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5章 小小把戏
福惠阿哥的一个“拉个钩”一下子将皇上搞得如坠五里云雾,半天都没有搞清“拉个钩”是个什么东西。眼见着皇上一副茫然的样子,徐嬷嬷知道这是大祸临头的前兆,吓得她即刻上前一步赶快在皇上面前跪了下来,哆哆嗦嗦地回复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平日里哄小主子玩,或多或少会答应小主子的一些事情,为了跟小主子保证不会反悔,就把民间一些玩法教了小主子,答应小主子,若是拉了钩,就一定不会有变,一定说话算话。”
听了徐嬷嬷的这番解释,皇上总算是搞清楚了“拉个钩”是什么意思?徐嬷嬷的担惊受怕是有原因的,皇上是极讲规矩之人,特别是对小阿哥的教育,要求达到了近乎苛刻的要求,然而奴才们竟然是辜负了他的期望,平日里竟是这般教导小阿哥,不学规矩礼制,不学阳春白雪,净学些民间不入流的小把戏,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长此以往受这些下九流的熏陶,早早晚晚会令一个堂堂正正的未来储君成为三教九流之徒,那样的话,岂不是福惠阿哥也要变成第二个天申阿哥吗?
这些道理和要求奴才们全都懂得,只是这些做奴才的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福惠毕竟只是个小娃娃,爱玩是孩子的天性,整日里跟着师傅和冰凝学那些诗词歌赋已经很不容易了,因此跟奴才们在一起,当然是可着劲儿地疯玩疯闹。另外小孩子不似成年人能够懂得这些大道理,福惠正是爱玩爱闹的年龄,哪里是能够听得了大人指挥的?在不听指挥,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的时候,当奴才的除了拿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来哄劝,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皇上是天子,他只在乎自己的阿哥是不是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有没有养成不良嗜好,能否成为国之栋梁,至于小阿哥是如何受到的良好教育,如何形成的良好习惯,又是如何成长为国之栋梁的并不太关心,也即所谓的看重结果不太看重过程。不过这也不能全怪皇上,毕竟他还有那么多的国家大事要操心费神,不可能将更多的关注力更多的时间放在注重过程方面。
此时听了徐嬷嬷的解释,皇上果然是极为生气,他当然是气恨这些奴才,将他的三令五申全都当做是耳边风,总是教皇子们这些俗不可耐的小把戏,害得堂堂未来国君不伦不类,于是皇上铁青着脸对徐嬷嬷怒斥道:“念在你哺育六十阿哥的情面上,朕这番就不多说什么了,不过,你可是要好自为之,切不可再当朕的话是耳边风,否则再若让朕知道,就不要怪朕不讲情面,绝不姑息手软。”
冰凝见皇上果真的是怒气滔天一触即发的样子,实在是太过骇人,她知道皇上有多么的严格要求皇子的行为规范,又有多么严格地要求奴才的言行,实在是太过害怕徐嬷嬷被他责罚,当即竟是被吓得一下子就不哭不出半点声音来了。冰凝护奴才是出了名的,也是最惹皇上不高兴的一个问题。毕竟皇上从前是一家之长,现在是一朝天子,总是希望在自己管辖范围内能够政令通达,令行禁止,然而每每一到冰凝这里总是要频频受阻,连带着她手下的这些奴才全都是办差懒散,这股怨气一直都没有通顺过,现在见冰凝欲言又止地想要替徐嬷嬷开脱责任,当然是极其的气恼。若是依着他一贯的脾气,早就不管不顾地责罚奴才们了,不过念在他的这一番喝斥将冰凝吓得花容失色,连福惠都劝不住的痛哭失声一下子就噤了声,心中又是有些不落忍,于是只得是暂且压下心中这口恶气,先将闲杂人等打发走人了事。
“行了,行了,徐嬷嬷你赶快服侍小主子退下。”
福惠见自己这个“拉个钩”惹了这么大的祸端,令皇上登时黑了脸,吓得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乖乖地行了礼就随徐嬷嬷一并退下了。虽然皇上刚刚只是点了福惠阿哥和徐嬷嬷的名,然而包括月影在内的几个近身服侍奴才都知道,皇上这是下了逐客令,因此众人全都极有眼力劲地快速行礼并与六十阿哥一行迅速地退出了皇上视线。
终于房间清静了下来,只剩下了皇上与冰凝两人,望着因为担心福惠阿哥被斥责而吓得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的冰凝,皇上的心中很是内疚,于是也顾不得两个人刚刚闹的那些近乎决绝的尴尬局面,而是主动舍下脸来,上前一步将她一把揽进自己的怀中,语气诚恳地说道:“想哭就哭吧,憋在心里太难受了。”
冰凝确实是受不得别人给予的半点好,若是皇上现在仍然冷言冷语待她,她当然也定是冷言冷语地回敬过去。然而此时的皇上偏偏放下了此前的一切恩怨种种,仿佛是忘记了他们两个人刚刚还吵得一塌糊涂的局面,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这般温柔以待实在是冰凝难以承受的宠溺,顿时是千种委屈万般难过齐齐地朝心头涌上来,情绪一下子就失控了,低低的呜咽之声骤然响起,哭得皇上的这颗心也是跟着她一并起起伏伏,难以平静。
仿佛是过了有一个时间那么长的时间,冰凝的心情才算是终于稍稍地缓和了一些,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情绪失控的结果就是将皇上的衣裳前襟弄得不但皱皱巴巴,而且被泪水几乎浸透了。
“哎呀,不好,万岁爷,臣妾真是罪该万死,将您的龙袍都给弄坏了。”
望着心情终于好了一些的冰凝,皇上心中总算是踏实了一些,此刻见她这么担心他的龙袍,生怕冰凝又背负上深重的心理负担,于是赶快故做轻松地说道:“只要你不再伤心难过了,就算是弄坏朕的十件八件衣裳也值得。”
谁说皇上不会哄女人开心?这句话说得是多么的悦耳动听,就连冰凝这般又骄傲又抹不开脸面的女人听了都禁不住地嘴角微微地向两侧翘了又翘。
“万岁爷真是越来越会哄女人开心了。”
冰凝实际上是不好意思了,不管多么骄傲的女人,实际上都愿意听到她所爱之人哄自己开心的话,冰凝当然也不例外。而她唯一与其它女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虽然爱听,但也不是一味地沉迷,还是能够保留一些理智分辨是非真假。就像现在,这么动听的话从皇上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讨她的欢心了,只是她同时也清楚地知道,他是在讨她的欢心,弄脏他的一件衣裳还在容忍范围之内,若是真的弄脏十件八件,让他这个天子的脸面往哪里放?所以,好听的话冰凝会收下,既然能够令心情愉悦,何苦总是别扭着呢?但是她也不会就此善罢干休,不要以为一句两句甜言蜜语就能够收买了她的心,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心结可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够翻过书页的事情。
冰凝这句回话的意思皇上当然全都听懂了,知道她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当然也知道这一回可是把她气着了,企图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不过,皇上倒也是不急,心结可以慢慢打开,倒是眼前这桩令冰凝哭成泪人的事情要先解决掉才是。
“朕会哄女人开心难道不是一件大好事?总是朕总会惹女人哭要好多了吧。”
“您,您还有理了?”
“怎么?你还嘴硬呢?看来朕把你哄好了还是有错了,那你的意思是打算要让朕再把你惹哭了就踏实了?”
“您这不是曲解臣妾嘛!”
“既然你知道被曲解的滋味不好受,那朕被你曲解的滋味就好受了吗?”
“臣妾什么时候曲解过您的意思?”
“还说没有?刚刚是谁埋怨朕越来越会哄女人开心了?”
“这是事实嘛。”
“好,好,这是事实,朕承认就是了。不过,说句真心话,丫头,朕也不怕你笑话,看到你又能跟朕顶嘴了,知道朕这心里头有高兴吗?说真的,朕不怕你生气,不怕你冷清,就怕看到你哭,你这一哭,朕的心里头再有多少怨气,也都被你这眼泪弄得生疼生疼的。现在趁着这会儿心情好些了,能跟朕说说刚才为什么那么伤心吗?”
冰凝不是没心没肺之人,相反她与皇上一样,都是最为重情之人,此时此刻听到他发自肺腑的这么长的一大段真心话,她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这么快就向他缴械投降,冰凝实在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因为她知道,只要是向他说起心中的这件伤心事,两个人定是会像孤独地行走在寒冬腊月的人们突然间寻到一处火源似的,即刻紧紧地拥在一起抱团取暖。这种渴望汲取对方身上的力量慰籍自己心灵的结果就是不管他们此前曾经如何坚定地决定分手,最终不但没有分开,反而两双手握得更紧。这样的结果是她想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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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6章 成功劝慰
此时此刻,冰凝的心中是万分纠结、左右为信。虽然她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可以放弃生命的一个人,然而面对皇上刚刚不是深情告白却胜似深情告白的一番话,曾经立下的誓言,曾经所有的决绝,曾经两个多月以来难以承受的屈辱,此时此刻竟是被这番话轻而易举地就翻过了书页,令冰凝自己都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曾经孤傲冷静、意志坚定、不为所动的她吗?现如今的这副模样,怕是连冰凝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冰凝的心潮起起伏伏、感慨万千,以致皇上的问话她都忘记了去回复。而最擅察言观色的皇上见到她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以为冰凝是因为心中难过而说不出话来,心中更是觉得又痛了一分。
“那个,朕虽然不太会哄女人,可是朕还是想要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伤心难过,就算是不会劝慰你什么,但至少朕会好好听一听。从前也是听旁人讲,一个人心中若是有苦楚就一定要说出来,只有说出来了,心里头才会好许多,不然的话,全都积攒在一起,苦水越来越多,以后就算是吃糖都不知道甜了呢。”
谁说皇上不会哄人?这几句话说得就很是贴心,不管是苦是甜,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么浅显的道理冰凝岂会不知?不过让她稍感意外的是皇上表的这个态度,他说“他会好好地听一听”,皇上可是日理万机之人,能够分出一些时间来听一听她心中的酸楚,这是多么大的恩典?与他的感情纠葛是一方面,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能够让一个宵衣旰食的帝王放下身段听一听自己的苦水,她何得何能可以在即使两个人已经闹翻的情况下还能获此殊荣,这一切又怎么能够不让冰凝心中万分愧疚?
冰凝再是坚强,再是隐忍,但她毕竟是个女人,感情脆弱是所有女人天生的弱点,现如今她只是一个伤心过度,急需要人安慰与劝解的小女人,而不是足够强大到能够自我修复心灵创伤的女强人,因此面对皇上真心真意的表态,冰凝早就忘记了跟他闹的那些别扭,也忘记了自己曾经故意树起的那些屏障,而是下意识地先慌忙用帕子探试了一下眼睛,又敛眉肃目一番,这才缓了缓神儿终于开了口。
“回万岁爷,刚刚臣妾听到小阿哥给您背诵课业,突然间臣妾就想想来了悠思格格,臣妾清楚地记得,小格格那个时候也是和福惠一般大小的年纪,也是跟福惠一样的聪慧,只是悠思更加贪玩一些,而福惠更加调皮一些,可是偏偏两个小人儿都是在这个年纪大小开始由臣妾教授《爱莲说》,又都是背诵到了‘予谓菊’的时候一时间忘记了下面的诗文,都是要由臣妾提醒才继续背了下去。不同的是,悠思前前后后不知道让臣妾提示了多少回才磕磕绊绊地背全了,而福惠却是臣妾只提示了一次就顺顺当当地自己全部了记起来,所以臣妾才会说小格格更贪玩,贪玩到影响课业的程度,而福惠虽然更调皮,但是调皮归调皮,却是不会影响课业……可是不管悠思多么贪玩,也不管小格格的课文背得多么磕磕绊绊,臣妾都是觉得悠思是这世上最聪慧最可爱的小格格,臣妾都爱她爱得那么深,不管她离开了臣妾多少年,多少日子,臣妾永远都不会忘记了悠思,永远都是臣妾心头的痛,不管什么时候,哪怕只是轻轻地触碰一下,都痛得像刀割一样……”
连冰凝自己都不知道她刚刚洋洋洒洒地说了些什么,到最后都开始语无论次起来,情绪也从一开始的强作镇定变成现在的轻微失控。不过虽然冰凝虽然因为情绪激动而说出的话颠三倒四,但是皇上还是听明白了她在表达什么,而且不但听明白,还能够感同深受地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其实冰凝思念她的悠思格格,皇上何尝忘记了他那个如同小机灵鬼般的小格格呢?如果活到现在,也是如湘筠一般大小的年纪,能够与湘筠和雪薇她们一起读书、写字,一起承欢他们的膝下。虽然皇上对湘筠也是倾注了巨大的父爱,但他更多地还是站在伯父的角度,若若悠思格格还在的话,他知道不应该,但一定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当一个偏心的皇阿玛,偏疼偏爱自己的亲闺女。
想到这里,皇上的心中也是唏嘘不已,只是不管他再有多少难过,作为一个男人在这个问题上似乎永远都要比女人更加的理智一些,更加清楚地明白,悠思格格是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到他和冰凝的身边,他们作为人之父母对自己的子女诉不尽的哀思也是人之常情,但日子总归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特别是冰凝,这些日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现在还要因为思念逝去的女儿而备受痛苦折磨,这样的冰凝实在是让他太心疼了。
“朕知道,知道你想念悠思了,其实朕和你一样,也总是看到别人家的格格就忍不住地想到自己的小格格,特别是这个《爱莲说》,真真的是巾帼不让须眉呢,悠思一个女娃娃,在和福惠同样的年纪就能记到这个程度,真真的是谁家的格格都比不过朕的。”
说到这里,皇上稍稍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开口说道:“不过,朕还记得一件事情,不知道你忘记没有,那年,小格格的周年忌日,你与朕一道去了玉泉山,在小格格的坟冢前,你地朕说的那番话,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每当朕思念小格格的时候,朕都会想起你说的那些话,于是不管心里头有难受,都会一下子变得好了许多,你还记得吗?”
冰凝当然记得,她自己说过的话,怎么会忘记呢?
望着冰凝的眼睛皇上就知道她没有忘记,不过当时是冰凝说给他听,开导了他郁结许久的那颗心,现在他要用这番话来开导冰凝,让她快速走出这段阴霾。
“朕记得你当时告诉朕,小格格说过,爱哭的额娘不是好额娘,她只要一个爱笑的额娘。如果你整日里哭哭啼啼地,小格格就会不喜欢了你,就算是托生来世也不会认出来你是她的额娘。所以你要笑着面对小格格,要当一个悠思喜欢的好额娘,要让小格格不管什么时候,即使你的脸颊布满了皱纹,满头青丝变成了重重白发,也能够小格格一眼就将你认出来,还会甜甜地称你为额娘。因为只有你,是一个永远对她微笑的额娘,永远为她祝福的额娘。
所以,你若是一直这样哭哭啼啼的,悠思就算是托生了来世也要认不出来了你,岂不是辜负了你们母女的缘份?”
冰凝当然知道皇上这是心疼她,怕她沉溺在哀思之中不能自拔才会旧事重提,他的这份心思她怎会不知?另外她也真真地是怕自己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令悠思认不出来她,错过了她们母女的来生缘,因此破开荒地这一次皇上没有用吻她眼睛的法子就成功地阻止了那些如断线珠子般的泪滴。
皇上当然是万没有料到这个法子竟是为般的灵验,刚刚还像决堤的洪流泪涌不停,现在竟是这般乖巧,虽然还是泫然欲泣,但终究是没有再有新的泪滴落下来,他的心中自然是格外的欣慰。成功地劝慰住冰凝,他只想赶快跳过这个悲伤的话题,可是刚才两个人可是已经不欢而散,若不是福惠阿哥误打误撞地过来,怕不是他现在已经拂袖而去回了养心殿呢。劝慰冰凝不再伤心是一个很好的话题,现在这个话题已经结束又是“大路通天、各走一边”的尴尬局面,这让他如何舍得下脸面再开口呢?
可是如若不再开口另寻个话题,难不成两个人真就各走一边吗?刚刚借着一肚子的怨气还能够迈得开这双腿脚,现在怨气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全都是心疼与爱怜,他哪里还忍心撇下黯然神伤的她独自一个人走掉呢?
可是不走掉又能怎么样?依照冰凝的性子,定是不会主动开口挽留于他,而他该劝的话都劝完了,该说的话也都说尽,又是个不是会哄人,放不下架子的大男人,怎么办?
此时此刻皇上简直就是心急如焚,眼看着就到了再想不出法子就必须要抬脚走人的时候,不过正是应了那句话,人若是被逼急了,总是会想出法子来,这不,皇上也不例外,一直束手无策了半天的他终于也有急中生智的时候。
“不哭了就好,记得跟朕说过的那些话,悠思也就不会认不出你是她的额娘来了。”
“记得,臣妾都记得。”
“朕当然知道你都记得,不过,好像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了。”
“什么事情?”
关于悠思的事情皇上竟然还会记得其它的?冰凝万万没有料到他会心细到这种程度,毕竟悠思只是一个格格,对于皇家而言,阿哥才是最受重视的,而皇上怎么会记得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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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7章 深情回忆
看到冰凝一脸茫然地望向他,皇上心中忍不住地窃喜,因为他万没有料到,急中生智想出的法子效果竟是出奇地好,原以为像冰凝那样精明之人是不会轻易上钩的。或许,她今天实在是太过伤心了,从而对他这个以狡诈出名的猎手放松了足够的警惕。
一想到冰凝一会儿又要不知不觉地落入他的圈套之中,好久都没有这般成功过招的皇上心情顿时变得格外大好。虽然只是时隔两个多月的时间没有与冰凝见面,然而对他而言,时间仿佛是过了两年那样的漫长,从前相亲相爱的画面一瞬间都涌入了脑海之中,令他在品味温馨甜蜜的同时,更加痛恨自己的那个决定。
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住冰凝,皇上只觉得没有脸面去面对她,可是自己做下的错事,自己弄下的这个烂摊子不由自己去收拾还能指望着谁呢?难不成还要指望着女人去吗?想到这里,他脸色微微地有些泛红,又生怕被冰凝看出其中的端倪,于是右手下意识地轻握成拳头举到嘴边,轻咳两声,以期掩盖住心中的那些慌乱。
“咳咳,那个,那个,朕还记得,记得那天你还跟朕说过,说悠思的记性可好了,从来都不会忘记那些功课的,特别是朕教过的,小丫头每次回来跟你学说一遍之后,就开始缠着你,一定要让你把那些功课都写下来,而且即使是你写下来,她仍然全都认不得那些字,但是小格格会说:‘见到额娘写下的这些功课,感觉好亲切啊!因为这些全都是阿玛教会女儿的诗句,悠思只要天天看着这些字,就像是见到阿玛一样!等悠思再多看几回,就能认识这些字了。’
听着小格格的童言稚语你总是笑话她:若是光看看,就能认得这些字了,那全天下的人还不全都识字了?还要请师傅做什么!而小格格根本不会服气,听了你这话,又开始要跟你不依不饶,非说你欺负她……”
这些冰凝当然也记得,全都记得,所有关于悠思的点点滴滴她全都记得,所有关于他的一丝一毫她也全都记得,他们父女俩人是除了福惠阿哥之外,对她而言最为重要的两个人,她怎么会忘记任何有关他们的事情呢?即使是时隔六七年的时间,即使不用他提起,她都会如数家珍一般,一桩桩、一件件,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脑海,永生不忘。
悠思在冰凝的心中占据的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相较于福宜阿哥半岁而殇以及福沛阿哥的生而旋殇,不会说话不能够交流来不及培养母子亲情的两个小阿哥实在是抵不过能说会道,小嘴巴像抹了蜜糖似的悠思更讨冰凝欢喜,另外悠思是长女,是冰凝第一次当额娘,人们总是对于第一次的经历永生难忘,这是人之常情。另外,那段时间冰凝在王府的生活极不尽人意,是悠思陪伴她度过了人生中最为艰难的时光,又以自己的聪明伶俐充当了她与皇上之间调解气氛的中间人角色,那么多的因素集中在一起,悠思当仁不让地占据了冰凝心中最为重要的位置。福惠阿哥若不是这般的聪明伶俐,这般地讨人欢喜,实在是难以撼动悠思的地位。
这些只有冰凝自己知道,她从来没有在皇上面前拿悠思和福惠进行过比较,只是刚刚因为那个《爱莲说》,为了解释自己为何伤心,冰凝才不得不同时提起了悠思和福惠。此时此刻,皇上再度提到关于悠思的这些红尘往事,她的心中怎么可能心止如水。
平心而论,悠思虽然是格格,但是得到的父爱却是要比福惠更多一些,毕竟那个时候皇上还是一个闲散王爷,时时处处都是与世无争的姿态,再是与冰凝关系不睦,也还是有大把大把的闲暇时间放在享受天伦之乐上面。
而福惠阿哥则是有些生不逢时,好不容易到了呀呀学语懂得交流沟通的年纪,结果皇上先是遭遇九子夺谪的关键时刻,后来又忙于国家大事,对福惠的宠溺已经是所有皇子阿哥中最特殊的一个,也仍是不及悠思的一半。
此时听到皇上重提往日的趣事,讲到他与悠思之间的父女亲情,冰凝登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虽然才过去七八年的时间,却仿佛像是在和他谈论上一辈子的事情似的,可是往事一幕一幕又那么真实地在她的眼前浮现,那么的鲜活,那般的活灵活现,就好像才发生在昨天,悠思一边玩着手中的玩具一边摇头晃脑地跟着冰凝学诗书,三心二意却又记性奇佳,令她总是忍不住地想要敲开小格格的脑袋瓜儿看一看到底是怎么长的。
皇上成功地转移了冰凝的注意力,此时她的脑海中想到的全都是关于悠思的那些有趣的故事,即使现在想来仍是能够令她忍俊不禁,自然而然地嘴角也微微地向两侧翘了又翘。皇上见状,果然是正中自己的下怀,心中暗暗大喜,于是又赶快乘胜追击。
“朕还记得你对朕说过,悠思记得朕教过她的所有诗句……”
冰凝再是放松了警惕,然而皇上一开口就说到情节,竭力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以她这么聪慧的头脑再也不可能毫无半点警惕性地往他事先挖下的深坑中跳下去,此时此刻,冰凝的大脑中早已经是警报大作,那些似曾相识的一幕扑天盖地地朝她奔涌而来,压得她透不过气来。那是属于她和皇上之间最为独一无二的过往,虽然当时经历的时候恨的是咬牙切齿,但是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全都变成了甜蜜温馨。
“万岁爷,求您不要……”
“不要?朕记得你可是答应过朕,这辈子再也不会说‘不要’二字。”
皇上这是怎么了?突然间转了性子?竟然有闲心开始跟她打嘴仗了?皇上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了冰凝一个措手不及。刚刚他那句“悠思记得朕教过她的所有诗句”已经令冰凝意识到了他下一步想要说什么,不想那一幕情景重现所以她才会脱口而出这个“不要”,可是皇上再一次抓住她的口误再一次老生常谈这个关于“不要”的话题更是令她羞愧难当。
“万岁爷,您行行好吧,您就饶了臣妾这一次吧。”
冰凝的反应完全在皇上的意料之中,这也是他急中生智想出来的一个既能够堂而皇之地留下来又能够成功地打破两个人之间僵局的一箭双雕好法子,怎么能够是冰凝一句求情告饶就轻易放过去的呢?
“朕不过是回想一番曾经教过的悠思的诗句,又不是考你功课,你慌什么?”
皇上最拿手的好戏就是自己一本正经的样子谈笑风生,却是令冰凝心中早已经抓狂不已。那一次她就马失前蹄,被皇上以回想所教悠思格格的诗句为名,将她拖入爱情的泥潭逃不掉挣不脱。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这一次她怎么可能再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两次呢?不能,不能,她要阻止他,再也不能让相同的一幕再度上演。
“回万岁爷,您是天子,天子可是要一言九鼎的。”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朕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不是,不是,臣妾只是再提醒您一下而已,就是刚刚您也说过了,您只是回想曾经教的小格格的诗句,不是在考臣妾功课。”
眼见冰凝不再像之前那会儿毫无心机地与他对答,而是开始对他戒备重重,皇上心中暗暗掠过一丝有些不妙的感觉,可是冰凝说得又一点儿错都没有,他确实是表示过不考她的功课,只不过如此表态无非是让她吃个定心丸罢了,谁想到竟被聪明的她拿来做了挡箭牌,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这么精明?面对这个突然变得重新聪明起来的冰凝,皇上预感到自己的阴谋诡计不太容易得逞,虽然想要反悔,但是又不想落下毫无君子风度的口实,于是无奈之下,只得是一边暗暗骂着这个聪明的女人,一边口口声声地全部认下这些。
“好,好,朕既然说过了不考你功课,那就不考你功课罢了,那个,那朕就只能是当一回孤家寡人,自己回想一番那些诗句吧。”
说到这里,皇上偷偷拿眼去看身侧的冰凝,本以为她会出于客气不好意思而脱口而出一句“臣妾怎么能让您做什么孤家寡人呢?”,然而事实却是让他大失所望,冰凝非但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相反还一副理所当然,甚至是闲看热闹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令他最后一点希望全部破灭。哼,这个女人,真是不识抬举,别看你现在,一会儿朕就让你有的好瞧!暗暗骂了一番,皇上不得不自娱自乐地开始了这番开场白。
“朕记得教了悠思好些个燕子诗呢,古人写了那么多的燕子诗,朕可是几乎都教给了小格格呢,第一首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卷帘飞燕还拂水、开户暗虫犹打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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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8章 自作多情
由于提前有了预警,因此冰凝早早就打定了主意,三缄其口,绝不接话,绝对不主动往他挖下的这个大坑里跳进去!然而就在冰凝全身所有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犹如箭在弦上即刻就发的时候,突然间听到皇上出口成章的诗句根本就不是她想像的那般充满暧昧意味,相反竟是再正经不过了,顿时她那颗胡乱跳动的心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继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柔软了许多。
不过,待她稍许平静之后又禁不住地狐疑了起来:原来刚才是自己猜错了、想多了?万岁爷不过就是因为说到悠思而感慨一番罢了,根本没有存了逗弄她的心思,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想到这里,冰凝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忐忑不安起来,毕竟皇上的目光有多么的毒辣她可是最清楚的,无论何时何地,他只要朝她看上一眼,就能够立即猜得出来冰凝的心里头在想什么,更不要说刚刚她还与他周旋了那么半天,她的这些个心思全都是昭然若揭,哪晨还得着他来猜测?一想到被他猜透了心思,冰凝一下子就感觉到天都快塌了下来,脸色也紧接着红得快要滴出血水似的。
在这一点上冰凝的判断可以说是分毫不差,那就是皇上的眼睛确实是足够毒辣。当他一开始看到冰凝眼中的那些慌乱神情渐渐地黯淡下去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皇上之所以选中了这句不痛不痒的诗来打头阵,完全是手下留情、故意放水。其实这也是皇上的战略,因为冰凝这个对手实在是太聪明了,若是一上来就直奔主题,怕是要把脸皮薄的冰凝吓坏了。要知道冰凝若是翻起脸来绝对是要比翻书都快上不知道多少倍,皇上的根本目的是与她和好如初,而不是越闹越僵,因此这个火候的把握还是非常有讲究的。
不过皇上眼光毒辣她虽然判断正确,但是关于他为什么会选这首诗却还是猜错了,皇上的本意是为了麻痹她的思想,放松她的警惕性,而冰凝却误以为是自己会错了皇上的意,是在自作多情。
就像冰凝没有看懂皇上一样,皇上这一个回合也没有看懂冰凝,当他看到冰凝的脸色从渐渐平静又变成羞愧难当的时候,心下格外诧异:朕都已经选了这么普通的诗句了,这丫头的脸色怎么还红得像块红绸布似的?怎么才两个来月不见,就变得这么不禁逗了?
虽然心存诧异,然而皇上也没有了回头路可走,这个法子还是他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临时变卦另想主意?再者说了,他的根本目的不就是让她害羞让她窘迫吗?既然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那么先害羞后害羞又有什么区别呢?
终于想通了的皇上也不再做它想,铁定了主意按照事先拟定的法子演下去,也不管冰凝的脸色红成什么样子,也没有一丁点儿的怜香惜玉之情,相反是信心百倍、精神十足地继续上演这出独角戏。
“嗯,朕还记得有一首,‘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
果然,皇上那一招战略战术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冰凝果然是放松了警惕,然而放松警惕的代价就是在自己防守空虚的时候,被突然间强势转入进攻的皇上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一心沉浸在“自作多情”的无尽懊恼之中的冰凝被动地进入战争状态,哪里还有半点还手之力呢?就连羞愧难当地责备他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
望着傻傻地愣在屋子当中半点反应都没有的冰凝,皇上恶作剧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就是要冰凝羞愧难当,就是要冰凝无地自容,然后不得不跌入他撒下的天罗地网。现在看来,他这一步走得实在是太正确了,简直是他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出奇制胜之后,皇上不但信心大增而且心情也是格外的大好,于是立即开始乘胜追击。
“怎么?这首记不大清楚吗?可是朕明明记得还有一首呢,‘泥融双燕子,沙暖睡鸳鸯’”
“万岁爷!”
冰凝虽然打定了主意三缄其口,但是此时此刻,记忆像潮水般地涌进她的脑海,渺小的她瞬间被吞没,窒息之感即刻充斥她的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独家记忆,她怎么会忘记,又怎么能够无动衷?
冰凝清晰地记得,那一日是暑气微熏、热浪轻滚的六月天,那时的他们正走在玉泉山下的林荫小路上,他在一句一句地询问悠思的那些功课,然后一句一句地逼迫她诵读出那些情意绵绵的诗句。那个时候的他们还不太相熟,却又开始倾心爱慕,那一层窗户纸总也是捅不破,那朦朦胧胧的感情似有似无地撩拨着彼此那颗早已经炙热的心。
虽然现在他们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虽然今天只是春寒料峭的早春时节,虽然他只是自言自语地诵读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诗句,没有逼迫她参与其中,然而冰凝还是有一种往日重现的感觉,因为此时此刻,他炙热的目光与那一天不差分毫,她极度的窘迫也与那一天不分毫。
在他的炙热目光之下,冰凝早已经是不战而败,而且溃不成军,这些诗句在他们之间不知道诵读过多少遍,然而此刻再度听来,冰凝即使只是用耳朵来听,根本不用像从前那样亲口回复,却已经无力招架,不得不缴械投降,因为此时的她不仅仅是脸色红得像那如血的残阳,就连手心脚心这些离心尖最远的地方也都已经是通红一片,并且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冰凝的困窘难当和羞色之至极早已经落入皇上的眼中,但是他故意不去理会,故意装作毫不知情,状似无辜地问道:“你唤朕做什么?”
如果这房间里有个地洞的话,冰凝一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然而这是金碧辉煌的皇宫,去哪里找地洞呢?可是没有地洞的话,哪里能够藏一藏她那红得发烫的脸颊呢?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皇上终于良心发现了,终于觉得自己做得实在是太过份了,终于不忍心让他的仙子这般困顿了,于是赶快上前一步,将头都快要低到地上的冰凝轻轻地揽入怀中,让她那发烫有脸颊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
虽然此时还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尽管还隔着厚厚的一层夹衣,然而冰凝的脸颊实在是太过滚烫,才刚刚躲进他的怀抱,他的胸膛就被狠狠地烫了一下,虽然有些疼,却是让他如此的心安,因为那个可爱的小女人又回来了,就算再怎样逃,也终究是逃离不了他的手掌心。
皇上安心了,冰凝却是乱心了,她原本就打定了分道扬镳的主意,又不想受了这么大委屈的情况下这么轻易地向他低头,可是无论她有多么的坚持此时此刻在他的眼睛看来,似乎都是那么的可笑,不过三下两下,连过招都没有过足瘾呢,就稀里糊涂地成为他的手下败将,什么时候她输得这么惨过?
向他缴械投降吗?冰凝实在是不甘心。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吗?她又有些舍不得。不管与他分手的决心有多么的坚定,但是都是在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在她孤寂痛苦的时候做出的,虽然绝大部分都是理智的,但也掺杂了一定的情绪在其中。现在当他真实地守在她的身边,真诚地向她敞开心扉,真挚地表露他的情感,冰凝又怎么可能就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那样冷心冷情坚持到底呢?
皇上再是不会哄女人开心,倒到底他还是和不少女人打过交道,或多或少也积累了一些经验,而冰凝却不一样了,她的生命中只出现过他一个男人,再是聪慧过人、兰心蕙质,然而感情的东西不是课本,不是诗文,既没有衡量的标准,也需要实战的积累。严重缺乏这方面经验,又是品尝过爱情的甜美滋味贪恋爱情美好的冰凝如此轻而易举地败下阵来实在不能算作是什么意外的结果。
事实已经完全证明这一次又是皇上大获全胜,但是冰凝当然是不能口服心服,面子要讲,心情也要照顾,哪里能够让他处处都得逞呢?
“启禀万岁爷,您今天怎么这么轻闲?您轻闲没有关系,但是臣妾可是不想背负上害得您‘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恶名。”
知道冰凝因为脸面的原因故意跟他冷言冷语,也是觉得这个局面的取得实在是难得,见好就收才是当务之急,于是他赶快收敛起逗弄她的心思,正色地对她说道:“谁说朕轻闲?朕过来就是商谈正事的,你以为朕是过来跟你谈情说爱的吗?”
被皇上如此不留情面地狠狠将了一军,冰凝简直是要羞愧得干脆一头撞上南墙一了百了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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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9章 商谈正事
冰凝想要撞堵南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她现在被皇上困在怀抱中,可是刚刚遭受的“奇耻大辱”又怎么可能等闲视之?
冰凝因为被皇上逼迫重温了那些见证了他们爱情的“燕子诗”就已经羞愧难当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奚落他的法子能够为自己解围,结果却是出现了惊天大逆转,非但没有将皇上狠狠地奚落一番,反而被他彻头彻尾地取笑了一番。到了现在冰凝终于不得不承认,如果跟皇上比谁的脸皮更厚的话,那么不战而败的那个人肯定是她无疑。这一次再度印证了这个永恒不变的真理,本以为万事以公务为重的皇上定是不可能在她这里流连多时,所以才会拿出这个杀手锏,以期将他快快打发走人。可是结果呢?实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皇上竟然说他这一次过来就是跟她来谈公务的,根本就不是如她自作多情胡乱瞎想的那种儿女情长。
冰凝从来都是视脸面如生命之人,现如今闹了这么大的一个乌龙,简直是要了她的命了。然而这现在还有比这更要命的事情,那就是被皇上困在怀抱中的冰凝还要顶着一张红得能滴出血珠子的小脸面对他这张好整以暇的老脸,冰凝真是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那个,那个,老祖宗不是有祖训吗?女人不得干政,您这是要坏了祖宗家法吗?”
皇上万万想不到,已经被他逼迫得半个身子都跌入悬崖边的冰凝小脑袋瓜儿还能够正常运转,还能够想到垂死挣扎的法子,真是小瞧了这个女人的能量了,不过这也是皇上一直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这么柔柔弱弱的一个女人,怎么会同时拥有这么一个强悍的大脑呢?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实在是太不匹配了。
冰凝是个聪慧之人,应对一般人当然是绰绰有余,但是面对以足智多谋著称的皇上,还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这不,才刚刚急中生智寻出的解困法子又一次被他轻而易举地破解了。
“你说得没错,老祖宗确实是留下了女人不得干政的祖训,不过,朕也从来没有打算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那您刚刚不是跟妾臣说了这次过来是商谈正事,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
见冰凝欲言又止、羞涩万分的模样,皇上更加重了想要逗弄她的心思,虽然明明知道她想要重复他刚刚说过的那句话,可是他偏偏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就是要让她亲口说出来,以便结结实实地看一场她的笑话。
冰凝此刻窘迫得简直是要无地自容,却又不想在打嘴仗的时候输了阵势,手忙脚乱之际竟然稀里糊涂地忘记了皇上是个狡猾猎手的事实,期期艾艾之际又一次中了他的圈套。
“就是,就是,您刚刚说的,不是来谈情说爱的。”
冰凝满脸羞愧,最后“谈情说爱”这几个字恨不能被她直接吞进了肚子里也不想让他听到。皇上当然知道冰凝已经囧迫到了极点,再若是不及时收手,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更不要说时不时就会挥舞起利爪狠狠地抓他几下的冰凝了,生怕将她逼急了又跟他闹翻脸,皇上也不敢再继续玩得太过火,于是赶快收起逗弄她的心思。
“你不是记得清清楚楚吗?朕说了,要跟你谈正事,这个正,是正经的正,不是政务的政,也就是说,朕要跟你谈的是正经事,朕就奇怪了,跟自己的女人谈正经事,怎么就是坏了祖宗的规矩家法了?”
皇上的手段实在是太过高深了,“正”与“政”同音不同字,竟是令既聪明绝顶又学问高深的冰凝都落入了他事先铺设好的埋伏圈之中,就等着她自投罗网呢!
其实皇上并不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故意难为冰凝,两个人本来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打嘴仗,一直打得热火朝天,突然间他也是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的这个“正事”居然在战斗的最紧要关头发挥了这么大的功效,简直就是出奇制胜呢!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也是令皇上暗地里激动不已,不过在表面上他可没有表现出半点喜出望外的神色,而是继续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就好像所有的这一切全都是他的计谋,全都是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似的。
冰凝今天简直就是背运到家了!先是自作多情地以为皇上是来跟她谈情说爱的,被狠狠地奚落一番之后,又想用女人不谈政事挽回一些颜面,结果皇上又以一个只谈正事,不谈政事,再一次华丽地打了一场大胜仗,令冰凝完完全全成为他的“嘴”下败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皇上是争强好胜之人,正因为天性如此,又是天生的尊贵身份,再加上满人是尚武的民族,虽然皇上的武功弱得在众皇子之中根本拿不出手来,但也并没有丝毫消减他对胜利的渴望,而且这种对胜利的渴望早已经融进了血液中融化到骨髓里,在四十多年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大到争储夺谪,小到跟一个女人计较,皇上时时处处都要胜利来彰显自己的过人之处,并且格外地享受赢得胜利的滋味。
对胜利的渴求已经成为皇上最为看重的东西,也就从来都意识不到与女人相处的学问中,根本不需要通过什么大获全胜来展现自己的个人魅力,相反仅是简简单单地说几句女人爱听的话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赢得女人的芳心。可惜,皇上对爱情的认识还是比较肤浅,非但抛弃了轻松获得爱情的方式,还恰恰相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会儿急中生智,一会儿绞尽脑汁,想的法子全都是不但将自己心爱的女人逼到绝境,最后还彻底打败,绝无翻身的可能。如此费力不讨好地折腾一番,结果却是差强人意,闹得两人一会儿稍有些心思松动,悄然向对方靠拢,一会儿又紧绷起神经,一拍两散。
要知道女人天性是柔弱的,不要说冰凝这般吃软不吃硬之人,就算是软硬都吃的女人,遇到一个每每发生矛盾和问题的时候都试图用胜利来展示自己个人魅力的男人,那么胜利在冰凝这样吃软不吃硬的女人眼中只剩下了逾有压迫逾反抗激烈,而在软硬都吃的女人眼中就只剩下了畏惧与恐慌,而没有一种女人在这种情况下还会对征服她的男人心存爱慕,除非她是天生的受虐狂。
冰凝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与皇上的几个回合嘴仗非但没能占到半点便宜,反而自己还落得一个丢盔缷甲、落荒而逃的结果,这让她的脸面哪里还挂得住?原本就因为受了两个多月的委屈而与他闹了个彻底翻脸,现在又被他才三两个回合就打得落花流水,此时此刻,冰凝的心中除了对自己无能的痛恨以及对皇上无情的愤慨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其它的情绪了。
话说,从前两个人也是经常打打闹闹嘴仗不停,但是从前几乎是一边倒地永远都是冰凝取胜,因此心情自然是好得不得了。自从进了皇宫成了贵妃娘娘之后,冰凝的战斗力水平开始直线下降,战绩更是极其惨不忍睹,特别是“山有扶苏”那一役,如此精明的冰凝竟然也能吃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亏,简直就是她的人生耻辱,仿佛真的是印证了那句“情场得意、赌场失意”的俗话。
不过那时的冰凝虽然屡遭败绩,却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两个人的甜蜜爱情,因为皇上并没有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故意为难于她,而冰凝本身又是识大体顾大局之人,因而不管冰凝如何一败再败,两个人倒是每一回都能够相视一笑泯恩仇,然后继续相安无事、幸福依旧。
然而今天却是情势非常不妙,冰凝先受了两个多月的冷遇备感委屈,又是存了与他彻底分手的心思,而皇上的“微服私访”更是火上浇油般地令两人闹翻了脸,若不是福惠阿哥及时救场,怕不是两个同样骄傲之人早已经各奔东西了。
好不容易因为六十阿哥两个人的关系不再那么僵持,结果紧接着的这一场嘴仗又是以冰凝的彻底惨败而告终,冰凝怎么可能还像往常那样大度地原谅他的一切呢。现如今她是爱情失意、战绩也失意,极大地刺激了冰凝那原本就甚是脆弱的神经,也极大地激发了她那一辈子都在无限放大的自尊心,于是就被皇上这个“正事”气得脸色由红转青,神色也冷了起来。好吧,她确实是自作多情,她也确实是没脸没皮,反正事已至此,她已经被他羞辱得没有半点翻身的机会,那就索性破罐破摔吧。
“既然万岁爷是来谈正事的,按照规矩臣妾自然是要以礼相待,月影,进屋来伺候。”
月影当然是尽职尽责地一直在门外候着,此时听到自家小姐这一声清脆的吩咐,自然是一秒种都没有耽搁就应声进了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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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0章 身心折磨
见到犹如天兵天将冲杀进来的月影,皇上当即是气得脸色铁青一般,真是恨不能一脚将这个奴才再踹出去,更是对那个始作俑者恨得牙根直痒。这个女人真是要气死朕了,叫那奴才进来做什么?朕还没有跟你好好说个够、聊个够、谈个够呢,突然间多出来这么一个奴才,真是又碍事又碍眼!那个月影也是,什么时候也不见她像今天办差这么麻利过,这不是存心要跟朕对着干吗?
“月影,你进来做什么?”
“啊?”
月影进来当然是服侍他和冰凝的,然而此时被皇上如此质问一番,当即是目瞪口呆。毕竟皇上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来她们宫里了,月影见到皇上的那一刻,简直是激动万分,相反她家小姐倒是更为神闲气定,仿佛她才是正经主子,她家小姐才是个使唤丫头似的。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了皇上的大驾光临,月影当然是要使出浑身数解替她家小姐将他服侍得极为周到才是,结果还不等她借着服侍的机会不显山不露水地替她家小姐美言几句呢,却是遭到皇上的当头一棒,这可如何是好?
“回万岁爷,奴婢是进来服侍您和小姐的。”
“你进来服侍朕的?”
“回万岁爷,奴婢是的。”
“可是朕什么时候发话让你进来服侍了?”
“是,是小姐,小姐吩咐的。”
“怎么?你只听你家主子的话,不听朕的吩咐?你是你家主子的奴才,就不是朕的奴才?”
“回万岁爷,不是,不是的。”
连冰凝都是他的手下败将,更不要说月影了,眼见着被皇上质问得毫无半点招架之力,又生怕自己一言不慎连累了自家小姐,情急之下吓得月影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他的面前。
冰凝本来就是一个护奴才的主子,现在又眼见着月影被皇上逼迫得头都抬不起来,原本就有一团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此刻更是拼死相争的心都有了。可是她有什么资本与他拼死相争呢?从前还可以持宠而骄,现在连皇上都亲口告诉她了,“以后你也没有什么宠了,想骄也没有能够骄得起来的本事了。”
是啊,刚刚向皇上信誓旦旦地表明决心的时候已经将大话说尽了,那个拍着胸脯对他说“臣妾从今往后定是不会持宠而骄,无法无天”的人不是冰凝还是谁?
想到这里,冰凝满心的悲凉,不是因为她再也不能得宠而心生后悔,而是因为她单力薄,难凭一己之力护得住自己的奴才而顿感回天无力。她再是逞强,再是尊为贵妃娘娘,也不是无所不能之人,相反,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还要凭借皇上的力量保得一方平安。对于这个认识,冰凝并不是今天才意识到的,事实上她早就是心知肚明,只是从前因为有他的爱情,随之而来的安逸生活也心安理得一些,现如今没有了他的爱情,她连安逸的生活都谈不上,更不要说心情愉悦舒畅了。
这两个多月的经历不但令冰凝尝尽了人间的冷暖,也令她终生难忘。都说如果说从前的王府是泥潭,那么现在的皇宫就是深渊,王府的主子奴才再是势力,一则人数不多,说出大天去也就三四百人,二则没有太多的影响,就是闹出大天去也只不过是上流社会的笑谈而已。皇宫却是不一样了,不要说奴才,就是主子的数量都要好几百人,太后宫里随便一个小答应都是她名义上的婆婆,而奴才更是数以几千计,贵妃娘娘算什么?只要是奴才们有心,几个人合起伙来就能给她足足实实地使上绊子。另外身为贵妃娘娘,万众瞩目,她的这些笑柄不再仅仅是在上流社会中散布,而是在大街小巷、市井街坊中流传,这对于极其看重脸面的冰凝而言具有致命的杀伤力。
在王府那个泥潭中,冰凝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处处当心才勉强维系了一个平安,现在面临这个望也望不到底的万丈深渊,连皇上自己都是如履薄冰,更不要说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从来都是纸上谈兵的女人了。自从进了皇宫,冰凝总是有一种格外渺小的感觉,感觉自己不过就是一只小小蝼蚁,若是有皇上的宠爱在身和倾力保全,还能够真真假假地唬住一些居心叵测的势力小人,而一旦失去了他这道庇护伞,会是什么情形呢?
不用妄加猜测,过去的两个多月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翊坤宫遭受了多少白眼,多少辱没漫骂,冰凝最有体会也最有发言权,这还是在皇上态度不明、很多人还在持观望态度的情况之下,若是皇上一旦表明了将冰凝打入冷宫,那么等待她的只有万劫不复。
一边是说句软话就能够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一边是坚定初心决不妥协地维持自己那点儿少得可怜的自尊与骨气,冰凝似乎用不着半点考虑就能够做出决定。可是,她并不是独单一个人在世,她不但有自己要护的奴才,还有自己最爱的六十阿哥,她怎么能够舍得呢?
其实对于福惠阿哥冰凝反倒是没有太多的担心,那是一个多么讨人喜欢的小阿哥,再者说了,皇上可是最讲公道之人,断不会拿他自己的小阿哥来报冰凝的私仇。
想到这里,冰凝趁着皇上忙于跟月影理论的功夫一个不留神就轻松地挣脱了他的怀抱,然后紧走两步来到月影的身边,扑通一下子也和她并排跪在了一起。
“启禀万岁爷,月影是臣妾吩咐她进来的,古人云,不知者不为过,月影不知道您的意思,听到臣妾的吩咐就赶快进屋来当差,所以一切的错都是臣妾犯下的,不关月影的事情,您若是处罚就处罚臣妾吧。”
皇上真是要被这主仆两人把鼻子都要气歪了。月影平时从来都是那么有眼力劲儿的一个奴才,怎么今天就成了一个糊涂蛋了?非要掺和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活活把他气死才算数?冰凝更是罪加一等,明明是个聪明绝顶之人,怎么就看不出来他为了两个人和好如初在费尽心思呢?这么齐唰唰地在他面前跪下是要做什么,逼宫吗?
此时此刻皇上一股怒气直冲头顶,真是恨不能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只是犹豫再三,他终是忍了又忍,先是抬起手来挥了挥说道:“月影,你先下去吧。”
见自己闯了大祸,月影自是知道皇上的脾气,就算是她有心替自家小姐开脱,但也知道皇上可是说一不二之人,几次三番地惹怒于他,对于冰凝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认清楚了利害关系月影当即是没敢再多说半个字,只一句“多谢万岁爷恩典”就迅速悄没声地退了下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之人,皇上想了想今天这一波三折的“微服私访”,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只两个月不见,两个人之间闹了别扭怎么就这么难和好如初了呢?从前若是有了矛盾,他只要稍稍做个姿态冰凝就顺水推舟了,这一次简直是要费尽他九牛二虎之力都还不能彻底解决,中间有几次好不容易已经哄得冰凝,结果又突然间出了一个两个的幺蛾子令他功亏一溃,实在是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得罪了玉皇大帝了还是得罪了王母娘娘了,怎么就不能把这个外表看似柔柔弱弱的女人给训服了呢?
皇上想不明白的事情,冰凝却是心里清楚极了。虽然她并不是存心故意要跟皇上对着干,而是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确实是身心备受煎熬。从前她也不是没有遭受过冷遇感到过屈辱,但是从前的那些冷遇和屈辱只局限在王府,知道的人少她的脸面自然是还好受一些。就算是被皇太后扣押在永和宫的那段日子她也没有这么难过,因为那个时候有皇上旗帜鲜明的支持,虽然不能亲自陪在她的身边,也不能将她堂堂正正地带离永和宫,但是在精神上她是富足的,也是备感欣慰的。
然而这一次皇上亲手施加在冰凝精神上的痛苦折磨,令她感受到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皇宫很大,不比小小的王府,这里什么样的主子都有什么样的奴才也都有,而什么样难听的话更是花样繁多,层出不穷,就连“兄妹狼狈为奸”,“年家气数已尽”,“狐狸精就要现原形”不堪入耳之语都算是好听的,还有比之更令冰凝难堪的。
然而这些再是难堪也比不过皇上的态度更让冰凝难堪。在她遭受这些非人的精神折磨的时候,皇上在干什么呢?他非但没有用实际行动粉碎流言蜚语,以视正听,相反还火上烧油地大力增持栽培岳钟琪的势力成功打压年羹尧气焰。不是说皇上不应该或是不能够实施这些政治上的远大战略和抱负,而是他选择的这个时机非常不好,更加坐实了宫中针对贵妃娘娘的那些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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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1章 相爱相杀
另外一个令两人重修旧好之路走得格外艰难的一个原因则是由于时间拖得太长了,长达两个多月的冷遇真真正正地是让她冷了一颗心。得好,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合。但是如果一个问题隔了好几夜都没有解决,那可就要从没有事情演变成大事情了。
从前两个人闹别扭都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即便是闹得最长的那一次,也是因为秘密立储之事皇上而心存愧疚不敢前来见她,但他也只是忍了十来天就实在是忍不住了,赶快臊眉耷眼地巴巴跑了过来。
再看看这一次,不但长达两个月的时间,而且皇上还把冷落她的原因藏着掖着不让冰凝知道。要知道,如果事情说开了,取得对方的理解之后,支持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若是皇上一早就跟冰凝说明白了,这一次不是针对她而只是要给她二哥一个下马威,杀杀他的锐气,想必识大体顾大局的冰凝再是心疼自家兄长,但也总是要以皇上的国家大计为重。
然而皇上或许是因为“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原因吧,偏偏就想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虽说这件事情涉及军国大政,他不想走漏了风声也是有情可原,但是在时间上为何却是一拖再拖呢?早在他选了岳钟琪作战议案的时候,冰凝这枚棋子已经就显得无关紧要了,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在那个时候就赶快与冰凝和好呢?要知道那个时候还在正月里,冰凝受冷遇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皇上没有及早前来重修旧好当然是因为摸不开面子的问题。才刚刚打了她的脸,冰凝又一直没有差奴才过来跟他说点什么,哪怕是她假借生病了骗他过来,他也一定会兴高彩烈地欣然前往而不会计较半点她的欺君之罪。然而可气的是冰凝竟然就真的那么有骨气地一声不吭,只字未提,连个台阶都没有给他。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春暖化冰非一日之暖,被蒙在鼓里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的冰凝只能是左猜右猜、胡思乱想,再加上那么长的冷遇期,再是有多少的热情都被浇灭了,更何况冰凝对待感情问题天生就是一个慢热又被动之人,虽然两个多月的时间看似不长,但也足以浇灭她心中原本就不够积极主动的爱情的火花。
皇上亲手对冰凝施加的这些痛苦折磨,经历了两个半月的积累发酵,已经令她的心成了寒冰一块,一点不亚于她刚刚嫁入王府时突然遭受的那些,甚至还要更甚于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当时的王爷并没有将她赶尽杀绝,还给她留了一个怡然居可以令她过上虽然与世隔绝但相对安稳的生活;那个时候,他从来没有宠过她,因此她的不受恩宠也不那么难堪。针对那些不堪的过往,皇上足足花了将近三四年的时间才一点一点地走进了冰凝的心里,解开了她的心结。
再看看这一次呢?皇上简直是将她逼入了绝境之中,虽然也有翊坤宫可以逃避现实,但是皇宫中的消息早就像是长了腿一样飞向四面八方,哪里还有半点安稳日子可言?另外,冰凝身为宠妃的事实早已经是尽人皆知,曾经风光无限的贵妃娘娘瞬间被打入冷宫,真是印证了那句“捧得有多高就跌得有多狠”。
可以说冰凝此番遭遇算得上是她有生以来最为不堪的经历,说是奇耻大辱也不过份,而面对如此境况,皇上竟然企图用三言两语几个回合就重新获得芳心,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刚嫁入王府的那段生活虽然在外人看来很是悲惨,但是在冰凝看来,因为她对皇上无欲无求,所以从她自己的角度来看,不但不悲惨,相反还因为离得他远远的而心存侥幸。那个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只是一张白纸,想画得温馨甜蜜就是温馨甜蜜,想画得平淡无奇就是可以画得平淡无奇,即便这样,也令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三四年的时间才赢得芳心。
现在因为经历过幸福的爱情,令冰凝对他有了希冀与企图,希望成为他名正言顺的正妻,企图与他过一种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然而这些不但是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还要被他利用,正为政治上棋子,成为她现实生活中的痛苦之源。因此这一次事件的性质可以说是极为严重,是他亲手在两个人原本一片温馨幸福的生活中突然间撒下这片永远挥之不去的阴霾,令冰凝一下子从跌入,这些悲惨境遇不仅仅是旁人口中嘲讽奚落的,更是冰凝自己心中所无法承受的。在这种情形之下,两个人的关系怎么可能是皇上这一趟翊坤宫就能全部彻底解决的呢?
皇上本就不擅儿女情长之事,又是将绝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国事公务之上,因此与冰凝的这场爱恨纠葛,对他而言确实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想明白参得透的事情。想不明白怎么办?继续搁置下去吗?他舍不下冰凝,也舍不得两个人的爱情。着手解决吗?他又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让他在国家大事上想个法子直接信手掂来,若是让他在哄女人的事情上想个法子,那可真是太过为难他了。左右不是进退两难,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想来想去,皇上只得是拿出最简单也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一个招数,围魏救赵。既然久攻不下,难见佳人笑颜,那就暂且先将这个棘手的问题放在一边,将另外一个简单的问题解决了再回过头来啃这块硬骨头。
“那个,跪着做甚?又不是触犯了王法家规,跟着奴才一起跪着成何体统?”
皇上终于发话了,还是较为心平气和的语气,令冰凝听在耳中觉得所有的希望在这一瞬间就重燃了起来。
“万岁爷,您这是免了月影的惩处吗?”
皇上真是要被冰凝气疯了,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可气呢?满脑子想的全都是她的奴才,她的阿哥,她的格格,真不知道朕在她的心中排在第几!现在她面对的是朕,气坏了的也是朕,却也不见她关心安慰一句,真是要让朕头痛死了。
“你这个女人,到底有心没有?朕放下国家大事过来关心你的身子,也没有见你有多想着朕,现如今不过是个奴才犯了错,你竟是心疼得不行,怎么?一个小小的奴才竟然要比朕的还重要?”
被皇上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冰凝觉得很是委屈,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跟他掰扯这些事情的时候,她自己已经是自身难保,能护一时算一时吧,实在是护不住了,她也算是尽心尽力不留遗憾。
“回万岁爷,此事因臣妾而起,又是臣妾的奴才,若是臣妾都不能还她一个公道,对于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主子,想必万岁爷您也是要轻看了臣妾不是?”
冰凝真真的是说到了皇上的心坎里去了,也令他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冰凝与他的性情实在是太相似了,如此相近的性情,让他们相爱的时候比蜜糖还要甜,也让他们在相杀的时候比仇敌还决绝。
同样的情形,若是换了其它的女人,定是在他刚进这个屋门的时候就即刻上前笑脸相迎,在他刚一落座的时候就会立即上前嘘寒问暖。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呢?不仅不顺着他讨好他,还存心气他故意疏远他。然而还是这个女人,他为什么得不能自拔,心甘情愿看她的这张冷脸呢?他这不是自讨苦吃自作自受吗?真要是想跟她一刀两断,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拉不回来他的心,一个六十阿哥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还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的台阶吗?
越想皇上越是觉得心中有气,只不过这个气不再是生冰凝的,而是生他自己的。恨他自己这般没有出息,都是快要知天命的人了,竟然还是这如此感情用事!
拿自己没有办法,拿冰凝也没有办法,无可奈何之下皇上只能是认命了,这辈子算是栽倒在这个女人手腕上,
“那个,月影的罪过先放一边……”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朕已经说过了,月影的罪过先放一边,朕今天过来是要跟你谈正事的,你先起来再回话吧。”
冰凝一听皇上这话才想起来他确实是说过今天过来是找她商谈“正事”的,当即是再也不敢替月影求半句情,而是乖乖地迅速起身,垂首侧立恭听他的吩咐。
皇上万万没有料到冰凝竟然这么快就变了一副恭恭敬敬、老老实实的模样,这是为什么呢?于是他又赶快将自己说过的话又重新回想了一遍,发现那些话中,大部分全都是重复的,唯有一句是头一回说,那就是“朕今天过是要跟你谈正事的”,原来是这个正事这么管用!想明白了之后他又是一通懊悔不已,早知道一句“正事”就让她洗新革面,他还费那么多的心思,绕那么多的圈子干什么?直接上来公事公办不就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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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2章 言归正传
所谓“当局者迷”恐怕说的就是像皇上这样的人吧,因为自己犯了错,所以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尽快“知错就改”,于是变成了一根筋,执着于尽快扭转局面,然而越是心急结果越是糟糕,而换一个思路,换一个角度,却是能够实现出奇不意的柳暗花明的效果。
此刻皇上这个无心插柳之举竟然歪打正着,他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不过由于正事要紧,他暂时还来不及享受成功的喜悦就赶快抓紧时间先转入正题,总归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是又别扭又尴尬,唯有趁热打铁才能事半功倍,于是皇上虽然期期艾艾但终于算是重新开了口。
“是,这么回事儿,刚刚你那拉姐姐来找朕,说是钟粹宫新降生了一个小格格……”
“啊?!”
一贯沉稳的冰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禁不住惊呼出声,生生打断了皇上的话,极其失礼。好在冰凝立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赶快追加了一句道:“恳请万岁爷恕臣妾失礼,只是,这个消息实在是令臣妾太过震惊了。”
“噢?你事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
皇上并没有怀疑冰凝事先知晓了风声,如此询问不过是下意识的举动,因为他天性就是一个疑心极重之人,对于冰凝他不是不信任,而是习惯使然。
对于皇上的疑问冰凝当然很是不解,难道说她应该知道吗?不过皇上是什么性子的人冰凝当然是一清二楚,因此也就没有觉得特别委屈,毕竟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磨合,她早已经是习惯成了自然,因而情绪也没有像刚刚那般激动和失态。
“回万岁爷,自从六格格和四格格与湘筠一起念书后,臣妾整日里忙于照顾小阿哥和小格格们,一天到晚除了给那拉姐姐请安之外,都没有时间去其它姐姐的宫里串门子聊闲天,甚至连各位姐姐宫中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另外,即便是去长春宫请安的时候,也只是极偶尔的才能够见到李姐姐一面,每一回都是来不及说句话就又匆匆分开了,所以臣妾此前确实是一丁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
皇上原本就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并不是真的怀疑她什么,此刻见冰凝答得诚恳,又是明显一副极为震惊的样子,虽然知道她一直都是个诡计多端之人,但是想她一个堂堂的贵妃娘娘,在这个问题上实在是没有与淑清结成同盟的必要。再者说了,冰凝一惯清高冷傲,并不乐于与他的其它女人走得过近,与淑清更是因为此前的诸多过节而关系极为冷淡,因此皇上更加确定她这一次的回复没有半点不实之语,相反他还从中隐隐听出冰凝在内心之中那一丝丝的担忧之情。冰凝在担忧什么呢?是害怕她自己被牵连进去,还是害怕淑清会受重罚,还是……
皇上虽然最擅揣度人心,但他毕竟不是神仙,也不是冰凝肚子里的蛔虫,至多只能是猜个七八分,距离事情的真相还是有一点距离。俗话说关心则乱,如果放在别人的身上,他或许还能够有个**分的把握,但是对于冰凝,一贯自负又自大的皇上突然间有些不够自信起来。
说句真心话,对于雅思琦跟他所说的直到今天才听到钟粹宫诞下小格格的消息,她这个皇后娘娘自始至终都毫不知情的那番话,皇上既没有毫不相信但也没有完全相信。说不相信是因为雅思琦的皇后身份,作为统驭六宫的实权人物,后宫出现这么大的纰漏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察觉呢?若说冰凝毫不知情他是相信,毕竟冰凝的心思不在这些方面,而雅思琦则不然了,她既热衷也擅长统领事务,以她的精明和敬业之心,真若是如她所讲毫不知情的话,皇上实在是不能说服自己去相信。另外,雅思琦是皇后,就算她此前真的不知道,但是在客观上也已经犯下了失职之罪,因此从客观上来讲她当然存在自我开脱罪责的动机和诱因。
不过就算是疑虑重重,皇上也没有完全否定了雅思琦,原因也还是她的这个皇后身份。在她嫁给他的三十来年的时间里,雅思琦一直以来都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因此对于这个嫡妻,皇上是既敬重她也依赖她,毕竟那么大的一个皇宫,除了她和冰凝以外,其它女人的能力还远远达不到他的要求。正是因为他对雅思琦的信任与依赖,令皇上不愿意面对雅思琦果真欺骗于他的事实,于是他选择了逃避现实和自欺欺人。
虽然是自欺欺人,但是皇上的心里跟明镜似的,于是在这个既极度怀疑又不想承认现实的矛盾中,对雅思琦做出了禁足三日这个不轻不重的处罚。实际上,依照他眼睛里从来都不会揉砂子的性子,按常理来讲,现在应该是下令彻查的时候,可是他非但没有下令彻查,反而跑到翊坤宫“微服私访”,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说真就只是听了雅思琦的禀报,惦记着冰凝生病的身子,而没有存其它的心思吗?
非也,从内心来讲,他才刚刚取得西北平叛大捷,才刚刚把皇位坐稳,这个时候他急需要的是一个安稳的皇宫,一个太平之世,哪怕是虚假的太平,而不是讲求公道、秉公执法。不过皇上骨子里的天性是极讲原则的,此时却想要破例一次,对他这个说一不二之人,如何首先迈过自己的心理大关也是极其艰难之事。因此他急需要一个外力推助他一把,而这个推行外力之人非冰凝莫属。
冰凝既有大智慧,又不是趋炎附势之人,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她,皇上无疑是非常放心的。然而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毕竟是坏规矩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呢?而唯有冰凝心思缜密又与他心有灵犀,又是贵妃娘娘的身份,由她促成皇上的破例之举也是情理之中。
“你刚刚说的,朕都知道,平日里小阿哥和小格格都把你给累坏了,快要前心贴后心的,朕想想都觉得心疼呢。另外朕也知道,你也没有那个闲心思人前人后地家常里短,有那个功夫,恐怕你还想多读几页书都比嚼舌根子要强,所以你也不必多虑什么。”
“臣妾多谢万岁爷的信任。”
“那个,今天朕过来,一是看看你的身子好些没有,再一个就是跟你说说这个事情,既然你事先毫不知情,那么看待这件事情就能够置身度外,就能够更加的公道,所以朕想问问你,该怎么处置这些不肖子孙呢?”
“啊?!”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皇上此行竟然是这个目的!现在将这个大难题抛给她,枉她也是见过大世面之人也是一时间难以招架得住。更令冰凝忐忑不安的一个问题则是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在试探她对权力的**有多么的强烈?还是说他真的只是对这个问题太过头痛,想要听听她的想法解解乏?
如果说这件事情发生在以前,冰凝可能还会觉得这两个种情况的机率是五五开,然而现在的情势下,冰凝已经一边倒地偏向了前一种情形。要知道现在可是年家风光如日中天的时候,年二公子不但新任抚远大将军,还在西北平叛中取得大捷,声威大振之下,带给皇上的压力也是不言而喻的,眼看着外戚专权的危险一步步地临近,她这个年姓贵妃在后宫还占有如此重要的一席之地,皇上怎么可能等闲视之?平心而论,如果换作她来当这个皇帝,定是一样的步步为营、人人提防,因此皇上对她即便是试探之举,冰凝也给予了充分的理解。
然而理解归理解,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回复皇上的这个问题。虽然她自己无心觊觎权力,但是对于疑心极重的皇上如何回答才能够成功打消他的疑虑,也委实是令冰凝格外头痛的一个问题。
其实任何人都是一样,如果他认定了一个人可疑,不管那个人如何解释都难以洗脱清白;相反如果他认定了一个人可信,不管那个人做出何等可疑举动都不太会将怀疑的目光招惹到这个人的头上。冰凝深知此道,因此在如何开口的问题上有些犹豫不决。
冰凝的犹豫并不是担心自己说错话而失宠,毕竟她现在已经是被打入冷宫了,对于后宫女人而言,再重的处罚也不过如此,都是有头有脸之人,就算是犯了天条也不可能接受身体上的处罚,因此说错话的后果再严重也不过如此。既然后果不会比她现在遭受的境遇更怪,那么冰凝为什么还会担心说错话呢?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她太看重脸面了,她担心一个不小心而令皇上会错了意,误认为她是个觊觎权力之人,那样的话无异于玷污了自己的清白名节,简直是比失宠还要令她更加的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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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3章 父亲之过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冰凝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从来她都没有怕过他什么,不管他是王爷也好,也不管他是帝王也罢,即便是作为夫君的角色,她也从不曾在气势上短过什么。然而现在的冰凝已然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也不再是无权无势的侧室女人,拥有了足够的能够与他平等对话的能力的时候,冰凝却是平生第一次面对他的时候胆怯了。
无欲则无求。从前冰凝对于自己的婚姻没有任何希望,对于那个名义上的夫君在她眼中、心中全都是与路人无异。现在却是不一样了,虽然她已经态度坚决地打算与他分手,但是即便分开了,她仍是在乎他的感受,仍是在乎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只要记忆不能够抹去,他在她心中留在的烙印就不会抹去,不管她是否承认,事实就是如此。如若真的是像她想像的那样从此两个人路归路桥归桥,那么她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踟蹰和犹豫呢?完全是怎样能够将他气得暴跳如雷就怎么样去说好了,最好是将自己描绘成一个粗俗不堪、贪欲权势的女人,彻底打碎他心中对她所有的美好的印象,两个人岂不是分得更利落、更彻底?
此时此刻冰凝这个当局者也陷入了迷惑状态,自认为看清楚了自己的这颗心,却不知就在这拖泥带水之间完完全全地暴露她最真实的想法。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流走,见冰凝难得如此字斟句酌,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暖间,因为他知道,这个样子的冰凝说明她还在意他,还没有将他真正地抛到永生遗忘的角落中。只要她还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们的关系就还有救,他们就还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他紧信这一点。想到这里,他的这颗忐忑不安的心中终是稍稍安宁了一些,既然冰凝难以启齿,那他就再主动一些吧,谁让他是大男人呢?
“那个,虽然这是件正事,但也是家事,你不要顾虑太多,有什么想法都但说无妨,朕怎么都不会怪你,更不会治罪的。”
皇上这个既适时又明确的表态迅速安抚了冰凝这颗焦躁不安的心,昏昏沉沉的大脑登时清醒了许多,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一下子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思路自然也是越来越清晰。
“回万岁爷,臣妾那就斗胆妄议一番了。您刚刚也说过了,这是一件正事,但也是一桩家务事,清官都难断家务案呢,所以不管您将来做什么决定,都是有道理的,也不会惹上世人的闲话。”
冰凝的这个开场白真的是说到皇上的心坎里了,他有意放雅思琦一马,原因就是不想后宫再生波澜,牵制了他的国事和政局,既然雅思琦他都能够原谅,淑清不过就是一个妃子,他对她的期望没有雅思琦高,自然要求也不比雅思琦严格,因此对于淑清他也是不太想追究了。只是皇上的这个不追究并不是放纵姑息罪人,而是淑清和弘时阿哥在他的心目中早已经是无足轻重的位置,闹出此等不光彩之事虽然有辱皇家脸面,但是正因为对他们母子失望透顶,从而连惩治他们的心思都意兴阑珊了。换句话说,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翊坤宫,皇上定是要罚福惠阿哥家法伺候,几十板子外加连跪数十日都不能解了他心头之气,连带着冰凝也要被他骂得体无完肤抬不起头来。虽然这个结果让福惠和冰凝都遭了不少罪,但是也恰恰体现了皇上的爱之深和痛之切,如果没有爱哪里还会有伤痛?
皇上知道自己的心思,但是冰凝既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从来不会自我感觉这般良好,可是她怎么竟是会跟皇上想到一块儿去了呢?其实冰凝虽然没有从感情上来揣度皇上的心思,但是她是理智之人也是聪慧之人。政权更迭才不过一年的时间,国家大事已经牵扯了皇上几乎全部的精力,再若是因为这些事情劳心费神实在是不值当。然而弘时阿哥确实是坏了规矩,坏了礼数规矩,而且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皇上只手遮天也不可能瞒得住,毕竟皇家子嗣容不得半点混淆。怎么办呢?这个问题困扰皇上也困扰冰凝,不过既然他已经提前给她吃了定心丸,冰凝也就放心大胆地继续说了起来。
“三阿哥年纪已经不小了,成了家,还当了阿玛,课业也是有模有样,您交办的差事他也是办得不错,所以说,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个心智成熟、有头脑之人,却是这一回做下如此糊涂的事情,确实是不肖子孙。臣妾知道您心里头定是格外伤心,现在问臣妾如何处置,只是,臣妾也没有想出好法子来,臣妾只知道,三阿哥今日所做所为,与您有很大的干系……”
“什么?你!”
皇上本来是想从冰凝这里听些意见,广开思路,结果却不承想被她指责一番,不但非常震惊还很不服气,当即有一冲动想要敲开冰凝的脑袋瓜儿看看里头是怎么长的!眼见皇上气急败坏的模样,冰凝反倒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万岁爷,您刚刚不是对臣妾说了吗?要臣妾但说无妨,绝不责怪更不会治罪,怎么臣妾才说了半句话就要住口了?”
被冰凝抓住把柄找了后账,皇上心中更是觉得窝囊透顶,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言而无信非君子,于是自食苦果的他一下子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哼了一声就扭过了头去,连看都不愿意去看她一眼。皇上不理会冰凝可以,但是她却不能不理皇上,谁让他是皇上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虽然冰凝现在已经足够强大到可以与他平视的程度,但终究还是君臣有别、夫妻有别,因此就算是被他这般无视,冰凝仍然还要耐着性子继续这个话题。
“俗话不是说了嘛,子不教,父之过……”
“朕怎么没有教过他?朕亲自启蒙于他,连六十阿哥都没有这般福份,后来又遍请名师,每日督学,朕做得还不够吗?”
“您做得确实很多,但是三阿哥为什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朕要是知道为什么,还用得着……”
皇上本来是想说“朕若是知道为什么还用得着来问你?”,但是一想到这个女人刚刚那般理直气壮地责问于他,皇上的心里头就立即产生了抵触情绪,总觉得这句话若是说出来,实在是太过长冰凝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于是又生生将后面半句话咽了回去。
冰凝知道他现在情绪不稳,火上浇油绝对不是明智之举,因此她也没有针对皇上的冷嘲热讽进行针锋相对的,而是像他刚刚无视她那样,冰凝现在也一样无视了皇上。
“回万岁爷,三阿哥虽然现在是唯一的成年阿哥,看似风光无限,可是三阿哥也不是一天就长这么大了,他也是从呱呱落地的婴孩一天天地才长成这么大的。在他刚降生的那些年,有那拉姐姐的弘晖阿哥,还有自己的亲哥哥,一个尊贵,一个受宠,您回想一下,您现在还记得七岁以前的三阿哥是什么样子吗?您还记得在三阿哥七岁之前他做的有趣的一件事情吗?”
冰凝的一席话令刚刚还又气愤又委屈的皇上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他当然知道冰凝为什么要问弘时七岁之前的情形,因为弘昀阿哥是在三阿哥七岁那年过世的,从那个时候开始弘时阿哥成为了皇上的独子,才开始引起了他这个当阿玛的关注。然而老天爷实在是太吝啬于三阿哥,这段时光才维系了两年,就因为元寿和天申阿哥的降生而一去不复返了。
或许是这对父子没有缘份,弘时阿哥在夹缝中求生存,生活上再是富足也弥补不了父爱缺失的遗憾。而皇上呢?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弘时阿哥幼年人生中没能扮演好一个父亲角色的问题,相反对嫡长子过世的伤心让他在逃避现实的同时也忽视了弘时阿哥,然后就是元寿和天申阿哥的双喜临门更是一下子挤占了弘时阿哥的位置。
这些全都是事实,只是皇上发现与弘时阿哥父子关系紧张之后,多次努力却不见丝毫改善,于是就开始了逃避现实与自欺欺人,今日被冰凝直言不讳地当场提出,登时令他既无言以对冰凝的指责也觉得很是对不起三阿哥。
再是父子关系疏离,也还是流着相同的血,亲缘不是用一把利剑就能够斩断的,冰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对于弘时阿哥今日的情形他是有责任的,不能全都归责于三阿哥一个人的头上。既然如此,那么在追究不守孝道之责的时候,也不能只惩处他一个人,皇上也有一定的责任。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帝王犯法就只能是“打龙袍”了,因此如果皇上的责任可以不予追究,那么是不是三阿哥就可以一并放过呢?
第2853章 舍己救人
皇上猜得一点儿都不错,冰凝确实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先是把没有教育好弘时阿哥的责任推到皇上身上一部分,然后再替三阿哥开脱一番。此时此刻,她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如何解救钟粹宫那对母子身上,先前雅思琦前来托付她帮衬的事情反倒是全都一骨脑儿地忘在了脑后头。其实也不是冰凝厚此薄彼,而是她实在是担心皇上会重罚三阿哥和淑清。
冰凝的心意固然是好的,皇上也能够理解,但是礼法祖制怎么办呢?另外,在宫中这一年的时间里,皇上又是为四个阿哥一同请师傅,又是在赏赐物品上尽可能地做到一视同仁,然而弘时阿哥的表现仍是让他格外地失望,不只是这一件事情,在其它的方方面面,三阿哥仍是我行我素,一点儿都没有什么改观,在后宫女人团结一致不再争风邀宠,小阿哥小格格都份外乖巧的时候,特别是连天申阿哥都收敛起顽劣性子的时候,唯独弘时阿哥,明明知道他阿玛最为在意他与廉亲王走得很近,却仍是不断地有风言风语传进皇上的耳朵里。
皇上很久都忍不下这口气了,但是因为忙于皇位之争,对弘时阿哥的叛经离道行为实在是顾不过来,只得是暂缓再说,然而从内心来讲,他早就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既想争皇储又毫不收敛的皇子了。这一回三阿哥自己犯了规矩,令皇家丢脸蒙羞,主动送上门来的借口,早已经忍无可忍的皇上犹豫再三终是高高举起了杀手锏。
“三阿哥素来行为不端,私自暗通八王府,这一回又作出此等不忠不孝之举,朕的脸面都要被他丢尽了,不是打一顿骂一顿就能解决的事情,这样吧,他不是整日里总贴着他八叔吗?那朕就成全他一回,让老八收了他,看看老八怎么当这个阿玛,能教出个什么样儿的阿哥来。”
“啊?万岁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怎么使不得?三哥自幼养于宫外,不也好好的吗?何况三阿哥都快二十岁了,怎么就不能……”
“三阿哥怎么能够跟他三伯比呢?”
“怎么就不能比呢?”
皇上跟冰凝较起劲来,这个心思他早就有了,只是一来忙于政务国事,没时间收拾弘时阿哥,二来这么大的事情,想一想很容易真正做起来非常艰难。这个决定一旦做出,那可就是父子恩断情绝,自然是要格外慎重。
冰凝乍一听皇上的这个惩治法子,当即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原本她以为三阿哥最多就是受到仗刑,再去祖宗牌位处跪上个十天八天就已经是很重的处治了,哪里想到,皇上竟然下了对弘时阿哥下了狠手,也充分表明皇上这一次是真的对三阿哥失望透顶了。如若知道皇上是打个这个主意,她哪里还敢责备皇上“子不教、父之过”呢?就算她再是聪慧绝顶,也断然想不到这种处治法子,毕竟男人与女人在对待儿女的问题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同,男主外,因此就更理智一些也更严格一些,女主内,因此更感性一些也更宽容一些。
皇上既是恨铁不成钢,也是对三阿哥失望透顶,另外,若不是弘时阿哥总是站到廉亲王的队伍里,他又何苦如此下此狠手去责罚呢?虎毒还不食子呢,就算他是一个铁腕手段之人,也不忍心动自己亲生阿哥一根手指头,想来想去就只剩下眼不见心为净了。另外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让三阿哥好好反省一番,好好磨砺一番,如果幡然醒悟、真心悔过,到那个时候再解除过继,重新当回他的皇阿哥也不迟。
只是皇上的这番苦心不要说弘时和淑清母子接受不了也理解不了,就连冰凝也是无法授受和理解。
“回万岁爷,先不说比得了比不了的事情,您若是下了这道上谕,怕是三阿哥的脸面都要被剥尽了,将来他一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来……”
“他的脸面被剥尽了?那朕可是要好好问问你,朕的脸面呢?不是一样被这个逆子剥尽了吗?朕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怎么三阿哥的脸面竟是比朕的脸面都要金贵,都要尊贵吗?”
皇上一席话令冰凝登时哑口无言,是啊,皇上只是以牙还牙罢了,只是法子极端了一些,但冰凝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一寒,皇上并不是因为这一件事情而恼怒,而是这十几年来点点滴滴、潜移默化之中积攒到了这个程度,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毒瘤,不下些狠手段,尽快铲除,怕是将来更要酿成大患。
道理她都能懂,若是皇上没有找她来商量,冰凝只是事后才听到消息的话,也只能是谨遵圣命,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皇上事先来跟她商议,冰凝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对父子越走越远,最终反目成仇呢?
此时此刻,冰凝所有的心思全都集中在了如何挽救地位岌岌可危三阿哥上面,可谓是绞尽了脑汁。从前与皇上斗智斗勇的时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累心费神过,那个时候不管皇上有什么招数,她都能够迅速化解并且见招拆招。然而现在,冰凝就算是把脑袋都想疼了也仍是一愁莫展,她恨自己的头脑怎么突然间一下子就不会动了,所有的脑筋全都乱成了一锅粥似的,而且浑身发凉,只觉一股寒气顺着后脊梁一个劲儿地往头上窜。
冰凝沉寂了半晌,令皇上以为她也无话可说的时候,突然间就见冰凝眼睛一亮。怎么?这丫头还没有死心?
冰凝当然是不会死心的,只是她想出来的这个解救的法子让她有些踟蹰。毕竟女人不得干政,这件事情虽然是家务事,但是她想出的劝解法子可是实打实地属于国家大事。用这个法子,自己会惹上女人干政的嫌疑,不用这个法子,弘时阿哥面临着被过继他人的命运。冰凝历来都有一副舍己救人的侠义心肠,在决定弘时阿哥命运的关头,她终究还是遵从了自己的本心,不管结果如何,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留遗憾。
“回万岁爷,您的脸面当然是要比三阿哥更尊贵了,这是毋容置疑的。臣妾只是不想您一时冲动之下做了往后会后悔的事情……”
“什么事情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只要三阿哥真真正正地改过自新,朕自是会看在眼里,到时候再过继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皇上虽然这样说了,冰凝却是一点儿底都没有,毕竟弘时阿哥的性子是什么她一清二楚,只怕过继到廉亲王府之后,那叔侄二人更是如鱼得水、同仇敌忾,结果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最终皇上这个考验和磨砺之举非但没有令三阿哥悔过自新,相反将他们父子二人越推越远,真正成了仇家和冤家。想到这里,冰凝再也不敢想下去,就算是被误解,就算是皇上半个字也听不进去,她还是孤注一掷地要说出来。
“万岁爷,臣妾就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吧。您万万不可将三阿哥过继给八弟,不说别的,就说说现在有多少人盯着正大光明那块匾额后面的小匣子?您若真的将三阿哥过继出去,那岂不是不打自招,直接昭告天下,三阿哥绝对不是储君人选吗?”
冰凝这句话说得皇上是心惊肉跳。她说得一点儿错都没有,立储风波才刚刚过去半年的时间,满朝文武包括深宫后院都在费劲一切心思猜测哪一位阿哥的名字被写上了上面。现在皇上只有四个阿哥,如果弘时阿哥被过继掉了,那么剩下的三个阿哥中,天申阿哥性子极为顽劣,除非只剩下他一个阿哥,否则谁也不可能会将赌注押在他的身上。那么剩下的两个阿哥中,六十阿哥毕竟才刚刚两岁半,众人看在冰凝极受圣宠以及年二公子风头正劲这两个因素上,福惠阿哥与元寿阿哥的机率是三七开。
如此说来,皇上费尽心机地筹谋出来的那个秘密立储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随着弘时阿哥过继给廉亲王之后,储君之选几乎就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冰凝想到了这一点,皇上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只是被三阿哥气得急火攻心一时情绪太过冲动罢了,想着让那个不肖子孙好好受一番磨砺,却是忘记了这个阿哥还充当着障眼法、挡箭牌的功效。毕竟弘时阿哥是唯一的一个成年皇子,“无谪立长”更是顺理成章之事,有三阿哥在宫中,至少在立储问题上皇上还能够混淆视听一番,也能够更仔细地辨别一下朝中群臣的风向。
从本意上来讲,冰凝当然是不想这对父子反目成仇,只是她实在是找不出来劝解皇上打消这个念头的法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即便被皇上误会她也无怨无悔。而皇上呢?面对冰凝如此直白的话语,他的心惊肉跳又是为了哪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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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4章 过继皇子
立储是一个极为敏感的话题,除了皇上之外,所有后宫之人没有任何一个敢主动提及此事,哪怕是心中极其渴望,但是在嘴上谁也不会主动说出半个字,因为每个人都知道,皇上的疑心有多么重,生怕一丁点儿的不慎都会引发皇上的远端怀疑,从而暴露了自己觊觎皇位的心思。
难道说冰凝就不怕吗?她当然害怕,只不过她害怕的与其它人害怕的不一样,对于这一点,皇上当然是心知肚明。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冰凝仍是冒着被他误会的风险,只是为了挽救淑清母子,若说是在从前,她还享有帝王盛宠的情形下,能做出这般舍己救人之举皇上自然是不足为奇,然而现在冰凝自身处境都是泥菩萨过河,却仍是能够不计前嫌、一如既往,皇上在赞叹冰凝气量非凡之余又心生一丝猜想。
能够如此毫不避嫌地跟他谈论世子储君问题的,唯有冰凝一个人。
也就是说,所有的人都担心被皇上看出来自己惦记储君人选,而唯有冰凝不怕,可是冰凝越是心怀坦荡皇上越是心惊肉跳。因为只有他知道那张纸上写下的是哪一位皇子的名字,冰凝刚才竭力劝他不要因为惩治三阿哥而暴露了储君人选,是不是在暗示她已经知道了他当时的选择是元寿而非福惠?
想当初皇上权衡利弊思虑再三才将元寿阿哥的名字落在那张纸上,当时他手中的那支笔有多重,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仍是觉得要超过了千斤。那不是他的本意,是他被现实逼迫的结果,所以他才会下定决定,要与老天爷抗争,要与时间赛跑,要让菩萨保佑他,就算不能长命百岁也要活到六十阿哥成年的那一天。
皇上一贯自负,何时受过这种威胁与逼迫?然而活生生的现实就是这般逼迫了他,不管对福惠如何的疼爱都不能以牺牲江山社稷为代价,否则他岂不是成了昏君?正是因为为了江山社稷而舍弃了福惠阿哥的前程,才令皇上觉得万分愧对冰凝,以致于舍不下脸面的他竟然一下子躲了十来天不敢去翊坤宫,要不是后面闹了那一出“山有扶苏”的故事,两个人指不定还要别扭多长时间呢。
也正是因为“山有扶苏”这个插曲有效地冲淡了秘密立储带给他的愧疚感,也有效地缓合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因此两个人感情合好如初以后,皇上误以为冰凝根本不没有猜透他的这些个心思,反正感情没有芥蒂,他也不想再多去探寻其中的原因。
现如今呢?冰凝一席话彻彻底底地粉碎了他的侥幸心理,也明明白白地知晓了冰凝早已经猜透一切,原本对她是自觉愧疚,现在则是面对她的通晓一切而觉得没有脸再见她,自认为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爱她不就是顺遂了她的心愿,给她最好的生活吗?
皇上知道冰凝这辈子最大的委屈就是做了他的侧室而不是正妻。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谁也不可能知晓自己的寿数如何,因此他也无法承诺冰凝将来是否能够以继室的身份弥补这个终生遗憾。另外一个弥补办法就是当皇太后,那样的话也算是母凭子贵,有所补偿,然而元寿阿哥成为储君意味着这条路也是看不到光明和希望。
现在皇上与冰凝两人因为两个多月的冷遇而关系降临到了冰点,在关系还没有得到半点改善的情况下,他又不打自招地承认了正大光明牌匾后面的名字是元寿阿哥,如此一来简直就是雪上加霜。虽然他也知道冰凝不在乎名利,但是他知道冰凝最在乎脸面,最在乎嫡妻的身份,可是他枉为一朝天子,号称无所不能,但是现在的他真真地感觉到了自己是这么的无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因他受苦,因他伤心,因他委屈,却是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现在不管是朝廷还是后宫,关于冰凝失宠的流言蜚语或多或少也传进了皇上的耳朵里,他知道这些日子她过得有多么的不如意,而根源就是来自于他自己,现在若是再因为惩治弘时阿哥而暴露了元寿阿哥的储君身份,岂不是更要坐实了那些流言蜚语?弘时阿哥确实是要惩治,但是若是伤及了无辜的冰凝,皇上已经高高举起的这道杀手锏又实在是放不下来。虽然他是说一不二的铁腕人物,然而他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之人,怎么能够舍得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身上再划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呢?
皇上知道冰凝是用储君这个借口挽救三阿哥免遭他的重罚,完全不是为了她的一己私利,所以他才会一改之前的犹豫不决,痛痛快快地就做出决定。
“那个,朕明白你的心意,朕这回就先不提将三阿哥过继给老八的事情了,只是朕还是想跟你说明白,朕与三阿哥之间闹得非常僵了,以前都是念在多年的父子情份上,又是妄想着他能够随着年龄长大,变得通晓事理,能够知错就改,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结果却是让朕大失所望。这么多年的积怨下来确实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解决掉的,这一回朕之所以下了狠心,还有一个原因,朕一贯是诚孝之人,你也一直都知道朕最忍不下的就是不忠不孝,这一次三阿哥做出如此有辱家风门风的事情,朕是觉得对不起皇阿玛。正如你刚刚所说,子不教、父之过,朕没有教好三阿哥,将来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没有脸面去见皇阿玛,不如过继到老八的府里,让朕眼不见心为净,只当这桩丑事没有发生在宫里。”
说到这里,冰凝也总算是终于明白了皇上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提出过继三阿哥的事情,原来是因为没有脸面去见他们的皇阿玛。可是,皇上的脸面与三阿哥一辈子的前程相比,冰凝还是觉得后者应该更为重要。
“回万岁爷,臣妾可能说的话又不太中听了,但或多或少也是有些道理的吧。您还记得掩耳盗铃的故事吗?世上谁人不知三阿哥是您的阿哥?岂是过继给八爷就能够一笔抹杀掉的吗?皇阿玛那么睿智英明之人又怎么可能猜不透你的这个心思?说不定到时候皇阿玛不但没有原谅,还要责怪您不能勇担责任呢。”
冰凝席一话犹如醍醐灌顶,令皇上一下子就觉得通畅了许多。不管怎么样过继,他作为三阿哥的生父这个事实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只是他自己不想承认这个不肖子孙罢了,除了他之外,所有的人都知道廉亲王只不过是三阿哥的养父,他与三阿哥的父子关系因为血缘而永远地维系在了一起。
“好,好,就依你说的,这个事情,朕就不提了,不提了。”
“那三阿哥您打算如何处治?”
“让朕再想想吧。打一顿、骂一顿都是无济于事,他从来都是好了伤疤忘记了疼,另外朕也知道,越是打骂,父子间越是生份,可是不打不骂也不长记性,朕真是要被这个逆子给逼疯了不成?”
“回万岁爷,三阿哥到底也是最年长皇子,也是皇家的尊贵之躯,可是若是您都看轻了他,日后三阿哥若是想要悔过自新,怕是这条路都要被堵死了。”
“不是朕看轻了他,是三阿哥自己先看轻了他自己,今天成了这个样子,朕承认是朕没有教好他,但是三阿哥咎由自取也是罪责难逃。”
“万岁爷,现在先不说谁对谁错吧,先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怎么解决?朕说过继给老八你又不同意,若是不过继的话,留在朕的身边,罚轻了不长记性,罚重了又没了他的脸面,你让朕怎么办?”
多少国家大事都没有难倒过皇上,偏偏在如何教训自己阿哥的时候却是犯了天大的愁。原本他是铁了心想要将三阿哥过继给廉亲王的,来冰凝这里商议此事也不过是想要寻个支持,毕竟雅思琦被他禁足夺权三日,淑清又是弘时阿哥的亲额娘,跟文武大臣说这么丢脸的家务事他也舍不下这张脸,而冰凝又是个心思通透之人,所以才会借着和解的机会寻到翊坤宫,哪里想到竟是一下子就被冰凝全盘否决了。
皇上虽然一贯强势,但是偶尔也会听得进去劝,然而这个听进去劝可是有代价的,那就是耍无赖。你不是力主不让他使出杀手锏吗?那好,朕就听了你的,不过,朕可是不能白听你这一回,你要给朕把这个烂摊子全部干净利落地收拾掉才行。
皇上耍无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而且耍无赖的技巧也是日臻娴熟,要知道冰凝可是从来都不是轻易肯吃亏的人,然而,由于经常受他的要挟几乎达到习以为常的程度,因此刚刚皇上再度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回冰凝的手中之时,她竟然没有半点抵触心理,更没有提出任何抗议,可见习惯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第2855章 身先士卒
因为不想三阿哥被过继给廉亲王,于是冰凝就算是被皇上讹诈成功,不得不想出一个万全之法。望着眉头紧锁的皇上,冰凝虽然没有对他的无赖行径如往常那样表现出极大的愤慨,然而当她不得不想这个万全之法的时候也是头痛不已。刚刚为了成功劝阻皇上不要使出那道杀手锏已经是绞尽了脑汁,现在还要替皇上想出一个既惩治了弘时阿哥又不伤害父子感情更要保住三阿哥颜面的法子,也是要了冰凝的命了。但是劝阻皇上不要冲动行事的是她,那么这个帮助皇上解决掉这个烂摊子的人也只能是她,连冰凝都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回万岁爷,臣妾思前想后,倒是想出一个法子,不过,臣妾也是担心李姐姐想不通,将来会责怪臣妾,所以,如果万岁爷同意了臣妾的法子,您一定要保证不能说是臣妾的主意,只说是您的心思,可好?”
“你真有好法子?赶快说给朕听听!若果真是个好法子,朕定会答应与你!”
“万岁爷,您,您这么说的话,臣妾岂不是没有半点胜算的道理?”
“此话怎讲?”
“是不是好法子全凭您这张嘴来当判官,臣妾只成了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你呀你呀,从来都是半点亏都不肯吃的,朕可真是服了你了!朕再怎么说来也是天子之尊,岂料到竟是要落到任你拿捏的田地,朕只道是世风不古呢!”
冰凝是不吃亏的人,皇上更甚!眼见着言来语去寸步不让,局面一下子僵持在了一起,再看看他们两个人,好一副市井俗人的市侩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帝王贵妃的尊贵,若是被旁人见了怕不是要笑掉大牙。若是在以往冰凝才不会有半点松动,定是要跟他坚持到底不可,但是现在不是两个人打打闹闹,而是决定三阿哥命运的的关键时刻,生怕劝不下来皇上害了弘时阿哥,于是冰凝也只得是委屈求全先退一步。
“是臣妾逾越了,那这样可好,若是您决定用了臣妾的法子,那就算是好法子了,您就替依了臣妾的恳求;如若您权衡利弊之后不打算用臣妾的法子,那就不算是好法子,既然不是好法子,也就没有必要让外人知晓,只当臣妾不曾向您开过这回口,从此往后这件事情天知、地知、您知、臣妾知,所以还望您能替臣妾守口如瓶。”
“你啊你啊,还是从前的那个鬼机灵的性子,断是不肯吃一丁点儿的亏!合着你说来说去,不管朕用没用你的法子,总而言之,你都是要朕守口如瓶,直接说就好了,还绕那么大的圈子做甚?”
皇上对冰凝寸步不让的行为觉得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心情却是极为愉悦的,毕竟从前那个冰凝正在一点一滴地重新回到他的面前,虽然只是这么一点点,却是令他万分欣慰。只要是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不再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模样,就算是收获甚丰,因为良好的开端实在是太重要了。心中这般欢喜,他就下意识地故意跟冰凝打嘴仗,故意激发她的昂扬斗志,让她在不知不觉之中跟重新与他紧密地联系起来。只要有了联系,就不怕她的这颗心跑远了,否则越是疏离,心就越凉,感情也就越淡,心若是凉了再想捂热那可是要比登天还要难。
皇上这招欲擒故纵之计果然是非常的奏效,冰凝那么精于算计之人都在不知不觉之间竟然会中了他的“阴谋诡计”,三言两语之下就被他激发了斗志,那个寸土必争的冰凝又在皇上面前鲜活了起来。于是他再一次扮演了狡猾的猎人,似闲庭信步一般围捕他的猎物,这么耐心而又饶有兴趣,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
或许是太久没有与皇上玩这种斗志斗勇的游戏了,也或许是这颗心早已经凉透了,被冻得僵硬,不是他这么三言两语就能够捂热,来不及复苏的这颗心早已跟不上般激烈的战斗节奏,稀里糊涂地掉进了他的捕猎网中。不过即便是如此,她也仍有忿忿不平:万岁爷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许他这般耍无赖,不许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这世道确实是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君是君臣是臣,冰凝只能是认命了。
“回万岁爷,臣妾没有绕圈子,只是不想平白无故再添是非罢了。”
“好,好,朕就全依了你,你赶快说说是什么好法子?”
“嗯,您刚刚也说过,打一顿骂一顿只是治标不治本,轻了是隔靴搔痒,重了闹得父子生分更是两败俱伤。所以臣妾就在想,三阿哥也是明年就二十岁的人了,从前是阿哥还无所谓,现在是皇子了,身上的担子自是要比从前更重一些才是。恕臣妾直言,不管是三阿哥还是四阿哥、五阿哥,都是做学问多,没有什么带兵做战经验,若是王府世子倒也无妨,但若是皇子的话,则有失偏颇,要知道,您可是在14岁的时候就已经随皇阿玛御驾亲征噶尔丹,获得的历练定是受益匪浅。但是再回头看看您的这几个阿哥,到目前为止,可全都是纸上谈兵呢。特别是这次西北平叛,是历练皇子的绝佳机会,可是……”
冰凝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皇上听了这番话,若不是眼前之人是冰凝,若不是因此事先答应了她但说无妨,想必他都会恼羞成怒了。为什么呢?因为冰凝说的都是实情,实际上他并不是不想历练皇子,只是他没有这个资本。
先皇能够御驾亲征,将皇太子(二阿哥胤礽)留守京城,如果皇上效仿他的皇阿玛也来个御驾亲征,那么哪一个皇子能够担当得起留守京城的重任呢?
再说皇子,他之所以没有派出皇子们前去实战平叛,除了上面这个原因之外,再一个原因就是皇上的子嗣太少了。先皇阿哥众多,随随便便就能派出好几个皇子,再看看皇上,屈指可数只有四个,一个才刚刚成年,两个半成年,一个还是奶娃娃。
与此同时,这场战事对于皇上而言实在是太过重要了,这是他扬名立万的时刻,怎么可能不看重呢?而无论哪个皇子都像刚才冰凝所说的那样,没有上过一次真正的战场,他实在是不敢用这样一场至关重要的战事作为皇子历练的试验场。
上面是总体情况,再分别说一下每个人。三阿哥与廉亲王走得实在是太近了,皇上当然是担心他去了战场之后不把心思好好放在历练上,而是与年二公子一丘之貉勾结一起。三阿哥虽然不得皇上重用,但也是顶着皇子的头衔,还是最年长皇子,皇储的有力竞争者,那些无离皇城不明真相之人以为他是代父皇出征的皇太子,势力瞬间就可壮大,万一再与廉亲王一伙里应外合反戈一击,那样的话,远在京城的皇上可是要被釜底抽薪了。
四阿哥呢?身为未来的储君,又是从不曾有过军营的历练,贸然前往这样一场重要的战事,皇上哪里放得下心、松得下手?五阿哥呢?既不在皇上的重点栽培计划之中,又是天性顽劣的性子,去了前线只能是添乱而无一是处。
因而在这场对于皇家来讲可以称得上是生死关头的重要战事中,破天荒地没有皇家人员参与其中,全凭外臣的一片忠心耿耿拿下如此重要战事,也算是开了本朝的先河。要知道大清帝国可是靠武力征服的领土,哪一场战事能够缺少了皇家成员的身先士卒呢?
然而到了雍正朝,这个延续了几十年的惯例竟然被一举打破了。皇上自己的兄弟要么不可信,生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要么身为重臣,需要镇守京城辅佐新生皇权。皇上自己的阿哥呢?要么需要提防,要么是储君的尊贵之身,要么还是个奶娃娃,哪一个能派得上战场?于是雍正元年的西北平叛之战开创了大清帝国史无前例的先河,祖辈们身先士卒、浴血奋战地开疆拓土壮举竟然从第三任帝王登基之日起成为了过眼云烟,这简直就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呢。
这个问题连冰凝这个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么身为满人的皇上岂有不知之理?他不是不知,而是被逼无奈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对此皇上一直都是觉得无颜以对列祖列宗,更是恨自己的无能,但是自己万分愧疚是一回事,被冰凝这个后宫深院的女人不留情面地揭开这个伤疤又是另外一回事,因此冰凝这番话不止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更是直接踩到了他的最痛处。
也幸好这番话是由冰凝之口提出来,也幸好是两个人此前闹了这么大的别扭,需要他要耐下心来哄着这个女人,否则的话若是在平时时候,皇上恼羞成怒之下定是要当场翻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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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6章 一拍两散
冰凝是个聪慧的女人,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女人最不擅长的军事,却是一下子抓住了皇上心中最为敏感和最为在意的一点,这是他无法与先辈们齐肩的一个短板。文强武弱是汉人的特点,偏偏皇上却是一个尚武的满人,整个大清帝国全部都是建立在血流成流的战争之上,却是到了他的手上,皇族好像是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懦夫一般。
被一个女人嘲笑为懦夫,还是自己最在意最看重最心爱的女人,想必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接受,更何况皇上只是与其它兄弟相比更偏文气一些,骨子里到底还是流淌着嗜血民族的血液,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此时此刻在冰凝的眼中,皇上眼底的怒意已经在波涛汹涌般地翻滚,额头上的青筋也是突突地跳着。士可杀,不可辱,这个道理冰凝怎么会不知?然而她也是没了办法,要给三阿哥找个出路,不被过继给廉亲王的法子,除了去军营中历练,她实在是想不出来更好的法子来。然而这个法子的提出,首先淑清会想当然地认为是冰凝暗地里捣鬼的结果,其次还会揭了皇上的短。
两个恶果都是冰凝早就预料到的,但是她只是恳请皇上替她向齐妃保密,却没有向他事先讨要一个免责金牌。因为她是个心思通透之人,向皇上讨要免责金牌那是在她身享荣宠的情况下,才有向他撒娇献媚的手段,若是没了受宠这个前提,她受罚还是受责还有什么关系呢?打入冷宫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已经最大的处罚了,没有任何一样处罚会更重过此等情形,所以她是否讨要免责金牌已经然是没有任何的用处。
透过这件事情,皇上算是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冰凝对他的心灰意冷到了何种程度,她宁可在意淑清的怨恨也不在意他的感受。对此皇上也是觉得份外委屈,不就是冷落了她两个多月吗?又不是冷落了两年,怎么就这么大的气性呢?而且他也不是故意为难与她,完全是事出有因,还是因为国家大事,绝非出于他的本心,冰凝不是最善解人意吗?最为心思通透吗?怎么这一回就看不明白,非要铁了心地要跟他对抗到底了呢?
自从皇上登基之日起,冰凝就看清楚了自己的未来,如果还是在从前的王府,或许她还会自欺欺人地骗自己,他会待她一心一意、天长地久,但是当他的身份变成帝王之后,就算是对她爱恋依旧,然而他又怎么可能一声令下废除选秀制度?只要有女人源源不断地进了这宫中,只要子嗣的压力依然巨大,就算是他真心真意只爱她一人,而她又怎么可能背负上断绝皇家子嗣的罪名?
残酷的现实让冰凝早就泂悉了一切,现在只不过是因为三年孝期这个缘由而将矛盾暂时压制下来,而这个问题是永远恒更在两个人中间不可逾越的高山,冰凝不想再自欺欺人地与他得过且过。他是眼睛里揉不得砂子之人,冰凝何尝不也是这样的人?既然早早晚晚要有分开的那一天,还不如早些分开,给自己留些脸面。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冰凝打定主意与他彻底分手,将自己的这颗心封闭起来,为自己挽回些颜面的时候,皇上竟然主动出手了!不但将她打入冷宫,还让她丢尽了脸面。原本是想借着自己占据分手的主动权,维护她那可怜的一点点自尊和脸面,却不成想皇上连这个主动权都不肯给她,都要被他无情地剥夺。冰凝的这颗心彻彻底底地冷透了,没有了半点热乎气儿。
主动分手不成,又凭白无故遭他冷遇,冰凝已经被皇上逼到了绝境,都说绝地逢生,偏偏感情的事情哪里是想逢生就能够逢生的?更何况她面对的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而是威严的帝王,若是嫁到普通人家,冰凝此刻怕不是早已经不堪受辱自尽而亡了,偏偏是做了什么劳什子的贵妃娘娘,就连自己这条命都不能由自己来做主。若不是有福惠阿哥需要她这个额娘,若不是为了抚育婉然的遗孤湘筠格格,还有这最后的一口气在支撑着她苦度时日,现如今的冰凝怕不是要万念俱灰,没有半点求生的欲念。
于是两个人陷入了僵持局面:冰凝是铁了心地不想继续再与他有什么瓜葛,免得深情错付,一而再再而三地丢尽了脸面;而皇上则是好言好语哄劝一番不但半点都不秦效,反而落得个连淑清都比不上的下场,从来都是自负又骄傲的他更是觉得委屈不已,气氛一下子又冷到了冰点。
“你的意思,朕都清楚了,只是朕还要再考虑考虑再决定,不过,不管是不是好法子,你都大可放心,朕都不会跟你李姐姐透露半个字。朕已经耽搁了不少功夫,老十三和张大人他们都还等着朕商议事情呢,你的身子也不好,尽早传了太医过来应诊,否则世人还以为是朕故意刻薄于你。”
皇上千哄万哄还哄不好冰凝的心,更不要说现在他自己反倒摆出一副万分委屈、极其冷漠的面孔,那么冰凝就更是不可能再端起一张笑脸去献媚于他。他的冷脸子不会对冰凝产生半点作用,而且她的脸子会比他更冷。
“多谢万岁爷恩典,臣妾感激不尽,耽搁了您的公务,臣妾也是愧疚不已,还请您以国家大事为重,臣妾自会爱惜身子,不给您添后顾之忧。”
面对再度恢复了冷脸冷面冷心的冰凝,皇上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绕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原点。他过来的时候冰凝就是用这副模样来迎接他的,好不容易在用尽了法子绞尽了脑汁总算是稍有起色,哪里料到中途那么多的曲曲折折,特别是福惠阿哥前来请安这个插曲还一度令两个人的关系甚至是有了那么点儿好转的迹象,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峰回路转并不意味着柳暗花明,最终这些好转这些回暖又全都还原回了原状。
他不想要这样的结果,他想要那个会对他哭的冰凝也好过现在这个冷冰冰的女人。会哭说明她还拿他当作感情的依靠,当他是避风的港湾,现在她连泪水都统统地收了起来,舍不得流下半滴,这样子的冰凝让皇上顿觉她的心离他越来越远,似流砂般从掌心滑过,留不下半点温度。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可是他是谁?是自负又高傲的帝王,若是两个人打情骂俏他还是能够舍得下这张脸来,任由冰凝欺负,然而现在不是在胡闹中秀恩爱,而是感情陷入了僵局,哪一个也不肯放下自己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哪一个都不想委屈求全,哪一个都自认为没有做错。
“好,您若能够管好自己,朕也就确实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说完皇上即刻就起了身,连看也没有看冰凝一眼就抬脚朝门外走去。
皇上可以一走了之,冰凝却是不能孰视无睹,虽然两个人彻底闹了一个不欢而散,但是君臣本分她还是不会忘记,于是在皇上离开的同时她也赶快起身相送,只是她刻意地落后了两步,而皇上本来个子就比她要高许多,又是怒气冲冲地大踏步向前走,一下子就将冰凝落下了许多,待冰凝慢吞吞地送到宫门口的时候,皇上早已经不见了身影,只有几缕似有似无的檀香味道飘荡在空气中,令冰凝自己都分不清是欢喜还是悲伤。
皇上余怒未消地走了,守在门口候命的高无庸和月影两人自然是被吓得心惊胆战,不知道两个主子怎么最终又成了这个样子,但是他们做奴才的自然是不敢多说,于是全都一脸担忧却又三缄其口地追在各自主子的身后。
月影服侍了冰凝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学到了不少察颜观色的本事,此时见她家小姐的神情格外地冷静,她的心里也是格登地一下子,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的冰凝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不是她这个当奴才的劝两句就能够劝得好,相反还可能引发冰凝的情绪失控,因此平日里那个叽叽喳喳的月影不见了,换来的是主仆两个人守在春寒料峭的宫门口,望着空空荡荡的长长甬道,沉默无言。
呆了有将近一刻钟的样子,月影终是不忍,开口说道:“小姐,有些起风了,再这般吹下去,怕不是真的要病了身子呢。”
“好,月影,咱们回去吧。一会儿几个格格也要下了学堂回来跟我说说今天的功课,屋子里还乱乱的,都没有准备呢,赶快把屋子收拾收拾吧。”
见冰凝神态自若地回了她的话,月影这心里头总算是稍稍踏实了一些,于是忍不住又问道:“小姐,万岁爷还从来没有这个时候过来看过您呢,看来万岁爷是真的担心您的身子……”
“万岁爷过来是办公务,既然是办公务,不在这个时候还能在什么时候过来?”
“公务?”
“对,公务,因为钟粹宫生了一个小格格……”
“钟粹宫生了小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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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7章 结下深仇
饶是月影服侍冰凝多年早已经是见多识广的高级别女官,然而在她听到“公务”和“钟粹宫生了小格格”这两个消息的时候,仍是惊讶万分,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是她没有料到皇上居然是来跟冰凝商谈公务的,不是说女人不得干政吗?皇上怎么会自己坏了规矩呢?另一方面是不是也能说明冰凝深得皇上信任,重新得宠了?二是月影千想万算都不可能想到钟粹宫生了小格格。不用问,当然是弘时阿哥的骨肉,月影只是诧异三阿哥实在是胆大包天。听了这两个消息,对于皇上怒而离去月影又开始有了新的幻想,一定是三阿哥的大逆不道之举令皇上生了这么大的气。一想到不是她家小姐惹了皇上,月影心中就格外地踏实,虽然冰凝仍是一脸不悲不喜的模样,但是月影因为心里踏实也就没有再在冰凝的耳边聒噪什么。
翊坤宫这边的情形几乎是立即传到了雅思琦的耳朵里,当她得知六十阿哥的出现都没有能够令皇上回心转意,天仙妹妹仍是与皇上不欢而散的消息简直就是给了雅思琦当头一棒!
天仙妹妹怎么可能失败了呢?别的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皇上对这个妹妹简直是要宠上天去了。雅思琦不是淑清也不是惜月,她是嫡妻,所有发生在后院或是后宫的事情,她是点点滴滴都一清二楚,因此关于皇上与冰凝的关系,若是说逃过别人的眼睛倒有可能,而逃过雅思琦的眼睛却是没有半点可能。
这一回雅思琦可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的所有赌注全都押在了冰凝一个人的身上,结果却是让她目瞪口呆。面对这个结果,她根本就无法接受。
人在情绪冲动的时候总会做出错误的认识和判断,雅思琦也是一样。面对如此出人意料的结局,她唯一能够得出的结论就是“天仙妹妹背地里下了黑手。”否则冰凝搞不定皇上,怎么福惠阿哥也搞不定皇上?接二连三的退路和后手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除了冰凝临阵倒戈、痛下黑手以外,雅思琦想不出来第二个原因。
旁人不清楚,雅思琦自己可是最清楚不过的,她与冰凝之间的关系其实从根基上算就不是很牢靠。当初冰凝初嫁王府,在雅思琦的眼中不过是王爷的一个小老婆,她一个嫡妻外加年长近二十岁,岂能把冰凝放在眼中?后来眼看着冰凝一步步地成了他心尖上的宠爱,雅思琦只能是故作大度,实则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甘苦自知。真正让这两个人冰释前嫌的契机还是一年多之前入主中宫的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冰凝全力以赴鼎力相助她这个初掌后宫大权的皇后,让她尽早牢牢地站稳了根基,这般雪中送炭之举自是会让雅思琦没齿难忘。
但是这种关系说到底还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之上,雅思琦是嫡妻,是皇后,与她打交道之人或多或少都带着谋取利益的目的,因而在雅思琦的潜意识里也认定冰凝对她的帮助不是无私的,而是权衡利弊之下的无奈之举。就像当初她们在王府被围的时候订下的攻守同盟,她这个未来皇后需要冰凝的鼎力相助,而冰凝则需要她这个当家嫡母护得福惠阿哥平安,两个人最本质的目的在于利益的交换,不是发自内心的真心想要义结金兰。
因此说得更加直白一些的话,两个人从本质上来讲就是相互利用、相互需要的关系。毕竟两个人都是格外精明之人,又是共同服侍一个男人,哪里还能有实打实的真心真意呢?相反倒是惜月与韵音的关系更为稳固也更为牢靠,因为韵音天性老实本分、性子温厚,看不明白事理,也甘心做惜月的陪衬。而冰凝再是心地善良,但她天性聪颖能力出众,骨子里又极其孤傲,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做一名追随者呢?她不主动挑事儿,不积极争当领袖就已经是很难得了。
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关注旁人的缺点而甚少肯定对方的优点,而且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对仇恨记忆犹新、终生难忘,却是对恩情忘记得比较快,特别是当仇恨与恩情都同一个人施予的时候,自然是只记得仇恨而忘记了恩情,非常不幸的是雅思琦也是这绝大多数人之一。
天仙妹妹,枉本宫对你掏心掏肺这般信赖,却不曾想你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本宫自认待你实在是不薄,你怎么就能狠得下心来对本宫使出背地里下黑手的阴损招数来呢?想当初你落难的时候,本宫可是从来没有做过落井下石这种下三滥的勾当,不管你是困在永和宫,还是被万岁爷打入冷宫,本宫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还倾尽全力帮衬于你。可是你怎么回报本宫的呢?就是这么回报吗?早知道你是这等蛇蝎心肠的女人,本宫当初就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皇额娘将你直接赐死岂不是一了百了?哪里还你祸害本宫的时候?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晚了,本宫简直就是犯了妇人之仁,简直就是东郭先生,救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什么两人闹个不欢而散,你分明就是故意气走了万岁爷,故意要看本宫的难堪,再趁机抢班夺权!天仙妹妹,是你先不仁,那就休要怪本宫无义,这笔账,本宫会跟你慢慢地算。
雅思琦就是被气得七窍生烟也是无济于事,毕竟这三天的禁足令随着冰凝与皇上两人彻底一拍两散而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越想越是觉得窝火,于是她派出心腹奴才再去打探翊坤宫的消息,结果传回来的消息却是令她没有半点喜色。
“回娘娘,那边的主子自从万岁爷走了之后一直忙着六十阿哥的功课,后来几位格格从学堂回来,就又忙着几位格格的课业,然后就晌午了,一起用了膳之后,就各自歇下,那边的主子一直就没有再出屋。”
“奴才呢?都哪几个奴才出宫了?去了哪儿?”
“回娘娘,没有奴才出宫……”
“没有出宫?我问的是所有的奴才,包括月影,小武子他们。”
“回娘娘,确实是没有一个奴才出过宫……”
“没有去太医院请太医吗?万岁爷不是说让她请太医瞧身子的吗?”
“回娘娘,确实是没有奴才出宫。”
“嗯,或许是按兵不动、另等时机吧?你好好吩咐那边的人,给我盯住了,不管是哪个主子还是哪个奴才进出宫,都要细细记下来,立即向我禀报。”
对于翊坤宫的平静,雅思琦只当是冰凝起了疑心,不想这么快就轻举妄动,待将局势平静下来之后再杀一个回马枪,于是雅思琦也仔细了自己这边的奴才,不分昼夜地盯紧了那边,但凡有任何一点珠丝马迹都不能够放过。
雅思琦果然猜得不错,冰凝确实是起了疑心。当皇上从她这里怒而离去之后,冰凝就一直在回想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冷落了她两个多月,皇上怎么就突然选择这个时候来她宫里呢?若没有雅思琦事先前来布的那个局,冰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头上,而且不但雅思琦事先与她订立攻守同盟,事后又听皇上说起她受到禁足三天的惩处,冰凝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然而这一次冰凝要让皇后娘娘失望了,她不是任何人的棋子,也不是任何人的工具,虽然她也有一颗善良之心,也有成人之美的心意,但是前提当然是不能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她可以倾尽全力帮助淑清母子,哪怕冒着巨大的风险与皇上公然谈论储君问题,但是她不能为了成全皇后而放弃自己的原则主张和立场。她与皇上之间的矛盾由来以久,也永远不可能解决,她不能为了让雅思琦免遭责罚而违背息的心愿曲意奉迎皇上,置自己的原则立志于不顾。她只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最大可能帮助别人,但永远不会为了帮助别人而牺牲掉自己,也就是说,她的善良、助人为乐是有底线的,唯有保护好自己才能奢谈帮助它人,如果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遑论普度众生?她实在是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因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神。
雅思琦当然不会明白冰凝的原则立志,她只知道这一次着了天仙妹妹的道儿,被坑了一个底儿掉,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除了每日枯坐宫中,依靠奴才们传递消息度日如年般过了三天。
这三天雅思琦过得既度日如年又心急如焚,因为奴才们时时传递回来的消息都表明,翊坤宫这三天里没有一个奴才出去,连湘筠和雪薇两位格格都没有前去学堂。延嬉宫的主子见两位格格没有去学堂,差了大丫头碧荷过来问话,结果门房太监都没有让碧荷进宫里回话,只是在宫门口由门房太监回了一句格格们身子不太舒服,这两日就不去了,待身子好了再过去,就将碧荷打发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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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8章 与世隔绝
这是什么情况?雅思天得到眼线的消息顿时惊呆了,就是说这三天里她在长春宫闭门思过,那边翊坤宫也好似被一并实行了禁足令,只不过稍有不同的是长春宫只是主子被禁足,而翊坤宫是所有主子奴才全都禁足,这是怎么回事儿呢?要说能令翊坤宫全体主子奴才都禁中的命令唯有皇上才可以下发,然而不论是哪一个消息渠道都没有得到这种风声,怎么翊坤宫突然间就与世隔绝了呢?
冰凝来了这么一出与世隔绝**,完完全全出乎了雅思琦的意料之外,按照她此前的理解,既然冰凝背地里对她下了黑手,就铁定会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有所行动,而所谓的行动当然是利用她这三天不能行驶皇后职权之机,大权独揽,立自己的威风、灭雅思琦的志气。
雅思琦做好了万全的措施,严阵以待,就是要防着冰凝在这三天的时间里生出事端来,虽然第一天风平浪静,但是她认定了是冰凝使出的障眼法,就是要麻痹她的神经,然后趁她放松警惕的时候来一个突然袭击。可是预料中的突然袭击没有等来,预料之外的风平浪静倒是日复一日,这个结果令雅思琦的心中更是觉得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不知道冰凝打的是什么主意,任她再是精明,自己在明面上,敌人在暗处,怎么可能让她镇定自若呢?
虽然冰凝的按兵不动让雅思琦如坐针毡般地坐卧不宁,但是这三日里后宫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情,没有任何需要皇后出面主持大局的事项,也就是说,这三天缺了她这个皇后,日常一切都正常运转,不需要临时请贵妃娘娘出面进行裁决,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想到这里,雅思琦还是要感谢老天爷,感谢菩萨保佑,就算是自己遭了难也可逢凶化吉、涉险过关。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她平日里积善行德,老天爷念她心意诚恳,护她周全,另外也说明天仙妹妹就算是机关算尽也终究不是她的对手,现在就想跟她这个皇后抗衡实在还是嫩了许多,实在是自不量力,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决意不能万全了她。
雅思琦对这个结果只觉得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自己遭受了极为严厉的处罚,但是并没有伤筋动骨,权力也没有遭到实际的影响,还有什么样的结果能够比这更令她高兴呢?
冰凝对这个结果则是万分的心满意足。她当然早就猜出来雅思琦对她起了疑心,怎么办呢?她没有帮助雅思琦虽然是事出有因,只是不想向皇上妥协罢了,但是不管原因如何,结果则确确实实害了她的皇后姐姐。出于本心她并想拉帮结派、建立同盟,但是在客观上仍是造成了雅思琦被皇上严厉处罚的结果,她自己那么看重脸面的一个人,当然知道这番惩处对于雅思琦的脸面来说也是在众人面前没了失了颜面,打击不可谓不沉重。
人被逼急了总是会失去理智做出冲动的事情来,以冰凝对雅思琦的了解,知道她也不能免俗,也是这般沉不住气之人,因此为了避免雪上加霜,冰凝果断地做出了封门闭户的决定:宫门大关,格格休学,除了养心殿的主子和奴才之个,其余闲杂人等一概不得进出。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呢?当然是为了避嫌了。既然雅思琦已经怀疑到了她的头上,以冰凝的性子自是不肯认下这个天大的误会,不仅仅是不想与雅思琦交恶,更是她洁身自好,哪肯沾染上半点污秽?
既然打定主意要撇清,但是如何避免沾染污秽就有不少的讲究了,若是依照常人的想法,当然还是亲自上门当面解释为好,既显示出诚意,又能够打开天窗说话,一举两得。然而这个法子对大部分人适用,却唯独不适合这位皇后娘娘。雅思琦实在是个精明人,一旦心中有了怀疑,就很难再消除,这一点倒是跟皇上颇为相似,正是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俗话。现在雅思琦已经明摆着怀疑冰凝了,偏偏冰凝也是个聪慧之人,正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聪明人被聪明人找上门来,自然是脑筋要比常人多转几个弯弯绕绕,因此在雅思琦的眼中,冰凝这个心怀坦荡、光明磊落的亲自澄清立即就变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非但不会相信冰凝的坦诚相对,反而更加怀疑她登门造访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和动机。
既不能当面澄清,又不想无缘无故背上这个黑锅,与皇后娘娘结下冤仇,那还能怎么办呢?自然是只剩下这唯一的一条路可走,就是自己先做个姿态,与世隔绝,清者自清,到时候信与不信也只能是全交给雅思琦自己去判断,也就是说冰凝打算听天由命了。
事实证明,冰凝的判断实在是太准确了,采取的措施也实在是太及时了,这个闭门三日的结果确实是将雅思琦的疑虑打消了很大一部分,若是冰凝有什么图谋不轨的举动,当然是要趁这三日的时间,否则雅思琦的禁足令一旦解除,哪里还有贵妃娘娘什么事情?
另外冰凝还是万分感谢老天爷保佑,宫里没有出什么大事,一切都能够按部就班地平安度过。此前冰凝是担心自己不找事,就怕事情找到她的头上,到时候雅思琦当然会误认为那些事情都是冰凝做了手脚才发生的,那她岂不是要百口莫辩,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菩萨保佑万事大吉,但也只是消除了雅思琦一半的误会,因为事后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冰凝果真没有异心,完全是她想多了,还是说因为没有大事件发生,从而有效掩盖了贵妃娘娘的真实企图。毕竟冰凝没有在皇上面前出手相助是事实,让雅思琦遭受了三天的禁足处罚也是事实。她可实在是不能够吊以轻心,毕竟冰凝可是一个非常狡猾的对手,听说连皇上都经常成为天仙妹妹的手下败将,她怎么能够轻易相信冰凝是这般的人畜无害呢?
事实证明冰凝这一次的嗅觉极为敏锐,主动防御措施也非常得当,结果也还算是较为满意,然而有一样她却是漏算了,而且也是她想多了,或者说是她自作多情了。这刚刚过去的这三天时间里,不要说皇上,就连高无庸都不曾露过半个脸,除了碧荷前来给她家主子发传个话,询问两位格格怎么没去学堂之外,翊坤宫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门可罗雀。
她给养心殿的主子和奴才都留了一道门,然而那边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竟然连个影儿都不见一个,面对这样一个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的结果,冰凝的心中说没有一点波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她曾经那般地吩咐过,至少月影、小武子和门房太监三个人知晓,除此之外还有谁知晓她虽然不知道,但她万分肯定是有的。对于给养心殿留门之事,知晓的奴才中,不管是对她抱以同情之情还是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总而言之,这一次她又被皇上狠狠地打了一次脸。
在旁人的眼中,她成为一个独守空房、不甘寂寞的冷宫女人,痴心妄想着他的回心转意,结果却是他头也不回、再无可恋,而冰凝则再一次沦为众人口中的笑柄。她从来不会天真地认为翊坤宫中的奴才都是她的奴才,她当然知道,这宫中眼线密布,耳目众多,不管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出一天半日总会流传出去。虽然放眼望去整个翊坤宫奴才号称上百人,风风光光,然而个中甘苦也只有冰凝知道,这上百个奴才表面上都是给她当差听使唤,拿她当个主子,但是实际上能有几个对她是真心的呢?
冰凝早就对皇上心灰意冷了,这一次的决绝分手也没有伤心伤肺地痛苦不堪,她之所以给皇上留门并不是像众人想象的那般不堪,而是她不想因为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情再度惹他发怒,再度引火烧了自己的身罢了。毕竟这三天时间里雅思琦被禁了足,万一后宫有什么大事情发生,按照规矩,当然是要由她这个位份最高的贵妃娘娘出面料理。万一有这种事情发生,就算皇上不来吩咐她一声,高无庸定是会跑来一趟,捎来皇上的口喻,因此如若她宫门紧闭,怠慢了高公公,只怕是要惹得他龙颜大怒,而她又要罪加一等罢了。
三天无大事的这个结果对于冰凝而言是既喜且悲。欢喜当然是没有事情发生就能更进一步洗清嫌疑,消除她与雅思琦之间的间隙,更进一步印证了自己的清白之身,从这一点来讲,她当然是喜不自禁。而悲伤则就是这个无妄之灾了,她只是以防万一给养心殿那边留了门,却因为宫中无大事而成了旁人笑话她的口实,这对于极要脸面的冰凝而言,无疑又是一场灾难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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