住地磕着响头，才两三下，额头就起了一片又红又肿的大包。
皇上知道月影是这世上最忠心冰凝的奴才，而他与月影一样，是这世上最提不得“冰凝”二字的人，此刻听着月影左一声“小姐”右一声“小姐”，皇上当即也是情绪一下子就失去了控制，眼眶登时红了起来。刚刚在风寄燕然跟冰凝说话的时候，他为将心里的话说完，因而一直都在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而且持续半个多月的悲伤，几乎将他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泪水是流不尽的，思念也是没有尽头的。
第3509章 暗查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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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从前一直都奇怪，冰凝的眼睛难道是水做的吗？怎么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流下那么多的泪水？现在他终于发现，原来他自己的眼睛也是水做的，而“思念”就是那个开关，一旦开启，便是流不尽的泪之长河。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皇上和月影两个人的眼睛都因为不停地流泪而干涩难忍起来，因为这一刻，泪水真的是被他们流尽了，失去液体滋润的眼睛裸露在干燥的空气中，就像鱼儿暴晒在龟裂的河床上。
因为身处密室，没有奴才服侍，先前准备的茶水都已经饮尽，主仆二人只能是强忍着极度的不适，小心翼翼地重新开始从前的那个话题，率先开口的自然是皇上。
“月影，你对主子的忠心，朕都知道，日月可鉴，不过，现在有一个比替你家主子守陵更重要的差事，需要你去做。”
“更重要的差事？”
“对，更重要的差事。”
月影害怕皇上为了了解冰凝的遗愿，急于给她找婆家，那岂不是这辈子就算是永远地离开了她家小姐吗？那可怎么行，因而她还不待皇上继续说下去，就不顾失礼地插话道：“回万岁爷，真若是有更重要的差事，奴婢必当万死不辞，不过，奴婢有个请求，若是完成了这个差事，奴婢肯请您答应奴婢，这辈子都要为小姐守陵，求求您，求万岁爷您一定要开恩啊！”
说着月影又要俯身磕头，皇上怕她把已经又红又肿的额头磕破了，于是赶快开口：“你先不要磕头了，朕答应你就是，朕答应你就是！”
皇上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虽然结果有些出乎月影的意料之外，但是因为结果还算是令她满意，因此迟迟疑疑之间就没有继续把头磕下去。见此情景，皇上心里头也总算是踏实了一些。
“月影，朕要交办你的这个差事，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前几天朕问过你家主子的一些情况，你也如实向朕交代了，朕非常满意。不过，现在朕还有一个事情没有搞清楚，一日不搞清楚，朕的心里就一日不踏实，思前想后，朕还决定把这个差事交给你去办。你对你家主子的忠心日月可鉴，所以唯有你去办朕才放心，也唯有你去办，才能够办成功。”
皇上一番话说下来，月影的心已经紧张得呯呯呯地乱跳起来，仿佛立即就要跳出胸膛似的。什么差事这么重要，重要到比给她家小姐守陵还重要？而且这世上除了她就没有任何人能去办这个差事，这怎么可能？她不过就是一个既不聪明也不懂诗书的丫头，这世上还能有连苏总管都办不了的差事？
见月影面色紧张、犹豫迟疑的样子，皇上也担心起来，害怕月影不敢接下这个差事，或是接了差事也办不好，仿佛紧张会被传染似的，原本胸有成竹的他一下子也跟着神情紧张起来。
“那个，那个，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差事，你先不要害怕，那个，朕问你，朕记得你曾经说过，若是为了你家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这话还算不算数？”
一听皇上说到冰凝，月影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立即回道：“当然算数，当然算数，奴婢就是为小姐去死都不会眨一下眼睛，更不要说什么赴汤蹈火了。”
“那就好，那就好。”
皇上早就知道，只要是为冰凝办差事，月影不会有半点犹豫，因此他不得不将冰凝搬了出来，果然，月影一丁点儿的磕巴都没有打，立即向他打了保票，皇上登时万分欣慰。
“这个差事呢，其实也是关系到你家主子，翠珠，你家主子也怀疑到了她，可是一直没有抓到她的真凭实据，朕虽然是皇帝，但也不能凭白无故治一个人的罪，哪怕她只是一个奴才，更不要说，你也知道，十四爷一直是有意娶她做继福晋的，朕就更不能轻易地对她动手了，除非抓到她的铁证。”
“为了翠珠？”
“对，就是翠珠。朕必要要搞清楚她的真实面目，给你家主子一个交代，可是这个奴才实在是太狡猾了，连你家主子那么聪明睿智之人都没能发现她的珠丝马迹，而朕又有公务缠身，不能亲自不舍昼夜地提防于她。那天你回禀于朕，说到你家主子将你托付于她，是要你假意与她做好姐妹，从而揭开她的真面目，倒是给了朕很大的一个启发，果然还是你家主子最是有勇有谋，能够先于朕布下这个天罗地网……”
月影越听皇上吩咐差事，心里就越是慌得没有了底。当初冰凝虽然向她解释了将她托付给翠珠的原因，无非就是担心年家遭难之后月影也被牵连进来，若是有了十四爷的庇护，情形就会大不一样，至少能保她一个安身立命。十四爷尽管也是皇上的死对头，但总归是亲兄弟，皇上再是下狠手，顶多就是流放、软禁之类的，不像外姓功臣，说株连九族就株连九族，说满门抄斩就满门抄斩，因此皇亲国戚总比年家要更保险得多。只是皇贵妃娘娘真的只是有这一个意思吗？还是说隐含了其它的意思她没有听出来？只可惜，那天说完之后，冰凝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令月影直到冰凝过世，也没有完全搞清楚她家小姐将她托付给翠珠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前几天皇上因为想要问出冰凝真正的病因，不得不对月影使诈，诬陷她们主仆三人图谋不轨，月影害怕皇上降罪冰凝，才不得不胡乱地编了一个冰凝假意让她与翠珠做好姐妹的谎话。结果月影万万没有想到，皇上不但相信了，而且还认真了，现在竟然吩咐她一个重要的差事，去打探翠珠的底细。
没有皇上的吩咐她就开始怀疑翠珠了，也打探了那么长时间，却是除了发现翠珠偷偷祈祷皇贵妃娘娘早日安康之外，没有发现半点珠丝马迹，反过来还被翠珠要挟：如若在皇上面前告发她，她就给冰凝散布与十四爷不清不白的谣言，吓得月影哪里还敢说翠珠的半句不是？
第3510章 不敢应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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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凝生前一直都在教诲月影，好好当差，撒不得半点谎，造不得半点假。月影也是牢记冰凝的教诲，从来都是不说谎不做假，本本分分当好奴才。然而天算不如人算，月影哪里想到被皇上暗算了一道，为了力保冰凝永远不失皇上的恩宠，迫不得已编造了那个假意与翠珠做好组建的一派胡言。更让月影做梦也想不到的是，皇上竟然相信了她的一派胡言，还据此委派了她一项极为艰巨的，连苏总管都办不了的差事——抓到翠珠图谋不轨的证据。皇上哪里是给了月影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他这不是活生生地把月影往死里逼吗？
月影听明白了这个差事之后，简直是恨不能立即撞了南墙，一死百了。
以月影的能耐，她哪里是翠珠的对手？若是她们两个奴才单打独斗的话，她还是有些自信的，然而翠珠可不是一个人，而是有十四阿哥在暗地里出谋划策做靠山。倘若冰凝没有过世，月影有皇贵妃娘娘做靠山自然，也是不怕翠珠一星半点，可是现在的情形不一样了，月影对付翠珠完全就是以一敌二甚至是以一敌三，月影又没有生了三头六臂，这不是以卵击石、直接送死吗？
月影当然不是怕死之人，只是她想死就能如愿以偿一了百了吗？皇上委派她如此重任，又明知道翠珠的身后有十四阿哥鼎力相助，定是会派出精兵强将保卫在她的左右，因此她就是想死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此外月影最担心害怕的就是冰凝清誉受损。上一次她们两个奴才在竹林深处的一场交锋当中，翠珠可是红口白牙地威胁过她的，倘若是向万岁爷告发了，翠珠定是会来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十四爷是皇上的亲弟弟，皇上拿十四爷没法子，顶多就是流放、软禁之类的处罚，可她家小姐呢？一辈子的清誉就这样被那两个黑心的主仆祸害了！因此月影绝对不可能置冰凝的清誉于不顾，圆圆满满地完成皇上交办的差事。
此时此刻月影是想死也死不了，差事也不能不办，办不好差事抓不到把柄，在皇上面前交不了差事，可是办好差事抓到把柄，她也不敢交到皇上手上。老天爷啊，您就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月影吧，赶快把月影的命给收走了吧，收走了才好保得住小姐的一世清白之身啊！
月影本就不是擅长伪装之人，又是在生就一双鹰眼的皇上面前，就更是一丝一毫都无处遁形。不过皇上虽然看出来了月影心中的万分恐惧，却是没有想出正确的原因，而是以为月影胆小怕事，因为是与十四阿哥明争暗斗，所以不敢接下这个棘手的差事。
“月影，难不成为了你家主子，你也不敢去办好朕吩咐的这个差事？”
“啊？奴婢为了小姐，可以不要这条贱命的……”
“那你为何不敢痛痛快快地接下这个差事？”
“这个，这个，奴婢没，没有，没有……”
“你是担心斗不翠珠吗？”
月影真真的是愁死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结果被皇上误认为是胆怯了，害怕了。胆怯也好，害怕也好，总比接了这个棘手的差事不知道怎么办好吧。
“啊，这个……，回万岁爷，奴婢确实是笨嘴拙舌，脑袋还笨得不行，翠珠可是……”
“你怕她做甚？”
皇上本就是极度自负之人，又是帝王之身，从来不会怕了什么人，更不要说小小的翠珠了，此刻见月影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刚才“奴婢就是为小姐去死都不会眨一下眼睛，更不要说什么赴汤蹈火了”的气势，当即又是错愕又是愤恨，一句“你怕她做甚”出口简直就是地动山摇一般，震得墙上挂的画轴都微微地动了两下。
月影本来就心惊胆战，此刻又突然间遭到皇上这般怒斥，不要说耳膜快要被震破了，就是胆子也是快要被吓破了，深身体如筛糠，哪里还像是冰凝的奴才，简直是比韵音的奴才还不如。
皇上确实是被月影的临阵畏惧气坏了，原本打得噼里啪啦响的算盘突然间打不下去了，怎么能够不令他恼火万分？本是还想再痛斥她一番，后来想想，月影终究只是个奴才，耳濡目染了十多年也只学了冰凝的皮毛而已，他怎么可能拿冰凝的标准来要求她呢？不要说月影，就是换了雅思琦，也不一定能有冰凝的气概与勇气，他这是拔苗助长呢。
想通了之后，皇上打算先喝口茶压压惊，却是发现茶不但已经凉了，而且只剩下了茶根，这才惊觉两个人在密室中呆了不少时辰。不喝也罢，先稳住月影是头等大事。于是皇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胸中的怒火狠狠地压了下去，这才语重心长地开了口。
“月影，刚刚朕吩咐你去寻朕不小心落在你家主子那里的帕子，其实朕哪里是是不小心落下的，那是朕故意藏在那个位置的，就是想要看看你，到底找得到找不到。你想想，若是朕不小心落下的，怎么会落在那种犄角旮旯的地方呢？”
什么？皇上刚才要她寻的帕子不是不小心落下的？天啊！月影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表现自己无以复加的震惊了。皇上为什么要这样试探她，难道是担心她对皇贵妃不够忠心耿耿吗？就在月影胡思乱想之际，皇上又重新开了口。
“朕交代你查明翠珠的来历这个差事之前，也是思考了很久，毕竟你是你家主子最心疼的奴才，朕也不想你因为办这个差事而落入虎口害了你，那样的话，不要说你家主子不会原谅朕，就是朕也不能原谅自己。所以朕才想出了那个法子来试探一下你的能耐，结果你的表现让朕非常满意也非常放心。虽然你不是个精于算计之人，不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在你家主子身边这么长时间，就算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今日朕亲自试了一下，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所以说呢，你并不是一无事处，而是有一些能耐和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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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1章 游说月影
月影一直以为皇上是怀疑她对冰凝不忠才怒斥她，现在听明白了寻找帕子的原委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是担心她的安危，担心她办不成差事反而落入敌手，才想用这个法子来测验一下她有多大的能耐，月影当即被感动得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做奴才的这条贱命本就是主子的，因此就应该为了主子赴汤蹈火，现在皇上不只是一声令下要她前去办差，而是设身处地为她的安危考虑，即便是她的主子冰凝也不过如此吧，面对如此重情重义的皇上，月影怎么可能不被深深地感动呢？
皇上见月影的眼睛开始热泪盈眶，尽管不知道她为何情绪如此激动，但至少不再因为担心害怕而不敢接下差事，令他一下子就心安了许多，不过为了进一步打消月影的顾虑，他还是坚持把另外她所不知晓的内幕也一并向她坦露无遗。
“朕知道你自己有一些本事，可是朕也知道，这个差事不那么简单，你再是有些本事，毕竟比起苏总管来都要差了很多，更不要说那些大内高手了，所以朕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办这么危险的差事，所以，到时候，朕会派几个大内高手，左右护着你的周全……”
“大内高手？”
月影又一次惊讶得目瞪口呆，如果大内高手环围在她的左右，翠珠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见月影的嘴巴又一次因为惊讶而能够塞得进一个整鸡蛋了，皇上也是禁不住有些忍俊不禁。果然是个没有心计的傻丫头呢。
“你放心，朕会让这些大内高手扮成奴才，或是隐身人的模样，绝对不会是他们本来的样子，不然的话，那不是欲盖弥彰吗？”
听皇上这样一解释，月影自己也是顿觉刚才的表现极为愚蠢可笑，于是赶快合上嘴巴，低下头去，整个脸颊红通通的，像一只煮熟的虾子似的。
皇上见状，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抛出了最核心的一句话。
“你现在还有什么害怕和担心的呢？”
啊！皇上终于步入了最关键的正题，可也正是这句最关键的正题一下子惊醒了梦中人，月影即刻重新回过神儿来。刚才被皇上如此关心安危，令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可是所有的感动都是为了这个最终的目的，为了让她接下这个差事。现在的她真真地是要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寻到帕子的结果就是要交办给她这个新差事，她还不如没有寻到帕子呢！反正她也没有这个本事，皇上知道她是个笨手笨脚之人，也是死了这个心，不管是放弃了查办翠珠的念头，还是另换他人，都与她月影没有了任何干系！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上一次皇上使诈，月影就没有能够吃一堑长一智，今天又二度中了皇上的计谋，不怪她自己还能怪谁？
现在皇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因为挂念她的安危，又是用找帕子的方式测验她的本事能耐，又是安排大内高手护在她的左右，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当主子也算是当到了顶天的程度，要知道她面对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主子，而是皇上！皇上日理万机，那么多的国家大事，那么多的文武百官，却是为了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奴才，费了那么多的心，用了那么多的力，她若还是不想接下来，又怎么说得出口来？
万岁爷啊万岁爷，您干脆打奴婢一顿，骂奴婢一顿，都要比这个时时处处为奴婢着想，能让奴婢心安一些呀！
月影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个差事若是接下来，害的可是她家小姐，若是不接下来，对不住的是皇上，两个主子相比，月影的心理天平终究还是偏到了冰凝这一边。
“回，回，万岁爷，那个，那个，奴婢，奴婢早就觉得翠珠心怀鬼胎，而且小姐也吩咐了奴婢明里与她做好姐妹，暗地里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万万不可让她的奸计得逞。所以，所以奴婢无时不刻都在暗中监视她，就连睡觉都要跟她一个屋子，竖着耳朵惊着心，不过，这么多天下来，一直到您将她投入大牢那天，奴婢都没见她有什么不轨企图。奴婢对小姐从来都是忠心耿耿，若是真发现了翠珠的什么珠丝马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那不是害了小姐还有六十阿哥吗？……”
月影这番话除了“没见她有什么不轨企图”之外，其它全都说得是千真万确，回想那些日子，月影为了查出翠珠的来路，真真的是连睡个觉都不踏实，生怕她趁着自己睡觉的时候做出什么伤害冰凝的举动来。因为既要精心当差，好好照料病中的冰凝，又要利用歇息的功夫严防翠珠借机生事，身心都得不到休息，那段时间可是把月影累坏了。
皇上因为知道月影的为人，因此对她这番话倒是没有多少疑虑，全都相信了。不过，他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而且还是关系到揭开翠珠真面目的问题，他岂是能够轻易放弃这个大胆的计划？
“月影，朕可不是什么昏君，不是头脑简直的糊涂人。朕当然知道这个事情怪不得你，怪不得你。这可是在园子里，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翠珠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朕谅她也不敢有半丁点儿的造次！所以你抓不住她的把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相反，倘若是真的被你抓住了她的把柄，朕反倒是要怀疑了，翠珠使出的是欲擒故纵之计，恐怕那把柄根本也不是什么把柄，而是圈套，是陷井呢。”
皇上天性多疑，然而月影与他接触的机会毕竟不多，因此绝对没有料到皇上竟是多疑到这种程度，让天生没有什么心计的月影登时是大开眼界，同时也在心中暗暗思忖，如若自己真的抓到翠珠的把柄，会不会皇上也不相信是把柄，而认为是欲擒故纵之计的圈套呢？
第3512章 放虎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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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最怕什么？当然是有把柄被抓在别人的手中，那可是从今往后被人家拿捏得死死的，一辈子都没有了逃出的机会。现在月影就是这样，因为害怕翠珠恼怒之下毁了冰凝清誉，无论如何都不敢与翠珠正面交锋。此时此刻，她绞尽了脑汁，希望能够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既不用接下这个棘手的差事，又不会惹恼了皇上，可是她的天资实在是太过愚钝，就是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出来半点思路，正头痛欲裂，恨不能敲开脑子来打通思路的时候，突然间皇上又开了口。
“月影，朕知道，你家主子平日里最喜欢教你一些学问了，那朕问你，你听说过‘放虎归山’这句话吗？”
“什么？放虎归山？”
月影的思路一直都集中在怎么能够让冰凝可以安全地躲过一劫的问题上，突然间被皇上考起学问来，当然是转不过这个脑筋，一下子就呆住了。什么叫放虎归山？小姐讲过吗？还是小姐讲过，自己不记得了？
皇上见月影满脸都是稀里糊涂的表情，倒是没有觉得有多少意外，也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你想必也听说了风言风语，十四爷有意娶翠珠做继福晋。朕头一回听说此事之后，确实是气得火冒三丈，实在是有失体统，所以朕才会一怒之下要她进宫当差，免得皇家的脸面都要被翠珠这个奴才给丢尽了。
然而后来朕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这个决定实在是太过唐突，甚至是太过冲动。要知道，翠珠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奴才，却要被十四爷请封为继福晋，实在是反常呢。当初朕以为十四爷如此行事，只是为了要朕难堪，要朕生气，要朕心里不痛快。
后来翠珠来了些日子之后，朕才想通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十四爷行事如此反常，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故意气朕这么简单呢？以朕对十四爷的了解，他这么做一定是隐藏着巨大的阴谋。现在朕分派给十四爷为皇考守陵的差事，远远地离开京城，十四爷怎么可能心甘情原地接受？他还是想要与朕一争高低，一决胜负的，奈何鞭长莫及、有心无力。
所以，他才会想出来这个诡计！假意向朕提出来要迎娶翠珠为继福晋，都是亲兄弟，他也早早料算到朕会被气得火冒三丈。对！十四爷就是为了激怒朕，让朕气糊涂了，从而将翠珠掠到宫来，将十四爷和翠珠二人分开就成不了亲。
想朕一世英明，怎么就会中了十四爷的奸计呢？十四爷为了将翠珠送进宫来行不轨企图，正愁没有法子安插眼线在朕的身边呢，结果，朕居然没能一眼识破十四爷的阴谋诡计，相反还入了圈套之中，朕实在是又恨又悔！幸好翠珠不是个本事通天之人，朕的园子又是铜墙铁壁，令她没有半点可乘之机。另外也是十四爷远在遵化，鞭长莫及，给不了翠珠多少帮衬，才总算是没有酿成大祸。
现在朕既然已经识破了他们主仆的阴谋诡计，那么朕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正好，你家主子也与朕是心有灵犀，不但将你托付给了翠珠，还让你们假意做好姐妹，简直就是天意啊！所以，朕现在就给他来个放虎归山之计，明天就对所有的人放出风去，皇贵妃娘娘曾经将你托付于翠珠，朕为了了却皇贵妃娘娘的遗愿，决定成全于你，将你交翠珠，你们两个一并回了十四府……”
“十四府？”
皇上前面讲的那些话已经把月影震惊得到了呆傻的程度，她万万想不出来，十四阿哥意欲娶翠珠为妻，不是翠珠有本事得了十四阿哥的心，而是十四爷给皇上演的一出请君入瓮的大戏。而一世英明的皇上居然还能中了十四爷的奸计，也是让月影就是做梦都想不到。现在现在，皇上来了一个将计就计，放虎归山，不但将翠珠放回遵化十四府，还让月影也一并过去，天啊！十四府，那是一个什么样的龙潭虎穴啊！
月影虽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是十四阿哥在她的印象里，就是一个浑世魔王的代名词，先有婉然稀里糊涂地嫁了过去，最终又不明不白地没了性命，现在又有翠珠，竟然为了十四爷而卖主求荣，一会儿要成了他的继福晋，一会儿又要充当他的细作耳目，想必给翠珠下了盅才将她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魔鬼。
十四阿哥在月影心目中早已经是一个恶魔般的存在，偏偏翠珠又以毁了冰凝的清誉来威胁月影，更是让月影对十四阿哥咬牙切齿，更是让月影认定了他就是这世上最恶毒的魔鬼，不然的话，她家小姐那么冰清玉洁的一个仙子，除了魔鬼以外，哪个常人狠得下心来这种毒手呢？
现在皇上不但要将翠珠“放虎归山”，还要她和翠珠一起到十四府去，那她不就是进了魔窟鬼洞吗？那不就是要她整日里与杀不眨眼的魔王打交道吗？她没有信心能够赢得了魔鬼，更是害怕一举一动稍有不甚惹恼了魔鬼，散布冰凝的谣言，那岂不是害死她家小姐了？
怪不得皇上一开始就说，这是一个危险的差事，也唯有她一个人能办得了的差事，如果只是监视翠珠的一举一动，哪里用得了她，随随便便一个大内高手就能够完成了，但是这个“放虎归山”去十四府里监视翠珠甚至是十四阿哥的一举一动，那可不是随便一个大内高手就能够进了得十四府的大门，更不要说人人尽知的苏大总管，连十四府的门都迈不进去，还妄谈什么监视！
翠珠是年府旧仆，与月影本就有交情，冰凝过世了，将月影托付翠珠照料也算是说得过去，毕竟那个时候冰凝还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子身份，指望不上皇上，也指望不上年家，唯一也就剩下这个有望成为十四阿哥继福晋的翠珠了。
第3513章 奔赴遵化
皇上一句放虎归山，惊得月影是魂飞魄散，虽然为了冰凝她根本就怕死，但是现在不是简简单单地舍了性命的事情，而是要圆圆满满地完成皇上交办的差事。若是不能完成差事，连皇上都觉得愧对九泉之下的皇贵妃娘娘，月影岂不更是到了阴曹地府都没脸去见她家小姐了？然而想要圆圆满满地完成差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可是和魔鬼在打交道，稍有不甚就是要露出自己的马脚，舍了自己这身贱命是小，坏了皇上的计谋，没法子向冰凝交代才是大事呢！
见月影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皇上误以为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这番苦口婆心劝说都没有能够成功打动她，心下甚是着急，强忍了许久的火气终是按捺不住了。
“月影，难不成朕真的是看错了你？难不成你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难不成你口口声声那些‘为了你家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话全都是骗朕的？”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万岁爷，奴婢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这辈子永永远远都不会是贪生怕死的，奴婢只是担心，万一不能办好差事，愧对您的期望，也没有脸去见小姐……”
原来如此！皇上的心总算是稍稍地踏实了一些，于是继续耐下性子好言开导于她。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朕刚刚跟你说的那些话全都算数，朕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办这么艰难的差事，朕把一切都仔细考虑好了。那，事不宜迟，明天你就和翠珠一起回十四府吧，不管办得成还是办不成差事，朕都不会责罚于你，你的为人，朕心里都有数，放心吧。”
皇上从来都是不打无准备之仗的人，因此在他将一切都筹谋得极尽完美之后才向月影和盘托出，而月影的表现也确实是没有辜负了他的期望。“万事开头难”，这个头开始得如此顺利，令皇上对这个计划的完美执行完毕也是在心中暗暗地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第二天正好是腊月二十三。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从这一天开始，就算是正式拉开了过年的序幕。当家家户户忙着贴春联、扫灰尘、祭灶王，准备迎接新的一年来临的时候，月影和翠珠二人则坐上了前往遵化十四府的马车之中，一路风尘仆仆，一路心神不宁。
翠珠早早就做好了被皇上一声令下夺了这她这条贱命的准备，从此后就与十四阿哥阴阳两隔，更不要说做什么夫妻了。然而她万万没有料到，皇上不但没有将皇贵妃过世的怒火一骨脑地统统撒到十四爷的头上，而且她自己也跟着走了好运，被从大牢里给放了出来，不但放了出来，还得以重回遵化与十四阿哥团聚，而且还是新春佳节之前，这就意味着她可以跟十四爷过一个团团圆圆的新年了！这……，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金元宝啊！直接把翠珠砸得是头晕眼花冒金星，先是激动得笑不扰嘴，继而又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患得患得失，最后喜极而泣，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直到坐在回遵化的马车上，翠珠还没有从疯癫痴傻的状态中醒过味来，而坐在翠珠对面的月影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因为她早已经知道了自己肩负的重任是什么，又因为害怕差事办砸而没法向皇上，向冰凝交代，面对未来，完全是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明，忐忑不安与惶恐万状死死地地纠缠着她，令月影的内心备受无尽的煎熬。
一个疯癫，一个惶恐，一个又哭又笑，一个沉默不语，曾经相互提防、相互忌惮的两个丫头因为各自都有了更重要的心事而暂时放下彼此之间的成见，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倒也是一路相安无事。
马车的速度终于渐渐放缓，月影没有出过京城，相反倒是翠珠跟随十四阿哥走南闯北经验甚是丰富，因此尽管她一直处于疯疯癫癫的状态，但是马车速度的放缓终是令她条件反射地引发了警觉。
“怎么，到了吗？”
翠珠突间发话将一直沉默不语、胡思乱想的月影从失神中拉了回来，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充满了茫然。
“到了？到哪儿了？”
“当然是十四府了。”
翠珠白了一眼没见过世面的月影，然后就不再理会她，而是径自挑起了车帘，果然，远远望去恂郡王府就像一个小豆腐块，但是在那里生活了两年多的她，十四府就像是印刻在她的脑海中一样，只消瞥一眼就能够让她立即认出来。
“果然是郡王府，果然是郡王府，十四爷，翠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翠珠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可是老天爷待翠珠实在是不薄呢，让翠珠还能活着回来见您，翠珠这是祖上修了八辈子的福份啊，十四爷，十四爷……”
翠珠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失声痛哭起来，那是劫后余生的幸福之泪，久久地流个不停。而对面的月影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翠珠说了多少个“十四爷”，她的这颗心就被狠狠地抽了多少下。那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那是一个要害她家小姐身败名裂、毁她家小姐清白之身的恶魔，因而此时此刻，在月影的心中，除了仇恨还是仇恨。
不多时，马车终于平稳地停下了，还不等车夫上前，翠珠竟是自己抢先挑开门帘，打开开车门，直接跳了下去。月影见状，虽然心情复杂，然而身处陌生之地，只能是入乡随俗，于是只好跟着她一并前后脚地下了马车。
翠珠回府心切，下了马车之后，跟马车夫连个吩咐交代都没有，就急急火火地冲到了府门口。十四府再是落魄，但也是曾经的威振四方的抚远大将军，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皇家应有的气派还是一星半点儿都不差。此时此刻，展现在翠珠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座大门紧闭、戒备森严的郡王府，与一年前的情景不差分毫。
第3514章 初进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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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当当当”
翠珠举起手来，轻扣门环，清脆的敲门声登时响了起来。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需系铃人，翠珠因为被皇上莫名其妙地开恩放回十四府而陷入了疯癫之中，当她见到十四府，意味着马上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十四阿哥，当即是心病就被医好了一大半，此时此刻，她哪里还有半点痴癫的模样，完完全全的大好人一个！就像所有的远道归来的游子那样，一张风尘仆仆的小脸上写满了幸福、激动与喜悦。
还好，还好，十四府虽然不及皇宫规矩大，但奴才们也都不是吃闲饭的，不用她过多的等待，随着“吱呀”的一声大门开了一个小缝，旋即就见一个小苏拉探头探脑地伸出头来。
“小晋子？！”
翠珠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看门人是小晋子！其实小晋子原来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因为他是山西人，奴才们之间开他的玩笑管他叫小晋子，久而久之，大家都记住了他这个绰号，而他的本名反倒是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一个人记得住了。翠珠万万没有想到，她离开的这大半年中，不但恂郡王府一点儿都没有变样，就连看门的小苏拉都没有变，一切的一切，都与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是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十四阿哥也一样没有变，一样在等待着她的归来，等待着她来做他的继福晋呢？
翠珠百感交集的时候，小晋子在做什么呢？原来他也几乎是在翠珠这一声惊呼的同时认出了翠珠。
“啊？是……，是，是翠珠姐姐？”
小晋子这一句“翠珠姐姐”出口之后，差点儿没有咬了自己的舌头。一则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翠珠还能有回来的这一天，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因而一句“翠珠姐姐”出口之后，半晌都没有回过神儿来。二则呢，翠珠因为早先已经配合十四阿哥演了一出“收房”的假戏，又给穆哲敬过茶，按理说也是有名分的人，不再是奴才而是主子，然而十四阿哥的请婚奏折不但没被应允，翠珠本人还被皇上一纸令下进宫当差。所以她现在的身份极是尴尬，背地里十四府上上下下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都拿翠珠当奴才，但表面上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恭敬她是主子的样子。结果小晋子面对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翠珠，条件反射地当面来了一句“翠珠姐姐”，那不是直接打翠珠的脸吗？当即是又害怕又困窘，一时间那张脸又红又涨得跟猪肝似的。
不过小晋子实在是福大造化大，因为府门口只有他一个奴才，这声“翠珠姐姐”没被任何人听了去，另外，也是更重要的，翠珠因为沉浸在与十四阿哥劫后余生、久别重逢的巨大激动之中，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小晋子开口说了什么，甚至正是因为小晋子的适时开口，令差点儿喜极而泣的翠珠及时收住了泪珠儿，也算是因祸得福。
回过神儿来的她于是使劲儿地拢了拢头发，总算是把那股子酸涩强压了下去，同时换上一副从前在府里的模样来。
“你是傻了还是呆了？也不说赶快让我进去，就这么吹着风？”
“啊？对，对，对，小的真是该死，该死，您快快请进，快快请进。小的这就禀报爷去，这就禀报爷去。”
十四阿哥打算明媒正娶翠珠做他继福晋之事整个郡王府上上下下全都是尽人皆知，因此面对未来的当家大福晋，小晋子当然是不敢有半点怠慢。不过也正是因此他又遇到了巨大的难题，既想在翠珠面前献殷勤，好好服侍她进府，讨好未来的女主人，又想尽快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天大的喜讯禀报给十四阿哥，毕竟那才是十四府真正的大主子，因此他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进退不得。
翠珠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小晋子的尴尬处境，她的整个心思全都放在了十四阿哥一个人的身上，恨不能现在就立即见到他。因为是久别重逢，翠珠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近乡情怯的心理，因此一边往里走一边开始盘算起见到她家爷的时候，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才好，也是直到这个时候，翠珠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回她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还有一个月影呢。
“哎呀，瞧我这脑子，真是糊涂了呢，怎么把月影给忘记了？”
月影一直在翠珠的身后冷眼旁观她和小晋子那番“久别重逢”的欣喜相见场面，此刻见翠珠终于想起了自己，禁不住心中暗暗悱恻道：“这是要见心上人了呢，怕不是魂儿都被勾没了呢，怪不得把我都忘了个一干二净？真真是想不明白，翠珠怎么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居然能跟个大魔王混在一起。她怎么会不怕大魔王呢？哎呀，那岂不是说明她自己就是个小魔王？不然的话，怎么能够说得出那些混账的话来，毁小姐的清白之身？”
月影越想越是觉得气恨难当，不知不觉之间面色难看、咬牙切齿起来。翠珠当然不知道月影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转过身来招呼月影，却是万没有想到，一眼看到的月影竟是一副写满了仇恨的表情，甚是错愕。
“月影，你还站在这大风口里做甚？还不赶快进府里来？”
月影身负皇上的重托是次要的，替冰凝报仇雪恨才是主要的，因而对于如期而至的这个“深入虎穴”没有多少畏惧，既然已经知道这里是龙潭虎穴，小心谨慎便是，万一不能办好差事，唯有到九泉之下恳请她家小姐的原谅，此后永生永世当牛做马来赎自己的大罪。
终于想通了这点，月影的心理负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因而面对翠珠的盛情邀请不卑不亢地答道：“多谢照拂，我人生地不熟的，还是由你头前带路吧。”
月影突然一下子变得文绉绉起来，翠珠登时觉得太别扭了，不过她现在根本也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只想快快见到十四阿哥，因此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上前一步拉起月影的手，直接将她拉进了府里。
第3515章 近乡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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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晋子眼见着翠珠又带了一个丫头进来，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是他想当然地认为月影是翠珠的丫头，既然未来的大福晋有丫头服侍，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而且翠珠一向和善，不会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儿难为他们这些奴才的，于是小晋子心里终是踏实下心来，不再继续守在她身边鞍前马后地侍候，而是一溜烟儿地跑到主子面前报喜去了。
十四阿哥一听到翠珠回来的消息，登时大惊失色，他也是万没有料到皇上会放了翠珠回来，以为依着皇上的性子，怎么也得将翠珠关个十年八年，才能一解他的心头之恨呢，结果还到一年的功夫，翠珠居然完好如初地重回到他的身边，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情急之下，十四阿哥也顾不得自己的主子身份，当即就迎了出来，结果放眼望去，整个院子里连翠珠的一个人影儿都见不到，正要向小晋子发火，就听到远远地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翠珠吗？怎么脚步这么杂乱呢？结果还不待他再仔细多想，就见月亮门处出现了翠珠的身影。
和翠珠一样，十四阿哥也是或多或少地产生了近乡情怯的心理，喜讯来得太突然，令他有些无所适从。然而就在他一愣神儿的功夫，又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月亮门的地方，怎么？翠珠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再定睛一看，这个人怎么那么眼熟呢？
十四阿哥与冰凝的接触机会不多，只是早年的时候还有些机会，而早年一直都是吟雪服侍在冰凝左右，因而他对吟雪的印象当然是要比月影深刻许多。此刻当他见到翠珠身边的这个丫头的时候当然是愣了一下神儿，在脑海中搜索了许久的记忆，总算是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年皇嫂的贴身丫头月影姑娘吗？
此时十四阿哥早已经得到了冰凝薨世的消息，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当即是万分震惊继而是不敢相信，后来就变成了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这些天来，充斥他脑海中的，全都是那些与冰凝有关的点点滴滴的记忆，那一年在永和宫的惊鸿一瞥、惊若天人，那一年在塞外的朝夕相处、情根深种，那一年在牡丹台的失手误害、悔恨交加，那一年在永和宫的倾力相救、从此永别……越想越是悲痛万分，越想越是伤心欲绝，终日里浑浑噩噩，只能依靠酒精的麻痹才能够勉强合一会儿眼睛。
都说睹物思人，十四阿哥手中有什么物可以目睹来解悲痛之情，来解思念之苦呢？没有，什么都没！他唯一拥有的关于冰凝的东西，就是记忆，印刻在脑海中的记忆，永生永世都不会忘却的记忆。幸好还有那些记忆，支撑着他度过了这一个来月的犹如炼狱般的时光。
曾经冰凝是一道光茫，照耀在他的心田，尽管相距如银河般遥远，但终究能让他感觉到她的存在，感觉到她的光茫，感觉到她的温暖，尽管那些温暖只是他自己的感觉而已。现在光茫消逝了，那些温暖也在暧间就化作了冰冷。失去了皇阿玛的青睐，失去了皇额娘的疼爱，又失去了能够照亮心间温暖心房的仙子，十四阿哥的世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就在十四阿哥浑浑噩噩发度过了将近一个月光景的时候，突然间月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月影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奴才，上不得台面的丫头，然而她不是别人的丫头，而是冰凝的丫头！十四阿哥除了记忆之外，没有半丁点儿与冰凝相关联的物件，此时此刻月影的突然出现，对他而言，这个奴才根本就不是什么“月影”，而是“年皇嫂的丫头”，是唯一能与冰凝沾边的物件，还是冰凝最最亲近的奴才。
事实上，在某些场合的情况下，贴身奴才就是他（她）们主子的化身，这就是为什么许许多的一品高官、王公贵族们为何心甘情愿地放低自己的身段，去讨好高无庸和苏培盛的原因，这也是皇上为什么会在冰凝病重的时候，把高无庸留在风寄燕然的原因，留高无庸坐镇就意味着他自己亲自坐镇是一个道理。
因此月影虽然只是个奴才，但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她实际上就是冰凝的化身，在冰凝无法直接出面的场，她的出现就代表了皇贵妃本人。十四阿哥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因此当他见到月影的一刹那，在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并没有闪现出她的名字，因为她的名字对他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他只要知道她是“年皇嫂的丫头”就足够了。
对于“年皇嫂的丫头”的到来，十四阿哥根本就不敢相信，只害怕是自己眼花了，认错了，梦一场，再伤心一场。可是再是梦，也并比没有梦要好上千万倍不是吗？哪怕转瞬之间梦就醒了，然而片刻的温暖对于他来讲也极度的渴望，因为他现在的世界是完完全全的黑暗，完完全全的冰冷，这种状态再持续下去恐怕他就要因绝望而亡。因此月影的出现对于频临溺毙的十四阿哥犹如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他迫不急待地想要抓住这根稻草，迫不急待地想要寻求到片刻的温暖。
于是眼前的这个“年皇嫂的丫头”也像曾经的冰凝那样，为十四阿哥黑暗冰冷的世界燃起了一道希望的光芒，此时此刻，在他的眼中，月影简直就是上苍派给他的天使，见到月影，就像是见到了冰凝一样，激动得语无伦次起来。
“你？你是皇贵妃的丫头？你真的是皇贵妃的丫头？你真真的是皇贵妃的丫头？”
十四阿哥一边说着一边急跑两步冲到了月影的面前，顾不得主仆之别，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一下子就抓住了月影的一双手，又紧紧地捂在胸前。
月影一直服侍冰凝久居深宫，皇上与她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其它奴才们因为她贵妃娘娘大丫头的身份而不敢有半点轻薄之举，此刻突然间被十四阿哥唐突地抓住双手，当即是令她惊恐万状。
第3516章 娘娘丫头
十四阿哥是府里最大的主子，而翠珠身边的这个女人明显是丫头打扮，如此尊贵的主子竟然不顾主仆之别，当众将月影的手拉起捂在自己的胸前，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这……，这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奴才们当然是万没有想到，他们家爷不知何故突然间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长些日子，又突然间不知何故对皇贵妃的丫头如此失态，甚至当着翠珠的面抓起了那个丫头的手。按理说，他们家爷不是应该对翠珠的归来激动万分吗？难不成他们爷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了？可是这个叫做月影的丫头既不年轻也不貌美，虽然翠珠也是半斤八两，但翠珠可是跟着他们爷出生入死了那么多年，日久生情还说得过去，这个月影其貌不扬，人老珠黄的，有什么资本跟翠珠争宠呢？
翠珠也是万分不能理解，她心心念念了大半年的爷，走的时候对她千叮咛万嘱咐放不下心来的爷，怎么一转眼儿的功夫，就把她忘记了呢？如果她们家爷真的是忘记了她，翠珠也不觉得委屈，她们家爷是男人，身边总不能没有女人，可是他怎么没有忘记月影呢？
月影当然是更加不能理解！在事先的心理建设中她一直是把十四阿哥当成魔鬼阎王来对行的，可是真正出现在她面前的，竟是如此和蔼可亲的一位爷，甚至比皇上对她还要和蔼可亲，还要激动万分，还要一见如故，月影先是惊恐万状，继而是一头发懵、满脑子空白。
月影越是沉默不语，十四阿哥越是心急如焚，攥着她的手就越是紧得不行，到后来直接将她抓得痛极了，这才令已经完全懵掉的月影回了些神儿过来。
“回，回爷……，哎呀，痛，好痛呀……”
十四阿哥此时此刻早已经是急红了眼，哪里还会有半点怜香惜玉？
“快说，快说，你是谁，你是谁？！”
在月影的心目中，十四阿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魔鬼，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与翠珠狼狈为奸，蓄意散布冰凝的谣言，毁她家小姐的清白？此时此刻，十四阿哥因为情绪激动而面色变得狰狞起来，更是进一步坐实了她此前的想像，完完全全地成为魔鬼的化身，吓得月影当即是语无论次起来。
“回，回十四爷，奴婢是，是，是月影……”
“月影？”
十四阿哥对于这个回答当然是十二万分的不满意，更是十二亿分的不赞同！月影是个什么鬼？爷要的是年皇嫂的丫头，年皇嫂的丫头！
想到这里，他腾地一下子就松开了月影的手腕，结果就在月影一阵庆幸，好不容易摆脱了十四阿哥的钳制的时候，万没有想到，突然间一个锁喉就令她喘不上气来，一张小脸登时涨得通红。
“你老实给爷交代，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不老实交代，爷现在就要了你的小命！”
月影因为被扼制住了喉咙，她就是想回答也回答不出来半个字，而翠珠见状则是吓得脸唰地一下子就白得成了一张纸，脸色也是惊恐万状，眼见着十四阿哥陷入了疯狂状态之中，马上就要闹出人命来了，于是也顾不得自己因为月影的到来而被彻底冷落，救人要紧！于是赶快上前一步，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十四阿哥的脚边上，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不住地哀求起来。
“求求爷，求求爷，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她是皇贵妃娘娘的丫头，皇贵妃娘娘的丫头啊，你若是伤了她一星半点儿，您将来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啊，求求爷了啊……”
要说最了解十四阿哥的人，除了翠珠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人来了。尽管她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但是她一出口就直接说中到了要害，说到了关键，说到了他的心坎。她没有提月影的名字，而只是再三提醒，这是皇贵妃娘娘的丫头，这才是十四阿哥最需要也最想要听到的一句话。
翠珠如此明目张胆地强调月影是皇贵妃娘娘的丫头，难道不怕被别的奴才听到吗？此外十四府角角落落也是布满了皇上的眼线与耳目早在三年前就是不争的事实，难道她不怕被皇上得知之后，看出来什么端倪，给她们家爷招来灾祸吗？
翠珠当然不怕，因为此时正值皇贵妃娘娘大丧期间，皇上对于冰凝给予的格外恩宠与哀荣也是举国上下尽人皆知之事，此刻她如此强调皇贵妃娘娘的丫头，若是能够成功地让十四阿哥停止对月影出手，说明他是非常忌惮皇贵妃，非常尊重皇贵妃，而忌惮和尊重皇贵妃，不就是忌惮和尊重皇上吗？因此翠珠如此当众向十四阿哥提及冰凝，不但不会为他招来灾祸，反而还会为他在皇上面前赢得好感，又能及时救下月影的性命，实乃一举两得之举。
果然，知十四阿哥非翠珠也，听闻“皇贵妃娘娘的丫头”几个字之后，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那扼制住月影的索喉也是唰地一下就失去了力度，慢慢地松开了，随之眼睛也冒出了光芒。
“你真的是皇贵妃娘娘的丫头？真的是……皇贵妃娘娘的丫头？”
终于从死亡线上活着回来，月影来不及庆幸，先是一阵持续了很久的巨咳，差点儿要将胆汁都咳出来。而十四阿哥也一反刚才因为急于知道结果而变得极其狰狞的面目，而是极有耐心地等待着她，甚至到最后看她咳得实在是厉害，竟是伸出手来，轻轻地在她的后背上拍了几下，以期帮助她尽快恢复平静，如此一来，又是将一众人等看得是目瞪口呆、震惊万分。
终于月影总算是止住了巨咳，面对十四阿哥和翠珠一左一右地盯着她，万分期待地等待着她的回答，经过了刚才的情景，月影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不说吓傻了也是吓得不敢再有半点造次，自然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生怕一言不对，又惹得十四阿哥勃然大怒，再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第3517章 密室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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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不敢贸然行事，于是瞬间又变成了一个锯嘴的葫芦，可是把一旁的翠珠急得火上房似的。月影害怕惹恼了十四阿哥，翠珠当然也是不想惹恼了他，只不过原因不同罢了。月影不想惹恼他是为了保住自己一条小命，而翠珠不想惹恼他，当然是害怕他一怒之下情绪冲动结果了月影的小命，那岂不是他一辈子都要活在悔恨与内疚之中？这种结果对十四阿哥痛苦万分，对翠珠何偿不也是痛苦万分？因为只有他快乐，她才能快乐，只有他幸福她才能幸福，翠珠的一切喜怒哀乐，全都取决于十四阿哥。
深明其中道理的翠珠当然不能任由月影因为沉默不语而再次激怒十四阿哥，于是赶快用眼色示意，见月影根本没有半点会意，急得她只能是铤而走险。
“你不是皇贵妃娘娘的丫头吗？如假包换、货真价实的娘娘的丫头，你怎么就不敢说呢？”
月影弄不明白这其中的原由，但是她眼看着翠珠开口说话之后，十四阿哥的态度明显地缓和了下来，不想因为早早丢了性命而没能办成差事，月影自然是识实务为俊杰。
“奴婢，奴婢是皇贵妃娘娘的丫头，名叫……”
“你真的是娘娘的丫头！真的是娘娘的丫头！快，快，快别在院子里吹冷风了，赶快进屋，赶快进屋。”
天壤之别的态度变化，再一次令在场之人震惊无比。就算是皇贵妃娘娘的丫头，那也只是奴才，不是主子，而十四阿哥不但是主子，还是皇亲国戚，哪里需要对一个丫头这般谦恭，待若座上宾客。他们家爷不是从来都对皇上不屑一顾的吗？都敢跳着脚地对骂，怎么才过了三年时间，就变成怂包了？连皇上死了的女人的奴才都奉若上宾，他们家爷这又是在唱哪一出？难不成是明里向皇上示弱，麻痹皇上的神经，暗地里另有其它安排？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十四阿哥为何要对一个奴才如此恭恭敬敬，但是翠珠知道，不过除此之外，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向他禀报，因此在将月影迎进屋里之后，担心他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一时冲动做出错误决定，所以赶快找个机会示意了他的贴身奴才福喜。
“快着，我有要事向爷禀报，现在寻不到机会，晚了怕是要坏大事了，你赶快编个谎话，请爷到密室里。”
在皇宫中翠珠只是一个小小的奴才，但是在十四府里，她的身份可就完全不一样了，那可是被十四阿哥“收了房”，向穆哲大福晋敬过茶的人，更是被十四阿哥上书皇上请婚之人，尽管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做成，但是十四阿哥的态度摆在了这里，因此就连十四阿哥的贴身奴才福喜都会听命于她，因此见翠珠如此吩咐，也是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就直接心领神会地下去办差了。翠珠吩咐完毕，知道十四阿哥这个时候心思完完全全地都放在了月影的身上，就好像她完全不存在似的，因此趁着奴才们走马灯般端茶倒水之际，悄没声儿地溜出了堂屋，然后几个闪身之后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翠珠确实是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因为她先于十四阿哥来到了密室，静候他的到来。经过了刚刚那场完完全全超出了她预期与想像的久别重逢场面，翠珠虽然被十四阿哥彻底地冷落在了一旁，不过她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妒忌之心，相反内心中充满了对他的理解与同情，更是不想他因为月影的到来而出现半点闪失，只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护得一些是一些，所以她才会这么迫不急待地要在第一时间禀报一切。同时也正是因为这个意外的“久别重逢”，令翠珠在一瞬间似乎成熟了许多，她早就忘记了与十四阿哥之间的男女之情，取而代之的是信心、勇气与力量，决不能让她们家爷有半点的闪失。
不多时，密室的暗门微微地松动了，紧接着，门口就闪现出来十四阿哥的身影，翠珠见状，赶快上前一步行礼请安。
“奴婢给您请安了。”
“翠珠？怎么是你？你怎么……”
十四阿哥一见是翠珠而不是福喜所言“眼线有要事相禀”，当即是恼羞成怒。
“你怎么去了宫里几日，竟是学会欺骗爷了？你到底是何居心？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翠珠眼见着十四阿哥误会了她，当即就是跪下认错。
“回爷，回爷，奴婢骗了您，是奴婢做错了，可是奴婢也是有急事相禀呢！皇贵妃娘娘曾经当着奴婢的面，把她的丫头托付给奴婢，奴婢没有机会把这个事情禀报于您……”
“什么？你说什么？娘娘，娘娘她亲自把她的丫头托付给了你？娘娘怎么说的，怎么说的？你到是快快告诉朕，快快告诉朕啊！”
翠珠算是彻底地拿捏住了十四阿哥，只要是提到皇贵妃娘娘，就是天大的事情都有回旋的余地，果然，这一次十四阿哥几乎是要跟她翻脸六亲不认了，然而一句“皇贵妃娘娘”出口，即刻转危为安，上一次是月影，这一次是她，屡屡依靠这个法子，屡试不爽，阿弥陀佛，皇贵妃娘娘可是要保得她们这些奴才一世平安哟。
翠珠匆匆忙忙地在心里头谢了冰凝一番，这才回了话。
“回爷，事情是这样的，那日才五更天的功夫，娘娘就将奴婢喊了过去……”
“那天是哪一天，到底是哪一天？”
十四阿哥真真的是急红了眼，他正疑云密布之际，急需要知道确切的时间来佐证，却是不想翠珠直接给他来了个“那日”。
十四阿哥心急如焚，翠珠也是一样的心急如焚。天啊，爷怎么问得这么仔细？那天是哪一天？怎么记不清了啊！翠珠万没有想到十四阿哥对皇贵妃娘娘的事情如此上心，她已经是小心又小心、仔细又仔细了，只是没有想到她们家爷对于但凡关系到皇贵妃娘娘之事竟是事巨无细到如此程度，真真地是难为死翠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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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8章 识破诡计
话说一个月前的那些日子里，翠珠和月影二人不分昼夜地守候在冰凝的身边，身体累还是次要的，更主要的是她担心冰凝病情，或是因为犯上行刺罪名而惹上杀身之罪，若是那样的话，十四爷岂不是要从遵化跑来京城与皇上拼命？那是翠珠最害怕见以的结果，所以才会整日里不停地向菩萨祷告，祈求保得皇贵妃娘娘平平安安，从而也能够保得她们家爷平平安安。
身心疲惫，又整日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翠珠确实是把日子都过糊涂了，现在十四阿哥又急又恼地追问她具体日子，她若是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恐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凭着依稀记得那一日是皇上来遵化行先皇三周年祭奠之前的几日，无奈之下，翠珠只得是胡乱地编了个日子。
“那一日应该是十一月初八的样子……”
本来翠珠是想说“应该是十一月初八的样子吧”，结果那个“吧”字还没有出口，十四阿哥就又急了起来。
“什么？怎么就成了‘应该是’？难道不是……”
“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就是十一月初八，就是十一月初八。”
翠珠被十四阿哥逼得走投无路，只得是赶快一口应承下来，生怕再迟疑一星半点，就要被他劈头盖脸臭骂一顿。而十四阿哥因为急于知道有关冰凝的所有一切，因此对于翠珠的闪烁其词也没有过多地追究。
“说呀，你倒是继续说呀，娘娘到底是怎么托付于你的？”
见十四阿哥暂时放过了她，不再继续纠缠刚才那个话题，这才稍稍喘了口气，赶快回了话。
“娘娘将她的丫头，就是月影，托付给奴婢，说奴婢好歹也是年家出来的丫头，看在从前的情份上，一定要护得月影的周全……”
“这是娘娘的原话？”
“回爷，是娘娘的原话，千真万确。”
“娘娘不记恨你吗？”
“记恨奴婢？”
“你背信弃义、卖主求荣，娘娘难道不记恨于你，还将她的丫头托付给你？”
“是的，是的，爷啊，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奴婢没有半句虚言。”
见翠珠一脸惊恐万状的表情，十四阿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个语气果真是吓到了她，登时也是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要说十四阿哥对翠珠没有半丁点儿的疑心，那也是不可能的。尽管翠珠跟了他有十多年的光景，出生入死、忠心耿耿、情真意切，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没有半点虚假。可是翠珠平白无故地被皇上开恩放回了十四府，也完全是千真万确之事。皇上是他的亲四哥，脾气禀性他岂有不知？不说别的，单说皇上的多疑之心就不得不让十四阿哥格外提防。
“怕不是这是皇兄使出的放虎归山之计呢！”
十四阿哥已经隐隐地觉察出来皇上的放虎归山之计，而翠珠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端倪也确实是情有可原。本就一个妇道人家，还是个目不识丁的奴才，他再是悉心调教，对付一般的人还可以，对付以老奸巨滑著称的皇上，那可真真的是太嫩了！
原来十四阿哥并不是不相信翠珠，而是绝对不会相信皇上，能够突然间大发慈悲，放翠珠一条生路，成全他娶了这个奴才的姻缘。然而这世上，他谁都可以不相信，却是唯独不能够不相信冰凝。那是他的白月光，照亮了他所有的黑暗时刻，那么超凡脱俗的仙子，怎么可能与心狠手辣的皇上狼狈为奸、坑壑一气呢？
既然翠珠是可信的，冰凝更是可信的，那么冰凝能够主动提出来将自己的丫头托付给翠珠，只可能出于两个原因：要么就是冰凝宁可相信他十四阿哥也不相信皇上，要么就是冰凝被皇上下了蛊才心甘情愿地听命于皇上的摆布。面对这两个可能性，十四阿哥宁愿相信是前者。
十一月初八，那是皇上启程前往遵化之前，那个时候，皇宫还没有传出来贵妃娘娘受宠的消息！皇上在十四阿哥的身边布满了眼线，十四阿哥岂是等闲之辈？当然也是在皇宫和园子里也布满了自己的耳目，根据探子报来的消息，皇上可是在十一月初九的时候才大张旗鼓地将太医们请进园子里为贵妃娘娘医治。
对于冰凝后来突然间的受宠以及薨逝后的极尽哀荣，十四阿哥的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其实他和翠珠真真的是一对儿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个人的心思完全是一模一样：翠珠的喜怒哀乐完全取决于十四阿哥，而十四阿哥的喜怒哀乐则完全取决于冰凝。因此冰凝受宠就意味着她在宫里的日子不再那么难捱，因为年家倒台是不可避免的，冰凝若是能够重新受宠，至少在这场政治风暴之中，她还算是能保得安身立命，这个消息让担心了一年多的十四阿哥着实是高兴了好久好久。
然而这个高兴同时也伴随着大量的苦涩与难过。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却是要承欢在自己最痛恨的敌人面前，这个局面换作任何一个人面对，都是格外的艰难，更不要说十四阿哥了。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讲，他恨不能冰凝永生永世都被他的皇兄打入冷宫，永生永世不得恩宠，这样的话，他的仙子就像那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荷一样，不属于任何一个人，而是属于普罗大众的神明仙子，被他永永远远地供奉在心间。
就这样，面对冰凝重获恩宠的消息，十四阿哥整日里患得患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希望冰凝得了皇上的恩宠好还是不得皇上的恩宠好。所以，他刚才才会那么在意冰凝托付月影给翠珠的日子。现在从翠珠的口中确定了冰凝“临终托孤”的时间是十一月初八，令他更加确凿了皇贵妃娘娘是在重获恩宠之前托付的月影，这样说来，她应该是被皇上逼得没有半点退路，生怕年家倒台，没有了护得自己丫头周全的后台，才想到托付给他的？
第3519章 十四多疑
从情感的角度来讲，十四阿哥当然希望冰凝是基于对他的信任同时也是基于对皇上的不信任才做出的这个决定；从理性分析的角度来讲，翠珠刚才那番回话也完完全全地印证了他的猜测，对此，十四阿哥简直是要欣喜若狂了。
从前他只是一厢情愿默默地守候着自己心中的这片净土，不敢有半点奢望，生怕因为一己私欲而给奉若神明般的仙子带来半丁点儿的苦难与伤害。他的所有付出全都是单方面的，没有半点回应的，特别是冰凝被软禁在永和宫的那段黑暗时光，他冒着被冰凝误会的巨大风险，宁可被她误会，被她痛斥责骂，也要出手相救。他凭一己之力救她于水火，而她却误会他向皇太后进了她是狐狸精的谗言……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是没有半丁点儿的后悔。
现在看来，他所有的付出都不是自作多情，她不但没有误会他，甚至还给予了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信任。尽管他知道，她只是因为走投无路了，才不得不死马当作活马医，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她对他只有信任，没有爱情，但是就凭她没有误会他，没有错怪他，还将她的身后事托付给了他，就足以令他欣喜若狂，更是暗下决定，绝不能够辜负了她的信任与重托。
不过，十四阿哥到底是皇子阿哥，自幼接受的是严格的皇家教育，天性机敏，因此他现在再是激动万分，却还是没有完全丧失了理智，或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又或许是幸福表现得太不真实了，令他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紧张与担忧。
“娘娘后来重获万岁爷恩宠之后，没有收回先前的那些话吗？”
十四阿哥与皇上不愧是一对亲兄弟，多疑之心简直是如出一辙，小心谨慎也是完完全全地如出一辙！他确认冰凝最开始是基于对他的信任才做出的决定，那么在重获恩宠之后呢？虽然没有了年家这个大靠山了，但是皇上这个大靠山不是比年家更有用吗？她难道没有反悔吗？
面对十四阿哥的追问，翠珠真真地是没了咒念。
“回万岁爷，奴婢后来被万岁爷关进了大牢里，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娘娘了，所以，娘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奴婢真的是不知道了呢。”
至此，翠珠这条线索完完全全地断掉了，他该怎么办？还有月影，即便不是皇贵妃娘娘与皇上相互勾结的结果，但是皇贵妃重获恩宠是千真万确之事，那么皇上重新成为月影最大的靠山也是不争的事实。虽然她的到来是以兑现皇贵妃临终嘱托为借口，但是皇上真的有那么慈悲吗？自己女人的陪嫁丫头不就相当于他的收房丫头吗？这么慷慨大方地送到十四府里，怎么这件事情越想越是诡异呢？
就算皇上再是宠爱皇贵妃，而他十四阿哥不是普通人，是皇上最大的敌人，为了实现一个宠妃的遗愿，而与自己的敌人握手言和，
另外，他在宫中也不是没有耳目，然而这个事情连他的耳目都没有探听出来禀报于他，直到翠珠和月影两个人都到了十四府，他才得了信儿，这个情况更令十四阿哥心中没底，虚得厉害。
沉思了良久之后，十四阿哥实在是寻不到别的途径，只能是再度从翠珠入手，以求寻到珠丝马迹。
“翠珠，月影这一路上与你同乘一辆马车，你看出来她有什么跟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吗？”
“不一样的地方？”
这个问题可是难住了翠珠，她自己这一路又是喜又是悲，又是哭又是笑的，哪里注意到月影有什么反常之处？而且月影天生就不是一个喜欢叽叽喳喳的丫头，相反整天都跟个锯嘴葫芦似的，若不是知道她的性子，翠珠都以为她是个哑巴呢。
“回爷，奴婢跟月影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从来都不爱多说半个字，性子根本就不活泛，所以她这一路跟平常一样不言不语的，奴婢还真是没有……”
“好了，好了，爷知道了！”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十四阿哥心里烦燥不安情绪愈发地强烈起来。现实的情况真真是让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关于月影是否就是皇上的眼线这个问题，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最少他有五成的把握，五成的份量可是不轻，意味着达到了高度怀疑的程度，既然已经高度怀疑了，他怎么可能再主动跳进这个圈套之中呢？那不是成了痴傻之人了吗？
可是偏偏这个奴才是冰凝的贴身丫头，若是换作任何其它人的奴才，他都狠得下这个心来，偏偏是冰凝，他如何狠得下来这颗心呢？更何况月影她这个人已经投奔到他的府上来。睹物思人，因此在十四阿哥的眼中，月影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丫头，而是上升到冰凝的化身的地步，是他与冰凝之间除了记忆之外唯一的联系。
他有五成把握月影是皇上的眼线，但是在剩下的五成不确定因素让他左右为难。一方面月影是皇上的眼线，就是他的敌人；另一方面月影是冰凝的丫头，更是皇贵妃的临终之托。他替冰凝完成了唯一的遗愿，冰凝地下有知定是会万分欣慰。他不求得到她的感恩戴德，他只想让她高兴，让她快乐，让她幸福，而照顾好月影无疑是让冰凝最高兴、最快乐、最幸福之事。
向左一步是深渊，中了皇上的圈套永世都没有再翻身的可能；向右一步是幸福，完成了冰凝的临终嘱托此生无悔！
就这样，左，右，右，左，十四阿哥又一次面临着人生的重大抉择，久久无法下定决心。
时间一点一滴地在流逝，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这个密室里，逃避现实，而且他在密室里呆的时间确实是太长了，府里那些早已经被皇上安插的眼线们估计都在急急地寻找、打探他的行踪，他若再是不现身的话，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新的幺蛾子来。
第3520章 翠珠失衡
陷入抉择困境的十四阿哥知道，他不可能永远都不做出决定，那就逼迫自己做出决定吧。想到这里，他狠狠朝桌子砸上一拳，就算是最坏的打算，就算那个奴才是皇上的眼线，他又能怎么办？把她杀了吗？他不敢！
他不是害怕皇上的报复手段，而是害怕将来有朝一日来到九泉之下，无颜去见冰凝，那是皇贵妃娘娘的贴身丫头，他若真的杀了她，就是在向冰凝下毒手，他怎么可能下得去这个毒手呢？既然她是千真万确的皇上的眼线，他都因为冰凝的缘故而不敢动她半根手指头，那么，她到底是不是皇上的眼线又有什么关系？
终于，十四阿哥想通了这一切的利害关系，登时觉得浑身轻松！不管那个奴才是不是皇上的眼线，就凭她是冰凝的贴身奴才这一点，他就会好好地待她，尽他一切所能，就像对冰凝奉若神明一样，让月影享有他所能给予的一切。
于是十四阿哥不再与翠珠纠缠那些细枝末节，而是亲口吩咐了她差事。
“一会儿回去后，你跟许大管家传爷的吩咐，皇贵妃娘娘的丫头，噢，不是，不是，她，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叫月影。”
“月影？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回爷，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诗，只知道她的名字是皇贵妃娘娘亲自给起的。”
“这就对了，除了这句诗，爷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哪一句诗能够配得上她了。”
啊？十四阿哥一句话，令翠珠一下子就懵了。她跟随主子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他也是尽其所能悉心调教了她这么多年，两个人之间更是建立起来了相当高的默契，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有在诗书方面对她进行过多的栽培。刚刚十四阿哥随口吟出的那句诗，翠珠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了，更不知道讲的是什么意思，只大致依稀听到什么疏浅、黄昏之类的，不过尽管如此，翠珠仍是感觉得到，他的这句诗表达的一定是一个非常优美的意境。
月影那么粗俗之人，怎么可能配得上这么优美的诗句呢？不要说月影看不上翠珠，其实翠珠也是一样的看不上她，不过客观地来讲，两个人确实是半斤对八两，谁也没有比对方有多好，但谁也没有比对方有多差。现在她只是说了一句“月影”这个名字是冰凝给取的，十四阿哥就立即吟出如此优美的诗句，还加上一句“爷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哪一句诗能够配得上她了”，直接将翠珠的自尊心碾压粉碎。
按理说翠珠是没有理由妒忌任何一个人的。首先因为她是奴才，所以府里除了十四阿哥之外的所有主子都不是她有资格可以妒忌的；其次她是外府来的奴才，所以府里的奴才们都比她要高人一等，也不是她有资格可以妒忌的。只是她的心最忠诚，她的付出最为努力，才会感动了十四阿哥，从此日子才过得好一些，但是她身为外府奴才的本质却是没有半点改变，哪怕她现在已经得到了十四阿哥的认可，俨然成为恂郡王府的当家女主人，然而也是一样因为卑微的出身而被人暗地里嘲笑。对于这一点，翠珠非常清楚。
翠珠不敢和十四府的任何一个人一争高低，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现如今怎么连月影也比不过？就因为月影的旧主子是皇贵妃，她的旧主子是婉然，她就要被月影永生永世地踩在脚下？这十几年来她付出了多少，别人不知道，十四阿哥能不知道吗？他若是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亲自向皇上请婚呢？再看月影，没有付出半丁点儿的努力，只是养尊处优地陪在皇贵妃的身边，说到底，还是因为出身，就能够一下子骑到了她的头上来，这简直是太不公平，太没有天理了！
第一次，翠珠的心理严重失衡了！从前她没有资格妒忌任何一个人，包括比她年纪还小的奴才在内，她都没有任何资格滋生妒忌之心，而是一心一意忠心耿耿地服侍在十四阿哥身边。功夫不负苦心人，她的真挚忠诚之心不但打动了十四阿哥，甚至连一向善妒不亚于八福晋的穆哲都被她的诚心诚意所打动，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然而月影的到来，直接将她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瞬间就化成了乌有，只因为月影是冰凝的奴才，就被十四阿哥直接捧到了曾经将冰凝奉若神明的位置上，安奉起来，翠珠怎么可能甘心情愿？
都说女人心思的敏感度比男人要高出上千倍，此话放在翠珠和十四阿哥的身上则完全应验了这句话，十四阿哥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随口的无心之语已经严重地伤害到了翠珠，而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地说下去，越说越是不加丝毫掩饰对月影的赞美之词，越说越是让翠珠愈发地难堪起来。
“月影，好一个‘月影’，真真地是没有比这个名字更好听的了。噢，对了，刚才爷说什么来着？”
因为随口问了下月影叫什么名字，一下子打乱了十四阿哥的思路，现在需要尽快回归到主题上来，结果把翠珠问了个一脸懵。
“回爷，您刚刚只是说要奴婢给大管家传个话，还没有说付什么话，奴婢也不知道您想要吩咐大管家什么差事……”
十四阿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压根儿就没有进入过正题，就被“月影”二字给带偏了这么远，于是这才赶快又把思路重新梳理了一下，继续开了口。
“你去给大管家传爷的吩咐，月影姑娘呢，能到爷的府上来，可是万岁爷的莫大恩赐，爷的脸面上也是格外有光，咱们十四府就要好好相待。月影姑娘从前可是宫里当差的，还是二管家，不管是在规矩方面还是在办差事方面，都比咱们十四府的奴才高出来不是星半点，所以，咱们府里能有月影姑娘帮衬，定是会府门荣耀、家道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