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9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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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凝难得极度良好的姿态配合皇上的问话,然而如此轻易获得的成果反而令皇上极度不自信起来,天底下哪里会有凭白无故掉馅饼的事情?刚刚冰凝的那个美人计就是存了这个巨大的陷井,现在这个积极配合恐怕就更是有问题了。
“朕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这宫里每日炭火至少也要有二十几斤吧,就算是现在减半了,少说也有十来斤,有这十来斤,这屋子里不能说像往年那样温暖如春,但至少抵御严寒还是不成什么问题。可是朕实在是想不通呢,你这屋里怎么会这么冷?朕才在这屋里不过呆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冷得像个冰窑似的,你一天到晚住在这里,岂不是要冻个透心凉了?居然连火炕都不烧了?你自己的身子什么样你不知道吗?冻坏了可是怎么办?朕整日里忙着一堆的差事没有功夫过来督着你,你怎么就这么不让朕省心呢?你若是生了病,朕能不牵心挂肺的吗?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还要朕苦口婆心,天天追在你身边盯着这盯着那?”
皇上这次完全是直奔主题,既没有给冰凝环顾左右冥思苦想的机会,也不想自己再因为口出重言而惹了她伤心。不过既然是开了口,天生又是一个喜欢说教之人,因此说着说着,特别是提到了“连火炕都不烧了”的时候,难免动了怨气,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高了起来,怎么听着都能从中听出浓浓的埋怨情绪,不过若不是皇上太过关心、太过心疼冰凝,又怎么可能这么动气呢?正所谓关心则乱。
冰凝自己也承认,皇上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然而她也实在是有自己迫不得已的理由。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也当然知道他这是关心则乱,才忍不住态度有些恶劣罢了,因此冰凝也没有觉得多委屈,只是最发愁的是如何把眼前这关挺过去。现在皇上把条条道路都堵得死死的,不说实话是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说实话真的是要掀起一场大风波,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实话实说方为上策,只是要讲究一下策略方法,免得惹他再大发雷霆。
“回万岁爷,您说的都对着呢,臣妾也知错了,回头这就吩咐奴才赶快把炕给烧热了,再多点两个热火盆子,把屋子烧得暖暖和和的,臣妾身子好好的,您就会安心也放心了。”
“这回头的事情是你从今往后必须要好好做的,朕会每日过来监督你,不过那都是后话了,朕现在还想问的是这之前,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
“都是臣妾的疏忽,忘记吩咐奴才们了……”
“忘记吩咐奴才了?朕想知道,这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奴才,这种事情竟然还要你这个主子亲自吩咐了才去做?难道说这不是他们的本分吗?”
“回万岁爷,不是这样的,是因为臣妾有特别吩咐,他们才……”
“你还想跟朕打马虎眼是不是?要不朕现在就把小武子他们喊进来,亲自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要!不要!”
冰凝一听皇上要亲口询问齐公公,当即吓得花容失色,一连两个“不要”脱口而出。由于“不要”两个字在他们之间是有特殊含义的语汇,因此冰凝才一出口就发现犯了皇上的忌讳,一张小脸瞬间就红了起来,于是又赶快往回找补,以免又被好事的他给偏了题。
“臣妾自己说就好了,找那些个奴才过来做甚?”
“好,朕就在这里洗耳恭听呢。”
“那,那您先让臣妾起身可好?”
由于自从进了里间屋之后一直都是冰凝的腰身枕在他的双腿之上,头靠在他的臂弯里,现在要说这个正事怕不是要惹他龙颜大怒,冰凝觉得还是站起身来比较好,否则真担心他生起气来一个不注意松了手,遭殃倒霉的只有她,再者说了,这么暧昧的姿势之下,她也实在是不好跟他张这个口。
冰凝打的什么主意,皇上当然是心知肚明,不过他就算是看出来了她的意图,却又偏偏不想让她如了意。因为他知道冰凝不像其它女人,别的女人对他是既敬且畏,而冰凝对他独独只有敬没有畏。这就不好办了,对别的女人他板起一副面孔就能让她们心惊胆战,同样的法子在冰凝这里是完全行不通的,她这样一个只吃软不吃硬的女人,他若是对她好,她定是要加倍报答,他若是对她耍横,她定是敢跟他不要命,因此对于他板起面孔声色俱厉地审问,冰凝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怎么办?其实这倒是也没有太难的,毕竟皇上是个老谋深算之人,跟什么人没有打过交道?就冰凝这么一个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人都是有软肋的,只要是拿捏住她的七寸,就定是不会逃出他的手掌心。冰凝最大的软肋是什么?脸皮薄!那就好办了,她越是脸皮薄,他就越是反其道而行之,用他这坚厚无比的厚脸皮跟她好好过过招,看看到底谁能胜得了谁!
“起来干什么?就这么回话吧!”
“啊?”
“啊什么?难不成你站着回话跟现在这么躺着回话,说的还不是同样的话?”
“不是,不是,是一样的话。”
“那不就成了嘛!既然说的都是一样的话,那你躺着回话跟站着回话有什么区别?既然现在已经躺着了,何苦再站起来呢?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这实在是不成体统呢”
冰凝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都快要听不到了,若不是因为两个人的脸颊近在咫尺,就连他都快要听不到了。
“朕是天子,朕说成体统就成体统,怎么?你这是打算抗旨不遵吗?”
“没,没有。”
“那就行了,你赶快给朕回话吧。”
冰凝真想说:您的御容离臣妾实在是太近了!可是不用想她也知道,皇上一定会立即又将她的话堵得死死的:离你近和离你远,回的话就不一样吗?既然回的话是一样的,离远离近有什么干系?
唉,怎么说他都是有理,他的脸皮怎么会这么厚呢?冰凝哪里知道皇上对她实行的就是厚脸皮战术,就是要用他这个厚脸皮逼迫她讲实话,讲真话。不得不说,皇上实在是个谈判高手,更是知己知彼才会百战不殆,现在薄脸皮的冰凝果然在他的步步紧逼之下无可奈何地落入了他早早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挣不开也逃不掉。
眼见着冰凝已经成了待宰的羔羊,皇上心中终于踏实多了,于是用一副好整以暇的胜利者姿态居高临下地俯视躺在自己怀中的猎物,洋洋得意道:“怎么?还要朕再等多长的功夫?”
皇上的时间要多珍贵有多珍贵,谁都舍不得耽搁,对此冰凝是再清楚不过了,因此当皇上问她还要再等多长的功夫时,吓得她仿佛条件反射似的当即就开了口。
“回万岁爷,臣妾确实是吩咐小武子,将臣妾房里的火盆子撤了一些……”
“撤了一些?到底撤了几个?”
“撤了,撤了四个。”
“好啊你!统共才六个,你一下子就撤了四个?”
皇上一听说冰凝撤了火盆,因为是意料之中,所以没有太激动,然而当他听到冰凝竟然一口气撤了四个火盆,当即是又心疼又气恼,实在沉不住气了就嗓门大了一些,结果一声怒吼出声之后又立即后悔了,本来冰凝就存了不跟他说实话的心思,他若是再这么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怕不是万般委屈之下更要跟他谎话连篇了。
“好了,好了,朕不说了,不说了,再也不打扰你了,你赶快好好跟朕如实禀报上来。”
皇上那一声确实是将冰凝吓了一个心惊肉跳,刚想忍不住委屈地哭一鼻子,又立即被他这个及时的道歉给生生地憋了回去。半天见他不再出声,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一些,于是又战战兢兢地重新开了口。
“这个火炕,火炕没有烧,因为臣妾是汉人嘛,不习惯睡这里,平日里全都是睡在床上的,另外,大白天的时候,日头照进来可暖和了,再把火炕烧起来,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朕要听的不是这些!你根本就没有跟朕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炭火只是减了一半,可你这屋里却减了这么多的用火之处,你省下的那些炭火都哪里去了?难不成你下面就要跟朕说,都被你拿去换了银两打点奴才,来换取朕的消息了吧?”
“万岁爷,您这可真真的是冤枉臣妾了!这么多年了,臣妾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臣妾真是连想一想都会觉得倒胃口,更不要说去做了。再者说了,臣妾真若是差人前去打探您的消息,您能不知道吗?您若是知道臣妾去打探您的消息,您现在还能来臣妾这里吗?怕不是早就被您打入冷宫了呢。”
第2772章 送礼
冰凝说到这里,皇上总算是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情自然是久久都不能够平静。在这之前,他想了一千个一万个可能,唯独就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一直都知道她是个心思奇巧、鬼怪精灵的女人,却是没有想到竟是这般的兰心蕙质。
其实从本质上来讲,冰凝这个举动也可以划入争风邀宠的范围,皇上明明下了禁令,一律不得进献各种形式各种明目的生辰礼,但是想要违反禁令在皇上面前博个出位又出彩者大有人在,不管是前朝的大小官员,还是后宫的那些女人,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有冰凝的心思奇巧。
虽然从本心上来讲,冰凝是不屑争宠的,然而皇上毕竟是她的夫君,又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一个生辰,她怎么能够不上心呢?又怎么能够真的什么都不送呢?可是偏偏又那么的不凑巧,正赶上西北平叛的艰难时期,送一份既拿得出手的大礼,又不会触犯了天条戒律,委实考验着冰凝的聪明才智,同时也考验着皇上的其它女人们。
揣了同样心思的不止冰凝一个人,实际上她并不知道,从今天一大清早开始,养心殿的门坎都快要被各个宫的奴才踏破了,高无庸的耳朵也快要被磨出茧子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用怎样一个特殊的法子表达自己的一份心意,是摆在皇上的女人们面前一道巨大的难题。
经过连日以来的冥思苦想,雅思琦选择的是让红莲传达她的生辰祝愿。这个祝愿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句生辰吉祥如意,而是她专门请宫中的师傅写的一首生日赋,不但她自己从头到尾背了下来,还让红莲也背了下来。因为红莲不能直接见皇上,都要先经过高无庸这一关,因此当高公公听到红莲倒背如流的这段生辰赋之后,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这么长!一会儿可是怎么原封不动地给万岁爷回过去啊!无奈之下他只得是让红莲又多说了两遍,前前后后总共说了三遍,高无庸才凭借自己的强大记忆力默记在心中。当后来他如样传话的时候心里一直都在发虚,也不知道中间有没有记错的地方。
皇上听到高无庸传来的口信,当即也是惊了一下,没有料到雅思琦是这样一个有心之人,这样一份生辰礼既体体面面拿得出手,又没有花费银两,祝福的吉祥话说得又贴切又到位,连皇上这么博学之人都禁不住地称赞点头,心情当然是瞬间大悦,其间又掺杂了些许复杂的情绪,这抹复杂的情绪或许应该称之为感动吧。
如果同样是这份生辰礼,却是出自冰凝之手,皇上收到的时候当然也会非常高兴,但是他不会感动。因为这是冰凝的专长,即使整篇生辰赋出自冰凝之手写就,皇上也只是感觉欣慰而没有太多的感动情绪在其中,然而正因为是雅思琦,一个不会读书不会写字的满人格格出身的不得宠的皇后,能够将整篇文章背诵下来,不用想皇上都知道,是一项多么艰巨的任务,然而她想到了,也做到了,尽管他没有亲自前往长春宫,亲耳聆听她的朗声诵读,然而他万分肯定地相信,连红莲都能够做到的事情,雅思琦更是会不折不扣地做到。
皇上每一年的生辰礼都是女人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今年更是不会例外,只是因为他的一声禁令,给他的女人们平添了巨大的障碍,逼迫得她们必须拿出自己最大的聪明才智来精心准备。
然而有了雅思琦的珠玉在前,其它人的就显得黯然无光了。淑清的宫里种了一棵菩提树,秋天的时候结了一串串红红的菩提子,当时她因为甚是喜欢,就命宫人取了这些菩提子精心晒干留了起来。当时没有想好做什么,只是觉得好看,待皇上一纸禁令下来之后,她仔细了想了想,知道皇上不收生辰礼是在担心什么,而这菩提子不费一金一银,即便是送了过去也不会触犯禁律。想到这里,她的心中踏实了许多,于是挑了其中最大最好的十几颗,亲自精心串成一个手串,差菊香送到了高无庸这里。
待皇上接过一看,从那生疏的技法一眼就看出来这个菩提子手串是出自淑清之手,而且果然如她所料,因为不是花银子买来的物件,没有触犯到他的禁忌,又是淑清的一片心意,皇上当然是欣然接受了。
惜月和韵音两人的生辰礼是相互商量的结果,内容也完全一样,因为她们共同都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元寿和天申阿哥。两个人思前想后一番,决定还是要充分利用她们的这个优势,于是将主意打到了两个小阿哥的头上。元寿和天申阿哥也在为他们皇阿玛的生辰礼问题而头痛不已,结果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他们的额娘又找上门来,要他们各自写写一篇生辰赋给皇上。
元寿和天申阿哥一听,当即大呼“不可以”!因为他们想的法子是与他们额娘的想法完全不谋而合!现在他们的成果眼睁睁地要被惜月和韵音半途窃取,简直就是痛心疾首!然而两个阿哥再是痛心疾首,也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百善孝为先的两个阿哥无可奈何地屈从于他们的额娘。
就在元寿和天申冥思苦想生辰祝福的时候,春梅突然慌慌张张地给她的主子悄悄传来一条极不为利的消息,听说长春宫的皇后娘娘请上书房的徐师傅给皇上写了一首生辰赋!徐师傅可是才高八斗之人,也是元寿的师傅,有了徐师傅的这个生辰赋,不管是元寿还是天申就算是使出吃奶的劲儿,都绝对不可能达到徐师傅的水平,更不要说超过了。
怎么办?事发突然,距离皇上生辰就差一天的功夫了,终于最后还是惜月拍板决定,不让两个阿哥自己写生辰祝福了,而是由他们各自选一篇文章抄写,从而改为展示他们的书法成绩。
对于这个临阵换枪,最高兴的莫过于韵音了。毕竟天申阿哥在读书上可是差着元寿阿哥好大一截呢,这若是由两个阿哥自己写生辰祝福,高低立见。然而韵音一贯是听从惜月的吩咐,这个时候也不好提不同意见,现在好了,雅思琦请了徐师傅,惜月知难而退,就算是保全了天申的面子。要知道,天申虽然读书不如元寿用功,但在书法上却很有天赋,再加上霍沫的调教,还有十三阿哥的指导,他的书法水平只在元寿之上不在元寿之下。惜月当然知道这个情况,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是无可奈何,唯有硬着头皮去做。
当皇上收到这母子两人合署名章的书法作品之后,当然是直接笑纳了,只当是检查小阿哥的课业呢,不算收了生辰礼。
春枝和云芳两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们的宫里没有种菩提树,她们也没有生养小阿哥,她们不是皇后娘娘,请不动徐师傅,她们也不是贵妃娘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怎么办?
春枝是宫女出身,又是皇上的“青梅竹马”,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再是不懂什么风花雪月也还是或多或少还是了解皇上的心思,因此她很快就抓住了今年不收生辰礼的实质,是不收贵重生辰礼。什么是不贵重的礼物又是讨皇上欢心的礼物呢?
还好,还好,春枝不愧为皇上的“青梅竹马”,对皇上的喜欢完全是了如指掌,知道他是一个极为念旧之人,于是她立即想到一个人,杨嬷嬷。杨嬷嬷可是宫里的老人了,在宫里当了一辈子的差,即使到了出宫的年龄,由于宫里需要,也由于她自己不想走,最终就留在了宫里当差,今年整整有五十岁了,杨嬷嬷可以说是看着皇上长大的,既是宫里为数不多的识文断字的奴才,也是曾经伺候过孝懿皇后的奴才。想到这里,春枝赶快找了个时间亲自跑了一趟杨嬷嬷那里。
春枝虽然是宫女出身,但谁让她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呢?身份地位当然是今非昔比,虽然她也非常忌讳自己的出身,但是为了能够给皇上选一份生辰礼,她终是放下了自己的脸面与自尊,亲自大驾光临了杨嬷嬷在宫中的住处。当杨嬷嬷见到阔别多年的春枝之后,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其实春枝也一样不敢相信她自己的眼睛,因为不管是杨嬷嬷还是宋春枝,经过三十年的光阴岁月,全都变得面目全非了。她们全都告别了曾经的豆蔻年华,又告别了青春年少,最终成为皱纹悄悄爬上额头的老妇人,人生仿佛是跟她们开了一个玩笑,当初春枝随皇上出宫在外面另立府邸单过日子的时候,以为她们执手相看泪眼,从此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来了,却万万没有料到造化弄人,兜兜转转之后,竟是一出人生处处不相逢的喜剧。杨嬷嬷选择了在宫中当一辈子的差,而春枝也因为皇上的登基而重新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两个老姐妹又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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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3章 奇巧
杨嬷嬷当然早就知道宋春枝已经不是从前的春枝姑娘了,而是尊贵的懋嫔娘娘,而她又是个读书人,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文人的傲骨,因此即使春枝入宫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她仍是装作不认识一样守着自己的本份,从不曾找机会或是托门路,贸然地前去与懋嫔娘娘相认。然而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今天尊贵的娘娘竟然主动登门造访,简直是惊得她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当得知春枝是为了向她讨问如何送一份符合皇上要求又讨得他欢心的生辰礼的时候,杨嬷嬷当然是毫无保留,立即给她出谋划策。杨嬷嬷同样知道皇上是念旧之人,于是两个人不停地回忆从前的往事,希冀从过往的那些尘封的往事中能够寻得些灵感出来。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杨嬷嬷想起来,小时候皇上给孝懿皇后敬献过的一幅课业,因为她识文断字,所以这些东西孝懿皇上都是吩咐由她收好,一次宫里失火,烧坏了大部分东西,其中这幅课业也未能幸免,只烧得剩了一个小角,上面依稀只能辨别出几个字来,杨嬷嬷心有不舍,就悄悄地收了想来,一直珍藏在自己的一个小匣子里。现在春枝求到她的头上,她想来想去,这个当作春枝的生辰礼岂不是最好?只要春枝说是她自己收好的就可以了,千万不要说是从她杨嬷嬷这里寻到的。
春枝最终送给皇上的生辰礼就是这个几乎化为灰烬的小纸片,尽管她最终决定还是要对皇上据实相告,但是皇上并没有再给她这个澄清事实的机会,因为今天早上收到这个生辰礼的他既是没有来得及也没有打算去春枝的宫里走一趟。看到自己曾经稚嫩的笔迹,他已经想不起来当时是因为什么而写下的这些课业内容,也不知道这张纸片为什么几乎被烧成了灰烬,又为什么会在春枝的手中,但他仍是对春枝心存了极大的感激,因为他确实是一个念旧的人。
春枝有杨嬷嬷助阵,云芳却是没有这么幸运了,而且雪上加霜的是,她还是一个最不得皇上恩宠的女人,连个妃嫔的名号都没有得到的女人,她该怎么向皇上表达自己的敬意与爱心呢?
其实只要是皇上身边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知道皇上参禅礼佛,对佛法的喜爱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只要是与佛教有关的一切事务都爱不释手,而其中犹爱佛经更甚。皇上自己经常手抄佛经,以示对佛法的虔诚之心,自小到大,各式各样的佛经抄了都不知道有多少遍。云芳也想自己亲手抄一本佛经送到他的手上,为大清帝国的盛世平安祈福,为他的江山社稷永固祈福。然而云芳虽然抓住了皇上的喜好,却是无奈自己大字都不识一个,毛笔也不曾握过一枝,现在事到临头才开始临时抱佛脚当然是晚了。
亲自手抄佛经当然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那么就亲自诵读佛经吧,虽然她并不识字,但也是在雍亲王府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天天耳濡目染万福阁的僧人诵经之声,再是不走心也是几乎要从头至尾全都背了下来,于是从今天午夜开始,云芳就起床跪在菩萨面前虔诚诵经,到现在已经持续了七八个时辰了。当然云芳也像其它女人一样,天一亮就差自己的奴才来到养心殿高无庸面前,传达了自己主子对皇上的生辰祝福,也告知了他自己主子送了一份什么样的生辰礼。
当皇上从高无庸口中得知了这份生辰礼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个生辰礼如此特别。云芳确实是抓住了皇上的喜好,他极为感激云芳的这份虔诚向佛之心,也更加愧疚没能给她更好的位分。在多种情绪的纠葛之下,皇上最终决定吩咐高无庸亲自去一趟云芳所在的承乾宫,捎云他的话:多多保重。
其实云芳并不是最为凄惨的女人,要说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凄惨的,非霍沫莫属!她不但风华正茂,而且有才学懂礼节,可是就因为不是皇上的女人,她连为他操心费神准备一份生辰礼的资格都没有。虽然从本心上来讲,她是多么想为他送上一份自己的心意啊!可是她连名分都没有,她又能以何种身份去面对他呢?此外霍沫的心中十分的清楚,皇上不管是眼里还是心里全都装的是那位年姐姐,只怕就算是她能够豁得出去舍下这张脸来给他送上生辰礼,最终也是落得一个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可悲下场,甚至还要对她的自作多情嗤之以鼻。
霍沫寄住在韵音的宫里,每当看到熹妃娘娘时不时地来到她们的宫里串门,看到天申阿哥精心准备那幅书法作品的时候,霍沫的心在一滴一滴地淌血。她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什么会决定留在皇上的身边,明知道没有任何结果,却还要心存奢望与痴想,最终落得这番田地,还不如出家为尼,还能为自己赢得最后一点尊严,保持最后一方静土。可是,这是自己选择的一条路,当初皇上也跟她说得再清楚不过了,却是到了现在才想到说后悔,是不是太迟了一些?
最终霍沫并没有给皇上送任何生辰礼,只是在今天早上差奴才给高无庸递了一句话,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事如意。她和冰凝一样,也是一个骄傲之人,正是这份骄傲逼迫她不得不守住皇上的规矩,守住自己的脸面,才不致于沦为旁人口中的笑柄。
今天是皇上的生辰,这一天注定不会是一个普通而又安宁的日子,只是他万分奇怪,所有的女人都变着各种花样,巧设各种名目躲开了他的那个拒收生辰礼的禁令,相反,唯有冰凝这里竟是一丁点儿的表示都没有。
他已经下令拒收生辰礼了,然而众人的违规令他不知不觉之间又习惯了收礼,只是在收礼收得手软的时候,他内心中最为期盼的那份大礼却并未如期而至。那个时候的他矛盾极了,既希望众人遵守他的禁令,又希望冰凝能够像其它女人那样想各种讨他欢心的法子,因为他知道冰凝的心思最为奇巧,因此他甚至开始不切实际地幻想起来,幻想冰凝送了一份最出乎他意料又最合他心意的大礼。
然而从清早雅思琦送上的第一份大礼到云芳的奴才最后一个前来传话,皇上从满心期盼到满心的失落。她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他的生辰?她是不是真的就这么傻乎乎地遵守了他的禁令?她不是心思最多最怪的女人吗?怎么这一回竟然落了空?他是该埋怨她的无情无义还是该褒奖她的遵纪守法?
当傍晚即将来临的时候,当他忙完公务可以歇一歇的时候,皇上终于忍耐不住了,既是因为将近半个来月不曾见面的思念,也是因为心中的这个疑惑与矛盾令他冲动之下连口信都没有传就来到了翊坤宫。
才迈进翊坤宫的大门,皇上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还是从前那个安静得不见一个人影儿令他一直认为这里的奴才最会躲清闲的宫殿吗?人来人往的景象仿佛是到了集市一般,宫女们一个个都是脚步匆匆,太监们一个个都是肩背手扛,若不是急于见冰凝,他都要好好问问这些奴才们慌慌张张地在干嘛?
现在即使不问这些奴才也不问冰凝,皇上就立即明白了院子里忙来忙去的奴才们在干什么了,当然是在抢时间赶工期,尽快完成手中的活计,以便他们的主子给他送上这份生辰礼。确实,冰凝没有辜负他的期盼,给她送上了这份既出乎他的意料又最合他心意的生辰礼。其它女人的生辰礼,皇上只要稍稍转一下脑筋就能猜得出来,唯有冰凝的这份生辰礼,即使摆在了他的面前都想不出来,居然这些就是他的生辰礼。这个鬼怪精灵般的女人,他真不知道怎么爱她才好。
“累坏了吧?屋子本来就冷,还要做这么多的活计,手脚,噢不,全都从里到外都冻得透心凉了……”
“不碍事的,真的不碍事的,本是想着今天天黑之前能全都弄完的,那个时候再跟您说说这事儿,结果哪儿想到您这个时候就腾出功夫过来臣妾这里,结果弄了臣妾这么一个措手不及,这么多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堆在这里,不像个样子,唉,确实是不成个体统呢……”
“要那些体统做什么?朕只想要好好地宠你就是了。”
“可是,今天,怕是这些活计真的做不完了,半半拉拉的呢……”
“就是半半拉拉的,朕也喜欢。过来,让朕看看你的手。”
说着他也不待冰凝将手递给她就主动上前一把将她的手拉了过来,果然,因为连日以来赶工期,这双手天天急急忙忙地做针线,已经有了好几个破口,刚进门的时候虽然他也握了她的手,可是冰凝故意将自己的手握成了拳头,将伤口藏在了里面,成功骗过了他,现在望着这些崭新的破口,他无言以对,唯有将这些破了的手指头一骨脑地放在嘴里,一个一个在为它们舔舐伤口。
第2774章 绝境
一双小手被皇上紧紧地攥着并不是令冰凝难堪的事情,难堪的是这十根手指头被他含在嘴里,一个一个地替它们舔舐伤口,虽然他是在心无旁骛地表达惭愧与疼惜之情,然而她的脸皮子毕竟是太薄了,皇上贵为天子之躯可是成就大业之人,却是不惜放下身段为她一个小小的女人疗这些微不足道的伤,虽然这屋里没旁人,断是不会被传扬出去,然而她自己仍是觉得实在不值得他为她做这么多。
“刚刚臣妾都没有洗手呢……”
皇上当然知道她这是在找借口,不过好在伤口确实不算是什么大碍,涂些药膏就能好了,因此也就没有因为这件再跟她较劲。松口之后,眼前如削葱根般的十个手指头上都被他涂满了口水,在昏黄的光线下仍是闪着晶晶亮,面对如此“杰作”他的心情既是大好又有些沮丧。
一直以为是他拿捏住了冰凝的七寸,就算她是那诡计多端的孙猴子,永远也翻不过他如来佛的手掌心,可是现在,他对自己的自信有了些许的动摇和怀疑,因为冰凝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变化都能够牵动他的每一根神经,包括神经末梢。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意识到这一点的皇上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如果冰凝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他不但不会这么敏感也不会这么紧张,甚至还会暗暗欣喜,毕竟是自己喜欢的女人,皇上也是人,当然也非常享受恋爱中的美好滋味。
但是,偏偏他喜欢到了骨子里,恨不能掏心掏肺地爱恋着的这个人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的家族的利益,若是仅仅关乎她的家族利益也还好,大不了就是金山银山、高官厚禄罢了。然而,她的家族又不是能够如他所愿地安分平庸,强大到足以影响到他的江山社稷的程度,为什么老天爷就这么愿意与他作对呢?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他和她也不是历史上开天辟地第一人,想那汉武大帝与卫皇后的情形也与他们大抵相同。卫家与年家的势力也是不相上下的,卫子夫得宠程度似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结果呢?卫皇后最终落得一个儿子谋反,自己以死明志的悲惨结局。
自从皇上登基开始,他就总会忍不住时不时地就要想起汉武帝与卫子夫,不过那个时候他又总是能安慰自己,他是独一无二的雍正皇帝,汉武帝早已经作古一千多年,大汉王朝不过是局限于弹丸之地的小国,哪里是可以与大清帝国相比的?而卫子夫虽然贵为皇上,但也不过是豢养在平阳公主家的小小歌女罢了,哪里比得上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身份高贵的冰凝呢?再有福惠阿哥,这么的活泼可爱,岂是戾太子刘据能比得上的?由此想来,不管是汉武帝还是卫子夫甚至是刘据都比不上他与冰凝、福惠,他整日里都在胡想乱想些什么呀!
然而,当西北平叛开始之后,特别是随着战事一天天地朝着对帝国日渐不利的方向发展,皇上很久没有想过的这个问题又日渐浮上他的脑海,都是被那个虚位以待的抚远大将军一职给逼迫的。现在西北前线群龙无首,十四阿哥重返前线无异于放虎归山,延信难挑大梁,清军更是节节败退,皇上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他想抓住那根稻草,但却不知道这根稻草对他而言是救他一命还是给予他毁灭性打击的重棒。
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倒转,他真的很想重新回到十五年前,他没有与淑清和弘时阿哥两人前往宝光寺,那样的话,他就不会遇到“玉盈”,也不会去求了他的皇阿玛,那样的话,今天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所有的烦恼也就都不复存在。
可是真若是那个样子,他会甘心吗?尝过爱情的滋味,知道了它有多么的甜蜜又有多么的蚀骨,再因为其中的那一点点苦涩,他又怎么可能舍得放下今天所拥有的这份美好?
最终,皇上犹豫再三仍是没有跟冰凝提及抚远大将军的事情,虽然说女人不得干政,他们两个人都格外小心地谨遵这条界限,但是当他被逼无奈不得不做新的打算的时候,这么重要的决定,他总觉得不跟冰凝说一声似乎心里过意不去。然而他又想,就算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冰凝既不可能左右他的决策,又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给他提出一个卓有成效的解决之道,说了等于是没说,还会给她平添焦虑与忧心。算了吧,就这样决定了吧,反正这丫头将来也不会因为朕没有提前给她透口风而埋怨朕。
当天晚上皇上没有留在翊坤宫中用膳。一来今天是他的生辰,不收生辰礼也不摆生辰宴是早早就吩咐下去的事情,若是留在这里用膳,难免会招惹来旁人的口实,误以为是避人耳目、暗渡陈仓之举;二来抚远大将军人选已经可以说是下定决心启用年二公子了,那可是冰凝的二哥,皇上也是担心这道圣旨下发之后,有好事之人再返回头来查证这日的情形,平白无故给她添一顶后宫干政的大帽子。基于这两点,皇上再是想跟她多呆一会儿也最终只得是忍痛割爱。成就大事业之人,既要有谋略也要懂得隐忍,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之上,不论是他还是冰凝,都如履薄冰一般,他不敢冒任何风险,因为他输不起。
随着天色逐渐昏暗下来,他却是没有发话让月影进屋来掌灯。难得有这么片刻安宁的功夫,就让他这样静静抱一抱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抛开世间一切功名利禄,抛开世间一切烦忧困扰,一切的一切,都待过了今天再说。
第二天如期而至,皇上对冰凝守口如瓶的事情却是不能再对十三阿哥封锁消息。
“老十三,这些日子筹措银子进展得如何了?”
“回皇兄,臣弟按照您的吩咐,这些日子以来,马不停蹄,没有半点耽搁。不过要说最有效的,莫过于查抄那些贪官污吏了,乖乖,臣弟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知府竟然都是富可敌国,若不是亲眼所见,臣弟真真的是不敢相信自己这双眼睛呢。”
“这些奴才一个个都是胆大包天,也是无法无天,依照朕以前的脾气,怕不是活不过今年呢,只是眼下正是西北用兵之际,朕不想弄得人心慌慌的,那些奴才们也是借着这个机会,能够多活时日。好了,这些先不说了,银子的事情若是能够稍稍有些缓解,朕就打算下旨了。”
“回皇兄,您的意思是下定决心武力平叛了?”
“朕正是此意。”
“好,臣弟一定鼎力相助,绝不拖您半点后腿。”
“好,朕信你!另外,抚远大将军,朕也定下来了。”
“您跟年皇嫂提过吗?”
“怎么?你也猜到了?”
“回皇兄,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年羹尧那个奴才更适合了,唯独他是八哥那边的人这一点。特别他还是年皇嫂的兄长,就更有些棘手,其实年皇嫂这个人是极好的,要不臣弟和内人也不会专门求您答应由年皇嫂做四格格的额娘。只是臣弟担心那个奴才借着年皇嫂极受您恩宠之事,又依仗在西北的军功,将来怕是要尾大不掉、养虎为患了。”
十三阿哥是什么人?那可是唯皇命是从之人,只要皇上说东,他就算是想往西嘴上也绝对不会说出来,仍是随声咐和跟着皇上往东,为此气得皇上差点儿跟他翻了脸甚至伤了兄弟情份,今天却是一反常态,说出这番体己话来,连皇上都暗暗地惊讶了一下,可见这个决定是多么的冒险,凶险得就连十三阿哥都不能平静地看待这个问题,不惜忤逆他,尽管怡亲王字斟句酌,说得如此婉转。
然而皇上已经决定的事情,定是他几次三番深思熟虑的结果,再者说了,被逼到绝境之人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从容转身的资本,不是纵身一跃一了百了,就是置死地而后生,而他当然是后者,不到最后的关头绝对不会轻易认输。
“你说的,朕都考虑过了,就算是尾大不掉、养虎为患,那也是将来的事情,现在朕需要这只大老虎冲锋陷阵,只要这只大老虎听从朕的吩咐,没有私存二心,没有一事二主,朕就暂且好好养肥这只大老虎,总不能又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来吃草吧。”
“回皇兄,臣弟逾越了。”
“老十三,话可不能这么说,朕找你来就是听你的想法的,要不然朕耽误这半天功夫找你做甚!”
“臣弟明白。不过,话说到这里,臣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将来不论大老虎如何,年皇嫂定是毫不知情之人,您可千万不要……”
“这个还要你说?”
“回皇兄,臣弟逾越了。”
“你确实是逾越了!”
第2775章 遣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当银子问题稍稍有些头绪之后,皇上决定将平定西北叛乱的决定公诸于众,而他选择的公布方式也有些特别,不是像往常那样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亲口宣布,而是通过下发一道上谕的方式间接昭告天下。
雍正元年十一月初月,皇上正式任命川陕总督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加封二等公,坐镇西宁指挥平叛,同时从陕甘各地调集精兵即刻前往青海平定罗布藏丹津的反叛。
随着这一道圣旨的下发,平定罗卜藏丹津之战在雍正元年冰天雪地的隆冬季节全面爆发,战事从以往的零敲碎打瞬间进入白热化阶段。
战事已经全面打响,而这道上谕引发的连环效应仍然没有停止。不论是谁都从这道圣旨中读出了其中的全部含义:空缺将近一年的抚远大将军一职终于由年羹尧走马上任,其权势和地位仍然凌驾于云南、贵州等其他各位总督之上,而曾经掌管大将军信印的延信终是成为弃将。这样的结果不出任何人的意料之外,因为换作他们任何一个人当这个皇帝,也都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是的,皇上坚持了五个多月,终于在罗卜藏丹津的猛烈攻势下不得不放下他对年羹尧的所有偏见和狐疑,也就是说他最终选择了年二公子,完全是被逼无奈之举,绝非他心甘情愿,因此在他签发上谕的那一刻,握着朱笔的手举了又落,落了又举,令一旁服侍的高无庸看了也是委实地心疼皇上。那么骄傲又自负的一个人,先是被逆臣贼子罗卜藏丹津逼迫,现在又被局势逼迫,被朝中的反对势力逼迫,心里的苦跟谁去说呢?原本还有一个贵妃娘娘能够时时解他宽心,现在因为这位娘娘也姓年,以致皇上连这唯一的一个宽心人都说不得了。
话说那年二公子身为十余年的封疆大臣,历任四川总督和川陕总督,熟悉西北事务,在处理西北和西南地区少数民族事务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巩固帝国边疆安防等方面同样具有极其丰富的实战经验,特别是在平定西南各路匪患,以及后来与十四阿哥并肩战斗的三、四年期间,以及最终平定了策旺阿拉布坦叛乱等大大小小的战役中,充分体现了他卓越的军事才能。而作为一个文官出身的翰林院检讨,能够取得如此卓著的军功,更是极为难得,实实在在地堪称“文武双全”的典范。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由他出任抚远大将军一职,整个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不服气,绝对是不二人选。
然而年二公子本身的政治立场实在是让皇上头痛至极。这位国舅大人从来都没有让皇上省过一天的心!不管他是从前的皇子,还是现在的皇上,年羹尧总是一副让他摸不透、猜不准的姿态。从出身来讲,年二公子一直是八阿哥一党的重要成员;从近十年的雍亲王门人的表现来讲,对皇上这个主子也从未显示出应有的尊敬与谦恭之举。面对如此桀骜不驯、骄纵跋扈之人,皇上心中实在是没有底,不知道能否训服这头自由翱翔了十多年的边疆之鹰。这也是十四阿哥从西北奉召回京奔丧之际,皇上改派由延信执掌抚远大将军信印而不是由年二公子接任的一个重要原因。若论能力,延信当然是在年羹尧之下,除了宗室出身之外,毫无任何优势可言,然而当时身处皇权斗争的关键时刻,皇上不得不放弃了他一贯的任人为贤的用人原则,做了一回任人为亲的“昏君”,然而他也有他的苦衷,枉他拥有这么一位实力雄厚的亲二舅子,却是想拉拢对方不给面子,想利用又没有把握是否与他同心同德。
现在战事当头,被罗卜藏丹津逼入绝境的皇上为了大清帝国的利益,不得不放下个人恩怨,一切服从于帝国江山永固这个唯一的前提,对于具有丰富作战经验、又熟悉西北事务的旷世奇才,他只能是横下一条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毕竟大敌当前,此招虽为险棋,但唯有放手一搏,或许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毕竟对于与罗卜藏丹津之战,不仅仅是关系到新生皇权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更是关系到国家领土主权完整的关键时刻,谅他年羹尧在如此大是大非面前,理应服从大局,捐弃内部党派纷争的前嫌,以保家护国为首任。因此皇上果断地决定,启用年羹尧!就当是押宝赌一把,他也要义无反顾地做出此等选择,尽管无法预知战事的结局如何,但是他一定要确保自己现在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即使最后是以落败而告终,他也能够拍着胸膛问心无愧地说道: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列祖列宗。
这是一个严峻的考验,是关系到整个雍正王朝荣辱成败最关键、最具有决定性的一场战事!一方面,这是新生皇权建立之初面临的第一场大战役,皇上自幼以来一直都是文强武弱,这个形象在崇文的汉人心中无可非厚,但是在崇尚武力,也是依靠武力打下江山的满州人心目中,他的这个特点就会经常被世人拿出来诟病一番。因此皇上急需要一场战争的胜利来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既巩固了皇权,又提升了个人威望,从而彻底改变世人对他的偏见,从而充分证明先皇选择他作为继承大统者是极为正确的选择。
另一方面,西北边疆的稳定,对于大清帝国版图的完整具有决定性的作用。经过先皇平定三蕃的丰功伟绩,大清帝国逐步走向了国运昌盛,但是相较于其它边疆地区,西北是最不稳定的区域,就连八岁登基具有丰富帝国统治经验的先皇都没能实现在该地的长治久安,更不要说才刚刚掌权,还在摸索中前行的皇上了。
然而不管有多少借口都不能够成为逃避责任的理由,祖宗们打下的江山,岂能在他的手中丢失一寸一毫?他没有能够成为打下江山的帝王,为大清帝国开疆拓土,反而将先辈们用鲜血和生命换取的大好河山拱手相让,那他岂不是千古罪人,他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事实证明,皇上大胆起用年二公子,这个宝,他押对了!
自接到上谕那一刻起,年羹尧一刻不停地开始了开赴前线的各项准备,只用了短短三天的时间就从陕甘各地调集精兵前往青海平定反叛。此时罗布藏丹津经过五个月的积累,从当初的几千部众发展到现如今的几万人马,再加上临时收缴和暂时依附的其它部落乌合之众,也勉强可以号称十万大军了。而年大将军从各路调集的人马只有五万之众,既是长途奔袭兵力有限,也是军响不足而捉肘见襟的表现。
然而敌我实力悬殊对比似乎难不到这位新晋抚远大将军,毕竟他的学识和阅历都摆在明面上的,响当当的资历是靠自己的人材实学真本事打拼出来的,不是依靠溜须拍马和行贿受贿平白得来的,是凭借多年署理边疆事务的丰富经验,特别是与十四阿哥共同作战,参与平定策拉策旺阿拉布坦叛乱的骄人战绩,恰恰印证了那一句至理名言: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留下的。因此,即使是困难重重,他仍是凭借高人一等的远见卓识和旁人难以企及的实战经验,用一场又一场漂亮的战役堵住了悠悠众口,也给皇上吃了一颗彻彻底底的定心丸。
现在已经知道结果的情况下回过头来看这一场平叛,因为感受不到当时的烽火硝烟,而说起来异常轻松,然而当我们把当时的战况回放一下就又会惊讶地发现,原来那是一场多么艰苦的战斗,难以想像也难以置信,但结果只有一个,年二公子赢了!
平叛的艰苦程度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当年羹尧率五万大军兵临青海边境的时候,已是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时节,恶劣的天气,长途跋涉而至的人马,并不熟悉的作战地理环境,一骨脑地都摆在了新一任抚远大将军面前的,这是一场决定他自己命运,也是决定皇上命运的一场战役。
老天爷从来不会厚此薄彼,深深的积雪挡住了以年羹尧率领的平叛大军前进的道路,也同样冰封住了叛军的老巢,令他们同样受困于恶劣天气而不得不龟缩在匪穴之中。不过,老天偶尔也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公平,虽然罗卜藏丹津盘踞的匪穴也被白茫茫的深雪覆盖,行动困难,但是福祸相倚,狡诈如他一下子就化弊为利,利用深雪做掩护,树立起一道天然的屏障,将他的巢穴无衣无缝地隐藏起来。此外叛军是本土作战,不但熟悉地理环境而且还是以逸待劳,仅凭这一点,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又进一步地拉大了。
第2776章 硬仗
这是一场困难重重、以少对多、以劳待逸的平叛之战,年羹尧坐上了这个人人羡慕的位置,也付出了常人难以想像的代价,而他取胜的唯一法宝就是将他的聪明才智发挥到淋漓尽致的程度,没有辱没他旷世奇才的美名,没有辜负皇上的一片信任。し
从刚刚接到圣旨,战事还未正式打响开始,严峻的形势就直接摆在了年二公子的面前。由于五万大军是从西南各地集结而来向西北进发,此时正值隆冬季节,西面气候潮湿,山路崎岖,一路上随时随地都会遇到沼泽、深坑等恶劣地理环境,随时随地都会将埋头急行军而忽略了险恶地势的将士活活吞噬,有多时候就连马匹都不能幸免。从云、贵、川等地集结而来的军队根本等不到抵达西北战场就损后折将,好不容易东拼西凑来的军需物资还没有投入使用就消耗殆尽,可以说,军队每前进一步,付出的都是巨大的难以估量的代价,人员伤亡不断、银两消耗不断,而此时,平叛之战尚未正式交锋,半点战绩都没有取得就惨遭重创,如此凶险又艰巨的局面,令年二公子的眉头几乎就没有一天能够舒展开来。这些天来,他只要是稍加计算就能够知道,平叛大军完全是一寸一寸地向前推进,而每一寸的前进花费都达到了白银万两以上,朝廷的情况他当然是一清二楚,连宫分都减半了,他还有什么脸面大把大把地消耗着银两,却是连罗卜藏丹津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他们与叛军根本耗不起,对方以逸待劳,本土作战,而他呢?若是现在就将国库吃空,拖垮的不仅是皇上,更是整个大清帝国,他和皇上再是政见不同,但在平叛这个问题上,他们绝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这一天结束了近二百里地的奔袭之后天色早已经黑透,人马也早已经疲惫至极,年大将军不得不发话,就地安营扎寨。然而即使大队人马暂时歇息下来,他的脑子却是一刻也无法休息,这些天来的情形让他充分意识到,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如果每前进一步都是依靠大量的人马牺牲,都是用金山银山堆砌出来,那么等到他真正到了西宁,还有多少人马可以用来冲锋陷阵,还有多么银两可以发放军饷?不管是胜仗还是败仗都不能是这么一个打法,先不说他是否对得起皇上的充分信任和大力栽培,就是他息,身为抚远大将军也不能是如此浪得虚名!于是待大队人以彻底安顿下来之后,他立即吩咐传令官进帐听令。
“明天出兵,每人带一块木板,一捆草。”
“大将军,这是为什么?”
“这是机密,不得外泄,你只管今日连夜将木板和干草筹备齐全,同时要保证发到每一个将士的手中,明日出发之时确保人手一份即可。”
“是,大将军。”
传令官从前一直在驻扎贵州的军中任职,对这位名声在外的年大将军不是非常熟悉,此次有幸追随在年羹尧的身边,原本就是满怀崇拜之情,现在又能任职左右,当然心中更是激动。追随在大将军的身边,传令官本以为会学到什么高深精明的战术,结果刚刚发下的命令简直是让他嗔目结舌,木板和稻草?这也能行军打仗?虽然心存极大的疑虑,但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传令官,军令如山,唯有不折不扣地去执行,于是传令下去之后,一夜之间就备置齐全。
不要说传令官不明所以,所有的将士手中拿到这些木板和干草也是怨声载道,毕竟行军打仗的时候,将士们全都要身负辎重,在已经几乎满负荷的情况下又多出来木板和稻草,众人心中有情绪也是再所难免的事情。然而怨声载道归怨声载道,这是大将军吩咐下来的事情,哪一个胆敢不从?
第二日,大军稍事休整之后就继续前行,果然如前几日一样,正在急行军中的大部队又遇到一处淤泥深坑,小小的传令官和士卒们不能理解年大将军的意图,但是将领们自是不用多说就立即领会了这些木板和稻草的作用,于是也不用再多吩咐,走在前面的军中统领自是迅速发令,让军士们将手中的稻草统统者扔时深坑里,待填得差不多了再在上面铺上木板,不用临用搭建桥梁也能够顺利地通过这些深坑。
西南地区多地少数民族聚居之地,大大小小的地方势力多如牛毛,皇上早就开始着手解决边疆地区鱼龙混杂、不服中央管辖的问题,也开始大力推行“改土归流”的新政。然而无论多么英明的新政,推行起来也不可能是一蹴而就,总是要经过一段时间,而现在正是新政没有完全推行开来,又遇到西北叛乱,可谓是火上浇油的混乱时期。年羹尧大军所经之处遇到的这些大坑就际就是当地武装割据的各族土司势力所依仗的对搞朝廷的天险,也实实在在地给平叛大军构成了前进道路上的巨大障碍,不过足智多谋的年大将军以他的聪明才智成功破解了前进道路上的一个又一个难题,向着西宁一刻不停地进发。
平叛大军自西南集结而来,若要到达西宁,必定穿过西藏。这一天好不容易安然抵达藏区,安营扎寨之后,尽管当天军务不多,他仍是没有早早地歇息,而是继续挑灯夜战,分析敌情,研究军事部署。
此时,正是夜半三更时分,年大将军正在潜心研究之际,忽然间听到西面方向传来急促的风声,没一会儿,风声又停了。在寒冬腊月的西北地区,风声一阵紧一阵松本来就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谁也没有在意什么,然而就是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风声,竟然引起了专心致志研究战局的年羹尧的注意。
若说皇上是疑心极重之人,那么年二公子在疑心这个问题可以说跟他的妹夫完全是半斤八两,即使全神贯注地研究敌情也没能搅乱了他异乎于常人的敏锐的判断力,当即是大喝一声:“林大人!”
林大人姓林单字一个全,是年大将军的参将,此时正在帐外恭候,待大将军歇息了他才会歇下,结果这一声大喝惊得他是心惊肉跳一般。
“回大将军,末将在此。”
“你赶快率一队人马,速去西南方向查看一下。”
“回大将军,末将已经派了多方人手,将整个驻军围了一个水泄不通,有大将军的威名在外,谅也无人胆敢……”
“本将军吩咐你去你就速去,误了军机你拿人头来见本将军!”
林全见状只好领命而去,其实也不是林大人推诿,而是在此之前他确实是做了十足的防备,而且在这荒郊野岭之地,哪个不长眼的胆敢深更半夜偷袭呢?更让林全觉得不太服气的一点在于年将军一贯都是疑心极重之人,况且又没有长了千里眼和顺风耳,真当自己是什么运筹帷幄的高人呢?切,不过是依仗着自家有一个在后宫当贵妃娘娘的妹妹,深得当今圣上的恩宠,凭着枕边风就轻轻松松地捞了一个抚远大将军来当当,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呢?不过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罢了,凭什么一个疑神疑鬼就要他林某人深更半夜带兵出战?这不是逗他玩吗?不就是跟他耍耍大将军的威风吗?
林全越想越是气恨不过,越想越是觉得窝心搓火,当着年羹尧的面他当然是要装作言听计从的样子,而一旦出了帐子就立即不服不忿起来,口中骂骂咧咧也难掩心头之气。所谓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军令如山倒,大将军发话他只得是唯命是从,不过,既然他自己被年羹尧整惨了,那其它的人也别想过好日子,今天晚上谁也别睡了,都来陪着他去侦察敌情!于是林大人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当即一声令下,吩咐驻地所有将士全部起来,整装待发,而他自己则率了一支三百人的队伍率先杀将出去。
林全原以为这一次只是走个过场,到西南方向转一圈,未发现敌情就可以打道回营迅速交差呢,结果哪里料到竟是真的遇到了匪患,因为大意轻敌,一队人马根本就没有做好应战准备就被藏在暗处的匪兵团团包围,大有瓮中捉鳖之势。
直到陷入了匪兵设下的包围圈林大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么大的错误,却早已经是为时已晚,三百人的队伍不算少,但是大意轻敌之下,他就是率领三千人的队伍,一样还是落得个惨遭大败的下场。此时此刻,已是强驽之末的他极不甘心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还没有真正杀到西北战场,还没有建功立业,就在阴沟里翻了船,如此不光彩地结束了自己为之努力奋斗了三十来年的军营生涯,他怎么能够平心静气地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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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7章 佩服
林全为自己的大意轻敌付出了应有的代价,然而他再是不甘心,眼前的形势仍是让这位心高气傲的林大人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心中禁住地懊恼:难不成果真是应验了那句“三十功名尘与土”?现在三百将士全军覆没,眨眼之间一切都要归于尘归于土,老天爷要林某人的命,林某人就是要命该如此、我命休矣。
俗话说,成了萧何败也萧何,林大人虽然落得这个田地,却是没有陷入绝境,还有峰回路转的那一刻,而这个转机,也完全是拜他自己所赐。
当时出发的时候,由于一时气愤不过,林全头脑一热,下令全军整装待发,而全军整发的动静着实不小,只一瞬间,整个军营驻地脚步声、传令声、持械声、擦枪声此起彼伏,如此热闹的场景却是把稳坐中军大帐的年将军气得是一口气差点儿缓不上来。要知道“打草惊蛇”绝对是兵家大忌,敌方在暗,清军在明,而且也不了解对方实力如何,这林大人如此大张旗鼓行事,唯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简直是要坏了他的大计了!
年二公子当即是又气又急,虽然恨不能将林全立刻军法处置,但是大敌当前,内讧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既不能自乱了阵脚,也不能眼睁睁地瞧着大好局势落入贼人之手,情急之下年将军只得是再唤过来自己的亲兵,多年追随在他身边的陆福勇,叮嘱他即刻带领一队人马,紧随林全身后,见机行事,若有险情,随时解困。
陆福勇是年将军的心腹之人,当然是看不惯林全那副自高自大的嘴脸,但是大敌当前,他也只能是放下个人恩怨,先以大局为重。结果这位陆大人才出了军营七八里地的地方就见前面火光冲天、人声鼎沸,仔细辨别一番又发现,竟然全都匪兵!不用想他都能够知道,定是林全中了贼人的奸计,身陷囹圄。
匪兵完全沉浸在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朝廷大将的胜利喜悦之中,根本没有料到被团团围住插翅难飞的林全居然还能够搬来救兵,同样是大意轻敌之下胜利的果实还没有来得及尝一口就被陆福勇带来的一千精兵来了一个反包围。
见到救兵从天而降,刚刚还担心自己小命休矣的林全登时大喜过望,于是即刻指挥手下的三百将士抄家伙操练起来。此时此刻,匪兵们被陆福勇和林全两队人马前后夹击、左右转在中间被转在攻,完全没有了半点回旋的余地,直接就是束手就擒、缴械投降。最后两队人马一清点,好家伙,匪兵足足有八百之众,若不是陆福勇增援,林全今晚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眼睁睁地看着众人清点匪兵、收缴枪械,所有的人都是打了胜仗之后的激动异常,唯有林全一个人目光呆滞,仿若心神出窍似的,弄得陆福勇都实在看不下去了。
“喂,我说林大人,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嫌弃愚弟前来增援了?不对吧,愚弟只是奉命行事,绝对不是前来跟您争抢军功的,这一仗回头还算在您的头上,成不?”
被陆福勇误会了,林全当然是万分惭愧,若不是他这位陆贤弟及时赶到,怕不是他现在早已经是尸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了呢。更令他难堪的是陆福勇把如此直言不讳,让他这张脸实在是没有搁没处放。
“贤弟,为兄实在是惭愧,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想必现在为兄连跟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呢。你莫不是有顺风耳千里眼?这么快就知道为兄身陷困境,火速就赶到了?”
“唉,愚弟哪里有那个本事啊!哪里比得过大将军,说起来,救您一命根本就不是愚弟,而是大将军呢!”
“大将军?”
“是啊!当然是大将军了。你前脚领兵出发,后脚大将军就把愚弟叫进帐子,吩咐愚弟紧随您的身后,若是有险情,随时解困。愚弟真是对大将军佩服得五体投地,怎么你前脚出发,后脚就能料事如神,知道你要有险情呢?”
不要说陆福勇不知道为什么,就连林全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遇到险情,然而最终获救却是活生生的现实,还是年羹尧亲自吩咐的结果,这些都是没有半点虚假。想想自己从前对年二公子得了皇上恩宠凭白无故地就捞了个抚远大将军当当一直都是忿恨不平,现在再仔细想想又开始了疑惑:难不成真的是自己错怪了大将军也错怪了当今圣上?
当众人押解着八百多匪兵凯旋而归的这一路上,林全不但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相反整个身心都被一股强烈的后怕情绪所充斥着,惊得他一直到回到驻地的时候,仍是一身一身地出着冷汗,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把自己硬生生地给冻了一个透心凉。轻敌、猜忌、将帅不和,这些全都是兵家大忌,然而每一条他都触犯了,还差点儿因为自己的这些偏见和不理智行为白白地搭上一条性命。虽然现在他们是得胜归来,然而这其中他非但没有半点军功,甚至是连可圈可点之处都没有,反而还要为陆福勇的军功凑上一票,成为别人前进中上的垫脚石,他怎么就这么没脸没皮呢?
现在不管林全有多么的懊悔,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来到大将军的帐前复命。
“回禀大将军,末将得胜归来。”
“噢?怎么样?”
“回大将军,果然如您所料,西南方向埋伏了匪军一百多人,正整装待发,欲行叛乱之举,末将带的人少,当即被匪兵一举包围,幸好您料事如神,派了陆大人前去接应,末将接到陆大人的增援,士气大振、实力大增,当即就与陆大人一起里应外合,打了匪军一个落花流水,一举抓获,一个不剩,一个未逃。”
“好,好,干得漂亮,明天你好好审审这些匪兵贼子,看看他们与罗卜藏丹津是一伙的还是自行叛乱。”
“得令!不过,末将还有一事不明,还望大将军明示。”
“什么事?”
“您一整晚都在帐中研究军务,怎么会知道西南方向有匪患?”
“原来是这事!你难道没有听到风声吗?”
“末将当然听到了,这风不是三天两头都在刮吗?有什么不对吗?”
“若是一般的风声,不可能刮一下就停,而刚刚那风声确确实实是只刮了一下就停下来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
说明什么呢?若是他知道说明了什么,当然是早早就由自己发现了异常,哪里还用得着等年羹尧发号施令。现在就算他得胜归来都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轻而易举地旗开得胜,因此对于年将军的这个反问,他竟是半天都答不上来半个字。
看着林大人面红耳赤的样子,年羹尧心中禁不信暗暗好笑:就凭这么点儿本事,真是不知道怎么就能做到参将的位子上来,莫不也是行贿捐官的结果?这可是行军打仗,是将脑袋别在裤腰袋上的差事,不是你请吃饭我请喝酒的过家家!身边都是这等庸才,年将军着实是被气得不轻,然而大敌当前,形势紧迫,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用人的余地。
其实林大人对他的不服不忿,年羹尧早就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然而他也清楚,不是他朝林大人大喊一声“本将军就是比你有能耐”就能解决问题的,一切都要告实力说话,因此今天这场匪兵送上门来的战役,他故意点了林大人的将,就是要让事实来说话,让林全自己亲眼看到与他年大将军之间的差距。只是他知道林全骄傲不可一世竟然到了这种程度,不但大张旗鼓地调兵遣将,还只带三百官兵前去应战。幸好他一早就判断出来贼人少说也有小一千人的规模,立即派了陆福勇前去增援,否则他林全怕不是早就是连个尸首都回不来了。
现在林全接受了应有的教训,也不再高傲得那么不可一世了,也知道低眉顺眼地跟他这个大将军回话了,年二公子总算是气儿顺了一些,于是轻轻嗤笑一声随即给林全答疑解惑。
“只刮一声就停下来的必定不是风声,本将军猜测应该是飞鸟振翅的声音。深更半夜,鸟倦归林,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鸟在振翅?不用想都知道,当然是有人惊了鸟儿。来的路上本将军就注意到,西南十里外的地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那里定是有大量栖息的飞鸟,而树林也正是便于匪兵隐匿埋伏之处,好不容易忍到半夜时分打算动手了,不想却是惊了飞鸟,给本将军报信儿来了!”
年羹尧如此轻描淡写地讲述了他在十里地之外都能够未卜先知查得敌情,更是让眼前的这位林大人冷汗不停地淌,在对年将军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同时,更是对自己曾经犯下的不可宽恕的错误深感内疚之致,多种复杂的情绪纠缠其中,最后连巴结逢迎的话都想不起来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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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8章 围困
皇上是知人善用,年羹尧是智勇双全,这一对君臣简直就像是世间典范,羡煞众人,而最能说明问题的就是实力和战绩。
年大将军绝对是不负重望,大军集结到西北战场后,他更是将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挥到了极致的水平,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接二连三地取得胜利,其中奠定整个西北平叛胜利格局的首场胜利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平叛大军由各路集结而来,年将军作为先期部队率先抵达西宁,马不停蹄就对青海叛乱的形势进行了军事部署,他先是分兵于永昌隆吉河防守,以防止叛军内犯,避免自家老巢被“一锅端”的结果,毕竟在熟悉地形上他绝对不是叛军的对手,攘外必先安内,因此唯有稳定住自己的阵脚方能开始运兵,否则像林全那种贸然出击,除了落得个全军覆没的结果别无其它。
当自家阵脚安稳之后,年大将军开始在巴塘、里塘、黄胜关等处实施驻军。这几个地点的选择也是非常有讲究的,因为这几处是青海通往西藏的关键要道,在此驻军就是为了防犯叛军有朝一日窜入西藏,与西藏的反叛势力相勾结,从而令平叛大军腹背受敌、陷于被动。西藏一直都是极不安稳之地,即使没有叛军作乱,当地的宗教势力也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左右摇摆、态度强硬、对抗中央,历来是朝廷的心腹大患。现在青海发生的叛乱更是给了蠢蠢欲动的反动势力以可乘之机,两者若是联起手来,再派十个年大将军也是无能为力,因此年羹尧上任之初稳定自家安防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选择连接青藏的关键之路进行大肆囤兵驻防,从而从根本上截断叛军入藏之路,并建立起一个大包围圈,对叛军实行有效的外援阻断。
在此基础上,年大将军又上书皇上,奏请朝廷派人屯驻吐鲁番及嘎斯泊。这个策略主要是针对准噶尔部策妄阿拉布坦的。罗卜藏丹津与策旺阿拉布坦虽然是私下大行勾结之事,但却没有能够逃得过年羹尧的眼线和耳目,在南边阻断了叛军与西藏的有效联系之后,对于北边的准葛尔部更是不能吊以轻心,然而区区这五万大军镇守青海已经是非常吃力了,毕竟青海西藏两人幅员辽阔,地广人稀,若是再分出兵力和精力严防北部新疆准葛尔部完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此他不得不奏请中央另派援兵。皇上接到来自前线的八百里加急,对于年二公子的这番战略部署很是赞同,尽管手中无论是物力还是财力都捉肘见襟,然而权衡一番利弊之后,也是觉得准葛尔部的威胁确实是需要得到极大的重视,就算是勒紧裤腰带不吃不喝也要全力支持前线作战的年大将军。于是在奏折报上来的当天皇上就毫不犹豫地钦点福宁安等人,立即领兵屯驻吐鲁番及嘎斯泊,全以以赴阻止罗卜藏丹津与准噶尔部策妄阿喇布坦相勾结,形成了对罗卜藏丹津的战略包围之势。
年大将军运筹帷幄之际,罗卜藏丹津更是不可能等闲视之,朝廷任命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的圣旨才一发出,叛军的眼线和耳目就第一时间将消息递送到了罗卜藏丹津的手上。这个结果稍稍出乎他的意料,但想了想也算是情理之中。熟悉西北事务与军务又能力之人无非就那么三个:十四阿哥、年羹尧以及延信。十四阿哥若是能够重获信任、东山再起,那一定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延信的实力明显与另外两人差了一截;而年羹尧再是八党骨干成员,至少没有明目张胆地与皇上唱反调,至少宫里还有一位极受圣宠的贵妃娘娘是他的亲妹妹,抚远大将军不是他还能是谁?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都是长在西北地区讨生活之人,年羹尧清楚罗卜藏丹津的阴险狡诈,罗卜藏丹津也晓得年大将军的那些手腕,因此年羹尧排后布阵的同时,罗卜藏丹津就悄悄玩了一出先下手为强。
由于密探早早就报来消息,年大将军的先遣部队已经驻扎西宁,而各地调遣而来的平叛大军仍在陆续集结之中,西宁防务远没有达到密不透风的程度,于是罗卜藏丹津就祭出了杀手锏:围攻西宁。
果然,这一招简直可以说是出奇制胜,西宁才刚刚开始驻军,只粗粗地搭起了抚远大将军府的框架,连兵营都是临时拼凑而成,守卫兵力极其空虚。而罗卜藏丹津知道年大将军的身手何等了得,即便是趁着他上任之初的疲劳之师攻其不备也占不了他多大的便宜,若是待他站稳了阵脚就更是没有多少胜算的把握了。
罗卜藏丹津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就在他以逸待劳、乘虚而入的情况下,竟也是没能取得半场胜利。因为年羹尧不同于普通武将出身的大将军,他是文官出身,不但兵书早已经是读得是滚瓜烂熟,而且战略战术的运用更是手到擒来,指挥不到一万大军的兵力镇守西宁城,还能镇定自若地和叛军对唱“空城计”和“疑兵计”。
若说年大将军是智勇双全的旷世奇才,在这场平叛之前应该说有大部分人都是口服心不服,但是经历了这场西北平叛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质疑他的能力了。他的智慧体现在战略战术的灵活运用上,而他的勇猛则体现在他的个人魅力上,即使是以不足一万兵力坚守西宁近一个月的时间,而且还敢派兵夜袭叛军大营,并且大获成功。只此一役,就令每一个曾经对他心存质疑或是持有偏见的人全都牢牢地闭上了嘴巴。
坚守西宁之战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区区几千官兵被困在城池之中,既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又是缺衣少粮的局势,困难可想而知,年大将军再是智勇双全,至少也要有兵马有粮草才能够出兵应战,否则手无寸铁岂不是出城送死?
西宁的局势皇上当然极为清楚,他也知道年大将军的处境有多么的艰难,然而平叛大军是陆续集结而至,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年羹尧坐镇西宁被叛军围攻,他就是指挥青海境内的先遣部队都是力不从心,而不要说指挥东拼西凑的后续部队了。怎么办?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年将军被困西宁,出师未捷身先去,那就只是祈祷他吉人自有天相,坚持一日是一日,直到坚持到朝廷的援兵赶来之时。
援兵选谁为将呢?既要有勇有谋,又要与年将军配合默契,能够达到十四阿哥与年羹尧那样曾经默契程度之人,必定是心胸开阔又通晓西南西北边疆事务之人,思前想后,皇上在众多将领中将目光投向了岳钟琪。
岳钟琪何许人也?其乃民族英雄岳飞的21世嫡孙,其父参与了康熙年间的平定噶尔丹叛乱,他自己也在康熙朝末年的西北平叛中担任先锋奋勇征讨屡立奇功,后因平定西北叛功勋卓著师还四川之后,被授予左都督,四川都督,赐孔雀翎等。因此岳钟琪不但有丰富的西北作战经验,而且也年羹尧的多年协同共事经历也说明两个人的配合不成问题,令皇上最终下定决心钦点岳钟琪出兵解西北之围。
不得不说,皇上实在是一个知人善用之人,年羹尧这步险棋走对了,为年大将军配备的搭档也是用人极其有效,没有辱没半点使命,十二月底,岳钟琪率大军赶到之后,率领几万大军对西宁附近地区的叛军展开了猛烈的攻击。岳钟琪也是有勇有谋之人,他不只是单一地攻打围城的叛军,而是同时活学活用地运用了围魏救赵之策,开始大肆开展招降活动,瓦解叛匪军心,内外夹攻。
有了岳钟琪率领的援兵,以非凡的毅力和顽强斗志坚守西宁近一个月,几乎弹尽粮绝的年大将军终于迎来了胜利的曙光,在里应外合之下,仅用了三天时间就顺利破解了西宁被困之险。
西宁的解困成为整个西北战局的重要转折点,年羹尧与岳钟琪的更是如珠帘合璧般地配合默契,双双联手犹如天下无敌,从此以后平叛大军势如破竹,叛军的据点和寺院被一个一个地攻破,就连固若金汤的塔尔寺也被平叛大军一举拿下,察罕诺门汗等大喇嘛不得不举白旗投降。年大将军既是有勇有谋之人,也是果断坚决之人,他当然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塔尔寺在青海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察罕诺门汗又是叛乱首领之一,本着杀一儆百的效应,尽管大喇嘛已经被迫投降,但他仍是下令将其处死,参加叛乱的喇嘛僧众也遭到严厉镇压。不得不说,只此一招,就令叛匪人人自危、人心慌慌起来,一时间平叛大军顺利掌握了主动权,而叛军则入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局势瞬间得以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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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9章 完胜
战局的逆转不仅是两军对垒的形势变化,更是两军在心理上的重大转折。在前几个月,叛军起事之时,旋即既获得了来自各地大喇嘛的高层精英阶层的全力支持,又获得了不明真相的来自最普通民众的盲目追随,还有众多小股叛军纷纷加入,更是将朝廷和谈使臣常寿扣押下来,叛军的嚣张气焰一时直冲上天。
然而风水轮流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在年羹尧出任抚远大将军之后,几场旗开得胜的战役令局势瞬间就微秒起来,特别是西宁保卫战的胜利结束,不仅奏响了平叛取得决定性大捷的前奏,更是令西北战场乃至整个朝廷士气大振,上至皇上,下到普通士兵,全都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都是士气只可鼓不可泄,这是非常有道理的,现在当西北战场的主动权掌握在平叛大军,掌握在年大将军手中的时候,叛军勉强支撑了几日就开始一泄千里般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局势朝着极为有利于朝廷的方向发展,而参加叛乱的蒙古王公原本就是墙头草随风倒,叛军声势浩大的时候,或是迫于压力,或是为了分得一杯羹,或是夹缝中求生存,不管出于哪一种原因投靠叛军之人,现在看到朝廷平叛大军占据了上风之后,再一次将墙头草的劣根性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水平,仿佛是在一夜里就又纷纷投降了朝廷,将叛军匪首们无情地抛在了身后。
罗卜藏丹津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叛乱只勉强支撑了几个月就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但众叛亲离,而且人员损失惨重,城池丢失惨重,昔日的盟友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只落得一个孤家寡人的悲惨下场,如此情况之下,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他还有什么资格跟朝廷抗衡?
几乎被赶尽杀绝陷入绝境之中的罗卜藏丹津无可奈何地审时度势一番之后,终于在十二月十三日做出将朝廷和谈使臣常寿送还清军的决定。与此同时,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更是为了保住目前少得可怜的一点残余势力,他不得不戴上一副虚假的伪善面具,附疏上奏朝廷,“言辞恳切、态度诚恳”地为自己开脱罪责,只说自己也是受了贼人的蛊惑,才会鬼迷了心窍,利令智昏之下稀里糊涂地做出犯上作乱之事,实非他的本意,现如今他深刻意识到自己罪孽深重,打算从今往后一定要痛改前非,绝不再做任何谋反谋逆之举,还望英明的圣上法外开恩,念在他多年效忠朝廷的情份上,网开一页,他罗卜藏丹津定当做牛做马,竭尽全力回报圣上的不杀之恩。
皇上接到这份奏折之后,即使只见其字不见其人,也是通过这字里行间中透露出来的意味,迅速在脑海里立即浮现出罗卜藏丹津那副丑恶的嘴脸,那就是表面上装作一副痛哭流涕的样子,实际上肚子里指不定又在搞什么鬼花招,对于这种小人皇上这辈子也算是见得太多了,因此也就一点儿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觉得份外添堵而已。
恰好见到这份奏折的时候,怡亲王和张廷玉两人同时在场,皇上也没有避讳他们,随即说起此事。
“两位,刚刚朕看到叛贼给朕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求饶奏折,真是觉得有趣呢。现在想着跟朕求情了,当初朕派常寿前去和谈的时候他干什么去了?竟然还胆大包天地扣了常寿这么些日子,这不是在打朕的脸吗?”
“皇兄,果真有此事?那叛贼竟然恬不知耻地向您求情?”
“可不是,你自己看看吧,反正朕是越看越觉得恶心得要紧。对了,还有张大人,你也一并看看。”
十三阿哥率先看过之后赶快递给了身边的张廷玉,同时也忍不住率先开口回了皇上。
“回皇兄,这逆臣贼子实在是可恶又是可气,竟然厚颜无耻到了此种程度,绝非吾辈做得出来之举,想谋反就谋反,想法外开恩就法外开恩,这么嚣张的气焰完全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皇兄若是依了他,怕不是其它逆臣贼子也要有样学样了。”
十三阿哥从来都是谨慎之人,皇上说什么他去办什么,绝少主动表态,今天实在是被罗卜藏丹津给气坏了,极度气愤之下也顾不得君臣尊卑,皇上还没有发话征询他的意见呢,就犹如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将自己的心思痛痛快快地说了个一清二楚。
张廷玉处事没有十三阿哥这般小心谨慎,全因他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话若是憋在心里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似的,现在眼见着连十三阿哥都义愤填膺地脱口而出、慷慨陈词,他也就更是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了。
“回皇上,微臣也甚是觉得那罗贼实在是欺人太甚,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实在是不值得您以德报怨般待他,这种势利小人今朝受了朝廷的恩赐也绝不会感恩戴德,他日翻悔起来更是没有半点廉耻之心,对待这种逆臣贼子,即使是千刀万剐都死不足惜,您可千万不要以一时仁慈之心养虎为患啊!”
其实皇上心中早就拿定了主意,根本没有想要征求这两个人的意见,只不过是怡亲王和张大人碰巧在场,而他又是对罗卜藏丹津的狂妄之举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于是与两位拿来说笑一番,以解心头之气罢了,结果哪里料到这两人与他的想法完全是出奇的一致,连绝少主动表态的十三阿哥都说出了那番话,由此可见也是被气得不轻,简直是比罗卜藏丹津大兴叛乱之事还要令众人觉得可气。若是他现在像个男人的样子决战到底,至少皇上和十三阿哥以及张廷玉还要暗暗佩服他是条汉子,即使是战败沙场也还会拿他当个英雄看待,结果没有想到貌似强大的叛匪竟然是外强中干、贪生怕死的小人一个,简直是辱没了蒙古贵族的高贵血统。
皇上见这两人都跟他一样,全都被罗卜藏丹津气得七窍生烟,心中总算是稍稍舒坦了一些,否则这口恶气憋在心里头,也是要当场吐血,因此尽管这两人稍有逾越之嫌率先表态,他也是没有半点不愉之色,相反也没有再征求其它文武官员的意见,当场就定下主意。
“朕也是被这贼子差点儿气坏了身子,你们的想法跟朕简直就是不谋而合,朕这就给年羹尧那个奴才拟一道圣旨,平叛到底,不留后患,不管是大贼还是小贼,一经捉拿,一律就地正法,不必押解回京,免得节外生枝,朕就是要这样狠狠地打击这群逆臣贼子的嚣张气焰,朕不是不想给他们脸面,而是再若这般下去,朕的脸面就要没有了,想来还是朕的脸面要比这些逆臣贼子的更重要吧。”
接到皇上的这道圣旨之后,不要说年大将军,就是各级将士也是顿觉欢欣鼓,一扫几个月以来的压抑气氛,全军士气瞬间高涨。由于罗卜藏丹津大势已去无心恋战,平叛大军又是节节胜利,一时间局势不仅仅是被成功地扭转了过来,甚至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随着西宁顺利解围,周边叛军被一扫而清之后,平叛大军一鼓作气,相继顺利收复了镇海、申中、南川、西川、北川等地。那边向朝廷求饶未果,这边又遭平叛大军的大举进攻,罗卜藏丹津在青海的势力被彻底摧毁,眼看着自己大势已去,再留在这里不仅仅是缴械投降的问题,而且是要就地正法,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结局,既然不想就此丢了卿卿性命,那么哪怕还有最后一口气都不能轻易认输,于是无奈之下,昔日无限风光的罗卜藏丹津只得是灰溜溜地率领残余叛军依靠杀出的一条血路朝西北方向且战且退,一路溃逃。
与塔尔寺一样在青海占据举足轻重地位的郭隆寺也迎来了剿匪的关键时刻,郭隆寺一役由岳钟琪的部队负责,当他亲自率领三千人马进攻郭隆寺时,遭到这里万余名喇嘛僧众的顽强抵抗,战斗异常激烈也格外惨烈。平叛大军英勇奋战,最终再度创造了以少胜多的典范,不但攻破并烧毁寺院,而且击杀叛乱僧众数千余人,仅川陕籍官兵腰刀砍缺就达三四百口。此外还有一千多参与叛乱的喇嘛趁乱逃离郭隆寺,冲入一个山洞中进行负隅顽抗。对此,平叛大军采取了在洞口架起高高的柴火交将其点燃,结果躲在洞中的叛乱僧众全部被熏死在洞中。
郭隆寺之战是平定罗卜藏丹津叛乱中最激烈的战役,在战斗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后,尽管此役不是由他亲自指挥,但是年大将军在上报给皇上的奏折中仍是给予了极其高度却也是极其中肯的评价:“自三藩平定以来未有如此大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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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0章 分岐
转眼就是雍正二年的新春佳节,历史总是要那么惊人地相似,前一年的新春佳节来临于新生皇权奠定之初,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皇太后制肘,冰凝被困永和宫,紫禁城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下,今年的情况也一样没有好到点儿去,由于西北平叛进入到关键时刻,这一场举全国之力的战争因为皇上输不起半点而牵动了所有人的心,前方每一道捷报只能起到暂时鼓舞人心的作用,稍后就又要因为严峻的局势而令皇上陷入新一轮的患得患失之间,一方面既渴望一举歼匪又担心因为急功贸进而导致战局失反胜为败,另一方面既希望自己知人善用,毕竟臣子有功帝王脸面有光但又害怕年二公子功高盖主,尾大不掉,或早或晚演变成为养虎为患的局势,如此矛盾的心理掌控了他近两个月以来的所有情绪。《
皇上心情不好,众人的心情当然也跟着极为低落,此外又是正值俸禄减半、宫分减半之际,因此在战争的愁云笼罩之下的雍正二年新春佳节对每一个人来讲,不但没有丝毫的节日喜气洋洋的热闹气氛,相反与皇上一样,被西北前线战事牵动着所有的神经,全都是苦不堪言。
幸好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随着正月十五的来临,年大将军和岳钟琪联手作战、所向披靡,取得了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胜利,向皇上奉上一份无法估量的新年大礼,那就是西北平叛取得的阶段性胜利。话说罗卜藏丹津被两位将军打得落花流水,城池失守,人员损伤惨重,就连新年都是在东躲西藏中狼狈度过。然而胜利在望之下,年大将军岂会心慈手软,不管是年关三十还是大年初一,全军将士一鼓作气,谁也没有停止下来平叛缴匪的步伐,而且是越战越勇,大有将叛军赶尽杀绝的士气。
就在新春佳节行将结束之时,西北平叛也迎来了一场决定性的胜利,而胜利的标志就是一举端掉了罗卜藏丹津的老巢,尽管没有同时一举抓获罗卜藏丹津本人,但是这场胜利完全奠定了西北平叛的胜局,为皇上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而被年大将军几乎成功赶尽杀绝的罗卜藏丹津不得不率领千余人的残兵败将趁乱连夜向西北方向逃窜。即使已经成功地逃离平叛大军的围追堵截,然而俨然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他片刻都不敢停留,冒着严寒,不顾大雪纷飞、粮草匮乏,只顾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西北方向不停地逃跑,逃跑……,只花了七天的功夫就一口气逃到了柴达木河一带,此地距离西宁将近一千里地,基本属于策旺阿拉布坦的势力范围之内,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算是稍稍安下了些心。
罗卜藏丹津的一溃千里、逃离青海并不能够给西北平叛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留下他的性命完全就是留下巨大的隐患,皇上当然不想一直留着这个心头大患成为随时制约他的利器,因此继续缴匪成为西北平叛第二阶段最重要的问题。
对于继续缴匪的问题,不管是年大将军还是岳钟琪都与皇上保持了高度的一致,都认为皇上的决定万分英明,他们举双手无条件拥护,但是在如何继续缴匪的问题上,年羹尧和岳钟琪却出现了难得的意见不合。
年二公子的观点是冬季作战,对于远道而来水土不服的平叛大军而言实在是利少弊多,此外鉴于罗卜藏丹津已经逃到千里之外的柴达木一带,对于青海构不成半点威胁,又因为有了策旺阿拉木坦的庇护,平叛难度无形中增加了一倍还不止,因此为了保险起见,他在给皇上的奏折中提出来,待四月份草木返青之际,平叛大军也已经养精蓄锐,粮草补给也更加充裕之时,采取四路并进的方式合攻罗卜藏丹津的新巢,从而一举歼灭匪首,为西北平叛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相反岳钟琪却是另有他的个人见解。岳钟琪虽然身为平叛大军的二号人物,但也有单独给皇上递奏折的权利,因此借着给皇上上疏奏折的机会,单独阐述了他自己的作战计划。
与年大将军的意见恰恰相反,岳钟琪建议抓紧现在这个时间,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借着春草未生之际,尽管平叛大军人因马乏,但是罗卜藏丹津也是一样的疲惫之师,而且还是惊弓之鸟,双方互有胜算,虽然不能大意轻敌,但也不必太过投鼠忌器,就是要在我军士气大振、敌军慌不择路之时,以精兵五千、良马万匹,乘胜追击,采取趁敌不备远程奇袭的作战方案,一举歼灭。
面对两份意见完全相左但却各有道理各有千秋的作战方案,皇上陷入了沉思之中。平心而论,这两套方案无论哪一个都没有十足的胜算把握,但年大将军体现了稳妥姿态,而岳钟琪展现的则是激进作风,完全就看皇上一个人的意见了。
从皇上本身的性情来说,他不是一个贸进之人,相反却是为了实现心中的终极目标能够做到世人难以想像的隐忍,从他韬光养晦避其锋芒最终继承大统就可见一斑,若不是他这般时刻心怀小忍则乱大谋的观念,若不是他这般小心谨慎,也不可能取得今天的这些成就。此外,在叛乱发生之初,若不是为了长远利益和顾全大局,以他这般顾忌脸面之人,怎么可能违心地派出常寿作和谈使臣,后又遭遇使臣被扣直接打脸的事情?
尽管隐忍如这般,皇上看到岳钟琪这件一鼓作气、乘胜追击的奏折之时,从来都是泰山压顶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他,终于难得地心情激动起来。一方面他实在是太过渴望一场绝对的胜利,渴望用一场华丽的平叛大捷来证明他的能力与实力,证明他不仅仅是一个文治有方的皇帝,还是一个武功卓著的帝王。另一方面,他启用年二公子完全是形势所逼之下迫不得已之举,甚至有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的屈辱感。但是岳钟琪作为副将,在这场平叛之战中不遗余力地展现了他巨大的个人魅力,不但没有辜负皇上对他的一片重望,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而且在西宁解困和郭隆寺之战中,都表现出来将帅的风采,就是有年二公子珠玉在前,也难掩他的个人光芒。换句话说,从前康熙朝的岳钟琪只是一名熟悉西北西南民族地区事务的普通将领,而通过这场西北平叛,则是他雍正皇帝完完全全地发掘出来这一颗璞玉,而岳钟琪也凭借着这一场场硬仗和胜仗的取得,实现了一颗璞玉终于被精雕细琢成为一颗耀眼美玉的华现转变,而雕琢这颗美玉的匠人,就是他雍正皇帝,这种伯乐发掘千里马的喜悦充斥了他的整个心间。
更难为可贵的则是岳钟琪的政治立场。这位岳大人从来都不是八党成员,虽然深受先皇的恩惠,最高官职也只是四川提督。现在作为雍正朝的得力干将,四川提督实在是难以与他如此光芒万丈的耀眼军功相提并论,赏赐一个封疆大臣完全是实至名归,这样来说,岳钟琪这员大将必将成为皇上忠心耿耿的良臣,即使是少了十四阿哥,少了年二公子,西北事务不至于再是一片混乱、不堪一击,因为岳钟琪已经借着这场平叛的历练,顺利地成长为一名可以独挑大梁的将帅之才。
想到这里,皇上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一颗怦怦直跳的心久久不能回复平静。如果说两个作战方案没有一个是万无一失,没有一个能够做到完全胜算,那么选择哪一个都是在赌,在赌那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既然都是一半的概率,何不选择那个对皇上自己更为有利的方案呢?
捧高岳钟琪的结果是多赢的。一则皇上可以摆脱对年羹尧的依赖,进而成功地摆脱八党长久以来对他的强劲制约,对八党的严厉沉重打击再也不用有任何的顾忌;二则有利于岳钟琪的迅速崛起,有利于尽快扶植自己的心腹力量,有利于尽快建立起他雍正皇帝的武功建树。
对于皇上而言是毫无任何悬念地选择了岳钟琪的作战方案,然而对于文武百官而言,当他们得知皇上采纳了岳钟琪的建议之后全都是目瞪口呆。因为所有的人都以为皇上全站在年二公子的这边,不仅仅他是皇上的二舅哥,还是皇上钦定的抚远大将军,怎么可能自我否定、自己打脸呢?不过,不管群臣有多么惊讶,对于皇上的这个决定,朝堂之上立即陷入了两派纷争,因为两个方案没有一个拥有十足的胜算把握,也没有一个拥有巨大的瑕疵缺陷,因此毫无意外地,两个方案都拥有了各自的拥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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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1章 舆论
以往朝堂上也经常会出现意见分歧的情况,但是都是官员们依照个自的观点各疏己见,而这一次却是因为皇上的态度而自动地划归了阵营,也就是说皇上的态度成为划分阵营的风向标,因为两个方案确实是各有千秋、各有利弊,说不上来哪一个绝对正确哪一个绝对错误,因此各个方案的拥护者与其说是赞同这个方案,倒不说是为了表明自己鲜明的政治立场。:3wし于是八党成员一边倒地对年大将军的方案投了赞成票,而保皇党们则无一例外地选择了站在皇上一边,虽然他们并没有摸透皇上此举的真正含义,毕竟年大将军是贵妃娘娘的亲兄长,皇上弃年二公子而选择了一战成名的岳钟琪,无疑是在窝里反水的不明智之举,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然而身为保皇党成员,再是不理解不明白,在大是大非的站队问题上必须坚持皇上主张自己就要拥护什么。经过一年的时间,保卫和巩固皇权的斗争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而已经初现成果,从登基之初的少数派到争取左右骑墙的中间派再到沉重打击反对派,现如今,保皇党已经占据了绝对统治地位,但是反对阵营的力量绝对不能小觑,而且在西北前战作战的第一指挥官又是年二公子,八党成员怎么可能放弃如此难得的与皇上分庭抗衡的机会呢?于是关于作战方案的选择问题,朝堂上一时间吵得一塌糊涂,不可开交。
皇上原本就是一个铁腕人物,此番也是因为意有所属,才会一边提出两套作战方案一边透露出来自己的意向之选,目的就是要假意征求意见实则一言定音。只是此时此刻,八党的势力还没有肃清殆尽,廉亲王还是身居总事事务王大臣的要职,年羹尧又是新鲜出炉的抚远大将军,任谁也不肯让好不容易军功在握的年大将军或早或晚眼睁睁地变成皇上手中的弃子,因此,对于八党人员来讲,不管皇上说什么,他们所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发起声势浩大的舆论攻势,在朝堂上掀起一轮又一轮的反对声音,目的无非就是要迫使皇上收回成命,改选年二公子的作战方案。
皇上当然没有料到反对派的态度会是这么的坚决,本以为八党已经是强驽之末,对他早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所以才会有持无恐、明目张胆地树岳钟琪威风灭年羹尧气势,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反对派的能力与能量,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想法,又没能在朝堂上形成一边倒的声势,给了八党可乘之机,造成如今骑虎难下的局面。
皇上虽是铁腕人物,但也知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在没有取得舆论一致支持的情况下,如果一意孤行强制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怕不是那些刚刚好不容易才争取过来的中间派又调转枪口去支持自己的敌手,那可就实在是得不偿失了。怎么办?
如此一番犹豫,瞬间就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眨眼之间就要到二月份了。岳钟琪的方案就是要趁着草木未青、敌人立足未稳之际采取出人意料的突袭战术,皇上若是再优柔寡断地拖延下去,转眼就是莺飞草长的春暖花开之时,那岂不是要自己打自己的脸,直接成就了年大将军的战术?
不想坐以待毙的皇上必须主动出击,而关键人物就是马齐。马齐是先皇的重臣,尽管现在改朝换代了,但他在朝中仍然还是颇有威望,更重要的是在这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抗中,马齐并没有明确地表明自己的观点,这也是让皇上心里非常不踏实的事情,因此他将目光放在了马齐的身上。于是一声吩咐,垂垂老矣的马齐就候在了养心展东暖阁的门外。
“启禀万岁爷,微臣马齐……”
“快快进来,不需多礼。”
进了门来,马齐照例是行礼请安,也是被皇上主动扶了起来。
“马齐大人,这一次朕请你过来,只是想问一问,你是赞同年大将军呢,还是钟意岳钟琪呢?”
皇上这句话问得十分巧妙也暗含了颇多心机,他刻意没有提作战方案,只是点了两个人名,这也是在充分暗示马齐,作战方案已经不是重要的事情了,重要的是马齐身为总理事务王大臣的政治立场是什么。
马齐多年身居高官要职,服侍在两代帝王身边,早已经是练就了一身察颜观色、左右逢源的本事,此时面对皇上如此露骨的问话,岂能听不出其中的门门道道?此前他没有明确表态完全是因为不想趟这个浑水,原本他就不是坚定的八党,也不是坚定的保皇党,而且他也看清了形势,不论是跟着皇上还是追随八阿哥,他这个资深中间派都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索性置身度外,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平平安安。然而皇上现在摆明了要死死地盯紧他,根本不给他半点求得自保的机会。怎么办呢?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只有识实务为俊杰束手就范吧,谁让现在稳稳当当地坐在龙椅之上的人是皇上而不是廉亲王呢?不过老奸巨滑如斯,他最终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没有直接往皇上设下的圈套里去钻。
“回万岁爷,微臣仔细看了年将军和岳提督提出的法子,都是各有千秋,微臣对军务不甚了解。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若您一定要微臣说哪个法子更好,那完全就是外行在凑热闹,实在是胆大妄议呢……”
说到这里,马齐故意停顿了一下,由于他实在是不想惹火上身,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仍是心存幻想,希望找机会躲过去,然而皇上仿佛是看透了他的心理,对于他的这个故意停顿也来了一个故意不理不睬,根本不接半个字,任由房间瞬间陷入尴尬的沉寂之中。眼看着皇上根本就不接招,马齐也是没了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复又自言自语般地重新开了腔。
“那个,微臣思前想后,终是觉得岳提督的法子似乎更胜一筹。”
马齐从头至尾都是围绕着两个作战方案,对两个方案的提出者则是小心翼翼地避开,然而即使是这样,当他艰难地说赞同完岳提督之后,满头满脸都是冷汗淋漓。皇上本来就是故意在看的笑话,因此半点变化都逃不过皇上的火眼金晴,不过心中虽然是冷笑,表面上还摆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好啊,好啊,看来马齐大人与朕可谓英雄所见所略同呢!朕看好岳提督,相信他也一定不会辜负朕的重望,定是能够再打一场漂漂亮亮的大仗,将罗卜藏丹津生擒活捉,一雪前耻!”
马齐被皇上胁迫,不得不在第二日的早朝上违心地发表了一通对岳钟琪作战方案的赞美之辞。皇上这一杀一儆百的招数果然是非常奏效,虽然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令马齐突然间变了主意,但是朝中重臣都倒向了皇上这一边,那些曾经左右摇摆妄图明哲保身之流当即也是吓得纷纷向他们的万岁爷靠拢。
舆论声势造好了,皇上当然是片刻不能停留,立即下发一道圣指,封岳钟琪为奋威将军,同时要求平叛大军立即开始清剿罗卜藏丹津的叛乱势力。
然而皇上这一决定做出之后,首先招致了怡亲王的担忧。
“启禀皇兄,臣弟有句话,虽然是马后炮,但憋在心里,实在是忍不住想要说一句。”
这兄弟两个自从上次的那个“心有灵犀”之后,关系开始慢慢地好转,十三阿哥虽然对皇上仍是毕恭毕敬,但是至少不再像从前那唯唯喏喏了,至少偶尔也会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些自己的主张和见解了,而这一次又是关乎平叛的大事,实在是担心皇上因为个人恩怨的误导而做出令他将来心生后悔的事情来。
皇上终于按照自己的心意顺顺利利地做出了决定,高高地捧起了岳钟琪,心情自然是大好,此时又见怡亲王能够直言不讳地向他提出个人的主张和见解,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只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他的命令,更是心情愉悦之极,因此面带笑容地回了十三阿哥。
“有什么想法直说就是,跟朕还客套什么!”
“回皇兄,想必您也知道,这一次平叛大捷,可是说是举全国之人力物力财力,上上下下都是勒紧了裤腰带全力支持西北战事,就连过年都没有恢复俸禄,臣弟担心时间长了,人心不稳、怨声载道。另外,谁也说不清西北平叛还要用多少时间,万一时候拉得长了,怕是有人撑不住呢。”
怡亲王和马齐一样,在与皇上的回话中也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人名,只就是论事,又因为这个担忧有与专门跟皇上唱反调的嫌疑,弄得十三阿哥字斟句酌了许久,生怕扯上年将军或是岳提叔的名字,引发皇上的反感情绪。实际上他自己受到皇上的训斥还是小事,万一这场战事持续时间过长,拖垮了大清帝国则是千古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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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2章 凯旋
从本心上来讲,十三阿哥是支持年大将军的这套作战方案的,毕竟他是负责筹钱筹物提供后勤支撑的户部大总管,对于大清帝国尚存多少家底他是一清二楚。为了维持这场阶段性胜利全国上上下下已经是卯足了干劲、勒紧了裤带,现在国库里只剩下不到五十万两银子,早已经是山穷水尽、弹尽粮绝。对于这个属于最高绝密的实情,除了皇上和十三阿哥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对于国库的现状,年羹尧虽然比不上怡亲王清楚,但是比起岳钟琪来说,他还是多多少少大概能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毕竟他在康熙末年的那场西北平叛中是以粮草督办身份配合十四阿哥在西北作战,除了作战经验极为丰富之外,物资调配经验也是日臻成熟。这一次皇上万般不愿意的情况下也要选择他来做西北平叛的最高指挥官,不就是因为放眼整个帝国实在是再没有第二个合适人选了吗?而年将军的这个独一无二可不是凭一张嘴说出来的,而是真刀实枪干出来的,那么多年的封疆大臣外加一场旷日持久的西北平叛,早已经将年二公子历练得不但眼界要比岳钟琪开阔,站的角度当然更是要比岳提督要高许多。
岳钟琪虽然在这次平叛大捷中打了两场漂亮的胜利仗,但是从实质上来,他也仅仅只是有作战经验罢了,如果说年二公子是称职的指挥官的话,岳钟琪刚只能称得上一名优秀的战斗员。这也是为什么年羹尧提出的方案是要留待春暖花开之时,就是考虑到了中央财力紧缺的问题,而岳钟琪只考虑了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偷袭作战更易成功,而忽略了后方支援的问题。其实这也不能完全责怪岳钟琪,这是他缺乏足够的历练所致,如果他也有年羹尧那样丰富的履历,想必也会提出与年将军大致相同的作战方案。
皇上确实是因为一己私心而执意偏袒岳钟琪,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十三阿哥因为没有处在皇上的位置上,自然是头脑能够更加清醒一些。原本看到皇上一直犹豫,以为他是在犹豫选择哪一个作战方案,所以十三阿哥一直没有多言,希望皇上审慎诀择之后能够最终理智地站在年大将军一边。结果哪里皇上犹豫半不是因为方案选择,而是为了取得舆论支持,因此出乎怡亲王的意料之后,事情拖了半个月之后竟是以岳钟琪被册封为奋威将军并即刻开始新一轮平叛而告终。忧心忡忡的十三阿哥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皇上在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换来后悔的那一天。
也幸亏现在站在皇上面前回话的是十三阿哥,否则他一定会怀疑眼前这个直言进谏之人是别有用心之流,定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因为他早在前个月前就公开表明了支持岳钟琪的态度,怎么会拖到半个月后,在他已经下发圣旨的时候又来跟他唱起反调来。信任十三阿哥不意味着他一定会采纳怡亲王的建议,这一仗他已经是下定决心要速战速决了,况且圣旨已下,他现在不过是安抚一下十三阿哥的情绪而已,作为希望怡亲王能够再接再励向他这个皇兄大胆直言的鼓励。
“噢,你的这个顾虑,朕也考虑过了,否则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才发圣旨,不过,朕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定是错不了,岳钟琪是一员福将,朕绝对不会走眼的,相反倒是有的奴才,只怕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朕不得不防啊!”
皇上毫无保留地交了底,十三阿哥也不是固执己见之人,更是顾忌君臣关系,因此也就没敢再多说什么,唯有恭敬地告退,以免他的存在更加惹得皇上心烦。
望着再度恢复平静的房间,皇上的大好心情确实是被十三阿哥这个不合时宜的马后炮搅得心神不宁。原本他对两个作战方案没有太多的倾向性,完全是因为提出作战方案的那个人牵扯了他所有的心思。不想受制于年二公子,急于建立属于自己的军事实力,再加上漂亮的西宁解困和一战成名的郭隆寺之战,令他从一开始就偏到了岳钟琪的这一边。
十三阿哥的担忧固然很有道理,但是现在的皇上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求,既然哪一个方案都不是十拿九稳,那么无论选择哪一个都可以称得上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最大赌注,因此既然是赌,他为什么不可着自己的心意去赌呢?既然是可着自己的心意,那必然是要将堵注押在岳钟琪的身上,否则岂不是长他人气熖灭自己威风?
皇上从来都懂深知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就像当初派延信暂时接管十四阿哥的抚远大将军信印之时,上任之前他先将其爵位晋封为贝子,为的就是与十四阿哥平起平坐,不至于受制于人。这一次皇上又是如法炮制,不但选择了岳钟琪的作战方案,而且还提前升了他的官职,就是为了给年二公子施加无形的压力,虽然奋威将军的份量还抵不上抚远大将军来得重,但至少岳钟琪已经位列将军行列,不再仅仅是一名提督,在权力大大增加的同时,更充分证明他是皇上宠臣的地位。
皇上的心思确实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更何况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年羹尧了。面对朝廷明显贬自己扬他人的作法,年二公子也只得是无可奈何地咽下这口恶气。一则大敌当前,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二则他是臣皇上是君,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更不要说只是升了岳钟琪的官职,肯定了岳钟琪的方案了。就算他有一千个不乐意又能奈何皇上什么?难不成他还要提什么反对意见不成?真若这样的话,说好听点儿是抗旨不遵,稍微上纲上线一点儿就是心存谋反之意,他年二公子再是帝国不可多得的人才,只要是被扣上这顶大帽子,那可是斩立决的死罪,不是说年大将军贪生怕死,就是换了谁也不会做这种以卵击石的行为。
接到圣旨的年羹尧二话没说,在岳钟琪方案的基础上,他又增加了一个“兵分三路”的战术,于雍正二年二月八日直接神不知鬼不觉地向柴达木河悄然进发。岳钟琪率领其中一支精兵部队作为主力军,自西宁出南路向西挺进,另外两路一方面作为辅助力量掩护和增援岳将军的主力部队,同时也是为了形成包围之势,以防罗卜藏丹津侥幸逃脱之时能够堵住其向内地逃窜的重要道路。
岳钟琪率领的是精兵主力部队,年羹尧将几乎所有的优势兵力全都调拨给了这支队伍,一则是为了集中优势兵力打一个漂亮的攻歼战,二则也是为了向皇上表明一个态度,那就是他没有擅自滥用大将军职权打压皇上的宠臣。
岳将军在西进的道路上,可谓劈荆斩棘,虽然罗卜藏丹津逃到了千里之外,但是沿途仍有小股叛匪,岳将军不负重望、奋勇杀敌,不但一举缴灭了叛军留守残余势力,而且还成功地全歼了罗卜藏丹津派出的侦察骑兵纵队,并于二月二十日抵达柴达木河上游地区。
由于先遣派出的探子摸清了罗卜藏丹津的大营安扎在乌兰穆和尔,岳钟琪率精英部队抵达之后根本没有做半点休整,再次将他的奇袭战术贯彻得淋漓尽致,连夜直捣叛军大营。
或许是罗卜藏丹津大意轻敌,又或许是岳钟琪部队完全是闪电速度,以致平叛大军抵达叛军大营的时候,罗卜藏丹津还在温柔乡里正睡得天昏地暗,不但人未穿衣,连马匹都没有带上缰绳。
岳钟琪也是参考了年大将军的战略战术,在突袭叛军大营的时候,也是采取了多路进攻的法子,只是这一次为了缩小包围圈,他采用了四路齐发的策略。由于平叛大军犹如天兵天将一般突然降临叛军大营,令叛军猝不及防,连半点抵抗都来不及做个样子就立即不战而败纷纷四散奔逃。
罗卜藏丹津没有料到自己的队伍竟是如此脆弱,简直就是不堪一击,面对大势已去,他一个孤家寡人更是无心恋战,只得是抓起身边小妾的衣裳胡乱套在身上,再带上几个妻妾就仓皇向新疆内陆逃窜,投奔准噶尔的策旺阿拉布坦。
罗卜藏丹津乔装易容一番趁乱逃走,可是他的亲人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平叛大军迅速控制住叛军大营的局势后,一番地毯式搜索结束后,虽然极为遗憾地让罗卜藏丹津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但还是成功地俘获了他的母亲和弟弟妹妹等人,总还不算是空手而归。除此之外,平叛大军还一鼓作气,不但彻底摧毁了叛军的大本营,同时也肃清了叛军在青海地区大大小小的势力,从此青海地区在短暂失控之后又重新回归到中央政府的有效管辖范围之内,各族人民的生活也重新回复安宁。
第2783章 重建
雍正二年二月的这场平叛大战在历时十四天之后,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岳钟琪率五千精兵,千里突袭,直捣敌穴,可以称得上是为平定罗卜藏丹津叛乱立下了“奇功”。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这场平叛之战,无疑是极为积极的。其中最为核心最为重要的一条就是结束了和硕特蒙古割据青海、控制西藏的历史,确立了中央政府对青海地区的直接统治,维护了国家统一,促进民族发展。
虽然平叛之战画上了句号,但是从精益求精的角度来讲,并不能算作是十分圆满,毕竟叛军首领罗卜藏丹津最终还是侥幸逃脱,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王没有擒到,怎么能够算作是取得了圆满成功呢?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叛军势力被成功地驱逐出了青海境内,青海重归中央政府有效管辖,也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毕竟青海之于西藏实在是太重要了,表现上来看是保住了青海,实际上是一同保住了西藏,如果青海失守则意味着西藏的局势立即陷入岌岌可危的局面,真若到了那个时候,怕不是皇上在京城连屁股都要坐不稳了。不御驾亲征不足以解决问题,但御驾亲征之后皇权怎么办?是要稳坐龙椅还是要领土完整?那个时候的皇上才是真正地犯了难了。
之所以没有过分苛求这一场平叛的结果,还是因为有个珠玉在前的参照物,那就是康熙末年的那场西北平叛之战。那场战事的结果也是未能将匪首策旺阿拉布坦生擒活捉,也是将匪首赶到新疆腹地之后就采取了维持稳定的策略,只加强西北驻军,没有将策旺阿拉布坦赶尽杀绝。因此将这两场西北平叛相比较,可谓是旗鼓相当、难分伯仲。
正因为眼前这场平叛之战与康熙末年的西北平叛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对于皇上来讲,这场战役的胜败实在是太重要了,以至于平叛还没有正式开始就已经给他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同样是西北地区,同样是民族分裂叛乱活动,同样是发生在青海境内,只是匪首换了姓名,坐镇中央的帝王也换了姓名。有先皇成功平叛的珠玉在前,皇上实在是半丁点儿都输不起。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作为先皇的儿子,若是这场平叛之战输掉了,他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执掌大清帝国的江山?就算是没有被反对派拉下这把龙椅,恐怕连他自己心里这一关都过不去。现在好了,岳钟琪果然没有辜负他的重望,虽然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这一战的结局与上一场西北平叛简直就是出奇地一致,虽然作为儿子没有能够成功地超过他的老子,只是勉强守成成功,但至少他没有输了先皇,没有输了那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一帝,总算是令皇上的心里得到了很大的安慰,毕竟这场平叛既面临皇权的斗争,又面临国库亏空的巨大压力,而先皇当时至少是稳坐中央,朝廷库银也没有捉肘见襟到连皇宫都要宫分减半的程度。
这场胜利对于国家来讲是保持住了领土完整,对于皇上来讲,既巩固了自己这把龙椅,同时又成功发掘并抚养了一员将来在西北战场可以独挑大梁的得力干将,着实是解了他的一个心头大患,因此对岳钟琪更加的恩宠有加。
尽管岳钟琪作为一颗耀眼的新星冉冉升起在政坛之上,但是皇上这一次并没有像前些日子拍板设定作战方案那样将偏袒之心照然若揭,更没有像一些早就嗅出异样味道的大臣猜测的那样,立即迫不急待地将抚远大将军之职换到岳钟琪的头上。为什么呢?
皇上再是偏心,但他还是理智尚存之人,岳钟琪再是打了一个又一个大胜仗,但是这些胜仗的取得离不开最高指挥官的运筹帷幄,如果没有制定行之有效的战略战术,如果没有配备给他最顶极的精兵强将,如果没有为他组织强有力的辅攻和支援,如果将他派往辅线作战而是由年将军自己率领主力进攻部队,那么岳将军拿什么建功立业?
再者说了,还是那个现实的问题,岳钟琪只是一战成名,并没有一战出师,仅凭这一场平叛之战的历练还远远不足以成就一代将才。一颗璞玉要经过精雕细琢才能够成为耀眼的美玉,而这个精雕细琢不是一蹴而就的,相反必须假以时日、悉心栽培,方能成器。
现在罗卜藏丹津的势力虽然被逐出了青海境内,但是被叛军扰乱的正常生产生活秩序可不是瞬间就能够恢复的。特别是此时战乱刚刚平息,民众的情绪还于极度惊恐之中,罗卜藏丹津鼓吹的重建蒙古帝国的主张不但仍然还有很大的市场,甚至可以说占据了主流的舆论导向。罗卜藏丹津掀起的这场叛乱不仅仅给青海各族人民的日常生活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也对青海地区的历史发展产生了巨大的阻碍作用,此时的青海用百废待兴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
都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此话一点儿也不假,打仗不需要考虑太多的其它因素,只要有英明决策的指挥官,有行令禁止的士兵,有足够的银子,再加上民心所向就基本具备条件了。而治理一个国家或是地区却是没有这么简单,方方面面的事务都要事无巨细地考虑清楚、仔细衡量。皇上从一个管理单一部门的普通的皇子一夜之间转变成为一个国家的君王,个中甘苦自是有很深的体会,当然也就更加清楚地认识到,才通过这场平叛之战脱颖而出的岳钟琪实在是没有足够的能力来掌管地域辽阔、局势不稳、民族事务复杂的西北地区。
既然岳钟琪缺少历练,延信缺乏能力,而年大将军多年的川陕总督任职经历,多年的西北西南民族地区事务管理经历,无疑是青海战后重建的唯一人选。
年羹尧的过人之处不仅仅体现在战争年代的行军打仗方面,更重要地体现在边疆统治的水平之上。众所周知,无论是西南还是西北,都是少数民族聚居混杂之处,除了阶级矛盾以外,民族矛盾占了非常大的比重。罗卜藏丹津所谓的重建蒙古帝国主张极度地蛊惑了人心,平叛胜利又是依靠武力取得的结果,而人心岂是能够用武力征服的?
凭借多年任职封疆大臣所养成的敏锐头脑,年大将军早早就意识到了战后重建的重要性和艰巨性,因此当岳钟琪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之时,年二公子已经向皇上提交奏折一封,系统阐述了他对于青海战后重建的种种设想,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制定了《青海善后事宜十三条》和《禁约青海十二事》,对青海地区的政治、经济、宗教进行全面整顿,
首先他根据“宜分别游牧居住”原则,将青海蒙古族仿照内蒙古扎萨克制度分编为29旗,各旗之间划定游牧界限,规定不得强占牧地,不得互相统属,不得互相往来;其次再仿照内蒙古的盟旗制,“编置佐令、以扎萨克领之”;此外还建立会盟和朝贡制度。如此多管齐下将青海地区置于大清帝国的直接统治之下,不给叛乱分子以可乘之机。另外,对于喇嘛教寺院也进行了整治。这次叛乱中寺院不仅仅是匪首依靠的重要力量,甚至发展成为叛乱的主导力量,这个异常发展的新动向当然引起了年大将军的高度重视,为避免再有此类情况的发生,他不得不高度重视对寺院势力的掌握。其实早在康熙朝末年时期,喇嘛教在中央的大力扶持下得到迅速兴起,青海地区的寺院就达到了千余所,西宁地区寺庙的喇嘛多的有二、三千人,少则也有五六百,对此年将军称之为“藏污纳垢之地”。由于喇嘛教在大清帝国的地位极高,以至僧人们也渐渐地水涨船高般地获得了较高的社会地位,成为社会特权阶层,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僧侣会这么积极地参加罗卜藏丹津发起的这场叛了。为了避免历史重演,年将军建议坚决制止打压寺院势力,对于参加叛乱的喇嘛们或镇压或遣散,对于寺院的喇嘛人数和房屋规模进行严格限制,由朝廷定期派官员前来稽查,避免过度发展,日后渐成雄霸一方的宗教割据势力。这样一来,在青海蒙古族和藏族中影响较大的喇嘛寺院也被直接置于大清帝国的严密控制之下。
皇上这样的铁腕人物眼睛里是容不得半点沙子的,而年大将军提交的这份奏折几乎是一字不差地道出了皇上的心声,与他自己心中初步构想的青海重建方案完全吻合,因此几乎是只字未改就批准了年二公子的建议。
当皇上放下朱笔,合上奏折之后,心情并没有因为年羹尧这份极对其心思的奏折产生半点喜悦之情,相反他的心中竟是格外的沉重。按理说,大清帝国有此良将他应该欣喜才是,可是,这年将军也只称得上是“良将”而没有同时成为一名“忠臣”,他要受制于年将军到什么时候呢?岳钟琪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够成长为展翅翱翔的雄鹰呢?
第2784章 典礼
西北平叛之战贯穿了雍正元年岁末和雍正二年之初,在此之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与西北平叛这么重大的事件相比,实在是不值得大书特书,但是在整个清史中还是占据了一定的份量,那就是举行了皇上所有后妃的册封礼。
众所周知,皇上的各位后妃早在元年之初就尘埃落定了,另外又是西北战事的关键时期,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举行后妃们的册封礼呢?
按照祖制,帝王后妃的名分由皇上直接下诏书的方式诏告天下,但是中国是礼仪之邦,只有一纸诏书,不足以体现帝王家庭人员的尊贵程度,就好比皇上,有了先皇亲拟的继位诏书是不够的,还要举行一个盛大的登基大典;又好比现在的学生,取得毕业证书是不够的,还要举办一个毕业典礼。后妃是皇帝的重要家庭成员,是整个帝国最尊贵的女性阶层,她们的身份地位不仅仅需要皇帝的一纸诏书,还需要一个盛大的册封典礼彰显她们的与众不同、地位超然。
既然这个册封典礼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皇上只是照章办事,无可非厚,然而具体时间的选择却是因为一拖再拖,拖到最后竟然拖出了问题。
按理讲皇上是急性子,办事从来不会拖拖拉拉,虽然是为自己的女人举办册封礼,但是一来这是他的女人们应得的荣耀,二来也是照章办事,他没有久拖不办的道理。然而皇上因为是个诚孝到极致之人,册封礼再是从简也算是喜事一桩,而先皇和皇太后相继过世,孝期未满就举办册封礼,实乃大不孝大不敬之举,为此,皇上想再多等些时日。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皇上计划得好好,一旦过了皇太后的九九八十一天孝期之后再将册封礼的事情提到议事日程上来,结果九九八十一天孝期还没有过,就迎来了跌宕起伏的西北平叛,举全国之人力物力财力于一役,皇上尽管坐镇京城,心情没有一天是平静的,每是忧心战事,研究战报,册封礼的事情就无限期地拖后了。
册封礼虽然说是无限期地拖后,但其实也是有限期的,按照规矩来讲,册封礼一定要在雍正元年内完成,否则也就失去了册封礼的意义。其实册封礼并不难,都是现成的程序和流程,只要提前选定日期、礼仪官和做好金定金册即可,而且帝王的家庭就是世间的楷模,皇上在这件事情上坏了规矩,对于维护帝国的伦理朝纲礼教来讲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有可能引发类似前朝那样旷日持久的礼法大战,那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此时已经是腊月二十日了,离雍正元年的正式结束还有不到十天的功夫,尽管西北战事还没有最后奠定胜局,但是一连串的捷报频传令皇上终于下定决心,尽快将册封礼举行完毕,也算是为雍正元年做一个圆满的收尾。
除了武云芳之外,其它六个女人都有各自的名分,但因为名分不同,享有的册封礼待遇自然也是不同,其中雅思琦享有的是皇后册封礼,冰凝享有的是贵妃册封礼,淑清和惜月享有的妃子册封礼,韵音和春枝享有的则是嫔的册封礼。
举行册封礼的时候,皇上还要事先单独拟定册文,并将这个册文印制在册,这件事情对于皇上而言自然是手到擒来之事,自己的女人品行特点如何他当然是最为清楚也最有发言权,因此只一个上午就完成了所有人的册文。
其中雅思琦的皇后册文如下:朕惟道原天地,乾始必赖乎坤成,化洽家邦,外治恒资乎内职,既应符而作配,宜正位以居尊。咨尔嫡妃那拉氏,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于宫中四教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曾奉皇太后慈命,以册宝册立尔为皇后,尔其承颜思孝,务必敬而必诚,逮下为仁,益克勤克俭,恪共祀事。聿观福履之成,勉嗣徽音,用赞和平之治。钦哉。
冰凝的贵妃册文则是:朕惟起化璇闱,爰赖赞襄之职。协宣坤教,允推淑慎之资。聿考彝章,式崇位序。咨尔妃年氏,笃生令族,丕著芳声,赋质温良,持躬端肃。凛箴规于图史,克勤克俭,表仪范于珩璜,有典有则。曾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贵妃。尔其时怀衹敬,承庆泽之方新,益懋柔嘉衍鸿庥于有永。敬哉。
两相对比不难看出,粗看之下因为二者的身份地位不同,雅思琦的皇后册文要较冰凝的贵妃册文长一些,但是认真研读并仔细体会其中的语句也不难看出,皇上在雅思琦的册文之中满篇都是公式化、程序化的语言,用词用语都很是规范,并突出体现了皇后是一个值得世人尊敬,母仪天下之人。而在冰凝的册文之中,皇上的用词不再是大而空泛的公式用语,相反是非常具体,体现的完全是有感而发的结果。譬如“爱赖赞襄之职”,自然是赞扬她屡屡尽职尽职地襄助雅思琦的那些事迹;又譬如“凛箴规于图史,克勤克俭,表仪范于珩璜,有典有则”,不但事例非常具体,甚至连句法修辞都格外地讲究,几乎是达到了精益求精的程度,完全是不惜天底下所有的溢美之辞,字里行间体现的是对她的满满赞誉。
册文拟就了,日子也定好了,由钦天监选定的皇道吉日,就在后天,腊月二十二日,再晚些时间就要耽搁朝廷各部节前封笔了。册文要制作在金帛制就的金册上,另外还要制作象征身份的金宝,这些也全都交由礼部按规矩行事,剩下的就是册封当天的程序。
按照祖制先例,帝王后妃的册封礼在同一天举行,但是在此前一天,礼部官员要前往太庙祭告,皇亲则要亲自前往奉先殿祭告。
至于到了行册封礼的当天,礼部以及鸿胪寺的官员要设节案于太和殿内。设皇后、贵妃册、宝于案上,再依次设齐妃、熹妃、懋嫔、裕嫔册、印于各自的案上。内监还会在皇后、贵妃、齐妃、熹妃、懋嫔、裕嫔等人的宫内正中位置设上香案、节案以及制册、宝案。具体到行礼之时,卤簿大驾全设,教坊司在太和殿檐下设中和韶乐,在太和门内设丹陛乐。内监还要在养心殿设中和韶乐,在宫门前设丹陛乐。内銮仪卫则要陈设相应的仪仗在皇后、贵妃、齐妃、熹妃、懋嫔、裕嫔等人的各宫门前。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册封礼正式举行。鸿胪寺官员引领王以下各官员身着朝服在太和殿前集齐。内阁和礼部官员则要奉制册、宝、印等置于由校尉手举的彩亭之内,依次由中路入太和门丹墀内,至此彩亭停下,静侯在台阶之下。这个时候内阁和礼部捧制册、宝、印,自中阶进入太和殿内,将相关各物置于各自的案上。封使和致事官站在丹墀东面向西而立,钦天监官则大声禀报“吉时已到”。于是礼部堂官奏请皇上着礼服来到太和殿上,当众宣读册文并亲授节。此后内阁、礼部和鸿胪寺官员则举皇后和贵妃的册、宝案,还有齐妃、熹妃的册、印案,以及懋嫔、裕嫔的册案依次出太和正殿大门直到阶下静候的各彩亭内。再由校尉举亭,前面陈列御仗,由中道出太和门。
此后,王以下公以上官员进太和正殿内落坐,由皇上赐茶,至此,对外公开进行的册封礼仪事项全部完毕,皇上自太和殿退下还宫于养心殿。
至此,在前朝公开举行的册封典礼全部结束,而在后宫举行的册封典礼才正式开始,封使持节到景运门外,将制册、宝、印节等授与内监。内监再各持节,举彩亭依次前行至皇后中、贵妃宫门外,持节捧制册、宝进入宫内,另外还有几路内监抵达齐妃、熹妃的宫门外持节捧制册、印进入,还有几路内监来到懋嫔、裕嫔宫门外,持节捧制册入。
所有后妃在这个时候都要身穿礼服,各自都要迎到自己宫门口的内门右侧位置站立,静侯制册、节、宝、印置于黄案上,册封典礼在各宫同时举行。待放好册、节、宝、印等物之后,内宫的女官先跪下,后妃们随后跪下,依次宣读制册、宝、印,再授予制册、宝、印等物。后妃们收到之后,要先行礼,再送节。待各个宫内仪式举行完毕,内监持节而出,捧节到景运门内,全部侯齐之后,再将节授给各个宫的正副使。各正副使持节于后左门。至此,在后宫举办的册封典礼全部完成。后宫各宫行礼完毕后,各部堂官传该内监奏请皇上到养心殿正殿升座,同时中和韶乐大作。女官们则引领贵妃、齐妃、熹妃、懋嫔、裕嫔随皇后来到皇上面前,行六拜三跪三叩头礼,同时丹陛大乐齐奏。至此后妃册封典礼全部完成,由内监奏请皇上还宫,奏中和邵乐,女官则恭敬地引导皇后还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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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5章 受伤
正式的册封典礼结束后,并不意味着各自从养心殿就地解散回宫,而是还要有一个类似于刚刚向皇上谢礼的一个贺礼程序。。しw0。对于此次举办的册封典礼,后妃们应该向皇上行礼表示感谢,而因为皇后和贵妃的身份又特殊于其它人,因此还有一个嫔妃和王公命妇向皇后和贵妃贺礼过程。所谓贺礼具体是这样的:
当众人回到皇后的寝宫之后,皇后要升座稳坐其上,由贵妃率齐妃、熹妃、懋嫔、裕嫔行六拜三跪三叩头礼。行礼守毕再退回原位站立。引礼女官则传内监奏请皇后还宫,待皇后退下后,齐奏丹陛大乐,直至后殿,意味着皇上已经还宫,于是礼乐停止,贵妃率妃嫔们退出皇后寝宫。
由于贵妃不同于普通嫔妃,享有高于一般嫔妃的特权,因此按照惯例,公主、王妃以下大臣命妇等人在向皇后行庆贺礼之后,还要到贵妃的宫中,按照刚刚在皇后面前行的那一套庆祝礼,在贵妃面前再行一遍对贵妃的庆贺礼,至此,当天所有有关后妃册封典礼的程序才算是全部完成。
虽然这一次是雍正朝第一次举办后妃册封礼,但是皇上早就对这些礼仪典章制度烂熟于心,各个环节各个细节都是极为清楚,正因为如此,有一肚子怨气没地方发的他不由得在一些细节上动了其它心思。然而这个心思不动的话,他咽不下这口恶气,动了的话又觉得对不起冰凝,因此当他在腊月二十一日,也就是行后妃册封礼的前一日,前往奉先殿告祭之后,心怀愧疚地特意抛下日常公务,抛下牵扯了他所有敏感神经的西北战事,直接来到了翊坤宫。
此时还不到晌午时分,小格格们都在延嬉宫上学堂,因此只有福惠阿哥一人围在冰凝的身边又玩又闹。小阿哥已经整整满两岁了,又是一个活泼性子,因此不管在哪里都是登低爬高、四处乱摸乱动,奴才们再是紧盯着,但奈何这位可是小主子,哪一个敢真的上前阻止?再加上冰凝又是一个很宠小阿哥的人,更是造就了福惠的无法无天,于是当皇上没有提前传话的情况下来到翊坤宫的时候,还在院子里的时候就突然间被一道脆亮的声响惊得眉头一皱,还不待他做出下一步反应,随即就听到小阿哥那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哭大闹。
什么情况?怎么只有福惠的哭声,听不到冰凝的动静?难不成那丫头出了什么意外或是不测?虽然皇上随即就“呸呸呸”三声赶快驱赶晦气,但是脚底下还是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只三步两步就冲进了房里。
进得房里皇上看着眼前的一幕,很是不明所以,只见福惠被徐嬷嬷抱在怀中,已经哭得满脸涕泪横流,却还是使地企图挣脱徐嬷嬷怀抱,一双小手急急地朝冰凝伸着,口齿格外清晰地说道:“额娘抱,额娘抱!”
再看小阿哥的额娘,平日里疼小阿哥疼得像心头肉似的,即使小阿哥不要求,她也是一刻舍不得离手地抱着福惠,徐嬷嬷身为一个奴才反倒成了甩手掌柜,然而此刻冰凝却是一反常态地没有理会福惠如此急切的求抱抱,任由小阿哥哭得声嘶力竭,自己仍是不为所动地正斜身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左右则被月影和湛露两人团团围住,三个脑袋齐齐地挤在一起,也不知道她们在低头看什么,两个奴才全都是一脸紧与慌乱,即使皇上进屋了都没能让这主仆三人赶快抬起头来恭迎圣驾。
实在是不能埋怨她们今天反应如此迟钝,一来皇上自从登基之后,整天忙得恨不能手脚并用,哪里还有时间大白天地过来看望冰凝呢?从来都是抓紧晚膳这点儿时间匆匆忙忙地见上一面或是谈些事情;二来呢,刚刚冰凝这里出了点儿小岔子,主仆三人都在围着她转,连又哭又闹的福惠阿哥都没功夫理会,哪里能够注意到没有传口信就直接掀帘进屋的皇上呢?
那主仆三人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在一边哄小阿哥的徐嬷嬷却是注意到了,因为她正好面对门口,皇上进屋之际高大的身影遮挡了大片光线,徐嬷嬷就是不想注意都难。见到皇上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行礼请安,奈何手中抱着小阿哥,实在是难以施礼,只好忐忑不安地口头行了请安礼。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了。”
徐嬷嬷这一声请安将那围在一起的主仆三人惊得一下子齐刷刷地抬起头来,想行礼请安却又因为三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而无法正常行礼,然而她们即使是见到皇上已经来到了眼跟前仍是不愿将手松开,也是像徐嬷嬷那样不得不口头请了安。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你这是怎么了?”
眼看着再也瞒不下去了,冰凝只好吱吱唔唔地开了口。
“回万岁爷,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头,一点儿小口子,不碍事的。”
冰凝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之人,此刻被皇上抓了一个正着儿,心下当即是暗叫一声不好,却也无可奈何地回应了他一句。冰凝是什么性子皇上当然是一清二楚,如此轻描淡写与刚刚连宝贝小阿哥都顾不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由得不令他起了疑心,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一个多疑之人,没的事情还要被他横竖都要猜忌一番,更不要说现在证据确凿了。
“你把手给朕看看。”
虽然皇上一脸的严肃神情令主仆三人都感受到了很低的低气压,但是此时此刻她们确实是要违抗圣命,因为这手实在是松不得,松不得还怎么让他来亲自察看?
“回万岁爷,就是这样了,唉,也不是臣妾不给您看,只是……,只是担心松了手就会……,您可是尊贵之躯,万万要离这血光之灾远一些才是呢……”
冰凝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却是把皇上气得恨不能骂她两句。他是习武之人,受伤犹如家常便饭,因此也能够从冰凝的这几句话里大致听出个端倪,如果是到了不能松开手否则会压住伤口的地步,哪里还是什么不碍事的小口子?还不赶快传太医?
“湛露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禀告齐公公速请太医?”
被皇上一顿训斥,湛露吓得慌里慌张地赶快逃离了这里,然后,皇上看月影也是一脸的怒容。
“你还不赶快帮着徐嬷嬷把小主子送回阿哥房?还在这里添乱呢?”
皇上早就注意到了,刚刚虽然是三个人六只手压在一起,但是直接压在伤口上的是冰凝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然后是月影的手,最后才是湛露的手,所以他才会先把湛露给支使出去请太医,再将月影支使出去帮着徐嬷嬷照顾福惠。当房里只剩下冰凝一个人的时候,皇上这才上前一把将冰凝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一边关切地问道:“疼不疼?”
“不疼,真的,一点儿也不疼。”
“说假话可是欺君之罪,你还打算继续蒙骗朕?”
皇上不用看就知道,这个口子割得定是不浅,因为从冰凝的指缝边缘都能够看到干涸的血迹,怎么可能不疼呢?特别是被他的大掌包裹之下的这双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触碰之下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如凝脂一般的肌肤,却是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口,一想到这里,即使没有亲眼看到,他也是即刻得心中一阵绞痛,就好像被割破的是他自己的手似的。于是他再也说不出半句责备的话,除了疼,还是疼,不由自主地将被他的大掌包裹成一个拳头的小手举到眼前看了看,又轻轻地放在唇边吻上这个小拳头,。因为他也不敢直接去看伤口,生怕失去按压之后就会血流如注。
冰凝原本还是想回他的话,结果还不待她想好说什么呢,就只见自己被紧攥成小拳头的一双手被他的唇热切地吻上,小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一时间更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冰凝不答话,他也没有跟她较真,只自顾自地又说开了。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那些奴才们一个个都安然无恙,倒是你这个主子伤成这个样子,朕可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才好。”
“回万岁爷,不关她们的事情,是小阿哥,整天像个皮猴子似的,一刻也闲不住……”
“噢?是福惠?他那么小的一个奶娃娃,怎么会闯出这么大的祸来呢?”
“他现在手脚可麻利了,比臣妾的身手都麻利多了,在这些桌子、椅子上爬上爬下的,既不怕高也不怕累,这大冬天的,整日里一身汗一身汗地出……”
“闹得好,闹得好!这不就对了嘛!这才像朕的小阿哥,总不能整日呆头蔫脑、循规蹈矩的……”
“哎呀万岁爷啊,您也就在臣妾这里说说算了,千万不要跟旁人说。”
“跟旁人说怎么了?难不成朕说自己的小阿哥还有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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