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0章 闯祸
凝霜正愁不知道如何接上雪薇的话呢,见湛露给她解围,当即如同接到大赦令似地,一溜烟地就跑回了房里。见凝霜不在眼前了,她这才话里有话地朝雪薇开了口。
“启禀四格格,奴婢家的小主子虽然不是奴婢家主子所出,但是在我家主子心里,比八阿哥(福惠)的份量还要重几分……”
湛露不过才起了一个头就一下点燃了雪薇的愤怒,湛露不过就是一个奴才罢了,她再是年纪小,再是客人,但好歹也是一个主子,岂容得下湛露如此孤假虎威?岂不是要反了天了?
“哼,一个小小的奴才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教训起主子来了!我就告诉你吧,就是告到万岁爷那里我也有理!一个连自己额娘的忌日都记不住的不孝之女,相信万岁爷一定会禀公断案的!”
雪薇义愤填膺地又说了些什么湛露根本就没有全听进去,她只听了一个“连自己额娘的忌日都记不住的不孝之女”当即脑子里就嗡了一声。天啊!她只出门取了一趟冰镇酸梅汤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娘娘吩咐她好生伺候四格格,可她却是辜负了主子的重托,任由雪薇口无遮拦地闯下此等大祸,她不但对不起她家主子,更是对不起皇上。
湛露已经没了任何心思再跟雪薇周旋,只是怨恨地摞下一句“您误会小主子了,她还不知道自己的额娘已经过世了”,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往湘筠的房里奔去,因为她生怕湘筠想不开,毕竟房里只有凝霜一个人,万一劝不住小格格再发生什么不堪的后果,她简直就是死路一条了,因此她实在是顾不得自己这个临时的主子,拔脚就去帮助凝霜了。
雪薇被湛露孤零零地抛在院子里,半天都没有回过味儿来。这是什么情况?湘筠居然不知道她额娘过世了?这怎么可能?当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连她这个事不关己之人都一清二楚,湘筠这个当闺女的竟然会不知道?或许是这奴才诈她呢!借着公主的名号来欺负她这个怡亲王的格格,也太狗眼看人低了!哼,湘筠能去找冰凝告状,不就是仗着是个什么贵妃娘娘吗?额娘谁没有呀!她还有亲额娘呢,她也去找自己额娘告状去,就算是打到皇上那里她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雪薇虽然理直气壮,但毕竟这是在宫里,而且她也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再怎么说她额娘只是个亲王嫡妃,与贵妃娘娘之间还差着好几个等级,此外萨苏与冰凝交好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怎样才能说服她的额娘站在自己这一边呢?雪薇不由得止住脚步,暗自盘算起来。
就在雪薇还没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的好法子,就见冰凝和她额娘出现在了月亮门处。本来雪薇就不怕她的额娘,也从来没有将冰凝放在眼里,因此即便见到她们两个,小格格也是没有丝毫的胆怯,而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迎上前来,恭敬地给她们行礼请安。
“雪薇给皇伯母请安,给额娘请安。”
萨苏正窝着一肚子的火,又是替雪薇担忧万分,此刻见小格格竟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当好是又气又怕,真不知道这小格格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闯了这么大的祸不说赶快给冰凝跪地请罪,以求她年伯母能够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竟然还是这样一副逍遥模样,真真是要将她气死了,因此还不待冰凝开口,萨苏就严厉地责备起雪薇来。
“你怎么还不赶快给你皇伯母跪下?犯了这么大的错,竟然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你是吃了熊心还是吃了豹子胆了?”
萨苏从来都是对雪薇宠爱有加,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然而就为了湘筠的事情,不但对雪薇大声训斥,甚至还当着冰凝和一众奴才的面要求她跪地请罪,这对于从来没有遭过萨苏半句重话的雪薇来讲,简直是不可忍受的奇耻大辱,因此雪薇满脸通红却仍是倔强地面对萨苏,半天不肯跪下。
萨苏见雪薇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轻重,又是气又是急,哎呀我的小祖宗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耍脾气,若是被你皇伯父知道了,不治了你的死罪也得扒了你一层皮,到那个时候你哭都来不及了!然而这话萨苏哪里敢说出口?知道雪薇倔强,她又舍不得当众责罚,无奈之下只得是将希望放在冰凝的身上。
“皇嫂,雪薇呆会再收拾她,湘筠那里更要紧呢,还是赶快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吧?”
冰凝当然是心思全在湘筠的身上,刚刚被萨苏斥责雪薇而耽搁了时间也是心急如焚,此时萨苏提议先去看望湘筠她当然是求之不得,因此立即就点头同意了,于是一行人急急地进了湘筠的房里。
之前湛露和凝霜都已经进来伺候了,只见湘筠胡乱地躺在一进门的软塌上,两个奴才齐刷刷地跪在小格格的面前,不住声地规劝。
“主子,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您千万不要这个样子,您跟奴婢说句话也行,您骂奴婢一句也行啊!求求主子,您千万不要不理奴婢,千万不要不说话啊!”
湛露因为在冰凝跟前当差,又比凝霜年龄大了两岁,见的世面多些也更懂事儿一些,因此也更能清楚地认识到这件事情对湘筠的打击有多么沉重,对冰凝的打击又有多么的沉重。冰凝为什么特意安排她来伺候偶尔进宫前来请安的雪薇格格?除了隆重招待小格格之外,也暗含了护好湘筠的意思吧,可是她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了吗?见到凝霜来了茶房都没有意识到有大祸临头了,两个人还有慢条斯理地准备酸梅汤,还说有笑地往回走,想到这里,湛露简直是死了的心都有了。
凝霜才不过十岁,整日服侍小格格,到底还是见的世面少,此时虽然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却是被吓破了胆,除了跪在湘筠面前不停地磕头之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劝自己家主子,倒是湛露反客为主一刻不停地安慰着湘筠。
然而就算是湛露哭哑了嗓子说尽了劝导的话,湘筠就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也根本没有听见似的,目光呆滞地望向房顶,思绪却是不知道魂游到了哪里。
萨苏和冰凝一同进屋之后见此情景,心中更是愧疚不已,因此也顾不得尊卑先后问题,抢在冰凝的前面上前一步走到湘筠的面前,一把抓起小格格的手,急急地说道:“湘筠,我是十三婶婶呀,婶婶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不管是我还是你小姨额娘,都不是存心想要骗你的,你额娘是在西北过世的,待我们得到消息也都是过了一个多月之后了,另外,你皇阿玛也是为了你好,那么远的路,你又这么小,赶也赶不过去的,你就算是信不过我,信不过你小姨额娘,你还信不过你皇阿玛吗?”
望着心思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的湘筠,冰凝的这颗心痛得不行,不过萨苏已经说到了这个程度,即便是冰凝劝慰的话也不过就是这些罢了,一样也是起不到任何效果,于是在眉头紧锁之下,她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立在一侧仍哭哭啼啼的湛露身上。见萨苏仍是说个不停,于是她悄悄地朝湛露使了一个眼色,主仆两人就同时迈步走向房角,然后冰凝压低了嗓音问了起来。
“湛露,我特别叮嘱你过来伺候两个小主子,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
“回主子,奴婢,唉,奴婢陪两个小主子从院外回来后,小主子急着喝冰镇酸梅汤,奴婢就去彩霞姐姐那里,可巧彩霞姐姐没有在,茶水房的小陆子说今天的冰还没有领来,可是奴婢分明看见昨天还有剩下的冰,就要小陆子先救救急用,可是那个奴才非说昨天的剩冰不能用来招待娘娘的贵客,奴婢跟他打起嘴仗来,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时辰,凝霜见奴婢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回去,小主子等的又心急,就过来问情况,所以小主子的房里就只剩下了两个格格。待奴婢和凝霜回来的时候,只见小主子从您的房里出来一溜烟就跑了回来,而四格格在院子里眼看着小主子从前院跑回来根本就没有动,既没有追过去,也没有上前去说句话,而且脸色也是特别的不好看,奴婢当时就觉得太过蹊跷,就让凝霜进屋去伺候小主子,奴婢自己留在院子里问了四格格,四格格说……”
雪薇虽然年纪小,但是相对于湛露而言也是尊贵的主子,身为奴才说主子的不是,湛露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因此到了这最关键的时候就像是卡住了喉咙似的说不出来半个字。萨苏一直在劝导湘筠,然而小格格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令萨苏极度挫败,就在她灰心丧气之际,转眼一看,只见冰凝和湛露躲在屋角说话,而且还是正说到雪薇的关键时刻,当即就起身走到湛露跟前。
“四格格到底说了什么?”
第2721章 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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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苏因为心中又是紧张又是焦急,以致刚刚这一声“四格格到底说了什么”显得格外尖锐而且刺耳。湛露本就因为是奴才的身份不敢说雪薇的半个不字,此时又见十三福晋过来“质问”她,当即吓得更是不敢开口。
冰凝知道萨苏虽然骄纵雪薇,但现在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是向湛露兴师问罪,而且刚才在院子里见到雪薇的时候还勒令小格格要向她跪下请罪,由此看来,萨苏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让冰凝心里略略踏实一些。另外现在最关键的是尽快了解情况,尽快解开湘筠的心结,而不是分出一个谁对谁错、是非功过,于是她稍稍迟疑了一下也没有看萨苏就直接对湛露吩咐道:“十三大福晋也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
有了自家主子撑腰,湛露总算是有了点儿主心骨,于是期期艾艾地答道:“四格格说,说小主子连自己额娘的忌日都记住,简直就是一个不孝之女。”
天啊,原来是这样!雪薇因为不知道个中缘由而无意间说露了嘴实属意外,但是这句话在毫不知情的湘筠耳朵听来,当然是如晴空霹雳一般,更不要说还有另外一道“额娘没了”的睛空霹雳。
此时此刻萨苏真是恨不能狠狠地捶上雪薇几拳头,不但说露嘴,还如此责怪湘筠,深受双重打击,湘筠哪里承受得住呢?这边是神情恍惚的湘筠,那边是闯了大祸却舍不得打骂的雪薇,萨苏真真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冰凝知道萨苏爱女心切,也知道雪薇性子骄纵,不但不肯听她额娘的话,就是她这个贵妃娘娘也没有放在眼里,然而湘筠的心结是要尽快打开,拖的时间越久越是难办。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尽管冰凝知道雪薇对她有一股强烈的却是莫名其妙的敌意,但是为了湘筠,她必须要会一会这个倔强又骄傲的四格格。
“十三弟妹,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湘筠是我的外甥女,但也是你的侄女,你也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从小到大遭了很多的罪,有些你是见得到的,有些你是见不到的,不说别的,就说她跟着老十四在西北那三年,要吃没吃,要喝没喝,还是鱼龙混杂之地,终日里胆战心惊,能够活着回到京城都是老天爷格外开恩了,更不要说现在又没了自己的额娘……”
“皇嫂,您别说了,弟妹知道,弟妹都知道。”
萨苏知道湘筠是个苦命的格格,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苦,今天听冰凝随口说了几句就已经听不下去了。雪薇与湘筠比起来,至少她的额娘是嫡福晋,至少她的阿玛格外地偏疼于她,至少从小到大都是捧在掌心中,从不曾遭过旁人的耻笑,只有她耻笑旁人的时候。
虽然被萨苏打断了话,但也说明她这几句话深深地触动了萨苏,而冰凝想要的就是这个打破十三福晋心理防线的效果。只有将萨苏打动了,才能让唯女是从的她狠得下心来,冰凝才能够成功地求得雪薇的协助,否则依照萨苏的性子,雪薇一个撒娇一个耍蛮就能令她即刻举手投降,湘筠可就更是难办了。
望着愧疚得抬不起头来的萨苏,冰凝又继续说道:“今天这个事情也怪不得雪薇,都是我没有安排好,两个奴才都没有跟在身边,单独留下两个小格格才铸成大错。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也不可能退回去,我想请弟妹帮个忙,确切地说是请雪薇帮个忙……”
“皇嫂,您可千万别这么说,错不在您,都是雪薇那丫头口无遮拦,本来也是应该她来将功赎罪的,怎么变成了请她帮忙呢?”
“好了,好了,你就听我一回吧,一会儿我吩咐四格格办件差事,到时候你别心疼就行。”
“唉呀,我现在真有心狠狠地打那丫头两巴掌,怎么还会心疼呢?你到时候该怎么吩咐就怎么吩咐,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我全听您的,一点儿都不会心疼的。”
有了萨苏的这个表态,冰凝心中终于是稍稍有了一点儿底,至少萨苏是不会横加阻拦了,只不知道雪薇会是什么态度,毕竟小格格对她的成见很深,又是在这个刀锋浪尖之上。冰凝可是连皇上都不惧怕半分,却是在面对雪薇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头痛不已,因为皇上或多或少还是讲道理之人,而雪薇是个骄纵的小格格,几乎是丝毫道理都听不进去,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大抵指的就是这个情况吧。
萨苏这里做通了工作,于是冰凝吩咐湛露和凝霜两人留在这里好生伺候湘筠,她和萨苏几个人等出了小格格的房间。雪薇一直留在院子里,既没有进屋也没有回了前院,既没有跪地谢罪,但也没有不见了人影,萨苏心中虽是格外的气恼,但见雪薇在院子里也站了快有小半个时辰了,当然是忍不住又心疼了一番,只是事情还没有解决,她也不好给小格格好脸色。
雪薇等了这么久才见到自己额娘,当然是委屈得不行,于是撅着一张小嘴向萨苏问道:“额娘,现在咱们可以回府了吗?”
“你,你简直是要气死我了!闯了这么大的祸,罚都还没有罚你呢,就想回府了?你想都别想了,没门!”
雪薇一听说不让她回府而是留下来受罚,当即泪眼汪汪起来。虽然情况如何她还不甚了解,但是至少已经从湛露的口中知道她冤枉了湘筠,虽然她一直不肯承认这个现实,但是从萨苏对她的当众斥责以及众人如临大敌般的紧张神情来看,或许真的是这么回事儿。
雪薇虽然骄纵,但到底还是怡亲王府的格格,基本的礼仪还是非常清楚。湘筠再是曾经十四府庶出的格格,然而现在凭借皇上养女的身份,她也是堂堂的大清公主,举国上下没有一个小格格的身份能够比她更尊贵,而她养母的身份也是同样的尊贵无比,除了皇后娘娘,全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比得过,就连雪薇的额娘也要毕恭毕敬礼让几分。抛开这些长幼尊卑的礼数,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冤枉了湘筠,还是用那样难听的语言冤枉了湘筠。一想到湘筠是被她冤枉的,雪薇心中的那份天然良知被悄悄地唤醒。因此尽管她被干干地晾在了这里,小格格仍是没有任性地大哭大闹,而是留在原地静观其变。
好不容易等到萨苏出来了,带着一脸的愧疚,一脸的疲惫,雪薇以为她的额娘出来了她们就没有事儿了,可以赶快回到府里躲起来,躲开这个混乱的局面,更重要的是躲开她的阿玛,万一这件事情被她阿玛知道了,一场重罚定是少不了的。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就是她的额娘也不再护着她了,要她留在宫里受罚,天啊!一想到自己要受那个狐狸精的重罚,雪薇就知道自己定是凶多吉少,因为狐狸精都是最为擅用手段的,再到她的皇伯父那里告一状,这一回她可是要小命休矣!
平心而论,雪薇并不是真正地害怕皇上,虽然他是一朝天子,但是在小格格的眼中却是慈祥可亲,特别是上一次的考试之中,皇上那么明显地偏袒于她,让雪薇更是觉得她要比小本筠受宠多了。然而她现在怎么会那么害怕皇上追究了呢?实际上她是害怕自己的阿玛因为她而受连累。雪薇再是对冰凝充满了敌意也是认得清一个现实,那就是她的皇阿玛很是在意这个狐狸精,若是这狐狸精在背地里说她阿玛的坏话,皇上一时糊涂不辨是非,再治了她阿玛的罪,那她们怡亲王府可是要遭了秧了。终于,小格格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登时有些六神无主起来。
此时,被萨苏再度当众斥责的雪薇脸色苍白、神情慌张的样子,与刚刚倔强地不肯向冰凝认错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冰凝跟皇上一样,也是吃软不吃硬之人,因此面对这个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软弱姿态的的雪薇,她的心里终是于心不忍,于是赶快开口道:“好了,弟妹你先别难为四格格了,这么多奴才看着呢,咱们先回屋里再说吧。”
当一行人重新又回到冰凝的房间后,雪薇心情忐忑地走在了最后面,待冰凝和萨苏在椅子上坐下之后,冰凝先看了一眼萨苏,萨苏知道她这是想要再跟自己确认一下,于是赶快又回了她一个半是疑虑半是肯定的目光。冰凝是何等聪明之人,当然知道萨苏的疑虑是因为不知道她打算让雪薇做什么,虽然闯下了这么大的祸,但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当然是有些不忍心了,至于肯定的目光嘛,还不是因为刚刚已经答应了冰凝?她好歹也是堂堂怡亲王妃,总不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吧,因此就算是打碎了牙也要往肚子里咽呢,更何况冰凝怎么可能打碎了小格格的牙呢?
第2722章 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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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了萨苏的明确表态,冰凝的心中仍是极不踏实,竟也是忐忑不安极了,因为就算萨苏同意了,雪薇也不一定能够同意呢,就算雪薇同意了,湘筠也还不一定能解开心结呢。算了,算了,再也不想这些了,不管怎么样,事到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第一次,一股强烈的力不从心的感觉牢牢地占据了冰凝的心头,令她总觉得接下来会是一场硬仗。雪薇虽然年纪小,又是天真无邪,怎么竟然比老谋深算的皇上还要难以面对呢?
想到这里,冰凝轻轻地摇了摇头,望着雪薇那双因为紧张而绞在一起的小手,又仔细地组织了一下措辞之后才缓缓地开了口。
“雪薇,今天的事情我也不多说了,你也知道也看到了,我们一直瞒着没有告诉湘筠她额娘过世的消息,不过,说起来,我还是非常感谢你……”
“谢我?”
雪薇万万没有料到冰凝如此心平气和地开启了话头,不过她转念一想,狐狸精都是最擅长于伪装的,千千万万不要落到她的圈套里才行,于是她强忍着好奇的心情,继续一副倔强的模样且听冰凝下回分解。结果当冰凝说出“感谢”两个字之后,雪薇终究是再也忍不住了,倔强的模样瞬间就被诧异的表情所代替,一脸茫然地望向冰凝。
“对,没错,我刚刚就是说的要感谢你。”
这一回不但是雪薇,就是萨苏都糊涂了,不知道冰凝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皇嫂,雪薇她……”
“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吧。雪薇,这件事情我虽然知道早早晚晚都要跟湘筠说清楚,可是因为种种原因,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让湘筠蒙在鼓里,又伤透了她的心。今天你能替我跟她说了这件事情,了却了压在我心头的这一桩天大的事情,我当然是要感激你了……”
“皇伯母,我,我也不知道湘筠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明白,你是真的不知道,所以我才要说谢谢你呢。要不是有你,天知道我还要瞒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每日里湘筠问我她额娘的情况,我都要挖空心思去编排,心里还因为思念她额娘而难过得不行,就连哭都不敢放心大胆地去哭,生怕被湘筠看出了破绽无从圆谎,真真的是又伤心又痛苦又难过的时候。现在好了,这件事情说开了,从今往后,我都可以堂堂正正地和湘筠说起她的额娘了,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过日子,你说雪薇,我在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回皇伯母,雪薇,雪薇不要感谢,不要什么感谢,只要……,只要皇伯父不要迁怒雪薇的阿玛就好,这件事情是雪薇自己一个人犯下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求您能替阿玛在皇伯父那里美言几句,万万不要责备阿玛才好。”
“雪薇,我的好格格!”
冰凝还没有开口,萨苏已经被突然间懂事的雪薇感动得痛哭失声。她实在是没有料到,平日里骄纵无比的小格格还知道惦念她的阿玛,还知道替她的阿玛在皇上面前求情,这是多么懂事这么孝顺的乖女儿啊!而她刚刚还当众那么严厉地斥责,伤了小格格的脸面也伤了小格格的心,一想到这里,萨苏万分懊悔,上前一把将雪薇揽进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而雪薇既是担心她的阿玛因为她而受牵连,也是害怕萨苏因为生气而不要她了,现在见萨苏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知道自己至少还有额娘的疼爱,顿时更觉得万分委屈,于是母女两人抱在一起痛快地哭了一个够。
待这母女二人好不容易改成小声抽噎之后,月影赶快给她们递上来热巾子,好好擦拭一番,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们才终于稳定下来情绪,冰凝这才重新开了口。
“雪薇你放心,你阿玛那里,我一定会跟万岁爷说的,别的我不敢保证,这一点我一定给你许诺,你阿玛定是不会受半丁点儿的影响……”
“您,您怎么许诺?口说无凭……”
“雪薇,你万不可以跟皇伯母这样说话!”
萨苏实在是太着急了,事情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个丫头怎么还一根筋呢?冰凝怎么可能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呢?这丫头确实是到了必须好好管教的时候了,否则的话将来得吃多少苦头啊!也就是在翊坤宫里,有冰凝这么好说话的娘娘,若是换了别的地方,特别是将来嫁了婆家,她得受多大的罪啊!
萨苏又是气又是急,又是悔又恼,当即是满脸通红,神色慌乱起来。冰凝担心萨苏多次斥责雪薇,将小格格逼急了不肯听从她的安排就糟糕了,于是赶快过来打圆场。
“我没事的,你也赶快坐下吧。雪薇,既然我答应了你,自然是说话算话,至于你说的空口无凭,那我就拿两样来证明,一个是时间,时间会证明我说话算话,到时候看看你阿玛是不是不会受到牵连;对于另外一个证明,那就是你额娘,你额娘可以替我向你保证这一切,你信不过我,总应该信得过你额娘吧?”冰凝说得没错,雪薇不相信谁也不会不想相信萨苏,因此只是略略迟疑了一下就点了点头。有了小格格的这个点头,冰凝总算是觉得事情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她的心也稍稍安稳了一些。
“既然我答应了你这件事情,是不是你也应该答应我一件事情?”
“嗯,可以,是什么事情?”
“你看,虽然湘筠知道了她额娘的消息不怨你,但是她现在因为解不开这个心结而伤心难过,我想让你帮一个忙,陪陪湘筠,然后告诉她,你先前跟她说的那些全都是开玩笑的,你从来都认为她是天底下最有孝心也最有爱心的小格格。”
“什么?为什么您要教雪薇撕谎?”
“你先别急,待我慢慢说来。首先,我没有教你撒谎,另外,我请你跟湘筠说这句话绝对不是凭白要让你讲的。你不知道,湘筠每天都会遥遥地向她的额娘请安,晨昏定省、每日不缀,就像她额娘就在她眼前那样;湘筠每天还给她的额娘写信,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会告诉她的额娘,还提醒她额娘天冷了多穿衣裳,天热了少穿衣裳,记得按时吃饭,要不然总是会肚子疼;另外,湘筠每当得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悄悄地给她的额娘留一份,即便她知道过不了几天那些好吃就会坏掉烂掉,可是她仍然还是会坚持这样做,因为她总是在想,说不定今天她的额娘就回来看她来了……”
说到这里,冰凝实在是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湘筠的额娘再也回不来了,她的姐姐也是再也回不来了,湘筠不知道自己额娘不在了所以还有个盼头,而她因为知道婉然不在了,连个盼着都没有了,而从今往后,湘筠也是没了盼头,她们两个从此相依为命,真真是成了苦命的人呢。
刚刚萨苏与雪薇痛哭一声,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现在又换作了冰凝以泪洗面。刚刚冰凝所说的都是实情,不管她对湘筠有多么的好,都无法取代婉然在小格格心目中的作用,毕竟亲生额娘的这份血缘亲情是谁也无法替代的。
望着情绪已近崩溃边缘的冰凝,萨苏也是唏嘘不已,她也是当额娘的人,当然能够深刻体会得到湘筠的心情,从前怡亲王还是光头阿哥、闲散宗室的时候,经常遍游名山大川,而她自然是陪伴在左右,而雪薇因为年纪太少不能一并同行,即便是几个月的分别都令雪薇哭得天昏地暗,回来之后更是要天天霸占着她,生怕她一眨眼不见了。可是湘筠呢?不要说在西北受的那几年苦,好不容易回了京城却又与婉然母女分别,然而又有谁能够料到这一别竟然就是生死之别,想到这里,萨苏也在心中抱怨老天爷,为何待婉然和湘筠这对母女如此不公如此轻薄。
雪薇虽然性子骄纵了一些,也对冰凝充满了偏见和敌意,但她终究还是个小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孩子,天性柔弱和善良的一面在冰凝情绪失控的那一刻被充分地激发了出来,更是被她的这番情深意切之语以及湘筠的诚挚孝心所深深打动,小脑瓜禁不住暗暗思量起来。要说狐狸精从来都是吃人不吐核的,怎么这个贵妃娘娘狐狸精却让人看着这么心疼呢?这么楚楚可怜的样子,绝对不是府里那些面目可憎的姨娘们所能比拟的,怪不得皇伯父那么严厉的人都会被她打动呢。当然了,还有湘筠妹妹,真是没有想到身世会是这么凄惨呢,这么小就没有了额娘,原以为湘筠是贪图荣华富贵才选择了过继到宫中,谁承想今儿才知道是因为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缘故。噢,对了,刚刚皇伯母要自己做什么来着,是要去跟湘筠说,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别的,从来都一直认为妹妹是天底下最有孝心最为孝顺的格格吗?哪里还用自己去说,妹妹当然就是天底下最有孝心的格格呢!
第2723章 应承
这边雪薇在暗暗思量,那边冰凝在萨苏的劝说下终于心情稍稍地平复了一些,其实她也不想这个样子,只是情到深处极度动容罢了,毕竟她从来都不是擅长使用苦肉计之人。对于自己的失态冰凝很是后悔,又见雪薇一直沉默不语,心中有些忐忑,毕竟湘筠受了那么大的刺激,正躺在房里不知怎么样了呢,于是她只得哽咽着嗓子说道:“你不愿意吗?湘筠是你的妹妹,你一定也是不忍心看着她这么伤心难过的,对吗?”
经过近两年的朝夕相处,冰凝对湘筠的性子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今天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冰凝大致了解情况就知道,湘筠对于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婉然过世的消息是震惊和伤心,而对于被指责是个不孝之女则是委屈和愧疚。小姑娘都是极要脸面并且非常在意自己声名的,关于婉然过世的问题,她可以躲在没有人的地方黯然神伤,但是对于被斥责不孝之女的问题,她躲也没有地方躲,藏也没有地方藏,更令她无助的是这个定论本就实属冤枉,而且根本不在她自己的掌控之中,正可谓众口铄金、百口莫辩。一个人若是没有了父母,虽然也是撕心裂肺,甚至可能丢了半条命,还最终还是能够有勇气在伤心之后擦干泪水孤独走完人生剩余的路程。然而一个人若是没有了脸面、没有了名声呢?就算她把眼睛哭瞎,可是嘴仍是长在别人的身上,别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种逼迫可以让人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与能力,因此摆在大多数人面前的结局都是赔上自己的整条性命,用死来扞卫自己的清白。
湘筠与任何一个生活在这世上的人没有两样,她也是最为在意自己的名节,而“不孝之女”这个污点正是由雪薇所赐,所以冰凝要请雪薇帮忙,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解了这个心结,湘筠才能够从死胡同里走出来,才能够抛开“不孝之女”的羁绊,心无负累地生活下去。至于冰凝对她隐瞒下婉然过世的消息,虽然也是对她造成了重大的伤害,但是这种伤害是她自己关起门来可以解决的,而不像名节和声名那样,必须依赖世人的认可才能够获得。
此时此刻,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寂,面对冰凝的询问,雪薇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更确切地说,她不知道如何帮助湘筠才好。雪薇不作答,冰凝也没有催促,她知道四格格的性子很是骄傲,催得急了或许更是适得其反。
冰凝沉得住气,萨苏可是沉不住气了,原本就是万分愧疚,又见冰凝的这个法子不过就是让雪薇过去给湘筠澄清一下,心中当即又是悔恨又是感激。可是雪薇的表现实在是太让她失望了,冰凝从来都是菩萨心肠,这一回更是如此,雪薇闯了这么大的祸,她既没有罚跪掌嘴,也没有动用家法,更没有闹到皇上那里,只不过就是要小格格过去劝导湘筠一下,澄清一下自己的看法而已,简直是没有再比这个更轻松的惩罚了,真是谢天谢地,谢大慈大悲的贵妃娘娘了!
萨苏越是对冰凝感激不尽就越是对雪薇无动于衷的样子气得牙根直痒痒,这丫头怎么就这么糊涂呢!这都什么时候了,好不容易冰凝大发慈悲,既往不咎,她却不说赶快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顺坡而下,反而还跟她皇伯母闹着莫名其妙的别扭,看来她这个当额娘的是管不了娇蛮的女儿了,非要把小格格的阿玛请出来,好好教训她一番才能知道什么是礼数!想到这里,萨苏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两步就走到了小格格的面前。
“雪薇,你皇伯母问你话呢,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
雪薇用蚊子般的声音小声回复了她的额娘。
“听见了还不赶快给你皇伯母磕头谢恩?”
眼见着萨苏快要将雪薇逼到墙角去了,见小格格如此窘迫的样子,冰凝心中顿生怜惜之情,于是也赶快站起身来走到这母女两人面前。
“既然听到了,你又没有说不去,那我就认为你是答应了,是不是?”
一边是萨苏的气势汹汹,一边是冰凝的轻言慢语,自己也意识到错怪了湘筠,雪薇终是小心翼翼地“嗯”了一声。事不宜迟!既然雪薇痛快地答应了,湘筠那里又是情况紧急,冰凝只得是抓紧时间。
“那就请四格格移步去湘筠那里吧。因为瞒了她额娘过世的消息,湘筠定是还在恨着我呢,所以,我就先暂时不过去了,没有我在场,你们两个小姐妹也不用顾忌什么,在一起也更好说话一些,我呢,就在这里等着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一定赶快差人过来禀告我就是。湘筠那我就全都拜托你了。”
冰凝虽然心急了一些,但是言辞恳切、真心实意,因此雪薇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之前萨苏就满口应承了下来。
“没问题,没问题,你说得对,咱们若是过去了,小格格们顾东顾西的,定是没有她们两个人在一起更好说话。雪薇,你可千万机灵着点儿,万事都顺着湘筠妹妹,切不可再语出伤人,害妹妹难过了。”
“知道了,额娘,女儿这就先退下去了。”
“好,好,你赶快着吧。”
月影陪着雪薇来到湘筠的门前之后,赶快知趣地退了下去,连门都没敢进,生怕讨扰了两个小主子。雪薇却是在房门口犹豫了半晌都没有推开房门,因为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想好如何开这个口。眼看日头已经偏西了,再不进去的话,怕不是就要拖到晚上,拖到回不了府了,想到这里,她只得是一咬牙一跺脚推开了房门。
这是闯下大祸之后雪薇第一次进入湘筠的房间,只见湘筠躺在门边的软塌上,凝霜和湛露两人并排跪在她的面前不停地啜泣,而她一直保持着浑身直挺挺,两眼空洞无神地望向房顶的姿势,纹丝未动。湛露和凝霜两人将所有能够想得到的劝慰的话都说了一个遍,早已经是口干舌燥,结果嗓子说哑了,眼泪哭干了,却是半丁点儿的效果也没有,急得她们不知如何是好。正在她们除了哭以外一愁莫展之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只见雪薇格格只身一人进来了,将这两个奴才吓了一大跳。
怎么?不是娘娘也不是十三大福晋呢?四格格这是要来做什么?还没有骂够小主子吗?
虽然对雪薇心有不满,但毕竟是主子,因此两人不得不站起身来,朝她恭敬地行礼请安,然后再向湘筠禀告一番。
“主子,四格格来看您来了。”
前面湛露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都没能劝得湘筠半分,此时这一声“四格格”却是令她即刻有了反应,然而这个反应却是将众人吓了一大跳,因为随着这一声“四格格”湘筠就像是被重重地打一掌似地,腾地一下子就从软榻上弹起了身子,然后瞪着一双大眼睛,那里面不再是空洞无神的目光,而是充满了恐惧与惊慌。
“四格格?你是说四格格吗?四格格过来做什么?”
湘筠听到“四格格”这几个字之后惊恐万状的样子也将雪薇吓了一大跳,湘筠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跟她不是特别要好吗?怎么现在听到她这个姐姐来了,不但不像平日那样亲亲热热地笑脸相迎,怎么还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就好象自己染了瘟疫似的。
雪薇毕竟还是小姑娘,对于湘筠所受到的伤害没有足够的预见,另外依照她的观点,虽然湘筠的额娘没有了这个消息是她说出来的,但也是因为冰凝刻意隐瞒才造成今天这个结果,就算是她没有说,湘筠早早晚晚也要知道自己没了额娘的事情,也会哭哭啼啼地伤心落泪,因此当雪薇见到湘筠如此厌弃自己心中很是受伤,委屈得不得了。
如果换作平时见到湘筠对她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雪薇肯定早就拂袖而去了,不就是个刚刚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假公主吗?她堂堂怡亲王府的四格格才不会任由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假公主欺负呢。然而今天,雪薇不得不收起她那高傲的性子,强忍着心中不快,低声下气地朝湘筠面前走过去,因为她已经答应了萨苏,因为她不想自己的阿玛被皇上责难。
“那个,湘筠妹妹……”
雪薇才刚刚艰难地起了一个开头,还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呢,就只见湘筠顺着她的声音将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然而突然间“啊”的一声,将她的话语打断,然而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向软榻的另一端退缩,同时口中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
“湘筠不是不孝之女,湘筠没有贪求荣华富贵,求求姐姐,求求姐姐可怜可怜湘筠吧,放过湘筠吧,放过湘筠吧,湘筠已经没有额娘了,没有额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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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4章 澄清
刚刚进屋的时候,湘筠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令雪薇心中很是不痛快,幽怨之情溢于言表,然而现在,当湘筠惊叫着,躲避着,哭泣着,恳求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不知道如何舔舐自己的伤口,唯有惊恐地逃避。眼前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刺痛着雪薇的眼睛也刺痛了她的心,往日里那个温婉谨慎却不失天真烂漫的湘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小格格,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雪薇才突然间警醒,原来自己竟是一个刽子手,亲手扼杀了她的湘筠妹妹。
也正是有了这个认识,雪薇才终于明白刚刚湘筠为什么一见到她竟是吓得惊恐万状的模样,原来湘筠以为她又是过来对冷言冷语地恶言相伤。如果说刚才冰凝在说到湘筠种种孝心之举的时候因为那句“子欲孝而亲不待”情绪失控到嚎啕大哭,极大地激发了雪薇内心深处的最为柔弱和善良的一面,那么现在看到因为自己无意之间的过失而令湘筠陷入极度恐慌的样子,则令她感到深深的内疚与自责。
要知道每次进宫的时候,都是湘筠极尽地主之谊,热情款待,两个人年龄相仿,情趣相投,都是那么喜欢诗书,在王府的时候她没有同龄的玩伴,没有懂诗书的额娘和师傅教习,虽然得到了十三阿哥亲授课业的殊荣,但是她的阿玛实在是太忙了,所谓的授课只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可是在宫里就不一样了,有冰凝这个有大学问的皇伯母随时随地答疑解惑,有湘筠这个好妹妹同玩同学、同吃同睡,在皇宫中度过的时光竟是那么的美好。
可是,这美好的一切都因为她的无意之举给生生地破坏掉了,难道说她们两个小姐妹就这样心生间隙情份不再?舍不得,舍不得。
此时此刻,雪薇完全忘记了曾经答应了冰凝和萨苏前来帮忙,也忘记了她的阿玛会受她牵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祈求老天爷将从前那个活泼可爱、聪慧懂事的湘筠妹妹还给她。
“湘筠妹妹,我,我来看你了,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你不要怕,我过来就是专门要跟你说的,刚刚听皇伯母讲你每天都会给你额娘请安,每天都会给你额娘写信,每每有了好吃的都舍不得全吃掉,都要给你额娘留一份,说实在的,我自己都做不到这些,可是我还说你是不孝之女,还说你是贪图荣华富贵就嫌弃不要你的额娘了,这些都不是我的真心话,只是跟你开玩笑的。刚刚皇伯母说过我之后我才知道,你比我可是要孝顺多了,我只知道整日跟额娘撒娇,让额娘陪着做这做那,还总是闯祸,净惹我额娘生气,三天两头要让额娘去找阿玛求情,额娘为我做了那么多,可是我,我从来不知道自己额娘喜欢什么,爱吃什么,其实跟你比起来,我真的是差得太远了,如果真要说谁是不孝之女的话,我才是那个不孝之女……湘筠,你听到了没有?听到没有?”
雪薇洋洋洒洒一大段话说下来,湘筠出人意料地不再像最初见到她时的那样惊恐万状地向另一侧躲避,而是一动不动静静地听完了她所有的每一个字。一直到雪薇全部说完,湘筠仍是久久地沉浸在她的那番话中,没有半点动静,却是将雪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怎么湘筠妹妹不说话呢?到底听明白了没有?还是说她说得不够,湘筠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那个,湘筠妹妹,我刚刚说的意思就是,就是,我错了,我不想你这么伤心难过,你原谅我好不好?前两天我阿玛赏了我一只翡翠镯子,我也送你,好不好?”
“雪薇姐姐,你说的可是真话?”
“真的,真的,我阿玛赏的那只镯子值好几千两银子呢,我额娘都没有见到过,就被我阿玛直接赏给我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戴过呢,一直放在梳妆匣子里,藏在小柜子最底下,连我额娘想看看都没有舍得给她看一眼……”
“雪薇姐姐,我问的是,你刚刚是跟我开玩笑的,你说的那些不孝之女,还有贪图荣华富贵什么的,全都不是真心话,是吗?”
雪薇这才知道理解错了湘筠的意思,湘筠哪里是看上了她那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而是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刚刚特意澄清的那个“只是开玩笑,不是真心话”上面。看来湘筠虽然没有回复她,但却是听进去了她那些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这就好,这就好,就算是搭上她那只翡翠镯子也没有关系,只要是湘筠能够高兴起,能够不再生她的气,能够继续做她的好妹妹,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对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我真的只是跟你开玩笑的,另外,我也真的是觉得跟你比起来,实在是自愧不如呢,若是我做的有你一半好的话,我额娘肯定会整天在菩萨面前烧高香的,唉,只是因为她觉得我是没有一丁点儿的指望了,所以连烧香都懒得烧了呢。”
“雪薇姐姐,你真是又说笑话了呢,我做得也没有那么好,你哪里需要有什么自愧不如?”
“真的,真的,我说的全是真的呢,你不知道,平时我若是脾气上来了,谁的话都不肯听的,就连我阿玛都拿我没有办法……”
“啊?十三叔都怕了你?”
“哼,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其实……”
说到这里,雪薇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果然湘筠上当了,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急切地追问道:“真实什么?”
“哈哈,其实不是我阿玛怕我,是因为我阿玛听我额娘的,而我额娘又听我的,所以……哈哈,哈哈。”
月影没有跟着雪薇进屋完全是为了给两个小主子自由说话的究竟,不过虽然她没有进屋,但也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地候在门外,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刚开始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月影很是担心冰凝让雪薇出面的效果能有多少,要知道雪薇也只是比湘筠仅仅大了一岁,也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劝小孩子能够多大的能量?
当过了足足有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之后,屋子里传来了雪薇咯咯咯的笑声还伴有湘筠低低的说话声,月影惊诧万分的同时总算是把这颗忐忑不安的心又重新放回到肚子里去,然后就一溜烟地急急回了前院给冰凝复命。
“小姐,小姐,您可真是神机妙算呀!小主子终于说话了,还笑了呢,四格格果真是马到成功呢!”
一听说湘筠终于开口说话了,萨苏当即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毕竟她的心中实在是太愧疚了,如果雪薇真的能够像月影说的那样解了湘筠的心结,戴罪立功,她真是要赶快拜拜菩萨,烧烧高香。不过因为事情是因雪薇而起,现在她也不好大肆地给四格格表功,可是如果不说点儿吉祥话又实在是对不起这么大的成功,为此她只得是赶快给冰凝先戴个高帽子。
“哎呀,不但皇嫂有学问,连皇嫂的奴才也是大有学问呢,连平时说个话都这么好听的,那个什么神什么妙算,果然真是这么回事儿呢,要不是皇嫂这么有法子,唉,雪薇闯的这个大祸可是没办法收场了呢,到时候我们家爷定是要扒了四格格的一层皮不可,那丫头可就有罪受了呢。”
听到湘筠能够开口理人说话了,冰凝的心中当然更是万分激动。看来她猜得没有错,小格格确实是受到了双重打击,其中那个与声名有关的打击是人为的,可以通过人为的努力在短时间内迅速予以消除,而消除的法子就是让雪薇这个系铃人也是同龄人出面澄清。事实证明冰凝的判断是非常正确的,由四格格担此重任绝对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不过人都是这样,有了一就想二,有了二就想三,冰凝的性子虽然孤高冷傲一些,但那只是对不相干、不熟悉的人,对于自己的至爱亲,一样也逃不了永不知足的怪圈。就好比现在,当湘筠的声名问题成功解决之后,欣喜不过只是在一瞬间闪现在她的脑海,转眼之间又陷入了另一份担忧。
婉然过世的消息对湘筠的打击甚是沉重,又有她隐瞒不报这个问题,如何引导小格格尽快走出心灵重伤的阴霾实在是任重而道远。相比声名是人为之祸而言,亲人过世则是无妄天灾,名节声名问题可以通过解释、澄清等法子在短期内迅速消除,而亲人过世则是永远都不可逆的,冰凝就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不可能给湘筠换回来她的额娘。人死不能复生,任谁都没有法子逆转,唯有通过时间,让时间慢慢地消化掉无尽的哀思,唯有自己想明白想开了,用自己的力量慢慢地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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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5章 托付
不管将来湘筠需要用多少时间才能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但至少现在不用再担心会受到名节声名问题的困扰,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之事,对此冰凝总算是稍稍得到些安慰,只是萨苏给她戴上的这顶高帽子……,她要这顶高帽子有何用?什么都比不上湘筠的幸福平安来得重要,因此她只是淡淡一笑回了萨苏。
“弟妹实在是过奖了,说来说去,还是雪薇的面子大、本事大,刚刚你也看到了,我过去的时候就算说出大天去湘筠都听不进去呢,你看看,现在雪薇一出马,一切全都迎刃而解了,要说我才是万分庆幸呢,幸好刚才我没有跟着过去,否则又要坏了事儿呢,所以说,这一回的功劳可是全都要算在四格格的头上呢。”
萨苏恭维冰凝本是为了感谢她没有治罪雪薇之事,结果哪里料到冰凝不但没有接下这顶高帽子,反而将所有的功劳都归到雪薇的身上,更是极度的于心不安。
“皇嫂!您可千万别这样说了,要不然我真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雪薇她也就是将功补过罢了,若是没有你的这番安排,那丫头就别想踏实过了今天了!”
“弟妹呀,说到这里,我还想再请您和雪薇帮个忙呢。”
“有什么您尽管说,有什么帮忙不帮忙的,我们这可是戴罪之身,能有个赎罪的机会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呢。”
“嗯,是这样,湘筠今天受了很大的刺激,乍一听说没有额娘,又是我欺瞒了她这么些日子,心里肯定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这个弯,你也看到了,小格格不想理我呢,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没有用,幸好有雪薇在,湘筠总算是能够开口说话了,所以,我想请雪薇在宫里多住几日,陪陪湘筠,否则的话,就剩湘筠和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湘筠又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真是难为死我了呢。”
“哎呀,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这样啊!这不是雪薇应该做的吗?您就是不跟我说,我也要跟您说呢,这丫头闯下这么大的祸,没让她受皮肉之苦就算是便宜她了,这些天就让留在您这里,好好陪陪湘筠,好好在您这里立立规矩,否则这丫头怕不是将来要反了天了。唉,我这辈子算是折在她手里了,拿她一丁点儿的办法也没有,还是留在皇嫂您这里好,一来给她好好立立规矩,磨磨性子,否则将来嫁了婆家还指不定怎么丢人现眼呢。二来呢,您这么有学问,连月影那个奴才就平平常常地说个话都是一套一套的,若是雪薇成天在您跟前那得学到多少学问啊!皇嫂到时候您可千万多多教授她些课业,也能成为像您一样那么有学问的人,不要说我了,就是我们家爷也是定是要不知道怎么才能感激您呢。”
萨苏滔滔不绝地说了许久,刚开始的时候冰凝还不以为然,以为只是跟她客套一番罢了,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湘筠又是皇家公主的身份,萨苏再是跟她不见外,也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泰然处之。然而当萨苏越往后说她越是觉得这些仿佛是话里有话、意有所指似的,心中禁不住地暗自嘀咕起来:不就是在宫里住个几天,陪陪湘筠解解心结吗?怎么十三弟妹竟好似是在跟她临别重托呢?想当初婉然跟十四阿哥重回西北的时候将湘筠留在她的身边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隆重地嘱托过,要知道那可是两地相隔几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相见的时候,只要她们的皇阿玛不发话,十年八年都是有可能的,有了如此鲜明的对比,更是显得萨苏的一言一行都是太过郑重其事,太过不同寻常。
虽然心中格外疑虑但是以冰凝的聪明智慧都没能猜出萨苏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愧疚心理一定是不会少的,而她也确实是不想堂堂怡亲王妃因为雪薇闯下的这个大祸而终日寝食难安、坐立不宁,因此也没有再问再说什么,只是诚恳地感谢一番。
“弟妹你就放心吧,在我这里别的不敢说,至少湘筠有什么,雪薇也会有什么,而且还会是只会多不会少。另外,上个月四格格不是也在这我儿呆过几天嘛,又不是头一回,对这里的情形,她比你都更加的熟门熟路,我的为人你更是清楚得很,所以弟妹你万不用担心什么的。”
“没有,没有,我哪里会有什么担心,我真的是求之不得呢,若是雪薇真的能将过补过,早早地帮着解开湘筠的心结,那也算是她的造化了,我感谢皇嫂您能给她这一次机会还来不及呢。”
于是雪薇当天晚上就留了下来,而且没有像上次那样住在客房,而是住进了湘筠的格格房,小姐妹两人一同用膳一同歇息,虽然湘筠仍是没有能够在短时间里走出失去自己亲生额娘的阴影,但至少她不再将自己的心门紧紧关闭,不再听不进旁人的半句话,而是能够开口应个声了,能够勉强用些汤汤水水了,尽管效果不是特别明显,但是只要是能够迈出艰难的第一步,就算是在心灵复原之路上迈出了极为重大的一步。
而萨苏也是当天晚上在宫里用了晚膳之后才走的,一来她是担心湘筠的情况再生变故,将这个烂摊子一骨脑地全都扔给冰凝实在是心有不安;二来她也是担心雪薇不能胜任,虽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但是自家格格是什么性子她当然是极为清楚,生怕大小姐脾气犯起来六亲不认,结果不但没能解开湘筠的心结,再惹哭了小格格就更是雪上加霜了;三来呢,她当然是要陪一陪冰凝,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算不是雪薇而是别的人惹出来的祸端,作为好妯娌她也理应过来陪冰凝说说话、解解烦的,更不要说今天这个情况了。因此萨苏用过晚膳后又一直呆到了宫里要下钥匙的时间才不得不起身告辞。
妯娌两人说了一晚上的话,尽管萨苏的这些担忧和不安并没有说出来半个字,但是冰凝全都知道,知道她是心怀愧疚,不让她表达一番肯定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反过来不动声色地劝了她多次。大人有大人的活法,而孩子则有孩子的世界,十个大人都抵不上一个孩子的一句话管用,因此小孩子的心结还是由小孩子来解更适宜,毕竟有共同的语言才是最为重要的。在冰凝善解人意的劝导之下,又眼见着雪薇和湘筠两人一直风平浪静,没有再闹出什么新的大动静,知道这一晚上应该算是能够平安度过了,这才略略放下心些来,走得稍微踏实一些。
萨苏心情忐忑地走了,冰凝仍是留在自己的房里没有去看湘筠。好在雪薇今天留下来陪伴湘筠度过这段难捱的时光,还有湛露和凝霜两个奴才在一旁精心伺候,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定是会在第一时间来禀报她,自是不用担心。因此冰凝特意没有过去,不是她逃避现实,而是既因为时间太晚,小格格们都已经歇息了,也因为想要给湘筠更加充分的时间和空间来冷静思考。毕竟瞒了她额娘的消息,小格格对冰凝定是心存了芥蒂,毕竟声名的问题只要雪薇一句澄清就够了,而亲人的过世哪里是一句话就能够平复下难过的心情?就算是大人也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够看得明白想得透彻,更不要说才八岁的小姑娘了。
现在湘筠是消化丧母之痛的时候,而她因为之前的刻意隐瞒而令小格格怨恨在心,现在正是在气头上,她就算是过去看望,就算是劝上一天一夜,又有什么效果呢?反而因为她的出现而激化湘筠心中的怨气。再等些时候吧,先待小格格接受下婉然过世这个现实,心情稍稍平静一些之后再说,那个时候她说的话,湘筠或许还能听得进去一些,而不是像现在,怨气和愤恨会令小格格的情绪失控,从而激化和加深两个人之间的矛盾,那可就是解释不清又要添上新的怨恨了。
湘筠这里冰凝打算暂缓些时日再处理,然而皇上那里怎么办呢?翊坤宫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同时他又是湘筠的皇阿玛,无论从哪一点上来讲,隐瞒不报肯定是极不现实的也是极为错误的,那么怎么禀报才能够将雪薇的罪过降到最低,同时让怡亲王不受牵连呢?
想来想去,冰凝决定还是先将情报禀报到养心殿再说,想来皇上每天日理万机,这件事情并不是十万火急,毕竟既没有生命危险也不是身染生病,只是心情难过,而心结又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解开的,而是个长远的事情,因此皇上不可能立即放下公务,将群臣晾在一边就跑过来这里吧。思及此,她吩咐月影去给小武子传她的话,去一趟养心殿,就说湘筠格格知道了她额娘过世的消息,现在怡亲王府的四格格正陪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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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6章 无方
果然不出冰凝所料,小武子到养心殿的时候皇上正在与大臣们商议政务,因此他按照平日的规矩将贵妃娘娘的话留给了高无庸。高无庸一听这话当即惊诧不已,不过由于屋里商议的事情甚是机密,连他都要在屋外候命,因此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敢进屋立即禀报,而是待一个时辰之后众人退下之际才寻了个没人的机会将小武子的话又禀告给了皇上。
“什么?你说湘筠格格知道她额娘过世的事情?”
“回万岁爷,小武子是这么说的。”
“现在小格格怎么样了?”
“小武子说怡亲王府的四格格在陪着呢。”
“噢?”
皇上是何等智慧之人,仅从冰凝的寥寥数语之中就立即捕捉到了极大的内含意思。冰凝没有说她在陪着,那就意味着小格格生了她的气,不理她这个小姨额娘了,四格格在陪,那就是说湘筠那里应该没有大碍,至少雪薇这个小孩子都能够胜任。想到这里,他的这颗心总算是稍稍踏实了一些,不过疑问却是从来没有轻易地退出他的思虑之中。怎么突然间湘筠知道了消息?这么多日子都过来了,不要说翊坤宫的主子奴才,就是其它宫的主子奴才都被下了禁令,哪一个胆敢违抗圣令?四格格在陪,如果是宫人说漏了嘴,依照冰凝的性子怎么可能专程派人去怡亲王府请四格格过来陪湘筠,她自己为什么不陪?难不成是十三弟妹或是四格格说漏的?十三弟妹办事能力虽然不及雅思琦,但也是当了二十来年的十三府当家主母,这么点儿事情绝对不会办差了,看来一定就是四格格了。
当怀疑的目光落到雪薇的身上之后,皇上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越想越是觉得有些窝火,禁不住暗暗担忧:翊坤宫好不容易太太平平地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结果老十三家的闺女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呢,闯下这么大的祸,不但湘筠要受苦了,就是冰凝也没有了好日子过,既要陪伴湘筠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还要解释清楚自己为何刻意隐瞒,消除两个人之间的误会,肩上的担子真是不轻呢。
没有发生这件事情的时候,因为雪薇是十三府的格格,皇上自然而然地偏疼偏爱一些,即便是在课业上对湘筠略有苛责也是因为小格格比雪薇多学了两年,理应严格要求罢了。而今天发生这件事情之后,因为湘筠和冰凝受了很大的苦,皇上的心理天平又在不知不觉之间转到了自己的妻女这边,当即是心疼不已,若论起亲疏远近,雪薇毕竟只是他的侄女,冰凝可是他最爱的女人,湘筠则是他曾经最爱的女人的格格,这两个人在他心中占据的份量自然不是雪薇能够与之同日而语的。
人都是这样,事不关己的时候还能够有一个平常心态,还能够保持一个公允之心,然而一旦将自己牵扯其中,就要受感情因素的左右,为人处事难免有偏有向。皇上也不例外,原本在他心目中除了他的额娘——孝懿皇后和德妃之外,冰凝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平日里都舍不得跟她说些重话,现在倒好,竟是被才九岁的雪薇格格弄得这么委屈,他的心里当然不高兴了。哼,这个四格格,朕早就知道,不管是老十三还是十三弟妹,平日里都宠得没边了,才会酿成如此大祸,朕倒要看看他们夫妻俩如何收拾了这个烂摊子,收拾不好就休要怪朕不客气。
事情偏偏就是那么凑巧,这边高无庸才刚刚将雪薇捅的这个大篓子禀报了皇上,还不待他故意刁难十三阿哥呢,怡亲王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也怪怡亲王办差太过认真,本来已经很晚了,他仍是决定到皇上这里亲自禀报才能踏实放心,结果一下子就撞到了皇上的枪口上。
“老十三,这么晚了还过来,难不成是给朕赔罪来了?”
皇上来不及等十三阿哥开口请安就率先发难,却是将毫不知情的十三阿哥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回皇兄,臣弟过来得确实晚了一些,不过户部那边也是刚刚才完了差事,臣弟一刻都没敢耽搁就赶快过来了,打扰了您批阅奏折,实在是过意不过。”
“过意不去?哼,你若是平日里少些骄纵何至于有今天?”
“皇兄,您此话怎讲?臣弟怎么越来越是听不太明白了呢?”
“听不明白?弟妹没差人给你报信儿?”
“没有,没有,臣弟只知道她今日带着雪薇去年皇嫂那里请安了,臣弟今日在户部忙了一整天,才刚刚有了点儿眉目就赶快到您这里禀报,一直都没有得到府里的信儿,所以……”
“这么说来,就是弟妹没有差人给你送信儿了?”
“确实如此。”
“看来,弟妹这回也是真的怕了,怕到都不敢跟你这个当家的禀报半个字,可是她也不动脑子好好想想,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既然没有那个聪明的脑子,就不要动什么歪心思,你皇嫂那才是真正的聪明的人呢,她若是想要跟弟妹真刀真枪地动什么心思,弟妹怎么可能是占得了半点便宜?”
皇上已经说到这个程度,十三阿哥再是毫不知道情况也能够大致猜得出来是个什么情况,定是女眷那里出了纰漏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可是令他万分不解的是萨苏一向办事稳妥牢靠,又是在翊坤宫中,按理说冰凝从来都不是无事生非之人,妯娌两人感情一向十分要好,怎么会突然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十三阿哥当然清楚,以他和皇上之间的兄弟情份,从来不会因为女人的事情而心生间隙,然而现在当皇上夹枪带棒的这一番话说下来,再是不明所以的他也大致猜出来一个端倪,定是萨苏得罪了冰凝,惹得皇上冲冠一怒为红颜,替自己的女人出气来了。
“回皇兄,不知弟妹今日闯了什么祸端,惹恼了年皇嫂,不过臣弟敢用人头保证,弟妹一定是无心之举,绝无半点恶意,又或许,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待臣弟查清之后,定是早早回复与您。”
皇上确实是因为正在气头上,所以才会说了那么多阴阳怪气的话,毕竟是捧在手心上的宝贝,自己都舍不得让冰凝受半点委屈,凭什么老十三家的就能为所欲为,惹她伤心难过?不替自己的女人讨回公道简直就是枉为男人,再是顾及兄弟情份也不能以牺牲自己的女人为代价吧。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情了,你也不用回去查了,朕这就告诉你吧,湘筠知道了她额娘过世的事情,朕也是才刚刚听说,还没有来得及亲自前去问个究竟,不过朕也信得过弟妹,不是鲁莽和粗心之人,因此十有**是四格格漏了口风。虽然这件事情不关弟妹什么,但是‘养不教、父之过’,所以你定是逃不了干系!”
直到这个时候十三阿哥才知道雪薇闯下了这么大的祸端,当即是又惊又吓,面如土色,倒不是心疼自己的妻女被皇上责难,而是皇上一样,为湘筠突如其来地获悉真相而心疼不已,为冰凝受了小格格的误会而愧疚不已。
“回皇兄,臣弟……”
才起了一个话头,十三阿哥就说不下去了,本来让萨苏带雪薇去翊坤宫请安是为了培养和增进感情,谁想到感情还没有培养出来多少,却又闯了大祸,这让他心中如何能够平静得下来?然而再是于心不安他也要尽快将自己万分愧疚的心情表达出来,否则他的心中更是会难受一辈子。
“皇兄说得对,‘养不教、父之过’,臣弟这个当阿玛的,平日里确实是太过娇纵四格格了,本是觉得她天资聪颖,又爱读书写字,也是因为萨苏所出,所谓爱屋及屋吧,而且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臣弟总是不知不觉地偏疼偏爱她多一些,哪里想到,今日竟是闯下如此大祸,连累了年皇嫂,也伤了湘筠的心……臣弟知道,再说多少都是于事无补,臣弟这就去叫萨苏和雪薇过来给年皇嫂赔罪来……”
十三阿哥言辞恳切,皇上又是深知他的品行,知道这番话都是他发自肺腑之言,虽然自己的妻女受了委屈心中极不平衡,但是他都愧疚成了这个样子,皇上怎么可能继续穷追猛打?
“好了,好了,等你现在再喊弟妹她们过来黄花菜早就凉了……”
“那……那如何是好?”
“雪薇今日就留在你年皇嫂那里陪湘筠了,弟妹这个时辰估计应该已经回府了吧?宫里也快要下钥匙了,朕就不留你了,回去之后好好跟弟妹说话,这个事情她有错,可你更有错,明明知道她们母女俩人今儿个要去给你年皇嫂请安,你还不说提前跟四格格交待清楚了,所以说这个事情,不能怪朕苛责,也不能怪四格格冒失,要怪就要怪你教女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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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7章 嘴硬
皇上一句“教女无方”说得十三阿哥冷汗淋淋,因为他知道冰凝在皇上心目中占据的份量有多重,今天雪薇捅了天大的一个篓子,连累了皇上最心爱的女人,他这是多大的罪过!
“是,是,皇兄教训的极是,臣弟定会好好反省,定是不会辜负您的这番教诲,另外,臣弟还有些担心,雪薇那丫头平日娇纵惯了,今日又是闯下这么大的祸端,臣弟担心湘筠还能不能接受她这个姐姐……”
“唉,我说老十三,你不但教女无方,连看人的眼光都跟着低了这么多!”
“皇兄此话怎讲?”
“你年皇嫂那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什么事情应承不过来?有她坐镇,你还怕什么?就连朕她都没有过来求一下,还用得着你来瞎操心?”
被皇上奚落嘲笑一番,十三阿哥心里头更是七上八下地不停打鼓了,自己家的格格是什么性子他当然是最为清楚,而冰凝没有搬皇上当救兵,想必定是她宽厚仁慈、菩萨心肠,生怕将他牵连进去,坏了他们兄弟之间的情份。十三阿哥越想越是更加觉得对不住冰凝还有湘筠,就越发地愧疚、自责、懊悔。
皇上把话说到这种程度,虽然说替自己的妻女好好地出了一口气,但是毕竟怡亲王是他最为亲厚的兄弟,在他的责难之下遭如此这般痛苦折磨,也是有些于心不忍,手心手背都是肉,打在手上,却是疼在心里。因为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这个难咎其职的痛苦模样,皇上不得不向他的十三弟举手投降,只不过虽然心软却仍是嘴硬。
“怎么,宫里马上就要下钥匙了,你若再是不走,难道是想要再担上一个私自留宫的罪名吗?”
“不是,不是,皇兄误会了,臣弟……”
“那就是说你想要朕亲自送你出宫?”
“也不是,也不是。”
十三阿哥被他的皇兄逼得一边急急地否认,一边连连摆手,就差手脚并用表忠心了,样子甚是滑稽。其实皇上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主动跟别人服软呢?即便是在怡亲王面前,他也仍是一副普天之下朕最大的心态,因此虽然在内心实在是看不得十三阿哥痛定思痛的模样,然而在表面上还要摆出一副根本又臭又硬的姿态,生怕被怡亲王看出来是他率先服软,是他在关心疼惜老十三,否则的话,他还怎么保持这个高高在上、傲视群雄的天然优越感?
跟皇上相比,十三阿哥的诚府确实不如他的皇兄那么深,毕竟差着八年的人生历练,又没有亲自参与到血腥的夺嫡斗争之中,手段和心机自是比不过皇上,因此皇上只三言两语就将他打发走人了,还让他怀着一颗忐忑不安以及愧疚到无以复加的心情,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怡亲王府。
这边将十三阿哥放走,那边皇上又担心起冰凝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虽然他充分信任她的办事能力,然而他也能够体会到她此时的心情该会是多么的糟糕,又要顾及湘筠,又要顾及萨苏和雪薇,她自己又被小格格误会,简直就是心力交瘁,他若再不去安抚一番,怕不是即将到来的又要是一个彻底难眠的夜晚。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当皇上到达翊坤宫的时候冰凝还坐在外间屋的书桌边,凝神屏气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即便他到来之时嘈杂的脚步声都没有能够将她的思绪拉回来,以致他进屋的时候不但看到了冰凝若有所思的模样,也将她突然间见到他的慌张神情尽收眼底。
“给万岁爷请安!”
“赶快起来吧。”
“您……,这么晚了,您怎么还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是不是正在哭哭啼啼、以泪洗面呢。”
听到皇上挪揄的口气,冰凝就知道他没有生她的气。确实,她没有向皇上求援,以他那样骄傲的心理,自己的女人太过逞强非但不能得到他的欣赏和赞许,相反还会因为没有给他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而心生不满,不过这下怨不得冰凝,当时情况发生得太过突然,她又要安抚湘筠,又要顾忌萨苏和雪薇,哪里还有闲功夫去想他会不会生气?到后来事情得到较为妥当的解决之后,终于松下一口气才有了喘息之机,才想得起来尽快禀报的问题,可是那个时候问题已经大致解决得差不多了,再搬他这个救兵也没有什么作用和意义,还耽搁了他处理国家大事的功夫,何苦多此一举呢?索性差小武子过去报个平安罢了。
平安报过了,萨苏也走了,湘筠和雪薇两个小格格也睡下了,可是冰凝的心里却仍是觉得不踏实,湘筠那里只解了一个心结,还有一个心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解开,萨苏回了府里,老十三会不会难为她?因为这个事情再闹得夫妻两人红脸吵架、心生间隙可就不好了;皇上那里这么晚才得到消息,怕不是要生她的气了吧,要不要再差小武子过去替她解释一下呢?
冰凝满脑子想着这样或那样的事情,不要说躺下睡觉了,就是靠在床头休息一下都觉得心神不宁,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坐在书桌边,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好好地把这些事情理顺一下,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做才好,结果还不待她理出个头绪来,竟是抬眼一见竟然发现皇上站在她的面前,难不成她这是在做梦呢?
由于没有提前得到口信儿,又是在恍恍惚惚之间,因此冰凝一时间根本就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但是出于本能仍是立即条件反射地起身向他请安,直到听到他那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叫起,这才稍稍确定了一些,感觉自己应该不是在梦中,再到后来听到他这句满含挪揄的“以泪洗面”之时就完完全全地确定,果然她不是在做梦,果然他是真的过来看她了。对于皇上即刻抛下公务前来看望,冰凝当然是被深深地感动了,毕竟皇上是身负江山社稷之人,连自己吃饭睡觉都没有时间,还要硬是挤出时间来安抚她,冰凝怎么可能不深受感动呢?然而这份感动还没有持续半分钟,就被他后面这句似嘲讽似挖苦的“以泪洗面”给硬生生地压制了下去,然后瞬间变成一只乍着浑身硬刺的小刺猬,满怀昂扬的斗志。
“回万岁爷,臣妾既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以泪洗面,是不是太让您失望了?”
冰凝当然知道因为自己没有向他求援惹得他心里很是不痛快,本是连一丝睡意都没有,想方设法琢磨出一个哄了他开心就能放她一马的两全法子,哪里想到自己的这番好心好意竟是成了驴肝肺,一进门就狠狠地嘲弄她一番,令冰凝心中的感动和愧疚即刻荡然无存,反唇相讥是本能,不过这还不够,她还要在他那颗骄傲的心上狠狠地插了一刀,笑意盈盈地反问他是不是失望了。
皇上确实是有点儿小心眼儿,还是个锱铢必较之人,刚刚跟怡亲王都没有半点客气,现在对冰凝当然更是毫不留情。虽然在怡亲王面前大动干戈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替冰凝出个头出口气,然而一码事归一码事,冰凝的气他会替她出,然而冰凝欠他的,他也会分毫不差地为自己讨要回来。
“朕有什么可失望的?朕还要感谢你呢,这么替朕着想,替大清江山着想,实在是个忠臣良士,也果真是应了那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朕只不过是才一日不见,就发现你又长出息又长能耐了。不过呢,朕还是想要好心地奉劝你一句,虽然说翅膀硬了就能飞得更高,不过,飞得更高也会摔得更惨,想你这么聪明之人应该懂得这个浅显的道理吧?”
冰凝本意就是不想让他好受,不过以皇上那么睿智之人岂能看不出来其中的门道来呢?所以说,他才不会这么轻易地上当呢,她越是轻描淡写,越是费尽心机地表明自己根本就没有半点伤心难过,他就越是要狠狠地回击她,直到将她的嚣张气焰悉数打压殆尽。
他承认,他确实是犯了小心眼儿的老毛痌,可是她连让他施手援助的机会都不给,她这样做的时候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保护妻女不受半点伤害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更何况他还是一言九鼎的帝王,手握全天下的生杀大权,结果竟是连为自己的妻女尽点绵薄之力都不能,这可真是滑稽至极,更是窝囊透顶!而这个窝囊透顶又全拜冰凝那点小聪明和高傲心所赐,皇上能不光火吗?本来这个女人既不看重他的金钱,也不看重他的权势,就已经让他非常窝火了,现在竟然连他的保护和帮助都看不上了,万事都靠自己去摆平,那岂不是变相地证明他这个大男人一无是处了?这个认知简直是比妒火还要烧得猛烈,直接烧尽了他的理智,于是“翅膀硬了”的这一大套冷嘲热讽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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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8章 求情
冰凝当然知道他如此反常地冷嘲热讽是因为什么,只是她也有她的无奈甚至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很无辜。如果事发当时她不管不顾地差人前去禀报于他,他是立即撇下群臣十万火急地赶过来英雄救美还是暂且放在一边继续完成公务再说?如果是前一种,以他的性子,为了女人而抛下江山社稷的行为应该算是十恶不赦了吧,事后能不内疚自责吗?如果是后一种,等他过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既然来得晚了于事无补,那还不如别过来给她添堵呢。
不过,上面这些话冰凝也只能是在自己在心里说说而已,若是当着他的面真说出来,准保又是一场争端,不是说冰凝怕了他什么,而是因为有求于他。冰凝有什么可求得到皇上头上的东西呢?当然了,因为她答应了雪薇格格,确保小格格的阿玛不会被皇上为难。现在如果跟皇上闹翻了,她自己到是无所谓,只是怡亲王……
为了自己曾经的承诺,也是不忍心伤及无辜,看来只能是由她率先退一步以求得个海阔天空吧。
“回万岁爷,现如今臣妾能够飞得这么高,全都是您悉心教诲的功劳,否则的话,臣妾凡事都要找您,定是会烦扰您的公务,将来再落得一个红颜祸水、误国秧民的恶名,臣妾自己这辈子的名节坏了就坏了,反正也不是头一回被人指责是狐狸精了,只是由此而害得您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臣妾实在是愧疚万分。”
为了怡亲王免遭无妄之灾,冰凝不得不决定妥协让步,但是她的让步也不是无原则无底限,皇上是满肚子的窝火,冰凝还一肚子的委屈呢,她可是绝对不能认下了他的全部指责和抱怨,否则这就会成为她的把柄,一辈子都要被他攥在手心里,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都会来翻她的后账,那她岂不是后半辈子都要被他拿捏得死死的?所以冰凝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自己能耐大了,本事强了,用不着皇上的照拂与帮助了,而是巧妙地选择了避免影响皇上公务,避免皇上沦为因贪恋美色而误国昏君,从而遭受众人的耻笑,理由足够冠冕堂皇,自己的姿态也摆得足够低微。
冰凝对皇上的心态拿捏得确实是又准确又妥贴,他一个富可敌国、权势通天的大男人,什么都不少,什么都不缺,那他最在意的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就只剩下脸面了。冰凝放低自己的姿态,反过来说也就意味着抬高了皇上的位置,一个需要冰凝这个小女人仰视的位置,他的自信心与满足感瞬间得到了提升,心情当然也是瞬间就愉悦起来。
“算你还有点儿自知之明,还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也算你还有点儿良心,知道朕在气你什么,没跟从前似的,像头犟驴,死硬撑到最后。”
皇上简直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冰凝虽然有些许以退为进的嫌疑,但是依照她那么高傲的性子能率先退让,是多么的顾全大局,多么的不计较个人得失,皇上倒好,不但不说心存感激和珍惜,还得意洋洋地说些风凉话,谁能忍得下来呢?
冰凝忍不下来也要忍,因为她还肩负着替怡亲王开脱罪责的重任呢,因此即便是听出来皇上口气中的得意洋洋,却也不得不选择了忍气吞声。
“启禀万岁爷,听您如此说来,应该是气都消得差不多了,那臣妾再斗胆向您求个恩典可好?”
皇上今天这一晚上的气恨难平还不是因为冰凝没有请求他的力量来解决湘筠的事情吗?所以才会一会儿嫌弃她翅膀硬了,一会儿又咒她飞得高摔得狠,那好,现在她就好好地求一求他,让他的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加上前面刻意放像自己的姿态,再如此求他一番,估计他的气就应该全消了,怡亲王也就能够转危为安了。
冰凝当然猜得不错,皇上一听说冰凝有事求他,当即就是心花怒放,只是碍于要多给她点儿教训尝尝,因此他故意强压下心中的狂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淡然回复道:“与朕说来听听。”
如果是在以往,皇上如此傲慢地对待她,冰凝早就不理他臊着他了,可是现在不行呀,有求于人就不能顾忌面子,否则还怎么向皇上讨要恩典呢?
“回万岁爷,四格格这次说漏嘴完全是无心之举,况且小格格还是孩子呢,再怎么着也不能算是什么大罪过,后来她特意给湘筠道了歉,湘筠也原谅了她,两个小格格现在可好了,一起用膳一起歇息,所以说,就算四格格有什么罪过的话,也完全是将功抵罪了。从皇阿玛开始,一早就解除了诛连九族之罪,早为一代明君,您连贱籍都能够废除,想必也定是不会恢复这劳什子的诛连之罪,也能够像皇阿玛那样,做一代明君。”
皇上这一次相当沉得住气,从头至尾都没有插一句话,就这么专心致志地听冰凝滔滔不绝之语。他是何等睿智之人?即便冰凝才只说到这里,还没有替十三阿哥开脱,他就完全明白了她求的这个恩典是什么。也正是意识到了恩典是什么,才令他心中又隐隐地升起一股不快之感。
当冰凝有求于他的时候,皇上终于因为自己能够为她做些什么,以为人夫、为人君的微薄之力而欢心鼓舞,然而这股兴奋劲儿还没有捂热乎就被眼前的这个现实打击得有些意兴阑珊,因为冰凝求的这个恩典根本就不是为了她自己!虽说十三阿哥是他最为亲厚的兄弟,冰凝替老十三着想是一件令他非常欣慰的事情,但是他现在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想要当一个好丈夫上面,为冰凝出力他当然是不遗余力,可是若为老十三出力,他当然是心不甘情不愿。明明是怡亲王害了他的妻女遭此横祸、伤尽难过,结果自己的女人竟然要为罪魁祸首跟他求恩典,再是亲厚的兄弟他也咽不下这口气呢。
不过皇上心中气恼归气恼,表面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继续神色如常地听冰凝的这番滔滔不绝。冰凝哪里知道皇上的心思,见他没有什么异常,心中总归是踏实不少,于是这才小心翼翼地抛出了核心问题。
“老十三虽说是四格格的阿玛,但是罪不诛九族,四格格也已经将功抵罪,您又是一代明君,所以……”
“所以怎么样?”
皇上明明知道她想说什么,却偏偏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非要逼着冰凝自己说出来,简直是可气可恶之人!冰凝真恨不能当即拂袖而去也不想看他这副故作不知的样子,然而……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冰凝唯有打碎了银牙往肚子里咽。
“所以,臣妾想向您求个恩典,别难为老十三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刚刚说了那么多的话难不成他一句都没有听见?还是说借着自己有求于他就故意刁难她?
“回万岁爷,老十三忠心耿耿、兢兢业业,自从您登基以来,全身心都放在大清的江山社稷之上,任劳任怨,不计得失,这样的忠臣良将实在是旷世难求,您又是惜才爱才之人,能够得此良才实乃您天大的福份呢,求都求不来的。英雄从来都是惺惺相惜,小人才会长相戚戚,您是英雄也是君子,所以定不会难为老十三的。”
冰凝从来都是讲求策略的,皇上的好恶她也是了如指掌,知道他爱听什么,也不知道他不爱听什么,所以这番话下来,可以说是将皇上心中的那点别扭和难受全都一一抚平捋顺,既夸赞了他最亲爱的十三弟,又变相地夸赞了他本人,所以才会最后落脚在身为君子和英雄,绝对不会难为十三阿哥,她用了肯定句,而不是请求句。
见冰凝终于说完了,皇上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噢,刚刚忘记跟你说一句,朕来你这里之所以晚了点儿,是因为老十三临时找朕商量一些要务。”
“啊?您是说,已经见过老十三了?”
冰凝一听这话,顿觉五雷轰顶。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皇上的心情哄得大好了,结果……她的命实在是太不好了!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皇上在来翊坤宫之前早已经跟十三阿哥过了招,还给对方扣上了一个“教女无方”的罪名,因此她刚刚那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早已经没有了半点用处,还被皇上欺负得死死的,没有半点还手之力。早知如此,她何苦舍下这么大的脸面,又是主动让步,又是放低姿态,又是给他戴高帽子,结果到头来全都是无用之功。
最可气的还是皇上,明明知道她开口请求的恩典是十三阿哥,明明知道已经为难过怡亲王了,却是没有透露半点口风,任由她似跳梁小丑一般,从头到尾看了一场她的大笑话,实在是可恶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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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9章 动口
被皇上捉弄成这个样子,冰凝真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可是这偌大的宫殿,富丽堂皇、美轮美奂,想找个针眼儿都不容易,更不要说什么地缝了。气极之下,又是担忧十三阿哥的安危,因此冰凝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直接从温顺贤淑的女人变成气急败坏的捍妇一般。
“既然您已经见过老十三了,那您都怎么难为老十三了?罚得重不重?”
面对冰凝的出言不逊,皇上刚刚因为她的“阿谀奉承”而大好的心情登时很是不悦起来,每每她开口求请他,不是为了十四阿哥就是为了十三阿哥,而她自己从总是能够凭借自己的小聪明独善其身,让他一个堂堂天子都毫无半点用武之地,这个气恨还没有完全解开呢,现在竟然为了老十三都敢直接质问他了,简直就是旧仇未报又添新恨。
“怎么?老十三被罚得重不得跟你有什么干系?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你只是他的一个皇嫂罢了,最应该来质问朕的,应该是十三弟妹吧?”
“您?您……,您是不是只有这样欺负臣妾才会觉得心里好受?”
冰凝简直是要被皇上给气疯了,竟然说出这么酸溜溜的话
“你可简直是倒打一耙呢,刚刚是谁那么关切地询问老十三受没受重罚?”
“臣妾当然要关心老十三了!”
“你还理直气壮了?”
“不是臣妾理直气壮,而是臣妾答应了四格格,答应她好好开导劝慰湘筠,为了免除四格格的后顾之贫忧,臣妾答应她的阿玛不受牵连……”
“这话说得好,你答应了四格格,可不是朕答应的四格格,所以,朕罚了老十三就是罚了,反正他也是罪有应得。”
“啊?您罚了老十三,臣妾怎么跟四格格交待啊!从今往后还怎么让臣妾有脸做人啊!不但失信于人,而且居然连一个小孩子都欺骗,简直是半点廉耻心都没有了,臣妾的一世英名可是全都毁在您的手上了!”
冰凝是最在乎名节之人,此时听皇上说已经重罚了十三阿哥,一想到雪薇还有萨苏那满脸的期待,简直就像是被剜了心似的难受,再想想刚才被皇上像猴子一样的耍来耍去,更是羞愤交加,直想撞了南墙一了百了算了。
见到冰凝不管不顾地朝他发泄极度的不满,皇上非但没有气恼,相反嘴角更是浮现掩饰不住的笑意,因为此刻的她哪里还有从前那个心高气傲的清冷模样,完全就像是斗败的一只大公鸡,气急败坏、垂头丧气,想想以前屡屡败在她的手下,现如今成为一朝天子之后,风水也跟着轮流转了,不但权倾天下,而且在与冰凝的过招之中次次都能够旗开得胜。都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可是不是皇上不信这个邪,而是现实太让他有足够的资本骄傲了,对外他是大权在握,对内他能够将这个高傲的小女人拿捏得死死的,简直就是人生双赢呢,如此顺风顺水之下的皇上,简直是得意得不能再得意了。
心情好得不能再好的他当然是要好好地戏耍一番冰凝方才能一解心头之气,于是皇上继续发挥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超强本领,不急不燥、好整以暇地看着冰凝无计可施的可怜模样,而且她越是气急败坏,他的心里就越是洋洋得意,他越是洋洋得意,就越是不能告诉她十三阿哥到底被如何处置了,就像现在这样足足实实地吊着她的胃口,而且突然间看到冰凝跳着脚地跟他撒泼胡闹的这一面,完全颠覆了从前对她的全部认知,原来骄傲的大家闺秀也有如此蛮横如捍妇的一面,以前没有机会看到,今天大开眼界让皇上实在是觉得大有意思呢,心情竟是跟着也好得不得了。
“刚刚朕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怎么转眼就忘记了?是你的记性变差了还是压根儿就是装没听见?不管是哪样都没关系,朕就不厌其烦再跟你说一回,那个,答应四格格的人是你不是朕,毁了一世英名的人是你也不是朕,你就是跟朕闹到明天大天亮,又有什么用?”
冰凝简直是要崩溃了!闹到现在她总算是看出来一些门道了,皇上分明是在耍她玩呢!明明知道她眼巴巴地替十三阿哥求情,他竟是从头至尾都隐瞒未报早已经见过怡亲王的事实,明明知道她答应了萨苏和雪薇,他就是闭口不谈到底怎么处罚的老十三,他这不是存心看她笑话还能是什么?最可恨的是她自己,竟然放松了警惕,傻乎乎地一步一步落入他的圈套之中还浑然不知,足足实实地让他戏耍个够,不但在萨苏和雪薇面前因为言而无信失了脸面和名节,就是在皇上面前也因为屡战屡败又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而毁了一世英名,真真地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
冰凝越想越气,越想越是觉得没脸见人,又实在是没了招数,当即气得大哭起来。
“反正臣妾也是没脸见人了,你就可着劲儿地欺负臣妾吧!”
“瞧你这话说的,弄得朕就像个土匪恶霸似的。”
“什么叫就像呀,分明就是嘛!”
“好,好,朕是土匪恶霸,可你刚刚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贵妃娘娘的仪态万方,简直就跟市井泼妇无异……”
“臣妾还不是被您给逼的?否则怎会这么没有礼数?再说了,兔子急了还知道咬人呢,更何况一个大活人了。”
“什么?你想要干什么?想咬人是不是?朕可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臣妾就是动口没有动手啊!”
冰凝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望向他,目光中全都是极其无辜的神情,突然间被她如此直视,他的心跳当即就是停跳了一拍。结果就是这停跳的一拍令他在闪神之间根本没有注意到冰凝毫无征兆地张开那张樱桃小口咬上了他的手臂。
皇上完全没有料到冰凝的脑筋会瞬间就转得这么快,更没有料到她的性子又会是这么的调皮,结果就在这个闪神之间着了她的道,樱桃小口划过他手腕的同时被她重重地咬了一口,倾刻间就留下一个深深的齿痕。
从本心上来讲,冰凝这一口并没有打算真的咬下去,只是装腔作势罢了,然而皇上的那个闪神儿在冰凝眼中看来误以为是嘲讽,令她心中郁积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怨气在这一刻瞬间爆发出来,于是鬼使神差地就真的狠狠咬了一口。
今天晚上可是让皇上大开了眼界,不仅见识到了冰凝气势汹汹如捍妇的一面,还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尽管这一口咬得很重,重到留下深深的齿痕,然而皇上可是自幼习武之身,冰凝用了八成的力气在他看来连隔靴瘙痒都算不上。虽然力道微不足道,可是被冰凝的这张樱桃小口咬下来,带给他的却是极为异样的感觉。就像有一股电流瞬间通往四肢百骸,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都动口了,那就休要怪朕也动口了。”
还不待冰凝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就见他出奇不意地吻上了她的双唇,而且他哪里只是动口,分明是又动口又动手,而横遭突袭的冰凝除了乖乖束手就擒之外,竟是毫无半点招架之功,更不要说还手之力了。
绵长之吻持续了一刻多钟,直到冰凝这张小脸被憋得通红快要窒息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放过她。处处位于下风劣势的冰凝简直是欲哭无泪,来文的,打嘴仗她说不过他,来武的,直接动口动手她更是占不了半点便宜,最后还把自己也赔了进去,完全就是损兵折将、得不偿失。
“您!您一点儿也不讲信用!不是说了只动口不动手的吗?”
“朕虽然只说了动口,但也没有说不动手啊!”
“您这简直就是强词夺理嘛!”
“怎么?你不喜欢吗?那你想怎么样?想让朕只动手不动口?”
“您?!您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说出这种没脸没皮的浑话?!”
由于刚刚经过了那场几近窒息的绵长之吻,因此面对皇上的这番话,冰凝虽然是又气又恼,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不由自主地半是娇嗔半是羞怯。也是由于刚刚经历的那场绵长之吻,因此面对冰凝的这番娇媚有余却底气不足之语,在皇上的耳朵听来哪里还会听得出来半点抱怨,完全就是满满的爱意。
“好,好,你刚刚不是说自己反正没脸没皮,没人疼没人爱的吗?既然你说朕也是没脸没皮也没人疼没人爱的,那咱们俩不是正好凑成一对儿了嘛!”
“噗哈”
不能怨冰凝的忍耐力不够,实在是皇上太过语出惊人了,令她终是憋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而才刚刚笑出来,又觉得这么快就给了他好脸色,实在是太过便宜他了,格外地心不甘情不愿。
望着还一直别别扭扭的冰凝,皇上没有再多费口舌,而是将她再度直接拥入怀中,又一个绵长之吻自然而然地诞生在唇齿之间。
第2730章 好处
笑过了、闹过了、吵过了、吻过了,两个人终于可以好好地说句话了。
“万岁爷呀,您就别跟臣妾打哑谜了,您就赶快告诉臣妾吧,老十三到底被您怎么样了?”
“你真想知道?”
“当然了。”
“如果朕告诉了你,朕有什么好处?”
他一个堂堂一国之君,冰凝能有什么好处给得出来?无非就是占她便宜吃她豆腐罢了。因此一听到他又开始说这些不正经的话,冰凝真的有些恼了,两个人就不能好好说句话吗?自从他进屋,先是被他捉弄,后是被他占便宜,结果一个时辰下来,一句正经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呢,再这样没结没完地闹下去,怕不是这一晚上的时间都要白白地浪费掉了。冰凝自己没有探到实情就算了,他回去养心殿还要批阅公文,待批完公文天都要亮了,哪里还有时间歇息睡觉?
冰凝一是自己害羞二是心疼耽搁了他的时间,因此直接忽视掉了他这新一轮的胡搅蛮缠,不紧不慢地说道:“您能得到的好处就是臣妾立即回屋倒头睡觉。”
“你回房倒头睡觉那是你的好处,哪里是朕的什么好处?”
“当然是您的好处啦!臣妾好好听话,好好歇息,不让您操心费神,这不就是您天大的好处吗?”
这个好处与他期待的好处当然不是一回事儿,知道她这是转移目标,偷换概念,虽然冰凝的这点儿小心思瞒不过他半点,可是皇上竟然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要知道刚刚冰凝这番话可是他从前一直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为了是苦口婆心地让冰凝爱惜身子,今天倒好,她竟是学会了活学活用,用他曾经的教诲堵了他自己的嘴,天底还有没有比他更窝心的人了?若是赞同她,他就得不到期待中的半点好处,如果反驳她,她将来就有了不好好的借口,更让他闹心。算了,算了,刚刚那些便宜也占了不少,再若继续索要好处,怕不是又要情难自控酿下“滔天大罪”。
“好,你这话朕可是记下了,以后若是被朕发现你不好好听话,不好好歇息,到时候朕可是要连本带利,不对,还要利滚利,全都收回来。”
“放心好了,万岁爷,您的话就是圣旨,臣妾哪有不听不从之理?那个,现在您可以告诉臣妾了吧?”
“哼,今天暂且放你一马,以后不要让朕发现,若是有半点阳奉阴违,就是利滚利……”
“知道知道,利滚利,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了您的!”
“那个,朕也没有把老十三怎么样。”
“啊?”
一听皇上说没有把十三阿哥怎么样,冰凝的心里猛地一沉,暗叫一声不好,莫不是又着了他的道儿了?
“万岁爷,什么叫做没有把老十三怎么样啊?”
“没打板子没掌嘴,不缺胳膊不缺腿,毫发无损,嗯,就是这样。”
“啊?也没有削爵停俸?”
“你想要让朕削了老十三的爵位停了他的俸禄?”
“不是,不是,您知道臣妾不是那个意思,那,那老十三就这么回府了?”
“不过样回府还要怎么样?反正朕是想不出来什么好法子惩处他了,要么爱妃你来给朕出个好主意?”
“万岁爷您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这还不算好好说话?这回朕可是真的只动口没动手的!”
“您!”
冰凝被皇上气得简直是要七窍生烟,问了整整一晚上也没有问出来一个所以然来,还被他里里外外调戏了不知道多少回,不管是口头上还是实际行动上,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气恼之余她也索性不再关心十三阿哥了,依冰凝对皇上的了解,从目前情况来看,怡亲王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否则皇上早就龙颜大怒了,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逸致戏弄她?不过也是依照皇上的脾气,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断是不会像他所说的那样轻轻松松地便宜了老十三,至于最终到底是什么法子,冰凝打算过些日子从萨苏的口中探得消息,也好过跟皇上过招,若是再这么问下去,她定是要活活被他气死不行。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您能够打下保票来,那臣妾姑且先信您一回。”
皇上一直到走都神神秘秘地没有跟冰凝透露半点惩处十三阿哥的法子是什么,而且他也确实是没拿他的十三弟怎么样,除了言辞犀利地替冰凝和湘筠出头讨了个公道以外,然而皇上绝对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也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了老十三,不是他对怡亲王有什么仇恨,而是按照他的原则,犯了错的人必须要担负起相应的责任,否则人人都可以借口一句“我没有小心”,“我大意了”,“我下次一定能改”等等,为自己的行为开脱罪责,那这世道岂不是更没有公平可言,更是要天下大乱了吗?
十三阿哥是他最亲厚的兄弟,却又是一个犯了错误的亲厚兄弟,如何让他既受到相应的惩处又不伤了兄弟和气以及君臣情份,皇上确实也是有些犯难。不过依照他的聪明才智和雷霆手段,这件事情也不算是什么天大的难题,只是稍加动动脑筋就想出了一招“放虎归山”的妙计。因此当冰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从皇上那里替十三阿哥讨到半点恩典的时候,十三阿哥则失魂落魄地回了府里,然后怡亲王府里上演了一出与皇上的预期八九不离十的好戏。
话说十三阿哥一进了府里就立即吩咐大管家,速将大福晋请到书院来。萨苏也是前脚才刚刚进了府里,正梳洗更衣之际就听到大管家前来传他们家爷的口信。萨苏当然知道十三阿哥请她去书院是为什么,只是没有想到消息会传得这么快,本来还想梳洗更衣之后就去书院等他回府,不管多晚都等,然后主动向他禀报宫里发生的这场突变,结果没料到他已经知道了,令萨苏十分被动,禁不住暗自揣测: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呢?按理说不应该呀?直到她走的时候年皇嫂都没有向皇兄递口信儿呢,难不成是翊坤宫里的奴才乱嚼主子的舌根?那样的话,岂不是整个皇宫都知道了四格格害苦了湘筠的事情了?
理不出半点头绪,萨苏也只得是硬着头皮去书院回话。
“给爷请安。妾身本想早些过来,没想到还是落在爷的后面了,让爷派人来请……”
“好了,你先赶快起来,爷问你,四格格睡了没?让她来给爷回话。”
十三阿哥当然知道雪薇在宫里歇息的,他之所以明知故问不过是为了挑起话头,否则上来就兴师问罪的话就相当于直接告诉萨苏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会让她非常难堪,这样装作不知的样子,好歹也算是给她留了些面子。萨苏一听自家爷这话根本不像是知道了实情的样子,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不管犯了多大的错,总算还是争取了一个主动坦白的机会,于是赶快一五一十地详细禀报起来。
“回爷,雪薇她今天跟妾身一起进宫给年皇嫂请安……”
待萨苏全部一字不差地禀报完毕,十三阿哥心里禁不住对皇上佩服得五体投地:皇兄果然是料事如神,只凭年皇嫂禀报的一句话就猜出来是雪薇闯下的大祸,不过皇兄说的是,养不教父之过啊!平日里他确实是忙于公务,没有太多的时间用在教养子女方面,但是萨苏是干什么的?
“福晋,爷不是埋怨你,若说府里哪个阿哥没有教养好,那是爷的责任,爷没有半句话可说,然而养育格格的事情可就是你这个当额娘的责任了。平日里爷就说过你多少次了,四格格被你惯得一点儿样子都没有,对姨娘们不知道尊重,对庶出的兄弟姐妹们不知道关心爱护,雪薇是格格,爷这个当阿玛的不好说什么,说轻了不管用,说重了又伤了女孩儿的面子,可你是当额娘的……”
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萨苏的心里既慌恐又难过。慌恐当然是缘于害怕由此而秧及十三阿哥官运仕途,虽说他是皇上亲亲厚的兄弟,但也总归是有君臣之分;难过则当然是因为雪薇,小格格虽然闯了大祸,但是面临这么大的事情,或多或少也受了一定惊吓,本来萨苏一个妇道人家在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之后,非但没有惊慌失措,派人给正在忙于公务的十三阿哥传信添乱,最终还能勉强应承下来,已经是实属不易,结果十三阿哥非但没有安慰她反而责怪她。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致命的打击则是在于他指责她的理由,竟然全都落在四格格不尊重姨娘,不关爱庶出的兄弟姐妹。平心而论,十三阿哥说的都是事实,但是这些理由在萨苏的耳朵里听来却变得极为刺耳太过嘲讽。怎么,十三阿哥升了官晋了爵就不可一世了?就看不起她这个人老珠黄的嫡福晋了?这个时候跟她提什么姨娘呀,庶子呀,他这是打算要干什么?
第2731章 危机
都说习惯是后天慢慢养成的,这话放在萨苏身上一点儿也不假。她与十三阿哥刚刚成亲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强势,但是因为多年来一直深得十三阿哥宠爱,又是嫡福晋的身份,随着时间的流逝,或多或少也养成了一些持宠而骄的性子。雅思琦是因为天生性情的原因不讨皇上的喜爱,多年的冷遇令她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小心谨慎、顾全大局的性子,因此她才能够心甘情愿地万全其它姐妹,因为她没有任何可以骄纵的资本。萨苏则不一样,正因为有十三阿哥的专房独宠,又有嫡福晋的身份保驾护航,才会令她产生天然的优越感,可以傲视府里的所有女人,当然也就不可能像雅思琦那样对自己的夫君有一颗宽宏大度的心。
萨苏的天然优越感保持了二十多年,但是这几年开始,她也渐渐地感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危机。危机并不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而是客观现实的存在,而危机的产生则完全在于怡亲王本人。
首先十三阿哥的侠义心肠非常讨人欢喜,人又生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不要说娶进府里的女人,就是外面也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在觊觎她的夫君。十三阿哥应该说是皇子阿哥中最有女人缘的一个,皇上的性子太过冷清,八阿哥家有妒妇那木泰,九阿哥整日花天酒地,十阿哥才智不足,十四阿哥玩心太重更不会讨女人欢心,算来算去,也就十三阿哥,不但性情豪爽,而且文武双全,又是天生的全说话会办事,哪个女人会不喜欢?
另外,十三阿哥又是一个舍不得对女人发脾气之人。不管犯了天大的错,只要是女人,不管是不是他喜欢的女人,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原谅。这也是尽管萨苏独享专房之宠,但却不妨碍别的女人源源不断娶进府里,庶出的格格阿哥接二连三降生的最重要的原因。
危机四伏之下的第一次高峰来源于雍亲王府的丫环紫玉。明里暗里萨苏不知道跟雅思琦还有冰凝打听了多少回,却是没有探到半点口风,虽然十三阿哥多次跟她澄清,紫玉是临时替班服侍他和当时的王爷饮酒作诗,当时他只是因为身形不稳而虚扶了那个丫头一把,没有别的任何事情发生,本是担心无意间的轻薄害了那个丫头没脸见人,这才想着接到十三府来。然而不管他如何澄清保证,萨苏仍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主要是因为紫玉的样貌太过姣美动人,就算是进宫当娘娘都是绰绰有余。虽然后来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但是随着皇上登基之后即刻颁下宫女年过二十五即可出宫的圣旨,然而已经二十六岁的她却仍是留在宫中当差,令萨苏不得不给自己敲响了警钟。连秋婵都在皇太后过世之后立即出宫嫁人了,紫玉为什么还留下来呢?毕竟她不是像红莲或月影那样的大丫头,一时半会儿离不了,却还赖在雅思琦身边不走,难道说她不担心年龄大了再不出宫就嫁不出去了吗?还是说她仍是痴心妄想着怡亲王小福晋的名份?
危机四伏之下的第二次高峰来自于皇上的登基。从前十三阿哥无官无爵,生活虽然清贫但也乐得逍遥,然而随着皇上成为一朝天子,十三阿哥成为朝中重臣,以往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十三府摇身一变成为怡亲王府,一夜之间的飞黄腾达让萨苏实在是既飘飘然也昏昏然。特别是**福晋哈宜乎频频来访,不停地诉说十七府摇身一变果郡王府后,她这个大福晋再也入不了十七阿哥的眼,连她的院子都不进了,如此活生生的现实不由得给面临同样情形的萨苏敲响了一记警钟。老十七看不上他的结发嫡福晋了,而萨苏比哈宜乎年长近十岁,岂不更是人老珠黄、徐娘半老?
危机四伏之下的第三次高峰来自于冰凝的压力。十三阿哥自己是一个文武双全的旷世奇才,文人墨客的那些东西萨苏什么都不懂,可是她知道,自己夫君光是当着她的面就夸了冰凝不下数十回,而她提出来要学习读书写字儿的时候,却屡屡不被允许。萨苏当然知道十三阿哥对冰凝的夸赞完全是出于惺惺相惜,可是当着她的面将自己的嫂子夸到天上去,任萨苏再是没有别的想法也总归是心里头不舒服,于是情绪失控地向十三阿哥酸溜溜地提出“赶快遍访能书会诗的红颜知己,待三年孝期届满即刻娶进府来”。
萨苏的危机感既是因为十三阿哥太过优秀也是因为她自己的极不自信、患得患失,与此有关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触动她的敏感神经,继而拉响她心中的警报。现在正是如此,十三阿哥责备她太过骄纵雪薇,举什么例子不好,非要举四格格不尊重姨娘,不关爱庶出的兄弟姐妹,而这些都是萨苏的雷区,于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怡亲王瞬间点燃了她愤怒的火焰。
“好,好,爷的官职越做越大,您这本事也是越来越大了呢。”
十三阿哥正在语重心长地教诲之中,突然听闻萨苏话里有话的冷嘲热讽,当即也是惊诧不已。
“福晋,何出此言?”
“爷呀,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您也就不用再跟妾身兜圈子了,雪薇是闯了大祸,妾身也确实是平日太过骄纵于她,只是您责备雪薇也好,还是责备妾身也好,都可以,但是不要这么含沙射影。”
十三阿哥莫名其妙地被冤枉,半天都没有醒过味来,不知道又是哪里招惹了她,竟给自己扣上这么大的一个罪名。
“爷还真不知道怎么就含沙射影了,还请福晋赐教。”
“既然您自己都不怕丑,那也不着妾身再给您遮遮掩掩的了。说什么雪薇不尊重姨娘,不关爱庶出的兄弟姐妹,那妾身倒是要问问爷了,雪薇有自己的亲额娘,难不成要她整天孝敬那些姨娘们,把自己的亲额娘冷落一边?她有自己的亲生兄弟姐妹,难不成要她整天围着不是一个娘生的兄弟姐妹转,把自己的亲生兄弟姐妹晾在一边?”
“你?你简直就是强词夺理!让她好好孝敬姨娘和一如既往地孝敬你有什么冲突?对所有的兄弟姐妹一视同仁又有什么难的?这有什么矛盾吗?”
“好,好,那就是说,是妾身无理取闹了,对吗?”
“爷没那么说。”
“您嘴上是没那么说,可您心里分明就是这么想的!”
被萨苏说中了心事,十三阿哥有一些的心虚和慌张,为了掩饰只好赶快别过头去,然而他的这些微妙变化又怎么可能逃得过萨苏的火眼金睛?
“您不敢承认是吗?还是说只敢做不敢承认?您不是天下闻名的侠义之人吗?怎么对别人都能这么有侠义心肠,唯独对妾身就不行呢?”
“你,你让爷说什么呀你!这整个府里的女人,哪一个比得过你?不管是名分还是财富还是什么,哪一个女人比得过你?你还要跟她们斤斤计较,哪里有当家主母嫡福晋的气度和胸襟?”
“好,好,妾身知道您是一朝加官进爵成了人人争相巴结相交的权臣,所以早就看妾身不顺眼了,刚好妾身也是人老色衰了,您就想学那陈世美抛下结发糟糠妻,另娶新人进府了……”
“够了,够了,爷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有必要把这盆脏水往爷的身上泼吗?爷要是嫌弃你还用得着等到今天?”
十三阿哥本是为了澄清误会表明心迹,却不想被正在气头上的萨苏听出了别的意思,当即更是炸了窝似地。
“好呀,您自己都承认了,您确实是早就存了嫌弃妾身之心,紫玉可不是妾身凭空捏造出来的吗?皇兄潜邸里那么多的丫头你不虚扶一把,单单挑模样最美的紫玉,天底下怎么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虚扶了一下就要接到府里来,那妾身倒是想问问了,爷这一辈子就只虚扶过紫玉一个人吗?不是吧?不说上百也得有好几十了,那怎么就虚扶了紫玉一把就要郑重其事地跟皇兄拉出来要接进府里?哼,接进府来恐怕只是权宜之计,您这是打算等生米煮成熟饭你就可以一脚踢开妾身,扶她做嫡福晋了吧?只可惜呀,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皇阿玛这么快就龙驭宾天,也没有想到最终是皇兄继承大统,您摇身一变成了万众瞩目的怡亲王,这会儿就是想要娶紫玉进府也怕是不敢了,生怕担上一个喜新厌旧抛弃糟糠之妻的恶名……”
十三阿哥没有料到自己一句话竟招来萨苏这么一大套话,而且还将紫玉姑姑牵扯进来。本来他就觉得对不住那个丫头,现在又被萨苏这么一闹,就更觉得于心不忍了。
“你往爷身上泼这些个有的没的脏水也就罢了,怎么还泼到紫玉身上了?那可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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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2章 借刀
十三阿哥只是就事论事地陈述事实,然而偏偏他是半天都没有开口,而一开口的这个陈述事实竟又是向着紫玉说话,而萨苏本来就正在气头上,还被十三阿哥埋怨她给紫玉泼脏水,这一下子就更是不得了了。
“爷说妾身是在给紫玉泼脏水?那紫玉怎么还死皮赖脸在耗那拉皇嫂身边不出宫?”
“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兄刚刚继承大统,正是用人的时候……”
“用人?那也得看看是什么人!若是红莲、月影,哪怕是菊香、春梅,她们都是一等一的奴才,皇嫂们确实是用得着,可她紫玉算什么?又不是大丫头,那拉皇嫂就缺她一个?再说了,连秋婵那么大本事的奴才可是都走了呢!要能耐没能耐,要资本事没本事,她哪一点能比得上秋婵?,除了那点儿资色以外,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萨苏已经被妒忌冲昏了头脑,想当初十三阿哥提出来要接紫玉进府的时候,她当时感觉天都要塌了下来,不过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胆量敢与十三阿哥大哭大闹一场。虽然萨苏一直都是深得十三阿哥专宠,但毕竟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实在是做不出撒泼耍浑那样的泼妇行为,另外她也知道自己娘家的势力远远比不上八福晋,而十三阿哥也不是八阿哥,因此尽管发生了这么重大的变故,她仍是没有与十三阿哥起正面冲突,而是采取了旁敲侧击的迂回战术,或许是冰凝还有雅思琦在当时的王爷面前替她说话管了些用处,总而言之紫玉最终都没有进得了十三府。
今天萨苏在宫里受了惊吓,好不容易平息了事端回到府里,十三阿哥竟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挑她的痛处来捏鼓。就像冰凝跟皇上说的那句话一样,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萨苏憋闷了一年多,危机不但没有得到解除,相反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那边紫玉赖在宫里不走,这边十三阿哥责备的话句句不离那些女人们,萨苏哪里还受得了?郁积于胸快两年的怒气终于在这一刻被点燃,而且随着十三阿哥的火上浇油而呈熊熊燃烧之势。俗话说,酒壮怂人胆,而萨苏也是一样,从前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今天借着这股怒气和寸劲儿也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人在情绪冲动之下总会失去理智,而萨苏正是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说了一些非常重的话,而这些重话,恰恰是十三阿哥不愿意听到、不愿意看到的。
“你说的没错,紫玉也就这么点儿姿色还拿得出手,不过只要有这一点就足够了,你也知道,爷平生就喜欢两种女人,才学出众的,还有模样出挑的,紫玉至少样貌没得挑,爷还就是看上她这点儿姿色了。”
十三阿哥在对萨苏极度失望之下也是理智剩余不多,于是也在大脑被冲昏的时候也说了一些气话,根本不是真心之语,然而两个同时失去了理智的人谁还有心思去分辨去研究哪一句是真心话哪一句是气头话?
如果说十三阿哥一开始埋怨雪薇不尊重姨娘不关爱庶出兄弟姐妹点燃了萨苏郁积多年的怒火,那么他刚刚这个“平生最喜欢两种女人”的论调则是实实在在地踩在了萨苏的痛处上。要知道,萨苏论样貌只是中等姿色,论才学更是大字不识一个,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十三阿哥此举简直就是在萨苏的心口上狠狠地插上一刀,令她丧尽了颜面。
“好,好,妾身当然知道,您平生最喜欢这两种女人,那您就赶快找皇兄把紫玉讨要过来吧,再赶快把妾身休回娘家,不过,那奴才想要嫡福晋的名分,哼,至少还要再等上两年半!”
说完萨苏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院,将十三阿哥干干地晾在了一边。反正他马上也要把她休了,反正这日子也不打算过了,那她还用得着顾及什么礼数和妇道?这会儿自己先痛快了再说。
十三阿哥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个局面。刚才他们两个人不是在好好地谈一谈如何管教雪薇的问题吗?怎么不到半个时辰,情势急转直下变成了这个样子?不但扯到了府里的女人甚至扯到了紫玉的身上,两个人还剑拔驽张到大有散伙的架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由于时间已经很晚了,两个人又是在气头上,就算是他追到萨苏的院子两个人还是接着吵,只是换了个地方罢了,因此十三阿哥任由萨苏甩手走人,但愿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两个人都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而不是让怨气和怒气蒙蔽了理智和双眼。
第二天一大早就是例行早朝,从前先皇在世的时候由于春狩秋围以及避暑下江南等等外出活动,留在京城上早朝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当皇上继位之后,众臣突然间感到极不适应,顿觉苦不堪言,因为皇上登基之后,既不巡幸也不围猎,连鹰犬之贡都一概罢免,整日清晨上早朝,上午和下午约群臣商议国家大事,晚上批阅奏章,日复一日、雷打不动,因此大臣们再也不没有了任何一个可以睡懒觉的清晨,准时上朝点卯,病假提前上报。
十三阿哥经过昨晚与萨苏的一场争吵,一整夜都昨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了有点困意,竟又是到了早朝时间,于是只得是赶快梳洗一番急匆匆地奔了乾清宫。
当十三阿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脸疲惫神色黯然地出现在朝堂之上,皇上当即发出了会心的一笑:看来这招“放虎归山”效果还是满不错的,十三弟妹果然没有辜负了朕的期望啊!
雪薇闯了大祸,可是她是一个小孩子又是姑娘家家,皇上当然不好直接处罚她,但是做了错事不受罚又有失公允,因此就只能是由她那个“养不教父之过”的阿玛来子债父偿。然而十三阿哥是皇上最亲厚的兄弟,又是朝中重臣,为了家务私事而处罚忠臣良将,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于公,损失一名重臣要员得不偿失,于私,坏了兄弟情份实不忍心。怎么办?皇上最擅长“借刀杀人”的法子,这一回他又是如法炮制。
皇上借的当然是萨苏这把刀。十三阿哥夫妻恩爱、夫唱妇随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但是十三阿哥招女人喜欢命犯桃花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此外雪薇天然的优越感和对冰凝的无端敌意也没有能够逃得过皇上的火眼金睛,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皇上自己下不去这个狠手,不想伤了手足之情,那就唯有借萨苏之手狠狠地处罚一下怡亲王吧,谁让他没有管教好四格格,害得冰凝和湘筠遭此一劫呢!这也算是罪有应得!再者说了,夫妻之间偶尔吵个小架也是一种情趣
其实十三阿哥还没有来上朝之前,他派去怡亲王府打探消息的奴才就已经禀报上来昨天晚上发生的情况,因此皇上早早就知道了十三夫妇昨夜的那一场争吵,今天再一见到十三阿哥疲惫颓败的模样,他的心中因为计谋得逞而止不住地得意洋洋:哼,老十三,别以为朕舍不得动你,你就可以逍遥法外,为所欲为,就算是朕动不了你,自然是也会有人收拾你!
知道十三阿哥被萨苏狠狠地收拾了一顿,皇上从一大清早开始就是神清气爽,心情好得不得了。大臣们全都是人精,察颜观色能力都是一等一的高,此时见皇上龙颜大悦,于是赶快趁这个极为少见的机会将那些棘手的难题一骨脑地堆上来,而皇上也确实是因为心情好,格外地好说话,那些平日里要三番五次过堂都会被鸡蛋里挑骨头的皇上一口否决的事情,今天竟是顺顺当当地过了皇上这道关,众人心里别提多美了。
与众人喜不自禁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十三阿哥那张愁眉不展、苦不堪言的样子,跟萨苏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的一场大吵特吵几乎耗尽了他大部分的精神与力气,另外因为雪薇闯下的这个大祸还没有想出一个万全的补偿法子也几乎绞尽了他的脑汁。皇上真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缺,要权力有权力,要财富有财富,要女人有女人,怎么补偿?他跟冰凝不一样,冰凝至少还能“以身相许”,而十三阿哥除了忠心耿耿以外,实在是拿不出任何东西能够用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怡亲王一整天都是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然而这副模样却是正中皇上的下怀,不过高兴了大半天之后他又不高兴了,毕竟那是他最亲厚的兄弟,兄弟如手足,手足都不高兴了,身上的其它部件也别想自己能舒服了,全身都不舒坦的话,哪儿还能有什么快乐可言?于是上午还龙颜大悦的皇上,从下午开始又龙颜不愉了,结果却是苦了那些没能够抢在上午将自己负责的事情呈送到皇上面前以期获得批准的官员们,因为心情恢复不好的皇上又开始了惯常的鸡蛋里面挑骨头,群臣皆是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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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3章 妒妇
按理说折磨别人是一种乐趣,况且还是折磨这种有罪之人,更应该乐享其中才是,怎么自己非但没有享受到这种乐趣,反而也跟着老十三一起受折磨呢?皇上实在是不想承认这个现实,但是事实又明摆在这里,令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于是折磨了别人一整天也折磨了自己大半天的皇上在政事商议完毕之后,单独将十三阿哥留了下来。
“咳,咳,老十三,记得你跟朕曾经讨要过紫玉来着,后来因为皇阿玛大丧就耽搁了,现在你那拉皇嫂那里宫人增加不少,紫玉也到了该出宫的年纪,正好她出了宫之后就到你的府上当差吧……”
“啊?皇兄,这,这可使不得啊!”
十三阿哥以为皇上单独留他下来是继续商讨如何弥补雪薇格格闯的这个大祸,结果竟是要将紫玉打发到他的府里当差,昨天刚刚跟萨苏因为这个事情大吵一场,今天皇上就要把紫玉赐给他,这若是答应下来让那奴才真的进了府,那还不得把萨苏气死?而他自己则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的事情。
面对十三阿哥的惊慌失措,皇上可是一点儿也不震惊,而且他想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总算是报了今天下午跟着十三阿哥一起受折磨的仇。
“噢?你怎么出尔反尔呢?朕可是一直没敢为紫玉婚配呢,还不是一直记得你的事?”
“那个,回皇兄,臣弟,臣弟,那个皇阿玛孝期还有两年多呢,臣弟……”
“这个事情老十三你不用担心,朕虽然是答应给了你人,也没有让你现在就把事儿办了呀?你接进府里当差不就行了吗?”
现在紫玉对于十三阿哥来讲简直就是烫手的山芋,接吧,萨苏定是不能饶了他,不接吧,皇上又在步步紧逼,眼看着就要违了圣令,这可如何是好?想来想去,他唯有实话实说,以期求得皇上对他难处的体恤。
“回皇兄,实不相瞒,因为紫玉的事情,萨苏已经跟臣弟闹翻脸了,要说臣弟跟弟妹成婚二十来年,可是连脸都没有红过呢,这一次许是触犯了她的大忌,跟臣弟不依不饶起来。皇兄不是一直都告诫臣弟‘家和万事兴’吗?若是紫玉真的到臣弟的府上当差,那恐怕从今往后臣弟的府上就真的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
十三阿哥如此坦城布公地实话实说,本是希望皇上能够网开一面收回成命,免得将来怡亲王府闹一个鸡犬不宁、人仰马翻。然而他的这番表明心迹非但没有想到预期的作用反而帮了自己一个倒忙。虽然他们是知己知彼的好兄弟,但是由于昨天晚上与萨苏的那场争吵令他一时失神而忘记了皇上是一个非常讲原则的人,而皇上的其中一个原则就是最厌恶善妒的女人,也最看不上怕老婆的男人。要知道皇上与廉亲王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的积怨,除了政治上的严重分岐之外,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就是八福晋那木泰,令皇上打心眼儿里就瞧不上唯老婆命是从的廉亲王。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他从小到大都引以为傲,一辈子都命犯桃花的十三阿哥竟然也是个怕老婆的男人!这个新发现让他心中格外地不是滋味,要知道,在皇上眼里,十三阿哥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不仅是一个玉树临风、文武双全、义薄云天的皇子阿哥,更是倾权朝野的总理事务王大臣。可就是这么一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在府里却要被十三福晋拿捏得死死的,连个奴才都不敢讨回府,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皇家已经出了一个怕老婆的八阿哥,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同样怕老婆的十三阿哥,爱新觉罗家的脸简直是要被这些没骨气的男人给丢尽了!
皇上自己可是说一不二之人,哪一个女人敢跟他明目张胆地横加阻挠?雅思琦不是不善妒,而是她视实务之下无可奈何地选择了宽宏大度;淑清确实是善妒,但也正是因为屡次争宠不择手段而彻底惹恼了皇上,也最终葬送了两个人的感情;冰凝当然更不是大方的人,但她却是聪明人,既不会无理取闹,也擅于把握适宜的机会表达不满,因此这种小打小闹在宠她没下限的皇上眼中变成了增进双方感情的小妒怡情。
这些只是其中一方面,而最为重要的一方面则是不管是淑清的大哭大闹还是冰凝的小打小闹,全都是仅限于闺房范围之内,仅仅局限于夫妻两人之间,就算是雅思琦也只是知道淑清的持宠而骄而不知道冰凝的小妒怡情,更不要说潜邸里的其它人甚至是外人了。因此在众人面前,皇上仍然维持着他那个说一不二大男人的“光辉形象”,一丁点儿颜面都没失。
这就是当他刚刚听到十三阿哥那番开诚布公这后为什么会如此震惊,在愈发地挽腕痛惜怡亲王的同时,愈发地看不惯萨苏骄横跋扈的妒妇模样。原本就因为对雪薇的疏于管教而闯下大祸这件事情对萨苏心怀芥蒂,现在又突然发现他这个十三弟妹竟是一个十足的妒妇,比穆哲都厉害,好歹穆哲只敢在她的皇太后面前撒撒娇,绝对不敢在他们的皇阿玛面前流露半分,萨苏倒好,竟然逼得十三阿哥跟他这个皇兄开口求情,简直是与那木泰无异。
这还了得?女人不守妇道就是天大的罪过,而善妒又是“七出”之一,再加上十三阿哥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皇上哪里容得下这种有辱家风的情况存在?
“老十三,你自幼没了额娘,皇阿玛又因为忙于朝中之事而顾不太多你这里,然而不管是皇太后还是朕,从前都很少跟你谈女人的问题,就是因为知道你是知道分寸之人,也是看着十三弟妹知书达礼、温婉贤淑,你们夫妻又是这般恩爱,才会放心地让一切都由着你自己的主张,现在看来,朕确实是错了。
你刚刚也提到了,朕一直都在说‘家和万事兴’,一个家怎么样才能和睦相处?既要你自己这个当爷的就要有个当爷样子,要有自己的手段,也要女人们齐心协力、情同姐妹。再看看你的怡亲王府,你这个一家之主没有一点儿自己的主张,竟被自己的福晋牵着鼻子走,而十三弟妹更没有一个当家主母的大家风范,只知道争宠吃醋,成何体统?皇家要做世人的楷模,连你怡亲王都如此这般,还怎么要求全天下的每一个家庭都和睦相处?
朕当然知道,只要是有女人的地方都避免不了争风吃醋的情形,这个时候就是要看你这个当爷的本事了,有本事的爷能够把各个院子安抚好,各自相安无事,没有本事的爷,才会被自己的女人牵着鼻子走。
现在才刚刚一个小小的紫玉都能把你怡亲王府弄个鸡飞狗跳,这若是将来哪个府里的格格或是千金嫁进去,还不得闹得大打出手、掀了房顶?
实话跟你说了吧,朕昨天之所以只是让你回府里教诲妻女而没有别的责罚,就是知道十三弟妹定会跟你大闹一场,只是朕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你老十三竟然是个没用之人,竟然连个女人都管不住,如果自己的府里都管不好,何谈去管理一个国家?其实刚才朕并不是有意旧事重提紫玉的事情,只是跟你探探你和弟妹之间的状况,结果实出朕的意料之外,万没料到弟妹竟是如此强捍,你又是这么软弱,简直是让朕太失望了。
本来朕与你年皇嫂曾经商量过,将来给紫玉寻一个堂堂正正、有头有脸的婆家,了你一桩心事,也让弟妹放下心来,今儿这么一说,朕决定改变主意了,今天朕就跟你那拉皇嫂去说,将紫玉赐到你的府里当差,如果一个小小的紫玉都能在你怡亲王府里掀起滔天大浪,那你也实在是辜负了朕对你的一片期望。”
话说到这里,整个房间里静得不能再静了,与最开始听到皇上拿紫玉作试探时的惊慌失措相比,现在在得到紫玉进怡亲王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之后,十三阿哥反倒是完全冷静了下来。皇上是什么脾气他当然清楚,而且也知道这一回萨苏因为善妒的事情彻底惹恼了他的皇兄,更是心里如镜似的,那紫玉不过就是一个幌子罢了,一个皇上用来考验他和萨苏的愰子,只有把紫玉安排好了,萨苏待她亲如姐妹,才能够彻底改变皇上对十三福晋的偏见,否则别无它法。试想,如果他越是千方百计地拒绝紫玉进府,岂不就越是表明他对萨苏言听计从?结果就越是惹得皇上怒不可遏,非但于事无补,更会雪上加霜。
“回皇兄,臣弟谨听您的教诲,也万分感谢您能将紫玉赐到臣弟的府上当差,臣弟定当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管好自己的女人,管好自己的府邸……”
“好了,好了,赶快下去吧,有跟朕表忠心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紫玉进府之后怎么办的问题吧。”
第2734章 心事
十三阿哥从皇上那里退下之后并没有立即给萨苏传口信,以便她提前去做好准备,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物质上的,因为按照他的判断,昨天在翊坤宫闯下那个大祸之后,萨苏今天不可能心安理得地呆在府里,肯定是又给冰凝请安去了。宫里到处都是耳目,他不想给皇上留下一个与萨苏结立同盟的印象。不过他也没有给府里提前传口信,一来紫玉只是一个奴才,特意传口信更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二来紫玉又是皇上考验他的一块试金石,安排办不好的话,他和萨苏都是吃不了兜着走,因此思前想后,十三阿哥决定由他和萨苏、紫玉三人一并进府,对外只说是顺路,实际上他是想要亲自安排所有的一切,万不可让最擅长鸡蛋里挑骨平的皇上再挑出半点错处来。
十三阿哥猜得果然不错,萨苏确实是一大清早儿就赶快向宫里递了牌子去给冰凝请安,既是惦记湘筠也是忧心雪薇。
其实冰凝这一夜也是睡得极不安稳,不停地催促月影过去格格房那边查看动静,每一次月影回来都说相安无事,却怎么也不能让她踏实下心来。一夜几乎没怎么睡,起床之后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是因为惦记湘筠和雪薇那边的情况,也顾不得许多,赶快梳洗利落,就接到了怡亲王府的递进来的牌子,她当然知道萨苏的急迫心情,于是赶快吩咐小武子回信儿,结果才回了信儿没一会儿就见萨苏人已经到了她的房外。
“给皇嫂请安。”
“快快起来,我刚刚回了口信儿,你怎么就到了?”
“我这心里头不是着急吗?就跟传信的奴才前后脚离了府,我到宫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府里的奴才,知道您已经起来了,就一刻都没有耽搁,赶快过来了。”
“唉呀,你这一夜想来也是没有合眼吧?起得比我还要早,实在是太辛苦了。”
“我也是自作自受,若是教好了四格格也不至如此……”
“弟妹你快不要自责了,这也不是你和四格格愿意发生的事情,另外,昨天两个小姐妹还算是相安无事,今天还没有过来请安呢,正好你在这里,亲眼看看就放心了。”
“是啊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呢。”
两人正说话间,就听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帘被挑起,湘筠和雪薇在湛露、凝霜还有雪薇自己的丫头欢儿的服侍之下进了屋,然后主仆五人又齐刷刷地向冰凝和萨苏请安。
请过安后,冰凝赶快起身,左手拉上雪薇,右手牵上湘筠,仔仔细细地查看了这个又看了那个。雪薇还好,虽然对冰凝从来没有任何好感,但毕竟闯了这么大的祸,又是有求于贵妃娘娘在皇上面前替她的阿玛说好话,因此对冰凝的态度不似从前那么敌对了。然而湘筠的情况仍是堪忧,原本就是一个情绪内敛的姑娘,又遭受了丧母之痛的重创,哪里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好起来的?冰凝深知湘筠现在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她这个小姨又是罪魁祸首,若是现在开口,她就是说上三天三夜湘筠也听不进去半个字,小格格需要的不是她的道歉和关心,而是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深知湘筠脾气的她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那就慢慢再开导小格格吧。
见到自己闺女平安无事,萨苏的这颗心终于踏实下来了,然而对于湘筠和冰凝母女两人的愧疚却是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可是她除了每日早早地前来请安,陪着冰凝说说话、宽宽心之外,真的是一丁点儿的忙都帮不上,毕竟她不太了解湘筠,就是想开导几句小格格都不知道怎么起头才好。
此外,萨苏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昨天晚上那一场不欢而散的争吵,是他们夫妻成婚二十来年之中最为严重的一次,令她不禁对自己和十三阿哥的未来更是充满了忧虑。从前他是落魄的光头阿哥的时候,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两个人都是乐天派,又都是不重名利之人,整日里游山玩水,好不逍遥,两个确实是很少红过脸。现在不一样了,从最没有权势的闲散阿哥一朝成为万众瞩目的怡亲王,萨苏在感受到一夜之间飞黄腾达带来的巨大荣耀的同时,承受的压力更是与日俱增。特别是她昨天晚上拂袖而去之后,那么会哄女人开心的十三阿哥居然没有追上来,而是任由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尽管还是暑末之时,她心中的寒意却是侵入到每一寸肌肤。
今天她早早进宫请安,既是不放心湘筠、冰凝和雪薇,她是因为她内心中深深的惶恐和不安。十七福晋哈宜乎的“前车之鉴”就是她的眼前,前两天这个弟妹跑到府里跟她哭哭啼啼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那个时候她仅仅是同病相怜又有少许的暗自庆幸,然而通过昨天晚上的那一番争吵她深深地体会到了哈宜乎的绝望与无奈,只是没有没有想到那一天来得这么迅速,让她来不及做好准备却又不得不承受。
上一次因为紫玉的事情她就麻烦过冰凝,这一次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张这个口,又因为有雪薇的事情更是让她不敢再为冰凝添乱,因此尽管心乱如麻,却是绝口没提几个时辰之前才刚刚发生的那一场危机。
萨苏嘴上没有说半个字,却是瞒不过冰凝那双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毕竟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萨苏管得了自己这张嘴,却是管不住她的落寞神情,将她所有的秘密彻底出卖。因此待两个小格格在三个奴才的服侍之下依次退下之后,冰凝这才急急地问起了缘由。
“弟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萨苏本来是想将心事压在心底,不再给冰凝添乱,然而冰凝的这一句关心由于正好说中了她的伤心事,压抑委屈了一个晚上,早就憋闷坏了,只此冰凝只一句平平常常的关切之语就像是点燃了导火索,令她瞬间就控制不住地爆发出来,又因为还要顾及脸面,虽然在第一时间伸出手来捂住了嘴,但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之声又及剧烈耸动的双肩无一不在昭示她此刻痛苦不堪的心情。
冰凝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不过是出于关心而随口询问了她十三弟妹一句,竟是惹来这个结果,虽然她自己也是一个比较容易动情、容易落泪的女人,然而面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萨苏突然间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如此小女人一面,她也有些束手无措起来。
“弟妹,弟妹,我……,我只是看你脸色不太好,就随口问了问,我不是想让你难过,如果凑巧真的让你难过了,我……,我实在是抱歉,实在是对不起……”
冰凝一贯的伶牙俐齿,然而在这个时候突然间竟是找不出半句话来安慰深陷巨大痛苦之中的萨苏,安慰的话说不出一句有用处的,本是想上前拉住她的手,却是因为那双手正捂在双颊之上,令冰凝已经伸出去的手竟然没有了落下之处。虽然皇上也不是会哄人高兴的个中高手,但或多或少还是能够对症下药,说几句宽慰人的话,冰凝此时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有心无力的巨大挫败感,因为此时的她连萨苏失态大哭的结症在哪里都不知道,何谈有的放矢地开导呢?
劝也劝不住,又不知道对方的心病在哪里,冰凝无奈之下只得是赶快叮嘱月影不得将这个情形说了出去,又让她把茶水瓜果点心准备好就赶快退下去,让这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主子,毕竟萨苏可是怡亲王大福晋,如此有失脸面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大概又过去了一两刻钟的功夫,萨苏总算是强忍着将心头的酸楚压了又压,这才抬起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庞,半是不好意思,半是难过伤心地对冰凝展露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却是比哭还要难看。
“皇嫂,真是让您见笑了,实在是太失礼了。”
见萨苏终于开了口,冰凝总算是稍稍放下些心来,于是赶快安慰道:“不碍事,不碍事的,倒是弟妹你,光是哭也没有用,总归是要想些法子才好……”
“没用的,没用的,所有的法子,能想到的我全都想到了,能使得上的我也全都使上了,可是非但没有半丁点儿的用处,反而是适得其反,越演越烈,从前还知道哄哄我劝劝我呢,现在可好,竟是开始骂我了,把我骂哭了都不理会,皇嫂你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我还能怎么办呢?”
“弟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快给我说说呀,真是都要急死我了。再者说了,你是谁呀,你可是怡亲王府的大福晋呢,这么尊贵的身子,谁敢骂你?不要说我了,就是万岁爷也定是不会轻饶了他!”
“是我们家爷。”
“啊?你说是谁?”
“就是我们家爷啊!”
“你们家爷不是老十三吗?老十三骂你?到底是我的耳朵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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