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6章 寻梅
皇上是天子,因此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理直气壮之人,冰凝知道他脾气又臭又硬,因此如果不是遇到原则问题她从来都不会违逆他的心思,这个时候当然也是不会例外。
“不是,不是,就是您平时里总教训天申阿哥玩劣成性,现在又夸福惠闹得好,一碗水端不平呢。”
“哼,这碗水端不端得平都是由朕说了算,旁人谁敢说三道四?”
“回万岁爷,臣妾这不也是为了小阿哥好吗?旁人确实是不敢对您说三道四,臣妾也相信耿姐姐不是那种喜欢说三道四之人,可是您这么明显地偏袒福惠,不要说其它各位阿哥们的心里是否好受,单说福惠,日子长了,他难免不会持宠而骄,现在有您能够不遗余力地给他撑腰还好说,只是您能一辈子都给他这么撑腰吗?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您今日对他的宠爱种种到头来只会令他不知天高地厚,这岂不是要害了福惠吗?”
冰凝说得极是隐晦,但皇上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的话中含义?无非就是担心他现在依仗帝王的身份,能够极尽对福惠宠爱之能事,却是不能保证在他过世之后冰凝母子的平静生活,虽然她没有明确说出来,可是依她这么聪慧之人,哪里猜不出来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面静放的传位诏书上写下的可以是任何一个阿哥,但绝对不会是福惠。
距离皇上秘密立储已经过去有将近小半年的时间了,关于这个话题两个人都没有谈过,不仅是没有谈过,更是小心翼翼地不敢去触及,冰凝是担心皇上怀疑她有为福惠谋取皇位之心,而皇上则是担心被冰凝知道了诏书上的名字不是福惠,他会更加愧疚,更加不敢面对她。还好,两个人如此心照不宣地过了这么些日子,皇上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对冰凝的愧疚日渐减轻,哪里想到今天突然间话赶话地说到这里,一下子又揭开了已经好得差不多的伤疤。
平心而论,冰凝的担心不无道理,就算生在普通的人家,嫡长子与庶生子之间因为家产纷争还会打得不亦乐乎,甚至是不顾血脉亲情自相残杀,更不要说生在天家,最大的家产是整个江山社稷。皇上当然是希望自己的阿哥们都是兄友弟恭,但是他又怎么可能保证这种局面一定能够实现?就连先皇都要担心自己过世后,阿哥们因为“束甲相争”而不顾给他发丧,皇上又怎么可能确保他的阿哥一定能够维系一个太平盛世呢?更何况现在虽然他只有四个阿哥,就已经是危机四伏,弘时虽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却也是他的亲骨肉;天申与元寿自幼同生长共进退,但是突然间有一天要对元寿以君臣相处,他能够平静地接受吗?想一想十四阿哥与皇上还是亲得不能再亲的亲兄弟呢都不能轻松地过了这一关,更何况是不是一个额娘生的,心思终究是又隔了一层;再说福惠,虽然他最希望传位的就是这个阿哥,然而他立下的那个与时间赛跑的誓言,老天爷能够成全他吗?万一不能成全,冰凝的担心确实不是杞人忧天,福惠已经被他宠得无法无天了,突然间因为他的过世,小阿哥从被捧在天上捧在心间上一下子摔到地上,摔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正如冰凝刚才所说,他今日对小阿哥的种种恩宠,不是爱惨了福惠,而是害惨了福惠。
思及此,皇上的眉头不由得紧紧地拧在了一起,手上的力道也在不知不觉之间重了起来,正因为是不知不觉,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的手掌心里还攥着冰凝的小拳头,包裹的是她那受了伤的伤口。皇上身为习武之人,虽然武功并不是他的强项,只是中等水平,但是比起软若无骨的冰凝来讲,可是力气要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又因为手上有伤,这个无意识的手上力道加重简直是要了她的命,实在是忍不住之下,一声“嘶”就脱口而出,继而因为隐忍而紧咬的唇瓣也冒出了好几个血珠。
直到这个时候皇上才发现异样,却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造成这番异样的罪魁祸首。
“怎么了?怎的都咬破了皮?”
对于皇上只将关注的目光放在她的嘴唇上而不是受伤最严重的手上,冰凝只得是表示了万般的无奈。
“回万岁爷,臣妾的手……”
至此皇上才想起来冰凝的手还伤着,被他这么用力地握着,这才想起来,他一直在追问她手是怎么伤的,结果还没等问出来原由,俩人竟是跑题跑得这么远,跑到了他的身后事上面。不管将来怎么样,还是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于是他赶快松了松手上的力道才开口又问她。
“到底这手怎么弄的?”
“喏,您看看这里。”
冰凝一边说一边向后面扭过身去,而顺着冰凝的目光,皇上向她身后一看,立即看到了满地的一片狼藉。
“这是?”
“还不是福惠?现在已经无法无天了,哪里都敢去,什么都敢拿,哪一个也管不了这个小祖宗,这不,一眼没有看住,一个小巴掌下去,好端端漂亮亮的这么大个的一个花瓶瞬间就应声落了地,这可是您赏给臣妾的……”
“诶,不就是一个花瓶吗?下回朕再给你补上一个就是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您赏赐的物件在臣妾看来就是稀罕之物呢,这么说没就没了,您再补上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了。”
冰凝说的不错,这个花瓶可不是普通的一个花瓶,而是那年的冬日里,当他们俩人还只是无事一身轻的王爷和侧妃,眼见着天降鹅毛大雪,冰凝一时兴起,吵着那天朝中无事早早归来的王爷要去踏雪寻梅。在此之前,她还从不曾与他做过这种事情,因为他整日忙于公务,鲜有青天白日的大好时光能够在府里闲来无事的时候,即便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天公却又是不作美,没有这天降的鹅毛大雪在一旁助他们雅兴。对于踏雪寻梅,冰凝一直都还只是停留在书本上的概念,知道古代的文人雅士很是热衷于此项活动,奈何她一个女流之辈,没嫁人的时候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闺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嫁了人之后又是与夫君的日子过得磕磕绊绊,竟是一次都没有做过这种附庸风雅的事情。今天实在是太好了!天公作美特意成全,夫君在旁真心相伴,再也没有这般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了!
冰凝想到就要做到,而那个时候两人正是感情极好之时,皇上也是乐得将她宠上天,不过就是一个踏雪寻梅而已,有何不可?就算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虽然摘不下真的月亮,只要是她开了口,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给她捞一个水中的月亮或是变着法儿地给她画一个纸上的月亮来安抚她。
踏雪寻梅自是要去雪景最美的地方,而京城除了西山之外,哪里的雪景都入不了皇上的眼。于是美人一声令下,皇上即刻领命而去,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两个人就坐在了去往西山的马车上了。
回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此时冰凝手捧大把大把的梅花,既有红艳艳的红梅也有黄澄澄的腊梅,却是哪一样都没有她那冻得红彤彤的小脸好看,真是人比花娇,皇上看得不由得心都醉了,嘴角更是不受控制地弯了又弯。
回了府里之后,他没有随冰凝一同回怡然居,而是径自回了朗吟阁,对此冰凝没有多想,毕竟他已经陪了她大半天的时间,她应该知足了。结果谁承想她才刚刚更衣完毕,热茶还没有喝上一口,就迎来了连更衣都没有来及的他,手中拿的就是今日被福惠阿哥打得粉碎的这只花瓶。原来他是给她挑花瓶去了!
“人靠衣裳马靠鞍,花儿再好也要只好瓶子来衬才是。”
“爷呀,这瓶子好美呀,只有这么素静的汝窑瓷瓶才衬得上如此美艳得有些过了头的红梅和腊梅呢。”
“还好,算你还是识货,也不枉爷的这份心意了。”
“不过,妾身就是因为太识货了,才觉得这瓶子实在是太贵重了,要不,这几日先由妾身借来一用,待花儿谢了再将这瓶子还给您……”
“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爷拿过来的东西还打算再讨要回去?刚刚已经吩咐秦顺儿跟库房的小陆子说了,这瓶子爷已经赏你了,你若不想要了,砸了都行。”
“爷啊,您瞧您,好好的一个瓶子,干嘛要砸了呀?”
“你不是看不上吗?”
“哪里是妾身看不上,妾身这不是觉得这瓶子太贵重了不敢……”
“你整日里什么都看不上眼,金银珠玉看不上,绫罗锦缎看不上,今儿个借着红梅腊梅的光,爷送你个瓶子也看不上,既然看不上,砸了就是了。”
第2787章 破碎
皇上虽然是个急性子,但是也没有这么一个急法,居然一言不合就恶言相向。冰凝被他突然间狠狠地将了一军,被噎得死死的,半天都没有缓过这口气。虽然心中万分委屈,但是念在他难得抽时间陪了她大半天的功夫,圆了她就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这个踏雪寻梅,因此再是心有不满也因为知恩图报而强压下心头的这股憋屈,更是硬生生地挤出一张笑脸,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皇上再是没有度量也不至于跟她一个陪上笑脸的女人较真不是?
“您,您这说的可全都是气话不是?妾身平日里想讨要都不知道怎么张这个口呢,您八成是妾身肚子里的蛔虫吧?怎么妾身想什么您都知道?这不,妾身想什么就有什么,这才是真真的心想事成呢。”
“此话当真?”
“当然当真了!”
冰凝算是摸透了皇上的脾气禀性,这个又骄傲又自负之人容不得别人半点拒绝,哪怕只是一个花瓶,他都会认为冰凝拒绝的是他的这份心意,而不仅仅是拒绝一只花瓶,所以才会两人本来说话说得好好,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句“既然看不上,砸了就是了”的浑话来。冰凝当然知道这只是他赌气的话,不但她自己不敢真的砸了这瓶子,就算是他也不愿意有朝一日看到她会真的砸了这个瓶子,尽管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是听了他的吩咐,但是皇上从来都不是一个讲理之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从来都是家常便饭。
今天两个人的西山之行可谓尽善尽美,虽然这个花瓶实在是太贵重了,然而为了哄得他开心,不再别别扭扭的,冰凝只好自我贬低成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早就觊觎这只价值连城的花瓶已久的样子。果然是知皇上冰凝也,经过她这番好言相哄,皇上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大半,也不再跟她恶言相向了。只是他实在是太骄傲自满了,居然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开始向她邀起功来。
“怎么样?爷就知道这瓶子最衬这些花儿了。其时还在回来的路上,爷坐在马车里看着你怀抱这些花儿的时候就在想,这要什么样的瓶子才能容得下这么娇艳的花呢?也正是你抱着这些红梅腊梅的时候,给了爷一个大大的启发,于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只瓶子。其实真就像你一样,这花儿就好比你的这张小脸,美得不可方物,就必须要素净的衣衫来衬,真若是大红大绿的衣裳,反倒是衬得你俗气起来。”
“哎呀,您说这瓶子就说瓶子吧,怎么又扯到妾身的身上了?”
冰凝没有想到,不过就是一只花瓶,竟能让皇上连想到她的身上,说得她小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他这不是在变相地夸她么?尽管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可是论起说情话,皇上确实不是个中高手,平日里习惯了他循规守矩、一丝不苟,突然间听到他洋洋洒洒这么一大篇赞美之词,冰凝当然是受宠若惊,继而脸皮薄得有些挂不住了。
原本皇上只是就事论事地发表了一通“素净衬美艳”的论调,却是没有想到冰凝的脸会不受控制地这么红,现在她的怀中已经没有了这些红梅腊梅的映衬,却是由红彤彤的胜过胭脂的小脸取而代之,简直是比那些梅花还要美上不知道多少倍。
“脸红什么呢?”
“哪里红了?”
“说谎话都不知道提前打个草稿?”
“您,您这是鼓励妾身跟您说谎话吗?”
“嗯,要看什么时候了,你现在说的这个谎话,爷还是很爱听。”
“啊?”
冰凝越来越觉得有一道危险正迫在眉睫,不过她也仅仅是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也不敢肯定,于是怔怔地望向他,不敢再说一个字,生怕说错了,引来不可收拾的结果。皇上怎么会舍得放过每一个捉弄她的机会呢?
“怎么?伶牙俐齿也有哑口无言的这一天?平日里不是能耐着呢?”
面对皇上如此挑衅,冰凝仍是三缄其口,说她怂也好,说她没能耐也好,反正她全都认了,总比引火上身一发不可收拾要强多了。然而冰凝打的什么意思皇上岂能不知,她越是想逃避,他越是不能如了她的愿,反而还要继续捉弄她,就好比猎手打到了猎物之后不赶快收网,相反还要再看着猎物垂死挣扎一番才心满意足似的。
“好啊,看来你真是长本事了,居然学会徐庶那一套,一言不发了?以为不说话爷就没了法子治你?”
说着他朝冰凝轻轻一笑,继而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直接就吻上了她那张煞是又可气又可爱的樱桃小口。冰凝早就嗅出来了空气中的危险气氛,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惨遭城池失守,实在是懊恼不已。躲也躲了,闪也闪也,话都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哪句没有迎合他的心意就“惨遭毒手”,结果躲来躲去仍是“难逃此劫”。倒不是冰凝矫情,实在是这个时候太令她尴尬,两个人疯跑大半天才刚刚从外面回来,水也没有喝上一口,晚膳更是来不及用就……,这若是被哪个看她不顺眼的奴才传了出去,她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不过冰凝再是不情不愿,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的结果只有乖乖被逼就范,不过,她若是知道以后有朝一日大白天地在朗吟阁被他以邀看雪景为名做了同样的事情,也就没有现在这么气恨不过了,至少现在不是大白天,至少这是她在自己的院子里。
一场情事旖旎醉美,一束梅花静吐幽香,那一天虽然很快就过去了,但却因为踏雪寻梅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那一束梅花虽然在她的悉心呵护之下也只绽放了十来天的功夫,但是这只素静雅致的汝窑花瓶却永远地留在了她的身边,从雍亲王府的怡然居再到紫禁城的翊坤宫,陪伴了她或快乐或忧伤的每一个日子。
这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踏雪寻梅,就像她人生中唯一一次塞外行围打猎一样,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此后的岁月里,要么两个人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而不能生活在一起,要么因为他忙于公务再也没有了能够偶尔停一停脚步的时候,那些人生中的第一次们也就永远地停留在了心间,成为最后一次。
塞外之行结束了也就结束了,但是踏雪寻梅却因为这只花瓶而留下了永远的念想,却不承想最后仍是难逃被砸碎的厄运,只是这个砸瓶子的人不是她,而是换作了她的小阿哥福惠,从今往后就剩下心中的那一点点可怜的回忆了。
不要说冰凝,就是皇上也忘不了这只花瓶的来历,也忘不了他曾经赌气似的说的那句“既然看不上,砸了就是。”他只是一时的气话,谁想到竟是一语成戢。他当然不愿意看到这个结局,不管他是迷信也好,还是不信邪也好,总而言之,明天就要举行册封典礼了,今天冰凝不但招惹了血光之灾,就连他送她的这只花瓶也彻底地报废了。这只瓶子摆在冰凝的房里已经有好几年了,却是不早不晚,恰恰在今天摔了个粉碎,难不成这些都是老天爷的本意,直接预示了明天那场风风光光的册封礼完全就是忧多于喜?而他这个背地里的始作俑者不过就是顺应了天意而已?
皇上不敢再想下去了,原本那个决定做出之后他就觉得对冰凝格外愧疚,此刻眼见着冰凝的手上破了这么深这么大的一个伤口,而他曾经那句晦气的话又好巧不巧地得到了应验,这一切实在是太过诡异了,令他不得不相信这世上果真有天地鬼神之说。可是他又不愿意就这样甘心愿意受老天爷的摆布,毕竟冰凝是他最爱的女人,这些事情报应到谁的身上不好,为什么一定要报应到她的身上呢?难不成年初的时候胡道长在十四贝子府做的那一场捉妖法事并不是空穴来风?
皇上虽然一直是疑心病很重的一个人,可是俗话说关心则乱,当他将这些疑神疑鬼的心思放到冰凝的身上之后,又立即开始了自我否定。不会的,不会的,朕怎么能够相信那个胡道长的话呢?那分明是老十四对朕心存怨尤,又没有本事造反,才会假借胡道长之口栽赃陷害到丫头身上的,完全就是一派胡言乱语!一定的,一定就是这么回事儿!朕可切不能上了老十四的当。
好不容易皇上不再纠结这场意外的血光之灾了,结果还不待他安抚冰凝几句,就听门外又响起了请安的声音。
“启禀万岁爷,启禀贵妃娘娘,微臣给您请安了。”
不用开门皇上和冰凝就全都听出来了,门外是太医院最擅外科的胡太医急急地赶过来给她诊治。皇上思及冰凝的手伤,于是想也没想就赶快急急忙忙地吩咐道:“胡大人赶快进来吧。”
第2788章 包扎
说起来这胡太医可是快要成了冰凝这里的常客了,前前后后至少有三回上门应诊的经历。一次是十几年前的塞外之行,胡太医给当时的玉盈医治手上的烫伤,一次是几年前为冰凝医治腿伤,今天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进了屋来,胡太医又是一番行礼请安之后,直到这个时候皇上才意识到这房里一个奴才都没有,而且匆忙之间竟然忘记了,他和冰凝还是大手包紧握着小手情意绵绵的样子,就连皇上自己都觉察出来房间里的气氛很是暧昧,更不要说脸皮比纸都要薄的冰凝了,早就羞得满脸通红地转过了头去。
幸好胡太医是懂规矩之人,进屋之后一直都是头朝下眼看地,除了自己的靴子之外,就连余光都不敢望向别处,毕竟这里是贵妃娘娘的寝宫,稍有不慎可是要招来杀身之祸呢。
皇上呢?虽然明明知道胡太医是守规矩之人,但是眼见着冰凝如此窘迫,当然是一颗心思全都偏袒到了自己的女人这边,于是他充分利用了手中的职权,故作镇定地任由胡太医胆战心惊地请安,然后故意没有将胡大人叫起,而是朝门外开口吩咐道:“月影湛露,你们赶快进屋来伺候你家主子。”
果然皇上猜得不错,当月影和湛露一个被他支走照顾福惠阿哥一个应他吩咐去请太医之后,完了差的两个人全都迅速地回到房门外静候吩咐,有皇上在此,她们这点儿眼力劲儿还是有的,没有吩咐哪一个也不敢贸然进屋,就是月影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不过不进屋也不敢离得远了,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就又有吩咐了呢?特别是眼见着胡太医急匆匆地赶来,她们就更是恭敬地静候门外,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听到了皇上的一声令下,于是眨眼之间月影和湛露两人就双双应声进了屋里。
“奴婢给万岁爷请安。”
“月影你赶快扶你家主子进里屋去歇息片刻,湛露你去快点把屏风架好。”
虽然胡太医早就一睹过这位贵妃娘娘的容颜,不过那就是老黄历了,此时的冰凝可是今比昔比,一则塞外条件不允许,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清规戒律;二则冰凝早已经不是王爷的侧妃,而是整个大清帝国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女人,岂是能够随意观瞻?
然而屏风倒是很快就架好了,然而冰凝因为需要紧按住伤口以防再度血流如注,不似平日伤风感冒的时候把脉那般伸出手来即可,一双手同时向屏风外伸出还是颇有些难度,毕竟作为端庄优雅的贵妃娘娘总还是要讲究坐姿的,不可能拧着扭着或是趴着身子,本来手就吃痛,还要如此别别扭扭地应诊,对冰凝而言苦不堪言,而实际上因为一直按压着伤口,胡太医应诊的时候也不好要求冰凝松开按压的手指直接观察伤口深浅大小等情况,于是一场应该下来,冰凝别扭,胡太医更是胆战心惊,看也不能看,诊也没法儿诊,满头直冒虚汗。
皇上在一旁从头至尾看下来也是知道那两个人都是别别扭扭,索性只好发话了。
“好了,胡大人,娘娘的手是被瓷瓶碎片割破了口子,流了不少的血,想必伤口定是不浅,你给留下一些云南白药就行了。”
“回万岁爷,既然娘娘的伤势如此严重,微臣认为还是应该将手包扎一下方才是万策。”
“朕又不是没见过受伤,怎的还不知道应该还是不应该包扎?”
“回万岁爷,微臣逾越了,微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好了,你留下药就赶快退下去吧。”
皇上没功夫跟胡太医在这件事情上耽搁功夫,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冰凝的伤情,因此只要是胡太医赶快退下去就万事大吉了,若是总在他眼跟前没有眼力劲儿地碍事才是真真地要惹得他龙颜大怒呢。
胡太医退下去了,湛露不声不响地前去恭送,月影则接过他留下来的云南白药赶快捧到了皇上的面前。皇上见月影拿来了药,于是又吩咐她再去翊坤宫的小药房取了白绸布回来。直到这个时候,冰凝才算是看明白了,原来皇上是要亲自给她上药和包扎,弄得她一下子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您,您这是……,这是要做甚?”
“做甚?刚刚胡太医的话你没有听见?不包扎起来,伤口会裂开,你总不能一刻不停地用手按着吧?”
“那,那让月影来做可以了。”
“月影?她会包扎吗?”
“她,她会学呢。”
“会学?谁教她?”
“您一边教她一边学就行了呢。”
“她想学,朕还不想教呢!”
皇上这话说得,真真的把人噎得半天缓不上一口气来,虽然月影是个奴才,可是被皇上这般不给面子,连冰凝都觉得不好意思。可是谁让他是皇上呢?这一屋子的人,哪一个胆敢忤逆他的话?那不就是抗旨不遵吗?
见冰凝仍是别别扭扭地不肯让他上药包扎,皇上也是有些生起气来。原本因为这个花瓶在这个当不当正不正的时候被砸碎了,他就觉得格外晦气,不过因为是他的宝贝阿哥闯的祸,他自然是一星半点儿都不敢跟小阿哥吹胡子瞪眼,一肚子的气没处撒,正烦闷呢,此时见冰凝这般推三阻四,于是憋在心里的那点儿邪火全都一骨脑地朝冰凝发泄开来。
“怎么?信得过胡太医,信得过月影,就是信不过朕?”
“不是,不是,臣妾只是不敢惊劳您的圣驾,您每日日理万机没有半点功夫,却要在臣妾的身上耽搁这么长的功夫,臣妾的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呢。”
“行了,既然知道朕没有多少功夫,就别再多说废话了,废话说得越多,功夫耽搁得越多。”
见皇上脸色真的不好看了,冰凝也不敢再固执己见,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将一双手交给了皇上,任由他处置。
不得不说,皇上因为自幼就因为习武而少了身上磕磕碰碰的大伤小伤,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而冰凝不过是破了个口子,只是这个口子有些大有些深罢了,对付这么点儿小伤对他来说确实是只是小菜一碟罢了。于是在冰凝终于闭嘴不再聒噪之后不消一刻钟的功夫,他就完成了包括上药和包扎在内的所有事情,因为割破的伤口被紧紧地按压已经有些时间,因此表面上已经有效地止住了流血的状况,皇上本就是轻车熟路,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圆满地完成了上药和包扎。
虽然他对于各类跌打损伤之类的伤情早已经是见惯不怪了,但是亲眼看到冰凝这犹如凝脂般的肌肤上破了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仍是觉得触目惊心,当即是心疼得不得了,哪怕是药粉轻轻地洒落在伤口上,他都会下意识地认为要令冰凝疼痛不已。
公平地说,如果换作是他的其它女人也受了与冰凝同样程度的伤,他能够做出的最大的关心就是亲自前去探望和安慰一番,至于伤口处置嘛,当然是直接交给太医负责,他才不会劳烦自己这金贵之躯呢。为什么在冰凝这里就变成亲力亲为了呢?这里面至少有两层意思,既是因为在冰凝的身上倾注了他全部所有的爱情,也是因为在他的原计划里会在明天举办的册封典礼上对她有所亏欠,两相同时作用之下,他怎么可能置身度外、袖手旁观呢?
而实际上,若不是因为明天会对她有所亏欠,他也不可能放下繁重的公务过来看望她,自然地也会错过了她受伤的这一幕,因此这个时候皇上反倒是有点儿不知道到底是及时赶到更好一些,还是不亏欠她更好一些。不过他最清楚的则是,既想及时赶到,也不想亏欠,然而古人那句话说得太对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焉。
此时此刻,望着被他严严实实包扎起来的冰凝的这只小手,他是左看觉得心疼,右看还是觉得心疼。冰凝哪里知道皇上心里怎么想的?她只知道因为自己已经耽搁了他太多的时间,又因为他这个左看右看看个爱不释手看个天长地久,实在是令她又是禁不住地不好意思起来。
“臣妾这手已经丑成这个样子了,您左看右看地不嫌污了您的眼吗?”
“你比现在更丑的样子,朕不是一样都看过吗?朕也没有嫌弃你呢!再者说了,那个时候你怎么不问朕是不是污了朕的眼,现在怎么反倒是矫情起来了?”
“比现在还丑的样子?”
“你可真是!说你什么好呢!简直就是好了伤疤忘记了疼呢!比现在还丑的样子难道还少吗?不记得你像个瘸子似地跛着脚走路的怪样子了?不记得你脸上那三道血印子跟画了戏妆似的丑样子了?”
“哎呀,万岁爷您就别说了,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嘛。”
“哼,说到那三道血印子,朕还没有好好跟你算算旧账呢!当初平肌膏明明还有小半盒子呢,你怎么不用了?”
“啊?您连这个都知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第2789章 失望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那半盒平肌膏没有用完的事情居然被他知道了!这桩年初发生的陈年旧事居然在这个时候又被皇上给挖了出来,而且按照他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说辞,好像不但知道发生了这件事情,还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情。若说皇上怎么会知道她这里发生的事情,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她身边的奴才向他告密的结果,但是若说为什么会发生,当然是她自己的心思,至于她自己的心思是什么并不曾告诉过任何一个奴才,连月影都没有说过,怎么可能被他知道呢?
冰凝越想越是觉得诡异,越想越是觉得奇怪,于是一个惊呼出声,将所有的矜持和城府全都忘到了脑后头。皇上见冰凝难得大惊小怪一回,心里别提有多么洋洋得意了:哼,胆子不小呢,还敢跟朕耍小心思?丫头你还真是嫩得很啊!皇上在冰凝面前很少伪装自己的真情实感,心里怎么想的就直接说了出来。
“朕怎么知道的?朕有千里眼,朕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但知道你不再用那药膏,还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不打算继续用了,真真的是枉费了朕的一片苦心!”
“那个,那个……”
“那个什么?你休想再跟朕打什么马虎眼!朕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就是因为那个‘以色侍君、色衰爱驰’的歪理吗?你以为朕就是一个庸俗之辈吗?只看到你的漂亮脸蛋儿,没有看到你的学问,没有看到你的德行?你把朕想成什么人了?完全就是一个以貌取人的十足,你可真真的是太让朕失望了!”
皇上这一次说的是千真万确的心里话,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是对冰凝太失望了,因为被自己最在乎最心爱的女人误会,他心中的委屈可真不是一星半点,简直就是恨不能自比感天动地降下六月雪的窦娥,甚至还觉得更甚,这个时候的他就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只有立即得到冰凝的实质性宽慰才能稍稍心理平衡一番。然而冰凝是个女人,本身她还自己还需要皇上来哄呢,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好法子反过来哄得他开心呢?
不过平心而论,冰凝确实是是她自己的一些小心思,因为清楚地知道,过不了两年大选秀女就会按部就班同时也是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早早晚晚也会有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服侍在他的左右,与其到了那个时候被他喜新厌旧地抛在脑后,还不如趁着现在早些做打算,早早让皇上因为她脸上的这个疤痕而逐渐地厌了她,毕竟女人的四大品行“德容言工”之中,容貌仅仅次于德行,排在了第二位,可见身为皇家的女人,容貌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与其因为韶华已逝而恩宠不复存在,烦了她厌了她而打入冷宫,还不如是因为她脸上的这道伤疤毁了母仪天下的风姿。
虽然冰凝并不是一个只重容貌不重才学的肤浅女子,但毕竟她所生活的这个环境中,女人太多,美丽的女人也太多,她不怀疑他对她的感情,但是她不能保证他们的感情保鲜期能够坚持多入,被别的女人抢走了曾经属于她自己的这份荣宠实在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情。那就趁其它的女人还没有到来之前想些法子将让他渐渐地失去对她的兴趣吧,多多少少她还能保全一点她那可怜的颜面。
然而冰凝万没有想到皇上简直就是明查秋毫,几乎洞悉了她所有的小心思,这让她觉得很不自在。本来那点儿小心思是为了保全自己的脸面,结果到头来被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这一切,更是丢了面子,结果完全是事与愿违。谁没有点儿属于自己的秘密呢?就算是最亲密的人之间也不例外,因此冰凝无论如何都不肯痛痛快快地承认他刚刚那一番责备之语。
“回万岁爷,臣妾并不是您想的那样子呢,臣妾只是觉得那么金贵的药膏全被臣妾一个人用了,实在是怪可惜的……”
听着冰凝如此蹩脚的借口,皇上只觉得暗暗好笑,也是因为这个暗暗好笑,总算是冲淡了刚才因为被她误解而产生的浓浓怨气和委屈,心情有了些好转,他的脸色当然也好看多了,嘴里说出的话自然也是轻松了许多。
“怪可惜的?哼,朕的女人若是连个平肌膏都用不起,那朕可真是枉为一国之君了。”
眼见着皇上误会了她的意思,冰凝心中登时警铃大作,生怕又是因为哪句不合而惹恼他,当即赶快解释。
“不是的,不是的,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是说,是说,这药膏太金贵了,平日里实在是太难得了,万一日后臣妾还有需要用得上的时候却是没有了这药膏该多着急呀。”
“呸呸呸!怎么净说这般晦气的话!你伤了一回还不够,还要伤多少次?噢,难不成你上一回舍不得用,就是为了留着今天来使?哎呀,呸呸呸,朕怎么也跟着你不学好,也说起这些晦气话来了?”
皇上因为冰凝和他接二连三地说到了晦气话而懊恼不已,气得他连着呸了好几口仍是觉得赶不尽的晦气缠身。而冰凝眼看着皇上又误会了她的意思,还招来了一身的晦气,心里自是觉得罪过大了,吓得她赶快又换着法子去解释。
“不是的,不是的,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就是,就是,唉……”
平日里伶牙俐齿,跟皇上打嘴仗都鲜有败绩的冰凝突然间张口结舌起来,毕竟她不是一个擅长说谎之人,也不是八面玲珑之人,因此“就是”半天竟然卡了壳,感觉自己说什么都是错,可是不说的话又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一时间小脸涨得通红。
皇上虽然气恼冰凝误会了他,但是总归他是一个大男人,终究还是怜香惜玉之心占了上风,不忍看她如此困窘的样子,于是状似不经意地悄悄替她解了围。
“好了,好了,朕知道你这是考验朕呢,考验一下朕到底是一个只知道贪图美色的昏庸之徒,还是一个懂得欣赏佳人的明智之辈,好了,朕的表现你还满意吗?不管你是美是丑,也不管你是年老还是年少,朕从来都是视你为稀世珍宝,你还不相信朕吗?”
冰凝不是不相信他,而是自小到大,看多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让她如何相信身为帝王的他还能够有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的爱情?那不是自欺欺人吗?不过,此时的皇上还自顾自地沉浸在对爱情的美好憧憬和向往之中,旁人说什么都不会听进去,反而还会认为她不理解他而备感委屈和受伤,这个时候冰凝也知道,若是剥开爱情的光鲜外衣去呈现它最现实最本质的一面,委实是一件残忍的事情,特别是现在,他的情绪又是如此的激动,虽然她压根儿就不打算去随声附和、推波助澜,但至少还是能够做到尽量不要去扫他的兴。
“回万岁爷,臣妾自是信您的,这么多年了,您是什么人,臣妾不敢说妄自出揣度圣意,但是您对臣妾的这份心,臣妾怎么会不知呢?”
冰凝跟他玩了一个文字游戏,她特意强调了“这么多年了”,不过只是承认和肯定了他从前一直到现在对她有多么的好,然而她没有头脑发热地把这份圣恩荣宠想当然地延伸到他们的未来,因为她实在是太过理智了,因此即便现在真真实实地手握着这份爱情这份幸福,她也不想自欺欺人地放任自己的想像,想像一个她与他的美好未来,因为身为后宫女人,唯一的未来就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皇上认为冰凝终于“理解”了他也“认可”了他对她的这份感情而激动不已,总之一贯心细又敏感的他居然没有意识到冰凝那个“这么多年了”只是对他们过去和现在的认可,以为冰凝终于被他的真诚打动,心中禁不住大喜过望。
“你这丫头,既然早就知道,何苦不早早跟朕说清楚,害得朕以为你又要闹哪一出给朕看呢!不过话说回来,朕或许是真的老了,看着你都当额娘的人了,还是那么美,还是能够那么轻易地就搅乱了朕的心,所以朕总是禁不住地有些患得患失,害怕护不了你们母子一辈子,害怕不知道哪一天就走在了你们的前头,害怕下一世遇不见你,更害怕遇见了你,你却嫁作他人妇……”
说着说着,皇上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是何等自负与骄傲之人,从来都是豪气万丈、自信满满,然而却在冰凝面前主动承认他的这些害怕,放下了他所有的身为男人的尊严,展现了他心理既脆弱又自卑的一面。即便他不是帝王,然而天性使然也决不会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表现得这般不堪一击,然而他终究是抛开了一切伪装,毫无保留地向冰凝展现了他最真实的心理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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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0章 奴才
皇上从来都是一个自控力非常高的人,否则他也不可能得到今天这个位置,但是他今天确实是太过失态了,是一种对命运的深深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而原因当然就是今天这只被打碎的花瓶,给了他太多的太不好的心理暗示。这只花瓶承载了他们太多的美好回忆,却是在册封礼的前一天被打碎,虽说一直以来都有“岁岁(碎碎)平安的说话,然而心中本就因为对冰凝做了亏心事而背负了沉重心理包袱的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认为这是老天爷的特意安排,是老天爷的惩罚,只是惩罚到冰凝的头上,他实在太不甘心屈服于命运,却又因为束手无策而无可奈何。
皇上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许多,令冰凝的心情也非常不好起来,虽然她知道皇上心情不好的罪魁祸首就是她,就是她房间里这只被打碎的花瓶,但是她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枉她再是聪慧过人,又怎么可能想得到皇上悄悄在心里打的那个小算盘将她狠狠地算计了进去呢?正是因为不知道他的那个算计,被蒙在鼓里的冰凝才会大抱大揽下来所有的罪过。
“回万岁爷,您说的这都是什么呀?什么老不老,害怕不害怕的?臣妾知错了,平日里对福惠都是纵容逆爱太多,小阿哥才会这么没有规矩。其实,都不是福惠的错,小娃娃都是一刻闲不住的,要怪就怪臣妾大意了,以为小阿哥只会对颜色鲜艳的物件感兴趣,这么素静的瓶子定是不会吸引小阿哥的注意,结果没承想偏偏福惠就还真的稀罕上这个瓶子了,其实臣妾也不想是这个样子,若是早些知道就不会让小阿哥爬那个条案了。”
冰凝啰哩啰嗦、颠三倒四甚至是语无论次地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希望自己的这个主动认错能够让皇上消消气,让他不要太过伤感,可是因为她并不知道皇上难过的真正原因,因此就是说出大天去,也无法真正宽慰得了他的心。
眼看着就要晌午膳了,湘筠和雪薇两个格格从学堂归来,按照平常的规矩她们是要来冰凝的房里先请个安再去用午膳,于是当小格格进屋的时候赫然发现皇上在场,当即两人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目光,忙不迭地向他行礼请安。
皇上因为公务繁忙,并不是每天都有时间前来翊坤宫,而且即便过来一般也是傍晚甚至更晚一些时间,因此雪薇自从进宫以来,见到他的机会寥寥无几。而皇上的心情一直非常不好,此时此刻突然间见到粉妆玉琢的两个小格格,心情再晃好也不能在小格格的面前表露出来,因此他和冰凝之间的伤感情绪总算是有效地冲淡了一些。
难得与两个小格格见一次面,又是她们正式前往延嬉宫上学堂以来的头一回,难得的天伦之乐令皇上当即做出一个决定,午膳就摆在翊坤宫中。还是像上次那样,冰凝这里的午膳走走过场地摆在一旁,而众人实际用的则是从养心殿传过来的御膳。这么热闹的场合自是不能少了福惠阿哥,于是时隔四个月之后,一大桌子人再度其乐融融地共进午膳,好不热闹,不好温馨。
用过午膳之后,按照平时的规矩小主子们要去午休,冰凝也歇息,皇上要去办公,众人当即就算就此别过,不过,当小格格小阿哥相继恭恭敬敬地告退之后,冰凝准备服务皇上穿上披风离开的时候,却不承想他却开口发话了。
“月影,你重新给朕续一盏新茶来。”
“啊?”
不但是月影,就是冰凝也是大吃一惊:再续一盏新茶?万岁爷不摆驾回宫养心殿了吗?
见月影半天没有动静,一头雾水的样子问也不是续茶也不是的矛盾样子,他也懒得理会这个笨手笨脚的奴才,就又发出了第二道吩咐。
“高无庸。”
“奴才在呢。”
“你去把新到的奏折给朕拿到这里来。”
高无庸毕竟是在皇上面前当差的奴才,见过的世面当然是要比月影多很多,因此对于这个吩咐虽然也是满腹狐疑,但却立即不折不扣地迅速执行。月影见状,似乎终于开一些窍,于是追在高无庸的身后赶快退下给皇上续新茶去了。
冰凝当然也是对皇上的反常行为极为疑惑,不过见高无庸去取奏折,她似乎也和月影一样大致明白了一些什么,只是心情由最初的迷惑不解变成了现在的忐忑不安。
“启禀万岁爷,您,您是要在这里看奏折?”
“嗯。”
皇上惜字如金的一个“嗯”字让冰凝的不安心情又加得了几分。
“在臣妾这里看奏折,怕是传出去要坏了您的名声呢。”
“朕在这里看奏折怎么就是坏了名声?”
“老祖宗不是说过,后宫不得干政嘛。”
“朕让你看奏折了?”
“没,没有。”
“你的奴才全是背地里嚼主子舌根的?”
“不,不,不是的。”
“那你担心什么?”
话说到这里,冰凝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多说什么了,于是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同时悄悄地挪步到书桌边,将桌上自己的笔墨纸砚收拾起来,皇上看着冰凝因为一只手受伤被包扎上,只能用另外一只手忙这些事情,既是心疼也是气恼。
“湛露是干什么的?”
“她不是暂时先去服侍雪薇了嘛。”
自从雪薇格格入宫以来,因为担心人生地不熟,雪薇的贴身丫头不熟悉宫中的环境和规矩闹出笑话,冰凝就一直让湛露时不时地去帮把手。因为冰凝宫中的奴才并不多,专门调出一个人充当雪薇大丫头的调教师傅不太现实,因此她就让湛露一人身兼两职,除了雪薇去学堂和睡觉的时间以外,冰凝一般都打发湛露去格格房里,将主要的精力用在服侍雪薇身上,通过一年半载的言传身教怎么着也能出徒了。
“你的手不想要了是不是?”
“哪里呀,臣妾都没用到伤手,再说了,臣妾早些将书案给您拾掇出来,也能尽量不耽搁您的公务不是。”
“明天,朕让苏培盛再给你挑两个丫头吧。”
突然间毫无先兆地皇上转移了话题,令冰凝一下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随即又惊慌失措起来。
“不用了,不用了,臣妾这里有这么多的奴才,足够了,足够了。”
“够什么?你这里养了两个小格格,可是奴才却一个都没有加,当初凝霜和湛露都是用来服侍你的,结果一个一个都变成了小格格的奴才,你这里还是月影一个人,你不也说了吗?月影也老大不小的了,该寻个婆家了,当初朕也答应了你,可是左一件事情右一件事情,拖来拖去,又拖了快两年了,现在看来一时半会儿也还是离不了她,还不赶快给你再添几个奴才,你这个主子就要当奴才使唤了。”
皇上说话的语气很不好,满满都是似气话一般,但是冰凝从中还是听出来他对她的全部关心,担心她的手伤,担心她没有得到最好的服侍,同时也担心月影的终身大事,他的所有关心她都知道,也非常感动,然而她也有她的担心。
“回万岁爷,臣妾当奴才使唤倒不怕,相反,臣妾实在是担心坏了您的名声呀。”
“怎么又是坏了朕了名声?”
皇上万分不解,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名声就坏了两回,他这个皇上当的,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动不动就要坏了名声,实在是太窝囊太憋屈了!对于皇上的这个大声抗议,冰凝只微微笑了一下就赶快给他解释起来。
“现在这个时候不是特殊嘛!连官员的俸禄都减半,宫分也减半,可臣妾这里却还要添奴才,您说,是不是臣妾要坏了您的名声了?”
“可是你这里添了两个格格呢!添两个奴才谁能说出什么来?”
“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嘴长在旁人身上,臣妾管不得,您也管不过来。再说了,真若是引得麻烦,不要说您要有落人口实,就是臣妾这心里也是不落忍呢。”
“可是朕的女人被当成奴才使唤,朕的心里也不落忍!”
“臣妾晓得呢。只是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要不这样可好,待西北平叛大捷之后,待俸禄和宫分都恢复原样之后,您再给臣妾添奴才,行不行?”
冰凝理解皇上的关心,知道他对她的关心,而皇上也理解冰凝的苦心,知道她对他的情份,而且冰凝的担心也是极有道理,另外她也不是一口拒绝了他的好意,只是时间推后一些罢了,念及此,他才没有继续坚持。只是心中对她的愧疚又添加了一分,以致他对于明天册封礼的一些针对冰凝的安排和决定开始产生了动摇,如此知书达礼、善解人意之人非但不能获得她应有的荣宠,相反还要沦为他政治手段中的一枚棋子,这让他怎么能够继续狠得下心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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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1章 陪伴
皇上又一次陷入了感情与理智的痛苦泥潭之中难以自拔。在感情上他当然是被深明大义的冰凝所深深地感动,因而愈发地认为自己那个决定是多么的残忍,于是就愈发地觉得愧疚于她。然而但是在理智上他又清楚地知道,他实在是没有了法子才不得不利用她,不得不令她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不知道这是冰凝的幸还是不幸,要知道除了冰凝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从他这里得到半点荣宠,因此那些人得不到半点荣宠之人连能够成为他的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不管是幸还是不幸,有一点他是非常清楚的,如果他按照事先的决定去做了,对于冰凝而言是不非常公平的,不过还有一点他也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公平。尽管他已经深刻地认识到,心中已然做出的这个决定对冰凝而言必将带来极大的伤害,毕竟她是那么脸皮薄的人。
冰凝凭白无故横遭祸端,既无辜又可怜,然而对于深深爱着她的皇上来讲,他这个始作俑者也是付出了同样沉重的代价:对冰凝的万分愧疚、对自己的深深自责将充斥日后的每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是尽头。本来是为了打击敌人,结果却是杀敌一千,自扣损两千,更可悲的是他明明知道是如此赔本的买卖却还不得不做,皇上何尝不是承受着痛苦的煎熬?爱得越深,伤得越深,从来都是牢牢掌控一切的他竟然也陷入了这个怪圈之中,挣不开逃不开。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于,他仍是决定认命了,既然是他坐在了帝王的宝座上,既然她嫁给了他做女人,就必须要学会牺牲。
“那就暂且按你说的行事吧,这些差事你都不要再做了,本来就伤了手,再若出了什么岔子,朕可实在是难以心安。另外,既然你不同意添奴才,那么新的奴才没有过来应差之前,月影和湛露她们就只能是多担待一些,对了,说到月影的婆家,朕不是没有想过,也不是想故意拖延,只是她是你的奴才,朕总想给她挑一个千好万好的婆家,配得上她,不会让她受委屈更不会吃苦头,所以才不敢轻易赐婚,生怕好事没办成,反倒是害了那个好丫头。”
“臣妾替月影多谢万岁爷费心了。”
“只替月影谢,你自己不谢?”
“那要看您选了哪一位公子做月影的如意郎君,若是选得不好,臣妾为什么要感谢?臣妾还要埋怨您呢!”
“怎么,朕日理万机、宵衣旰食还不忘你的奴才,再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将功抵过了嘛!”
终于因为月影婚事这个话题,两个人说说笑笑一番,总算是将皇上从痛苦的煎熬中稍稍解脱出来,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高无庸将皇上的奏折取了过来,有了高无庸鞍前马后地服侍,冰凝也不用为他忙前忙后了。
从前在王府的时候,皇上经常在冰凝院子里忙公务,今天他因为想要多陪陪冰凝,作为弥补明天那个决定对她所造成的伤害,但是他又确实是公务缠身,连半日闲都偷不出来,于是他想到了从前的那个法子,把公务搬到冰凝的房间来做,既能够多陪陪她,又不耽误差事,一举两得。
皇上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在翊坤宫,冰凝当然是迷惑不解,因为皇上虽然也是在办公,但是白天的时间他一般都是留给接见群臣商讨大事,只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开始批阅奏折,然而今天皇上不但破天荒地将奏折抱到了翊坤宫,连接见群臣都取消了,如此反常的行为到底是为了哪般呢?
想了半天也想不通,终于冰凝决定放弃了,不管因为什么,总之他做任何事情都是有道理的,她充分信任他就是了。只是从前在怡然居的时候,经常是皇上在书桌前忙公务,冰凝悄悄地躲到里间屋避嫌,现在到了皇宫,她当然更是小心谨慎,因此尽管月影换了新茶回来,湛露待雪薇格格午休后也回到这里,她仍是一个奴才都没有留在他身边服侍。从前在怡然居的时候,至少还有竹墨在他身边伺候,现在为了完全避嫌,她宁可留高无庸进她的房间,将自己的奴才悉数招回到里间屋,也不愿一丁点儿的失误招来流言蜚语。
时间总是过得太快了,仿佛才刚刚坐在冰凝的大书桌前,思绪才刚刚飘到他们曾经的美好岁月,日头就渐渐地偏到了西边,名义上是为了多陪她一会儿,实际上埋头公务的他连多一眼都没有看冰凝,连多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上一句,更不要说下棋、品茗、谈古论今之类的了。不过因为皇上在办公,每日下午例行的小格格小阿哥前来冰凝这里嬉戏玩耍的事情就不得不取消了,两个人也算是难得地过了半天的二人世界。原本皇上打算晚膳也留在这里用的,结果临时传来了西北前线的消息,皇上不得不召赶快集群臣商议军务,心里更是愧疚。
“那,朕一会儿就先回去了,你这里一个是把手上的伤养好,这两天千万不要忙这弄那伤了伤口,另外,明天是册封礼,不宜求医问诊,所以要待到后天再请胡太医过来诊治,朕若是有功夫也会过来看你;第二个就是好好歇息,明日要行册封礼,不但要起个大早,而且整个行礼过程耽搁的时辰比较长,还是个大冷的天气,朕有点儿担心你这身子骨吃不消呢。所以今天晚上务必要好好歇息好,养精蓄锐;再一个就是明天一定要穿暖和了,手炉一定要记得带上,候礼仪官的时候就把手捂上,别累坏了冻坏了身子。还有……”
皇上还在犹豫,明天他做的那个决定,要不要提前跟冰凝通个气,让她有个思想准备。按理他的那个决定也不是什么最高绝密,提前让她知晓也无妨,然而因为心中有愧,他又实在是张不开这个口,因此一个“还有”之后,半天都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冰凝听他唠唠叨叨这么长时间突然间又没了下文,很是奇怪,于是没有多想就追问了一句:“还有什么?”
“还有,明天不管朕下了什么圣旨,你都要相信朕,这颗心,日月失辉。”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说。一则他是说不出口,二则他是担心冰凝忧思过重,连今天晚上都要歇息不好,明日那么繁重的礼仪怕是撑不下来了,因此即使“不要怨朕,也不要伤心难过”这样的话都没敢说出口,生怕引发冰凝的无限猜想,继而夜不能寐。
实际上皇上不用想都知道,明天册封礼过后,因为他的那个决定,冰凝必定会陷入一场纷争之中,从此往后,必定每一个夜晚她都将要夜不能寐,因此他何必提前跟她说呢?那不是又害她多了一个夜不能寐的日子吗?能多快乐一天就多快乐一天,哪怕是自欺欺人的快乐或幸福也是好的。
于是皇上带着他的那个决定,那个目前对所有人来讲都还算作是秘密的决定,步履沉重地离开了翊坤宫。毫不知情的冰凝一点儿也没有发现他的神色有任何异常,因此虽然偌大宫殿只剩下她一个人难免会心生孤寂落寞,然而一想到马上就要到来的册封礼,还有皇上这大半天时间的陪伴令她的心情又好了许多,尽管手上的伤口有点儿煞风景,不过与明日举行的那场册封大典比起来,实在是瑕不掩瑜呢。
虽然冰凝不是一个在乎世俗与名利之人,但是她毕竟是一个女人,作为一个女人,什么最重要呢?当然是名分了!而册封大典正是向全天下正式昭告她身为皇上女人的重要时刻,她是一个女人,也是一个凡人,更是一个如此深爱皇上之人,怎么可能会不看重这么重要的场合呢?因此提前几天她就已经吩咐月影将礼服备好,今天更是早早地就熨烫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凤冠头饰也早早地就选择完毕,依照冰凝的性子,当然不会选择多么耀眼的光芒四射的珠宝首饰,一则她自己并不喜欢,二则她更是不想抢了雅思琦的风头,她再是皇上宠爱的女人,却也不是他的皇后。既然能够摆得正自己的位置,那么冰凝挑选的首饰全都是既端庄又合她的身份还衬她的容颜。剩下的就是妆容了,只能是留待明天起个一大早,不过此时此刻在梳妆台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好了明天上妆所需要的全部胭脂水粉,就待月影用她那双巧手为她家小姐画就一个无懈可击、完美无瑕的妆容,再由湛露为她家主子梳一个规规整整的发髻了。
当窗外传来二更天的更漏声之时,这里的一切已经全部准备就绪,而冰凝也按照皇上的吩咐提前早早歇下了,明天是她这一生中除了出嫁之外最为重要的一个时刻,她有信心,一定会十全十美地完成,不留一丝遗憾,不丢他一点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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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2章 免礼
虽然冰凝早早就躺下了,然而却是因为心情激动而久久不能平静,比她十三年前出嫁前的那个夜晚还要不能平静。&十三年前那个夜晚,由于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又因为遗失了心中的挚爱,因此对于即将到来的出嫁非但没有半点期待,甚至是心生隐隐的厌烦。
十四年后的今天则是完全不一样了!因为今天冰凝知道隔了两重宫殿之外的他是自己深爱的人,也知道他对她的爱是一样深沉,一样浓烈,因此对于即将到来的册封礼她非但心怀憧憬,甚至是小小的激动。此时此刻,她才突然间发现,原来自己对于做他的女人怀有的竟是一种自豪的感觉,也是格外庆幸的感觉,冰凝难以想像,如果他们错失了今生的姻缘,她该会有多么的遗憾,而且是多么的遗憾就有多么的伤心。
这一夜注定是彻夜不眠,冰凝在满怀期待与憧憬之中迎来了这个已经被后世载入史册的日子,雍正元年十二月二十日。这一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最为正规的礼仪规范来进行,何时沐浴,何是更衣,如何恭迎、如何叩首……,全都是严格按照《大清会典》的记载,一丝不苟、分毫不差。
当太和殿举行的所有仪式全部结束之后,皇上从正殿上退下回到养心殿,这个时候按照礼仪,到了皇后率众嫔妃前来养心殿向皇上叩首谢恩的程序,这个程序完成之后,就是众嫔妃和王公命妇前往皇后娘娘的长春宫向雅思琦行庆贺礼,再然后就是众嫔妃前往贵妃娘娘的翊坤宫向冰凝行庆贺礼。
当雅思琦率众人按部就班地向皇上行了谢恩礼之后,皇上叫了免礼起身之后先说了一大套官话,无非就是先祝贺再勉励,先肯定成绩再提出要求,期望大家齐心协力、戒骄戒躁,等等,等等。
待这套官方说辞结束之后,皇上稍稍停顿了一下,因为是极为正规的场合,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全都屏神凝气,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在这么重要的场上出半点差池都是不可原谅不可宽恕的罪过,因此皇上的这个略一停顿迎来的就是极为寂静的时刻,仿佛地上掉根针都能够听得到。
冰凝因为心情激动而几乎彻夜未眠,而皇上则是因为犹豫不决而几乎彻夜未眠,实际上,不管是刚刚在太和殿主持册封大礼还是此时在养心殿接受后妃们的谢恩礼,他都一直没有停止过犹豫,没有停止过内心的苦苦挣扎。从情感上他想要放弃,从理智上他只有此路一条,不管是情感的矛还是理智的盾,谁也说服不了对方,谁也战胜不了对方,以致到了最后时刻、最后关头,他仍是犹疑不决。
他曾经是多么果断之人,是多么坚决之人,是多么,何是这么优柔寡断过呢?可是现在,在这么重要的典仪上,面对这么多的人,他仍是难以痛下决心。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离他不远不近的冰凝身上,他多想能够从冰凝的目光中寻求一点鼓励与宽慰,可是按照礼仪,此时的她必须低眉垂首聆听他的教诲,给不了他半点支撑的力量。
就这样吧!已经决定了那么多天,也纠结了那么多天,就差现在这瞬间了。对她的亏欠?嗯,朕这辈子对她的亏欠实在是太多了,已经多得难以计数,就是用余下的一生来偿还也是不够。
想到这里,皇上强打起精神,又抬眼看一看眼前的所有女人,少一个云芳,还有一个霍沫,比起她们两个,冰凝算是幸运的吧,其实何止是云芳和霍沫,她要比在场所有的女人都有福气,包括雅思琦在内,因为只有她得到了他的真心。
今天确实是他负了她,有愧于她,不过,他保证,他会用自己的这颗真心,用自己的一生,接受她的任何怨与罚。
想到这里,他总算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些理由,也找到了一些力量,这才勉强再度出声。
“已经谢过恩了,按规矩,你们退下之后就先去长春宫行庆贺礼吧,然后……”
说到这里,他的嗓子里仿佛是堵了一团棉花似的,半天又是说不出一个字来,而且不但嗓子不听使唤,连眼睛都也跟着一起不听使唤。察觉到自己有情绪失控的危险,皇上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若再是不赶快把话说完,赶快退下,怕不是要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上失态了。真若是那样的话,岂不是要给今天如此圆满的册封礼画下一个巨大的败笔?
“你们去完长春宫行贺礼,然后就不用去翊坤宫了。”
皇上终于狠下心来完完整整地说完这句话,因为言简意赅、吐字清晰,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明白了他的每一个字,然而所有的人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听错了,又或者是她们被什么附体,产生了幻觉。
就连冰凝都没有想到皇上会说出这番话来。她不是争强好胜之人,也不是在乎荣华富贵之人,但是她是极其看重脸面之人,特别是在向雅思琦行贺礼之后,立即当着所有人的面吩咐大家免了向她行贺礼,这句话就好像是狠狠地打在她脸上的一巴掌。
是她做错了什么事情,于是皇上要用这个法子来处罚她吗?要知道,向贵妃娘娘行贺礼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是她理所当然应该享有尊敬与荣耀,却是被他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无情地剥夺了。她不是想要什么荣宠,她只想要自己应有的尊严,可是尊严的剥夺却来自于她最爱的人,最信任的人。为什么爱越深,伤害也要越深?
要知道昨天他们两个相处的多好啊!宛若时光倒流,他们又重新回到了人生最轻松最惬意的时光,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她不是端庄矜持的侧妃,只秉一盏红烛,烟香袅袅,任光阴如箭、岁月如歌。
只是时光太过匆匆,昨天还是你情我浓,今天就是突施冷箭,不是冰凝无理取闹,而是她实在是跟不上他的步伐,即使她在奋力奔跑,仍是无法与他并肩同行,因为她再也读不懂他的心了。
不仅仅是冰凝这个当事人身在其中搞不明白皇上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就连雅思琦和惜月这样的聪明人和局外人,也全都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皇上这回唱的又是哪一出戏。年妹妹知书达礼、善解人意,又与皇上情投意和,更是在半年前才诞下福沛小阿哥,劳苦功高,刚刚皇上这句话意味着她不但没有功劳,甚至连苦劳都没有,一笔抹煞了她付出的所有辛苦努力。皇上不是最讲公平的人吗?这一回怎么偏偏这般苛刻对待她呢?
众人被皇上这个出人意料的决定所震惊,以致许久都没有缓过神儿来。而皇上呢?面对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却是没有勇气去品尝,甚至没有勇气去面对,当那声吩咐说完之后,不顾满屋子惊愕不已的主子奴才们,就直接退下了。
直到皇上退下了,众人才突然间醒过味来,才纷纷抬起头来面面相觑、不明所已。雅思琦是确实心疼冰凝,她与其它女人不同,一则她已经是皇后了,与包括冰凝在内的其它女人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冲突,因此她没有必要笑话冰凝;二则她比冰凝大了许多,在她眼中总觉得冰凝还是个孩子,自然而然地会疼惜;三则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冰凝给予过她巨大的无私的帮助,无愧于皇上在册文中所称赞的那样“爰赖赞襄之职”。因此,对于冰凝今天所遭受的这个无异于打脸的巨大的不公平,雅思琦虽然是爱莫能助,却也是在第一时间对她进行了安慰和劝解。
“妹妹,姐姐知道你受委屈了,不过今儿个这个册封礼可是大喜事一桩,你可千万不能往心里去,千万不能伤心难过。另外,万岁爷这么做,想必一定是有道理的,只是这个道理,姐姐我读的书少,不知道是什么,妹妹你读书多,定是能够理解万岁爷的用意,而且万岁爷对你是最用心的,这可是谁都看在眼里的事情,不说别的,单说去你宫里的次数要比我们这些姐姐们全加起来还要多,所以,大道理姐姐也不说什么了,现在又是万岁爷最难的时候,你就是有多少委屈也要替万岁爷担待一些,是不是?”
“回姐姐,妹妹都知道,您不必担心,妹妹不会无理取闹的。”
原本冰凝还想再多说几句,毕竟雅思琦是皇后,她说的话还是非常有影响的,其它人不管与冰凝关系如何,都不至于现在就看她笑话甚至落井下石,因此她必须要知雅思琦的这份恩情。然而仅仅是短短的一句话,冰凝都是强忍着伤心才勉强说出来,然后就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纵使她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完全就是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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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3章 和好
按照典仪,从皇上这里完成了谢恩礼,众人要前往皇后所在的长春宫向雅思琦行庆贺礼,虽然突遭变故,冰凝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创伤,然而她仍是忍住心底的无限悲伤,仍是顾全大局地表示了自己不会“无理取闹”,毕竟她只是贵妃,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了众人向皇后娘娘行庆贺礼。
雅思琦虽然万分心疼冰凝,只是该有的规矩礼数总是不能坏了,于是她只得是心有不安地对冰凝回了一句:“妹妹多保重”,然后就率先从养心殿退了下去,因为她要先回到长春宫静候嫔妃、公主、命妇们向她行庆贺礼。雅思琦退下之后,在典仪官的引导下,冰凝率众人缓步向长春宫走去。
从养心殿到长春宫,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对于冰凝来讲犹如千山万水般漫长。她既想不能自己哪里做错了,招致皇上如此对待,又不想看到旁人对她或同情或耻笑或冷漠的目光。于是这短短的几百米对她而言不但路途遥远历时也是格外的漫长,她几乎是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力量才勉强支撑着完成了在长春宫的庆贺礼。
当雅思琦接受完毕众人的道贺径自退下之后,原本的仪式是冰凝率先离开长春宫前往翊坤宫,留众人在在长春宫大殿稍事静候她准备完毕后,再由齐妃淑清率众人前往翊坤宫向她行庆贺礼。然而刚刚皇上的那一道口喻下发之后则意味着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就地解散各自回宫了。
虽然是就地解散各自回宫,由于冰凝尊为贵妃,自然仍是由她率先离开,于是在淑清等人的注视下,冰凝第一个转身,缓步走向了宫门口,此时的她已经顾不得别人是不是看她的笑话,或者是不是可怜她,现在她一门心思全放在了寻求原因上。
按理说昨天皇上来她这里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特别是两个人重温了一年前的幸福时光,他看公文,她看闲书,恋恋红尘,岁月静好。为什么只一夜之间就风云突变了呢?昨天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令皇上做出此等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决定呢?
从来不曾在宫中处心积虑地安插自己的眼线与耳目,因为她从来不屑于这种行为,可是现在的冰凝突然间心生了这个念头,因为她太想知道昨天皇上自翊坤宫走了之后到今天早上册封礼之前,在养心殿都发生了什么,以致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也正是此时此刻,冰凝才发觉那句老话说得是太对了,那就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从不曾在皇上的身体边扶植过自己的心腹,此时想要得到些内幕消息简直是要比登天还难。
实际上冰凝现有的手中资源也不算少,小武子是她的大管家,不仅曾经是皇上身边的奴才,而且还颇得皇上的赏识,由他出面寻一些在养心殿当差的旧识应该不算难事。另外,高无庸还是皇上的替班贴身奴才的时候,与冰凝也有一些交情,以她现在贵妃娘娘的身份向高无庸张一回口,想必他也不会太过为难与她。可是,冰凝思前想后,终是放弃了这些心思,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受罚事小,丢脸事大。她从来都是高傲之人,何时低三下四地求过奴才什么事情?不要说被皇上知道了,就是她自己都首先过不了自己的这道心理大关。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冰凝依然将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宁可蒙在鼓里,宁可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也绝不能去做这种丢脸面的事情。想到这里,她被皇上那道口喻堵得心口疼了许久的感觉总算是稍稍地松了一下,人不可以有傲气,却不可以没有傲骨,只要自己行得端做得正,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他的信任,就足够了。
就这样想了一路的心事,冰凝终于跨入了翊坤宫的大门。由于今天是册封礼,翊坤宫从一大清早开始就充满了浓浓的喜庆气氛,然而当她回来的时候,因为皇上的那道口喻已经像长了腿似的传遍了整个皇宫,所有的奴才们都知道了自家主子遭到了皇上的冷遇,一个个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没有了半点笑模样。
湘筠和雪薇是公主,今天的册封礼从头至尾都参与其中,原本前几日典礼官来到翊坤宫事先排演行礼规范的时候,她们就知道了最后一道程序是她们与各宫娘娘和朝廷命妇一起向她们的额娘行庆贺礼,然而随着她们皇阿玛的一声令下,这个事先演练了许多次的程序就这样一下子没有了。
冰凝是视脸面为性命之人,两个小格格虽然没有她这么严重,但她们毕竟是小孩子,知道看人脸色,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尽管有雅思琦率先劝慰冰凝堵住了悠悠众口,但是她们非常清楚,今天她们的额娘受了天大的委屈。其实雪薇还好,一来她在名义上是养在皇后娘娘的宫中,这个贵妃娘娘与她没有太大的干系,二来由于偏见她与冰凝在感情一直都不是很亲厚。然而湘筠却不一样了,她不但正式过继为贵妃娘娘的养女,而且冰凝还是她的小姨,另外婉然过世了,十四阿哥又不得势,因此她不像雪薇那样有皇后娘娘还有十三府作为坚强后盾,她只有冰凝一个人可以相依为命,因而对于今天冰凝的遭遇心情也最是不能平静。
待母女三人回了正殿,两个格格依规矩向她行礼并告退之后,雪薇已经转身朝门外走去,湘筠却是停在原地没有离开半步。
“小姨额娘,您千万别伤心。”
冰凝万万没有想到湘筠会这么懂事地来安慰她,心中登时一热,继而眼睛也热了起来。湘筠自从无意间被雪薇说破了婉然故去的消息后,一直对冰凝不冷不热,尽管皇上亲自出面劝慰了她,但是她也只是解开了已经失去了亲生额娘的心结,与冰凝之间的心结并没有完全解开,两个人的关系再也没有回到从前的样子。冰凝知道小格格是心思重的人,因此她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将自己的愧疚之情融入到对湘筠的悉心照料之上,希望用自己的一颗真心逐渐感化,不是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吗?相信小格格是个明辨是非之人,早早晚晚会理解她的良苦用心,不会一辈子跟她闹别扭。
对于这个“日久”冰凝没有半分奢望,或许是一年两年,或许是十年八年,她都不怕,只要能够等到湘筠原谅她的那一天,她就万分知足。然而就在冰凝已经做好了长久打算的情况下,万万没有想到,才过了三四个月的时间,她就得到了湘筠的原谅。此时正是冰凝心情最糟糕的时候,心中最难过的时候,湘筠这一句简简单单的“小姨额娘千万别伤心”宛若天籁之音,又如雪中送炭,温暖了她的整个心房。
老天爷果然待她不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尽管今天在众人面前失了那么大的脸面,但是却重新赢得了湘筠的女儿心,她怎么会不激动呢?
“好女儿,放心吧,小姨额娘不会伤心难过的。累了一上午,赶快回去歇息歇息。”
“小姨额娘,您真的没事?”
“真的,真的没事,赶快退下吧。”
“那,女儿就先退下了,下午再过来给您请安。”
“好,好。”
湘筠乖巧地退了下去,去追赶雪薇的脚步,冰凝遭受了那么大的变故都没有落半滴眼泪,却是因为小格格的这句普普通通的关心之语而泪流满面。那个视她为最亲的人,与她心贴心的湘筠又重新回来了,冰凝不仅重新收获了纯真的母女亲情,更重要的是可以告慰婉然的在天之灵,此时的她一颗激动的心仿佛是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简直是要比皇上收回成命,令妃嫔公主命妇统统前来向她行庆贺礼还要高兴,还要欣慰。
月影这大半天来的心情也像是航行在大海中的一条小帆船似的起起伏伏,与冰凝的百思求解不同,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她家小姐受了皇上的冷遇上面。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没有了处处难为她的皇太后,没有了时时与她作对的其它女人,好不容易过了几天的太平日子,怎么又被置于刀锋浪尖之上了呢?难不成她家小姐是一辈子的受苦受难的命?一边给冰凝卸下重妆褪下礼服,月影一边暗自打起了小算盘。
“小姐,您累了大半天了,先歇息一下吧。”
“我没有累什么,这里也都收拾完了,我去炕边坐会儿吧。”
冰凝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歇息,她只想静静地坐一会儿,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却是将月影急得不行,眼见着冰凝就是不去歇息,没了办法的她只好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小姐,要不湛露先在您这里当差,奴婢想告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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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4章 告假
“告假?”
月影一句告假弄了冰凝一个目瞪口呆。这奴才平日里要多忠心有多忠心,要多贴心有多贴心,要多真心有多真心,今天是冰凝平生以来遭遇的最大的风波,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月影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出告假呢?
其实今天这场风波对于冰凝而言并不算是最大的一场,但是从前的风波无论有多么,她只是王爷的侧福晋,虽然也有丢脸面的时候,但真正被人知晓的机会却少之又少。毕竟在整个大清帝国,比冰凝更尊贵的女人要有很多,不管是皇太后还是皇贵妃,随便数一数就要数上小半个时辰,因此若是论起尊贵的女人,就是轮到猴年马月也轮不到她的头上。再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冰凝闹出了天大的风波也得不到太多的关注,就算雅思琦都排不上号,她更是不值一提,天大的动静也顶多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话题罢了。
然而现在随着皇上成为大清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冰凝的行情也紧跟着水涨船高了起来,特别是随着皇太后的仙逝,她成为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女人,同时还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女人,作为贵妃娘娘的她一举一动都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甚至被永久地载入了史册,因此这场风波因为冰凝身份地位的不同而一下子变得意义格外重大起来。
从前冰凝哪怕是只有一点点的小事情,月影都会大惊小怪,然后再小题大做,事事上纲上线,生怕伺候她家小姐不周。然而在现在这个时候,在冰凝最难过最伤心最无助的时候,月影竟然提出告假,冰凝一下子愣住了。月影虽然不是她的主心骨,不是她的坚强后盾,不是她的所有依赖,但却是陪伴了她整整十四年的人。年大人年夫人虽然是冰凝的父母,但是出嫁之后连见上一面都是奢望,以致多年下来,她对父母的所有记忆仍然只停留在她十三岁之前的那段时光中,多少亲情已成追忆;皇上虽然是她的夫君,但是他被国家大事,被家中琐事占据了太多的时间,能够用在冰凝身上的简直是少之又少,对于冰凝而言,他就像高高挂在星空中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及,只有静静地等待他的阴晴圆缺,她的人生中或洒下光芒或投下阴影。
唯有月影,虽然与她非亲非故,却是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分分秒秒不离她的左右,冰凝的快乐会第一时间与她分享,冰凝的伤心会在第一时间被她知晓,她与冰凝虽然只是主仆身份,却是姐妹情份,可竟是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向冰凝提出告假,犹如才刚刚被皇上刺了一剑又立即被月影砍上一刀,接二连三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冰凝登时产生了众叛亲离的感觉,这让她如何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告假呢?
“你,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告假了?你前些日子不是刚刚歇过了吗?”
“回小姐,奴婢突然间有个老乡来找,说是有急事,奴婢实在是……”
原来是一个老乡!什么时候冰凝连一个老乡在月影心目中的地位都比不过了?需要这个奴才抛下身心备受伤害的她家小姐,急急地为那个老乡排忧解难?
虽然心中万分不解,虽然感情上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月影的重友轻主,然而冰凝既是因为不想以一个弱者的姿态,以一个需要同情的面目出现在旁人面前,也是因为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苛责的主子,面对精心服侍了她十四年的奴才,她实在是张不开口责备。
“既然是你的老乡有难处,就赶快过去帮个忙吧,谁没有个难处呢?不过,现在是个多事之秋,你也看到了,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就更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给旁人留下半点口实,否则我再是在心终究还是无力,能保你到什么程度,我也是不敢打下保票。”
冰凝这番话说的是实情,绝对不是因为月影抛下她不管而心生怨恼之下的一番气话。今天的情形冰凝虽然还没有猜出来个大概,但是有一点她是非常肯定的,那就是一定是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从而惹恼了皇上,至于是哪一点,确实是需要她再费一番脑筋仔细思索,只是现在时间太少了,还容不得她仔细思索、寻出答案。
月影就知道,她家小姐是那么通情达理的一个人,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于是一得到冰凝的应允,当即喜出望外,恨不能立即就放下手中的差事赶快出宫。
“奴婢多谢小姐的恩典,那奴婢这就先退下了。”
望着月影喜出望外的目光以及迫不急待的神情,冰凝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变得格外难看起来。一个被自己夫君的抛弃的女人,连奴才都不想在她身边多呆上一分一秒,这不是雪上加霜吗?不知道大清帝国还有没有比她更惨的贵妃娘娘。虽然心中格外伤心,但月影终究不比旁人,即使这样待她,冰凝仍是一丝一毫都生不起她的气来,只是暗暗地叹了一声就又接着开口叮嘱这个奴才了。
“好,你赶快去吧,速去速回,我这里不用你惦记着了。”
月影一溜烟地迅速退了下去,只留湛露一个人忙前忙后。出了翊坤宫的月影左右看了看,才又装作若不其事的样子朝养心殿走去。
月影虽然是冰凝的贴身奴才,但她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翊坤宫的二当家,这个身份成了她此时畅行养心殿的最佳保护,否则仅仅凭借冰凝的贴身大丫头这个名号还真是不能被随意放行、畅通无阻。毕竟养心殿是帝王寝宫,是皇上自己戒心最轻的地方,却是整个皇宫警戒最重的地方,岂能容她一个小小的使唤丫头为所欲为?
养心殿对月影来讲并不是一个熟门熟路之地,她才入宫一年的时间,又整日里要服侍在冰凝身边,养心殿又是高度戒备的重地,平时里偶尔过来办差都是直来直去,不敢有半点停留,更不可能东张西望、四处打探,因此进了养心殿之后,她只得是故作镇定,装作是前来办差的样子,然而一双眼睛却是小心翼翼地悄悄打量。
月影在找一个人,当然这个人肯定不是皇上,冰凝今天的遭遇预示着她在皇上面前的受宠程度今非昔比,因此月影若是直接前来找皇上,被一贯喜欢疑神疑鬼的皇上误以为她是受冰凝的吩咐前来向他求情,那样的话非但不能替冰凝挽回半点局势,相反更是彻彻底底地害了她家小姐。
既然不是找皇上,那么月影想要找谁呢?她想找的的是婵娟。冰凝万万也不会想到,月影根本就不是老乡有急事需要她去帮助,而是以老乡为借口溜出来的目的竟是要替冰凝打探消息。
冰凝一贯兰心蕙质,只是今天突然间被皇上免去了众人向她行册封庆贺礼,一时间头脑发懵没能第一时间觉察出来月影的异样,不过好在她从来不与奴才计较,又是相信月影的为人,因此当她听到月影要告假的时候,只是觉得月影没有陪在自己的身边实在是心里委屈,才会一时看不清她的一颗真心,才会误以为她真的就是为了老乡抛下了情同姐妹的主子。不过也幸好冰凝一直待奴才从不苛责,才会即使自己很难过很伤心的情况下,依然恩准了月影的告假,还不忘提醒她千万不可大意,失势的主子定是会连累自家奴才,她现在已然是自身难保,当然是护不住自家奴才,只能是让月影自求多福了。
或许是老天爷也被冰凝的诚心实意感动了,以致这个望月影自求多福还真就是得到了菩萨的保佑,月影自从进了养心殿大门之后,一路畅行无阻,没有遇到半点阻碍,这让她反而心中更加的慌乱了起来,不知道是自己故做镇定发挥了作用,还是说她已然成了瓮中之鳖,就等一会儿收网呢,毕竟是亲眼见过皇上那些手段的王府旧人,月影相信自打她一进宫皇上就知道了,只是现在没有理会她罢了。
虽然心中慌乱得不行,月影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打退堂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她双脚踏进了养心殿的大门,她就没有想过要全身而退的问题,因此,不管是老天爷照顾她也好,还是皇上闲看热闹先放她一马也罢,她既然决定了走这条路,就会坚定地走下去。
不知道她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月影还没有在养心殿整整转上一圈呢,就顺顺当当地见到了她想要见的婵娟。此时的婵娟正在茶水房催促当差的奴才再快一些,皇上的茶已经凉了,再不赶快换上新茶,怕是要挨骂了,因为皇上今天的脸色非常不好,婵娟是在他跟前服侍多年的奴才,这点儿脸色还是看得非常清楚的。
第2795章 求人
心心念念的婵娟姑娘就在眼前,月影当即是激动万分,但是这里毕竟是养心殿,就算是在翊坤宫,她虽然是二管家但也只是奴才身份,不可能随心所欲,更不要说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了。想要与婵娟借道说话,但又想要避人耳目,因此她只得是强压下心中的巨大喜悦,悄悄地更加放慢脚步,更加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机会。
老天爷果然是眷顾月影,此时的她简直就是心想事成,机会说来就来了。婵娟是在皇上身边贴身服侍的奴才,只是等茶水房的茶水有些着急了才亲自出来催促,但是将茶水送到东暖阁的差事可是不用劳烦她这个大丫头的,于是吩咐完茶水房的奴才之后她就一个转身回了东暖阁,毕竟那里除了皇上以外还有一屋子的朝中重臣呢。
茶水房离东暖阁还是有不少距离的,而这一路上开始还有些奴才匆匆忙忙地走来走去忙着自己手中的差事,只是离东暖阁越近,奴才越少,特别是离东暖阁只有一百步左右地方的时候,不知道是老天爷太过眷顾月影还是因为这里是戒备森严,除了前面一无所知脚步匆匆的婵娟和后面处心积虑心事重重的月影之外,再也见不到一个人。这是月影盼了又盼,最理想最难得的机会,她一定要牢牢地抓住了。
“请问前面的可是婵娟姐姐吗?”
虽然月影的这句问话声音很是轻微,一是因为有求于婵娟自然是要放低了姿态,二是因为生怕被旁人听到坏了她的大事,然而由于她的这声问话太过突然,同时婵娟又正自顾自地心里想着事情,以致这么轻微的一句问话也将她吓了一大跳,随即立即转过头来,这才发现身后站的是神色略显慌张的月影。
“哟,我以为是谁呢,吓坏我了,原来是你呀!”
婵娟的这个反应是被惊忧之后自然而然的条件反射,并没有半句责备月影的意思,然而月影因为有求于她,心中很是忐忑,因此想当然地认为婵娟这是在埋怨她,于是更加小心翼翼地向婵娟赔了一个笑脸才又开了口。
“真对不住姐姐了,刚刚我也是心急了一些,惊了姐姐,月影这就给您赔个不是,还望姐姐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月影这一回吧。”
“哎呀你这是说到哪儿去了!什么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我就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还当真了!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儿呀?”
不管月影还是婵娟,因为服侍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主子,因此她们都不是普通的奴才或丫头,因此更正规一些的话,是应该称呼她们为“女官”,既然是女官,总有官职高低之分,因而从官职这个角度来比较她们,则月影的职位肯定是在婵娟之上,毕竟翊坤宫二总管的身份可是响当当的。当然了,这只是简单地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的结果,而实际上呢?因为婵娟服侍的皇上,皇上的地位当然是高过冰凝的,因此虽然婵娟在官职上比不过月影,但是由于她接触的是最核心最机密的最高领导层,因而在众人的眼睛里,她手中所拥有的权力却是远远地高于她的官职,决不仅仅局限于普通的三等女官。
实际情形确实如此,月影之所以找上婵娟,也是因为她整天服侍在皇上左右,除了高无庸之外,就数她最了解皇上的所有事情,无论是饮食起居这种生活琐事还是各项方针政策如何决策出台这种国家大事。
正因为如此,所有的奴才见了高无庸和婵娟都会礼让三分,连苏培盛都是不敢找他们的麻烦,真若是犯了错事,苏培盛也只敢跟皇上提一提,是不是处罚,怎么处罚都是由皇上定夺,苏大总管可是不会趟半点浑水。
连苏培盛都不敢惹的人,月影就更不敢招惹了,平日里虽然各为其主,但是能让则让,能捧则捧,决不会有丝毫的不恭不敬。此番刻意前来的月影是有求于婵娟,自是心虚不已,心中已然矮了三分,此外对于奴才私下接触,传情况递消息,本身就是触犯了宫中早已经三令五申的清规戒律,更是没有半点底气,因而想了一路的说辞,此时也是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含糊了起来。
“婵娟姐姐,我,我,我是想跟您打听个事儿。”
打听个事儿?婵娟一定月影找她不是正经差事,而是要打听个事儿,当即心中警铃大作。在皇上身边当了十几年的差,能够得到皇上的信任,事无巨细都放心交她手上去办,婵娟在格外骄傲自豪的基础上,自然也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心,知道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这杆称她拎得非常清楚。在服侍皇上这十多年期间,也不是没有人像月影这样凭着熟脸熟人的关系希望探得皇上的一些情况,不管是女人间的争风邀宠还是政治对手之间的拉拢利诱,婵娟这辈子可是见得多了。当然,无一例外的是她对于各式各样的或直接或间接打探消息全都一概或委婉或坚决地给予了拒绝,否则她也不可能十几年来一直服侍在皇上的左右,得到他的充分信任。
不过就算是婵娟见多识广,然而像月影今天这般打探消息的情况她还真是几乎从不曾见过。一是没有任何好处,不管是后院女人间的争宠还是政治敌手间的拉拢眼线,总归都是要给婵娟一些好处的,而且全都是重金利诱。虽然这些重金婵娟是一文一钱都没有进了自己的口袋,但是像月影这般两手空空地前来讨问消息还真是闻所未闻。二就是开门见山,因为是私下打探消息,不管是太监还是宫女前来跟婵娟过招,都是会先环顾左右而言它,云山雾罩地打上一大堆伏笔才绕到正经事情上来,还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像刚才月影这样,上来就直接对她说“我想跟您打打听一个事儿。”
月影这么“上道儿”根本就不是她没把婵娟放在眼里,而是她做这种事情完全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实在是没有任何经验。毕竟冰凝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又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主子,哪里需要月影做这种上不了台面儿的事情?然而风水轮流转,从前若是从不曾得过宠,不曾被高高地宠到了天上,月影还不至于这么不甘心,恰恰就是因为曾经被皇上捧在了心尖上羡煞了众人,尝到了受宠的滋味是这么的美好,现如今当被他亲自一棒子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时候,月影才会替她家小姐万分伤心难过。
跟了冰凝这么多年,月影也算是摸透了冰凝的脾气,以她家小姐那么骄傲的性子,她知道冰凝现在最着急的并不是要立即扭转在皇上面前备受冷落的局面,而是要尽快得到为什么被他打入冷宫的原因,也就是原因比得宠更重要。所以她手会铤而走险求到了婵娟的头上,虽然从前她与婵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情,也知道私下打探消息是皇上最为深恶痛绝的行为,但是为了冰凝,哪怕是被狠狠地责罚她也再所不惜。大不了最终也和秦顺儿走上同样的一条路,不过她与秦顺还是不一样的,秦顺儿从来都是为自己打算的人,只是一不小心触犯了天条,而她则是为冰凝心甘情愿去踩雷。
按理说月影跟了冰凝这么多年,不管是水深还是水浅都着实经历过不少,按理说求人办事哪里有空手而来的道理?就是请个太医来应诊她还知道包了个十两银子的荷包呢,何况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求到婵娟的头上?其实月影临出门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犹豫再三她最终还是决定两手空空。毕竟这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趟雷,私探消息已经是罪不可赦,再加上一个重金收买皇上的奴才,不但是罪加一等,而且还是心虚的表现。
虽然她的脑子不如冰凝聪明,但是跟在冰凝身边多多少少也得了些真传,空手前来的月影打算赌一把,赌她这个两手空空让婵娟稀里糊涂摸不清门路,误以为皇上对她家小姐依然恩宠正盛,于是她这个奴才仗着皇上的恩宠根本就没把小小的婵娟放在眼里,所以才会这么大颜不惭地前来空手套白狼。真若是能够唬住她的话,或许月影还真就能够从她这里套出些有用的消息。
月影的如意算盘果然是奏效了,这个剑走偏锋的招数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上当,但是面对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月影,至少婵娟的心里是开始二里二唬了,心里止不住地琢磨了起来:月影这丫头平日里倒也不是威假虎威的奴才,今天好不容易巴巴地来求自己办点儿事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难不成万岁爷的心里头还有她家主子?可是,话说也不太像呢,刚刚万岁爷当着那么多的主子还有那么多的朝廷命妇亲口说的那些话又是怎么回事儿呢?都已经这么狠狠地打了她家主子的脸了,居然还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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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6章 挖坑
不管月影是什么来头,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第一时间跑到她这里问个事儿,不用想婵娟都知道那丫头想问什么事情。刚刚在正殿上皇上说那番话的时候,月影也是在场的,皇上说的每一个字她都一字不落地听个一清二楚,现在竟然还来问婵娟一个事儿,摆明了是套话来的,婵娟再是脑子不够聪明,这点儿弯弯绕还是难不倒她。
“月影,你可真是说笑呢,你家主子可是万岁爷眼跟前的大红人呢,还能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你还跟我打听个事儿,这不是笑话我吗?”
月影跟着冰凝得了不少真传,婵娟跟着皇上这么多年也不是在虚度光阴,两个主子斗智斗勇,两个奴才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既然月影跟她玩虚的,那婵娟也直接兵来将挡水来圭掩,玩虚的谁不会呀!
眼看着婵娟不接招儿,还不停地给她戴高帽子,月影实在是没辙了,她不是因为办差才来的养心殿,而是为了从婵娟这里探得皇上这边的情况,婵娟在自己的宫里,就是耗一天都耗得起,而月影本就是偷偷摸摸、掩人耳目,当然是希望速战速决,于是拖不起的月影只得是放弃了一开始耍的那点儿小聪明,赶快跟婵娟玩实的。
“婵娟姐姐,我家主子再是大红人,那也还不是得看万岁爷的脸色不是?万岁爷今天的话摞得有些狠了,您也知道,我家主子脸皮子薄,有些受不住,我看着心里头格外的难受,就想来请教您一下,是不是我家主子哪里惹了万岁爷了。唉,我家主子跟万岁爷之间一直好好的,昨天万岁爷还在我们宫里从不到晌午一直呆到了快要晚膳的时候才因为怡亲王和张大人过来求见和我家主子别过,走的时候也是好好的呢,不知道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不要说我这个笨脑子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就是我家主子那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也是不明白呢。其实您和我都知道,现在可着整个宫里,也就我家主子能哄万岁爷开开心心的,这若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我家主子被打了冷宫,万岁爷定是心里头不好受,咱们做奴才的从今往后也定是谁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月影这番话有些是她事先想好的,有些是她临时现场发挥的,很显然,前半段比较谦卑的那套说辞是事先想好的,后边那些带有威胁性的语言是临时现场发挥的。原本月影没想洋洋洒洒地说这么多,毕竟是有求于人,放像姿态是最重要的,怎么可能连蒙带骗再吓唬呢?然而婵娟那个拒人千里的态度实在是把她逼得没了办法,心里实在是没有把握神儿也跟着慌了,于是头脑一热就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
果然,婵娟可是在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奴才,她才不是被吓唬长大的,而是被人捧着成长起来的,月影有求于她还这么理直气壮、趾高气昂,当她婵娟好欺负呢?
“哟,真没看出来,月影居然嘴皮子这么利索呢,平日里可是没见你这么大能耐,听说贵妃娘娘嘴皮子也挺利索的,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呢,若不是有这个机会,我哪里有机会见识到你这么大的本事?”
婵娟一通冷嘲热讽当即令月影从忐忑不安直接换成了六神无主。
“婵娟姐姐,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
就像绕口令似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婵娟又忽然好像没了兴致似的,不再追究这个问题,结果才刚刚心里稍稍踏实了一点儿的月影又因为婵娟紧接着转换的话题而再度把心提得高高的。
“算了,算了,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一点儿都不好奇,不说拉倒,我现在感兴趣的是,你今天过来跟我面前这么耀武扬威,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家主子的意思?”
要说婵娟可真是没有白白在皇上身边当了这么多年的差,只一句话就将月影立即逼进了死胡同中,进退两难。
说是她自己的意思吧?婵娟跟她非亲非故还没有什么交情,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卖给月影这么大的面子?私自泄露主子的消息可是大罪过,更何况她的主子还是皇上,就是给她几个脑袋也不敢呢。
说是她家主子的意思呢?一来冰凝确实是根本就没有打发她办这趟差事,而且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原本就是她自己私下做主来找婵娟,万一哪天再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误会是她家小姐的授意,那岂不是要害了冰凝吗?二来刚刚她已经话里话外地用冰凝的身份来暗示婵娟,结果婵娟压根儿就没有上她的当,现在再抬出贵妃娘娘的名号也不会好使到哪儿去,反而还有陷害冰凝的可能,因此说出大天去,月影也不能把冰凝给牵扯进来。
面对婵娟狠狠将上的一军,月影简直是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时间竟是舌头打结,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月影的这个窘迫模样婵娟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还以为月影能当上二总管是有什么真材实料呢,原来也不过是仗着她家主子的狐媚之术在万岁爷耳边吹了枕边风才跟着风光起来。好啊,今天我就好好过你过过招,看看你家主子到底还有什么能耐,哼,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怎么翻身呢?做梦吧!
“哟,怎么?答不上来了?居然也有月影你回答不上来的问题?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吗?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根本就没有存心考你呢。既然你回答不上来,那也没关系,我就勉为其难,代替你回答可好?”
婵娟嘴上问着月影“可好”,但月影自己非常清楚,婵娟可不像她表面上的那个样子似的好说话,相反,应该是非常不好说话,甚至可能是从前她或者是她家小姐得罪了婵娟,否则婵娟话里话外怎么会透着一股子阴阳怪气呢?
月影猜得不错,婵娟确实是在处处为难月影,她一开始并没有表现出这么咄咄逼人的气势,不过就是想让月影放松警惕,将自己的意图和盘托出,当她完完全全地掌握了月影的底牌之后,就到了她奋起反击的时刻了。因此她根本就不待月影回答,实际上她也根本不想听月影的回答,不管月影说什么对她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她唯一的念头就是狠狠地羞辱月影一番,继而再狠狠地羞辱她家主子一番,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想法和目的。
“我也是多嘴,问你这些做什么?直接告诉你不就成了?不是我乌鸦嘴,你家主子这一回呀,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翻身喽。”
月影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个结果,现在真真切切地从婵娟的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当头一棒,打得她头昏眼花、双腿发软。
“婵娟姐姐,这,这可当真?万岁爷真的……”
皇上怎么可能跟婵娟说任何与冰凝有关的事情呢?婵娟再是得皇上信任,也仅仅局限于交办她差事,而不是说能够跟一个奴才说些个人方面的事情,就连十三阿哥都很难了解皇上与冰凝之间的这些恩恩怨怨,婵娟就更是连皮毛都难以知晓。这一切不过就是婵娟在故意气月影,捕风捉影、似是而非地吓唬她,而月影因为关心则乱,又是原本就没有太多的心计,自然是婵娟一句话就信以为真了。
见月影轻易地就上了钩,婵娟憋闷了许久的怨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通奚落讽刺嘲笑即刻就像是火山喷发似的一股脑全都朝月影的身上落下。
“哼,不过是依仗万岁爷的宠爱,真就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俗话不是说了吗?能爬得有多高,就能摔得有多狠,我看这回呀,是摔了个鼻青脸肿了吧?就指望着这张脸争宠呢,现在这张脸连皮都没有了,我倒要看看还能猖狂到几时?”
婵娟含沙射影一番话说下来,月影听得是面红耳赤、头昏目眩,虽说婵娟是皇上跟前的当红奴才,但是她家小姐还是皇上眼中的当红主子呢,奴才再得宠,能比得过得宠的主子吗?婵娟再是没脑子,再是记恨她家小姐,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与贵妃娘娘作对吧?虽说她家小姐现在很不得势,但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婵娟也太过鼠目寸光,才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开始落井下石了,月影见过势力的奴才,却是没见过像婵娟这样势力的。
“婵娟姐姐,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家主子呢?我家主子……”
“月影,你好像也算是个聪明人吧,怎么今天从头到尾都这么糊里糊涂的呢?我有说过‘你家主子’这四个字吗?”
是呀,婵娟不管说了多少话,从来没有说过一次“你家主子”这四个字,经过这一提醒月影才发现果然如此,也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落入到婵娟早就给她挖好的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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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7章 报仇
对于此番“惨遭暗算”,王爷在懊恼之余当即又“醒悟”过来:自己之所以为被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咬到了舌头,一定是由于在他的柔情蜜意攻势之下,她马上就要把持不住,马上就要沦陷在他的强大,由于生怕露出马脚,她才会“诡计多端”、铤而走险地使用这个法子,继续装疯卖傻,妄图逼退他的猛烈进攻。
他还从来没有在这个阵地上失败过。不论是什么样的女人,贞洁烈妇也好,情场老手也好,万事不懂的黄花大闺女也好,就算是她年冰凝,一副清高得不能再清高的样子,最终不也全都统统迷失于他的柔情攻势之下吗?
正因为所向披靡,从不曾尝过败绩,才令他信心满满地以为这一次当然会稳操胜券,谁想到,这个女人,不但是最最狡诈,也是最最意志力坚强,竟然能够坚持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被他得逞。
眼看着胜利在望,竟然马失前蹄,非但没有攻下这座城池,更是被冰凝突如其来的这一招“关门打狗”而前功尽弃,令他当即恼羞成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他当即想也没想,一把就将她抄起来,三两步就踏进了里间屋,然后直接将她扔到了床上,同样是眨眼之间,还不待冰凝醒过味来,她身上的衣裳就稀里哗啦地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它们都去了哪里,反正是全都不在她的身上。
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场景,冰凝惊得目瞪口呆,以为他这是又想出来什么稀其古怪的法子来捉弄她。不管是什么捉弄她的法子,这衣裳可是眨眼之间全都不见了,这回若是再摔了屁墩什么的,连件衣裳都没有,失去了保护的屁股还不要摔得更痛更惨?情急之下,也忘记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古训,而是条件反射般地质问道:
“您这是要干什么?”
“爷不是说了,要帮着你想想以前的事情吗?”
然后不待她再说一句话,直接吻上她的双唇,同时右手从她的脖颈开始,一路向下,不费吹灰之力就攀越到山峰之巅。
由于刚刚被冰凝咬了舌头,报复心理极强的他当然是要血债血偿。可是任他怎么搜寻,就是逮不到她的舌头,久攻不下,也顾不得什么诱敌深入的大计,更是将“情意绵绵”忘得一干二净,直接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你的舌头呢?”
“就,就在……”
“伸出来!”
伸出来?那不是相当于伸着脖子等着挨宰吗?他这种锱铢必较之人,绝对是要报那刚刚被她咬了舌头之仇!冰凝可不傻,当然知道交出舌头之后必然是惨遭他报复的恶果。可是眼见着大老爷怒目而视,不听话的结果一定还会有更严厉的处罚,无可奈何之下,冰凝只得是极不情愿地将刚才一直往后退缩,几乎要缩到嗓子眼儿的舌头,稍微放松了一点儿后缩的力度,但是要她伸出来,她可是坚决不肯,因为她担心,这要是被他咬上一口,还不把直接就被咬断了?舌头被咬断,她还不立即就变成哑巴了?
第2798章 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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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拿自己当作亲人对待的婵娟,只在皇上身边当了一年差的高无庸一瞬间就有些把持不住了,虽然他也知道皇上交办的差事是天大的事情,他这个做奴才的唯有守口如瓶,只能带耳朵不能带嘴巴,然而忙着国家大事的皇上早已经是无瑕像从前那样将一部分注意力放在整治家规上面,因此在高无庸的眼中,皇上并不像旁人口中所说的那般铁腕与无情,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是没有遇到过被皇上重重责罚的情形,再加上眼前的婵娟一副柔弱难过的样子,无形之中更是令他心生恻隐。
“那个,婵娟姑娘,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你我相处日子久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也不能眼看着你被万岁爷责罚不是?其实我也没出什么大力,也没帮上大忙,只是在万岁爷面前动了动嘴,说两句好话而已,实在是不值一提……”
“这还不算帮大忙?婵娟实在是感激不尽呢。”
说着婵娟就欲向高无庸施礼言谢,吓得他赶快一把扶起了婵娟。
“哎呀,婵娟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啊!你快不要这样了,我哪儿受得起呢?”
“那,那您既然不受我的谢礼,就算是没有把我当外人,是不?”
“当然,当然,我什么时候也没有把你当过外人呢!”
“既然没把我当外人,那我现在有难,你还要不要帮我?”
“你是万岁爷眼前的红人,怎么会有什么难呢?”
“唉,高公公,你是真瞎还是装没看见?这些日子万岁爷待我可是跟从前不一样了呢。”
“婵娟姑娘,这你可是真的多心了,万岁爷待你还不是跟从前一样么?我可是没有看出来什么呢。”
“刚刚你不是说过没有把我当外人吗?怎么才一转眼就忘记了?”
“我……,这……”
原本就不是能言会道之人,被处心积虑的婵娟将了一军,高无庸一下子就口吃了起来,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个所以然。婵娟见状更是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只道自己的胜算又增加了几分。
“既然不是外人,那就是亲人,你既然将我当亲妹子,就不能眼见着亲妹子有难而袖手旁观吧?”
“嗯,是……,是亲妹子,是不能袖手旁边。”
事到如今,老实本分的高无庸就剩下了口口称是的地步,半个字也讲不出来。此时此刻火候已经完全到了最佳状态,婵娟不把握住这个机会,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算计可就要化为乌有,她哪里肯白白浪费掉这大好契机?
“既然对亲妹子的事情不能袖手旁观,那你到是说说,为什么万岁爷对我唯恐避之不及?我去打扇不行,我去捶肩不行,我干什么都入不了万岁爷的眼,难不成我整日里干站着,闲呆着?”
就知道婵娟会问他这个事情,此时被她逼到死胡同中的高无庸简直是快要被她逼疯了。
“你就是干站站,呆着头,万岁爷也没有责罚你不是?你不是还能图个清闲嘛,何乐不为?非要整天累得直不起腰来就高兴了,踏实了?”
“那当然!你以为万岁爷不答理我是好事儿啊!你以前又没常在万岁爷跟前当差,你知道从前是什么情形?万岁爷越是不理你,你就越是要遭殃了!万岁爷不是不理你,是在想法子法子整治你呢!你还真以为我能图了清闲享了清福?”
婵娟果然是在皇上面前当差当久了,对他的了解一点儿都比他的女人少,甚至比某些不走心思不长脑子的女人更了解他,毕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她要有三百五十天都陪在皇上的身边,试想他的哪个女人能达到这种程度?就算是冰凝或是从前的淑清都被婵娟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更不要说其它女人了。可以说,皇上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婵娟的眼睛,只是这一次事情太过诡异,她只能发现问题,却找不出来原因,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一夜之间开始远远地躲着她,却又不责罚她,更没有换掉她。
皇上还会怕了她这个小小的奴才?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既然不怕她,又明摆着看她不顺眼,用她不用手,那为什么还要留着她在身边继续当差?直接换个可心的人不就一了百了了吗?实在是找不出来原因的她也只有将目光放在高无庸的身上,希望从他的身上能够发现一些珠丝马迹。虽然她并没有对高无庸抱太大的希望,然而相比较而言,能够受皇上重用的心腹之人除了高无庸就是苏培盛,不过婵娟是个聪明人,她哪里敢招惹苏培盛?那可是个吃人都不会吐核的笑面虎,向他打探消息那不是以卵击石吗?结果只能是消息没有打探出来还把她自己赔了进去,所以审时度势之下,婵娟当然是把赌注都押在了高无庸的身上,不管能不能打探出来消息,只当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就算打探不出来消息,她还能就此与他拉近感情,日后总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婵娟能将把皇上的心思都摸透了,高无庸更是不在话下,果不其然,就通过这么一番不是外人,是亲人,是亲妹子,三言两语婵娟就将高无庸摆平了。面对咄咄逼人的婵娟,高无庸终于败下阵来,但是感情虽然完全失守,但理智还尚存一丝,没敢将所有的实情和盘托出,但支支吾吾之下,又是遇到一个聪明绝顶的对手,终是让婵娟大致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个,婵娟姑娘,我是真把你当亲妹子,那你也得当我是亲哥哥不是?”
“那是当然,绝无半点虚言。若不是碍着宫规森严,你我这就结拜如何?”
“好好,我信,我信,那你若是知道了实情,可千万不能害了你亲哥哥……”
“哎呀,你就放心吧,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我就是自己全担着,也定是不会连累亲哥哥您的。”
虽然婵娟左一句亲哥哥,又一句不会连累,但是真要说出口的时候,高无庸还是心里有些发颤,心里止不住地又有些犹豫了起来,结果他的这个犹豫即刻就被人精儿似的婵娟看在了眼中,于是连想也没想就又加了一把火。
“高公公呀,我的亲哥哥哟!您就忍心看着您亲妹子整日里苦海中度日如年,痛不欲生吗?再若是这般下去,我怕是过不了几天就要得失心症了,真到了那个时候,您可一定不会忘记了今日认下的这个亲妹妹,收尸的时候帮着多出几两银子,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
“哎呀,这青天大白日的,你说些什么浑话呢!呸呸呸,太晦气了。”
“那你还舍得看我整天过得这般日子吗?”
高无庸家中也有真正的亲妹妹,此时见婵娟梨花带雨的样子,猛然间就想到了他年少进宫之前与自家妹妹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不知道妹妹现在过得如何了?因为她已经嫁了人,因为他也进了宫,曾经的亲兄妹几乎断了联系,而眼前的婵娟让他在一瞬间有些恍神,原本就是犹犹豫豫,再加上这个恍神儿,令他突然间产生了一种想要补偿他这些年与亲人间的别离与疏远的冲动,于是那些不该说的话就一下子冲破了禁忌。
“那个,婵娟,你先别哭了,你这一哭,我这心里头就难受得紧呢。”
“好,好,我先不哭了,可是你得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回事儿才行,要不然我整日里都过得太不踏实、太不安生了。”
“哎,其实,其实也怨不得谁,本来你就是万岁爷的贴身使唤丫头,若是真的被万岁爷收了房也……”
“你说什么?收房?”
婵娟万万没有料到高无庸一开口会说到这个事情上,虽然她一直都是服侍皇上的贴身使唤丫头,被皇上收房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这么多年来不管她有没有想过,反正皇上确实是从来没有流露过这方面的意思,因此她倒也是没有再多想这些有的没的,特别是后来眼见着珊瑚的那出闹剧,更是让她笃定皇上的眼里除了冰凝之外,已经容不下任何人了。然而她千想万算都没有想到,今天突然间会被高无庸提出来收房的事情,当然是犹如晴天霹雳,格外地震惊。
高无庸是被她逼得有些语无伦次,既不想把事情说得太清楚出卖了主子,又确实是想把事情说得稍微清楚一些以便让婵娟踏实放下那一颗心,于是在两相权衡之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就上来一张嘴说出这么敏感又尴尬的问题,一下子就将婵娟给惹毛了,吓得他更是慌里慌张地净说些没头没尾的话,也让婵娟更加的云里雾里搞不清楚。
“那个,那个,唉,怎么说呢?我是说,你若真是被万岁爷收了房,也算是有名有份、实至名归了……”
有名有份、实至名归?婵娟原本听到“收房”两字的时候就已经是气恨不已,此时再听到这个实至名归简直就是羞愤交加。
“高公公,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万岁爷跟我……,万岁爷什么时候跟我……”
第2799章 寻查
婵娟是个大姑娘家,又不是那种泼辣的人,因此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自然是觉得脸面上过不去因而也说不下去了,当即是因为又气恨又羞愤,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高无庸因为自己表达不清而再度将婵娟惹恼了,也是后悔自己这张嘴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呢?急得他只好赶快尽力挽回。
“我知道,我知道,知道您和万岁爷清清白白的,可是光我知道没有用啊,旁人不知道就仍是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噢,不是说三道四,是被人误会,误以为您和万岁爷不清不楚,所以万岁爷……”
“所以万岁爷担心被旁人误会,就尽量少让我到跟前伺候?”
“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高公公,您还当我是您的亲妹妹不是?”
“当啊!当是亲妹妹的啊!”
“那您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说的全都是实情,一句也没有骗你。”
“您以为您编排的这几句话就能唬得住我了?实话跟您说吧,我伺候万岁爷少说也有十年了,您才当了一年的差,是您了解万岁爷还是我了解?”
“当然是婵娟姑娘你最了解。”
“既然你承认是我最了解万岁爷,那我问你,万岁爷因为担心旁人误会跟一个丫头不清不楚,就让我离得远远的?咱们家主子可是万岁爷,万岁爷会怕了谁?”
婵娟不是没脑子的人,这些分析全都对,而且不要说皇上的性子很是自负与高傲,就单说他现在所处的身份和地位,一个身为天子之人难道还有什么可害怕的人或者是事情吗?所以婵娟摆明了根本就不相信高无庸。
虽然婵娟对皇上非常了解,然而她的这个了解仅限于从前王府朗吟阁中的王爷和现在养心殿中的君主,对于这两个地方以外的皇上,她可就没有高无庸了解得多了。毕竟高无庸可以说是寸步不离皇上左右,他若是前往翊坤宫当然是只会由高无庸随行,因此恋爱中的皇上是什么样子只有高无庸最有发言权,当然,最有发言权的也不是高无庸,而是秦顺儿,只不过现在秦顺儿因为失势而远离了皇上,无法与其它奴才相互比较罢了。
既然现在是高无庸最了解恋爱中的皇上,那么为了消除冰凝的误会而主动避嫌之举在高无庸眼中看来简直就是理所当然,而在婵娟耳朵里听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是高无庸编造出来的谎言来对付与欺骗她的。
高无庸被婵娟误会很是心急,很想解释清楚为自己正名,可是他又偏偏不敢正大光明地解释清楚,背地里嚼主子的舌根可是罪大恶极的行径,孰轻孰重他还是拎得清的。怎么办?
“婵娟姑娘,我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会是这般说的,另外,我也只是把你当亲妹子看待才说了刚刚那番话,你若是认为我在骗你,甚至以后也不当我是你亲哥哥,我也不怪你,反正,总而言之,这些不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你若不信,就当我没说过吧。”
高无庸说完连看都没看婵娟一眼就匆匆地逃也似地走掉了,留下一脸茫然又一糊涂的婵娟一个人消化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
婵娟是个聪明人,也知道高无庸是老实本分之人,想来想去也觉得他不会骗自己,但是哪个女人能令皇上怕到要主动避嫌的程度?虽说目前来看,翊坤宫的那个主子应该是风头正健,但是皇上能是怕女人的人吗?这个认知让婵娟怎么也想不通。
不过也正是因为从高无庸这里率先打通了突破口,此后婵娟就开始格外地留心这方面的事情,果然发现皇上除了在会引人遐想或是误会的差事上避开她之外,其它的差事倒也是如同从前一样,看来高无庸的说辞的确不是空穴来风呢。
知道高无庸能够把话说到那个程度已经是他的最底限了,因此婵娟后来也没有再逼迫他,而是又变着法子从别的奴才那里打听消息,可巧皇上吩咐了高无庸留心其它奴才的一举一动,无意间帮助婵娟又打开了一个消息来源通道,于是左寻右问之下,还真是功夫不费苦心人,她终于从一个原本在宫里当差,后来因为翊坤宫奴才奇缺急需充实而被分派到这里当差的宫女的口中隐隐地证实了高无庸的说法。
那个宫女因为一直在宫中当差,不了解皇上的情况,此时见是一直在皇上身边当了有十来年的差的婵娟来问话,知道是皇上的心腹之人,又以常人的思维以为她是皇上的收房丫头。既然和她家主子同是皇上的女人,又私底下打听消息,更是误以为这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闹出的风波,想着自家主子虽然得宠,但也不能天天守在皇上身边,而这位婵娟姑娘可是日日夜夜贴身伺候,天天都能向皇上吹枕边风,若是攀上这位婵娟姑娘,岂不是自己后半辈子都有依靠了?于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脑之下也顾不得谁是自己的主子,小宫女悄悄地向婵娟透露了一个“惊天秘密”。
“婵娟姐姐,我虽然不是在我家主子跟前伺候的,但是这宫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是略知一二的。别的不说,就说有一日吧,万岁爷来看望我家主子,前面不知道我家主子说了什么,就只听见万岁爷对我家主子怒声说了一句:‘朕这就吩咐高无庸给你那拉姐姐传话去,让婵娟这就去长春宫当差。’然后也不知道我家主子又说了些什么,万岁爷总算是没有立即喊高公公进去听旨。”
听到这个消息的婵娟再一次被震惊得目瞪口呆,她可真是低估了这个贵妃娘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连皇上都要让她三分?
这个全新的认知完完全全地颠覆了婵娟对皇上的分析判断,同样也完完全全地颠覆了她对冰凝的分析判断,同时也是立即对这位不曾相熟的贵妃娘娘产生了巨大的仇恨,凭什么冰凝一句话就能耍得皇上围着她团团转?凭什么她婵娟就要背上这个黑锅,被所有的奴才都误会她与皇上不清不楚?
其实婵娟最在意的并不是被人误会,自从她被皇上一眼看上决定选在身边做贴身服侍奴才的那一天,这种误会和传言就没有停止过,要知道那个时候冰凝还没有嫁入王府呢。既然当了皇上的贴身服侍奴才,就意味着要被主子收房,而且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因此婵娟早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打算。并不是她趋炎附势、嫌贫爱富,而是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她又没有能耐一定能够当上正室,况且那个时候的皇上既是皇子又是聪明睿智有学问的人,婵娟的后半生能够有这样的归宿已经是她三生三世修来的福份了。同样,这也不是婵娟的痴人做梦,毕竟宋春枝也是宫人出身,那么婵娟为什么不可以也走上一条同样的道路呢?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成为众人包括婵娟想象中的那个样子,除了主仆之外,皇上对婵娟没有一丝半毫的额外情份,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婵娟因为服侍他时间最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对他最了解最熟悉的人,却不是他最爱的人,甚至连喜欢都谈不上。
正因为成为最了解最熟悉他的人,婵娟知道自己与皇上在姻缘上终究是没有半分可能,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渐渐地习惯了、认命了,心思也一点点端正了起来,虽然需要她付出极大的努力,但是她最终还是做到了把心思收回来,虽然风言风语偶尔也会兴起,但是她最终仍是可以做到习以为常、孰视无睹。
就在婵娟以为她可以就这样相安无事地服侍皇上到她出宫的那一天时,突然间主仆间的关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个变化就是因为贵妃娘娘的一个干醋一句话,皇上竟然不顾这么多年的主仆情份,对她立即开始了主动避嫌,这才是让婵娟最不能接受的。皇上拒她于千里之外只是因为他的一个女人耍小性子了,如果不是因为高无庸已经提前给她透露过消息,婵娟万万不敢相信,她这么了解这么熟悉的皇上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变得如此没了理智呢?
既是因为突然遭到皇上的嫌弃一时在心理上难以接受,也是因为心疼皇上这么极度自负之人竟然会被一个女人拿捏信了七寸,婵娟在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恨不能立即冲到翊坤宫与冰凝理论一番,被其它女人捧在心尖上的皇上竟然被她支使得团团转,她还配当母仪天下的贵妃娘娘吗?她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
气愤是自然而然的条件反射,待婵娟稍稍情绪平静一些之后,理智重回她的大脑就不停地在告诫她:冷静、冷静,你有多大的能耐可以跟贵妃娘娘斗呢?被狐狸精的花言巧语冲昏头脑的万岁爷怎么可能向着你一个小小的奴才说话呢?可是如果没有了万岁爷的撑腰,婵娟你可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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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0章 冲突
稍稍冷静下来的婵娟总算是没有一时头脑冲动地去找冰凝理论,而是理智地为分析了事情的原委并仔细地为自己筹划起来。此时的她因为被皇上嫌弃而深深自卑继而深深地怨恨,简直是比自己被人误会与皇上不清不白还要又伤心又气恼。
其实婵娟的这个心理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毕竟身为皇上亲自挑选的贴身伺候奴才,按照常理来讲,就是皇上的半个女人了,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要说婵娟,就是皇上那些女人的使唤丫头,比如月影、红莲、春梅、菊香等等,都是他潜在的女人,被收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不要说她婵娟了。因此被皇上收房不是丢人现眼的事情,而被皇上唯恐避之不及才是最没脸面的问题,试想,一个女人被自家主子嫌弃,而她长得又不丑,嘴也非常甜,办差还非常尽力,却落得一个被有可能成为自己男人的人嫌弃的地步,这样的局面让她怎么在众人面前抬起头来?
是个女人都好面子,不只是冰凝一个人要脸面,婵娟也不例外,此时此刻因为冰凝无意间与皇上耍的一个小性子而将她逼迫到这番惨遭众人嘲笑的田地,婵娟就愈发地痛恨起那个始作俑者起来,然而那是能够一手遮天的贵妃娘娘,她有什么资本去和那样一个女人去争斗呢?
她是谁?虽然是服侍了皇上十多年的忠仆,但终究还是个奴才,而贵妃娘娘是谁?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也耳闻了那么多的口口相传,知道那是皇上捧在心尖上的女人。连皇后娘娘对她都礼让三分,婵娟一个小小的奴才斗得过荣宠如日中天的贵妃娘娘吗?这才是真正的痴人做梦。
此时的婵娟与冰凝争斗无异于以卵击石,终于完全冷静下来的她唯有暂且将仇恨的种子埋藏在心里。俗话说得好,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今天皇上宠你,你就可以是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娘,明天皇上将你打入冷宫,你就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婵娟在皇上身边服侍久了,自然也稍稍懂得了一些大道理,卧薪尝胆的故事早就烂熟于心,她不会因为一时冲动付出赔上自己卿卿性命的代价,她忍辱负重会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结果老天爷真是有眼,哪里还用得着婵娟等上十年?只三个来月的功夫就让她报了一箭之仇,而且还是畅快淋漓地报仇血恨。原来风光不可一世的贵妃娘娘也有今天啊!原来什么集千万恩宠于一身完全就是痴人做梦自己打脸啊!她婵娟再是被皇上主动避嫌也只是她自己和高无庸知道,而冰凝被皇上下口谕免了妃嫔公主命妇行庆贺礼可全天下人人尽知的事情,这个脸可是丢大了呢!
哼,现在想起来到她婵娟这里打探消息了?可是当初逼着万岁爷将她送到皇后身边当差的时候,这位贵妃娘娘怎么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呢?不是婵娟记仇,而是贵妃娘娘欺人太甚!
月影哪里知道婵娟与冰凝之间有这么大的“血海深仇”?原本她只是想到婵娟这里讨个内线消息,结果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承想被骂了一个劈头盖脸。若说哪个主子骂她家小姐是狐狸精,月影只得是忍气吞声,以后再找机会向皇上诉苦,为她家小姐找补回来颜面,然而此时在她面前站着的可不是什么主子,不过就是像她一样,伺候主子的一个小小奴才罢了,竟然胆敢骂她家小姐是狐狸精,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虽然她家小姐从来不会依仗皇上的宠爱而骄纵跋扈,但是也绝对不会任人欺凌,而且月影也不相信皇上真的恼了她家小姐,真的要将冰凝打入冷宫,一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在里面,因此只要有皇上撑腰,她才不怕跟婵娟起什么冲突,就是打一架干一仗,皇上也定是不会责罚到她的头上。想到这里,月影一下子觉得腰杆硬了,底气也足了,于是口气也不像一开始求婵娟办事的时候那样小心谨慎、唯唯喏喏了。
“婵娟姐姐,我敬你是姐姐,才会这般好言好语,但是不能因为我好说话,我家主子就可以任由你随便作践!我家主子可是贵妃娘娘,就是万岁爷都舍不得说重一个字,就是皇后娘娘都礼让三分,你一个小小的奴才竟然胆敢口口声声辱骂,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是以下犯上,若是被万岁爷知道了,不把你这张嘴掌烂了才怪呢!”
月影一时气愤,说话的声音禁不住地就高了起来,此外因为婵娟与她不知不觉之间纠缠的时间确实是有些太长了,而皇上那里此时正与怡亲王、张廷玉、马齐等人商讨政务,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结果身边却只有高无庸一个人,一时间显得捉肘见襟起来,开始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婵娟离开的功夫有多长,随着茶水端上来得很不及时,凉了许久都不见换新的,不禁皱了眉头。
“婵娟?婵娟去了哪里,怎么这么大功夫都不见个人影儿呢?”
高无庸也不知道婵娟怎么会催个茶水竟要这么长时间,于是赶快上前应声道:“回万岁爷,奴才这就去催一催茶水,顺便再找找婵娟。”
“好,你赶快下去吧。”
高无庸领命出来自然是先奔茶水房,再去找婵娟,结果人还没有走到茶水房呢,却是遇到了婵娟,而且还是正跟月影理论中的婵娟。原本他是要催促她赶快回到皇上跟前去当差,结果还不待他喊出“婵娟”二字,就先听到了月影那番痛斥之语,当即就被惊得目瞪口呆。
天啊,月影怎么会婵娟吵起来了?这两个小祖宗,一个是万岁爷的奴才,一个是贵妃娘娘的奴才,这若是闹出什么事情来,岂不是要让万岁爷犯难不成?
高无庸因为经常随皇上到翊坤宫当差,亲眼目睹了皇上与冰凝之间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自然知道皇上待冰凝就像是稀世珍宝似地捧在手心上的样子。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因而连带着高无庸都被那两个人之间的真情流露所感染了,非但对冰凝恭敬万分,就是对月影也是从来不敢以自己是皇上的心腹奴才身份自居,更不要说耀武扬威、趾高气昂了。因此当高无庸见到婵娟与月影起了冲突,而且还是被月影狠狠地痛斥一番,当即是万分不解,按理说婵娟在皇上身边服侍的时间更长,怎么会不明白这些个事理呢?
其实也不能怪婵娟不明事理,只能说一来她从来只是在皇上的书院或是寝宫当差,从来没有见识过皇上待冰凝的极为夸张的样子,想当然地以为冰凝就应该像所有的女人那样对自己的夫君言听计从,不敢有半点“不守妇道”的行为;二来婵娟是女人,高无庸是男人,女人和男人的想法从来都是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更不要说皇上对于婵娟而言并不是普通的主子,因此婵娟待皇上半是主仆半是女儿家的心思,心理自然是极为微妙,而这种心理当然是高无庸所无法体会到的。
高无庸体会不到婵娟的心理,又见是和月影起了冲突,不管冲突的原因是什么,总而言之,贵妃娘娘根本就是惹不起的主子,现在又是在皇上的眼跟前儿,万事都要以息事宁人为先。
“婵娟,你怎么在这里?让我好一通寻找!万岁爷的茶都凉透了也不见你个人影儿,直催着呢。”
婵娟被月影一番痛斥,正在气恨交加之际,此时见高无庸寻来,当即觉得自己有了靠山,不禁眼圈一红,悲从心来。
“高公公,得亏您来了,否则我可是要被月影给欺负死了!您刚刚也听到了,月影说的这叫什么话?这平日里还口口声声地喊我一声姐姐呢,原来全都是口是心非的毒辣心肠……”
高无庸本是为了息事宁人,哪里想到婵娟根本不理会他的暗示,反而因为他的到来觉得腰杆硬了,口气也大了许多,吓得他赶快上前一步急急开口,总算是制止住了她的口无遮拦。
“好了,好了,我的亲妹子啊!万岁爷急得都差使我来找你了,你赶快先回万岁爷跟前当差吧。”
眼看着婵娟不肯善罢干休的样子,高无庸也是觉得头痛不已,月影他不想得罪,婵娟是自己的妹子,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不过万一事情闹大了惹出事端,到头来还是婵娟要吃亏,权衡一番利弊之后,于是他在传完皇上的吩咐之后又赶快转过身子来求月影。
“月影姑娘,我知道你是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今天不管是因为什么事情,婵娟这里我都会先替她给你赔个不是,现在万岁爷那里吩咐得紧,待她到万岁爷那里当完差你再与她理论也不迟呢,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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