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9章 拦截(1)
吴喜一行不急不徐地向京城进发,再看李如柏一行,由于这两个多月以来在遵化执行的唯一任务就是看守着十四阿哥,比起上场杀敌等其它的差事来讲,在这里当差简直就是闲得浑身都要长毛了,完全就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此刻,当李如柏以精锐部队对付吴喜的疲惫之师,当然是胜券在握,尽管十四阿哥他们早出发了一个时辰,仍是被李如柏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轻松松地追了上来。
还差着好几里地呢,吴喜就听到了后面似乎隐隐地有马蹄声阵阵,他赶快仔细地辨别了一下,当即眉头紧锁起来,因为听那声音仿佛是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至,人数至少是他们的两倍左右。对此,吴喜的大脑迅速地转动起来,鉴于马蹄声是从后方传来,而不是来自正面京城方向的人马拦路阻截,想必应该不是京城方面的力量实施的什么政治阴谋,那就只能是李如柏方面了,可是也不对,如果是他们落下了什么东西,李如柏只需派几个人即可,有什么必要兴师动众派出近六十多人的大队人马?想来想去,吴喜只能是认为在这荒郊僻野之地,定是遇到了山贼土匪。
遇到劫匪这个念头刚刚闪现,当即就惊出了吴喜一身的冷汗,也顾不得请示十四阿哥,也顾不得与朱兰太商量,就立即传下令来,吩咐众人即刻变阵,以十四阿哥为中心,吴喜在左,朱兰太在右,十四阿哥的两个亲信奴才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再以这五人为中心,按军职高低顺序,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们团团围住。不过即使是变阵也没有停止继续前行的,相反更早加快了速度,以期抢在土匪到来之前能够寻到有人烟的地方,不管是驿馆还是村镇,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总归有了援手再加上他们这些骁勇善战的大内高手,应该还是有胜算的。
然而吴喜低估了这些“劫匪”的能力,原以为他们就算是赶不到有援兵的地方,但凭他们这些人的身手,至少还是可以周旋一阵子的,然而实际上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被来人再度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吴喜一行再加上十四阿哥那队人马,全加起来也只有三十来个人,而李如柏则是倾巢出动,将近五十多人,几乎达到了以以一敌二的程度,又因为是疲师末驽,吴喜只能是束手就擒。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面对这个束手就擒的局面,吴喜以为处此番定是要凶多吉少,甚至小命休矣之际,突然间发现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的这个铁桶阵居然都是身着官服的兵勇,当即是大喜过望,继而又因为大水冲了龙王庙而觉得哭笑不得。
因为此次出京传旨,担心路上遇到不测,吴喜特意命令众人没有穿官服,而是以常服出行,谁想到竟是被自家人误会,不过好在他们都有出入大内的腰牌,能够证明他们的官家身份,于是当众为为他闪出一条道路之后,吴喜赶快抱拳作揖之后开口道:“自家人,自家人!千万不要擦枪走火!”
“哈哈哈!就知道是自家人,为兄当然定是不会擦抢走火!”
一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吴喜错愕不已,赶快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一看,迎面骑着高头大马正向他疾驰而来之人不是李如柏吗?
第2800章 拦截(2)
“李兄,原来是你?是小弟有什么东西落在你那里了吗?还劳李兄亲自率这么一大队人马送来,实在是太过兴师动众了,愚弟实在是惭愧,这么大的礼遇让愚弟日后如何还得……”
“吴老弟,你骗得为兄好惨啊!若不是为兄及时识破了,怕不是被你蒙混过关,要不了两日就人头落地还不知死在谁手里头呢!”
“李兄,您何出此言?小弟这次办差匆忙,没有来得及置办孝敬您的大礼,实在是事出有恩,还望兄长网开一面、高抬贵手,这一回给小弟行个方便,愚弟定不会忘记您的恩情,下一次不管是出人出力还是出银子,都定当再所不惜、万死不辞。”
“哼,吴喜你给我听着,别再给我假仁假义、称兄道弟的了!你骗得了我一次,骗不得我两次!这一回算你栽到我的手里头,就不要怪兄长不讲情面,也不要心存幻想,我李某人上得了一回当是笨蛋,若是再上了二回当,那就是蠢驴一头了!”
吴喜被李如柏一顿臭骂弄得丈二和摸不清头脑,不到一个时辰之前还相见甚欢、把酒言笑的两个人,怎么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难不成皇上又急发了第二道圣旨刚刚送到?那也不对啊!第二道圣旨不管是谁送来,和他一样都是为皇上、为朝廷办差,李如柏怎么可能会厚此薄彼呢?
“李兄,你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您派两个亲信随我们一行回京可好?亲眼所见定是不会再有什么误会了。”
“哈哈哈!”
李如柏未开口之前反倒是仰头大笑了几声。
“好你个吴喜,枉我平日里待你一直不薄,想不到竟是此等卑鄙无耻这徒!这种法子你也想得出来,你也说得出口?让我留下两个亲信随你回京,哼,那跟现在直接就将我那两个亲信杀了有什么两样?还能留到他们回了京城?你这如意算盘打得也太响亮了吧?又或者你还真的认为我就是一头蠢驴?”
眼见着横竖都跟李如柏说不通,吴喜简直是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十四阿哥一直冷眼看着这两个人狗咬狗地起了内讧,当然是一言不发,毕竟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李如柏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现在见吴喜落了下风,他又急着进京去见皇太后,自是要开口帮腔。李如柏不买吴喜的帐,但他是贝子爷,皇亲国戚,虽然现在已然极不得势,但好歹也是主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要买他十四阿哥的账。
“李大人,爷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但是万岁爷的圣旨已下,总不能抗旨不遵吧?若是耽搁了时辰,到时候可是你李大人吃不了兜着走!”
别看李如柏是个笑面虎,对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过他本人却从来都是一个软硬不吃之人,哪里是十四阿哥这么两句话就能变了主意的?他可是皇上亲命的看守十四阿哥之人,哪会将这个落魄的贝子爷放在眼里?
“贝子爷,奴才也是奉命办差,还是不要让奴才为难才好。来人啊!”
随着李如柏一声令下,早已经将吴喜一行团团围住的众人又进一步收紧了铁桶阵,见此情景,他才继续发号施令道:“护送十四爷回贝子府!”
回贝子府?不要说吴喜,就是十四阿哥也是大吃一惊,不知道这李如柏搞的是什么迷魂阵,当即齐唰唰地喊道:“李大人,这是为何?”
这是为何?李如柏还想他们呢!本来他好好在看守十四阿哥守皇陵,突然间吴喜一伙人从天而降,口口声声说前来传旨,奉命接十四爷回京,可是所有的这一切,从头到尾全都是吴喜那个奴才凭他那一张三寸不烂之舌,除此之外,没有拿出半点依据来!
按一般惯例,圣旨分为两种,一种是平时情况下正式写就的圣旨,一种是在紧急情况下来不及制作正式圣旨的口谕。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至少也要有信印,做为圣谕的佐证,否则大清帝国是个人都可以张口即来:“某某听旨”。而刚刚吴喜恰恰就是如此,不但没有圣旨,也没信印,完全就是口说无凭!虽然吴喜是皇上的心腹之人,但是就算是高无庸或是苏培盛出宫传旨也要有凭有据,更何况是宣十四阿哥进京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呢?万一吴喜和朱兰太是叛军身份与十四阿哥里应外合行谋反之事呢?
现在吴喜只凭一张嘴就将十四阿哥从他李如柏的眼皮子底下就将人轻而易举地带走了,皇上与十四阿哥的矛盾不是一天半天,皇上怎么就突然想起来宣十四贝子进京了?而且这一次行事如此匆忙,连返程都是走夜路,如此反常的行为,怎么看也不像是皇上平日里的行事风格,再者说了,皇上亲自吩咐了他对十四贝子严加看守,现在十四贝子回京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对他发出专门的圣谕呢?
一想到整个事情前前后后都有那么多的不合常理之处,李如柏登时感觉天都要塌了下来!越想越是害怕,越想后背越是冷汗淋漓!如此诡异之举,分明就是吴喜一行矫诏阴谋造反,假借皇上的口谕,几百里奔袭前来从他眼皮子底下将十四爷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带走,然后一伙人杀奔京城,与京中蛰伏的八党人员里应外合,逼宫篡位!真若是那样,他李如柏可就是千古罪人,坏了皇上的大事了!
第2801章 有赏(1)
此时,当李如柏终于成功地将吴喜和十四阿哥一行捉拿归案之后,总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面对这一众企图造反谋逆之徙,他这一次可是没有前一次那么客气了,为了以防万一,他不但将十四阿哥拦了回来,更是将吴喜一行二十多人全部扣押下来,直接押解回遵化皇陵。
吴喜和十四阿哥一行被束手就擒,虽然据理力争,然而李如柏横下一条心,连理都没有再会这些人,直接策马扬鞭,一骑绝尘而去,将所有的抗争、愤怒、要挟、咒骂之语通通地抛在耳后。除非得到皇上白纸黑字的明示或是养心殿的信印,他是坚决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也坚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面对比自己多出一倍的兵将,吴喜和十四阿哥都明智地选择了束手就擒,口头上骂骂咧咧还可以,真若是反抗起来,不要说势单力薄而战败,还要坐实了谋反的嫌疑,绝非明智之举。
当大队人马重新回到遵化皇陵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连一更天都快过去了,待将十四阿哥亲自送回贝子府,再将吴喜等人押回皇陵守备之所严加看管起来之后,李如柏这才腾出来功夫,挑选了自己的四个亲信。
“陈三,你现在带着他们三人,连夜火速前往京城,将今天的情况据实禀报给万岁爷,如果万岁爷真是要召十四贝子回京,必须带印信过来,方可放人;如若不是,也定是要讨个将这些人处置的法子回来,切记,记切。”
“李大人,您放心吧,小的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记得千万要快,我担心他们久不见人到,定是会料到出了岔子,若是派出援兵,就凭咱们这百十几口人,或是要凶多吉少了。”
“李大人放心,兄弟几个就是不吃不喝不睡也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京城,最晚明天晌午一定就能禀报万岁爷的!”
“不多说了,赶快去吧!”
十四阿哥虽然也是被严密监视起来,但好歹在贝子府的院墙里面还有行动自由,还有佳肴美食,还有香帐软榻,还有奴才伺候,可是吴喜他们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不但直接被关进了看守房没了行动自由,而且直到三更天还没有送上吃喝,要知道他们自从晌午匆匆忙忙吃了几口饭,喝了几口水就赶快上路了,傍晚的时候又被李如柏追上差点儿大打一番,再回到遵化皇陵,累到极点还又渴又饿,更是被蒙上不白之冤,吴喜真是连杀了李如柏的心都有了。
这一次出京办差,吴喜可是被皇上叫到眼跟前当面下达的口谕,得到皇上如此器重,若是把差事办得利利落落、妥妥当当,不说立即升官发财,也是会被赏罚分明的皇上牢牢记下他一笔,这下可好,被李如柏这个混帐不顾私交之谊,公事公办,甚至还像对待囚犯那样施行了扣留关押,简直就是怒不可遏,气得他隔着窗子冲李如柏破口大骂起来。
“好你个李如柏!老子告诉你,你若还不幡然醒悟,再这么一意孤行下去,到时候不要说升官发财,相反,万岁爷一声令下,就等着身首异处吧,绝不会留你个全尸的!你小子想升官发财想疯了吧?告诉你,这可是万岁爷亲自吩咐的差事!现在全让你这个狗奴才给弄砸了!你妄以为有点儿小聪明,想跟皇上邀功请赏去呢?告诉你吧,你派去的人,一会儿就会回来把你抓起来,让你也尝尝被人栽赃诬陷的滋味!你还不赶快把老子放了?耽误了皇上的差事,你就等着死路一条吧!你要是乖乖早早地放了老子,赶快送十四爷回京,以后你被砍头的时候,老子还能替你美言两句,让你留个全尸!”
第2802章 有赏(2)
吴喜义愤填膺、喋喋不休地痛骂了将近一个时辰,原本就没吃没喝地快马鞭了两个多时辰,早已经是口干舌燥、体力不支,此刻又跳着脚地怒骂了一个来时辰,早已经是头昏眼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李如柏见吴喜如此这般疯癫,心中觉得甚是好笑,暗暗嘲讽道:哼,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等到时候万岁爷一纸圣令下来,要留全尸的就是你吴老弟了!越想李如柏心里越是洋洋得意,感觉这是他被发配到遵化皇陵当差以来最扬眉吐气的一天,想着马上就要到来的荣华富贵,心中更是乐开了花,于是任由吴喜骂骂咧咧喊破了嗓子急红了眼,他自己则不但根本不予理会,反而我行我素、优哉游哉地在院子里一边儿喝着小酒儿,一边哼着小曲儿,美不滋儿地笑得见牙不见眼。
看守所与十四贝子府只有一墙之隔,吴喜的这番痛快淋漓的大骂一个字不差全进了十四阿哥的耳朵里。回来的这一路上他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到底问题出在了哪里。此刻再听吴喜破口大骂,李如柏自鸣得意地喝酒唱曲,冷眼旁观这两伙人自相火并的一幕,心中不禁冷笑不已:皇兄这又是何苦呢?使出这么拙劣的苦肉计做甚?自己早就是个无权无势、无兵无将、远在皇陵的落魄大将军王,犯得上苦心设计这些招数吗?或是说这不是皇兄的意思,而是这两个奴才因为争宠而内讧?真若是这样的话,自己要不要来个“河蚌相争、渔翁得利”呢?
吴喜骂累了,终于在粗茶淡饭端来之后忍不住饥饿而暂时偃旗息鼓,十四阿哥看不清形势而不得不三思而后行,李如柏则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严令官兵们一日三班轮值,确保嫌犯插翅难飞,同时做好防守,严防叛贼援兵来犯。
在一众人等各自心怀叵测之下,苦苦地等了一夜一天,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远远地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最高兴的当然是吴喜,当即兴奋得一蹦三尺高:援兵终于到了,这一回看李如柏如何收场!
果然,李如柏前天派出的四个心腹侍卫此刻正如旋风般地冲进了院子,忍着嗓子几乎要冒出火来的痛苦,用嘶哑的声音急急地说道:“李如柏听旨!”
李如柏早就盼着这一刻的到来,从昨天开始就是整日里一身公服装扮,就等侍卫回来的第一时间里能够接到圣旨呢。此时一听这句话,当即也是兴奋异常,还不待侍卫话音落下,立即迎出屋去,就在院子里跪地接旨。侍卫一边从怀中取出来盖有皇帝信印的圣旨,一边强忍着痛得生疼要冒烟的嗓子,拼尽全力开口宣旨。
“圣谕:速召十四贝子回京!即刻启程,随行人员不得逾十人,钦此。”
吴喜隔着铁窗看到了这久违的一幕,激动得几近癫狂,即刻爆发出得意的大笑。
“哈哈哈,李老兄呀!李老兄,你这可是误了皇上的大事情,误了十四贝子爷的大事情!你可知该当何罪?哈哈哈,赶快派这奴才再赶快回趟京城,求万岁爷给你留个全尸恐怕还是来得及的!哈哈哈!”
李如柏哪里料到事情的结局居然是这个样子,当即是面如土色,身子绵软,吓得几乎要瘫倒在地上,吴喜见状,更是兴灾乐祸、落井下石。
“李老兄,莫怕,莫怕,赶快将愚弟放出来,愚弟一定会记着你昔日待弟不薄的那些好处,日后若是见到万岁爷,定是会多替你在万岁爷面前美言几句,保你个全尸。如果万岁爷实在太忙,那就休怪愚弟了!”
传旨侍卫对于吴喜的这番奚落嘲笑甚是不解,眨巴了半天的眼睛,想说话,怎奈嗓子眼儿跟着了火似的,几乎发不出声音,于是顾不得失礼,一把抓过摆在院子当中的那个石桌上李如柏刚刚喝着的小酒,权且当作润了润嗓子,又赶快抹了抹嘴巴,继续赶快开口。
“李如柏听旨!”
闻听此言,吴喜笑逐颜开、李如柏面如死灰,因为他们都知道,这第二道圣旨的内容定是对李如柏严加惩戒。传旨侍卫谁也没有顾上看,正自顾自地低头念着圣旨。
“皇上圣谕:一等侍卫李如柏守陵有功,升任总兵,赏白银千两!”
什么?“升任总兵、赏银千两?”不要说吴喜,就是李如柏对皇上的第二道圣旨都惊得下巴要掉到了地上!李如柏违抗圣令,阻挠钦差大臣奉公执法,不但不予以严加惩戒,居然还又是升官又是发财,皇上不是一贯都赏罚分明吗?这一次怎么竟然这么是非不清、黑白颠倒?
李如柏听到第一道圣旨的时候,早就是吓得面如土色瘫倒在地,第二道圣旨没有宣读之前,以为皇上是要将他革职查办,然后就是人头落地呢,哪里料到竟然是加官赏银,再看吴喜,半点赏赐都没有。两相对比之下,想想前天晚上吴喜对他的那番破口大骂,什么“想升官发财都想疯了”,什么“定是不会留你一个全尸”,再看看现在,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但是皇上的这第二道圣旨,就像是狠狠地打在了吴喜脸上一个响亮的耳光,令李如柏登时觉得扬眉吐气、洋洋得意起来。
第2803章 发丧(1)
对于李如柏的升官发财,所有的人都难以置信,以为传旨是李如柏的心腹,从中耍了什么鬼花样,因此除了李如柏一方洋洋得意以外,其它各方都表示不服,甚至认为传旨奴才做了手脚、假传圣旨,于是一致要求亲自验证第二道圣旨,然而验证的结果就是没有一个人从中看出任何破绽和端倪,于是一个个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昨天晌午的时候,当皇上听到来自遵化的八百里加急禀报,得知因为没有信印,李如柏将吴喜、朱兰太和十四阿哥统统扣留在皇陵之后,当即又是焦急、又是懊悔。此时皇太后已经过世,正等着十四阿哥速速回京奔丧呢,哪里料到竟是因为出行之前太于匆忙而忘记留了信印。
皇上一向都是办事公平、赏罚分明之人,虽然十四阿阿哥被耽搁了行程,但是这个责任绝对不能够由李如柏承担,相反,有如此忠心耿耿、秉公执法、认印不认人的奴才,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舍得惩处他呢?相反倒是吴喜,明明知道这是口谕,临行之前就应该前来养心殿请领信印,然而或许是走得太过匆忙,或许是自以为与李如柏是铁哥们,凭他吴喜这张脸就足够了,才会心存侥幸,犯下如此大错。幸亏有李如柏铁面无私,幸亏只是宣十四贝子进京,真若是两军战斗之间发生这种事情,岂不是要贻误了军机?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对吴喜有多愤恨就对李如柏有多欣赏!从前李如柏在监视十四阿哥在皇陵的一举一动方面就是甚得他心,然而或多或少皇上总是觉得这个奴才把心思全都放在了溜须拍马上面,不一定能有多少真材实学,这一回与吴喜之间的一场较量中脱颖而出,终于凭借这个不徇私情在皇上面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即刻用这个升官发财一并奖赏了这个奴才。
有赏就有罚,毕竟这次事故虽然是个意外,但也要有人承担责任,至于承担责任之人非吴喜莫属,按照皇上一贯的风格,吴喜的这个罚是断断免不了的,不过考虑到他还要肩负着监督十四阿哥回京的重任,若是即刻受罚,或许会令他怀恨在心,继而促成他临阵倒戈与十四阿哥狼狈为奸的可能,本着稳妥起见的原则,皇上决定暂且放他一马。
实际上对于李如柏的升官赏银不必要这么快就做出,不过既然不能当场对吴喜实施惩戒,那就当场对李如柏实施嘉奖好了,是非功过立见高低,想来这个巴掌打在吴喜的脸上也算是不轻的了。
皇上两道圣旨,先是给吴喜平反昭雪,后是给李如柏升官赏银,两个人是谁也没有吃了什么亏,算是皆大欢喜。对于这个结果,十四阿哥并不满意,毕竟前天连夜折腾一次,又耽搁了一天两夜,而且皇上在第二次传旨令他进京的时候仍是没有说明原因,让他心中很是忐忑,因此在传旨奴才宣读完圣旨之后,即刻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急急地询问京城的情况。
“陈三儿,爷问你,这一回进宫,皇太后可好?”
陈三确实是进了皇宫,而且因为皇太后已经过世,不要说整个皇宫,就是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了白茫茫之中,可是这陈三作为李如柏的心腹,当然也是头脑机灵之人,想来前天吴喜过来传旨的时候都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他陈三能有多大胆子敢趟这个浑水?若是让十四爷知道就是因为他们李大人的秉公执法而令他没能见到皇太后最后一面,怕不是他一句话还没有出口李如柏就要被十四阿哥一剑刺死。因此面对十四阿哥的询问,陈三支支吾吾起来。
第2804章 发丧(2)
“回十四爷,奴才这回确实是进了宫,不过,奴才连当面向万岁爷禀报的机会都没有,都是托苏大总管给万岁爷传的口信,皇太后身居后宫,奴才就更不可能……”
陈三说的是实情,他一个小小的奴才如果不是主动私下探听,怎么可能得到皇太后的情况呢?而身为奴才不得私下打探主子情况可是天律,又是当着他十四阿哥的面,如果把皇太后的消息告诉他,岂不是直接做实了这个奴才作奸犯科的铁证?
陈三这里得不到半点消息,李如柏那里耀武扬威好不得意,十四阿哥无奈,只得是心情沉重地与吴喜和朱兰太一行再次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重新踏上了进京的道路。
一路上十四阿哥简直就是心急如焚,而吴喜从京城出发前皇太后还在病重之中,刚刚陈三的回复他也听到了,以为以太医们的妙手回春应该没有大碍,见十四阿哥心事重重、情绪低落的样子于心不忍,就赶快好生安慰他。
“十四爷,微臣出发之前皇太后只是身染微恙,虽然被李如柏那个奴才耽搁了些时辰,不过才一天两夜的功夫,依微臣的判断,皇太后吉人自有天象,断不会有什么大碍,您千万不要整日里愁眉不展,该吃还是要吃,该喝还是要喝,又是这大暑热的天气,招了病气可就实在是不值当了,回了京城,皇太后还指望您多在面前尽孝呢。”
“吴大人说的是,只是,爷实在是有点儿放心不下,如果皇太后只是身染微恙,万岁爷怎么可能同意爷回京呢?又或者是以此为借口,动了旁的心思?”
吴喜是皇上的心腹,十四阿哥不是不知道,可是他的心情实在是太糟糕了,身边又没个说话的人,现在吴喜主动搭讪自然是令他一时没有把持住泄露了心中的秘密,对此话一出口他又是万分的懊悔,生生地将那句“真若是皇太后身染微恙也定是他这个皇帝儿子气的”咽进了肚子里。
尽管十四阿哥咽回了这句话,不过那个“动了旁的心思”还是让吴喜听出耿弦外之音,因此再也不敢多嘴多舌,更是不敢说皇太后是因为跟皇上闹绝食斗争才引发的病症,然而十四阿哥开了口他又不能装听不到,于是只得是敷衍两句。
“十四爷也是知道,这大暑热的天气,就算是常人也是难捱,更何况皇太后那么高寿之人,想必是天热引发了饮食不调,胃肠不适,还望十四爷不要胡思乱想,速速回京便是。”
自此一行人无话,只是快马加鞭,急速前进。
皇太后三天之前就过世了,举国大丧的消息自然是自皇宫到京城,自京城到京畿,再自京畿由内而外地向四面八方传播开去。而吴喜一行是从遵化进京,路线是由外而内进发,因此虽然疑虑重重,但是十四阿哥仍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还没有等到他回到京城、进了皇宫就毫无征兆地迎面撞上了皇太后大丧的场面。
这一天是五月二十五日,十四阿哥一行策马扬鞭一路急驰,刚刚行至蓟县境内,远远地望向前面的蓟县门,所有人员都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只见高高的城门似乎有白色纱幔缠绕,难不成是眼花了?可是怎么一行人全都眼花了?
蓟县县令早就得到了十四贝子一行进京路过此地的消息,因此县守早早出城迎接风尘仆仆的大队人马。十四阿哥也是远远地就看见了县守出城迎接的队伍,于是放慢了速度,缓步前行,只是越看他的心中越是发凉,直到距离县守二百余米停下翻身下马之际,他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切当场惊呆了!因为他看到了县守的官服顶戴花翎的异样,原来是帽子上已经没有了红缨!这是大清国最为隆重的丧仪,而能够配享如此级别丧仪的,除了当朝天子就是皇太后,皇上身体一向康健,而皇太后确实是身染微恙,由此看来,如果不是太后已经崩逝,县守怎么可能采用是如此隆重的丧仪?
吴喜和朱兰太见状,也格外的震惊,他们是朝廷命官,当然知道摘掉帽子上的红樱意味着什么,那城门楼上的白色纱幔又意味着什么!他们当然也是没有料到皇太后的病情会是急转直下得如此迅速,尽管十四阿哥是皇上的劲敌,而他们作为皇上的心腹自是处在彼此对立的立场上,然而在这个时候,眼睁睁地看到子欲孝而亲不待的人间悲剧在自己的面前发生,也令这两人对十四阿哥顿时心生万分的同情,更何况十四阿哥在先皇过世的时候,也是万里疾驰回京奔丧,同样的悲剧上演两次,父母双亲都没有能见到最后一面,任谁遇到这种情况能够泰然处之?
此前对于李如柏的“寻衅滋事”只是痛恨他为了自己往上爬而不顾兄弟情份,现在吴喜对十四阿哥凄惨遭遇有多么的同情就李如柏的行径有多么的痛恨。如果没有那个奴才横加阻挠,十四爷也不至于遭受如此重创,另外皇上这么急地召十四贝子进京,不就是为了让十四爷见上皇太后最后一面吗?可恨的李如柏,这分明是要让皇上和十四爷再起一场新的纷争!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竟然还升官赏银,简直就是天理难容!
第2805章 悲痛(1)
就算是将李如柏骂个体无完肤也是无济于事,人死不能复生,眼见着失魂落魂的十四阿哥,吴喜和朱兰太两个的恻隐之心以及愧疚之情顿时如涨潮般汹涌澎湃。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于是两人相到对望了一眼即刻心生默契,自是双双下得马来,先是与蓟县县守见过礼,再回过头来面对呆若木鸡的十四阿哥,由吴喜开了口。
“十四爷,奴才也不知道会是这个情形,还望十四爷节哀,趁着天色尚早,即刻启程还能尽快赶到京城。”
十四阿哥已经被巨大的悲伤击得浑身瘫软成一滩泥水似的,连抬手都费力,更不要说策马扬鞭了。然而皇太后驾鹤西归,十四阿哥已经是迟了一步,此刻当然是恨不能立即插翅回到京城,因此吴喜也顾不得与他商量,而是径自上前向蓟县县令要了一架马车,又补充了供给,然后与朱兰太两人一左一右扶着贝子爷的两个胳膊,将他换到了马车上。
坐进马车之后,在这个虽然狭小但是绝对安全封闭的环境中,十四阿哥终于可以卸下最后一道伪装,痛痛快快地哭出声来!皇阿玛,皇额娘,您们为什么要那么急急地走了,连等老十四最后看一眼都来不及吗?皇额娘,皇额娘,您不是最心疼老十四的吗?怎么能这么狠心丢下儿子一个人?
无论是先皇还是皇太后,哪一个都没有容得他见上最后一面。然而从感情上来讲,这一次的打击对十四阿哥而言犹为沉重。先皇有那么多的阿哥、格格,十四阿哥不是最得宠的那一个,而且平心而论,皇上要比他更受先皇的器重与疼爱,然而在皇太后这里,十四阿哥是最受皇太后宠爱的儿子,不管是与皇上这个亲生的儿子相比,还是与十三、十五阿哥那些养子相比,十四阿哥都得到了皇太后独一无二的特别宠爱。感情是相互的,先皇对他的疼爱少一些,他对先皇的感情就淡一些,因此相对于先皇的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皇太后这个撒手西归对十四阿哥来讲,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此时此刻,十四阿哥仍是不能从这个突如其来的震惊消息中清醒过来,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皇太后在他没有赶到京城就过世的现实,他实在是想不通,那个对他最慈祥、最和蔼、最疼爱的皇额娘,两个月之前送先皇梓宫入皇陵的时候还是那么的健康,还能够为他出头而痛斥皇上,谁知遵化一别,竟是阴阳两隔!
就这样,十四阿哥一路哭着进了北京城,换过孝服立即进宫。
十四阿哥一路痛哭,一路心痛,一路懊悔地从德胜门进了京城,然后又一路直行进了十四贝子府的大门,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难以自拔,全身仍是没有半丝力气,竟是连马车都下不来。吴喜和朱兰太只得又一路架着他进了府里,又直接扶进了书院安置下来。
虽然到此为止,吴喜和朱兰太的“护送”十四阿哥回京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然而眼见着十四阿哥精神如此萎靡、颓废的样子,两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撇下这个伤心的主子自己回去复命,可是一直守在这里也是个事儿,尽管已经派人回了大内禀报情况,然而他们是钦差大臣,皇上那里也要尽快有个交代,怎么办才好呢?无奈之下,吴喜只得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贝子爷,您是在府里歇息一下,还是……”
第2806章 悲痛(2)
“立即进宫!”
十四阿哥当然是心急如焚,想要立即见到他的皇额娘,而吴喜和朱兰太与是急于回宫交差,他的这个决定自是正合那两人的心意,于是说了句“请贝子爷尽快更衣,奴才到门外伺候”之后就退到了门外。
皇太后正是大丧期间,十四贝子府的女眷们悉数都进了宫中,在设于后宫的灵堂中守灵,因此十四阿哥见不到穆哲,也讨问不到什么情况,于是任由府里的奴才们迅速给他换上孝服,只喝了几口热茶,片刻不敢停留就直奔了皇宫。
时隔两个月,紫禁城里再度陷入了白茫茫的世界之中!此时过了守灵的时间,十四阿哥知道去了灵堂也没有用,于是一路踉踉跄跄地奔向了永和宫,皇太后才过世三天,还未发丧,除了停灵永和宫外,十四阿哥想不出来皇上会在什么地方为皇太后停灵。
然而十四阿哥千算万算都没有算计到,当他进了永和宫的大门之后,整个宫殿都是安安静静、悄没人声。虽然心中生疑,然而他仍是没有停下脚步,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竟是连个奴才的影子都鲜有见到,如此异样的情景令十四阿哥不得不心生疑团,脚步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放慢了下来。就算是停灵之地庄严肃穆,然而至少还是应该有奴才在里里外外地地忙碌吧?可是人呢?难不成皇太后才刚刚过世,永和宫的奴才就被皇上全部裁撤干净,那他也实在是太过冷酷无情,这不是要赶尽杀绝吗?
一想到皇太后尸骨未寒,而那个一直标榜自己致诚致孝的皇上竟然做出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举,十四阿哥登时气得青筋暴露、双拳紧握,恨不能立即冲到养心殿,朝皇上脸上狠狠地打上一拳,再好好地质问他“你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皇阿玛!”
就在十四阿哥转过身来准备直奔养心殿的时候,突然间发现身后有一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穿着一身白色孝服的小宫女正满脸鄂然地望着急红了眼的十四阿哥如凶神恶煞般地冲了进来,吓得她“啊”的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包袱,掉头就往宫门外面跑,气得十四阿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后脖领子,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拎到自己的眼前。
“见着爷跑什么?”
“回爷,没,没,没跑什么,求十四爷饶命!”
“老实交代,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来刺探情报的?”
“回爷,不是,不是,奴婢不是,求十四爷饶命啊!”
“皇太后娘娘呢!”
“回爷,奴婢不知道啊,求爷饶命,求爷饶命!”
十四阿哥被这个小宫女气得恨不能上去直接给她两个耳光,除了会说“求爷饶命”四个字,还会说什么!只见她眼神躲躲闪闪,又是整个宫中一个人都没有,就只见这么一个奴才,想来想去总觉得格外蹊跷,想必不是哪家的细作,就是想要刺探他的什么情报。然而现在十四阿哥已经是又急又气,连这种本能的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因为他的大脑中全是皇太后。现在他连个人都抓不住,好不容易见到个活的,不管是什么情况他都顾不得了,只要让他现在立即皇太后。因此急红眼的十四阿哥又紧了紧手上的力道,那衣服领子直接就嵌进了脖子里面,几乎勒出一道沟壑,同时眼露凶光、恶声恶气地朝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宫女怒吼道:“爷再问你一句,你好好给爷回答,皇太后娘娘在哪里?”
“回爷,皇太后娘娘,娘娘,娘娘,薨了。”
十四阿哥当然知道他的皇额娘撒手人寰,可是当这句话从小宫女的口中说出来,他仍是觉得像遭了雷击一般震惊!从先皇入葬景陵,他们母子分别才刚过了两个月时间,离先皇宾天也才半年光景,接二连三地失去最亲的亲人,十四阿哥如何能够承受这么沉重的打击?
望着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立即变成了泥胎石塑般的十四阿哥,以为闯了大祸的小宫女更是心惊胆战、惶恐不安,体如筛糠般地战栗不止。终于,因为小宫女浑身颤抖得实在是太厉害了,以致紧紧抓着她后脖领子的十四阿哥都感觉到了手中的异样。他确实是急疯了,也气疯了,丧心病狂之下才会变得像是嗜血的魔鬼一般,将这个小宫女吓成这个样子,果真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当一丝理智稍稍回归之后,他终于叹了一口气,同时颓然地松开了手,突然间脱离十四阿哥的掌控,小宫女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摔倒在了地上,浑身就像是被摔得散了架似的。然而与身体上的疼痛比起来,心中的恐惧更是骇人,因此她被吓得连痛都忘记了,大气不敢出一口,一脸惊恐万状地向十四阿哥。
就这样相互对峙了有半盏茶的功夫,十四阿哥才好不容易回过一点儿神儿来,望着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小宫女,大部分的理智仍然游离大脑之外的十四阿哥突然间怒目圆瞪望向小宫女,咬牙切齿地厉声怒吼道:“爷就问你一句,皇太后娘娘的梓宫在哪里?你快说!再不说,小心爷拧断了你的脖子!”
“回爷,奴婢说,这就说,皇太后娘娘梓宫就在,在,宁寿宫。”
宁寿宫?十四阿哥一听说皇太后停灵宁寿宫,简直是要被气炸了肺,再也顾不得跟这个小宫女多啰嗦一个字就像是被点燃的弹药库似的,几乎是飞一般地炸向了宁寿宫。
第2807章 移宫(1)
在飞向宁寿宫的路上,十四阿哥脚下犹如安了风火轮,而他的胸膛就像是海涛般地剧烈起伏不停。宁寿宫,宁寿宫,好啊,皇兄,你干得真是漂亮!皇额娘不在了,你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了,可是你这么做,对得起皇额娘吗?你强回在皇额娘身上的这一切,皇额娘地下有知,就是变作厉鬼都不会饶过你的!
对于皇上为什么要将皇太后停灵宁寿宫的原因,十四阿哥当然是心知肚明,那是因为皇太后一辈子都拒绝承认皇上继承大统的身份,所以才会至死都坚守着永和宫,这是她坚持了一辈子的阵地,为十四阿哥坚守的最后一片净土,现在却是随着皇太后的驾鹤西归而一切都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所以皇上才会在皇太后才一过世就立即迫不急待地停灵宁寿宫,他这是逼迫他们的额娘生前不肯做的事情,死后也要做到,他这是要让他们的额娘走得不安心,走得死不瞑目!
十四阿哥的想法虽然个别地方有些过于偏激,但是总体而言却也是分析得八九不离十。皇上一直对于皇太后誓死守卫永和宫这块阵地,至死都不肯承认他的正统地位,至死都不肯搬至宁寿宫而耿耿于怀。因此在皇太后过世的当天,尽管心中也是万分悲痛,尽管知道这是违背皇太后意愿的决定,然而他思忖良久之后,就算是背负永生永世的沉重心理负担,永远也得不到皇太后的谅解,他也要做出停灵宁寿宫的决定!今天是停灵的第三天,按照他的计划,在宁寿宫停灵三天之后,再移太后梓宫至寿皇殿。
从本心上来讲,皇上再是与皇太后的关系势同水火,再是被皇太后痛骂得体无完肤,然而皇太后终究是他的亲生额娘,他又是百善孝为先之人,作为人子,他也不想让皇太后走得不安心,走得死不螟目,然而他不是普通百姓人家的儿子,他是大清帝国的皇帝,他必须为他的臣民做出表率,维护好大清帝国的伦理朝纲,因此唯有将皇太后停灵宁寿宫做出而是为了符合皇家礼制,符合道德伦常!
毕竟永和宫是作为皇帝后妃寝宫的东西六宫之一,皇太后生前不顾道德伦常占据在此,皇上碍于她是自己亲额娘的身份,竟是奈何不得。强行搬离是不敬不孝之举,认可现实是礼坏乐崩行为,皇上夹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现在皇太后驾鹤西归,钳制皇上的力量不复存在了,他当然要按照符合道德伦常的模式来行事,因此永和宫再是皇太后曾经的寝宫,也不可能成为她的停灵之所。毕竟皇太后是他的额娘,不是他的妃子,停灵永和宫算是怎么回事儿?岂不是乱了辈份?不仅是有悖伦理朝纲,更将被世人贻笑大方,成为众人所不耻的礼坏乐崩的行为。
然而此时的十四阿哥已经被皇太后“毫无征兆”的突然离世彻底击垮了,急红眼的他哪里还会想得到这么多的礼制问题,他一门心思地认定皇上这是为了报皇太后至死都不肯承认他新君地位之仇,他要用这种歹毒的方式逼迫皇太后“承认”。
当十四阿哥怒火高万丈地冲到宁寿宫的时候,正巧到了守灵时间,此时后宫女眷以及宫廷命妇们正按照一日三次的守灵时间,做这一天中的最后一次守灵。就在众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准备进入灵堂之际,只见十四阿哥犹如旋风般地冲了过来,浑身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仿佛他此番前来的目的不是守灵,而是寻仇。见此情景,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尽管对于这个局面没有一个人感到有一丝的意外,然而面对急红眼的十四阿哥,众人全都不由自主地胆战心惊起来,因为她们知道,兄弟两人新一轮的较量一触即发。
第2808章 移宫(2)
面对从各个方向走向灵堂的人们,十四阿哥就像是没有看到她们似的,而是一个箭步冲进了大殿。远远望着灵堂当中停放的梓宫,十四阿哥顿时是悲愤交加!两个月前还好好的皇额娘现如今只能以梓宫为居、黄布为盖,孤单凄凉地躺在这漆黑冰冷的世界中,这让他如何能够坦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更何况,上一次先皇宾天的时候他远在西北,路途遥远,无法赶上见先皇最后一面,但是那时候他是在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他再是心有遗憾与不甘,但也没有太多的愤恨。然而这一次却是不能与上次同日而语,这一次完全是因为皇上公报私仇,以镇守皇陵的名义将他软禁在遵化,从而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如果不是因为皇上,他怎么可能连皇太后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一想到这里,十四阿哥更是火冒万丈,咬牙切齿地怒骂出了声:“皇兄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士可忍孰不可忍?他这是要将爷逼上梁山,逼入绝路吗?”
对皇太后突然离世的无尽悲痛,对皇上“毒辣手段”的万分痛恨,令十四阿哥几乎哭昏在皇太后的梓宫前,他是真正的情真意切、悲痛万分。那个对他疼爱有加、千般体贴、万般呵护的皇额娘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慈祥、和蔼、仁爱、亲切,从今以后,全部只能依靠一种称作是“记忆”的方式来祭奠、来缅怀。
半年多以前,当先皇宾天的时候,十四阿哥在悲痛之余还竭力安慰自己:还有皇太后需要他去孝敬,去安慰,他再是悲痛万分也不能伤心过度,就算是为了皇太后,也要好好地爱惜自己的身体。可是现在,随着皇太后撒手人寰,那个支撑他的信念轰然坍塌,从今往后,他十四阿哥再也无牵无挂,孤单影只,似浮萍无根基,似游魂无所居……。
守灵时间是一个时辰,十四阿哥就足足地哭了一个时辰,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就那样一直匍匐在皇太后的梓宫上,若不是因为痛哭而引发了的身体的颤抖,任谁望过去都会以为是一尊雕像。
随着守灵时间的结束,后宫女眷和朝廷命妇们纷纷起身向外退出,经过一个时辰的感情宣泄,十四阿哥的心情也稍稍地平复一些,但是刚刚经过长途跋涉进京,又经历了大悲大痛的哭灵,此刻的他浑身酸软得连站起来的力气的都没有。
自从十四阿哥进了德胜门的大门之时,皇上就开始随时接收到来自十四阿哥一举一动的密报,当他得知十四贝子来到宁寿宫守灵的消息后,皇上也临时改变了自己的守灵地点,从前朝移到后宫。
在守灵期间,皇上一直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他知道,十四阿哥的悲痛欲绝完全是发自肺腑,没有半丁点儿的在他面前表演的成分。平心而论,皇太后的仙逝确实是一个意外,极大的意外,完完全全地超出了他所能够控制的有效范围,从根本上来讲,若不是皇太后害惨了冰凝和福沛,他怎么可能做出停了十四阿哥禄米的决定?然而只是一个小小禄米,竟然引发了皇太后的禁食斗争,他怎么可能料到皇太后竟是被个小小的禄米做出如此绝决的行为?这样的结果,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意,更不是他的预期。为了尽快恢复皇太后的进食,他不惜替十四阿哥做嫁衣裳,吩咐奴才出宫采办吃食以十四阿哥的名义孝敬上来,他这个儿子也是仁至义尽了。
在皇太后病情急转直下之际,即使没有病危,他仍是立即派出吴喜和朱兰太前往遵化,就是为了让他们母子见上最后一面,就是为了不留任何遗憾,然而世事难料,他前脚刚刚派出那两员大将,后脚还没有一个时辰的功夫皇太后就撒手人寰,连太医们都是束手无策,他也一样是无力回天。
尽管皇上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的过错,然而皇太后仙逝已然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可是他也不想因此而背负上沉重的枷锁。停灵宁寿宫是维护伦理朝纲的决定,即使背负上永生永世的心理负担也在所不惜,但是没有促成十四阿哥见上皇太后最后一面这个问题,尽管自认问心无愧,他仍是觉得自己难咎其职,心中顿生无限对十四阿哥的愧疚之情。既然事已至此,难以挽回,皇上唯有想尽一切办法,尽力弥补,才能获得片刻的心理安慰。此外,在皇太后禁食期间,他也在劝解太后尽快恢复进食的时候,曾经许下过诺言:对十四弟革去禄米仅是权宜之计,将来一定会恢复,君无戏言。
是的,君无戏言!他革去十四贝子的禄米,不能即刻恢复,那是君无戏言。但是他对太后作出的的承诺,就必须说到做到,这也是君无戏言。绝不能因为太后薨了就不了了之,相反,他更加坚定了兑现此前承诺的决心,唯有如此,方可让他的额娘安心走好,如若太后地下有知,相信她老人家一定会体谅他的一片良苦用心。
第2809章 郡王(1)
不管是兑现此前对皇太后许下的郑重诺言也好,还是为了求得自己心理的一丝安慰也好,皇上即刻决定要为弥补这个后果做出一些决定,然而这个决定并不意味着他对十四阿哥的所作所为予以全盘承认。从李如柏此前两个来月呈上来的密折中他早就知晓,十四阿哥一刻也没有放弃过与他这个皇兄抗争到底的决心,相反更是积极地筹划谋算,甚至不惜借助八阿哥一伙的势力。现在之所以没有东窗事发,不是他幡然醒悟、收手不干的结果,而是没有寻有一举成功的良机。其实何尝是他这个皇兄洞悉和看清楚了这一切,就连皇太后的心中都跟明镜似的,否则她也不会在完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仍然念念不忘地规劝十四阿哥早日与八阿哥一伙脱离关系,否则就是被人利用、替人作嫁衣的悲惨下场。
此时守灵已经结束,而且十四阿哥略微心情平静一些,皇上抬脚缓缓地走到太后的梓宫前。由于十四阿哥一直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又因为这是设在后宫的灵堂,除了后宫女眷和朝廷命妇在这里守灵外,包括皇上在内的成年男子都要前往设在前朝的灵堂守灵,因此他根本就没有料到皇上会得了消息也赶到了这里,以致突然间皇上的开口竟是将他吓了一大跳。
“贝子允禵听旨。”
什么?皇上驾到了?要他即刻听旨?皇上又在耍什么鬼花招?难不成皇太后过世了,他就开始一手遮天,对他这个十四弟开始反攻倒算了?
十四阿哥不知道皇上打了什么主意,因此乍一听到这个“贝子允禵听旨”,在短时间里竟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目光有些呆滞地紧盯着眼前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皇上。皇上以为十四阿哥太过悲痛以致失了魂魄,然而他已经开口了,君无戏言,不管十四阿哥是否听了进去,又是否明白个中含义,他仍是要把那道圣旨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贝子允禵,无知狂悖,气傲心高,朕惟欲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晋封允禵为郡王。伊从此若知改悔,朕自迭沛恩泽;若怙恶不悛,则国法俱在,朕不得不治其罪。”
这道圣旨的中心意思无非就是:贝子允禵无知逛妄、气傲心高,朕想要告慰皇太后之心,特晋封其为郡王。但是,你从此如果知道悔改,朕当然会备加恩宠,如果继续为恶不思悔改,则要按照国法,朕必须要将你治罪。整篇上谕寥寥数语,但是充分表明了皇上的态度与决心,进爵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告慰皇太后的在天之灵,但是皇上也不会一味地妥协让步,也是要附加条件的,那就是唯有早日悔改方才回头是岸。
尽管在场的都是女眷和未成年的阿哥们,然而久在皇宫之人,对于皇上与十四阿哥之间关于皇位的纷争全是一清二楚,闻听此道上谕,众人全都被惊呆了!因为所有的人都以为错过了见上皇太后的最后一面,又是刚刚发生了被无辜革去禄米,被彻底地激怒的十四阿哥定会引发兄弟二人之间新一轮强硬对抗、激烈较量,却是哪里想到,皇上历来都不会是循规蹈矩之人,抢在十四阿哥发难之前,竟然下发了这道为十四贝子加官封爵的圣旨!
第2810章 郡王(2)
按照大清帝国爵位的设置,贝子与郡王虽然只相差了一级,但却是一个极大的质的飞跃,因为郡王意味着进入了“王”这个级别,郡王和亲王都是属于“王”,两者之间只是略有细微的差别。而贝子与贝勒属于同一级别,与“王”相比,差了整整一个级别。从贝子升贝勒容易,从贝勒升郡王很难,八阿哥当了二十多年的贝勒爷都没能荣升郡王,若不是皇上登基之后急需他的援手支持,八阿哥的亲王爵位还是遥遥无期之中。此次皇上也是如法炮制,对十四阿哥同样采取了跳级进爵处理,直接跳过贝勒,进封为郡王。皇恩浩荡,可见一般。
十几天之前的革去十四阿哥禄米一事,从表面上是皇上借此对皇太后一手造成冰凝痛失爱子的行为发出严厉的警告,而实质上更是对十四阿哥阴谋颠覆新生皇权的严重警告。他希望十四阿哥能够引以为戒、迷途知返。但是时间实在是太过凑巧,上一个警告才发出去没有多少日子就发生了太后仙逝的事情,才刚刚严加惩戒立即就进封郡王,充分表明了皇上简直就是拿上谕当儿戏,如何服众?因此为了求得自己的心理安慰只能是隐含起来,而将告慰皇太后的在天之灵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正式拿出台面上,只要是以孝心为前提,任何过错,哪怕君有戏言也可以获得世人的原谅。
皇上的这番苦心并不是十四阿哥能够完全理解与体会到的,先是因为被软禁在皇陵而错过与皇太后见上最后一面,现在又上见皇太后被强行停灵在宁寿宫,新仇加上旧恨瞬间拧成一股强大的合力,将他的理智冲撞得七零八落,以致这个晋封郡王都带上了利欲熏心的色彩,成为点燃他愤怒的导火索。此刻当皇上那句“若怙恶不悛,则国法俱在,朕不得不治其罪”话音才落,十四阿哥的冷眼狂笑登时响彻整个灵堂。
“郡王?区区一个郡王就能堵得住老十四的嘴吗?就能让你心安理得、睡上安稳觉吗?就能不让你获得皇额娘的宽恕,良心不再受责难吗?郡王,哼,老十四实在是才疏学浅,不知道以郡王之爵任皇陵守备总管,可真是新奇呢。既然是为了彰显你的孝心,你怎么不将老十四直接晋封成为亲王?以亲王的爵位镇守皇陵,岂不是更能体现你对皇阿玛的一片至诚的孝心?又或者老十四再给你支个招数,莫不如把皇位让与老十四来坐,以帝王之身亲守皇陵,而由你这个摄政王坐镇金銮殿,岂不更加彰显皇恩浩荡?”
十四阿哥的这番反应既在皇上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知道十四阿哥不会让他轻轻松松地有好日子过,只是他没有料到竟会直白到直接要他让位于老十四,简直就是以下犯上、谋反作乱的铁证如山!然而皇上还能拿他怎么办?公事公办直接押入宗人府大牢吗?皇太后才刚刚撒手人寰,不明真相的人们岂不是又坐实了他杀父弑母、兄弟相残的罪名?另外他们兄弟相残不就是给了以八阿哥为首的那伙人以可乘之机,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吗?因此想也不用想,就算是十四阿哥将他骂得狗血喷头,皇上也只能任由他冷嘲热讽、嘻笑怒骂、撒泼打浑、胡作非为,好在这里是后宫的灵堂,都是些老幼妇孺,没有了敌对势力的直接参与,局面还好控制一些。相反如果真的被十四阿哥激怒,那皇上岂不是掉进了他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现在是多事之秋,十四阿哥又是他血缘上最亲的兄弟,再有多少歧路,至少彼此只是口头上不肯松动,实际上谁也不忍心向对方出狠招、下死手,但是八阿哥他们就不好说了,没了了血缘这层关系的忌惮,谁比谁都狠。因此尽管十四阿哥如此出言不逊,皇上也是决定就此放过,既然已经晋封他为郡王,告慰了太后在天之灵,他自己也是做到了问心无愧。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皇上没有追究十四阿哥的谋反罪名不过是想息事宁人,结果却是根本就没有向他预期的目标发展,相反,竟是演变成新一轮流言,并且在坊间迅速传将开来。新一轮流言的杀伤力实在是威力不小,绝不比此前的弱上分毫,而且是在才刚刚晋封了十四阿哥为郡王没两天,坊间谣言登时四起:圣上即将委予十四阿哥以重任,不仅加封郡王,更将要授予总理事务之职!
就在十四阿哥才刚刚被晋封为郡王的时候,就在坊间突然间传出来皇上即将授予十四阿哥总理事务王大臣之职,表面上看似双喜临门,然而实则不得不说太过是蹊跷。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自然是不消多时就传到了大内,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对于这些子虚乌有的谣言皇上可以说是既震惊又愤怒,原本是为了告慰皇太后在天之灵以及求得自己心安,不惜冒着君出戏言的风险晋封十四阿哥为郡王,哪里料到那些人竟然是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不但升了爵位,还要获得官职,居然觊觎起总理事务王大臣来了!
然而由于谣言已经传播开来,这个时候再去查证谣言的源头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面对这个措手不及的被动局面,皇上连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不管是十四阿哥自己放出的口风,还是廉亲王八阿哥借机给十四阿哥造谣壮势,总归这两个人都逃脱不了干系。
第2811章 谣言(1)
面对八党精心炮制的最新谣言,如何既化解危机又没有影响到皇太后的大丧,确实是令皇上颇费了一番脑筋,主要是从这个谣言透露出来敌手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皇上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所谓总理事务王大臣乃雍正朝首创,此类官员在顺治朝和康熙朝也有设置,只不过名称不一样,那个时候这类官员的称谓还是“辅政大臣”。在那两朝期间,做过辅政大臣的全都是赫赫有名、响当当的重量级人物,但同时也全都是下场格外凄惨之人,前有顺治朝的多尔衮,后有康熙朝的螯拜等人。与顺治朝摄政王一人独断专行不同,在康熙朝初期,为了避免发生与前朝同样的问题,一共确定了四名辅政大臣,螯拜是辅臣之首,另外三名分别是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其中索尼是康熙结发妻子赫舍里皇后的祖父,遏必隆是康熙第二任妻子孝昭仁皇后的父亲。
由于顺治皇帝和康熙皇帝均为幼年即位,身为母亲和祖母的孝庄太后急需拉拢朝中势力,稳定时局,保持朝政的延续性,确保年幼的君主坐稳江山。同时,这也是朝中各派势力或相互争斗或相互妥协。事实上这些辅政大臣们确实没有辜负重望,确实两代幼主都坐稳了江山,只是他们自己全都落得一个可悲的下场。
现如今换作了雍正朝,随着皇上一统江山时代的到来,辅政大臣问题又提到议事日程上。由于皇上以四十五岁的“高龄”继位,又是一个将中央集权制发挥到登峰造极地位的皇帝,与前两任帝王都是幼年登基不同,他根本就不需要,也是根本不可能容忍“辅政大臣”的存在,继而影响他的独断专行。如果废除辅政大臣,那他定会落得一下坏了老祖宗规矩的下场,如果继续保留辅政大臣制度,则这些辅政大臣必会成为阻碍他大展宏图的制肘力量。既想赢得继位合法的口碑,又想摆脱祖制的钳制,为了鱼与熊掌可以兼得,皇上简直是绞尽了脑汁。
皇上对于自己能够继承大统是做了充分的提前准备,从他在登基的第二天就下发的上谕可以看出,不但提前破解了既维护祖制又摆脱钳制的法子,而且连人员都早早确定下来,由此可见,皇上对于成功继承大统不但充满了自信也做足了最好的准备。在那道上谕中,明令:命贝勒允禩、十三阿哥允祥、大学士马齐、尚书隆科多总理事务。“……朕苫块之次,中心纷瞀,所有启奏诸事,除朕藩邸事件外,余俱交送四大臣。凡有谕旨,必须由四大臣传出,并令记档。则诸事庶乎秩然不紊。”
深谙权术、足智多谋的皇上通过“总理事务王大臣”的名称对“辅政大臣”进行了偷梁换柱,既不能算他破坏祖制,又杜绝这些人以“辅政大臣”之的名义对他的权力进行钳制也是为了稳定局势、团结各方力量而精心炮制出来的一个实职官位。
这四个被授予“总理事务王大臣”的人员中,有两个人是皇上的亲信:怡亲王、隆科多,另外两个人则是为了拉拢人心、平衡各方势力,即廉亲王和马齐。怡亲王和隆科多自不必多说,那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皇上真心实意地想要倚重这两位重臣。而廉亲王由于在争储之战中聚焦了朝中众多的势力,马齐则是三朝元老,朝中重臣代表,这两个人的影响力极大,皇上不得不有顾忌,不得已而委以重任。
第2812章 谣言(2)
俗话总是说“加官进爵”,由此可见,官与爵是分属不同的性质与功能。官是不分普通平民百姓还是皇家贵族,只要是肯用功读书,就可以通过科举之路获得官职;而爵则是只能授予皇家贵族出身宗室之人。皇上继位之初为了平衡各方利益,创造性地将官与爵结合在一起,创设出总理事务王大臣这个职位,所谓王大臣,自然是王这个级别的人才可以担任,而且手握极大的实权,几乎所有的重大政令均出自这几位王大臣的共同商议。因为大清帝国没有设置宰相之职,因此可以这样说,这几位总理事务王大臣,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由此可见,总理事务王大臣触及到了皇权的核心,对大清帝国的重大政策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能够成为总理事务王大臣也就拥有了左右皇帝,继而左右帝国重大事务的力量。由此可见,总理事务王大臣是多么重要的的官职。再看看现在,担任这个要职的人员当中已经有了八阿哥,敌手却还要放出十四阿哥有担任总理事务王大臣的口风,岂不是意欲何为,不言而喻。
对于八阿哥,皇上决定暂且按兵不动、不予理睬,反正现在坐在这把龙椅的人是他,所以说他有的是机会向廉亲王随时发难。此外,此时也是最不适宜的时间,毕竟正值皇太后大丧,再是母子不和,然而为了求得逝者安息,皇上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因为追究八阿哥的罪责而大开杀戒,引发新一轮的血雨腥风。
至于十四阿哥,皇上则有另外的考虑,毕竟是亲生的兄弟,再有多少矛盾也改变不了血浓于水的事实,虽然这个谣言透露出十四阿哥意图染指总理事务王大臣的野心,但是他不想同根相煎,将隆重的皇太后大丧演变成一场兄弟阋墙的闹剧。因此,皇上对于十四阿哥采取了怀柔和稳定策略,不管是告慰太后也好,不管是为了补偿前些日子的那个革去禄米处罚也好,他绝不能允许旁人利用他们的家务事来干预朝政,因此,他要从十四阿哥入手,制止这新一轮的谣言扩大蔓延。对此,他早已经做好了打算,他不会拐弯抹角,一定会单刀直入。
这天,十四阿哥正在府中设立的皇太后灵堂里跪拜,毫无征兆地接到皇上宣他入宫的口谕,不过他也没有太多的意外,毕竟那个传闻几乎是家喻户晓了,突然间皇上宣他进宫,不用想也知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该来的总是会来,只是一脸的冷笑,就算是鸿门宴他也会走这一遭。
俗话说,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十四阿哥也不想在皇太后大丧期间与皇上闹得不可开交,让皇太后走得不安心,因此他按照约定的时辰进了宫中。皇上出于诚心示好,一听高无庸前来禀报十四爷到了,赶快放下手中的公务,立即宣他进来说话。
进了养心殿东暖阁的十四阿哥仍是惯常的一副桀骜不驯的表情开口对皇上说道:“臣弟恭请皇兄圣安。”
“起来吧。近日朕闻听坊间多有传言,说是十四弟将要署理总理事务,消息传得还真是快呢。”
“回皇兄,臣弟倒是还没有听说。”
“那么坊间是在捕风捉影,还是空穴来风?”
实际上,连十四阿哥都不知道,怎么全国上下突然间就传出来这个他即将担任总理事务王大臣的消息。当他无意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当即一愣,皇上刚刚晋封他为郡王,还没等把这个郡王捂热乎呢,紧接着又要双喜临门,接二连三的“好运”令十四阿哥都感觉一切来得这么不真实。皇上是什么脾气禀性,十四阿哥最清楚不过了,若不是害怕将来到了阴曹地府见到皇太后的时候不敢抬头,恐怕连这个郡王都不可能给他,现在倒好,不但加封了郡王,还要授予总理事务王大臣,这哪里还是他那个诡计多端、铁面无私的皇兄?
这个消息若不是来自皇上,不用想,十四阿哥也知道定是八阿哥设下的计谋,用坊间言论来左右和干扰皇上的抉择。不过八阿哥的打算在十四阿哥眼中看来根本没有多大的意义,皇上是什么人?要让他能就范完全就是白日做梦。现有的四个总理事务王大臣中只有两个是皇上的绝对心腹,若是再加上一个十四阿哥,又是八党人员,则会形成以两个心腹对两个敌手的制衡局面,如此一来,无形中将马齐抬到了可以“墙头草、随风倒”地左右局势的高度。这可是皇上极其忌讳的,一来他不可能让自己受制于马齐,二来皇上要掌握总理事务的绝对掌控权,因此将十四阿哥加入总理事务王大臣,那上皇上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行为。就算是为了告慰皇太后的在天之灵,也绝对不会拿自己手中的皇权开玩笑。
十四阿哥原本就因为未能见到皇太后最后一面的事情而憋着一肚子的气,现在又听皇上如此云山雾罩、拐弯抹角地问话,当即就被气得火冒三丈!他是皇上,他想干什么,他自己最清楚,如果他有这个打算,升他老十四做总理事务王大臣,那么坊间的那些传言就是捕风捉影,如果他没有这个打算,那坊间传闻就是空穴来风。皇上最清楚的事情,怎么倒反过来让他老十四来回答这个问题?简直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第2813章 要挟(1)
尽管十四阿哥因为皇上的明知故问而气恨不平,然而皇上是君他是臣,十四阿哥再有多少愤怒也只能是暂且按下心中的狂燥与恼怒,因为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与皇上硬碰硬地去抗衡。自从先皇过世之后,皇上立即就凭“长兄为父”这个身份来压他十四阿哥一头,好在那个时候还有皇太后,可以凭借皇额娘的身份与皇上针锋相对,现在连皇太后都过世了,十四阿哥失去了最坚固的后援,彻彻底底地轮为了“鱼肉”。识实务者为俊杰,十四阿哥若想留得青山在,就不得不深谋远虑一番,切不可将自己的真识想法完全暴露在皇上面前。现在面对皇上的问话,他打定主意,也要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地与皇上周旋一番,看看那个老狐狸到底想耍什么鬼花招。
“回皇兄,臣弟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为皇额娘的仙逝而日日悲痛、夜夜伤心,从来不曾听到过您刚刚说起的那些传言,因此恕臣弟才疏学浅,不知道什么捕风捉影或是空穴来风,若是皇兄有功夫给臣弟答疑解惑,老十四愿闻其详。”
十四阿哥四两拨千斤般地将皇上踢来的这个皮球极为艺术地又回敬了过去。哼,想从爷的嘴里套出话来,门都没有!
若论心机,十四阿哥绝对不是皇上的对手,然而当十四阿哥一反常态地给他来了一个虚虚实实的答复后,皇上颇感意外,毕竟是几十年的兄弟,从来都是态度嚣张、性子张狂的一个人突然间换了一副狡诈的面貌,甚至是心存城府,实在是不太像从前的老十四,令皇上大感意外,然而再容他仔细想一想,也就释然许多。主要是在宣十四阿哥进宫之前,皇上也是深思熟虑了一番,从多个方面猜测了许多种可能:被冤枉的?与八阿哥串通一气的?默许甚至暗暗促成的?不管是出于哪一个原因,皇上已经暗自设想了他们兄弟之间再度相见时候的场面,或者直接推个一干二净,或者环顾左右而言它,或者胡乱地找一个替罪羊……而从实际情况来看,十四阿哥的表现全都在皇上的预想之中,选择的是第一个方案。
既然这一切全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面对习性大变的十四阿哥,皇上自然是不会乱了自己的阵脚,至于十四阿哥的拒不接招,皇上当然也有他自己的法子。
“十四弟,不管是捕风捉影也好,不管是空穴来风也好,朕问你,如果朕授你为总理事务大臣,你意如何?”
什么?难道是自己猜错了?皇兄还真的是有意让自己担任如此要职?十四阿哥完全没有料到皇上会是这么回答他!这可是让他颇费心思,要好好考虑一下,皇兄这是真的有此想法还是虚晃一枪,意图套出他的真心话?
十四阿哥是无辜的,他都不知道怎么忽然之间坊间就流传起来他要被授予总理事务王大臣之职。现在正是皇太后仙逝之际,本就是悲痛欲绝的他哪里还有闲心情理会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可是他不理会能有什么用处?皇上已经急不可耐地宣他进宫了,还摆出一副不会等闲视之的态度,原本没受传闻半点影响的十四阿哥在皇上如此“重视”之下,心绪再也不像初闻之际那样淡定从容了,现在皇上又抛出“朕若授你总理事务王大臣”这个重磅炸弹,搅得他心里很是浮躁,然而皇上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实在是扑朔迷离。皇上真有此意吗?以告慰皇太后的在天之灵?太后活着的时候他都没有惺惺作态,现在太后过世了,他根本就都没有装样子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