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7章 心如明镜
年夫人虽然是妇道人家,但是自小出身官宦世家,又嫁了在朝中做高官的年老爷,因而一辈子耳濡目染官场之道,就算没有吃过猪肉总也是风过猪跑,这官场中的道行多多少少还是清楚一些。
不说别的,就说这一次接待回府省亲的冰凝,今天众人见到的都是风风光光、富丽堂皇,却是没有人知道背后的那些曲折与艰难。一则是因为冰凝贵妃娘娘这个身份,虽然是亲生闺女,也知道她根本就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但毕竟是贵妃的封号,怎么能够寒酸拿不出手,遭世人耻笑呢?二则就是因为年二公子,虽然现在身为朝中宠臣,风光一时无人能及,但是年二公子那么精于官场之道的人怎么会只看到表象而看不出山雨欲来的声势呢?因而在接待冰凝的问题上他向年老爷和年夫人明确提出了自己的担忧,这让年夫人格外地震惊也格外地担忧。
“你说什么?万岁爷有意为难与你?”
“正是。”
“那,那前些日子不是还千里迢迢赏赐你荔枝吗?”
“娘啊,万岁爷今天赏赐儿子四颗荔枝,明天赏赐儿子一碗鹤顶红,又能怎么样?”
“啊,你快住嘴!这么晦气的话怎么能胡乱出口?娘就问你,你到底是因为什么……”
年老爷见年夫人急得身子都有些摇摇欲拽的样子,当即甚是心疼,于是赶快插话道:“逆子!你就这么跟你娘说话的?”
“父亲大人,事实就是如此,而且就是因为在您和娘亲的面前,儿子才敢用真面目示人。可是听您现在这话,难不成是要儿子从今往后与爹娘说话都要刻意粉饰一番?”
“你!”
被自家儿子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年老爷登时脸憋得通红,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当即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慌得年夫人赶快起身又是给他递水送茶止咳,又是不住地轻拍后背,好半天才缓了下来。
见老爷缓得差不多了,她这才又对二公子开口说道:“娘就是个妇道人家,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可你是明白人,你知道怎么办才能保住身家性命不是?”
二公子知道向自己的母亲道破真相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但是他又不想未来的某一天,年家大祸临头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一切,还不如一点一点地透露着消息,事先有个心理准备,这样的话事先也好有个对策。
“娘啊,儿子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自从儿子被任命抚远大将军的那一天开始,儿子这颗脑袋就开始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什么?你怎么这么说?万岁爷那不是器重于你才对你加官进爵的吗?”
“您先听儿子说吧。西北这一仗,儿子若是输了,万岁爷杀了儿子以立军威,这没有错吧?”
“好象是……”
年夫人明白,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若是让她亲口承认自己儿子就是应该以死谢罪却仍是说不出口,于是只得上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见年夫人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二公子并没有因为心疼娘亲而放弃,而是继续撕开**裸的真相擂在她的面前。
“那么儿子再跟您说说为什么打了胜仗,这颗脑袋仍是保不住的问题。因为打了胜仗儿子的声望就高了起来,不说功高盖主,但至少在风头上是要盖过怡亲王了。另外早先这么些年里,儿子与八爷他们从密过甚也是万岁爷极为忌惮的事情……”
“唉呀,当初谁知道万岁爷深藏不露有这么大的本事啊!”
“娘亲,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初八爷意图与儿子交好,儿子如果不理不睬,以那个时候八爷的能量,早就在先皇面前参儿子一本了,哪里还有儿子后来这么些年的官场一路畅通?也就是说,儿子熬不到今天,早就被八爷给灭了,就算不灭也是生不如死。所以,事到如今这个地步,娘亲您也想开一些,儿子多活了这么些年,多孝敬了您这么些年,也早已经是足够本了……”
“你,你不要再说这些晦气的话了行不行?”
虽然二公子说的话都没有错,但实在是太过直白,太过令她伤心,好端端的一个儿子,不是被八爷弄得生不如死就是被皇上直接赐死,这让年夫人这个当母亲的怎么能够承受得住呢?
眼见着自己的二弟才将他们的父亲气得满脸通红说不出一个字来,紧接着又将他们的母亲弄得如此伤心,大公子年希尧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于是赶快上前一边安抚年夫人,一边小声斥责二公子。
“二弟,你就少说几句行不行?大哥知道你心里头的这些苦,可是爹爹和娘亲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别人家的父母高堂全都在颐养天年,安享天伦之乐,可是咱们的爹娘却还要为你发愁,为凝儿担忧,你不说好生相劝,还净说这些混帐话!”
“大哥,您以为现在对爹娘隐瞒就是对他们尽孝吗?愚弟不才,恰恰认为这才是最大的不孝之举!”
见二公子不但不顺着自己的话头赶快来安抚爹娘,反而理直气壮地还要继续这个话题,一副不将爹娘气出个好歹来誓不罢休的模样,当即大公子也是恼了。
“你还有什么脸面来说这些个?若不是因为你招惹八爷他们,又怎么可能有现如今的这些灾祸?”
“大哥,您说这话可就没有道理了!您不是清高吗?可是得罪八爷的事情,愚弟也没见您做过一样啊!当初八爷的势力,不要说你我兄弟全忌惮,就是现如今的万岁爷恐怕也是要退避三舍吧?现在说这些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能三十六计躲为上计,还不是因为你读书没有愚弟读得好,八爷没有看上你?这么说来,要么就是愚弟实在是命运不济呢,读书读得好,被达官贵人追着拉拢;要么就是愚弟投胎没有投好,不像当今圣上凭借继承大统摇身一变把八爷都踩在脚下。大哥您有骨气,可愚弟没有,愚弟连八爷都不敢招惹的一个人,还能招惹得了那位四爷?”
二公子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大实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非常清楚,只不过谁都没有像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而已,或者说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二公子持才傲物的那种骄狂资本,因而没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这个事实罢了。
二公子一席话落,众人的心中都不是滋味,却又是无可辩驳,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格外沉寂,终于大约过了有半盏茶的光景,年老爷不得不发话了。
“好了,事到如今,也不是谁的对也不是谁的错,若非要说个对错的话,那就怨我好了。”
年老爷今年八十四岁的高龄,早已经将人生的这点儿事情看得极淡了,心态也是平和了许多,只是为人父母,再是看破红尘,仍还是有放不下的东西,一个是眼前的二儿子,一个是宫里看都看不见的老闺女。也正是印证了那句话,平平淡淡是福,荣华富贵是祸,然而就算是看清楚了又能够怎么样?他们有抗争的权力和能力吗?如果有这个权力和能力,那就直接拒绝抚远大将军的这道圣旨,直接将冰凝嫁给能护她一生一世的良人,岂不是最好?
年老爷那句“那就怨我好了”绝对不是气话,而是眼睁睁地面对自己最亲最爱的儿女连遭噩运的现实,又无能为力的深深自责。连年夫人都已经看得明白的事情,他活了八十有四的老古董岂能不知?然而知道又能如何?他为生养了这些才华横溢的儿女而骄傲,也为因此而给他们带来的灾祸而难过,若是人生能够从新来过,他何尝不想让这些儿女少读些书,少有些本事,当个普普通通的人,自然是要过得比现在幸福许多,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他没有能够护得儿女们的周全,才会揽过这些责任。
年老爷发自内心的自责当即就引来了在场之人的齐声反对,首当其中的当然是年夫人,她心疼儿女也更是心疼老爷,于是急急抢了话:“老爷呀,您哪里有错?若要是论有错的话,也是妾身的错……”
年夫人才将错处抢了过来,两个儿子却又不干了,大公子先一步开了口:“娘亲,您说什么呢!父亲大人一时糊涂,您怎么也跟着糊涂?您们养育了儿子们那是天大的功劳,是儿子们不孝,让二老连安度晚年都做不好。”
二公子虽然言辞犀利,性情孤傲,但从本质上来讲也是个孝子,此时眼见因为自己的那番话弄得一家人都陷入争抢错处的混乱局面,当即也是有些暗暗的自责,自己一手造就的这个烂摊子自然是要由他来收拾。不过话说回来,谁对谁错也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说清道明的,不如转换一下话题为好,于是他赶快抢了大公子的话头过来。
“大家谁都不要抢了,真要是论对错的话,只也是由儿子来抢,不过,现在大事当头,绝对不是争论谁是谁非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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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8章 舍己保人
二公子一句“现在大事当头绝对不是争论谁是谁非的时候”,好似一道警铃在众人耳边响起,屋子里刚刚还争论不休的局面一下子就变成了鸦雀无声。是啊,再过两天就是冰凝回府省亲的日子,府里上上下下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准备齐全,实际上年府的准备已经非常细致周到了,只是一想到这是离家十多年的女儿一辈子唯一的一次回娘家,那真是即使冰凝已经进了府里,众人仍是觉得这个也没有准备好,那个还差了很多,恨不能将她这十几年的亏欠一骨脑地全都补全给她才好。
虽然年老爷是一家之长,但一来他年纪实在是太大了,二来又是关于冰凝的事情,他这个当父亲的再怎么精心也没有年夫人这个当母亲的考虑周全,因而在这个问题上他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沉默不语。
年夫人见老爷不吭声,知道他这是默认了二公子的话题,因而她也就夫唱妇随没有吭声。父母大人都不说话了,大公子自然是不想逾越,因而一家三口三双眼睛全都直勾勾地望向了二公子。二公子见话题总算是成功地转移到回府省亲这件大事情上,而且父母和兄长都选择了听从他的意见,心中也就踏实了许多,这才重新又开了口。
“爹爹,娘亲,大哥,凝儿没两天就要回府省亲了,府里上上下下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虽说有父母大人和大哥在前,本来轮不到儿子说话的,可是儿子还是想以下犯上一回说几句。依儿子的意见,这回凝儿回来,能铺张就铺张,能奢侈就奢侈吧,一辈子就这么一回,以后就是想铺张想奢侈都没有了机会。再者说了,凝儿离家这么些年,儿子这个当二哥的从来没有尽过半点心,这一次的费用全都算在儿子的头上,反正儿子的名声已经坏了、臭了,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儿,再者说了,儿子的名声就算不坏不臭,也有人想要给搞坏搞臭,索性就遂了人家的心愿吧。从前被搞坏名声觉得委屈,现在如果是为凝儿而坏了名声,儿子不但不会觉得委屈,相反还甘之如贻。”
二公子这番话说下来,屋子里仍是鸦雀无声,不是他们不同意二公子的提议,只是觉得就这么轻轻松松地遂了那个人的阴谋诡计,任谁会心甘情愿?只是年家再是家大势大,比起皇族来也就变成蝼蚁一般,想要胳膊拧过大腿无异于痴心梦想。
不甘心又没有办法,如此艰难的时刻对于在场的的每一个人来讲都是那么的痛苦,一边是冰凝,一边是二公子,哪个都是他们最亲的亲人,哪个都是身份高地位重,哪一个他们都不舍得去牺牲。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二公子会主动向众人表态,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成全冰凝的这番话,因此不约而同地,他们都先是震惊,继而感动,终是不忍,这一回连许久没有发话的年老爷都坐不住了。
“羹尧,你的心意,爹爹都知晓,可是,凝儿是爹娘的心头肉,你也一样是,爹娘一样舍不得,所以,以后你就不要说这些傻话了,凝儿再是不受宠,好歹她还有六十阿哥傍身,再落魄,再艰难,也还是咱们大清国尊贵的贵妃娘娘,除了不得宠外,其它的都不会差到哪儿去。可你不一样啊,你没有任何可以傍身的东西,就凭那军功,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说它是功劳就是功劳,说它是罪状就是罪状,所以你的心思爹娘和你大哥全都知道,但也不能任由你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牺牲。所以,刚刚的那些话就不要再想了,名声再臭也是别人给搞臭的,咱们自己绝对不能再往自己的身上扣屎盆子了,那样的话,岂不是让对手轻轻松松地遂了愿?岂不是长对手的威风,灭自己的志气吗?就算是已经知道自己最后一定是输,也一定不能轻易放弃,让对手不费吹灰之力取胜,一定要让对手付出沉重的代价,知道咱们年家的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欺负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垮的!就是输也要输得有骨气,就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年老爷一席话下来,可谓是掷地有声,不要说年夫人和大公子听得几近出神,不由自主地频频点头,就是二公子本人也没了刚刚的那股自暴自弃的颓废之气,相反倒是对自己这位八十四岁高龄的老父亲刮目相看。
二公子少年得志,但也是在年老爷近乎苛刻的训教督导之下的结果,又因为父子二人年龄相差了近四十岁,因而在二公子的眼中,自己这位父亲不但威严而且感情疏远。然而刚刚的这番话可以说是二公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来自父亲的体贴关爱,虽然语气仍是那样的严厉,但是感觉却又是如此的温暖。如果二公子现在是意气风发、风光无人能及的时候得到年老爷的赞许,他不会有现在的这般极深的感触,正是因为在自己并不光鲜的时候,却得到来自素以严厉著称的父亲的理解与大力支持,他的这份感动可以说是带有极大的感激与愧疚。
刚刚年老爷那最后一句话就像是警钟一样久久地敲响在他的心头:“就是输也要输得有骨气,就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刚才他一直在想着,如果自己朝不保夕,那就一定要保全冰凝,年家不能两个人都牺牲,总要保得其中一个人的平安,那么不论是从他自己心愿的角度还是从现实的情况来看,牺牲他保全冰凝才是最明智之举,所以他才会说出那番话来。只是他确实还是考虑得太简单了,只凭一时意气用事,只顾得如何最大限度地维护年家的利益,从而忘记了年老爷多年来的家训,人要活得有骨气,要活得有尊严,否则就是猪狗不如!
想到这里,二公子的心中万分惭愧,当即诚心诚意地向他的父亲真心悔过:“爹爹,刚刚确实是儿子考虑不周,让您和娘亲担忧了,不过您放心,以后儿子再也不会这么急燥了,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会记得您的家训,绝不会做给您丢脸的事情。另外,儿子也感激您,这么信任儿子。”
二公子的话确实是发自肺腑,依照年老爷一贯以严厉著称的治府和教子方式,听到民间街坊传言年大将军强抢民女、妄自尊大、逾越礼制等等行为,早就气得七窍生烟,要对这位大将军家法伺候了,可是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回京之后,年老爷非但没有家法伺候,也没有严厉训斥,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声,着实令二公子摸不着头脑,以致他这一路上忐忑不安地想了无数个解释的法子和理由都统统没有派上用场。因为府里诸事太多顾不及这些,另外既然年老爷没有问,他自然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然不会主动往枪口上去撞,主动提及这些,只当是这些流言蜚语还没有传到年老爷的耳朵里。
不过现在二公子总算是全都明白了,明白他的爹爹根本就不是没有听到,而是听到了,却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情形年老爷怎么会不清楚?皇上是什么性子打的什么主意他又何尝猜不出来?连冰凝一个后宫女人都能够看清楚的局面,年老人一辈子行走在官场,岂又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这一次年老爷的表态充分传达了一个信号,那就是对二公子绝对和无条件的信任,而这份信任背后隐藏的却是深深的父爱之情,又如何不令二公子感动至极?
望着眼前这个不再像从前那样桀骜不训,相反却是如此乖巧的二儿子,这样一副难得的父慈子孝的画面,年老爷也是无比的动容。他知道,或许这次二儿子的回京进见和冰凝的回府省亲是皇上给予年家特别的皇恩浩荡,给予他们一个全家团圆的机会。既然皇上有意成全,他们就应该心安理得地接受,在这件事情上,是皇上对不起他们年家,而不是年家对不起皇上,年家只是皇族权力斗争、同室操戈的牺牲品罢了。
想到这里,一直满脸傲然正气的年老爷禁不住难以控制情绪,一滴浊泪悄然从眼角滑落。正是因为预感到了年家噩运临头,而他却是无能为力,无法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眼睁睁地等待着有可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他又怎么可能毫不动容呢?
“好了,好了,羹尧,爹爹信任你,你能明白这些,爹的心意就算是没有白费,也不忹咱们父子一场的缘分,爹承认,从前都是爹爹一直苛责于你,希望你考取功名,希望你光宗耀祖,但是爹爹既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更是不能够赞同你为了光宗耀祖而不择手段,幸好,幸好,你没有让爹爹失望,有这些,爹爹就知足了,知足了。”
第2949章 任性一回
年老爷自从致休以来,不再参与政务,离官场越来越远,而且因为一家人天各一方的缘故,更是很少再参与儿女们的事情,不过,因为他一直都是一个不怒自威之人,因而几个儿女中除了冰凝从小天不怕地不怕之外,所有的儿女都极是怕他,要么躲得远远的,要么胆战心惊不敢惹事生非,哪怕因为婉然是养女因而他从不曾苛责于她,但是婉然仍是不敢有半点逾越雷池一步的念头。
或许真的是应验了那句“严师出高徒”的老话,看看年家的这几个子女果然每一个人都是格外地出色,不要说大公子二公子学业出色,就是冰凝和婉然身为女孩子也是一样的巾帼不让须眉,从不肯因为自己是女娃娃而不思进取、不求上进。
就是这样一位以严厉著称的年老爷,在二公子即将落魄的时候选择了毫无保留地信任他,这让二公子既感动又惭愧。
“爹爹,儿子不孝,从前这十几二十来一直在外面做官效忠朝廷,却是没能承欢双亲的膝下,想来既是惭愧也是后悔,只是不知道往后老天爷还给不给儿子一个机会,让儿子尽一尽孝心。”
“好,好,你有这个心意,爹全都领了,不过自古以来,忠效都是不能两全之事,所以,爹爹不会怪罪你,你也不必多虑了。”
“爹爹能够原谅儿子是爹爹的事情,儿子没能尽孝心中惭愧是儿子的事情……”
“好了,好了,你的心意爹爹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爹爹全都知道,知道你是迫不得已,也没有做给年家抹黑丢脸,没有做对不起年家列祖列宗的事情,爹爹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将来如何,那是由不得你我所能掌握和决定的,反正爹爹也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将来就算是到了黄泉路上,也能够跟祖宗有所交代,问心无愧,坦坦荡荡,足矣,足矣。”
年老爷如此通情达理的表态换来的是二公子更加无地自容的愧疚,本来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被年夫人制止住了。这父子俩人的一番对话下来,年夫人从最开始的无比震惊难以接受到现在无比安心坦然接受,可以说全都要归功于年老爷的功劳,老爷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老爷说的做的自然全都是正确的。
虽然年夫人历来都是夫唱妇随,不过对于刚刚二公子的一些观点她也是有些认同,虽然她同样不想二公子用自己的牺牲换取冰凝的平平安安,但是在接待冰凝回府省亲的问题上她也不想亏待了离家十几年没享过半点福的可怜的闺女。二公子会转移话题,年夫人也一样学会了这个招术,既然不想父子两个相互愧疚,既然不想亏待了自己的闺女,那就她来做这个顺水推舟之人吧。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人的心意老天爷都明明白白的,谁也不会怪你们任何一个的。刚刚羹尧不是说现在大事临头吗?怎么只说了一半呢?这个事情上,我也赞成羹尧的意见,凝儿苦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能够回府看咱们一眼,想必谁都清楚,这恐怕是咱们这辈子最后一回见她了,不是说咒闺女,而是像老爷刚刚所说,我也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谁知道过了今天之后还有没有明天呢,所以,我一个妇人也说一下妇人之见,既然是最后一次见闺女,我也主张大操大办一回。一来咱们年家不是没有这个实力,二来你们不也说了吗?万岁爷这一次是有意成全咱们年家大团圆一回,那为什么不好好借这个机会给咱们闺女长长脸面呢?另外,我这个妇人之见不一定准确,但是既然你们都说是万岁爷的恩典,那么就不会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吧?否则的话,岂不是自己打脸?另外,万岁爷若是借着这个事情搞臭羹尧,那么凝儿肯定难逃干系,凝儿的名声也被搞臭的话,先不说万岁爷脸面如何,就是六十阿哥也定是不会好到哪儿去,万岁爷不看凝儿的面子,六十阿哥的面子难道说也不管不顾了?只为了搞臭羹尧却还要赔上自己的阿哥,这笔买卖可是不太划算呢。所以,以我这个妇人之见,就算是为了凝儿任性一回,至少能够做到心中无撼,心中无悔。想必羹尧也是这个意思吧。”
年夫人很少参与府里的大事,不过因为这一回牵扯到了冰凝,她实在是再也忍不住了,想要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不是她不管不顾二儿子的死活,而是她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件事情皇上定是不会为难年家,否则岂不是要把皇家都牵扯进去?
年夫人虽然是妇道人家,但是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分析得也是有条在理,令众人都觉得无可辩驳。因此经过短暂的沉寂之后,二公子先开了口。
“爹爹,娘亲难得开一回口,说得也是很有道理,儿子本就是心甘情愿,又是绝对不会给儿子惹来什么祸端,所以,您就同意了吧。大哥,你说呢?”
二公子担心年老爷还有顾虑,于是将救助的目光转向了大公子。大公子跟年老夫妇的心情一样,既心疼自己的弟弟,也担忧自己的妹妹,因而刚刚他也如自己的父母一样,左右难以割舍,进退维谷。此刻听了年夫人的这番话之后也觉得非常有道理,再加上二公子求助的目光,于是也下定决心来助他一臂之力。
“爹爹,娘亲说的这些事,儿子也觉得甚有道理,再说了,羹尧对凝儿也是一心一意,所以,这一回您就成全了他吧,只要咱们都不跟凝儿说,她定是不会心存愧疚,岂不是皆大欢喜?”
年老爷原本就是不想牺牲一个保全一个,但年夫人的分析确实在理,又是一比三的局面,终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这件事情就依你们的心思吧,只是你们一定要按照希尧刚刚说的,切不可让凝儿知道,否则的话咱们哪里是保全她,而是害了她呀!到那个时候,凝儿的心里不好受,羹尧再若受了牵连,那咱们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爹爹的教诲儿子谨记在心。”
大公子和二公子异口同声地应了年老爷,年夫人心里也自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事后,年夫人又一直是心里觉得愧对二儿子,本来坊间传言对二公子的影响就不小,虽说皇上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抓他的把柄,但坊间传言又不是皇上能够一手控制得了的事情,往外散布传言容易,不让坊间传言却是天皇老子都管不住,否则当初皇上也不可能对那些针对自己的流言蜚语束手无策了。
从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更何况皇上流露出要打压年大将军的风声,那些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人哪里还顾得上哪些是皇上想要制造的流言,哪里不是他想要散布的事情,而是不管青红皂白,只要是跟年二公子能沾上半丁点儿关系的事情,哪怕是捕风捉影的事情都能够胡乱编排一气,局面一旦形成,想要往回收可就不是皇上能够控制的事情了。
年夫人真是为儿女操碎了心,想要护着儿子,又想要疼着闺女,可俗话说得好,甘蔗哪里哪里能够有两头甜呢?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年夫人就日日生活在忧心忡忡、患得患失之间。
与年夫人魂不守舍相比,年府上上下下反倒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按照年老夫妇和两个公子的共同商量的结果,趁着最后两天的时间,整个府邸再撒重金,能奢侈的地方绝对不简陋,能张扬的地方绝对不会低调,因而当冰凝正式省亲的这一天踏进久违的年府之后,竟然都快要认不出来,这还是她生活了大半年的府邸吗?不是后来父亲致休之后又另外新购的宅院?不过再是如何粉饰,院落的结构还是没有改变,特别是进入到自己的闺房之后更是印证了这里就是她出嫁之前度过最后的少女时光的地方,也是埋葬了她所有的年少梦想的地方。
冰凝的心情年夫人虽然能够理解几分,但还不能全部看透。此时此刻,冰凝提出要见她的爹爹和兄长,年夫人知道她是想念他们了,然而这两天来她一直生活在自责之中,因此当冰凝提出见兄长的时候,她简直就是条件反射般地想要张口在冰凝这里给她二哥讨个人情。
不过年夫人也是明事理的人,儿子重要,闺女更是重要,冰凝的境况如何她是这个家里最常清楚的一个,连自身都难保全之人,她又怎么能张得开这个口,再给闺女增添负担呢?就像二公子说的,人里有时直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是生怕了年夫人向冰凝去张这个口,现在若是跟冰凝提了保她二哥的事情,不要说给她惹了祸端,怕是二公子也要生她这个娘亲的气呢。
第2950章 可怜父母
年夫人算是被自己逼入了两难境地,二公子她想不遗余力去保全,亲闺女她也想护得下半辈子的平平安安,怎么办?想来想去,她终是想通了一点,现在能够跟宫里,跟皇上说得上一句半句话的人,除了冰凝又能有谁呢?年老爷十几年前就致休回府了,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到大公子一直在外省做个不大不跟皇上直接说不上话的官儿,能够在皇上面前替二公子美言几句的不就只剩下冰凝了?见死不救也不是冰凝的本意吧。
想到这里,年夫人终于下定决心向冰凝开了口。
“凝儿,娘亲借一步与你说个话。”
冰凝见状自然是满口答应,于是待众女眷退下之后,母女二人转到里间屋,将所有的奴才屏退,不管是宫里的还是年府的,哪怕是月影也一并留在外间屋。见年夫人如此小心谨慎,冰凝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令自己的娘亲谨慎到如此程度。
“娘亲,现在没有人了,就您和女儿,有什么事情就尽管说吧。”
年夫人虽然下定了决心,但又是求女儿为儿子开脱之事,心中格外地不好意思,但再是不好意思也要张这个口,为了二公子也只有舍下她这张老脸。
“凝儿,娘亲知道不应该跟你说这些,可是娘亲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么些年娘家没有给你谋半点好处,相反还要让你反过来帮衬府里,娘亲这个口真不知道该怎么张开了。”
“娘,您说什么呢!女儿在宫里,要什么有什么,哪里还需要咱们府里帮衬什么?反倒是女儿,嫁了这么有权有势有钱的婆家,却是没有帮上娘家半丁点儿的忙,要说惭愧,还是女儿更没脸见您和爹爹呢,怎么反倒是您这般自责和愧疚了?”
“好了,好了,娘亲知道说不过你,那就不说了,知道你没有多少功夫了,一会儿要去见你爹爹和兄长,知道你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谈的都是大事儿,娘亲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过去凑这个热闹了,所以,有几句话还是想提前跟你说几句。”
“娘亲您说吧,女儿听着呢。”
“唉,是这样,你二哥现在实在是太风光了,娘亲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有些道理还是明白的,俗话说得好,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日红,不要看现在你二哥有多么的风光,多么的得万岁爷的恩宠,甚至都快要比怡亲王还要风光了,可是好得太过头了,娘亲这心里头实在是不踏实呢。现在坊间有些传言,你久居宫里,恐怕也不一定听得到,娘亲只是害怕你二哥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散布的这些谣言将他给害惨了。娘亲知道万岁爷是英明之人,但是你二哥毕竟现在太过风光,树大招风,他又是长年驻扎在西北军营,消息闭塞,就算万岁爷信他,可是一回两回信他,十回八回恐怕就不容易信他了。娘亲也知道,伴君如伴虎,你在宫里日子过得也是艰难,吃的苦要比你二哥多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是,再怎么说,你也是六十阿哥的亲生母亲,而你二哥就没有任何可傍身的东西了,那些军功非但不能傍身,相反还是害他的缘由,所以”
说到这里,年夫人再也说不下去一个字,当即是两行热泪奔涌而出,无语凝噎。冰凝原以为只有自己预感到了年家即将大难临头,不曾想年夫人也看出了端倪,否则依照年夫人那么宠她疼她的程度,怎么可能会向她开口替二公子求情呢?年夫人没有说出的那些话冰凝全都知道,知道年夫人是想让她在皇上面前求个人情,不说看在她的面子上,就算是看在六十阿哥的面子上,也暂且放过年大将军一马,毕竟二公子也是六十阿哥的舅舅,是为皇上的皇位稳固立下汗马功劳之人,从前确实是与廉亲王从往过甚,但这些年来可是竭尽全力为皇上效犬马之劳,从不曾有过二心,这些难道还不能将功补过吗?
想到这里,冰凝也是禁不住地眼睛湿了又湿,然后紧紧地握着年夫人的手,语气坚定地对她说道:“娘亲,您放心吧,二哥是什么样的人,女儿心里跟明镜似的,别的人不知道情形,女儿全都清楚着呢,所以女儿会尽全部所能,只是,万一不能事成,还望爹娘和兄长不要怪罪女儿。”
年夫人知道冰凝肯定是会满口答应,因而刚刚对二公子的所有愧疚又一骨脑地全都转到了冰凝的身上,害怕因为力保二公子给她自己招来祸端,害怕本就不受宠的日子又要雪上加霜,而这一切全都是她这个当娘亲的一手造成。于是又是担心二公子,又是担忧亲闺女,年夫人被这个可以称得上是死局的情形折磨得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娘亲哪儿能怪罪你呢?娘亲感谢还感谢不过来呢,愧疚还愧疚不过来呢”
冰凝不想再让年夫人因为这个问题而痛苦不堪,于是赶快开口道:“娘亲,时候不早了,爹爹和兄长他们都了好长功夫了,这么冷的天气”
“好,好,娘亲不说了,你赶快去吧,就当娘亲刚刚那番话没有说,你千万另为难,千万别害了你自己还有六十阿哥。”
“娘亲,您放心,女儿自有分寸。”
说完冰凝也不待年夫人回复就径自出了门。实际上哪里还用得上年夫人开口?自从她接到回府省亲的圣旨之后就天天在盘算着如何保全她二哥的万全之策。现在年夫人那番话着实令她惊讶,不过她惊讶的不是年夫人居然为了二公子而向她开口,而是想不到深宅内院的妇道人家居然都能意识到年家快要遭大难,年二公子前途堪忧,那么说来,她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早已经是明白了年家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虽然与父兄见面的凉亭只是一院之隔,但是这一路冰凝却是走得极其艰难,被众多宫人前呼后拥一路走来,她感觉到的再也不是荣归故里的兴奋与激动,相反却是彻骨的寒冷,就如同这初冬的寒风一般凛冽,浑身冰寒至极。
尽管她才二十五六岁的年龄,可是这颗心却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她成婚的十三年,比旁人三十年走过的路还要曲折,还要艰难,还要痛苦,但同时,也要比旁人更加大彻大悟,更加参透红尘。
曾经在这个院落中,她是那样地憧憬一份爱情,虽然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对方样貌家世,但是凭借一个七窍玲珑心,她深深地陷入这个无望的爱情中。带着一颗枯死的心,她出嫁了,以为一辈子这颗心都会永生枯萎,再无绽放之日,可是老天爷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竟然做了自己打了自己的脸的事情,重新投入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重新开始了另外一份感情。当她以为这就是自己人生的最终归宿,也是自己感情寄托的最终归宿的时候,老天爷又一次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她带着一颗枯萎的心离开年府嫁入婆家,做了一场黄粱美梦,又带着一颗再度枯萎的心回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不仅仅是枯萎,而是枯死。在那个被称之为皇宫的牢笼之中,她再也不会付出半点感情,除了六十阿哥,因为心已经死去,枯萎可以重新浇灌,但枯死却是再也没有复活的可能。
仿佛只是一恍神的功夫,一座为贵妃娘娘省亲而特意建造的凉亭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冰凝的眼前,让她来不及再多想什么,就看到了在寒风中早早过来等候她的父兄们。两位兄长还好说,而年老爷可是八十四岁高龄的老人,却还要在强忍瑟瑟寒风恭候她的到来,这让冰凝有何颜面来面对?
“月影,你让所有的人都退下吧,包括你在内。”
“小姐,您身边没个服侍的人怎么行?”
“赶快下去吧,功夫不多了,就算你忍心看这个场面,我也是无颜以对。”
月影知道周围人多眼杂嘴碎,现在不是争执这个事情的时候,于是只得无奈地依言退了下去。待凉亭里只剩下年老爷和两位公子之后,冰凝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年老爷的面前,泪流满面。大公子和二公子见状,知道冰凝的心意,因而也没有刻意去拦她,只是两位兄长也一左一右地陪在她的身边,齐齐地跪在了年老爷的面前。
眼见着跟前跪下的三个儿女,年老爷反倒是没有半点诚慌诚恐,实际上,因为冰凝是他老来得女,一直视若珍宝地捧在掌心上,而且实际上冰凝的性子也是极调皮但课业又是极好,更因为是女娃娃,年老爷可以说将他所有的父爱都倾注在了她的身上,从来没有对她像对她的兄长那般严厉,因此大公子和二公子都以为这一次的父女相见定是会像从前那样,由冰凝变着花样讨巧他们的父亲,承欢在年老爷膝下,结果却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的这般的气氛凝重。
第2951章 小妾二嫂
两位公子没有想到冰凝会一言未发就直接跪在了他们的父亲面前,而年老爷也没有像往常那般极尽怜爱地将她揽入怀中,而是任由她这般情绪激动、泪流满面。这是年老爷自冰凝出嫁以来,十三年中第一次见到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实际上,只是他实在是太过激动了,不敢相信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女儿真的就这样活生生在出现在他的面前,从前年夫人还多多少少有些机会见她,而他却因为性别的关系,除了在冰凝出嫁三日归宁的时候远远见过一面,此后仅仅只是从年夫人的言谈话语中向他转述冰凝的模样,冰凝的生活,冰凝的一切,然而年夫人转述的内容实在是太少了,太少了,他实在想像不出来成为人妇的冰凝会是什么样子,成为母亲的冰凝会是什么样子,当上贵妃娘娘的冰凝又是什么样子。
现在好了,此时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既是嫁作人妇的冰凝也是成为母亲的冰凝更是当上贵妃娘娘的冰凝,就这要毕恭毕敬地跪在他的面前,要知道这是他最为疼爱的女儿,从来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女儿,这一次却是任由她如此这般行跪拜大礼,为什么呢?其实说来简单,他仅仅只是想要成全冰凝想要尽一个做女儿的孝心罢了。
只是望着跪在面前的捧在心尖上的女儿,嫁到婆家却是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那种他连想都不敢想的悲惨境遇却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他视若珍宝的女儿身上,却是因为贵妃娘娘的身份,令年老爷想要为她讨回公道,还她公平都做不到,这让年老爷顿觉没有颜面去面对冰凝。
良久的沉寂伴随着呼呼渐起的北风,年老爷终于从思绪中回转过来,这才想起来冰凝的身子自小就极为柔弱,这么长时间的跪拜,还是在四处露风的凉亭里,怕是要冻坏了身子,于是赶快发话道:“好了,好了,赶快起来吧,爹爹都好,都好,你是贵妃娘娘,这份心意爹爹都知道了,赶快起来吧。”
有了年老爷发话,两位公子赶快一左一右将冰凝扶了起来,怕她跪的时间太长了缓不过来,于是直接将她扶到椅子边坐下。冰凝这才有机会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老父亲,只是这一眼,风烛残年的年老爷令冰凝又一次把控不住情绪,泪水迅速地再度急速地流淌。
“爹爹,女儿不孝,让您受了那么多的苦”
知道冰凝伤心,也知道年老爷难过,二公子见状只好赶快将话头抢了过来。
“凝儿,若是论不孝,哪里轮得到你来?二哥才是首当其冲,所以呀,你快别往自己身上揽罪过了,要揽也得二哥先揽过来不是?”
被二公子抢过去话头,冰凝正好也有事情要跟他说,虽然当着年老爷和大公子,不过都不是外人,冰凝也就没有避讳什么,直接回了他。
“二哥,既然您这么说了,凝儿也就不跟您再拐弯抹角了。今天是家人见面,又没有一个外人在场,所以那些虚礼都一概都不讲了,只当凝儿是当女儿、当妹妹的,在爹爹和两位兄长面前,凝儿妄自尊大一回,说几句心里话。”
说到这里冰凝稍微顿了顿,为的是给在座的另外三个人留一些缓冲的时间。年老爷和两位公子不要说看在冰凝是贵妃娘娘的情面上,就是看在她从前身为宠爱的女儿和娇嗔的妹妹的身份上,也自是不会驳了她的面子,因而三个人都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细听她的进一步说话。冰凝见众人悉心听从的样子,于是就向家人彻底地敞开了心扉。
“爹爹,两位兄长,凝儿虽然在宫里,跟万岁爷也说不上什么话,不过还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今天见了娘亲,也见到了二哥新娶的二嫂”
“什么新娶的二嫂!”
年老爷虽然八十有四,但是耳不聋眼不花,甚至可以说是耳聪目明、头脑清晰,冰凝才一开口他就立即明白了她的大概想法,因此也第一时间就开口表了态,什么新娶的四嫂,不过就是纳个小妾罢了,哪里用得着那么抬举她?就为了这么一个号称蒙古贝勒的格格实际上却是摆不上台面的一个女人,竟然给二公子招惹来这么多的是是非非,年老爷越想越是气恼,越想越是窝心,因而冰凝才一开口他就立即怼了一句。
年老爷很少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因此他只不过小声嘟哝了一声,却是将冰凝吓了一跳,看来这个新过门的赛罕果然是搅得年家不得安宁,连年老爷都看不下去了,而且他根本不想采取年夫人忍气吞声的法子,定要一吐为快。
不过年老爷的表态已经很出乎冰凝的意料之外,结果还有更令她想不到的情形,那就是她两位兄长的态度,特别是二公子,怎么居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二哥,关于这位新过门的二嫂,宫里也是有不少的风言风语,凝儿知道您的心思最是通透,怎么也会有被蒙了心思的时候?难不成真是应了那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冰凝确实是想不明白,年二公子的仕途几乎都是自己一个人走出来的,早年虽然与廉亲王从密过甚,但八阿哥早在一废太子的时候就被先皇弃用了,而二公子的被先皇重用可是在这之后,因此不要说他依靠八阿哥,相反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廉亲王与皇上一样,还要依仗二公子在官场上的实力来助自己一臂之力。这样一个实权人物官职越做越高,军功越挣越多,这个时候怎么会需要一个女人来增加自己的势力?还是一个蒙古落魄贝勒爷的格格。既然不是为了政治联姻,又是给自己招惹来这么多的流言蜚语,说赛罕是个麻烦精还差不多,年二公子居然会娶一个麻烦精进家门,那也就只剩下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个解释了。
不过,即使这唯一稍稍可信的理由在冰凝看来也是觉得极不可信,二公子又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的懵懂少年,竟然会娶一个妖媚如狐狸精的女人,什么时候她二哥的眼光变得如此肤浅了?
对于冰凝的这个疑问,二公子只是报以一个无所谓的微笑,然后才开口道:“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嘛,有什么美人不美人的,不都是一个嘴巴两个眼睛?这世上若说美人,除了凝儿你以外,二哥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能称得上美人呢。”
“二哥,凝儿现在跟你说二嫂呢,您又说起凝儿来做甚?既然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您又不指望着她的娘家为您带来什么,那当初您为何要惹上这个是非呢?”
见二公子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大公子最是知道他心里的苦楚,此时见他如此对答,想必是不想让冰凝知道事情的真相,虽然他也不想给他们的妹妹添麻烦,但是眼看着二公子大祸临头,这一次冰凝回府省亲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遇,冰凝在宫里过得再艰难,至少还有六十阿哥傍身,坊间传闻皇上对六十阿哥宠爱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假若这个传言是真的话,或许能令二公子摆脱困境之人就是眼前的冰凝。想到这里,大公子终于忍不住插了话进来。
“凝儿你有所不知,不是你二哥想要招惹这个是非,而是这个麻烦非要贴上你二哥!”
“此话怎讲?二哥如此权高位重之人连个女人还摆不平吗?”
“这个问题大哥也回答不了你,要问也只有问咱们的妹夫了,只有妹夫自己心里才最清楚。”
“什么?”
“大哥!”
“希尧!”
冰凝、二公子、年老爷三个人齐齐地异口同声,令冰凝一下子愣住了,聪慧如她当即就明白了,三个人不同的态度说明其中必定是有什么隐情,而且还是与皇上有关,难道说真的是与她此前猜测得一样,这一切全都是皇上在暗中捣的鬼?从前她虽然意识到了,但她不愿意相信,现在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印证了她的猜测,这个认知令冰凝一下子神色黯然下来。
年老爷和二公子的想法一样,不想因为这件事情给冰凝增添更多的麻烦,她一个人在宫里讨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若因为娘家的事情拖累她害了她,他们于心何忍?但是相对年老爷和二公子而言,大公子与冰凝的感情相对淡一些。冰凝自幼生活在年老爷身边辗转大江南北,父女感情自然是极为深厚二公子与冰凝年龄差别相对小一些,在他离家赴任之前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与冰凝一起。
相反大公子就不一样了,由于与冰凝年龄差别较大,在他离家做官之后冰凝才出生,虽然对这个小妹妹也是一样的疼爱,但是比起曾经朝夕相处的年老爷和二公子来说,他与冰凝之间的兄妹之情自然是不能和那两个人同日而语。因此当面临选择的时候,他与二公子共同成长的经历,自是会令他的感情天平不由自主地偏向了二公子这一边。
第2952章 兄妹无间
此时此刻,眼看着二公子因为皇上妹夫的原因遭遇飞来横祸,而二公子因为不想牵连冰凝而选择了默默隐忍,大公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救人心切之下也顾不得其它,唯有赶快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为二公子争取一下。
“凝儿,爹爹和羹尧都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情,可是,大哥也知道你不想二哥受苦遭难,现在府里除了你以外,谁在万岁爷的面前都说不上话”
大公子说到这里,冰凝已经基本上明白问题的结症在哪里了,只是,不是她不愿意帮助她的二哥,而是她不想以权谋私,如果她二哥真的是被冤枉的,她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救他,但假若二公子是罪有应得的话,她该怎么办?
看到冰凝眼中的犹豫,大公子知道她本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赶快追了一句:“羹尧从来不会胡乱行事,若不是有万岁爷的”
“大哥,你说这些做甚?凝儿是咱们掌心上的宝,但在旁人眼里或许就是草,凝儿,二哥这么说不是贬低你,只是想让你大哥知道,他这样做,就是在逼你。所以你不要听他的这些胡言乱语,万岁爷从来都是英武圣明之人,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忠贞不二就好。”
二公子生怕大公子一时情绪激动说出事情的真相,令冰凝左右为难。虽然皇上在与他的奏折往来之中一直都有提及冰凝和六十阿哥,不时地给他报母子二人的平安,但是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可是比任何人都体会得深很多,因此他哪里会只看皇上在奏折中做足的表面功夫?那夫妻两人已经是快要行同陌路了,他这个当二哥的怎么可能再给她添乱呢?因此他唯有故作轻松地跟冰凝开两句不痛不痒的玩笑,希望尽快转移开这个话题。
二公子的意图自然是被人精儿似的冰凝一眼就看透了,如此说此前她还因为不明真相而犹豫,但是现在大公子的求情,二公子的隐忍都令她心下了然,原来问题果然是出在皇上的身上,或者换句话说,就是她二哥十有**是遭了皇上的暗中算计,那么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自然是宁可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帮上她二哥一把。
只是这件事情极为棘手,不是凭一腔热血和就能够办成的事情,皇上下定的决心应该是没有什么可以回旋的余地,如果她舍了性命也没有能够救了二公子的性命,那么她的行为就只能称之为鲁莽,与一介匹夫无异,绝对不是像她这样凭脑子而不是凭意义用事之人的所做所为。只是这个策略该怎么筹谋呢
冰凝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大公子不明就里,在他眼中冰凝此举无非是犹疑不定、左右为难的模样,登时心中格外地不满:二弟都要大祸临头了,凝儿却是只想着保全自己的身家,羹尧真是白疼了凝儿!大公子一个劲儿地替二公子不值,救人心切之下也顾不得贵妃娘娘的身份,直接就向她脱口而出。
“凝儿,现如今就只有你能够跟万岁爷说得上话了,你二哥他真的是被陷害的,当初那个赛罕本就是被她父亲强行送给你二哥的,你二哥为了这件事情也跟万岁爷特意专门上过奏折,现在却变成了这般情形,定是有小人看不得你二哥立下的赫赫军功所以才在背地里如此诬蔑造谣中伤”
“大哥,你就少说两句不行吗?凝儿难得回府一趟,咱们不说好好叙一叙骨肉团聚之情,总说这些有给凝儿添堵做甚!再者说了,凝儿自己就够不容易的了,咱们当爷们的,居然要妹妹一个女人家出头露面四处又说,你我还是不是男人,是不是爷们儿?”
对于大公子的心意,二公子自然是领了他这份情,但是一方面他不想本来就自身难保的冰凝也被卷入其中,令她原本就极为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另一方面他也比大公子更了解皇上的本性,那可是下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之人,也不是爱情至上的痴情之人,冰凝的话岂是能听得进去半个字的?大公子这般苦苦相逼冰凝,不但无济于事,反而令冰凝更加为难,更加担心,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年家二位公子争来吵去一番,尽管含含糊糊,但冰凝终是明白了事情的大概情形,既然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去帮二公子一把,那就暂且在年老爷面前都少说几句吧,越多说越是要惹他们的老父亲担忧了。
“大哥,凝儿知道二哥是被冤枉的,二哥,您也不用太多想,凝儿自有分寸,若不然也不可能在宫中好好地活到现在,所以,就像刚刚二哥说的,凝儿难得回一次府里,难得有生之年还能见亲爱的爹爹,还有两位兄长,凝儿真的是知足了。至于这件事情,凝儿会想个万全之策的,还望兄长不要在为这件事情再争吵了。另外,凝儿还有一事要烦劳两位兄长,今日一别,或许这辈子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凝儿还望两位兄长替凝儿向爹爹多尽一份孝心。”
冰凝一席话说得两位公子都是心有戚戚然,一时间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趁着这个空当,她又转身望向年老爷,再度开了口。
“爹爹,凝儿不孝,辜负了您的养育之恩,只是这辈子怕是报答不尽了,唯有来生凝儿再好好地孝敬您,您只要不怪凝儿就好。”
年老爷望着再度泪流满面的女儿,早已经是无语凝噎,八十四岁高龄的他早就参透世事,看透红尘,功名利禄全都是身外之物,天伦之乐对他们年家而言也是奢侈之事,不是他心性薄凉,而是残酷的现实逼迫他不得不开导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
“好了,好了,凝儿你也说了,难得回府一次,整天就只见你哭哭啼啼,都没见过你的笑模样呢,还是从前好啊,整日里见你总是笑嘻嘻的,都不知道发愁是什么滋味儿。这么说来,爹爹还是喜欢从前的你,永远都长不大该有多好。”
年老爷一席话又是说得众人无言以对,半晌的沉寂之后,还是大公子先开了口,毕竟在场的三个男人中,只有他与冰凝的关系稍远一些,因而也更容易从悲伤的气氛中率先脱身。
“凝儿,大哥知道你也是不容易,所以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你托大哥二哥的事情,我们自然是会放在心上,至于你二哥的事情,大哥也不逼你了,只要你知道你二哥没有做对不起万岁爷的事情就足够了。”
大公子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众人都是心思通透之人,自然是不会再说什么,天气寒凉,人多嘴杂,这里确实不是久留之地,而且眼看着回宫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于是冰凝赶快把话接了过来。
“大哥的话凝儿记住了,二哥的事情,凝儿也断然不会误解,那就让爹爹再受凝儿一拜,来生凝儿还愿做您的女儿,只盼爹爹和二哥不要再做高官,咱们就像普通百姓之家那样就足矣。”
说着冰凝再度朝年老爷跪拜下去,两位公子也一并陪着冰凝行完三拜九叩大礼,再是不舍也是无奈时间紧迫,拜过之后,冰凝终是狠下心来退出凉亭。
出了凉亭之后月影、湛露、年峰等人齐齐围上前来,有人换新手炉,有人递热帕子,就连苏培盛和小武子等人也是不远不近地候在周边,冰凝见状略略沉思了一下问道:“苏公公,离回宫还有多少功夫?”
苏培盛赶快上前一步回道:“还有一刻钟的时候。”
虽然只还有一刻钟的时候,但也是足够了,于是冰凝吩咐道:“我还想再回先前的房间去看看,除了月影之外不要旁人陪着了。”
大半天时间下来,冰凝一直被众人簇拥着,情绪也一直在激动中,此时此刻,她只想回房再最后看一眼这个记载了她青春年少时光的地方,缅怀一下将来只能是留在记忆中的少女时代,因而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小会儿。
冰凝的这个要求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因而苏培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回年主子,奴才这就吩咐他们统统退下,没有吩咐不得进前。”
最后一进院是未出嫁女儿的闺房,从前她和婉然共同住在这里,后来她率先出嫁之后,婉然一个人住在后院很是不方便,于是年老夫妇要她搬到前面的二进院陪他们一起共同生活,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婉然搬到前院之后,后院的房间自然就空了许多。冰凝并不知道这个事情,因此当她随月影推门进来之后,眼前景象令她大吃一惊,与她的房间一桌一椅都不曾挪动,栩栩如生的景象宛若她还每日生活在这里一般的情形相比,婉然的房间只留下零零散散的一些笨重的大家俱,上面覆上了厚厚的一层尘土,完全一副许久没有打扫的样子,更不要说有半点生活气息了。面对如此荒凉的景象,冰凝心中那根绷了紧紧的弦在瞬间就被扯断了。
第2953章 又遭陷害
冰凝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同时也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婉然的房间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就变成了人去楼空的荒芜之地?要知道她们两个人可是无话不说、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呢!就算因为她与皇上的一段恋情伤了年家二老的心,可是二公子与她的情份也是不浅,而且她们的二哥也不是无情之人,怎么会令她的房间沦落到这个田地?难不成真的是人的命天注定?婉然走了,连同她在这个世上的痕迹也一并不见了踪影,就好像她从不曾来过这里,连后人凭吊的机会都不给?
若是依着冰凝从前的性子,见此情景定是会跟父母兄长理论一番,但是想到自己给家人带来的巨大伤心和痛苦,那些想要理论的话都到了嘴边又是不得不重新咽了回去。m乐文移动网想来他们也是与她一样惦念着过世的婉然,只是每个人表达心情的方式不同,或许是因为害怕看到她生前的遗物更会引发触景伤情,因为睹物思人而悲痛欲绝,所以才会将这里变成一个荒芜之地吧,若是这样的话,冰凝又有什么理由去责备那些亲人们呢?这样的举动简直是与往伤口撒盐无异。
想通了道理冰凝终于不再纠结这个事情,只是心中更加的难过,本是想带走一两件婉然的私人物品,回宫后好留在身边有个念想,结果这个愿望却是直接落了空,令她心中格外地失落。无奈之下她只得是离开这里,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看到如此熟悉的房间,仿佛她昨天之前就一直住在这里似的,与婉然那里形成鲜明的对比,令冰凝的心情愈发地沉重。无意识之间她随手开开这个抽屉,翻翻那个匣子,每一个物件都令她想起当时的情景,都令她有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就在她一边随意翻看,一边感慨之际,突然间一个圆形木牌状的东西从她无意间打开的匣子中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如果是绣线女红或是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即便不是她的,冰凝也不足为奇,毕竟这些都是女孩的东西,可是眼前的这个东西实在是太过古怪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会有这种黑不溜秋、奇形怪状的东西?冰凝实在是太惊讶了,另外,她的精神又实在是太过紧绷了,生怕这种突如其来的不明之物是心怀叵测之人对她施放的冷箭,为的是将她陷于不仁不义、不清不白之地。
意识到危险的存在,冰凝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房间里只有她和月影两人,众人全都按照她的吩咐退在门外候着,初步断定四周似乎并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危险正在发生,既然如此,那她唯有先下手为强,先看看这是什么物件,再来判断是何人所为,又意欲陷她于何等境地。
想到这里,冰凝毫不犹豫地将这个看不出来是什么物件的东西从匣子里拿了出来,并没有假月影之手,因为知道这屋子里没有旁人,所以就没有过于小心。当她将这个黑不溜秋、圆咕隆咚的东西拿出来之后,仍是看不明白这是什么,然后又努力地想啊想啊,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曾经得到类似的东西,难不成真的被她猜中,是别有用心之人害专门用来她的?
狐疑之间,冰凝起身走了两步,又前后左右看了看,发现仍是四周无人,于是她快步走到窗根处,希望借助窗子边的光亮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月影见冰凝行动如此奇怪,知道她是对是手上这个东西起了疑心,于是开口道:“小姐,要不奴婢给您拿着它……”
冰凝担心隔墙有耳,于是赶快用眼神制止住了月影的话,同时示意她去大门处,以防有人突然冲进来,也有让月影先阻挡一下,有了这个缓冲,冰凝再是被人陷害也总还能有些自我防护的回旋余地。
见月影看明白了她的眼神含意,极有默契地去了门口外,冰凝这才将那个又圆又黑的东西拿到窗子边,谨慎起见,她自是不敢开窗,而是借着窗纸的微弱光亮又仔细地打量起这个物件来。到了亮处果然是不一样,冰凝终于大致看清楚了这个东西,是一个木质雕花之物,花纹很是精美,但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没有经常使用的缘故,上面已经有了裂纹,同样也是因为不经常使用,木器特有的光泽也失去了,然而尽管如此,木器上面雕刻的花纹还是清晰可见,同样上面雕刻的文字也是一样的清清楚楚,上面雕了什么字呢?文字不多,只有一个“通”字。
冰凝生长在官宦之家,这种物件虽然她从来没有使用过,但是没吃过猪肉却总归是见过猪跑,写有“通”字的雕花木牌除了意味着某个府邸的通行牌之外,应该是别无它意。年府的通行牌她是见过的,根本不是眼前的这种样子,另外她手中这个牌子的规制很高,不是一般大门大户人家可以用的,就算是年府,就算是针对不同的宾客制定了不同档次的通行牌,冰凝也没有在年府见过这么高的规制。
既然不是年府的,既然是在她的闺房中发现的,那么毫无疑问,定是遭人陷害了!而且这个通行牌还是她从不曾见过的极高的规制。想来能有如此高的规制,又是图谋除害她的物证,再想到她曾经经历的牡丹台风波,令冰凝不得不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十四府。
难不成对方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上一次没有能够成功陷害成功,于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蛰伏了五年之后,又故伎重施?由此可见,这个通行牌是十四阿哥府无疑,被黑了心的奴才收下重金之后悄悄放到她的房间,为的就是要让她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特别是现在,她自己被打入冷宫,二公子大难临头之际,如此这般落井下石之举简直是令人发指,其心可诛!
冰凝越想越是后怕,越想越是脊背发凉,若不是她想要回到房里独自一个人静想一会儿,若不是她无意间想要翻翻看看这个她生活了大半年的地方,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到时候她前脚离开年府,后脚就被人“发现”这个东西落在了她的房里,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她还有什么话可说?她还有什么脸面见皇上?这不是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众人她借回府省亲与十四府暗通消息,暗渡陈仓?
虽然这个“证据”被她无意间找到了,避免了再一次被人陷害,但是冰凝更想知道是谁在背地里想要对她,对年家下黑手,一日不找到元凶,她就一日不得安宁,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还会有第三次,她和她们年家就会永无宁日。可是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呢?上一次牡丹台风波事件已经过去有五年的时间了,事后皇上也没有跟她提过半个字,虽然他终于查清了事实,也原谅了她,可是冰凝不想总是被动挨打,她必须要找出元凶才知道如何有效反击保护自己。
元凶是不可能凭空想出来的,冰凝的心情格外地懊恼,于是她一遍一遍不停地反复回想今天回府时的情景,一遍一遍地排查身边的奴才和仆从们,哪一个是面生之人,又有哪一个可疑之人。然而今天贵妃娘娘回府的阵仗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动用了好几百人,这还仅仅是宫里的奴才,年府更是倾全府之力,另外她已经有十三年没有回来过了,府里的仆从换了一茬又一茬,她岂能认得全呢?
如此一来,打算凭借一己之力查找出元凶的念头怕是要落了空,想到这里,冰凝顿时泄了气。想不出更有效的法子,又不想打草惊蛇,更不想她的父母兄长因为这件事情更加担忧于她,冰凝无奈之下只得是先压下这个事情,反正“证据”已经被她拿到了自己手中,再想陷害她也是不大可能,索性待回了宫中再想对策吧。
就在冰凝刚刚拿定主意,就听门外响起了苏培盛的声音:“启禀娘娘,时辰到了,晚了怕是要赶不及了。”
尽管苏培盛已经发话了,冰凝仍是没有理会,而是将那块通行牌迅速揣进袖笼中,同时手脚麻利地开始在房里东翻西找起来。月影见冰凝**异常举止也是异常,登时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紧追在她的身后说道:“小姐您要找什么东西就让奴婢来找吧,别累坏了您的身子。”
月影是好心也是最让冰凝放心的奴才,有了她的帮忙可以事半功倍,可是现在时间那么紧,门外又候着那么多的奴才,人多耳杂,这件事情又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冰凝哪里有本事能让月影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再帮着她寻找可疑之物呢?于是无奈之下她只得是再次用眼神示意月影稍安勿燥,只要她守好大门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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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4章 暂时安全
神经紧绷到极限的冰凝哪里还顾得上时间已到?同样也不顾苏培盛在门外一遍又一遍地催促,而是孤注一掷地将整个房间全都翻了个底儿掉,桌子上,抽屉里,床上床下、柜里柜外,但是在如此紧张的时间里,她也只能是翻个大概齐,至于犄角旮旯当然是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精力去顾及了。し不过结果还好,没有再翻到新的可疑之物,不过因为没有更深入地搜寻,她也不敢太过乐观,只是迫于时间,不得不暂时收手。
而到了这个时候,苏培盛已经在门外催了第三遍了,若她再不发话,恐怕那个奴才一定以为她在房里遭了什么不测要破门而入了。虽然没有找到新的可疑之物,但是房间已经被她毁得不成样子,但是冰凝不想父母和兄长被这件事情牵连,也不想他们因为这个事情担心,那么唯有暂时先压下来,待她回了宫里再好好想对策才是。拿定主意之后,冰凝一边收手一边吩咐道:“请年夫人先进屋说话吧。”
年夫人与苏培盛一样早早就候到了门口,也与苏培盛一样心急如焚,以为冰凝在房里情形不妙,此时听到冰凝终于发了话,心中这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于是一边回复了一个“好”字,一边急速地推开了房门。
进了房间里,年夫人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面如土色,连嘴唇都跟着哆嗦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凝儿,凝儿,你还好吧,你没事儿吧,你,你……”
冰凝担心隔墙有耳,见年夫人被眼前的这些吓坏了,心里也是心疼不已,既然这件事情已经打算压下来,她只好编了一个比较合情合理的借口。
“娘亲您放心吧,女儿这不是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嘛!您就别担心了,刚刚女儿是想起来一样物件,想要带回宫里去,就随手找了找,结果怎么也找不到了,唉,想想凝儿也是糊涂了,都十几年过去了,哪里还会那么容易找到呢。”
年夫人虽然对冰凝的这个说辞将信将疑,但是此刻听她这么说下来,又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
“那你到底找到没有?按说你这房里可是一丁点儿的地方都没有动用,用的也全都是知根知底的奴才,应该不会被人拿走,凝儿,那个物件重要不重要?是不是你想送给万岁爷的?”
对于年夫人的奇思异想冰凝简直是哭笑不得,她都是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了,哪里还存了想要送皇上什么东西来讨他欢心的心思?只是这样的话她是断然不敢说出口,生怕又惹得年夫人伤心难过,所以眼前的这个烂摊子她还是要费点儿心思来收拾。
“娘亲,您别多想了,根本不是要送万岁爷的,只是女儿以前的一些零碎物件,没什么贵重的,可能是女儿记错了地方一时没有找到,也就算了,只是这屋子被女儿弄得太乱了,不成样子,还要娘亲您帮着收拾收拾,一定要找稳妥嘴严的心腹奴才,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传到宫里,要让人误以为女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你放心吧,娘都懂,都懂的,娘谁也不找,娘亲自来收拾,这样的话定是不会传出去半个字的。”
“娘呀,怎么能劳烦您亲自动手呢?女儿心里会……”
“你快别说了,苏公公在门外恭候多时了,你再不出去,会以为咱们娘儿俩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快点,快点吧。”
年夫人一边嘴上小声催着冰凝,一边开始将她往外推,冰凝拗不过年夫人,也是因为时间太过紧迫,没了办法,只得是含泪说了一句“多谢娘亲了。”,便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年夫人见冰凝终于肯听她的话赶快离开,总算是放下心来,于是稍稍抬高了些声音故意说道:“凝儿,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何月才能再见得到,娘亲知道你到宫里是享受荣华富贵去了,就别想着府里了,好好伺候万岁爷,好好抚育六十阿哥,娘亲就万事都知足了。”
年夫人一席话既是说给外面的苏培盛听,以打消他的猜忌和顾虑,另外也是她临别说给冰凝的心里话,说得冰凝再度泪如泉涌,本想再安慰她两句,最终还是狠下心来,只说了一句“娘亲多多保重”就示意月影开了房门。
终于见到了贵妃娘娘出得门来,苏培盛心里头也即刻大大松了一口气,一来回宫的时间已经晚了,回去之后恐怕是不好跟皇上交代,二来不知道这么长时间冰凝在房里做什么,万一出点什么乱子他可是连小命都要不保了。因此当他见到毫发无损、神情悲切的冰凝走出门来的时候,只觉得老天爷待他还算是不薄,这一趟贵妃省亲总算是平平安安。
回宫的一路格外顺畅,然而坐在马车里的冰凝却是心情根本无法平静。刚刚经历了一场未遂陷害风波,即使成功避险也仍是令她心有余悸,不过此时此刻让冰凝更担忧的不是去追究陷害事件的始作俑者,而是年二公子的命运。
经过此次回府省亲,冰凝有两个重大收获,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亲人相聚、骨肉团圆,而另一个收获则是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皇上要对她二哥动手了。既然二公子是被皇上牺牲掉的棋子,那么就算她现在还是一个得宠的妃子都不可能求情成功,更不要说此刻她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可是不去努力尝试就直接认输绝对不是她的性格,釜底抽薪、鱼死网破也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因此用什么法子努力尝试,既能够成功解救她的二哥,又不至于惹怒皇上,实在是考验冰凝的智慧。
其实在今天之前,就算她不知道年二公子是冤枉的情况下,冰凝也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在合理的范围内,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皇上面前替她二哥斡旋一番,今天在年府的所见所闻更是让冰凝坚定了决心,只是如何策略地向皇上开口呢?
回宫极为顺利,不消两刻钟就一切各就各位了,冰凝心事重重地进了房里,苏培盛则在第一时间前往养心殿复命。虽然今天公务很是繁忙,但是见到苏培盛的那一刻,皇上仍是破天荒地中断了正在商议的政务,令几位大臣先行等候,他自己则退回到后面的寝宫,连高无庸都被要求退到门外候命。
“启禀万岁爷,奴才给您请安了。”
“好了,起来吧,全都办妥当了?”
“回万岁爷,全办妥当了。”
“所有的人年主子都见过了?”
“回万岁爷,全都见过了,包括年老爷、年大爷和年大爷,年夫人等女眷也一并见过,西海贝勒爷的格格也见了,那个女人对娘娘很是傲慢,不但态度极不恭敬,言语上还甚为挑衅,不过娘娘也是从来都不会吃亏的,本来年夫人还想息事宁人,娘娘却狠狠地回敬了那个女人一番……”
“哼,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野蛮人!连贵妃娘娘都敢不放在眼里,果真是无法无天了!这样的女人不收拾还留着做甚?”
“是,是。”
见皇上这一通怒骂,苏培盛一时间慌了神儿,除了唯唯喏喏地应着“是,是”之外,再也不知道回复一句什么才好,结果这几个“是”字出口场面一下子变得有些好笑起来,仿佛他变成了年二公子本尊,面对皇上的怒斥一味认错、竭力讨好似的。
皇上当然是气恨赛罕对冰凝出言不逊,堂堂的大清国贵妃娘娘竟要受一个小小的西海贝勒之女的气,他那般高傲之人哪里忍得下这个窝囊气,只恨自己当时不在场,否则一声令下就将那个语出不敬的女人拖出去斩了。现在听到这些,早已经是马后炮了,因为不能当场出一口恶气,皇上只觉得胸口憋闷得不行,因而将所有的恼怒全都记到了年二公子的头上,无形中罪状又增加了一条。
苏培盛历来都是见风使舵之人,此时见皇上怒气冲天,当然他迁怒到自己的头上,引火上身,凭白吃了瓜落可实在是得不偿失,于是苏总管赶快将话题引开。
“后来年主子在凉亭见了年大人还有年大爷和二爷,说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话,当时年主子吩咐所有的奴才都退了下来,连月影都没有在跟前服侍,不过,奴才还是提前做足了功课,知道凉亭是娘娘与父兄见面的地方,所以特意派了一个耳力超群的奴才随行,不过因为离得实在是太远了,那个奴才用尽了法子也只是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大概意思是想要年主子替年二爷求情……”
“嗯。”
苏培盛正汇报得起劲儿之时突然被皇上一个“嗯”字打断了话头,当即是莫名其妙,虽然苏大总管素以察颜观色见长,但是惜字如金的皇上只一个“嗯”字实在是让他摸不清皇上的心思如何,因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是继续绘声绘色地呈上密报还是闭口不言静听皇上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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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5章 当场审问
皇上之所以在苏培盛洋洋洒洒的一大通禀报之时插话进来,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觉得太过得意了。对于年家人的反应他一直都是胸有成竹,认为年家人定是会出面请求冰凝在他面前替年二公子求情,现在苏培盛汇报上来的这个情况与他的猜想简直是完全不谋而合,他当然是要洋洋得意了。只是皇上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些太过得意,以致这个“嗯”字就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此时见苏培盛因为自己这个“嗯”字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皇上顿时觉得有些懊恼,生怕这个奴才因此而看穿了他的心思。于是他的脸色微微有些一变,换上一副清冷之态又重新开了口。
“娘娘怎么说?”
“回万岁爷,因为实在是离得有些远,风声又大得很,那个奴才听得不是很完全,只是听年主子说了句‘二哥是冤枉的’,还有年主子她‘自有分寸’,其它的都听不大清楚了。”
“噢?”
与刚刚那个年家求情实属“意料之中”相反,冰凝的这个反应完全在皇上的意料之外。冰凝相信了娘家人,而不信他这个夫君,尽管年二公子被冤枉这件事有一半情形确实属实,但是冰凝在站队的时候再一次站在了娘家人的那一边,还是狠狠地伤了他的心。
不错,他确实是故意寻年二公子的错处,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不管是证据确凿的还是莫须有的,统统一概都不放过,这样一来,大大小小攒到一起不说百十来件也有七八十件了。虽然皇上自己也承认,在倒年大计当中,有至少一半内容确实是冤枉了年二公子,但是还有一部分内容可是实打实的,另外,退一万步说,就算所有的情形都是他这个皇上凭空捏造的,但是对于冰凝来讲,作为他的女人,不是应该时时刻刻站在他的这一边吗?怎么能够胳膊肘往外拐,为了娘家连自己夫君都舍弃了?
越想皇上越是觉得伤心,越想他越是觉得委屈,感觉自己在冰凝的眼中就像一个傻子似的,明明都要对年二公子痛下杀手了,可是念及她的心情,还是破天荒地额外开恩准许她回府见上一面,可是他的好心好意换来的是什么?竟然是她的临阵倒戈!终究在她的心中,还是她的家人比他更重要!
得到这个认知之后,皇上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但是苏培盛却是不知,以为这一个“噢”字跟上一回的那个“嗯”字一样,也只是随口而出的感叹词而已,于是不知死活的苏总管又兴致勃勃地汇报起了第三件事情。
“最后年主子提出要回出嫁前的闺房歇息一阵,除了月影之外一个人都不许进去伺候,奴才守在外面过了好长时间,眼瞅着就要到回宫的时辰了,就好心提醒了年主子一声,可是娘娘一声都没有吩咐,奴才后来又提醒了两回,娘娘仍是没有半点回应,奴才害怕了,担心年主子在房里有什么事情,但是没有娘娘吩咐又不敢生闯,无奈之下只得是再命那个奴才仔细听一下房里的动静,结果那个奴才带过来了,年夫人也进了屋里,只依稀听年主子跟年夫说了‘要找稳妥嘴严的心腹奴才’,‘万一被传到宫里’,‘不可告人的事情’这么几句……”
皇上本来心里就窝着一股火,此时再听到冰凝与年夫人在房间里密谋“不可告人的事情”当即是火冒三丈!原来他真的不是误会了她,而是冰凝确实为了娘家,为了年二公子打算与他公然为敌!这简直是要让他忍无可忍!
苏培盛不愧为察颜观色的第一高手,原本还在洋洋洒洒地向皇上禀报贵妃娘娘的一切行踪,以期获得他的大加赞赏和褒奖,结果说着说着,突然间感觉房间里气氛一下子凛冽了起来,再悄悄抬眼一看,当即被吓得魂飞魄散!皇上的面色竟然难看成这个样子,眉毛全都拧在了一起,脸色铁青一般,目光更是吓得瘆人,就连在他身边鞍前马后服侍了这么长时间,见惯了他雷霆手段,也为他处理惯了各种不可见人事情的苏大总管,此时此刻也是觉得双腿不禁发软,仿佛下一秒皇上就要下令将他苏培盛立刻就地正法一般。这个时候的苏公公哪里还敢张口再说半个字,更不要提借此机会邀功请赏了,只盼着皇上将他忘记了才是最好。
皇上当然不可能忘记他,更要好好地审问他!
“你派的奴才可是听清楚了?贵妃娘娘确实是说了这三句话?”
被皇上如此一问,苏培盛也有些不敢确定,但他可没有那个奴才顺风耳的本事,但是在皇上的逼问之下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毕竟冰凝也他无亲无故,还是个从来都不会讨好他的脾气又臭又硬的主子,在保全自己小命和将冰凝和盘托出之间,他当然是要选择前者,正所谓识事实者为俊杰。于是苏大总管就算是没有再与那个奴才核实一番,也仍是硬着头皮答道:“回万岁爷,年主子果真是说了那三句话。”
好,好,好!皇上虽然暗暗地叫了三声“好”,可是心中没有半点胜利后的喜悦,相反却是万分的悲凉。他的女人竟然不跟他站在一个立场上,相反还密谋算计他,冰凝不仅仅是令他太失望了,而且令他太悲愤了!就算两个人之间有误会,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可是他还能理解她,还恩赐她回府省亲,不管是他的父亲还是祖父,给过哪个女人这么大的恩典?可是她呢?不仅没有看到他的真心和诚意,反而公然与他为敌,这让他如何不伤心不愤怒?
虽然皇上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但是他并没有立即吩咐苏培盛将冰凝请过来问话,他需要好好地想一想,想一想他该怎么办,是立即与她撕破脸皮,将她以通敌之罪捉拿归案,还是……
从理智上来讲,冰凝先对他不仁,他对她不义也是天经地义,可是,一惯雷厉风行、铁血手腕的他怎么在这个关键时刻又踟蹰犹豫起来了呢?如此无情无义的女人他还有什么犹豫的?难不成要等年家兄妹勾结一起将他置于死地的那一刻,他才能够幡然醒悟,却悔之晚矣?在女人的问题上如此优柔寡断,他还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吗?他还配享有这个伟大的姓氏吗?
痛定思痛,皇上别无选择,唯有让情感遵从理智,不过因为还有大臣在外面等着商议政务,他先叫高无庸进来,告知群臣继续开始商议,同时又吩咐苏培盛,将贵妃娘娘请到养心殿来。
冰凝省亲回来之后,身心俱疲,按理说应该先躺下歇息再说,可是因为心里装的事情太多了,实在是没有半点心思歇息,因此只是净身更衣,连午膳都没有用,只是斜靠在外间屋的矮榻上,结果没想到竟然等来了苏大总管。
“奴才给娘娘请安了。”
“起来吧,怎么,苏总管又有何事?”
“不是奴才有事,是万岁爷请娘娘前去有事相商。”
“万岁爷?”
“正是。”
她正不知道如何求见皇上从而替年二公子说个情呢,结果皇上主动找上她来了,这可真是稀奇又罕见的情形。两个人有多半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从前习惯了他隔三差五地相见,后来又习惯了与他形同陌路般不相往来,现在突然间得知要去见他,像冰凝这般心高气傲之人,竟然也会有手足无措的时候,不仅仅是不习惯与他相见,也是不敢断定她暗自想好的替二公子说情的法子能否奏效,因而这颗心突然间呯呯呯地跳个不停。
这是皇上登基之后,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冰凝第一次来到养心殿,第一次看到他居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这让她突然间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她也是嫁过来住了有五六年的光景才得以有机会来到他的书院--朗吟阁,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对于第一次到来的冰凝而言是那样的新鲜又是那样的陌生,因为是初春季节,即便看到了初吐嫩芽的树木她也看不出它们是将来会是何等枝繁叶荗的模样,即便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藤萝缠绕,也想像不出来它们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朵。
历史总是如此惊人的相似,历史又总是如此无奈地重复上演,这一回入住皇宫,她也是在两年之后才有了第一次见到他寝宫模样的资格,这一回虽然换作了初冬季节,但是通过光秃秃的枝条,她依然猜想不出来它们盛放时候的英姿。
或许这就是宿命,她是认命地苟且,还是奋力去抗争?
皇上因为还有政务与群群商议,因此冰凝到了之后,先在偏殿等候了一些功夫,当小半个时辰过去之后,高无庸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冰凝即刻起身,同时示意月影留在原处,她自己则只身一人随了高无庸而去。
第2956章 替兄求情
养心殿对于冰凝而言就像是一座迷宫,特别是心事重重的她因为一直都在想着心事,从来不会迷路的冰凝竟然不知道怎样就转到了皇上的面前。皇上的出现令一直有些昏头涨脑的冰凝即刻清醒了过来,在狠狠地告诫自己一番之后,赶快稳了稳神儿就朗声开口道:“臣妾给您请安了。”
对于有大半年时间没有见到的冰凝,今天突然以这样的心情相见,皇上的心情可以说是相当的沉重。即使过了一个多时辰,他的心情仍然不能够平复下来,他不能容忍冰凝对他的背叛,也有对自己付出的真情心有不甘,更不知道如何处置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人,如此复杂的心情下,一向以铁腕手段著称的皇上也有了现如今不知所措的时候。
从前一见到冰凝,他连想都不用想,仿佛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一亲她的芳泽,然而现在,不能说对她避之如蛇蝎,但也没有了拥她入怀的冲动,不过一想到有朝一日他或许不得不亲手扼杀掉眼前正在盛放的娇艳花朵,他又没有足够的勇气,甚至是连想都不敢去想。
在如此复杂又矛盾的心情之下,皇上强忍下心中的冲动,故作镇定地开口道:“起来吧,到朕跟前来回话。”
直到这个时候,皇上终于体会到了他的先祖努尔哈赤为什么会在驾崩之前要求他最受宠爱的大妃阿巴亥陪葬了,或许努尔哈赤与阿巴亥之间也有着世人所不知的一段恩恩怨怨吧,所以才不得不做出如此安排。而他们之间的这段爱恨情仇呢?将来会以怎样的情形收场?皇上再是聪慧睿智却仍是无法预测他们的未来。既然猜想不出来将来如何,那就先把眼前的恩怨了结清楚再说吧。
“今日回府省亲,你有什么话想要跟朕说吗?”
皇上采取了先发制人,从前他一惯擅长用长时间的冷场制造巨大的压力,有时候甚至是长达一个时辰的一言不发,不但令对方无从猜透他的心思,更是在他强大的心理攻势之下瞬间就土崩瓦解,根本就不用他开口审问,全都犹如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个一清二楚。不管是当年审理竹墨,还是后来审问清风和青莲,无不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全都被他一言不发就举手投降。可是当他面对冰凝的时候却是半点气势都做不出来,结果率先缴械投降的不是被他审问的冰凝,而换成了他自己。
从来都是谁付出的感情比对方多,谁就会是最受伤的那一个,谁就会是最先举手投降的那一个,不知道皇上与冰凝相比谁比谁的感情付出的更多,但是只说现在,连半秒钟都坚持不到,连冰凝的心理都来不及揣测半点,他就率先破功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皇上想后悔已经是来不及,于是只得是暗暗地安慰自己,先发制人历来都是兵家制胜的关键,他可不能被她掌握了先机,再被她牵着鼻子走,从前可是没少吃过这方面的亏,现在的他清醒了,就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这边皇上为自己的主动出击自我开脱,那边冰凝格外诧异于他的如此坦诚,要知道皇上可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从来不会这般采取主动,难不成他早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要她主动交代吗?可是就算是被他看穿了心思,冰凝也要为了她最亲爱的二哥奋力摶上这一回,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才能够问心无愧、无怨无悔。
“启禀万岁爷,臣妾今日能够得以回府省亲,完全是您的恩典,对于这个恩典,臣妾先行谢过。”
说着,冰凝又深深俯身一拜,然后不待皇上开口,她又紧接着继续说道:“今日回府,臣妾确实是有话要向您说,只是开口之前,臣妾想先说一句万分惭愧。”
这个“万分惭愧”实在是大大出乎皇上的意料之外,因此这一回还不待冰凝继续说下去,他又一次忍不住地发话道:“怎么一个万分惭愧?说来给朕听听。”
“回万岁爷,您一直都是最讲规矩,最讲礼数的英明君主,臣妾自幼生长在乡野,边疆荒蛮之地,没有规矩,无拘无束,后来在您身边耳濡目染这么些年来,终于在您的教诲下渐渐地学会了规矩,懂得了礼数,受益匪浅,甚是感激。”
冰凝的这一番话再度大大出乎了皇上的意料之外,想来冰凝这般骄傲之人竟然能够难得向他低头认个错,实在是太不容易了,面对她的这个巨大的蜕变,他当然是说不出的喜悦,可是偏偏却是现在这个两人渐行渐远的时候,令他不禁叹息,若是她早些醒悟,早些认错,早些坚定地站在他的身边,那该有多好!
冰凝的主动认错打了皇上一个措手不及,依照他的想法,以为倔强又骄傲的冰凝这一次仍是会像从前那样与他横眉冷对、针尖对麦芒,可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冰凝带给他的不仅仅是惊喜,还是犹豫不决。因为他知道冰凝定是会向他替年二公子求情的,难不成这是她以退为进的策略?
睿智的皇上这一次确实是又猜对了,冰凝知道以往的自己太过坚硬,遇到比她更加坚硬的皇上,虽然不是以卵击石,但却是两败俱伤。鱼死破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想要的是能够真真正正地帮上她二哥,或许年二公子有做得不合皇上心意的地方,但也不是罪大恶极、罪该至死,不能因为功高盖主,不能因为利益集团的纠葛就被当作牺牲的棋子,不念及半点君臣情分就被毫不犹豫地舍弃。
皇上的性情跟她一样,都是吃软不吃硬之人,如果她能够率先软下来,不再与他硬碰硬,或许她二哥的事情还有转机,只要能够保住性命她就知足了,至于高官厚禄,冰凝从来都认为那是身外之物,想来她二哥也应该认清形势,认清皇上的心思,不再做不切实际的幻想,能够回乡安然度过余生就是最好的结果。
皇上明明知道冰凝救兄心切的心思,明明知道她耍了一个小手段,可是他竟然破天荒地没有怒不可遏,为什么呢?如果这一切都是梦,那么他宁愿在梦中也不想醒来去面对残酷的现实,如果只能是在梦中才可以看到她向他示弱向他服软的模样,他只想从此长梦不再醒。所以尽管知道冰凝说的这些话全都是言不由衷,全都是投他所好以求为年二公子换个好结果,他仍是全都相信了。
见皇上一直都在耐心地听她回复,没有流露出半点怒意来,冰凝原本捏了一把汗的心稍稍踏实了一些,可是如此心平气和的皇上又令冰凝稍稍踏实的心又忐忑起来,如此反常的皇上怎么能够让她安心呢?可是事到如此,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冰凝别无选择,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她也必须勇敢地跳下去。
“这一次回府,臣妾心中极为不安,先从府中的陈设说起,极为富丽堂皇,虽然年家有这个能力,但是年家毕竟是官宦之家,而不是鸿商富贾,如此铺张奢侈实在是与年府的身份不想适宜。所以臣妾第一个想对您说的就是万分惭愧”这四个字。”
原来是这个“万分惭愧”,皇上当即心下了然,依着冰凝的性子,即使是没有替年二公子求情这个事情,想必她也是会因为年府如此铺张而万分惭愧,对于这一点,他不但十分了解冰凝,而且格外地信任她。想到这里,皇上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见皇上虽然仍是沉默但也没有说令她难堪的话,冰凝此刻终于算是彻底地放松了下来,字斟句酌地说到了重点问题上。
“年家铺张之事违了您的心意,令臣妾万分惭愧,而更让臣妾惭愧的,是臣妾二哥。”
冰凝才说到“二哥”两字,就见皇上脸色瞬间就变了。皇上也注意到自己的脸色突变,当即有些不自然起来,而冰凝则没有任何回头路,只有装作没有看到,咬着牙继续走下去。
“臣妾这次回府省亲见到了二哥新娶的嫂子,新嫂子端庄贤淑、品貌出众,实在是世间难得的女子,臣妾的二哥能够娶到她,真是三生修来的福份。只是,新嫂子可是西海贝勒的格格呢,臣妾的二哥虽然是您亲自授封的抚远大将军,但官职再高,功劳再大,也还不足以有资格娶贝勒爷的格格为妾,连臣妾都懂的规矩,臣妾的二哥竟然忘到脑后,目无宗法,擅娶蒙古王公之女,实在是罪大恶极。所以臣妾恳请万岁爷禀公执法,还格格一个清白之名。”
皇上知道冰凝这番话是为了给年二公子求情,也知道她采取的是以退为进的策略,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冰凝会将她二哥“强抢民女”的传言坐实,令皇上一时间骑虎难下。
第2957章 以退为进
年二公子当初纳赛罕为妾的时候既是色卜腾扎尔主动将女儿敬献给抚远大将军,以示其永远归顺朝廷的保证,同时也专门上奏过皇上,获得了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只是这个过程冰凝并不知道罢了,现在冰凝明摆着要替年二公子求情,但又一句求情的话也没有说,相反还要求皇上禀公执法,还格格一个清白之名,实在是让他太过为难了。
同意呢?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当初他可是在奏折上半推半就应允下来的,若是再因这个原由治二公子的罪,如此出尔反尔不讲信用,那他岂不就是个昏君吗?若是不同意呢?冰凝大义灭亲,且句句在理,他若想开一面、不予追穷就一定要找出来一个说得通的理由,否则就是徇私枉法,同样也还是昏君一个!
被冰凝逼迫到了死胡同里,皇上除了暗暗佩服冰凝好手段、好计谋之外,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原本做好了一切准备,不管冰凝假借何种托辞,也不管她是哭是嗔,他都能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定是她怎么说出来,他再怎么给驳回去,哪怕双方唇枪舌箭大战八百回合,他也有信心最终胜出,哪怕她糖衣炮弹轮番上阵,他也自是有法子一一化解。只是皇上事先设想的这一切到头来全都没有半点用处,在冰凝一句“恳请万岁爷禀公执法”面前,全部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皇上知道冰凝聪慧过人,对于这个反其道而行之但成功逼迫得他不得不就范的法子除了她也找不出旁的人来,年二公子虽然也是一样的智慧聪颖,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然而从了解皇上性格的角度来讲,就比不过冰凝了,因此皇上可以笃定,这个一招制胜的法子绝对出自冰凝之手。
怎么办?皇上也同样是有大智慧之人,尽管被冰凝逼迫到此等境地,仍是在极短的时间里想出来了对策。
“很好,很好,朕一直知道你都是知书达礼之人,能够这般深明大义,朕实在是太高兴了,若非亲身经历,朕还确实是不敢相信,这世间还能有像你这般明辨事理,能够做到此等公私分明之人,朕实在是既钦佩又欣慰。”
皇上此举实在是高明,不但顺水推舟夸赞了冰凝大义灭亲的行为,而且成功地避开了年二公子的话题,不过他实在是被逼得没有了法子,不想在冰凝面前承认了自己暗中算计年二公子的事情,只得是来了一个避而不谈。
被皇上四两拨千斤地化解掉了请示,冰凝也是心思通透之人,知道不可能让皇上当场答应她什么,只要是把话说明白了,把意思都表达清楚了,剩下的一切都交给他掂量着处理吧。给了她这个人情,她们年家自然会记得皇上的大恩大德,如果不给她这个人情,皇上是君她是臣,她自然也是无话可话,但至少她可以做到无愧于心,无怨无悔。
“臣妾谢万岁爷厚爱和褒奖,臣妾惭愧,明明知道您日理万机、宵衣旰食,年家的事情仍是给您添了这么多的麻烦,耽搁了您这么长的功夫,臣妾深感不安。臣妾自知无以为报,只能够日日为您祈福,求菩萨保佑大清江山永固、百姓安居乐业。另外,臣妾也望您多多保重,就是臣妾的最大心愿了。”
这一席话,冰凝说得言辞恳切,诚心诚意,皇上听得是情真意切、感触极深。这是两个人冷战将近一年以来,难得的一个这个放下一切成见,心平气和谈话的机会,面对如此温馨的气氛,皇上的心中实在是舍不得这么快就同意冰凝退下。不想让让冰凝离开就需要找些话题,不过现在这么微妙的时刻,关于年二公子的话题无论如何不能够再提,可是不提这个令两人全都格外关心的话题,还能说些什么呢?将近一年的冷战期,今天是第一次气氛温馨,如果没有任何过渡就突然间谈论风花雪月之事,连皇上这么厚脸皮之人都觉得难以启齿,甚难为情,更不要说冰凝了,定是会羞愤交加、难以接受,结果不但不能令两个人的关系得到效改善,而且还会适得其反,越弄越糟。
既然想多留冰凝呆一会儿,既然不想把局面搞得难堪和尴尬,皇上想来想去只能是没话找话了。
“那个,你后来离府之前在房间呆了些功夫,是在找什么呢?找到没有?”
皇上这个问话对冰凝而言简直就是晴空霹雳!她已经做得格外谨慎了,和月影在房里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敢用眼神交流情况,年夫人进屋后更是为她着想,害怕丫头们办事不牢,宁可自己亲自帮助冰凝收拾都不愿有一丝半毫的情况泄露出去,怎么她才刚刚回到宫里,皇上就知道她在年府的闺房里翻找东西呢?
到了这个时候,冰凝没有丝毫疑问,这些定是皇上派了眼线耳目在一旁监视的结果。虽然她早就料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否则在凉亭与父兄见面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小心谨慎到屏通了所有的奴才和家仆,可是自己猜想并防备是一回事,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自己被监控、被窥视又是另一回事。这个认知令冰凝心中格外地难过。
另外因为时间太紧,直到现在冰凝还没有思考出来府里发现的那个通行牌是谁故意陷害她的,现在皇上亲口问到这个问题,冰凝在心里不得不绕了很多个心思。既然皇上这么问了,只有两个可能,要么皇上已经知道了事情前前后后全部的情况,只等着她主动承认招供,看她的表现了要么就是皇上只是得到些珠丝马迹,闻听了些传言,现在只是急切地想要从她这里得到更多的真相和消息。然而这两种情况都是极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么紧迫的情形下,冰凝再是聪慧过人也无法立即判断出正确的情形,怎么办?
现在已经不是她想要怎么办的时候,而是要尽一切努力打消皇上的疑心和顾虑,确保自身安全的问题,年二公子已经惹得皇上要痛下杀手的程度,她若是再有半点差池年家怕是要遭灭顶之灾。既然没有任何选择,那么也就只有和盘托出、实话实说,否则一个谎言之后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场,而且还不能够确定是否能够圆得了场,另外只有说了实话,她就算是被皇上猜忌和怀疑,自己也是问心无愧,求得一个心安。想到这里,冰凝再也没有半点迟疑,直接主动和盘托出。
“回万岁爷,臣妾临回宫之前,甚是怀念出嫁前的情形,于是就想在闺房里好好回味留恋一下,可是在随意的翻看之间,突然看到一个不属于臣妾儿时之物,心中甚为惶恐,担心是被旁人故意放在房里,以期陷害臣妾之物,于是又在房里翻找了一遍,但是没有再发现新的物件,适逢回宫时间已到,臣妾就没有再过多耽搁,回了宫来。”
冰凝一番话说得皇上当即也是心惊肉跳,不要说冰凝,就是皇上也是立即想起了五年前的牡丹台风波,想到了冰凝遭人陷害,而他险些中了对手圈套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此时听冰凝提起,心中格外地担忧,虽然后面说到没有发现什么新情况,但也是心惊肉跳不已,于是赶快问道:“那个通行牌在哪里?认得是哪个府上的吗?”
“回万岁爷,臣妾担心被别有用心之人大做文章,因而决定带回宫里,只是臣妾翻来覆去看了几个遍,仍是认不得这是哪个府上的通行牌。”
“噢?那赶快,赶快拿来让朕看一看!”
月影正在偏殿候命,于是被冰凝叫了进来,吩咐她回翊坤宫从冰凝放在桌上的小匣里取一个深黑色圆形木牌回来面圣。不多时,月影就再度回了养心殿,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取回的通行牌。然后谁都没有意料到的情形发生了,刚刚还对冰凝和颜悦色的皇上在看到月影双手呈上的这个通行牌之后脸色突然间大变,神情中既有震惊也是愤怒,还有巨大的难以忍受的痛苦。
“你,你,你”
三个“你”字出口之后,皇上再也说不出更多的一个字来。面对突然神色大变的皇上,不要说月影,就是冰凝都难以置信,刚刚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见到这个通行牌之后竟然变得面色如此可怖?难道说皇上没有相信她的这番话,不认为她是遭人陷害的?
月影不知前因后果,见皇上突然间变得面目狰狞起来,虽然她与皇上之间已经是非常熟悉了,但是冰凝一年多的冷宫生涯令月影面对他的时候早已经没有了熟悉感,相反当即就即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他的面前。月影被吓坏是情理之中,而冰凝则因为问心无愧,而且天生就是不惧强权之人,因此只是冷眼旁观事态的变化,并没有像月影那般惊恐万状。
第2958章 潜邸之牌
就算冰凝早就知道皇上是一个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人,但是她万万也没有料到,今天的他变脸会变得如此迅速!初到养心殿见他之时,是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态,后来待她以退为进,明里责备了年家铺张二公子越级娶妾,暗地里替家人求情之时,他反而情绪缓和了下来,但是当他见到这个通行牌的时候,却突然一下子暴怒起来,令两个人原本已经有了极大改善的关系突然间又变得剑拔驽张,这是为什么呢?
更令冰凝奇怪的是,皇上从来对她都是极为信任的,即便是当初牡丹台风波发生之时,即便是他已经亲眼看到了她与十四阿哥双手牵在一起,即便眼见为实,他都是既没有当场失态,也不骨事后对她严加指责严刑逼供,只是将她暂时安排去了别院避开风头,只留他一个人面对那个烂摊子,抽丝剥蚕洗清她的嫌疑,还她一个清清白白。
冰凝实在是不能够明白,仅仅是因为年家人的原因,两个人渐行渐远,渐渐地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消磨贻尽了吗?此刻展现在他眼前的既不是白纸黑字的铁证如山,也不是亲眼目睹的证据确凿,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通行牌,却令他情绪突然间失控成这个样子?难道说他真的中了敌手的奸计,怀疑她与什么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事情?想到这里,冰凝只觉得心寒至极,只凭一个她主动交出来的通行牌就能够给她定下滔天罪状,原来当爱情逝去之后,果真是连一丝情份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冰凝不由自主地挺了挺小小的腰板,如果为了年家求情她可以低微到尘埃里,那么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与清白,她又可以高傲到“目中无人”。
“回万岁爷,臣妾不知道您说的这个证据确凿指的是什么,如果指的就是这个通行牌的话,臣妾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臣妾已经说了这个不是臣妾的儿时之物,而且怀疑是被别有用人之人趁臣妾回府省亲之际故意放置在臣妾的房里,为的是就是陷害臣妾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可是臣妾万万没有料到,您会不相信臣妾所说的这一切,而且还一口咬定证据确凿、无可抵赖,因而臣妾也没有任何可说的。”
冰凝为了替年家求情不惜放到那么低的姿态,还采取了以退为进的策略,虽然他明明知道这些全都是她为了年家委屈求全、用尽手段的结果,然而他仍是在她的面前败下阵来,因为他对她的一颦一笑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心甘情愿地受她的蛊惑中她的毒,甚至仍然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良药,医治了他将近一年来的所有苦楚,甚至暗暗地开始憧憬起他们和好如初之后的幸福生活。可是现实为什么总要这般残酷,总要让他才刚刚开始美梦就立即将他敲醒,不给他半点回味的余地?此时此刻的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不曾没话找话地问她为何在闺房里停留那么长时间,她也不曾将这个通行牌向他和盘托出,他们从不曾进行刚刚那番残忍的给他心口上狠狠戳上一刀的对话……
然而愿望从来都是美好的,所有的这一切全都真实地发生了,血淋淋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令他不得不去面对,面对她在铁证如山面前还在继续诡辩,继续拙劣地表演,难道她不知道这是他的最后底线,是他们感情的雷区?还是说她又一次在铤而走险,明明知道这是底限,是雷区,仍然像刚刚为了年家人求情那样,反其道而行之,从面获得她想要的结果?而他,就真的要被她一辈子都拿捏在掌心里,一辈子都挣脱不掉?他的理智都去了哪里?他的底线全无,原则全无,立场全无?
皇上原本就是一个疑心极重之人,又是极其强势之人,可事情偏偏就是那么的凑巧,冰凝又是一个擅长计谋之人,而时机又正好发生在她反其道而行之替年家求情之后,一切的一切仿佛就是老天爷存心与他们做对似的,令他的疑心成为理所当然,令她的无辜成为造化弄人,即便是玉皇大帝降临凡间,也无法判定谁是谁非,谁对认对。
此时此刻,皇上有一千条、一万条的理由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冰凝有预谋的结果,她拿出全部身家做赌注,赌他仍然对她深怀爱意,赌他对她没有半丁点儿的免疫力。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即便是看穿了她的阴谋诡计,识破了她的鬼把戏,他仍是在底线雷池与爱情之间苦苦挣扎。
既然她在赌,那么他也赌,就赌她一句话,若是她说了实话,他就原谅她此前的种种,如若她不说实话,那他就只能是放下他们的感情,做一个理智的君王。
“好,既然你敢这样说,朕就姑且信你一回,现在朕只问你一句话,该怎么回复你自己可是要掂量好了,否则的话,就不要怪朕不顾多年的夫妻情份,如你所愿,禀公执法了。”
皇上的语气虽然坚定,但是从中还是听得出来并不是非常的严厉,冰凝从来都是遇硬更硬,遇软更软之人,皇上率先软了下来,她自然也不会再继续横眉冷对。
“回万岁爷,臣妾从来都是识实务之人,断不会做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事,所以对您的问题,定是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会做丝毫的隐瞒,还望您能够明鉴。”
“好,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那朕就问你,你可知这个通行牌哪个府上的吗?”
冰凝以为皇上会问她何等刁钻古怪的问题,原来竟是这么简单!若是别的问题,她还会犹豫一番,毕竟他刚刚已经严重地警告过她,若是回复得不令他满意,他可是要不念夫妻情份、禀公执法的,以冰凝对他的了解,疑心病那么重的一个人,她实在是拿捏不准自己的回复是否能够令他满意。结果就在冰凝忐忑不安之际听到的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当即心思踏实了许多,于是不假思索地回复道:“回万岁爷,臣妾不知。”
“不知?”
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字,然而这两个字却像是从皇上的后槽牙挤出来似的,令冰凝下意识地抬起了头,随即发现他的面色阴郁表情沉重,仿佛下一秒就要刮起十极风暴,掀起巨浪滔天。不过冰凝从来都不是吓大的,因此即使面对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仍是镇定自若,面色如常。
“回万岁爷,臣妾确实不知。”
面对这个“臣妾确实不知”,皇上的怒气又一次飙升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嘴硬!不到黄河不死心!被怒气搅乱了理智的他除了在心中叫嚣这两句话之外,一时间都想不出来别的话来。然而还有更令皇上手足无措之事,那就是面对这个嘴硬的冰凝,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难道是真的像他刚刚所说的那样,禀公执法吗?这个令他用尽所有的感情去爱的女人,他怎么下得去手禀公执法?然而不忍心下手就放任她逍遥法外吗?这也是他无法接受的结果。就算冰凝是他放在心尖上去宠去爱的女人,可他却不是一个昏君,做不到装聋做哑、自欺欺人。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想来想去恐怕就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让冰凝在事实面前低下头,逼她到了黄河边上死了那份心!只有这样她才会认错,而只有她认了错,他才会求得一个心安,不管是放任法外,还是装聋做哑,他都有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和理由。
“既然你不知道这个通行牌来自哪里,那朕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于你,它是潜邸的通行牌!”
“潜邸的通行牌”这六个字是从皇上的口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的,而这六个字逐一传递到冰凝的耳朵里,却像是敲打在她的脑袋上,令她原本就一团糊涂的头脑更加地迷惑不解。
“回万岁爷,您这样说来,臣妾就更加地不明白了,一则臣妾怎么会有潜邸的通行牌,二则既然是有人加害于臣妾,又怎么可能用潜邸的通行牌呢?”
冰凝的这两个问题完全是她心中最真实的疑惑之处,然而话一出口却是令皇上无可奈何地得出一个结论:无可救药。冰凝为了年家,不惜狠狠地戳他的心窝子,而且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之下,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除了“无可救药”这四个字之外,皇上实在是想不出还有哪个词最能贴切地形容他对冰凝所下的判断。看来不放出一些猛料,她是不会承认的,皇上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既然你说你不知道怎么会拿到潜邸的通行牌,既然你认为这是有人加害于你的证据,所以这个通行牌不可能来自于潜邸,那么好,姑且朕再相信你一次,那你自己倒是说一说,为什么会将所有的奴才屏退,与你母亲在房内私相通谋?”
第2959章 澄清事实
“私相通谋?”
冰凝对于皇上的质问简直是觉得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在她看到那个通行牌的时候就已经有预感自己会被人陷害,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通行牌不是十四府的,而是曾经的雍亲王府的,而且那个诬陷她的人不是想致她和他于死地的敌手,恰恰是从她最爱的人口中说出“私相谋通”这四个人,怎么能不令冰凝震惊,又怎么不能不令她心寒呢?
面对冰凝比纸还要苍白面色,皇上在这一刻确实是犹豫了,她的表现要么是太过逼真,要么确实就是真的,她确实是不知情,可是他实在是想不通,冰凝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拿出这个通行牌来,毕竟现在这个时刻实在是太过敏感了,年家即将大祸临头的时候,冰凝以退为进,卑微到尘埃里也要救年家,救年二公子一命的时候,既不是早一刻,也不是晚一刻,偏偏是这个最为关键的时刻将通行牌拿到他的面前,这让他怎么能够相信冰凝是清白的,不是处心积虑的?更何况
“好,你说不是私相谋通,朕姑且相信你,但是你为何会与你的母亲说要找稳妥嘴严的心腹奴才,万一被传到宫里,还有不可告人的事情这些话?这些你又怎么跟朕解释呢?”
皇上这一回没有使用咄咄逼人的语气,但是就是这般看似平常的话,却是砸在冰凝的心头有千斤般沉重。是的,她无可否认也无可抵赖,她确实是跟年夫人说了这些话,可是,一则,这些话是有前因后果的,不听前面的话,单只拎出这么两三话确实是会令所有人的都认为她们母女关起门来图谋不轨这二则,她已经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了,几乎是用蚊子大的声音,连同房间的月影都必须要支着耳朵才能辩听一二的话,怎么会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年府怎么可能有这种吃里扒外的奴才?翊坤宫怎么可能有这么神通广大的奴才?不用想冰凝也知道,一定是苏培盛带去的有着顺风耳的奴才。苏培盛历来都是听命于皇上的,他敢带领大内高手出宫,如果没有皇上的许可甚至是皇上的亲自授意,就是给他十个脑袋也是不敢擅做主张!
想到这里,洗刷自己的清白已经不是那么她最关心和在意的事情了,相反被皇上如此不信任,被他如此算计,才是令冰凝最为心寒的事情。此时此刻,冰凝已经是心如死灰一般,既然从一开始就是不被信任,或者可能说从一开始就是被他处心积虑地算计,或许是担心她替年家求情,他对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所以索性设计了她,让有错在先、有罪在身的冰凝再也没有任何理由任何资格向他提任何要求,堵死她所有的路!
冰凝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当然知道自家二哥或多或少也是有些把柄被皇上攥在手中,只是罪不至死罢了,因此她才会向皇上求情,否则的话,若是条条罪状都是触犯了天条,冰凝定是不会以身试法,毕竟她是知书达礼之人,懂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她的二哥不过就是个达官显贵,跟“王子”可是沾不上半点儿的边。
终于想通了前前后后的这一切,冰凝早已经是心灰意冷、冰寒彻骨。不想让她开这个口,不想给她这个情份,不想对年家开一面,他直接说就可以了,甚至痛斥她一番,大骂她一番,她全都能够理解,也全都能够接受,毕竟他才是帝王,所有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想怎样,做何种决定,全都是他的权力,她无可非厚,但是她不接受这种事先预谋的算计,不接受自己的感情被他当作权利交易的的牺牲品,不接受自己的尊严脸面被如此随意地践踏。她虽然只是个后宫女人,卑微如蝼蚁,但也是有底线的,这就是她的底线,两个人可以不再相爱,但是曾经付出的感情全都是真挚的,是不容亵渎的。
“回万岁爷,妾臣确实说过这些话,虽然现在的辩解是这么的苍白无力,也没管您是否能够相信,但臣妾还是要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再向您禀告一番。这个通行牌臣妾并不认得,所以看到它在臣妾房里之时,误以为是别有用人之人意图加害臣妾的证据,因而担心房里还有其它之物,才将房间翻乱,但因为回宫的时辰到了,只得摆脱臣妾的母亲善后。这就是全部的事实,没有半个字的虚假或是谎言,臣妾既没有处心积虑,也没有密谋造反,望您明鉴。您若信臣妾,臣妾自是感激不尽,您若不信臣妾,臣妾自是再无话可说。”
冰凝不卑不亢的一番话说下来,皇上竟是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单单从逻辑上来讲,确实是天衣无缝,然而他又觉得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既然是潜邸的通行牌,你又如何会担心有人要加害于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回万岁爷,臣妾根本就不认得这是潜邸的通行牌,突然间见到,又是曾经深受其害,自然是立即会有些反应,也在情理之中,不是吗?”
“你在潜邸这么多年,竟然不认识潜邸的通行牌?”
“回万岁爷,臣妾进出潜邸凭这张脸足矣,自是不需要通行牌,而臣妾也没有任何亲朋好友前来潜邸做客,因而臣妾也从来没有向苏总管请领过通行牌,臣妾如何会认得这个通行牌就是潜邸的?”
冰凝的每一个回复都是有理有据,每一个回复又全都是以反问结束,弄得皇上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半个字。从表面上来看,冰凝的回复自然是无懈可击,只是此事触到了皇上的底线,又是在如此敏感的时刻,皇上从情感上来讲是愿意相信冰凝的,但是从理智上而言又觉得其中还有很多的疑团不能自圆其说,而他天性就是多疑之人,因而此时面对冰凝滴水不漏的回复,条件反射地选择了不信任,但又找不出来具体的疑点,无法直接予以反驳,心情既烦燥又惶恐。烦燥自然是因为他实在找不出来解决问题之道,而惶恐则是预感到经过此事,原本就已经渐行渐远的两个人心与心的距离更加地遥远了。
怎么办?此时此刻,皇上只觉得深深的无力之感一开始是在内心深处,一点一点地蔓延到了他的四肢百骸,那种身体近在眼前,然而心却远在天边的感觉是那样的沉重,那样的痛苦。这个结果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想两个人心无芥蒂地好好过日子,那么艰难的日子都挨过来了,现在天下太平、皇权平稳的时候,两个人的感情却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实在是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皇上不是喜新厌旧之人,也不是只能共苦不能同甘之人,相反他重情重义从不吝啬感情,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双方都有责任,既然他是男人,那么他就理应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就好比现在,冰凝心如死灰的样子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所以他不能坐以待毙,不能任由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睁睁地付水东流,只要还有最后一丁点儿的希望,他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努力去挽救,不管结果如何,只要他努力过了,至少可以做到心安,做到无悔。
想到这里,他重新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把前前后后的话又仔细地思量了一番,甚至可以说是做到了字斟句酌,生怕一个字说错,招来满盘皆输的结局。原本两人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现在是他倾尽全力挽救的时候,若是再出现什么差池,皇上不敢想像,留给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其实冰凝有伴君如伴虎的感觉,皇上何尝不是呢?只不过不能用伴君如伴虎来形容罢了,但心情却是一模一样的,原因也只是由于他太过在意冰凝才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般。相亲相爱的两个人本来应该是无话不说、甜甜蜜蜜,可是到了今天这个时候却变成这副模样,不要说皇上,就是旁人看了也是一样的唏嘘不已。不过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而是要尽快澄清误会才好,于是当他仔仔细细地将所有的想要说的话都从头到尾在脑子里过滤一遍之后,才又放心大胆地重新开了口。
“朕刚刚确实是有些太过气恼了,所以情绪激动之下,好多话都是不经脑子就脱口而出,说的话有些重了,也伤了你的心,这些朕都知道,只是,朕也想跟你解释一下前前后后的原因,就是朕的本意并不是如此,只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又正好有你二哥的事情掺杂在其中,难免就不能心平气和,所以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朕刚刚与你说的那句话,朕虽然与你情投意合,心心相印,但是有些人,有些事,是朕藏在心里的,是任何人也不能够触碰的。朕知道你聪慧过人,心思多花样也多,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把这些心思动到玉盈的身上”
第2960章 玉盈姐姐
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玉盈”这两个字了?恐怕是要有十年的的光景了吧?更何况这一次的“玉盈”两个字还是出自皇上之口中。要知道,不管是从前感情私藏,还是后来无奈爆光,冰凝与他之间从来没有正面谈论过她的这个姐姐,开始是因为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根本就没有谈论的必要,后来相亲相爱之后又全都心照不宣极为默契地避开了这个令他们每个人都要尴尬不已的话题,特别是玉盈改名婉然,又被十四阿哥抬了旗籍娶进贝子府,“玉盈”这两个字就彻底地与他们绝缘了。然而就在冰凝也习惯了“婉然”的今天,突然间被皇上提及“玉盈”两个字,她所受到的震撼可想而知,因而完全忘记了失礼的问题,在他还没有说完话的时候就脱口出了“姐姐?”两个字。
毕竟皇上在前面洋洋洒洒地铺垫了这么多的话,令冰凝一开始云里雾里,根本就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更不知道他意图表达什么,直到“玉盈”这两个字出口之后,她才终于悄然大悟事情的关键所在。怪不得他一再强调,“有些人、有些事是朕藏在心里的,是任何人也不能够触碰的。”原来有些人就是玉盈,有些事就是他们曾经的感情,而那个任何人就是她!
面对这个全新的认知,一向聪慧过人的冰凝突然间手足无措,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才好。一来那个人是她的姐姐,她怎么可能与姐姐计较什么呢?不要说姐姐已经作古,就是现如今还在事的话,她也不可能与之计较分毫;二来皇上冷落冰凝快有一年的光景,感情冷却下来之后,人就变得理智了许多,原本冰凝就是极知分寸之人,现在彼此间的疏离更是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因面即使她就是那个“任何人”也不会掀起她心中太多的波澜。
理智地看待这个问题是一方面,但是另一方面却是令冰凝迷惑不解,玉盈已经故去将近两年的时间了,皇上怎么突然间想到了她呢?现在他们不是在说这个蹊跷地出现在她闺房里的潜邸通行牌的问题吗?怎么会跟玉盈扯上关系呢?特别是事情发生在自己回府省亲期间,难道说布下这个局的人知道皇上最在意的人和事,因此故意引她触碰了他的禁忌,从而达到陷害她的目的?
这个猜测是极有可能的,不过,先不管这个猜测是对是错,当前冰凝最想要解开的迷团有两个:一是通行牌与玉盈有什么关系,二是谁在幕后下黑手企图对她进行栽赃陷害。至于目的就显而易见了,既然通行牌来自于潜邸而不是其它府上,那么陷害的目标就不是造成她红杏出墙,继而狠狠打压皇上,而是制造她与皇上之间的矛盾,令皇上更加地厌恶她,从此被永远打入冷宫,永世不得翻身,她这个贵妃娘娘倒台了,年家在宫中没有了可以依仗的势力,二公子又被皇上治了死罪,年家自然是会极迅速地没落。
想明白了这些道理,冰凝心中突然间冒出一个想法,或许这件事情从头至尾的始作俑者就是皇上自己!冰凝如此大胆设想并不是空穴来风毫无道理,毕竟这是他最惯常使用的手段,兵不厌诈,贼喊捉贼,否则没有些手段怎么可能以一个闲散王爷的状态暗地里韬光养晦多年,赢得先皇的信任,并最终以黑马的姿态横空出世笑到最后赢得天下呢?此外,她回府省亲的时候竟然有顺风耳这种大内高手随行,没有皇上的首肯,苏培盛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量,暗中监控贵妃娘娘的一举一动?
由于早就知道皇上是有手段之人,因此冰凝对于自己这个大胆的设想并不觉得震惊,相反她只是觉得好笑,这些个手段若是用在对手的身上也还罢了,可笑的是最终竟然都用到了她的身上!她可是他曾经最爱的人啊!难道说从前他对她说的那些甜言蜜语全都是虚情假意?他对她许下的海誓山盟全都是言不由衷?想到这里,冰凝开始还觉得皇上的行为是那么的可笑,此时又发觉自己是那么的可悲。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冰凝根本来不及祭奠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弄清事实,就算是不再相爱了,就算是恩断情绝,她也要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稀里糊涂混日子绝对不是她的性情。不过她最想弄清楚的两个问题里,恐怕只有通行牌与玉盈有什么关系这一个事情可以从皇上的口中问出一二,至于谁是幕后主谋对她背地里下黑手,冰凝想都不用想,既然是皇上自己,那是绝对不可能对她说半个字的。只要能把一件事情弄明白了,也不枉他们两个人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回万岁爷,臣妾有一事不明,还望您明鉴,以便臣妾以后不至于再触犯到您藏在心中的那些人和那些事。”
冰凝心中无限悲凉,自然说出的话不是那么平心静气,明显地带着极强的抵触情绪在里面,而皇上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不过现在既然已经说开了,他的想法也和冰凝一样,不管将来如何,即便是两人一刀两断,即便是老死不相往来,他还是明人不做暗事,就算是将他们的爱情判了死刑也要让她死个明明白白。
“好,你有什么话尽管都说出来吧,朕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或许意识到这是他们两个人最后一次交心长谈,皇上这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八个字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同样是精明人的冰凝也是听得出来,有了这个良好的基础,这一场推心置腹之谈总算是在心平气和的氛围中开场了。
“多谢万岁爷体恤,臣妾也就不跟您七绕八绕了,直接与您打开天窗说亮话,臣妾只想知道,这个通行牌和臣妾的姐姐怎么会有干系?难不成是当初您为了让臣妾的姐姐出入潜邸方便,特意留给臣妾的姐姐?”
这是冰凝到目前为止唯一能够想得出来的原因,也是唯一能够解释通的缘由,否则玉盈怎么可能有雍亲王府的通行牌呢?
听着冰凝的这一席话,皇上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十三年前,是的,这个通行牌是他亲自给了玉盈的,只不过不是为了让玉盈进府与他私会行个方便,而是为了让救下三阿哥弘时的玉盈拿这个通行牌到府里与他相认。只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玉盈从来都没有这样做过,她从来都没有以此做为攀龙附凤的台阶,也从来都没有以此作为接受他或是从他手中获取荣华富贵的捷径。若不是他当即吩咐秦顺儿派人悄悄跟随那辆马车进了城里,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那辆车里坐的那位智勇双全、侠肝义胆的奇女子竟然是年府的小姐,真若是那样的话,他永远也不会与玉盈相识,永远也不会拥有那样一份真挚的感情,那该是多么的遗憾。
人总是这样患得患失,皇上也是一个人而不是神,自然也不例外。当他发现了冰凝身上那些美好的时候,正是婉然被迫嫁给了十四阿哥之后,无论是内因还是外因都促成他将感情一步步地转向了冰凝这一边。然而现在情况却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与冰凝的感情因为政治利益纠葛的关系以及大大小小的误会而逐步走向清冷,而恰恰这个时候婉然却成为了故人。自古以来都有一个天然定律,那就是活人永远都争不过一个死去的人,死去的人永远都会活在所有人的心中,永远都会处于不战而胜的状态,因为活着的人总是要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死去的人不会说话,不会行动,也就失去了犯错的机会。
此外,对于逝者,生者从来都是怀有极为特殊的感情,或是怀念或是同情或是愧疚还有遗憾,凡此种种情绪都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往往就是这种被称之为人之常情的感情却是具有人们难以想像的巨大的杀伤力,正所谓逝者为大,从而令活着的人无法摆正生者与逝者之间的关系。
就好比现在,皇上与冰凝的感情走到目前这种山穷水尽地步的时候,原本皇上还只是纠结于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如何尽快化解的难题之中,突然间出现的这个通行牌就好像是压倒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子就令他的感情天平失衡了。随着通行牌的浮出水面,那些尘封已久的美好记忆,那些因为旁人算计而抱恨终生的情深缘浅,就像是决了堤坝的洪水一样,瞬间涌入他的心头。
如果说皇上与冰凝之间的感情没有进入冷冻期,通行牌的出现或许也没有这么强大的杀伤力,然而世事难料,事与愿违,偏偏是在他着手板倒年二公子的这个节骨眼上,通行牌从天而降,令两个人的感情经受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大考验。
第2961章 误会重重
这一次的争执之所以称之为巨的风波,最为重要的原因并不是冰凝徇私枉法为年家求情,这个问题虽然有一定的关系,但实际上也只是起到催化剂的作用,毕竟两个人从去年底开始生分起来,起因就是政治利益纠葛的结果,但还没有闹到彻底翻脸的程度,至少两个人或多或少还拘着一些面子,至少皇上还极为体恤地为冰凝安排了回府省亲。
然而现在他们两人之间剑拔驽张的形势之所以已经预示了一个极其不好的结局,是因为有一个与从前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误会”。从皇上突然间看到这个引发十几年前红尘往事的通行牌的那一刻开始,就彻彻底底地误会了冰凝,因为他立即就认出来,这个通行牌就是当时在宝光寺遇到救了三阿哥弘时一命的“玉盈”的时候,亲手交给了她的奴才,现在却突然间出现在冰凝的手里,而这个现在竟然恰恰就是冰凝为了年家特意向他求情之际,恰恰就是跟他使了心计,用极度的卑微和以退为进之策成功地博得他心软的时候,乍一见到这个通行牌,不要说皇上这么天生疑心极重之人,就是换了任何其它人,也是十之**会想当然地误以为这是冰凝为了求得年家的平安,为了替年二公子开脱说情,又一次使出的算计他的伎俩。
皇上之所以会有这么深的误会,自然是因为他知道冰凝与婉然姐妹之情至深,因此婉然定是会将她在宝光寺勇救弘时以及后来他将这个通行牌交给她的经历告诉了冰凝,而冰凝知道他与婉然的这个渊源,知道婉然与他有这么深的情份在其中,而现在正是救年家于危难之际,冰凝那么心思通透又工于算计之人,于是就将主意打在了已经故去的婉然的身上,不惜拿出这个通行牌,通过算计他与婉然的感情来为年家谋得翻盘机会,她这是在赌,赌他念在婉然救三阿哥一命的情面上,放过年家一马。
想到这里,皇上不得不承认,冰凝这一步棋下得实在是太高明了!就是因为知道了有些人、有些事对他而言是极为看重和极为在意的,于是不惜越过雷池,将手伸得这么长,可是她这么心思通透,难道不知道将手伸得太长了,会触到他的禁区,超过他的底线吗?
冰凝哪里知道自己被皇上误会到了这种程度,当初在宝光寺救下弘时,也从当时的贴身丫环含烟的手中接过这块通行牌,但是她确确实实是连一眼都没有看过,直接命含烟扔掉了事。含烟只是个丫环,虽然她家小姐已经吩咐她扔掉了,但是转念一想,她们此行因为都是女眷,一路极为小心谨慎,眼看着就要京城了,而且她刚刚在回话过程中悄悄打量了一下对方,发觉是个气度不凡之人,想这京城是藏龙卧虎之地,此人一看穿衣打扮就知道是非富即贵之人,担心万一惹上了什么权贵,假若真的听从冰凝的吩咐扔掉这个牌子,恐怕日后定是要招惹上什么祸端,那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含烟考虑得很是周全,但是眼见冰凝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自然是不敢惹她家小姐生气,于是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小心地收了起来,回到年府后她就把这个通行牌收到了一个装贵重物品的小匣子里,想着万一日后有人提起来,也好有个交代,但是哪里想到,到了京城进了年府,竟是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提起过这个通行牌的事情,小丫头渐渐地也就忘记了这件事情,直到后来出嫁离开年府的时候都没有想起来,更不要说交代给冰凝了。
冰凝哪里知道含烟擅做主张将这个通行牌收到了那些装贵重物品的匣子里?当吟雪和月影换来服侍她的时候,这两个新来的丫头当然是不知道这个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这么一个黑不溜秋圆咕隆咚毫不起眼的物件却放在将贵重物品的匣子里,实在是太奇怪了,因为平时根本不见冰凝提起来过,久而久之,这个匣子就渐渐地被所有人遗忘掉了。
冰凝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闺房里有这么一个物件,而且在京城年府没有呆多少时间就开始选秀、出嫁,通行牌在这间闺房里一躺就是十三年,因而她今天回府省亲无意间看到这个匣子里装的东西的时候,对于突然间出现的不明物件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是遭人陷害之物,才会慌慌张张地东翻西找,才会与年夫人在房中密谋切如何才能这个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免遭别有用心之人的发现,才会被大内高手顺风耳听去了低声私语的那一切,才会引发了眼前这一场误会重重的巨大考验。
若是从旁人的眼光来看,谁是谁非实在是难以判断,皇上哪里知道当初勇救弘时的年家小姐是冰凝?冰凝哪里知道这块惹事生非的通行牌竟然没有被含烟当场扔掉?事到如此,除了感叹造化弄人以外,任谁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化解眼前的这一场对于两个人的爱情来讲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灭顶之灾的祸端。
原本皇上已经不再纠葛于与婉然的情深缘浅了,毕竟他和冰凝感情最终修成正果,毕竟婉然已经作古,他恢复了她田家小姐的身份,远离这一世的纷争烦忧,江南苏州安安静静地陪伴在自己亲生父母的身边,既是婉然这一生最好的归宿,也是他对他们曾经的那段真挚感情做出的最好安排,唯有如此,才可以告慰婉然的在天之灵,也可以让他自己求得一个心安。
然而偏偏老天爷还是不想放过他,还是要在他的伤口上一遍又一遍地洒上盐粒。正如他刚刚所说的那样,冰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这块惹事生非的通行牌放到他的面前,让他在已经选择性地将婉然遗忘的时候,让他在感情最脆弱的时候又一次地想念起那个情深缘浅的凄美往事。
这一次真的是不能够责怪他的立场不够坚定,实在是老天爷要好好地考验他一番,考验他们的爱情一番。此时此刻,正是他与冰凝的感情走到山穷水尽之时,又是误会她大打婉然的感情牌替年家求情之际,遭此沉重的打击之下,冰凝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可以说是一落千丈。
更加致命的一点则是婉然已经故去,如果婉然现在还活着,或许他也不会有这么深的感触,但事情就是这么的难遂人愿。婉然故去了,那条“活人争不过死人”的定律再度发挥起了巨大的威力,她所有的一切,哪怕是缺点也都全部被放大成了优点,令原本在他的心目中早已经成为了永恒的婉然,形象又进一步变得更加光辉耀眼起来。并不是说皇上对冰凝的感情不够专一,不够坚定,不够执着,不够真挚,而是“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珍惜的,就越是美好的”这个定律在作祟。
皇上因为冰凝那句“难不成是当初您为了让臣妾的姐姐出入潜邸方便,特意将这个通行牌留给臣妾的姐姐?”而陷入了长时间的对往事的回忆当中,而冰凝哪里知道他从一开始就错将婉然当成了她,从而所有的误会一发不可收拾,只当皇上的这个长久沉默是由于被她说中了事情的真相而无言以对,这才“恍然大悟”他为什么会因为通行牌的出现而大发雷霆,原来不过就是被踩到了痛处而恼羞成怒,误以为她是个心胸狭隘的女人,依旧对他与婉然的恋情不依不饶。
此时此刻,冰凝除了委屈之外再也找不出来其它的词来形容当下的情绪,虽然回府省亲是他给予的巨大恩典,但是暗中派出大内高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是对她的极端不信任,已经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伤害,结果在通行牌的问题上又误会她,冰凝实在是想不通,难道说相亲相爱的两个人之间只有爱情没有信任吗?建在没有信任基础上的感情还能够称之为爱情吗?只能称之为虚以委蛇、虚情假意罢了。
冰凝是一个眼睛里揉不得砂子之人,她与皇上的爱情中间原本就掺杂了政治因素,掺杂了利益纠葛,免行贵妃庆贺礼事件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已经令爱情不再是精粹的美好。后来在三阿哥赴军营历练东窗事发问题上让她误以为是皇上泄露了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令感情再度被蒙上浓重的阴影。现在回府省亲被监视,又有通行牌牵扯出婉然以及那些陈年旧账,动摇了爱情的最本质基础信任,接二连三的事情令两个人之间一个误会还没有消除澄清,又一个新的误会产生,
此时此刻冰凝已经无法分辨得清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哪些是事实,哪些有误会,这么多的事情纠结在一起,即使是聪慧如她也难以应对,只知道被误解的滋味是那么的委屈,身心是那般的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