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细雨蒙蒙5
还未入夏,河水依然很凉,祁真掉进去后顿时就是一个哆嗦,他根本不会水,急忙求救般抓住面前的人,害怕地挣扎起来。
莫惑几次向上游都被拽了回去,还灌了一口河水,简直气得想掐死这混小子。他用力挣开他,将人按进怀里迅速上浮,这时却忽然察觉他抓在胳膊上的手指似乎在痉挛,心头一跳,想也不想便扣住他的后脑,覆上了他的唇。
下一刻,二人齐齐冲出水面,莫惑近距离望着他,见他睫毛的水珠簌簌坠落,接着缓缓睁开眼,那漆黑的眸子湿漉漉的,带着未散尽的惊惧,显得有点可怜,便下意识将他抱紧了一分。
祁真惊魂未定,茫然地向前望,立刻对上一双深邃淡漠的眸子。二人的视线一经交汇,这才后知后觉注意如今的状态,嘴唇相贴的触感霎那间便放大了数倍,祁真瞠了瞠目,正要伸手去推,就见这人微微后撤放开了他。
由于仍泡在水里,他的心里还是很害怕,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声音没有半点气势:“……你干什么?”
莫惑冷声道:“救你的命。”
呸,你绝对有占便宜的心思!祁真下意识要反驳,可话到嘴边便回了神,抓住他感动地哽咽道:“夫君,你对我太好了。”
莫惑:“……”
暗卫在小王爷落水后立即分出两人跳下船,但因水流的作用他们与那二人隔着一些距离,这时见他们冒头才急忙游过去护着小王爷,顺便想找机会制住叶天元,可紧接着余光一扫,发现卫玄从不远处的船上跃了过来,便看看他又看看“叶天元”,齐齐静默。
祁真在水里非常不安,见到暗卫便立即扑向他们,完全没注意在那一瞬间飞过去的卫玄。他紧张地抓着暗卫,很快被带上船,窝在甲板一边哆嗦一边给对方使眼色,让他们趁某人上来时制住他。
暗卫也拼命冲他眨眼,小王爷快醒醒,那是莫惑本人!
祁真见他们愣是不动,凶狠地瞪了瞪眼,干脆拿着暗卫递来的方巾主动回身:“夫君,我帮你擦……擦……”他说着猛然望见莫惑身旁多出的卫玄,声音戛然而止。
叶天元只有一个人,这两个不太可能都是假的吧?他反应一下,顶着某人冰冷的视线默默凑上前,犹豫数息,试探地伸爪子捏住他的脸,向外拉了拉。
莫惑:“……”
卫玄:“……”
暗卫:“……”
莫惑一把握住他的手:“又在玩什么?”
祁真:“………………”
不是人-皮面具,这竟然真是莫惑reads;!
“……刚刚有个脏东西,”他随口解释,将方巾向这人手里一塞,“给,我手上不干净,你自己擦吧。”
莫惑见他慢吞吞向那边爬,顿时揪住后领拉回来,一把扳起他的下巴:“惹完我就想走?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他真是有好几年没这么狼狈过了,之前是疯了才会出来找这个混小子!他就应该坐在书房喝茶看书、吃吃水果,而不是莫名其妙跑去酒楼,还又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先是被喊夫君,再被推下湖!对了,他还灌了一口河水,一口河水!
他盯着这小东西,身上气势极盛,整张脸都是黑的。
暗卫心里一凛,上前半步,生怕他会对小王爷不利。卫玄则神色不变,仍然静静站着。
莫惑见少年吸吸鼻子,窝成一团冻得整个人都在哆嗦,像只可怜的小兽,感觉满腔的怒火微微一滞,缓了口气冷声道:“不是要晒太阳?谁准你出来的?”
祁真牙齿打颤,声音有一丝抖:“……你又没说不能出来。”
“你倒是有理,以后没我的命令不准随便出门,”莫惑冷冷吩咐,静了一下问,“刚刚你喊我什么?”
祁真提起这事就想挖坑把自己埋了,不去和他对视,有些悲愤地答道:“我还以为你是叶天元易容的!”
莫惑顿了顿,迅速看穿他之前的打算,所以这小东西想扑想喊的人其实是叶天元?他只觉不爽的情绪不知为何再次上涌,几乎要冷笑起来,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脸,听到他抽了一口气这才解恨地放手,把他扔给他的手下照顾,独自擦擦头发,发现他默默团了团,问道:“冷?”
“……嗯。”
“该!”
祁真顿时瞪眼,但实在懒得开口,便向暗卫爬了爬,窝在他们的怀里继续哆嗦。莫惑扫一眼,干脆起身将他拉过来,接过卫玄递来的外袍罩住他,打横一抱,语气有点嫌弃:“抓紧我。”
说罢,他的脚尖在船头一踏,霎那间腾空而起。祁真猝不及防,惊呼一声下意识扎进了他的怀里。莫惑略微满意,收紧手臂,向着岸边直直掠去,紧接着几个起跃,身影顷刻在视野消失。
卫玄笑着摇摇头,他就知道会是这样,楼主嘴上说得凶,其实对少年总是有些心软,下不了狠手的。他目送少年的手下紧随其后追过去,看向茫然的船夫,笑道:“走吧,靠岸。”
风雨楼的分舵在这天简直炸了锅,因为他们有洁癖的、向来活得很讲究的楼主竟然浑身都湿透了,绝对八百年难得一见,尤其他还抱着同样湿漉漉的楼主夫人,到底怎么回事,真的让人很好奇啊!
花舵主恰好刚睡醒,问道:“怎么了?”
“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花舵主猛地一顿,“是不是楼主和夫人?他们怎么了?现在在哪?”
“在洗澡reads;!”
“在洗澡?”花舵主很震惊,急忙揪住手下的前襟,激动地重复,“在在在洗澡?!”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是分开洗的,我们指的是他们回来时的样子!”手下说着噼里啪啦就将事情交代了。
花舵主微怔,暗道夫人今天怎么又出去了?难道是去赴叶天元的约?那……那这是发生了什么!他有些凝重,没法与他们多说,便快速跑进主院,见楼主夫人刚刚洗过澡,正抱着被子窝在院中央的躺椅里。正午的阳光肆无忌惮打下来,少年微眯着眼,懒洋洋的模样特别想让人抱进怀里揉揉。
哎呦,真想让楼主快出来看一眼!他不由得捂住胸口,凑过去询问始末,这才得知他们掉进湖里了,讶然问:“楼主也掉下去了?”
“嗯。”
花舵主更加惊讶:“可楼主的武功比叶天元高啊,怎么掉的?”
祁真自然不能说是被他坑的,避重就轻道:“当时我们都在船头,好像没站稳,就一起栽下去了。”
花舵主想了想:“嗯,我明白了!”楼主要么是为了保护夫人,要么就是想英雄救美吧?绝对是!
祁真摸不准他是相信自己的话还是看出有问题,不禁慢慢向被子里缩了缩,接着听他提起叶天元,便安慰道:“放心,他不是我们的对手。”
“你不懂,叶天元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会以各种办法与猎物混熟,据说以前最长的一个他花了将近一年的功夫才下嘴,”花舵主忧心忡忡,“你以后还会遇见很多人,总有放松警惕的时候,若那恰好是叶天元该怎么办?”
祁真巴不得叶天元来找他,但看看这人担忧的神色,便将话咽回了肚。
“所以啊……你不如先找个厉害的人处处,免得他打你主意,”花舵主不敢说得太明显,委婉道,“当然这只是为了骗叶天元,不一定要真处,不过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试试,对吧?”
祁真满脑子都是该如何拿下叶天元,基本没在意他的话,应付道:“嗯。”
花舵主默默观察,见少年真在沉思,深深地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大事,便压下狂喜的情绪,跑去厨房端了碗姜汤给他,准备再接再厉,还顺便解答了手下的问题,告诉他们楼主是为了保护夫人,这才双双坠河。
风雨楼的众人听得热泪盈眶,楼主和夫人总算是有进展了!
莫惑洗完澡出来时便见院里都是人,少年正窝在躺椅里喝汤,一群手下凑在身边,忐忑地伸出手,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这小东西安静的时候乖的不得了,折腾的时候却让人恨不得揍一顿,他站在原地静静看了一会儿,见卫玄把茶放在桌上到了他身后,淡淡开口:“我有时会想,若没有以前那件事,小锦十五岁会是什么样子。”
卫玄微微一顿,脑中瞬间闪过楼主口中的小锦,那是楼主的亲弟弟,因为一些关系,自小身体便极其虚弱,几乎下不了床,后来……他在心里叹气,没有再想,说道:“大概会与他一样。”
莫惑静了静:“或许吧。”
卫玄看他一眼,估摸楼主之前总对少年心软,应该有几分兄长待弟弟的疼爱之情,只是少年毕竟不是亲弟弟,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究竟有没有变质,谁也说不好reads;。
花舵主很快发现他们,跑过来想邀功,这时却见家丁上前,提醒午饭好了。莫惑嗯了声,缓步过去,路过院中央扫见躺椅旁的小桌上放着不少水果点心,看看少年这享受的模样,忽然想起自己还没给他一个教训,冷冷道:“你不准吃饭。”
祁真刚刚爬下来,闻言眨眨眼:“什么?”
莫惑一字一顿:“你不准吃饭。”
风雨楼的众人齐齐看向他,简直痛心疾首,您疯了么,这媳妇还要不要了啊!
祁真很愤怒:“为什么?”
“因为我高兴。”莫惑说完不再理会他,头也不会地走了。
祁真瞪眼,暗道一声忍了,默默缩回到躺椅里,拎起一块点心低头啃。风雨楼的众人动作一致望向花舵主,目光沉痛。花舵主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跑去厨房给少年弄了点吃的,迈出小院对心腹道:“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
“咱们得帮帮他们。”
心腹很迟疑:“你不是说楼主不让你做蠢……插手么?”
花舵主静了静:“你们想说做蠢事对吧?”
心腹:“……”
花舵主怒道:“我不会犯蠢的!”
“是是,您想怎么做?”
花舵主沉默片刻:“我还没想好。”
心腹:“……”
午时过后,原本明亮的天忽然就阴了。祁真没有再在院里窝着,而是被莫惑叫进了书房,整个下午都没出来。花舵主想象一下少年不停地被楼主使唤的画面,估摸少年会更讨厌楼主,越发坚定了要插一手的决心。他来回走了走,耳边只听淅沥声响起,外面竟下起了雨。
他走到窗边看了看,瞬间想出一个办法,急忙把心腹叫了来。
心腹沉默半天:“舵主你认真的么?”
“对,这办法多好!”
心腹:“……”
“快去准备。”
“……是。”
祁真的遭遇其实并没某人想象的那么糟糕,书房里专门有他的桌椅,因此给莫惑端完茶,他便坐在那里一直思考如何抓住叶天元,而莫惑则在看书,一下午倒是风平浪静。
莫惑晚上没再不管他的饭,他乖乖吃完,休息片刻便回房了,躺在床上想起这一天跳楼又跳船,还投怀送抱,不由得痛心疾首,本王今天到底干了些什么!
他气咻咻抱着被子翻过身准备入睡,却忽然察觉不对,急忙跑下床,点上灯仰头看了看,顿时震惊,这屋顶怎么漏了!
第32章 细雨蒙蒙6
祁真的屋顶破了一个洞。
不止他的,整座分舵凡是有床的房间的屋顶都漏了,唯独莫惑的卧室完好无损。他深深地觉得这事很玄幻,站在走廊左右看看:“我的手下呢?”
花舵主神色凝重:“是不是去追那几个小贼了?”
祁真诧异:“小贼?”
“嗯,我们前些日子收拾了几个偷东西的贼……”花舵主娓娓道来,说那些贼虽然偷的不是他们,但同在双缘城,他们自然要为民除害,因此就结下了梁子,如今那些贼大概是回来报复了。
祁真不由得问:“你们当时没把他们送官?”
风雨楼的众人齐刷刷看向舵主,说不送好像显得有点傻吧?可若说送的话……这么短的时间他们能从里面出来么?你刚才就不能多编几天reads;!
“……”花舵主道,“送了,他们兴许用了什么办法又逃了。”
祁真点点头,心里有些奇怪,因为暗卫就算是追小贼也不至于都去,总得留一个。他静静等了片刻,发现卫玄也不在,不知是不是同样去追贼了,干脆问了问。
“应该是,”花舵主的神色更加凝重,“我之前竟没发现他们身手不凡,怕是江湖上的人,看来得详查。”
祁真还是觉得很玄幻,有这身手当什么贼啊?不对,有这身手还凿什么屋顶?直接把风雨楼的金库偷了多好!闲得慌么?他默默腹诽,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问道:“楼主呢?为何只有他的房间没事?”
“楼主还在卧室,我方才去过,对他说这些小事我能处理,他估计就要睡下了,”花舵主耐心答道:“我们楼主武功高,小贼估计怕被他察觉,没敢去。”
祁真很惊讶:“我也住在主院,和他离得不太远的,那些贼能把我的屋顶凿了而没惊动他,武功很高吧?”
“兴许,不过今晚下着雨,对方的动静若轻点、下手若快点,楼主一时间恐怕注意不到。”花舵主想擦汗,那可是他亲自动的手,当时简直要吓死了!
二人说话的功夫,暗卫与卫玄已先后赶回,前者迅速围到小王爷身边,仔细打量一圈,摸摸头,放心了。祁真见他们脸色不太好,便问了两句。暗卫磨牙,他们虽然不住主院,但每晚都会两两轮班守着小王爷,方才没轮上的两人直接与凿屋顶的人交上了手,当班的两人不知为何老是如厕,然后就被一群人缠上了,对方仗着人多,连拉带拽的,几乎和绑差不多!
祁真不清楚他们的遭遇,而是继续问:“看见那些人的样子了么?”
“没有,他们蒙着面。”
祁真便忍不住望向卫玄。
“我也没看见。”卫玄特别无奈,方才有个手下找上他说心里苦闷,拉着他的手坐在外面的凉亭里哽咽地哭诉,从四岁被狗咬一直说到十岁被狗追,见他察觉不对,干脆扑通跪下抱着他的大腿和盘托出。他还能说什么?总不能拆他们的台。
花舵主环视一周,对目前的现状甚为满意,清清嗓子道:“既然被小贼逃了那便等明日再说,如今当务之急是修屋顶。”
“不用吧,”祁真劝道,“我看了几间,都是床铺上方破了洞,咱们把床拖到别处还能继续睡,现在下着雨,明早再修也不迟。”
花舵主:“=口=”
风雨楼众人:“………………”
风雨楼众人再次齐刷刷看向某人,痛心疾首,他们就知道不能跟着舵主犯蠢,哪次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花舵主一脸严肃,“不行,当初建分舵是请了风水先生看过的,先生说布局不能乱动,否则会破坏运势,对大家都不好。”
祁真眨眨眼:“那先去别处凑合一晚?要不就睡地上?”
花舵主摇头说也不好,不能让床铺这么被浇,得尽快修修reads;。他停顿一下:“杨公子今日刚落过水,身体虚弱,就不用帮忙了,只是……只是楼主身边总得有人守着,”他控制着内心激动的情绪,语气如常道,“所以你不如去楼主那屋睡吧?”
祁真反应一下,默默望着他,顿悟。
暗卫再也忍不住,急忙将小王爷拉到一边,低声把今晚的经过说了说,断然道:“肯定是他们动的手!”
祁真嗯了声,他隐约能看出花舵主他们的心思,也知道莫惑能察觉,但他和莫惑的交易是个秘密,既然莫惑要瞒着他们,他自然也不会提。他思考须臾:“算了随他们去吧,我若去别处睡,屋顶肯定也会漏,不就是睡一晚么,又不是没睡过。”
暗卫很不赞同:“他要是看上你对你做什么呢?”
“不会,他有洁癖,搞不好都不会同意让我进去睡,”祁真道,“况且这些天的事你们也看见了,你们哪只眼睛能看出他喜欢我?”
暗卫:“……”
对,这倒是。
祁真拍拍他们的肩,回身走到忐忑等待的花舵主面前,点头道:“好吧。”
花舵主双眼一亮,带着他回到主院并敲开自家楼主的门,避重就轻说了说原由,讨好地将少年向前推了推。
莫惑一听便知道这人又犯蠢了,静静盯着他,直到将他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后退一步,这才望向少年,见这小东西乖乖看着自己,身上只穿了件睡袍,便转身回房,淡淡道:“进来吧。”
风雨楼的人扒着主院的大门小心翼翼向里望,见状顿时激动,然后拎起工具,顶着夜雨吭哧吭哧去修屋顶,接着越修越觉得不对劲,终于有人道:“其实……咱们不用真的都凿破,只要把附近几间凿了,告诉夫人是全破了就好啊,他又不会一间间地看。”
“……”众人动作一僵,齐齐抬头看他,一脸惨不忍睹,而后动作一致地望向某人。
花舵主:“………………”
双方对视了一会儿,花舵主怒道:“愣着干什么,干活!不想睡了?”
“……是。”
屋顶冷风嗖嗖,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再开口,唯有淅沥的雨声伴着瓦片的轻响,凄凉得很。
主卧亮着盏暖色的灯,轻轻摇曳。
床幔已被完全放下,空中飘着少许幽香,让人很有睡意。祁真是见到莫惑关上门、房间只剩他们两人时才忽然想起白日里投怀送抱过,但转念一想起这人都报复回来了,便将那点小尴尬抛之脑后,淡定地爬上床。
莫惑随之上去,冷淡吩咐:“不准碰到我,不然我把你踢出去。”
“我知道。”祁真哼唧一声,向里缩缩,再次感慨莫惑真是会享受,这床比之前在客栈时睡的那张还舒坦。他窝了窝,很快有些昏昏欲睡。
莫惑看他一眼,问道:“你今日为何出去找叶天元?”
“……我又不知道他真是叶天元。”
“嗯?”
上扬的语气带着些威胁,祁真略微清醒,干脆实话实说:“他假扮的那个人兴许是我要找的,你相信直觉么?就像我感觉那个人肯定很厉害一样,我觉得叶天元扮的人就是他reads;。”
莫惑冷淡道:“不信。”
“……”祁真道,“不信拉倒!”
“你还有理了?”莫惑忍不住一把掐住他的脸,“你给我听好了,以后行事最后好别这么鲁莽,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懂么?”
“我又不傻,心里有数。”祁真挣开他,瞪眼。
莫惑见他呲牙,不想今晚睡不成,懒得再说:“行了,睡吧。”
祁真揉揉脸,再次瞪他一眼,翻过身,背对他窝成一团睡觉。
夜渐渐深了,小雨淅淅沥沥,明明很真切,但莫惑却偏偏觉得身侧轻微的呼吸声更加清晰,他躺了一会儿,心情不知为何不再像之前在客栈里那般淡定,而是有些无法平静,便看看少年,将人转了过来。
少年已经睡着,一副乖顺的模样,他恍然想起白天见到很多手下摸他的头,犹豫一下,也摸了摸,心情顿时有几分愉悦。
祁真睡得很沉,兴许是因为白日的事,他梦见了疯子。彼时他们正在长长的走廊里,机关咔咔作响,短箭不停地对他们射过来,他被疯子拎着迅速向前掠,耳边满是这人愉悦的轻笑。
他终于忍不住:“你就不怕死么?”
那人得以喘-息,停下望着他,挑眉一笑:“死有何惧?”
他张了张口,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你怕么?”
他沉默一会儿:“……怕。”
那人点头:“嗯,你们有太多的事要做,没做完自然不能死。”
“你呢?”
“我?”那人笑得更加愉悦,“我想要的都有了、想做的也都做了,如今还当了几天皇帝,看着那些高官对我跪拜,你说呢?”
他陷入沉默。
画面这时徒然一变,大火弥漫,他看到那人飞向对面的屋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此生不虚了哈哈哈哈!”
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恍然听见大哥在叫他,急忙扭过头,隔着簌簌掉落的碎石与他对视,见对方的眼神是别分时的样子,沉沉的令他想哭,便不忍再看又转了回去,可紧接着却见疯子不见了,瞬间一惊,向前跑去:“你在哪?你在哪?”
莫惑刚刚有些睡意,敏锐地察觉身边的动静,不由得看过去,见少年睫毛湿润,低声喃喃着什么,忍不住凑近听了听。
少年不安地皱起眉:“你在哪,别走,我一定要找到你,一定要找到你……”
莫惑心头微震,复杂地看了他半天,最终叹息一声,伸出手将他抱进怀里:“……我在这里。”
第33章 细雨蒙蒙7
绵密的雨下了一夜都没停。
天色微亮,莫惑清醒过来,感觉到怀里温热的身体,垂眼望了过去。
昨晚这小东西似乎在做恶梦,被他抱住拍了拍才慢慢安静,片刻后呜咽地喊了声大哥,向他缩缩,终于没再闹腾。他估摸这人可能想家了,盯着看了一会儿,缓缓摸了摸少年的脸。
少年被养得很好,皮肤光滑细腻,身上隐约带着一丝极淡的香味,这些日子被花笑言那帮人宠着好像还胖了一点,抱着并不难受,他便一直没有放手。
此刻躺在床上,望着少年熟睡的模样,耳边听着小雨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他只觉心头一片宁静,暂时不怎么想起床,而是思考昨晚就在想的事——到底该不该对少年说实话。
这小东西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单凭儿时的一点记忆就这么跑出来寻人,为了能找到对方,明明娇生惯养却肯给他当书童,明明知道叶天元就在外面却还是义无反顾送上门,执着得几乎让人心惊。若找不到,少年恐怕真会如以前说的那样,这辈子都会不痛快。
想罢,他的神色不禁又有几分复杂。
成名后,他见过太多对他心生爱-慕的人,也被其中几人纠缠过,但从来都觉得厌烦,唯独这少年却让他怎么也讨厌不起来,不过少年把那人看得太重,若知道他便是要寻的人,还一直瞒着不说,也不知会怎么想,会不会失望抑或……此后不搭理他了?
况且他对这事总有几分迟疑,虽然很多东西都能对上号,可少年那时毕竟才三岁,能知道什么呢?
他看着怀里的人,轻轻捏了捏对方的脸reads;。
祁真迷迷糊糊感觉到,撇撇嘴哼唧了一声,下意识向身侧的热源缩了缩,继续睡。
莫惑略微挑眉,忍不住又捏了几把,完全不清楚他向来冷淡的眸子柔和了很多。他见某人眼皮一动估计要醒,便有些恶劣地拎着对方的胳膊搭在身上做出拥抱的姿势,接着闭眼装睡,想知道这小东西会是什么反应。
祁真很快睁开了眼。他有睡懒觉的习惯,这时并未清醒,茫然地看看面前这张近乎完美的脸,反应半天才发现双方的状态,后知后觉收回手。
莫惑适时苏醒,一把握住少年的小爪子,恶人先告状说他昨晚抱着他不撒手,害得他都没睡好。他见少年神色呆滞,心情愉悦,淡定问:“你有什么要说的?”
“……嗯?”祁真基本只听见了声音,却不怎么能理解对方的意思,他轻轻挣了挣胳膊,见没有挣开,干脆不再理会,慢吞吞向被窝里蹭了蹭,不动了。
莫惑:“……”
敢情这是没全醒?莫惑再次挑眉,察觉他的呼吸渐渐均匀,知道是又睡着了,近距离盯着看几眼,有点想继续躺着,但他每日醒的都很早,若是还不起,少年那几个手下估计要冲进来,便只得放开他下了床。
他穿好衣服出去,只见细雨蒙蒙,整座院子都被冲得亮了不少,积水顺着房檐落下,滴滴答答的。空中湿气很浓,有些凉,他反手关上了门。
暗卫昨晚没掺和修屋顶,而是雷打不动地守着小王爷,这时见到莫惑,都看了过去。
“他还在睡。”莫惑淡淡道,扫见他们分出一个人进去查看,并不意外,转身走了。
花舵主回去后怎么想都觉得楼主的眼神有点冷,实在摸不准对方的心思,今早干脆主动来认错,免得被收拾。他站在书房前目送他们好厉害的楼主过来,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表情,发现压根看不出什么,便提心吊胆打招呼:“楼主,早。”
莫惑扫他一眼,嗯了声。
花舵主瞥见卫玄也来了,急忙抢过他手里的茶,讨好地放在桌上:“楼主,喝茶。”
莫惑又嗯了声,走到书桌后坐下,拿过昨晚送来的消息看起来。
花舵主等了半天都不见他搭理自己,小心翼翼道:“楼主,属下昨晚不该不听命令擅自插手,属下知错。”
“嗯,”莫惑抬抬眼皮,“还有事?”
“没……没了,那属下告退。”花舵主轻飘飘地迈出门,总觉得很玄幻,默默回来扒着门框拼命冲卫玄使眼色,将他叫出去一起走到犄角旮旯里站着,低声问:“你说楼主这什么意思?生没生气?我怎么看不懂?”
“不清楚,”卫玄建议道,“你可以试试再干一件。”
花舵主神色凝重:“我想想。”
卫玄:“……”
祁真又睡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彻底清醒,慢慢回想起莫惑似乎说过自己昨晚没让他睡好,反应一下,没往心里去,慢吞吞爬下了床。反正他惹这人的次数很多,不差这一件。
恰好正是吃饭的时辰,他简单洗漱后带着暗卫去了大厅,照例坐在莫惑身边,见他似乎没有使唤自己的意思,便乖乖喝粥,享受地微眯起眼reads;。
莫惑指尖微动,下意识想揉一把,但及时忍住了,也端起了粥。
风雨楼的众人边吃边观察,默默咬着筷子,楼主看少年的次数似乎在变多?错觉么?难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导致楼主开窍了?他们瞬间激动,只觉昨晚吃的苦特别的值,饱含热泪望向舵主,我们错了,原来您也有靠谱的时候啊!
花舵主简直受宠若惊,不过他也发现楼主好像与以前有些不同,便联系一下楼主早晨没找他算账的事,暗道这蠢事……不,这忙真能多帮几把?
他握紧筷子,表示懂了!
小雨仍是没停,祁真饭后看了看,觉得恐怕会下一天,便打消了出门的念头,因为叶天元见他们下雨还出去,肯定知道是故意等他,兴许不会现身。
想罢,他便主动去找卫玄泡茶,端着迈进书房,给莫惑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然后坐在椅子里继续琢磨怎么抓叶天元,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他连那是不是叶天元都不清楚,总不能以后每次遇见一个人都上前扯对方的脸,看看是否有易容吧?
“在想什么?”
祁真回神:“没什么……”他顿了顿,忽然问,“杀手还要多久才能回来?”若杀手就是疯子,他也就不用和叶天元玩了。
莫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语气很淡:“不清楚。”
祁真思考一下:“杀手和叶天元认识么?”
莫惑看着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他昨晚的推测,虽然想告诉他杀手不会是那个人,但还是实话实说道:“他们认识。”
祁真精神一震,试探问:“那杀手长得如何?”
莫惑不怎么想谈找人的话题,说道:“长得很好,你去洗点水果。”
祁真没意见,颠颠地跑出去,很快又跑回来,紧接着便是一顿,死死盯着莫惑手里的小金球。这是自从被抢后,他第一次见这混蛋拿出来。他忍着抢回的冲动,慢慢把水果放下,打算再问问杀手的事,这时就见他勾勾手指:“过来。”
他不明所以,乖乖上前。
莫惑静静看了他片刻,起身凑近他,亲手将小金球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祁真霎那间一怔。
卫玄恰好进门,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也是一怔,楼主难道是要……他见楼主看了过来,急忙收敛心神,把纸条递过去:“今早来的消息。”
莫惑嗯了声,重新坐好。
祁真则愣愣地站着没动,眨眨眼,又眨眨眼,默默反应了一下,转身夺门而出。
莫惑:“……”
卫玄:“……”
这小东西难道要跑?莫惑神色一沉,立刻追出去,接着便见他快步跑到手下身边将小金球塞给了对方,微微一怔,上前道:“戴着,我不会再抢了reads;。”
祁真怀疑地盯着他:“真的?”
莫惑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脸,并没用多少力气,语气也比平时缓和:“以后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真不会抢了。”
祁真还是不信,非要这人发誓,待听他发完才放心,高兴地戴好,顿时踏实,虽然不清楚莫惑为何会改变主意,但心里却对这混蛋没那么不爽了。他下意识想说点什么,扫见莫惑正在看方才的纸条,没话找话道:“又是江湖上的事?”
“嗯。”
“有好玩的么?”
“有,”莫惑思索须臾,“比如前些天圣石山庄的庄主大婚,结果没过去两天他的新婚妻子就和一个女人跑了,还弄坏了他家的奇石。”
“哦,那他太倒霉……”祁真说着一顿,回头望向暗卫,“我怎么觉得这话似曾相识?”
“……”暗卫张嘴无声地答了两个字:说书。
祁真抽抽嘴角,暗道歪打正着,倒让那说书的混蛋蒙对了一个。他无语地转过身,见莫惑一直在看着他们,再次没话找话:“还有别的么?那上面写的什么?”
莫惑递给他:“柳家堡被灭了。”
祁真:“=口=”
暗卫:“………………”
莫惑总觉得他们有点不对劲,问道:“怎么?”
“……不,没事。”祁真木然道。这实在太巧合,以至于如此大事面前,脑海首先闪过的不是震惊,而是“说书人难道是归隐于市、未卜先知仙师吗”的诡异念头。他快速找回状态,急忙问:“何时的事?柳公子呢?”
“两日前,”莫惑见他没看小条,干脆抽了出来,拉着他回书房,“他和孟涟几人是一起离开云纵山庄的,没与家人一道,所以还活着。”
“那他家人……”
“死了。”
祁真恍然想起当初柳公子还让他嘴下积德,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暗道下次见面不会被姓柳的捅了吧?他不由得问:“谁干的?”
“据说是个没名气的小帮派,但他们应该没实力屠尽柳家堡,具体如何还在查,”莫惑回去坐好,将水果推到他面前,“你很在意?”
“相识一场,能帮一把是一把,”祁真想起什么,问道,“你们风雨楼是中立门派,不会插手吧?”
“嗯,但你若想去看,我可以带你去,”莫惑扫他一眼,“你和他的关系很好?”
“点头之交。”
莫惑嗯了声,没有再问。
祁真要来纸条细细看了一遍,发现已知的东西就只有这么多,便扔到了一边,准备等等几天后的消息,默默喝了口茶,忍了忍,终于还是问道:“你为何会把小金球还给我?”
“反正放我这里也没用,而且我看你挺在乎它的,是你那心上人送的?”
祁真心里一惊,不清楚莫惑是知道了这东西是他的,还是在试探,尽量镇定道:“不,这不是我的,但我心上人曾经见过,他那时对我很凶,可看见小金球后就又对我好了,所以我才觉得它很重要reads;。”
莫惑微微一震,反应半天:“你说什么?”
“我说他见过……”
莫惑不等他说完便倾身上前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气势很盛,紧紧盯着他:“你说他见过这东西?还对你很凶?”
祁真咽咽口水:“……怎么?”
“没骗我?”
“没有。”
莫惑近距离与他对视,一颗心慢慢沉下去:“你与他第一次见面时你多大?”
祁真完全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回事,张了张口:“……我忘了。”
“在哪你总记得吧?”
祁真犹豫一下,实话实说:“在我家,我家院子很大,我们就是在院子里见的,他突然出现……”他还未说完便见这人猛地放开他坐回去,观察一下,试探问,“怎么?”
莫惑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少年喜欢的不是他,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下意识就要把小金球拽回来,但紧接着又想到发过誓,便僵了僵。
祁真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散发的冷气,慢吞吞挪了挪:“你怎了?”
莫惑抬头看过去,特别想抓着他问问为何说这么多让人误会的话,也想把他按在桌上告诉他哪都不许去,但当触及到少年无辜的双眼,他知道错的不是少年,而是他自己。
“出去。”他极缓慢地开口,这小东子再在他面前晃,他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祁真一怔,只觉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人用如此不善的语气和他说话。
“我再说一次,”莫惑冷冷道,“出去!”
凶什么凶?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嘛?祁真磨磨牙,只当他在抽风,起身就走了。
书房重新静下来,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直让人心烦,莫惑沉默地坐了半天,吩咐卫玄将花笑言叫来。
花舵主难得帮了楼主一把,觉得楼主以后会更加器重他,颠颠地便来了,谁知抬眼就对上楼主冷冰冰的视线,顿时一抖:“楼楼楼主,您叫我?”
莫惑静静盯着他,直到把他看得冒冷汗才缓缓道:“你给我去勾-搭叶天元。”
花舵主震惊了:“我我我去勾-搭他?我怎么勾-搭?”
“易容,至于易容成谁,不用我明说了吧?”
“……是是是。”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想办法把他抓来,我有话问他。”莫惑冷冷道,他倒要看看那小东西要找的人究竟是谁!
第34章 细雨蒙蒙8
风雨楼的众人见花舵主踌躇满志迈进主院,片刻后又轻飘飘地出来,顿时一惊,纷纷问他出了什么事,楼主难道又抽了么?哎哟,真不要媳妇啦!
“……我说不准。”花舵主神色凝重,隐约觉得楼主有拿他泄气的意思,否则不会恶劣地用“勾-搭”这个词,但楼主和夫人的关系应该没变坏吧?不然为何急着抓叶天元呢?他安抚道:“别担心,是有人肖想夫人,楼主让我去抓他。”
“什么?”风雨楼的众人瞬间惊怒,“竟然敢和楼主抢夫人,必须不能放过!我们帮你!”
花舵主木然道:“不,你们帮不上,我得亲自去。”
他不再理会他们,默默走了。
众人不明所以,见卫玄恰好经过,不由得询问地望向他。
卫玄方才见少年气咻咻地冲出门,估摸是和楼主吵架了,便吩咐厨房弄了些精致的点心,这才去取来。他扫一眼,告诉他们都去干活,然后进了少年的房间,将东西一一摆在桌上。
祁真正窝在椅子里发呆,见状看几眼,伸爪子拿起一块啃了口,漂亮的眸子立刻带上几分愉悦。
卫玄含笑望着他:“不知公子与楼主刚刚都聊了些什么?”
“没聊什么,说了几句他就让我出来了……”祁真道,他能猜到兴许与小金球有关,但他不知道其中的秘密,也就不明白某人为何会忽然变脸,真是莫名其妙。
卫玄刚才见过楼主,一看就知道那是心情非常糟糕的模样,并且事情肯定很严重,他顿了顿,问道:“是关于什么的?”
“小金球。”祁真简单答,换了一个口味的糕点啃了啃,再次愉悦。
卫玄点头,为他倒上一杯茶,离开去了书房。
他微微沉吟,想起楼主亲手为少年戴小金球的画面,觉得楼主很可能是想履行当年之约,那么之后应该会对少年坦白的,但看少年的样子根本还不知情,所以中间绝对发生了什么,导致楼主不想再谈了。
难道楼主隐晦地提了提婚约,却从少年口中听到了类似拒绝的答案,知道事情恐怕成不了就不高兴了?会有可能么?他暗暗思考,抬脚迈进屋,见楼主在垂眼看书,虽然面色极其平静,但身上的气势却有些沉,仍是非常不爽。
他沉默片刻,干脆主动挑起这个话题:“楼主将小金球还给他了?”
“嗯。”
“为何?”
莫惑冷冷扫向他,见他镇定地与自己对视,便放下了书。
为何?因为他想借由小金球而谈起当年的庙会,好让少年知道他便是要找的人,可谁知少年真正想找的人貌似凶过少年、他们相遇的地点也不是庙会。换言之,少年的心上人根本不是他,一直以来都是他自作多情!尤其还是在他想接纳少年时才得知真相,这种蠢事他能说么?哪怕卫玄是与他从小长到大的,他也绝对不能说!
他淡淡道:“反正他如今已经很厌恶我了,将来知道婚约也不会点头同意,给他便是reads;。”
这是心里话?为何您老的脸色更难看了?卫玄打量他,试探道:“那楼主是想替他找完人便放他走?对了,钟离少爷喜欢男人,若得知小金球的主人恰好是位公子,肯定是会见他的,兴许能成就一段姻缘,到时夫人也就不会再拿这事逼您了。”
莫惑的脸骤然一黑。
卫玄:“……”
看吧,还嘴硬!
莫惑暗暗缓了口气,并不接他的话茬,平静道:“给我泡杯茶,这杯凉了。”
“是。”
莫惑察觉他走远,起身狠狠将桌上的书一把拂到地上,阴沉地站了片刻,走过去捡起来放回原位,淡定地坐在椅子里,很快见卫玄重新进门了。
“楼主,茶。”
莫惑嗯了声,手背向外挥了挥:“去吧,我看会儿书。”
卫玄犹豫一下,觉得让他静静也好,便退下了。
房门吱呀关上,莫惑立刻扬手要把桌上的东西再次弄下去,但转念一想最后还得自己捡,便慢慢放下,背着手来回走了走,脑中都是某人深情地说“我喜欢他”的画面,只觉暴虐的情绪一层层向上涌,几乎有些控制不住。
也罢,那小东西太闹腾,走了清净,他冷冷地想,反正一开始他便觉得这婚事荒唐,更没打算接受父母的安排,那少年要喜欢别人便去吧,他刚好解脱!
他坐下拿起书,盯着看了大半天,一页都没翻。
这天午饭时分,风雨楼的众人惊讶地发现他们好厉害的楼主没来大厅,不由得齐刷刷看向夫人,暗道这是吵架了?到底是为什么呀?明明早晨还好好的呢!
祁真向来没有做书童的自觉,是不会等着某人来才开饭的,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此刻忽然察觉旁边的视线,不禁转过头。众人急忙望天,不与他对视,暗道这二人哪怕吵架肯定也是楼主的错,夫人那么乖,怎么看都是弱势的一方。
祁真有点茫然地看看他们,转回去继续吃饭,尝了尝鱼肉,微眯起眼,唔,好吃。
众人再次望过去,捂住胸口,看吧,真的很乖!
卫玄干咳一声,见他们都看向自己,便说楼主有事要忙就不吃了,示意大家开饭。
有事忙?众人拿起筷子,表示很怀疑。
他们风雨楼是中立门派,并不参与江湖恩怨,何况最近也没什么事可以惊动楼主,虽说他们的生意很大,但楼内能手众多,那些自会有人打理,楼主能忙什么?收拾情敌么?
他们一怔,暗道也对,楼主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自然不容别人染-指,兴许真是气狠了正在茶饭不思地琢磨怎么弄死对方呢?花舵主之前不也说过让他们别担心么?
众人深深地觉得发现了真相,饭后便凑到少年身边,劝他给楼主带点饭。
祁真眨眨眼:“好reads;。”
他其实对莫惑的反常多少有些在意,毕竟涉及到了小金球,他总得弄清楚才行,便不理会这些人放光的眼神,拎着食盒回到主院,敲了敲书房的门:“喂。”
莫惑霎那间绷直后背,听见少年又叫了声,沉默一下:“进来。”
祁真推门而入:“你怎么不吃饭?”
莫惑的目光在他和食盒间转了转,淡淡问:“专门给我送的?”
“嗯。”
莫惑看了看他,对他招招手,见他上前将菜饭摆好,便没再轰他,慢条斯理吃了起来,接着察觉他时不时地瞥向自己,擦擦嘴:“怎么?”
祁真犹豫一下,暂时没提小金球,而是问道:“柳家堡的事有进展了么?我看你没去吃饭,是又接到消息了么?”
“没有,我有别的事。”
祁真嗯了声,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没话找话:“你觉得如果不是那个小帮派做的,谁最有嫌疑?”
莫惑摇头:“说不好。”
祁真想了想:“我听说无情门曾带人围过柳家堡,后来还是盟主出面才收的手,是么?”
莫惑挑眉:“听谁说的?”
祁真并不隐瞒:“说书人。”
莫惑:“……”
“有这回事么?”祁真问道,当初与孟涟相遇,他虽然验证了大部分故事,但因为柳公子就坐在旁边,他便没有说起与柳家堡有关的这一件事,也就不清楚是真是假。
莫惑不答反问:“他都是怎么说的?”
祁真道:“他说柳家堡堡主的儿子玩-弄了一个姑娘,明明信誓旦旦答应要娶人家,连信物都送了,结果扭头又喜欢上了世家小姐,那姑娘想找他讨个说法,柳家堡的人却将她打出门,还骂她不知廉耻,她一气之下便身穿嫁衣,半夜三更吊死在了柳家堡门前,留了张纸条说做鬼都不放过他们。”
莫惑:“……”
“这还没完,那姑娘据说是无情门一个门徒的心上人,门徒本与姑娘是青梅竹马,后来姑娘芳心另许,他伤心至极便毅然决然加入了无情门,原以为姑娘会幸福美满,结果却听到这一噩耗,当即仰天吐出一口鲜血,而钟离门主得知事情的始末后就带人围了柳家堡,要扇堡主的儿子十个巴掌,还要让他在姑娘的坟前磕十个响头,另外要先娶了姑娘,然后再娶世家小姐做续弦,他若不肯,他们就把人拉到姑娘的坟头放血。”
莫惑:“……”
祁真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润润嗓子道:“柳家堡以前也是大家,虽说这些年走了下坡路,但堡主还是受不了这个气,顿时把钟离门主骂了一顿,门主气狠了,扬言要将整个柳家堡的人全杀了,双方眼看要打起来,盟主就带着人赶到了。”
有盟主的介入,钟离门主便没有动手,但仍是扇了人家十个巴掌,又让他去坟前磕头,至于娶了姑娘这一条,先前的门徒吐血后缓了过来,悲痛地说他想娶,钟离门主只得作罢,临走前放话说凡无情门之人,以后在江湖上遇见柳家堡的人一律扇之,这才算是结了reads;。
他忽然问:“对了,柳堡主几个儿子?”
“……”莫惑道,“只有一个独子,你见过。”
祁真想了想柳公子的性格,觉得肯定是干不出这种事的,幸亏当时没对孟涟他们说,否则绝对要被姓柳的捅了。他抖着手喝茶,娘的,本王回京后一定揍那个说书人一顿!
莫惑看看他生气的小模样,下意识想掐把脸,但紧接着想到这人不属于他,眸子立刻一寒,别过头不去看他。
祁真没注意他的神色变化,慢慢缓过来,问道:“无情门没有围过么?我当时听的时候,旁边有个几还说起过这事呢,都说有很多人。”
莫惑仍然不去看他,暗暗吸了口气,平静道:“当时柳夫人发现贴身丫鬟与柳堡主有-染,要将丫鬟轰出门,柳堡主出手阻止,双方就在门前吵了起来。丫鬟哭着说是真心喜欢堡主,为了堡主可以不要名分,甚至还可以去死,柳夫人便指着外面的树说有本事就撞死一个看看,若真敢撞,她这夫人的位置都敢给她,丫鬟一激之下就撞了。”
祁真震惊:“然后呢?”
“没救回来。”
祁真:“………………”
祁真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那关……关无情门什么事?”
“钟离昊正带着人路过,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乐子。”
“……盟主呢?”
“也是路过,几人聊了聊便散了。”
祁真木然抓过茶杯,继续喝茶。
莫惑终于看他一眼:“以后别听乱七八糟的东西,那边书架上有一个盒子,里面写的才是真的。”
祁真反应一下:“我能看么?”
“嗯。”
祁真便颠颠地跑过去取盒子,回来坐好,感觉这人似乎恢复了,便想把话题转到小金球上,这时只听面前的人突然问:“你怎么看钟离昊这个人?”
“嗯?”他眨眨眼,“我没见过他,但我觉得他正邪都敢惹,是很霸气的一个人吧。”
莫惑想也不想:“我也都敢惹。”
“我知道啊,无情门和风雨楼的名气都很大,”祁真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说说这个人。”
祁真思考一下:“他成立无情门,最看不惯玩-弄感情的人渣,我觉得他应该是很钟情的一个人,人品不错,将来如果有机会见见,我想和他……”
莫惑抬抬眼皮:“出去。”
“……”祁真猝不及防,“啥?”
莫惑拿起书,控制着自己的脾气不像早晨那般冷然,淡淡道:“出去,我想看书reads;。”
祁真只觉这人今天奇奇怪怪的,懒得与他沟通,抱着盒子就跑了。
莫惑见他离开,脸色顿时沉下去,这小东西说要找的人见着小金球便改了态度,应该是另外两家的,是封家还是钟离家呢?而小金球如今已经归还少年,若少年以后真与钟离昊相遇,钟离昊又恰好发现小金球……他闭了闭眼,狠狠将手中的书扔出去,接着察觉到什么,身影一晃,急忙上前捡起。
下一刻,卫玄推门而入,见自家楼主站在房中央负手而立,握着一本书静静地在看,表情很淡定,可身上的气息却比之前更冷了。他沉默片刻:“楼主,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没什么。”
卫玄见他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只得无奈离开。
“等等,”莫惑叫住他,停顿一下问,“你说钟离昊与封家的小子谁长得好?”
卫玄忍着抽搐的嘴角,说道:“各有千秋,但他们都比不上楼主。”
“没让你说我。”莫惑淡淡地回了句,心里有些爽,可很快想到他哪怕比那两人再优秀也没用,少年喜欢的又不是他。他握紧书,神色再次一沉。
卫玄:“……”
这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算了,还是让他静静吧。
他急忙告退,关上了门。
莫惑在书房坐了一下午,傍晚时分终于见花笑言前来复命,问道:“如何?”
“属下在城内转了一天,没见叶天元露面,”花舵主道,“他会不会是看出有假,所以才没现身?”
“明日再去。”
“是,那属下便出去了。”
莫惑嗯了声,顿了顿道:“雨一直没停。”
“嗯,没停。”
莫惑淡然地看着他:“雨没停。”
花舵主有些发愣,重复:“对呀,没停。”
莫惑:“……”
“楼主?”
“出去吧。”
花舵主道声是,总觉得很奇怪,忍不住跑去找卫玄将事情说了说,接着见他沉默地指了指屋顶,双眼一亮,顿悟。于是这晚小王爷睡下后,震惊地发现他的屋顶又破了一个洞,木然地盯着面前的花舵主,伸爪子拍肩:“咱们成熟一点不好么?”
花舵主:“……”
我冤枉!
花舵主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成功带着少年去向楼主复命。
莫惑站在门前垂眼望着少年,侧身让了让,将一切不能诉说的心思全部掩下,淡淡的声音似是能融进蒙蒙雨雾里,让人听不出半分情绪:“进来。”
第35章 沐城十里1
烛火微微跳动,轻轻摇曳。
卧室只亮着一盏灯,房间大部分都被黑暗笼罩,窗外雨声入耳,整颗心似乎都静了下来。祁真窝在柔软舒适的大床里,很快睡了过去。
莫惑半点睡意也没有,耐心听着身侧轻微的呼吸,待绵长而均匀后便将他弄过来抱进怀里,轻轻揉了揉。这小东西熟睡时简直乖得不行,被挪动也没皱眉,反而还向这边缩了缩。莫惑微微一顿,忍不住又拥紧一分,只觉一整天的苦闷终于稍微缓减。
他垂下眼,扫见少年领口处露出的链子,不由得挑出来看了看小金球,片刻后掐了把少年的脸,你的心上人很可能就是那两家之一,对方若真对你感兴趣早就主动来找你了,而不是等着你找他,醒醒吧,那人根本不在乎你,懂么?
与其这样求而不得,你不如换个人去喜欢……莫惑摸摸他的脸,手指不经意擦过嘴角,瞬间回想起之前落水的一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凑过去再次碰了碰reads;。
嗯,很软。
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还带着些香甜的味道。
他感觉心跳骤然加快,单手撑在床上居高临下望着面前的人,神色不明——若祁真此刻睁眼对上他暗沉的眸子,绝对会感到危险并落荒而逃,但可惜他什么也不知道,因此睡得相当安稳。
莫惑盯着他,目中的情绪极深。
他想了一天,只要心里升起一丝要放少年走的念头,便控制不住胸腔翻腾的杀意,无论怎样,他都不愿意这少年属于别人,所以他想他为何要放手?
误会如何?自作多情又如何?在把小金球挂在对方脖子上的那刻起他就已经跨出了这一步,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这人必须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无论身还是心。
他扳起少年的下巴,俯身印下一吻,目光暗沉,冷冷一笑。混小子,我不管你无不无辜,当初既然误打误撞坑了我,这辈子便别想再摆脱我,你可以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慢慢和你耗。
祁真隐约察觉到温热的触感,咂摸了一下嘴,慢吞吞翻过身向被窝缩缩,继续睡。
莫惑又看了一会儿,重新躺好,伸手一捞,将人带进了怀里。
夜雨缠缠绵绵,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呢喃低语,轻轻敲在心头,伴着人沉入梦乡。
祁真第二日醒后身边照例不见某人的影子,他迷迷糊糊又窝了窝,这才爬下床,简单收拾一下,开门出去。
小雨初霁,目光所及到处都亮亮堂堂的,空中飘着湿润的草木气息,深吸一口,直令人心情愉悦,他眯了眯眼:“走,吃饭。”
莫惑已经在大厅里了,祁真暗中打量,见他神色如常,似乎不再像昨日那般冷淡疏离,便笑着道了声早。莫惑点点头,示意卫玄开饭,亲手盛了碗粥,递给少年。
祁真诧异地看看他,没往心里去,接过来乖乖开始喝。
风雨楼的众人咬着筷子默默观察,觉得楼主和夫人的关系好了很多,再次肯定楼主昨天是在为情敌苦恼,暗道也是,夫人长得这么讨人喜欢,如果不早点搞到手万一被别人拐走了可怎么办?真希望楼主能靠点谱,别再抽风地欺负夫人了。
他们不禁有点小忧虑。
祁真早已习惯这些人的视线,特别淡定,饭后跟着莫惑进了书房,照例给他端茶磨墨,试探问:“还有别的事么?”
莫惑看他一眼,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他。祁真不解地接过来,发现是今早送来的关于柳家堡的消息,当时风雨楼的人听说那里出事,第一时间便将消息传了来,这是后续进展。上面写着柳公子不日将赶回家,孟涟几人一直陪在身边,而盟主也听说了这件事,同样在向那边赶,如今柳家堡众人的死因已经查明,大部分都是中毒。
他微微一怔:“如果是中毒,还是有可能是那小帮派下的手的,对吧?”
“嗯,但除非帮主的脑子不好使才会这么干,”莫惑为他分析,“柳家堡与江湖几个大家族的关系虽然不如以前亲密,可毕竟曾是世交,那几家得知出了这么大的事,动手的还是个小帮派后,肯定会抢着帮忙reads;。”
祁真眨眨眼:“懂了,如果是实力很强的诸如风雨楼或无情门这种大派,他们就不太会趟这趟浑水,现在是小派,他们不用费力还能得个好名声,绝对是要找人家算账的,所以那帮主只要不傻就不会动柳家堡,既然动了就代表有恃无恐?”
莫惑听他说风雨楼厉害,原本挺高兴,可紧接着就听见后面还带了一个无情门,顿时有点不爽,但不会表现出来,淡淡道:“不一定,江湖上多的是蠢货,兴许那帮主就是没脑子。”
祁真骤然想起自己也被这人骂过蠢货,暗暗瞥了瞥他。
莫惑敏锐地发现他的眼底带着一丝小寒光,先是不解,继而迅速明白原由,立刻就沉默了,掩饰地喝了口茶,继续道:“但也兴许他们真有依仗的东西。”
祁真应声,忽然问:“我哥会去么?”
“不会。”
祁真想了想:“你说若他们真的不好对付,而我想办法解决了这件事,是不是会出名?”
莫惑看着他:“目的?”
祁真一脸纯洁:“名声一好,我要找的人兴许会主动来见我,他若不出来,我还可以去做武林盟主,早晚会见到的。”
莫惑:“……”
“对吧?”
莫惑终于明白这小东西当初为何想当盟主,垂眼又喝了口茶,将情绪全部掩下,死心吧混小子,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你去找别人。
祁真挑眉:“嗯?”
莫惑嗯了声:“想去看看?”
“先等等消息吧,谁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祁真说着话锋一转,乖巧问,“楼主你还有其他吩咐么?”
莫惑顿了顿,干脆不再如方才那般转移他的注意力,了然问:“又想去晒太阳?”
“嗯。”
“不准。”
祁真一怔:“为什么?”
莫惑道:“我说了以后没我的命令不能随便出门。”
“所以我这不是在问你么?”
“我的回答是不行,”莫惑见他瞪眼,便把花舵主易容去找叶天元的事告诉了他,“这里是双缘城,事情交给他办,你静静等着便是。”当然,把叶天元抓来后得先他见,确认没问题才会扔给少年。
祁真被连捅了两日的屋顶,总觉得某人有点不靠谱,何况他记得花舵主曾说过武功不及莫惑的一成,应该没暗卫厉害吧?怎么抓叶天元呢?他犹豫一下:“不,我还是想出去。”
莫惑看了他一会儿:“也不是不行。”
祁真顿时怀疑地盯着他,等待下文。
莫惑起身走到软榻坐下,取出一旁的围棋,对他勾勾手指:“过来,赢了我便能出去reads;。”
祁真打量他:“你棋艺很好?”
“一般。”
祁真将信将疑,抱着试一试的心思与他对弈,厮杀了一个时辰,最终可惜地以一子之差落败,他眨眨眼,斗志高昂又开了一局,这次用了一个半个时辰结束,只输了半子。
莫惑为他倒上一杯茶,赞道:“有进步,兴许下一局你就赢了。”
祁真在书房耗了将近一上午,后知后觉发现这混蛋搞不好是故意拖着他,整个人有点不好,向躺椅里一窝,抗拒道:“不,我不下。”
莫惑忍着笑:“不再试试?”
“……不。”
莫惑略微满意,刚要说一句“那你今日便给我老实在分舵待着”就见花舵主进来了,与此同时,旁边的人噌地便冲了过去:“你抓到人了么?”
花舵主一愣,下意识看看楼主,估摸对方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了夫人,便郁闷地将一张纸条递过去。莫惑接过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秀气的字:你们以为我眼瞎么?快让那宝贝出来,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他盯着“宝贝”这两个字,脸色顿时一沉。花舵主观察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道:“属下也不清楚是何时被放的。”
祁真这时也看完了纸条,立刻道:“我自己去!”
“不准,”莫惑冷淡道,“这次不行想别的办法便是,你耐心等着。”
祁真乖巧地道声是,气咻咻地出去了。
莫惑看一眼他的背影,叫来卫玄吩咐了几句,然后走到书桌后坐好,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扔给花笑言,淡淡道:“把这个挂在腰上,叶天元这次会接近你,下次肯定还会找你,去把他带来。”
花舵主看着玉上的花纹,心头猛地一跳,若没记错这可是悬影主人的东西,楼主与魔头凤随心认识?何时的事?还是说二人私下里做过生意?
这些疑惑只在脑海转了转便消失了,他们风雨楼是中立门派,自然不忌讳与魔教打交道,他点头称是,信心满满地告退。那叶天元每次都在对方自愿的前提下嫖-人,其实还能说是风-流,会被冠上“恶”的称呼根本原因是他是悬影的五堂主之一,自然不会被归为善类。
如今悬影主人的玉佩在手,不愁叶天元不听话。他这两日顶着夫人的脸在外面闲逛,原本还在为如何抓到叶天元发愁,没想到楼主的本意竟在这里,果然他们楼主就是厉害呀!
莫惑喝了口茶,见卫玄回来了,问道:“他在干什么?”
卫玄笑道:“楼主料事如神,杨公子确实要翻墙。”
莫惑嗯了声,缓步迈出房门。
祁真这时正在默默望着暗卫与风雨楼的人打架,他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翻墙,谁知墙根下到处都是风雨楼的人,暗卫被一群人围攻,自然没办法再带着他。
他知道这铁定是某个混蛋下的令,不爽地磨磨牙,左右看看,忽然发现一把梯子,顿时大喜,跑过去慢慢向上爬,接着只觉被骤然后移了五米,吓得立刻抱紧梯子,停在半空reads;。
他缓了口气,呆呆地看看前方不远处的墙壁,然后低下头,见风雨楼的人抓着梯子在讨好地对他笑:“上面怪危险的,下来呗,快下来呗。”
祁真:“……”
莫惑与卫玄来的时候便见他吭哧吭哧爬了下来,前者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语气如常:“你又在玩什么?”
祁真简直想捅死他,耐着脾气问:“怎么才肯让我出去?”
莫惑忍着掐他脸的冲动,说道:“赢了我便行,你若不想下棋,我们玩别的。”
祁真想了想:“那……猜拳?”
“好。”
祁真双眼一亮,急忙上前,结果几次全输,顿时就震惊了。暗卫已经与风雨楼的人停手,见状便忍不住将小王爷拉到一边,低声说莫惑眼神太好,出手也太快,你们看着是一起出的,但其实他每次应该都比你慢出手,这才会全赢。
“……”祁真扭头瞪着某人,“你耍诈!”
莫惑很淡定:“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耍诈?”
祁真知道这人很无耻,讲理没用,眯起眼:“不猜拳了,咱们换一个。”
“嗯,玩什么?”
祁真笑得很和气:“楼主,咱们就比往脸上抹泥,谁抹得多谁赢。”
卫玄:“………………”
众人:“………………”
“可以,”莫惑依然很淡定,在吩咐手下和泥的同时加了一句,“去捉两条蛇放在旁边。”
祁真:“………………”
暗卫:“………………”
卫玄见少年漂亮的眸子瞪圆,抿嘴想笑,为了防止这人气狠了再次与楼主掐起来,便主动打圆场:“晌午了,先吃饭吧。”
祁真回神嗯了声,慢慢向大厅走,接着越想越不甘,以换衣服为借口带着暗卫回卧室,然后溜达去了厨房。
莫惑坐在大厅听着卫玄的汇报,问道:“他做了什么?”
卫玄有些迟疑:“好像只是看了看菜色,大厨一直在旁边盯着,没见着他放东西。”
莫惑抬抬眼皮,刚要问那混小子的手下有没有暗中出手,接着便见某人走了进来,很快饭菜也跟着端上了桌。他看一眼这人,夹了点菜递过去:“趁热吃。”
祁真点点头,拿起筷子扒饭,莫惑夹什么他便吃什么,眸子微眯着,与往常一样乖得不行。莫惑暗中打量,估摸这小东西是没找到机会下手,便放心地开始吃饭,结果过了片刻就见某人猛地扔下筷子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不禁一顿,正要去看看,紧接着便察觉腹部一阵绞痛,瞬间就懂了。
莫惑:“……”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明知有泻药还能吃得这么面不改色,这小东西够狠reads;!
他面无表情离席了。
祁真跑了一趟厕所后吃了粒太医给的药,之后又跑了一趟,终于觉得不那么疼了。他捧着暗卫泡的参茶,眼眶发红地窝在书房外,见莫惑第三次从面前走过,立刻笑倒了过去:“哈哈哈哈……”该,哪怕你武功再高,也还是要吃喝拉撒的!
莫惑:“……”
卫玄:“……”
暗卫抽抽嘴角:“您不难受了?”
祁真笑得肚子又疼了,终于收敛,吸吸鼻子:“……难受。”
那您老还让我们下药?再怎么样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吧!暗卫很沉痛,简直想给他跪下。祁真对上他们的视线,哼唧一声,暗道那混蛋让本王不痛快,本王自然也不能让他痛快!哼!
他见卫玄在那边站着,起身过去:“我比他去的次数少,这次是我赢了吧?”
卫玄哭笑不得,干脆问了问楼主。莫惑又有种想揍那混小子一顿的冲动,他沉吟一下,估计这时花笑言差不多和叶天元遇见了,再不让混小子出门,那人不知又会干出什么事,便松口让他走。卫玄得了命令,笑着回去告诉少年。
祁真这才满意,带着暗卫去了街上,结果一下午都没见着人,顿时不开心。
暗卫道:“少爷,回去吧?”
祁真点头,一边向回走一边听暗卫劝他以后别再这样折腾自己,脚步不由得一停:“对,我总不能老吃泻药,这次能出来,下次就不一定了。”
暗卫其实也不赞同小王爷冒险,提议道:“不如就让风雨楼的人抓叶天元好了。”
“他要是那么好抓早就被抓了,何必等到现在。”祁真眯眼思考,忽然意识到小金球已经在手,如今最让他觉得接近疯子便是叶天元易容的那个人,他若一直待在分舵,叶天元反而不会来找他!
他当机立断:“我们离开这里。”
暗卫没反应过来:“啊?去哪?”
“去哪都行,叶天元既然在暗中跟着我,无论我们出了双缘城去哪,他都会跟来的,”祁真想了想,下意识要去柳家堡看看,但转念一想如今消息未明,去了也帮不上忙,便道,“我们去沐城机关会,买点有用的机关。”
“那咱们的行李呢?”
“先放在那,”祁真还想着如果叶天元不是疯子就回来让莫惑寻人呢,自然不会真的和那混蛋闹翻,说道,“我写封信让人送过去,就说咱们临时有事。”
暗卫见他主意已定,知道劝不了,便买了辆马车,带着小王爷快速驶出城门。
于是这天晚饭时分,风雨楼的众人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夫人,反而是来了一位送信人,诧异之下很快便得知了某个噩耗,立刻痛心疾首看着楼主阴沉的脸:现在后悔啦?早干什么去了,让你总欺负夫人,看,他跑了吧!跑了吧!
这可怎么办呀!
第36章 沐城十里2
莫惑的眸子顿时深深地沉下去,心情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风雨楼的众人只看了一眼便齐齐低头,吭哧吭哧盯着饭菜,继续腹诽楼主之前不该那么不开窍,顺便默默怀念他们乖巧的夫人,都有些担心,暗道可千万别被人拐跑了呀!
莫惑没理会他们,而是看着这封信在心里冷笑。忽然想起侄子的生辰到了要回去给人家庆生?骗鬼呢!若真是如此,根本不至于连行李马车都不取便这么急急忙忙地走,何况已经要到傍晚,再急也不用连夜赶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混小子,你最好别让我抓到你!
卫玄暗中打量他,问道:“楼主,属下这就派人去追?”
“不用。”莫惑冷冷道,依那小东西的性子,临走前应该会吩咐送信人过一两个时辰再来分舵,所以那几人肯定已经出城了,而双缘城共三扇城门,每扇连接的官道很快又会岔开分支,找起来太麻烦。
风雨楼的众人本要挺起胸脯等着被挑中好去追回夫人,闻言顿时沉痛,怎能不用呀,那么好的媳妇您老真不要了么!明明后悔了的不是么?简直丧心病狂!
他们不由得望向卫玄,特别希望他能劝两句。
卫玄顶着他们的视线,沉默一下问:“杨公子会去哪?”
“他能去哪。”莫惑说着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厅。
他知道那混小子绝对是想等叶天元主动上钩,不管去哪其实都无所谓,可既然好不容易离开,总不能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因此很可能会去柳家堡,如此一来既把叶天元引走,还能去那边帮一把忙全了名声,一举两得。
——当然,如果他知道某人对机关很感兴趣,估计就不会这么判断了reads;。
卫玄一直跟着他,很快与他来到后院,推开了花笑言的房门。
莫惑扫一眼,见花笑言正一脸认真地看守叶天元,便迈了进去。这天下午,花笑言终于将叶天元带了来,他也问完了话,能肯定叶天元易容的人以前绝没见过那混小子,原以为可以放心地将叶天元扔给对方盘问,谁知那小子竟然走了,将来若得知这事,不知会悔成什么模样。他微微眯眼,只觉心头不爽的情绪稍微减缓了些。
花舵主很惊讶:“楼主你们这么快就吃完饭了?”
“没吃。”
“为何?”花舵主顿了顿,快速抓到重点,“夫人呢?”
莫惑找地方坐下,神色很冷:“没回来。”
花舵主反应一瞬,下意识瞪向旁边的叶天元。
“讨厌,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叶天元身穿一件粉色长裙,懒洋洋地靠在软榻里,易容后的脸精致完美,整个人如同一朵盛开的桃花,妖-娆得很。他扮成了少女的模样,声音也随之改变,直看得花舵主浑身发毛。
“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花舵主板着脸,“我问你,你有没有见着我们夫人?”
叶天元轻声一笑:“我若真见着他,之前还会找上你么?”
花舵主暗道也对,急忙询问楼主是怎么回事,接着得知夫人有可能去了柳家堡,楼主明天就要出发去找人,便道:“属下也跟着!”
莫惑点点头,没意见。虽然这人偶尔会犯蠢,但他前些日子总欺负少年,关系弄得有点僵,而花笑言和那小子处得还算不错,带着说不定能用上。
“我也跟着好了,总得告诉他结束了。”叶天元含笑插了一嘴。
出道至今,他主动放弃的猎物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每次都会亲自通知一下,这也是他的行事原则,不过前几个都是有了主,唯独这次是没主的时候放弃。
但他并不觉得憋屈,相反,若他早知道莫惑看上了少年,早就会收手,而不是等着对方找上门,毕竟风雨楼的实力不容小觑,莫惑更不是好惹的主,他铁定吃不了兜着走……想罢,他不得不庆幸莫惑是他们尊主的朋友,这人能看在尊主的面子上放过他,否则一准能扒了他的皮。
莫惑淡淡地扫他一眼:“可以。”
叶天元摸摸鼻子,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冷,不由得思考一下是否对少年做过什么事,或者干脆与他们分开走算了,免得莫名其妙被弄死。
莫惑说完便站起了身,告诉他们转天一早出发,走最近的一条路去柳家堡,无论那小东西为了躲避他们的追踪绕多少路,终究还是要转去柳家堡,他们不如先过去守着。
他不禁眯了眯眼。
祁真此刻正与暗卫向着沐城狂奔而去。
他与莫惑有三月之约,如今还未过完,他总觉得莫惑会派人找他,因此一晚上都没怎么停下休息,直到转天驶入一个小县才找客栈打尖,拖着要散架的身体慢吞吞爬上楼,简单泡了一个澡,倒头便睡。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他迷迷糊糊坐了片刻,问道:“看见可疑的人了么?”
“没有reads;。”
祁真想了想:“会不会是咱们走得太急,叶天元没跟上?”
暗卫摇摇头,告诉他叶天元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搞过太多的少年,肯定什么事都遇见过,会想办法找到他们的。祁真于是放心,缩进被窝里又眯了一会儿,这才下楼吃饭,望着笑容满面凑上前的小二,沉默一阵,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你,过来让我掐一把脸。”
小二:“……”
暗卫:“……”
如今男风盛行,娶男妻的都有,小二呆了呆便回过神,看着这位贵气的少年,不知为何有一点激动,但还是决定矜持一下:“公子,小的不卖-身的。”
“……”祁真怒道,“想什么呢?我就只是掐把脸!”
暗卫抽抽嘴角,不想话题转到奇怪的方向,便拿起桌上的银子,告诉小二不让掐算了。小二顿时一惊,急忙把脸凑过来:“别呀,客官您掐,随便掐。”
祁真满意地伸爪子掐了一把,发现不是易容的,便道:“行了,走吧。”
“是是是。”小二收好钱,带着满腹的疑问,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祁真环视一周,觉得有点麻烦,暗道总不能每次遇见一个人都掐脸,万一人家不让掐怎么办?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有病。他纠结片刻,还是决定等着叶天元主动上门,反正早晚会来。
暗卫谨慎地望着他,不知为何忽然就有点怀念风雨楼,因为这些日子待在分舵,小王爷一直比较安分,哪怕偶尔想干点危险的事也会被莫惑看出并压下,安全得很。如今分开,他们隐约又有种初入江湖时的感觉,毕竟小王爷的心思难猜,谁知下一刻又会干什么。
饭菜很快被端上桌,祁真简单吃完,带着暗卫去外面溜达了几圈,信心满满回去等着叶天元,结果一晚过去却连半点动静都没有。他皱眉思考,默默坐在大堂,看了一眼小二。
小二急忙颠颠跑来:“客官,要掐脸么?”
祁真道:“……不,我问你,昨晚可有人住店?”
“没有。”
祁真便要了几个菜,见小二走远,看向暗卫:“你们说他是还没来么?”
暗卫摇头,表示说不准。
“那再等一日。”祁真道,沐城机关会还有小半个月才会开,他们并不急着赶路。
为了不显得太刻意,饭后他便没有再去转,而是乖乖在客房窝着,还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最终抽抽噎噎坐在椅子里让暗卫捏腿,忽然道:“我想起一件事。”
暗卫齐齐盯着他,问得很小心:“……什么?”
“我之前不是说要编一个帮派么?名字还没取呢,沐城机关会那么大,肯定有很多江湖人,我不如趁机把名号打出去,”祁真越想越觉得主意不错,吩咐道,“现在取,今后不管遇见叶天元还是去机关会,我都能在报姓名的时候加个前缀了reads;。”
您老半点实力建树也没有,人家不会放在心上的……暗卫望着他,知道劝也白劝,反正不是危险的事便好,他们问:“少爷想怎么取?”
“取个有深意的,你们看人家风雨楼,花舵主说风是指无拘束,雨是指及时雨,代表他们属于中立门派且消息灵通,多好,或者像无情门、解忧堂那种易懂的也行。”
“那咱们要取关于哪方面的呢?”
“要听着就很悠久的那种,”祁真想也不想道,“像流芳百世、与世长存、千秋万古什么的……对了,要不加个数?江湖很多门派不是都有数么?我母后生了三个儿子,我最小。”
暗卫道声是,静默片刻,其中一个迟疑道:“三流秋?”
祁真一听便知是从那几个词里凑的,但“三流”听着就不好,哪有贬低自己的?他说道:“不要三,我一共四个哥哥两个姐姐,排老七。”
先前的暗卫点头:“那七流秋……额……”他说着见小王爷目光变得凶狠,顿时闭嘴。
祁真警告道:“狗子,你再敢加那个流字,我让他们揍死你!”
“……”那暗卫很委屈,“少爷,属下不叫狗子。”
“谁管你!”祁真吼道,见他们都在沉思,便也把那几个词凑了凑,认为取了一个不错的,说道,“七秋古和七世秋古选一个。”
先前的暗卫下意识道:“啾咕?”
另外三人与他想到一块了,几乎同时开口:“啾咕?”
那不是鸟么?将来还不得让人说你们门派一群鸟啊?
“……”祁真扑过去就揍了他们一顿,气咻咻在房间踱步,干脆放弃那几个词,而是想到自己是生在天家,排行老七又是姓祁,自小在皇宫长大,便道:“天齐宫。”
田七?暗卫动动嘴唇,抬眼就见小王爷阴沉地掏出匕首擦了擦,立即把话咽了回去。
“……”暗卫赞道,“少爷,这名字非常好!”
祁真矜持而满意地点了点头。
暗卫默默擦汗,陪他一起等着叶天元,结果还是不见对方的影子。祁真便不再等了,开始启程去沐城,一路走走停停,等他们到达目的地,距离机关会便只剩一天了。
沐城数十年前还是村庄时叫沐家村,后来建了城便干脆取了一个沐字,近几年沐城越发繁华,名声也越来越响亮。大会临近,整条街都挂着彩绸,热闹得很。客栈早已人满为患,祁真一连去了几家才找到一间小店。
彼时已到傍晚,他们把在路上买的几件衣服放好就去吃饭了。祁真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深深地觉得叶天元恐怕是想挑这种情况才下手,便带着暗卫进了城内最大的一间酒楼,直接在大堂坐下,抬眼一扫,只见前方说书人正唾沫横飞讲着江湖趣事,不由得在心里哼唧一声,百无聊赖地听着。
堂内客人听得津津有味,纷纷问:“钟离小姐?说的可是无情门门主的堂妹?”
“正是,”说书人道,“她那日偶遇了一位姓左的公子,对方似乎要赶路,走得很急,东西落下了,钟离小姐心地善良,非要还给人家reads;。而整个钟离家的年轻一辈里几乎都是公子,就只有这么一位小姐,自小便一直宠着,钟离门主也不会坐视不理,如今整个无情门都在寻那位姓左的俊朗公子,若再找不到,他们恐怕就要请风雨楼帮忙了。”
客人打趣:“真是还东西?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这可不知道,”说书人不敢瞎造谣,“在下只知无情门放话说若能提供线索必有重谢,这事才过去几天,你们若认识姓左的年轻公子,不妨一试。”
客人忍不住再次打趣,说书人笑着与他们聊了几句,喝口茶,拍了拍醒木,开始讲起前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柳家堡事件。
“这也是刚刚才听来的,据说事情远没有表面看着的简单,几大世家一筹莫展,说什么的都有,就在他们吵得面红耳赤之时,只听门房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了一个人!”
众人不由得闭住呼吸,静静听着。
说书人环视一周,适时换上严肃的表情:“来人黑袍玉带,气势冷冽,不是别人,正是那风雨楼的楼主莫惑!”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气:“莫楼主?”
祁真差点噎死,咳了几声急忙喝水,诧异不已,莫惑去了柳家堡?真的假的?不是编的吧?他捏着筷子想了想,忽然就明白了,笑得肩膀直抖。
暗卫看着他:“少爷?”
“没事。”祁真继续笑,暗道莫惑肯定是觉得他去了柳家堡,就带人追过去了,所以这事八成是真的!
客人完全没注意他这里的动静,而是问道:“莫楼主怎会去柳家堡?”
“莫楼主高义,自然是看柳家堡太惨要帮一把,”说书人道,“风雨楼的消息一向灵通,有他们出马,事情恐怕很快就会水落石出,据说莫楼主只收了柳公子一两银子,而柳公子当场就给他跪下了。”
客人立刻感慨,都道莫惑高义。
祁真咬着筷子有点不爽,那混蛋把事情解决了还有他什么事?绝对是故意的,否则依莫惑的性子才不会插手!
暗卫扫见他眼底的寒光,急忙给他夹菜。
祁真便低头扒饭,心情慢慢又好了。
他在酒楼耗到入夜还是不见叶天元现身,只得带着人往回走,这时路过一条小巷,忽然听见里面传出几声咒骂,扭头扫了一眼,发现好像是三个乞丐欺负一个穿着破烂的少年,默默反应一下,立刻掏出小铁扇。
暗卫齐齐看向他:“少爷这是?”
“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祁真说着便颠颠地跑了过去,暗道他的扬名便从这里开始了!
暗卫:“……”
您老倒是打声招呼再跑呀!
他们急忙跟着,悲愤地想又要过这种心惊胆战的日子了,早知如此还真不如老实在风雨楼待着!
第37章 沐城十里3
街上已经挂起灯笼,小巷并不深,隐约能看清里面几人的大概轮廓。祁真跑进去刷地打开小铁扇,准备怒喝一声吸引三个乞丐的注意,然后一举干掉对方,但这时只听嗖嗖几声轻响,那三人身体一顿,紧接着颓然栽倒,不知死活。
祁真:“=口=”
他还没出手呢!为何忽然就这样了?幻觉么!
少年收回手,靠墙缓了口气,快速察觉另一个人的存在,急忙望向他。
祁真心里一抖,深深地觉得江湖太危险,扫见暗卫追了过来,便默默向他们缩了缩,这才踏实,镇定地看着少年:“公子没事吧?”
“没事,你……”少年刚说了几个字,城内负责巡逻的宿卫小兵便正好路过,见地上躺了三个人,顿时一惊:“这怎么回事?谁干的?”
“大人,是他们欺负小人,”少年率先开口,哽咽地指着地上的乞丐,“他们非要抢小人的东西,还是这位少爷帮的忙,只是不小心把他们打昏了而已,我们可没害人啊reads;!”
祁真微微一怔,见少年干巴巴地看着他,想了想,示意暗卫应付。
小兵们分出一个蹲下查看,发现这三人呼吸平稳,身上没受什么伤,便多少信了少年的说辞。如今正逢机关大会,朝廷对此特别重视,城内也加强了巡逻,容不得出事,他们不由得多盘问了几句,但他们也知道城内江湖人很多,加上这少年一看便出身不凡,他们不敢刁难,很快就放人了。
少年主动跟着祁真到了没人的地方,感激道:“多谢公子解围,公子放心,那三个人真的只是晕了,睡一觉就成,绝不会让公子惹上麻烦。”
“无妨,”祁真爽朗一笑,“在下杨真,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少年迟疑了一瞬,叹气道,“在下复姓子桑,单名一个瑜字,子桑瑜。”
“哦,幸会幸会……”祁真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眨眨眼,试探问,“在下若没记错,十年前极富盛名的机关世家便是子桑家吧?”
子桑瑜苦笑:“对,不怕公子笑话,在下正是子桑家的人,方才会对官差说是公子出的手,也是因为大会临近,这里又是沐城,不想横生事端罢了。”
祁真了然点头,打量他破破烂烂的行头,联想一下从莫惑那里看到的关于卷土重来的机关世家的描述,觉得有点玄幻,不禁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子桑瑜再次苦笑,说他只身来沐城与二叔会合,谁料半路竟被人偷了盘缠,无奈之下便当了行李,这才勉强撑到沐城,结果还没等找到二叔便被那三个乞丐堵上了,他道:“其实也怨不得他们,在下这副样子,他们怕是觉得我要与他们抢饭吃。”
祁真对传说中的机关世家很感兴趣,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正要说帮他找,只听一阵咕噜声传出,他望着略显尴尬的少年,问道:“公子可吃过晚饭?”
子桑瑜干咳一声:“……不曾。”
祁真温和道:“相逢即是有缘,走吧,在下先陪公子去吃饭,然后再找人。”
“不不,天都黑了,哪能这般劳烦公子,”子桑瑜忙摇头,犹豫片刻,从袖中取出一物递过去,打算找他借几文钱买馒头,然后边吃边找二叔,他诚恳道,“明日机关会我们子桑家也会摆出摊位,公子一找便能找到,到时在下再还公子的钱,这是我做的小机关,公子若不嫌弃便收下吧,也算是刚才的谢礼。”
祁真这次出门,钱财等重要的物件一直都是随身带着的,他缺什么都不缺钱,区区几文钱他都不好意思拿,直接给了人家五十两。
“不行,太多了!”子桑瑜吓了一跳,急忙推回去,一番劝说后最终只收了一两银子。祁真见他仍是要自己去找二叔,并不勉强,将话题转到了小机关上,晃晃手里巴掌大的木盒,问道:“公子方才便是用这个收拾的乞丐?”
“对,这里有个扣,轻轻一扳便能一次射出五根针,针上都涂着药,”子桑瑜耐心介绍,“木盒共能放二十根针,射程小,杀伤力也小,仅能防身,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祁真微微一笑:“当然不会,在下很喜欢。”
子桑瑜见他眉眼温润,贵气不凡却没半点架子,不由得与他多聊了几句,直到咕噜声又一次响起这才尴尬地告辞reads;。祁真目送他走远,深深地觉得今晚运气不错,高兴地带着暗卫便回客栈了。他缓步迈上二楼,只见旁边客房的门忽然打开,大步走出一位长相忠厚的中年人,此外身后还追着位约莫二十的青年。
青年焦急问:“爹,你要去哪?”
“去找小瑜,”中年人道,“他这么晚还没回来,要是出事怎么办?”
青年拉住他,劝道:“弟弟只是去转转,能出什么事?一会儿便回来了,您别去了,万一走岔了我们还得去寻您。”
中年人紧紧盯住他,严肃问:“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把你弟弟卖了?”
祁真本没放在心上,这时已经要回房了,闻言立刻忍不住回头,有点好奇,只见青年都愣了:“我我我卖他做什么?再说我卖的钱呢?”
“让你买烧鸡吃了吧?别否认,我都听见你对他这么说了!”
祁真:“……”
“我那是开玩笑的!”青年顿了顿,察觉那边站着几个人,便拉着对方向回走,压低声音,“爹,我们回房说……”
“回什么房,我得找小瑜……”中年人话音未落,楼梯口不期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二叔,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楼上几人齐齐一顿。
子桑瑜换了件淡蓝色长衫,慢慢迈上最后一节台阶:“我去买了几个馒……头……”他的目光快速与祁真对上,嘴角的笑容瞬间一僵。
祁真:“……”
暗卫:“……”
子桑瑜:“……”
祁真眨眨眼,又眨眨眼,有点发懵。
子桑瑜脸色涨红,没理会亲人的一大堆问题,而是越过他们走到祁真面前,干巴巴道:“杨公子这……”
祁真回神,心里特别茫然,但表情很镇定。子桑瑜被他静静注视,越发无地自容,余光扫见亲人追了过来,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将祁真叫到了他们房里,先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对亲人说了一遍,告诉他们杨公子是好人,接着歉然地望向祁真。
“杨公子对不住,在下方才不得已说了谎,但我们确实是子桑家。”
祁真刚刚迈进来就望见了屋里被布盖住的东西,估摸是机关,心里已经信了几分,正要细问,却见子桑瑜一把被中年人拉了过去,对方双目赤红,抓着他的肩膀道:“你怎会被乞丐欺负?还穿得破破烂烂?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想出去讨饭?”
子桑瑜张了张口:“二叔,我……”
“我就知道是这样!你……你……”中年人的嘴唇抖了抖,眼眶更红,接着放开他后退,开始脱衣服!
祁真:“……”
暗卫:“……”
祁真更加发懵,默默向暗卫缩缩,忽然觉得回房睡觉是个不错的选择reads;。子桑瑜和青年没心思关注他们,齐齐上前按住中年人的手,青年劝道:“爹,您就这一件能穿的了,当了明天穿什么啊?”
中年人声音嘶吼:“不当难道要看着你们饿肚子,让小瑜为咱们讨饭么?!”
子桑瑜急忙道:“二叔,这不是有馒头了么?您看,有馒头!”
中年人动作一顿,立刻双目赤红望向祁真。
“……”祁真不由得又向暗卫缩了缩。
中年人大步冲过来,拱手深深地拜下去:“多谢公子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无妨,小事而已,”祁真终于找回一些状态,看看他们的样子,懂了,“你们盘缠难道被偷了?”
子桑瑜和青年同时沉痛点头,中年人亦是点点头,沙哑道:“其实也没被偷多少……”
祁真诧异不已,简单问了问,听他们说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当即吩咐暗卫出去买点好菜好酒,坐在椅子里望着中年人啃馒头,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青年尴尬道:“就是盘缠被偷了而已。”
“又遮遮掩掩?这一路也不嫌个累!”中年人怒斥,“我看杨公子是个好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祁真急忙摆手:“不,若有难言之隐在下便不问了。”
“没什么难言之隐。”中年人吃掉馒头,喝了口水,娓娓道来。
十年前子桑家遭逢大变,五位长老一夜之间全部暴毙,家主不知所踪。当时族里便由长子接管,只是长子生性怯懦,害怕也会被莫名其妙杀了,心惊胆战等了两个月也不见父亲归来,觉得对方凶多吉少,于是急忙变卖家产带着一群人远走他乡,自此退出江湖。
他知道兄长爱赌,以前有父亲管着还能收敛,如今父亲不在恐怕要肆无忌惮,所以在外地定居后,他便与兄长分家了。
他是个世家少爷,大手大脚惯了,一开始钱花得有点多,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样不行,便做起了买卖,可惜运气不好赔了,后来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却听说大哥快把家里败干净了,族人纷纷求他庇佑,他自然是收了,再后来大哥开始卖女儿赌钱,嫂嫂一气之下更是悬梁自尽,他不忍侄女落在外面,便花钱赎了回来,而后又过了不久,大哥竟把唯一的儿子也卖了,他只得再次去赎。
“他卖的钱很快输光,便也自尽了,”中年人目光悲伤,摸摸子桑瑜的头,“这孩子我便一直养着了。”
十年,他要养这么一大家子,尤其做生意又赔了钱,渐渐捉襟见肘,近几年他们已经开始种地了。
祁真忍不住问:“为何不卖机关?”
“我们也想过,但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大哥倒是很有天赋,可惜偏偏沾了赌,”中年人叹气,“当时父亲一门心思地培养大哥,对我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没学什么东西,何况家里那些重要的书籍都被父亲收着,我们走时一本也没翻出来,自然做不了这个生意。”
祁真诧异:“那现在?”
“这还要从两年前说起……”中年人道,那时他们机缘巧合下回了趟老宅,屋里的家具已经烂了,他们从腐烂的木头里翻出一个盒子,里面恰好放着一本书reads;。中年人指着青年与子桑瑜道:“这两个孩子在机关方面很有天赋,于是我们就想到了机关会。”
他们研究了两年,弄了些盘缠上路,不求问鼎,只求占一席位便可,但他们以前到底是机关世家,架子得撑起来免得被人小瞧,所以各做了件新衣服,穿着来了,不过因为盘缠不多,他们一路上都尽量省吃俭用,能凑合便凑合,甚至还在破庙睡过。
祁真更加不解:“那贼怎会盯上你们?”
中年人默默把眼泪压回去,沉痛道:“他们以为……我们有钱。”
祁真:“……”
暗卫:“……”
这确实挺悲惨。
祁真想了想:“盘缠丢了,你们其实可以当点机关。”
“我也是这么想,但两个孩子说每家做的机关风格不同,若将来让人看出这是子桑家做的,影响不好。”
祁真了然,嗯了一声。
买饭的暗卫不过多时便回来了,兴许是都已说开,子桑家的三人不再顾虑,道了谢便开始扒饭。祁真默默看着吞虎咽的人,回想一下被传得好厉害的、来势汹汹的机关世家,再次觉得有点玄幻,暗道江湖中怎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
中年人喝了点酒:“这一路两个孩子宁愿自己吃苦也不让我受累,我知道他们是怕被我轻看,被轻视后人家就不重视我们了,小瑜出去讨饭也是怕我们饿着肚子明天脸色会不好看,但我这心疼啊,心疼……”他望着祁真,感动得双眼发红,伸手拍肩,“幸亏遇见杨公子了,你是好人,将来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提!”
祁真扶住桌子,笑道:“不过一点小事,何足挂齿。”
“不,这哪是小事,这是再造之恩!”中年人不由得再次拍肩。
暗卫见小王爷差点被拍散架却还在微笑硬撑,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急忙找个借口想办法隔开了中年人的手。
夜渐渐深了,祁真知道他们明日还要忙,陪他们吃过饭便告辞了。
子桑瑜亲自送他回去:“杨公子……”
“我明白你有苦衷,”祁真打断,对他笑笑,“回去吧,明日见。”
子桑瑜张了张口,最终点点头。
机关大会要一直办二十天,前三天各家都会将东西摆出来买卖,三日后才是正式比赛,祁真觉得新鲜,转天一早也跟着去了。
风雨楼在这里有负责观察的人,自然重点看了看机关世家,当天便将消息传了出去。消息三日后才经过各种渠道交到莫惑的手里,这时他还在柳家堡处理问题,慢慢打开卫玄递来的纸条,目光瞬间一顿,只见机关世家那行里写着一句话。
这次机关大会,子桑家共来了三人,一位家主两位少爷,此外还有位姓杨的少年,约莫十五,身边跟着四名手下,具是高手,来历不明。
莫惑:“……”
第38章 沐城十里4
那一刻,莫惑简直想让手下把那小东西绑到面前来,但他也知道某人太能折腾,何况身边还有四名高手,路上指不定会出什么事,而他这里马上要结束,不如亲自过去抓人。
他站起身,开门出去。
“莫楼主。”柳公子正在不远处站着,快步迎了上来。经过一场大变,他比以前更加清冷,眉宇间仅有的一丝稚嫩尽数褪去,越发成熟沉稳。
这段日子,随着事情从简单到扑朔迷离,他将几大世家的嘴脸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人就只会凑在一起动动嘴皮,实际半点进展全无。他知道真心帮他的没有多少,可又不能把人请走被骂一句不识好歹,眼看要陷入僵局,莫惑却忽然毫无预兆地出现,继而几大世家的态度都随之一变,事情也开始明朗了。
他原本就一直很佩服这个男人,如果说以前还有些看不惯这人偶尔与邪道做生意,现在则半点偏见都没了,只剩抑制不住的敬畏。
莫惑简单对他点头,看向走过来的卫玄,问道:“花笑言呢?”
“还在审问昨夜抓来的人,估计最迟今晚就会有结果,”卫玄道,“楼主若想找他,属下这就把他叫来。”
“不用,我自己过去。”莫惑说完离开,很快见到了花笑言,将纸条交给他,吩咐道:“回信让他们看好人,但别惊动他。”
花舵主不明所以接过看了看,立刻知道是件大事,急忙点头:“是!”
莫惑望着这人严肃认真的样子,神情依然很淡,心里却满意极了。他知道花笑言是如何看待他与某人的关系的,所以不需要他明说,这人便会把事情办得非常漂亮。
花舵主见他眸子冷淡,完全摸不准他的心思,问道:“楼主不去么?”
“去,他是我书童,这样在外面乱逛像什么样子,”莫惑冷冷道,“今天处理完这边的事,明早动身,你让他们先把人看住。”
“楼主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莫惑看他一眼,转身离开。花舵主默默目送他走远,当即回信说那是楼主夫人,不仅要保护好,还要注意别让野男人拐跑了,整个风雨楼的希望就交给你们了——于是当三天后那些手下接到信,顿时就深深地震惊了。
当然此刻他们还不知情,仍在尽职地观察大会盛况,这天沐城的机关赛终于正式开始。
子桑家抽的签靠后,暂时还轮不到他们,便坐在下面观看,而祁真这三日时常与他们在一起,帮了不少忙,家主感激得无以复加,所以便找人多要了几把椅子,让少年坐在他们身边,这里是专门给参赛的机关师准备的,位置靠前,看得很是清楚。
祁真并不推辞,乖乖坐好:“怎么比?”
“人数太多,所以先是两两一组刷下去一批人,”子桑瑜指了指中央的区域,“你看,那里坐着的是京城工部的人、两位名望很高的已经隐退的老机关师、本地的知府老爷和三位对木工很有研究的老先生,他们会决定去留reads;。”
祁真望过去,发现里面有工部侍郎,略微沉吟一下便懂了,且不说一些大型的投石车是攻城利器,单就务农和陵墓等方面也都是要用到机关的,朝廷会重视并不奇怪。他不由得问道:“那些老师傅德高望重,不会被收买对吧?”
子桑瑜笑道:“嗯,他们都是很有威望的,再说这么多人看着呢,不会有假,放心吧。”
祁真点点头,余光一扫,忽然见那边来了一个穿红衣的年轻公子,所过之处许多机关师都起身问了声好,猜测恐怕是沐家少主。他打量几眼,见这人器宇轩昂,气势沉稳,暗道果然如他先前所想,并不是那个疯子。
子桑瑜也看见了他:“那是沐家少爷吧?”
祁真嗯了声,很快见对方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对子桑家主打招呼。子桑家主毕竟是世家出身,自然撑得起场面,便笑着与他寒暄起来。沐少主很快注意到祁真:“这位是?”
子桑家主笑道:“是小侄的朋友。”
祁真适时露出微笑,沐少主便礼貌地对他点头,又与子桑家主聊了聊,这才去位置上坐好。这时抽签已经结束,第一组的人先后登台将机关摆出来,台下的人顿时伸长脖子望过去,顺便加几句评价。
子桑瑜也急忙看着,神色立刻专注起来。
子桑家主并不擅长这些,其实更想去守着摊位赚钱,只是他们退隐十年才刚刚回来,第一天就不出面总有些不太好,只得将摊位交给儿子,与小瑜一起过来,装作了然于胸的样子含笑看着,而他长得本就忠厚老实,这样并不会给人自大的感觉,反而有一种亲和的味道。
祁真看他一眼,想起几天前这人双目赤红啃鸡腿的画面,默默转回了视线,暗道有些真相真是不如不知。
他诡异地又想到了莫惑,那人对外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冷淡得不行,谁知私下里却恶劣得很,不过若江湖上的人得知他们忌惮仰慕的莫楼主被他下过泻药,不知会作何感想。他不由得愉悦地眯起了眼。
“小真你看,那个就是宋家,也是机关做得很厉害的家族,他们肯定能进到最后的。”子桑瑜低声开口,唤回了某人的神志。他比祁真大一岁,二人都是少年郎,很容易玩到一起,经过三日的相处,他们早已不用公子相称了。
“哦,是么?”祁真望了过去,他对此一窍不通,会来这里纯粹是想看看有没有合心的机关,因为比赛的东西都不会摆在摊位,要另外交易。
子桑瑜若有所觉,问道:“是不是很无聊,反正今天轮不上我们,不如我陪你去玩?”
祁真笑着摇头:“不用,挺有意思的。”
“那你若觉得无趣,随时喊我。”
“嗯。”
子桑瑜还有些不放心,看的过程时不时扫他一眼,见他先是捧着小纸袋嗑瓜子,片刻后又开始乖乖啃点心,不禁无奈:“你真不会无聊?”
祁真把糕点咽下,接过暗卫递来的茶喝一口,笑道:“挺好的,我还看上了一件东西。”
“什么?”
“第五组里的一个小暗器reads;。”
子桑瑜回想了一下:“那个我就会做,不用花钱去买,我给你做。”
“好。”祁真顿时开心了,把茶杯还给暗卫,接过另一块点心继续啃。
子桑瑜:“……”
一上午的时间眨眼就过完了,众人纷纷离席吃饭。暗卫时刻关注着主位的工部侍郎,见他要侧身,便上前两步挡住小王爷,有惊无险地混了过去。他们暗暗松气,正准备跟着小王爷离开,接着忽然扫见不远处大步走来一个人,齐齐震惊,急忙戳戳某人。
祁真回头:“怎么?”
暗卫指了指一个方向。
祁真便诧异地望过去,很快也看见那边的人,微微一怔,目送他快步来到了面前。子桑瑜就站在他身边,察觉生人靠近便看了看,发现是个长相俊朗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望着祁真,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声音不知为何透出一丝感慨:“少爷,属下终于找到您了。”
祁真眨眨眼:“你谁?”
其实他上辈子曾在大哥身边见过左侍天,知道这人很厉害,但这辈子他们还没见过面,自然要装作不认识。不过左侍天怎会找来?难道大哥要喊他回家?不行,他还没处理完疯子的事,打死都不能走!
不如大吼一声我才不会上当,然后让暗卫把这人打晕了扔进客栈,他们跑掉算了?
他开始认真思考。
左侍天察觉他眼底的小寒光,解释道:“少爷,是大少爷派属下来的。”
祁真立刻严肃道:“胡说,我不信!”
暗卫戳戳他:“少爷,应该是真的,这是大少爷身边的人,叫左侍天。”
“……”祁真要把人绑走的命令瞬间卡在喉咙里,默默回头盯着他们,目露凶狠,简直想揍他们一顿。暗卫慢吞吞放下手,无辜地与他对视,完全不明白小王爷又是怎么了。
左侍天则继续把事情说完:“大少爷不放心您,所以让属下也跟着。”
祁真反应一下,顿时笑容满面:“是么?”
“……”左侍天道,“是。”
“你看你,早说不就好了,害我以为你是坏人,”祁真满意地拍拍肩,“吃饭了么?我带你去吃饭!”
话音一落,不远处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笑眯眯地问:“有我的份么?”
祁真立即扭头,见云卓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这人终于没有再穿红衣,而是一袭蓝袍,衬得整个人越发温润,他一怔:“哥,你怎么也在这?”
“说来话长,我回头告诉你,”云卓走到近前,看向正与子桑家主聊天、并且也发现他的沐少主,笑道,“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沐少主笑着点头,看出他们的关系,并不客套:“这是你弟弟?”
云卓笑眯眯地嗯了声,摸摸某人的头:“我们会在这里玩些日子,你可得多照顾点reads;。”
“那是当然,”沐少主说罢望向子桑家主,“这可真是巧了,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伯父就莫要再推辞了,便去侄子家吃饭吧?”
子桑家主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欣然同意,还依言叫上了看摊位的青年。
沐家主早已命人准备好饭菜,听到管家的通传便亲自迎了出来,很快带着他们入席,围成一桌,感慨道:“子桑兄,有十几年没见了吧?”
子桑家主叹气:“是啊。”
“谁知一转眼竟过去了这么久,”沐家主越发感慨,“我还记得当初家父带着我去你家做客,与子桑大哥一起聊到深夜的事,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唉,几年前便去了。”
沐家主一惊,但不好深问,只简单询问一句便将话题岔开了,开始聊起别的,还顺便介绍了一下小辈,气氛非常融洽。
祁真插不上嘴,便乖乖吃饭,只偶尔与云卓低声聊两句,接着只听“啪”地一声轻响,不由得抬起头,见子桑家主放下了杯子,双目发红,知道这是喝多了,顿时沉默。
果然,下一刻子桑家主便一巴掌拍在沐家主的肩上:“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我过得苦啊,好不容易能有个机会,盘缠还被偷了,差点要饭——!”
祁真:“……”
青年:“……”
子桑瑜:“……”
其余众人:“……”
子桑家主挥开暗中扯他衣服的青年,怒斥:“去,别拽,就这一件能穿的了,拽坏了我穿什么!”
众人:“……”
青年:“………………”
子桑瑜:“………………”
子桑家主重新搭在沐家主的肩上,絮絮叨叨说起这一路的辛酸,哽咽道:“天杀的,本来盘缠就少,他们还偷,迟早是会遭报应的!可怜见的,我们把能当的都当了才勉强撑到这里,用最后一点钱住的客栈,结果两天没饭吃,早知还是不进城的好,不进还能烤个野兔兔兔……”
众人:“……”
“后来若不是遇见杨公子,我们还得饿两顿,杨公子仗义啊!”子桑家主说着抬头,“杨公子呢?”
祁真这次坐得离他远,不怕被拍散架,笑道:“在这呢,都说了只是小件事,莫要放在心上。”
“不行,这个大恩我会记一辈子的!”子桑家主认真道,很快又开始与沐家主聊起来,“不像你们啊,这日子过得顺心。”
“顺心什么?”沐家主回忆往事,也喝得有点多,“兄弟你别看我这第一机关师听着威风,其实我心里也苦啊,平平淡淡没什么不好,我顶着这个头衔,得造多少算计?”他不顾儿子的阻拦猛地喝了口酒,双眼也红了,“三年前的机关会他们怕我赢,对付不了我就去设计我夫人,告诉她我养了一个外室,把她骗出了府reads;。”
子桑家主怒道:“这么歹毒!”
“可不是!他们还真弄了一个女人,我后来见着过,”沐家主气愤地一拍桌子,“那叫女人吗?长得还没我好看!”
祁真:“……”
众人:“……”
沐少主:“………………”
子桑家主问:“后来呢?”
“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夫人肯定是不信的,”沐家主哽咽道,“他们大概起了争执,我夫人就摔下了悬崖,那峡谷又深又险,我试过好几次,每次都失败,完全下不去!”他说着泪流满面,“兄弟其实我早就想和你坐坐了,可这几天正赶上我夫人的忌日,我心里苦啊,今天才把你请上门,你可不能怨我……”
“不能,”子桑家主劝道,“贤兄节哀顺变。”
“不,那可是我好不容易娶的媳妇,温柔又善良,大方又体贴,还给我生了一个大胖儿子,”沐家主抹把泪,“我的媳妇妇妇……”
接下来的场面全乱了,两位家主对着哭,青年、子桑瑜和沐少主则脸颊发僵,不停地在旁边劝。祁真默默捏着馒头,简直都看愣了,深深地觉得太玄幻。
云卓扫他一眼,与沐少主打声招呼,拉着弟弟率先告辞,很快迈出沐家大门。二人走了百余步,云卓忽然低头搭上祁真,笑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祁真道,“你这样真的好么?”
“别开口,让我笑一会儿。”云卓抵着他的肩膀,半天才勉强止住,找回状态与他一起去街上转了转。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会来沐城……”祁真的话说到一半,猛地看见远处有一个红衣人正骑马向城外走,背影非常熟悉,不由得一怔。
云卓诧异:“怎么?”
“我看到叶天元了!”祁真低声答了一句,当即向前跑去,剩余几人快速回神,急忙跟着他,可惜等他们追到城外,却完全没了对方的影子。
祁真估摸叶天元是想把他引到没人的地方才现身,带太多人反而不好,便说道:“我们分开找,这样,小天你和我走,你们两个去那边,剩下的跟着我哥,不管找没找到,一个时辰后都回来。”
暗卫和云卓看看他坚持的样子,便不再多劝,点点头,快速分开。
“为何少爷会选择带左哥?那么信他吗?才第一天见面呀,”右边的路上,其中一名暗卫忧郁道,“我忽然有种失宠的错觉,怎么办?”
“狗子,别这么想,”另一名暗卫劝道,“你应该想点别的。”
“比如?”
“比如左哥一来,以后少爷再有什么想法,咱们完全能交给左哥应付。”
“你说得对!”狗子顿时就开心了。
第39章 沐城十里5
晌午刚过,树叶投下的阴影随风晃动,天气逐渐炎热,不远处偶尔能传出几声虫鸣,此外静得很。祁真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把叶天元抓来问话,大步向前冲去,紧接着浑身一抖,快速往回跑,缩到了左侍天身后。
左侍天哭笑不得望着路面上一条半尺长的小蛇,扬手一掌将它震到草丛里,侧身给小王爷让路。
祁真上辈子就知道他很厉害,满意地伸爪子拍肩:“乖。”
左侍天笑了笑,只觉经过这一打岔,小王爷身上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放缓,便继续跟着他,这才问:“叶天元是指四恶的那个?少爷怎会认识他?”
祁真心有余悸左看右看,随口答:“他给了我小金叶。”
左侍天微微一怔,皱眉问:“少爷已经与他接触过了?”
“嗯,但他被我看穿了,后来就没敢再出现,直到今天才又露面,”祁真有些后悔,“早知上次就不那么急了。”
左侍天静默一下:“少爷对他怎么想的?”
祁真立刻想答“问完话揍一顿”,但又想到叶天元兴许会在暗处听着,便换上惆怅的表情,幽幽叹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左侍天挑眉:“……那美人您还找么?”
祁真点头:“当然找,找到叶天元,我就算找到美人了。”
左侍天冷静地开始思考这句话里的意思,从“小王爷看上的人竟是个男的么”到“那美人难道是叶天元或者是易容的么”之间转了转,片刻后缓缓道:“少爷对叶天元知道多少?他特别喜欢玩弄漂亮的少年,玩完就走,没真心可言。”
“我懂,”祁真发现还是不见人影,便凑近他低声交代,“你是高手,给我专心注意两边的动静,从现在起别随便开口了。”
左侍天望着他:“属下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问。”
“少爷怎知那是叶天元?”
“他上次出现就是那副样子……”祁真简单说了说相遇的过程,拐过一个弯,见前方豁然开朗,愣了愣,急忙走近,发现这里竟是一个峡谷,同时路也到了尽头。
沐城的地势原本就高,周围多山,抬眼一望,只见层峦耸翠,郁郁葱葱,不见半个人影。他扫见不远处的旷地有一堆还未被吹净的纸钱灰烬,骤然想起沐家主跌入峡谷的夫人,便回头看看小路,知道这大概是沐家主三年间来来回回的结果。
他在附近转了一圈,总觉得叶天元既然又扮成那样引自己上钩,应该会在这种没人的地方出现的,问道:“你没什么发现?”
左侍天颔首:“有。”
“什么?”
“少爷恐怕猜错了,那不是……”左侍天说着一顿,警惕地看向峡谷,“有人reads;。”
“有人?”祁真很激动,快步跑过去,然后停在峡谷半丈前,开始小心翼翼向前蹭。左侍天怕他有闪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一起到了边缘,齐齐向下望,只见靠近他们的一侧有个少年正慢慢往这边爬,眼看还有两丈就要过来了。
祁真惊讶:“他该不会是从下面一直爬上来的吧?”
左侍天望一眼,摇摇头:“这峡谷太深,不太可能是从底开始爬的,他兴许是掉到一半才上来,可他身上为何没多少伤?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主动下去采东西。”
难道是叶天元?祁真的念头一闪而过,蹲下盯着他,暗道不管是不是,先抓着掐把脸再说。他见少年也发现他们,正呆呆地望过来,便勾起好看的微笑:“公子可要帮忙?”
少年默默反应一下,嗯了声。
祁真伸出手,特别和气:“来,我拉你。”
左侍天低声道:“少爷,属下可以带他过来。”
“不行,你吓着他怎么办?”祁真回了一句,仍蹲在那里伸着手。
少年似乎得到了鼓励,渐渐加快速度,终于到达边缘,高兴地要抓住他,可这时却脚下一滑,整个人向下跌去。祁真心头一跳,猛地前倾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左侍天一直在旁边看着,立刻向他肩上一按稳住他的身体,接着稍微用力,将这两人一起带了上来。
祁真刚才是下意识反应,此刻慢慢回过味,后怕地窝着,恍然间似乎还被左侍天摸了一把头,他没在意,暂时没有开口。
少年也在发呆,数息后眼眶一红,哽咽道:“……谢谢。”
祁真打量一眼,见少年长得很可爱,这样望过来像兔子一样,实在没办法把他和叶天元联系在一起,不由得伸爪子掐了掐脸,彻底放心:“没事吧?”
少年吸吸鼻子:“嗯,你叫什么名字?”
祁真找回状态,微笑地站起身,再次对他伸手:“在下杨真,你呢?”
少年伸胳膊擦擦眼泪,握住他的手,声音仍带着几分哽咽:“我叫沐十里。”
祁真注意到他的手掌已经被岩石割破,问道:“你怎会掉下去?”
“嗯?”沐十里呆了呆,很快摇头,“不,我就住在下面,我娘让我上来找我爹去救她,她说我爹是沐城的沐家家主,你们认识么?”
祁真:“……”
左侍天:“……”
祁真默默向回走,他记得沐家主只有一个独子,何况沐夫人才失踪三年,哪怕红杏出墙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再说峡谷很深,这少年怎么爬得上来?或者不是亲生的?高手么?
他猛地一停,快速又走了回来。
左侍天:“……”
沐十里有些不解,望着他们等待答案。
祁真温和道:“认识,在下带你去reads;。”
沐十里双眼一亮:“嗯,你是好人。”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祁真微笑地拉着他回城,却见他已经脱力,便让左侍天背着,走了十几步后忽然想起一件事,看着左侍天:“你刚刚想说什么?我猜错了?”
“嗯,那不是叶天元。”
祁真一怔:“为何?”
左侍天反问:“叶天元那个样子既然被看穿过,这次怎会再扮?”
祁真眨眨眼,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迟疑道:“为了引我上钩?他之前跑的时候说过我很有趣。”
左侍天笑着摇头,单手托住沐十里,用空出的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册子递过去:“这是江湖中一些人和帮派的资料,叶天元惯用的手法是与猎物混熟再下手,这期间最不愿见到的便是猎物对他警惕,他若扮成先前的模样,你肯定知道那是他,这种情况下他还会得逞么?”
“……不会。”
“所以明知吃力不讨好,他为何还要再扮一次?”
祁真张了张口:“你的意思是……”
“那应该是本尊。”
祁真心头狂跳,脸色都有些变,若那真是疯子,万一察觉暗卫和云卓正在后面追着,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事!
左侍天若有所觉地看他一眼:“少爷?”
祁真强迫自己镇定,沉声道:“我们马上回去。”
左侍天被他忽然变得锐利的眸子弄得一怔,点点头,干脆一手拎着一人直接用上轻功,等他们来到分开的地点,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若其余两路的人没发现红衣人,现在应该都在往回赶。沐十里见祁真来回踱步,似乎很暴躁的样子,小声问:“你怎了?”
祁真简单答:“等人。”
沐十里不由得安抚:“没事,你不要急,兴许你等的人一会儿就来了呢。”
祁真应付一声,紧接着余光一扫,见狗子他们竟真的回来了,便快速迎上前,一问之下才得知右边也是死路,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云卓走的那一条,他立刻道:“狗子你送他去沐家,剩下的跟我去追。”
左侍天不禁问:“少爷认识那个人?”
“也许,我得去见见。”
左侍天还有诸多疑问,但看小王爷的样子恐怕没心思理他,暗道只是见个面似乎没什么危险,便抱好小王爷,与另一名暗卫用轻功向那边奔去,很快将剩余两人扔在了原地。少年仰起头:“你叫狗子?我叫沐十里。”
暗卫木然道:“……不,我不叫,他逗你玩。”
沐十里有些茫然,被带着进了城。
祁真几人追到一半便看见了另外两名手下,却唯独不见云卓,他急忙从左侍天的怀里跳下来:“我哥呢?你们见着红衣人了么?”
暗卫摇头:“我们没发现人,所以就向回赶,云公子说他还有些事让我们先走,他一会儿自己回城reads;。”
祁真问:“他有什么事?”
“他没说。”
祁真不放心:“你们确定没追着人?”
“是。”
“他说一会儿就回?”
“是。”
祁真知道云卓聪明,应该不会干吃亏的事,便点了点头,接着犹豫片刻,询问左侍天:“你说我们如果继续追,能追上红衣人么?”
左侍天望着他:“前面又会岔开,少爷能确定他走的是哪一条?”
祁真默然,半天才压下心头混乱的情绪,缓缓道:“我们回去。”
柳家堡的事比想象中的顺利,花舵主给手下回完信便从抓来的人嘴里撬出了话,紧接着便开始收网,惨案也算是结了。莫惑没有参与几大世家弄的酒席,而是吩咐手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去沐城。
卫玄进了书房,照例把各处传来的消息给他:“钟离家的事已经有眉头了。”
莫惑淡淡嗯了声,自从钟离家的丫头看上一位公子,钟离昊便派人找上了他,他们两家是世交,他虽然对钟离昊不爽,但不会不帮他的妹妹,想来若是顺利点,再过不久应该能喝上钟离家的喜酒,他问道:“那人什么身份?”
“还没查到,”卫玄望着他,“但弄清了他大概要去的位置是沐城,钟离门主如今已经带人过去了。”
莫惑反应了一下:“什么?”
卫玄重复:“他去了沐城。”
莫惑维持着淡然的样子,摆摆手:“嗯,我知道了。”
卫玄又看他一眼,退了出去。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莫惑的脸色顿时沉下来,暴躁地起身踱步,暗道当初就不该帮忙,让钟离昊自己去找算了!还有手下查到消息为何没有先告诉他?干什么吃的!等等,好像是他下的令让风雨楼的人直接向钟离昊汇报……
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又来回走了走,紧接着猛地停住,下一刻,只听敲门声笃笃地响起,他淡淡道:“进来。”
柳公子推开门,见他负手而立,静静望着墙上的水墨画,瞬间有些尴尬,暗暗后悔不该把自己画的东西挂在屋里,而是弄些名人字画。他上前两步,恭敬道:“莫楼主。”
“嗯。”
柳公子微微吸气,将衣摆一掀,跪在地上。
莫惑回过头,垂眼看他:“怎么?”
柳公子清冷的眸子有些发红:“在下替柳家堡这七十三口人谢莫楼主相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从今以后我柳昂这条命便是莫楼主的了!”
他说罢低头,深深地拜了下去。
第40章 沐城十里6
林间散着淡淡的草木味,小鸟清脆鸣啼,哗啦从一棵树飞到了另外一棵,不远处有条粼粼小溪,一匹黑色骏马正在岸边悠闲自得地吃着草。云卓慢悠悠向前走了两步,只见红影一闪,一个人自高高的树上跃下,直直扑向了他。
他猛地抬头,一把架住对方的胳膊,顷刻与这人打了起来。二人速度极快,数息之间就过了十招,直令人眼花缭乱。红衣人又一次闪开他的攻击,轻轻向后跃出一丈站定,玩味地笑出声。
“若江湖上的那些人得知平庸的盟主之子其实是个高手,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他的五官毫无瑕疵,眉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又隐含锐气,被红衣一衬显得艳丽而危险,让人一见之下便无法移开目光。云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眯眯地道:“谁知道,说不准就让我子承父业,带领白道继续与魔教对峙,兴许还会杀上悬影。”
“那些白道可没这个胆子,哪怕杀上来也是被揍的份,”红衣人轻笑一声,“话说回来,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我去玩几天,面具一戴,我不说你不说,谁会知道是你?”
云卓欣然点头:“提议不错,想去哪玩?”
“还没想好,等我决定了告诉你,言归正传,刚刚为何跟着我?”
云卓慢慢向他走了几步:“我弟弟以为你是叶天元。”
红衣人诧异:“你何时有个弟弟?他和叶天元又是怎么回……”他顿了顿,挑眉问,“叶天元看上他了?用过我的脸?”
“是看上了,其他的不清楚,我还没来得及问就急急忙忙来追你了,”云卓望着他,“叶天元是你手下,他能不能用你的脸提前没问过你?”
“问过,我说只要不顶着我的脸睡人就行,但他应该不敢明目张胆用我的脸招摇,就算用了也会遮住,你弟弟大概是觉得背影像,”红衣人说着有点感兴趣,“叶天元易容很少有失手的时候,你弟弟是如何看穿的?”
云卓笑了:“这你得问他,他叫杨真,是我的结拜义弟,将来若是遇见,你可别欺负他。”
红衣人嗯了声,翻身上马:“既然是你弟弟,我会告诉叶天元收手。”
云卓下意识向他走了一步,紧接着很快站定,笑眯眯地道:“我还没问你,这次来沐城是玩?”
“随便转了转,觉得没意思,真不如去月湖河畔喝桂花玉子鲈鱼汤,”红衣人轻轻一笑,潇洒扬鞭,“走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耳边只剩潺潺的流水,云卓望着远处那一抹红,笑着呵出一口气:“桂花玉子鲈鱼汤?弄得我也有些想喝了。”
沐城机关会三年开一次,每次都十分热闹,官道上时不时便能看见路过的马车和行人。左侍天见小王爷走几步就会回一次头,知道他恐怕还不死心,干脆提议道:“少爷,要不歇一歇?”
祁真眨眨眼:“对,我要歇歇,”他扫见路边有棵大树,便过去窝着,“就这里了。”
左侍天没意见,看了一眼另外三名暗卫,带着他们向旁边走了走,开始用内力压着声音询问比较关心的几件事,很快得知小王爷要找的确实是个男人,似乎还爱穿红衣,便在脑中过了过名单,将小王爷已经见过的红央与沐少主划掉,暗道那就只剩杀手和魔头了,这两个简直一个比一个棘手reads;。
他有些无语,换了话题:“他怎会被叶天元看上?又怎会忽然和人结拜?你们就没劝劝?”
三人默默望地。
左侍天盯着他们:“还有什么是我该知道却不知道的?”
三人默默望天。
左侍天温柔地笑了笑:“我有些日子没和人切磋了,现在刚好没事。”
三人心里一抖,立刻扑过去抱大腿:“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少爷想起一出是一出,心思太难猜,我们劝了根本不管用,我们也不想的,真的!”
祁真完全听不见旁边的声音,这时见他们齐齐往小天身上扑,只觉诧异不已,默默望着。
左侍天察觉到小王爷的视线,后退半步让他们起身:“行了,起码你们这些日子把少爷养得不错。”
暗卫动动嘴唇,其实他们没出什么力,这是风雨楼的人养的,至于原因你还是别知道的好,话说……现在想想,小王爷和他们在一起似乎从没挑剔过吃的,赶路时曾经风餐露宿,之前被关石室还差点啃了冷馒头,不像莫惑身边有得力的手下会做饭。
他们顿时就沉痛了,忍了忍,没忍住:“左哥,回头给少爷做几顿好的,他真的不容易。”
左侍天挑眉:“怎了?”
“你不懂。”暗卫回了一句,见小王爷仍乖乖窝着,便凑过去守着他,伸爪子摸了摸头。
云卓回来时远远地就在树下看见了某人,含笑上前:“在等我?”
祁真急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他,见他没事便彻底放心,怀疑地盯着他:“去哪了?真没见着红衣人?”
云卓笑了笑,并不隐瞒:“见着了,还打了一架。”
祁真吃惊:“你们打起来了?你打得过他么?”
“打不过,所以这不是跑回来了么?”云卓丝毫不觉得丢脸,率先转身,“走吧。”
“那你认识他么?”祁真追了几步与他并肩而行,“还有,你看见他的脸了么?”
云卓温和答:“看见了,你认错人了,那不是叶天元,而是悬影主人凤随心,以后可别轻易招惹他。”
祁真瞬间闭住呼吸,片刻后才镇定问:“他长得如何?性格呢?”
云卓看了他一眼,知道与其让这人亲自去看,不如直接告诉他,便道:“长得很好,至于性格……他是很有主见的一个人,活得很洒脱。”
祁真越发觉得是疯子,不由得握了握拳,听见云卓再次提醒自己不要招惹凤随心,便乖巧地应了声,开始思考如何对付那人,不,现在还不确定是疯子,若万一是,可那是魔头啊……他忽然开口:“哥。”
“嗯?”
祁真严肃地望着他:“你说我有可能当上武林盟主么?”
云卓:“……”
云卓哭笑不得,安抚地拍拍肩:“这事以后再说reads;。”
祁真下意识想问是不是敷衍他,但很快想到他如今确实没什么本事,只得暂且作罢,干脆换了话题,询问他们为何会来沐城,又是如何凑到一起的。云卓笑了笑,开始娓娓道来。
他知道当初莫惑与祁真是去了双缘城的分舵,便带着左侍天过去了,为了以防万一,他在赶路的时候找附近风雨楼的人问了问,得知莫惑正赶去柳家堡,但不确定身边都有谁,于是停了停,让风雨楼的人给莫惑送信,询问祁真有没有跟着他们。
莫惑的信很快送回,简单告诉他祁真是想引开叶天元,至于会去哪让他自己判断。
他原本也是想去柳家堡,可坐在酒楼吃饭时总听人提起沐城机关会,继而联想到沐家少主爱穿红衣,便决定与莫惑分开找,免得错过时机,所以就带着左侍天来了。他笑眯眯地道:“看来还是我的运气比较好。”
祁真心里很爽,附和道:“对,兴许还是他太混蛋,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这才让他走了歪路。”
云卓笑了:“你们又打起来了?”
“谁说的,是他总欺负我,”祁真忽略掉自己干的那些事,可怜地指控道,“他把我绑去了分舵,还让我给他当书童,端茶捶腿洗衣服,整天使唤我!”
左侍天听得清楚,不动声色扫向旁边的三人。
暗卫默默远离了几步,一本正经盯着前方的小草,完全不往他身上瞅,一副“我们没看到你”的模样。
左侍天:“……”
云卓则有些诧异,觉得这根本不像莫惑能干的事,但祁真也不可能拿轻易就能拆穿的事诓他,便问道:“为何?”
“因为小金球。”
云卓笑得无奈:“你把事告诉他不就行了?”
祁真骤然意识到云卓不清楚他在这件事上撒了谎,眨眨眼,继续抹黑某人:“他这么不是个东西,我哪怕说了他也还是会想办法欺负我的,下次见面你得帮我。”
“好。”云卓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并不替某人说话,笑着应了声,与他边走边聊,等他们回到城门,却发现沐少主正骑马带着一批人急匆匆往外赶,不由得一怔。
祁真见沐十里扒着马车的车窗恰好向他望,便走了两步,询问他们去哪,结果得知是要去峡谷救沐夫人,顿时一惊:“峡谷不是下不去人么?”
沐少主知道是他们救的沐十里,耐心解释了一下,告诉他们峡谷的一侧有个山洞,里面可以直通谷底,但由于靠近底部的入口太窄,只有沐十里能勉强挤进去,他娘便留了下来,让沐十里去叫人,所以他现在要带人把那个口凿开一点,将他娘救出来。
既然有山洞,为何三年才上来?话说,沐夫人当初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竟真的活着啊?沐十里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一直住在谷底?祁真好奇极了,便说想跟着,兴许能帮上忙。
沐少主点点头,示意他们上马车,一行人很快到了峡谷reads;。
那山洞就在距离崖边不到百丈远的地方,听沐十里的意思,峡谷虽然深,山洞却似乎并不长,沐少主当即带着人下去了,等到他们小心地凿开洞口,并救出沐夫人回城,已经要入夜了。
沐家主和子桑家主午时喝得有点多,两个人分别被扶回房,抱着被子抽噎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完全不清楚沐十里的事。等到沐家主捂着头悠悠转醒,溜达到大厅去找饭,恰好就见儿子扶着一个人进门,他望过去,瞬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脸色登时一变。
“你……”
沐少主一向沉稳的声音有些发颤:“爹,儿子把娘救回来了。”沐夫人也抑制不住上涌的情绪,哽咽开口:“老爷……”
沐家主张了张口,暴怒道:“你个不孝子!就算我因为思念你娘喝酒大哭,你也不能就找个人来骗你老子!爹是那种人么!”
沐少主:“……”
沐夫人:“……”
祁真几人:“……”
沐少主快速回神:“爹,这真是娘!您听儿子慢慢说……”
“胡扯!”沐家主打断道,“那事都过去三年了,你娘怎么可能还是当年的模样,这绝对是易……容……的……”他说着就见女人伸出手,露出他们定情时他送与妻子的镯子,顿时不可置信瞪大眼,踉跄了一步,“你……”
沐夫人笑着流泪:“老爷,我回来了。”
沐家主又张了张口,下意识想说点什么,紧接着眼前一黑,噗通栽倒。众人吓了一跳,急忙跑上前掐人中。沐家主醒来的一瞬间就流了泪,哽咽地握住媳妇的手:“夫人……”
“在,我在。”沐夫人应声。
“你真的回来了?”
“嗯,多亏了十里,十里呢?”沐夫人在人群里找了找,“来,这是你爹。”
沐十里便蹭过去,乖乖道:“爹。”
沐家主足足反应了半天,震惊地看看夫人,又看看少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两眼一翻,又晕了。
众人:“……”
场面一片混乱,这次无论他们怎么掐人中都没能弄醒沐家主,只得去请郎中。沐少主见大家都累了,便吩咐管家准备了饭菜,好让他们吃完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祁真原本想回客栈,但云卓住下了,他又被沐少主劝了半天,便没有再推辞,同意在沐家留宿,饭后溜达了一圈,窝在院内走廊吃着左侍天做的小点心,简直热泪盈眶:“这真是你做的?”
左侍天被他的样子弄得好笑:“嗯。”
“你还会做什么?”
左侍天笑道:“少爷想吃什么,属下都会做。”
祁真顿时双眼放光,对他极其满意,擦了把爪子,扑过去拍肩:“很好reads;!”
四名暗卫在旁边看着,默默围成圈,其中一个忍不住问:“你们说少爷要是不稀罕咱们了怎么办?”
另一人道:“少爷那么好,不会的。我现在关心的是左哥还没来得及问书童的事,可早晚是会问的,到时绝对要打咱们一顿,要不……咱们先打他好了?兄弟合心,其利断金!”
其余几人小心翼翼看看好厉害的左侍卫,转回视线:“不不别冲动,咱们以后还得靠他。”
“……这倒是。”暗卫说着一顿,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进了小院,急忙警惕地看过去,只见沐十里正站在那儿默默望着小王爷。
祁真很快也发现了他,微笑地招招手,递过去一块点心。
沐十里闻了闻:“这是什么?好香。”
祁真知道他真是在峡谷长大的,恐怕没见过这东西,便告诉他是点心,让他吃吃看。沐十里自然听话,吃完后咽咽口水,盯着剩下几块,祁真笑了笑,与他一起分着吃,问道:“你怎么忽然想起来找我了?”
“嗯,我刚刚告诉了我娘是怎么上来的,我娘说你救了我的命,是救命恩人,他们以后要好好报答你,”沐十里慢吞吞咽下嘴里的东西,“然后我想起我爷爷曾经说过一句话,就来找你了。”
祁真挑眉:“哦?什么?”
沐十里双眼清澈,认真道:“爷爷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所以我是你的人了。”
祁真:“……”
暗卫:“……”
你这是什么爷爷?
祁真回神:“他是怎么说的?”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沐十里想了半天,极力学着对方的语气,“小娃子,江湖险恶,没多少好人,出去小心被抓走炒成菜,当然也不全是坏人,若有人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就以身相许吧,他若不肯你就嘤嘤嘤地哭,再不肯你便是被抛弃了懂么,哈哈哈哈……”
祁真:“……”
暗卫:“……”
祁真确定那老爷子是在逗沐十里玩,本想告诉他实情,接着却想到自己要做武林盟主,收了沐十里没什么不好,便一本正经道:“以身相许的意思是你以后要跟着我混,乖乖听我的话,入我天齐宫,为天齐宫争光,知道么?”
沐十里点头:“嗯。”
祁真摸头:“乖。”
暗卫:“……”
沐十里再次吃了一块点心,问道:“天齐宫在哪里?”
“在很遥远的地方,很神秘也很厉害,”祁真道,“而且占地很大,都是高手。”
暗卫默默望天,心想若不算我们,你们天齐宫目前就只有两个人,一个你,一个他。
嗯,都是高手。
第41章 天齐少年1
转天早晨沐家主终于能勉强控制情绪,这才知夫人在峡谷是被一对老夫妻所救,后来老两口去世,只留她与小孩相依为命,便做主认了儿子。他反应一下,顿时慈爱地看向沐十里,觉得越看越顺眼,稀罕得不行。
沐少主有些无语,提醒道:“爹,该吃饭了。”
“对对,别让客人等着。”沐家主说着急忙起身,带着夫人与两个儿子一起进了大厅。
祁真几人这时恰好进门,纷纷道了声早。子桑家的三人昨晚也是在沐家睡的,子桑家主见兄弟找到夫人,当即恭喜了一声。
沐家主满面春光,笑着招呼众人吃饭,顺便邀请他们住下,拍板道:“一会儿就去把房退了,客栈哪有这里住得舒坦,机关会要办二十天,你们别花冤枉钱,也别说那些添不添麻烦的话,你们不住,我每日还得一趟趟地去请,这才叫麻烦。”
云卓与沐少主是好友,来沐城原本就是打算住在沐家,自然不和他们客气,便看一眼弟弟,询问他的意思。沐家主也望过去,万分诚恳:“杨公子请务必住下,昨日若不是你出手相救,十里恐怕就摔死了,我们一家人哪还能团聚?你是我们沐家的大恩人!”
子桑家主忍不住插嘴:“我说得没错吧,杨公子就是仗义reads;!”
“嗯!”
“小事一桩,不值一提。”祁真急忙开口,态度很谦虚,见沐家主坚持让他住,便同意了。而子桑家主经过昨天那场醉酒,与沐家主的交情今非昔比,也没有推辞。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祁真几人多少都对沐夫人在谷底生还的事有些好奇,但没好意思问,倒是沐家主饭后忍不住心疼地提了几句,这时祁真正准备喝完茶去外面等着看比赛,闻言老实坐好,打算多喝几口再走。
子桑瑜这几日都是与他一道,此刻见他不动,又见自家二叔明明已经要站起身,紧接着却坐了回去,无语了一下,也耐心坐着。
沐夫人温柔地为沐十里理了理衣襟,轻声道:“那峡谷长着很多藤蔓,密密麻麻一大片,我跌下去就缠在了上面,一路向下滑,然后越向下便越窄,我从高处落下的冲力很大,直接就从石缝撞了进去,最终跌进半人高的草丛里……”她叹了口气,“脸花了,手脚也断了,浑身都是伤,完全没办法动弹,而在我半丈远的地方还盘着一条碗口粗的毒蛇。”
众人心中一紧,只觉听着就凶险无比。沐家主更是变了色:“那你……”
“还是多亏了十里这孩子,”沐夫人笑着摸摸沐十里的头,“那时他恰好路过,毒蛇似乎听到了动静,慢慢爬走了,然后他发现了我,便回去叫人,将我抬进了他们的草屋里。”
众人松气,沐家父子则立刻感激地看了看沐十里。
沐夫人继续道:“后来阿婶给我上了药,换了件衣服,让我好好休息,可谁知一晚过去,伤口忽然开始发黑,疼得让人根本睡不着。”
众人一惊:“怎么回事?”
“阿婶懂些药理,猜测说怕是藤蔓汁与治伤的药混在一起有毒,她急忙将药擦了下去,但那时毒已入体,我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她也束手无策,”沐夫人回想那段日子,神色有些遥远,“我想我怕是不行了。”
沐家主听得双眼发红:“最后是怎么救回来的?”
“多亏了十里,”沐夫人感慨,“他看我几天没吃饭,就跑出去摘了些野果,洗干净问我吃不吃,我当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想着死也不能做饿死鬼,便硬撑着吃了。”
祁真忍不住问:“所以毒就解了?”
“对。”
沐家父子再次感激地将目光投向沐十里,祁真也深深地觉得这人收得不错,便对他招招手,从左侍天那里要了几块新做的糕点,递给了他。
沐十里双眼发亮,紧挨着他坐下了。
沐夫人含笑望着,慢慢往下说:“我身上的毒几天后便排净了,可手和脚全断,伤了筋骨,成了废人。”
沐家主心疼得不行:“那是怎么治好的呢?”
“多亏了十里,”沐夫人笑道,“阿婶那天刚刚说完要治我的筋骨需要一种稀有的草药,十几年都难得一见,结果傍晚十里抓兔子回来,不知跑去了哪里胡闹,身上恰好沾着一根草。”
祁真道:“就是那个?”
“嗯reads;。”
众人齐齐看向某人,心想这小子的运气倒是不错。祁真越发满意,伸手摸了摸某人的头。沐家主望着夫人:“你的样子没变多少就是草药的关系?”
“不是,我那时浑身都是疤,难看得很,但能活下来我已经很知足了,并不奢望太多,还是多亏了十里,他偶然听见阿婶提起这事,每日便跑去挖摘各种花花草草拿给阿婶看,将没毒的捣碎了让我们敷,我们简直哭笑不得,可知道他是好心,便随他了,谁知竟真的误打误撞治好了,也不知里面掺了哪些东西。”
众人点头,默默又看了看沐十里。
沐夫人最后道:“再后来阿婶他们相继去世,就只剩我和十里了,峡谷那么险,我本以为这辈子都没办法出来,还是多亏了十里,竟发现了一个山洞。”
众人:“……”
沐夫人道:“怎么?”
众人一脸木然:“不,没事。”
沐夫人笑了笑:“是不是觉得十里运气挺好?我们也都这么认为。”
众人沉默,暗道这哪是普通的运气好?这小子是福星投胎吧!
祁真也无语了片刻,发现沐十里刚刚吃完一块糕点,捧着茶杯满足地喝光茶,恰好正望向他,便问道:“想去玩么?我带你出去转转?”
沐十里期待地看着沐夫人:“娘?”
“去吧,”沐夫人笑着点头,让老爷派了两个家丁跟着照顾,温和地对祁真道,“十里自小在峡谷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总喜欢到处乱跑,要是惹了麻烦还请杨公子多担待。”
“无妨,”祁真爽朗一笑,“他从昨晚起便是我天齐宫的人,在下自然会看着他。”
除去暗卫,其余众人都是一怔。云卓是知道祁真身份的,只略微一琢磨便明白了“天齐宫”三个字的含义,笑眯眯地盯着他看了看,想起当初在京城酒楼听见的醉话,暗道帮派都有了,他弟弟这真是要做武林盟主?难道就为了揍人?
沐家主则诧异问:“天齐宫?”
祁真微笑颔首:“实不相瞒,在下乃天齐宫的人,不过我们天齐宫已经百余年没参与过江湖上的恩怨了,沐家主怕是没听过。”
众人又是一怔,沐夫人急忙忍不住问:“杨公子方才的意思是十里他入了天齐宫?”
“嗯,他昨日来找在下说要报答救命之恩……”祁真避重就轻简单叙述一遍经过,重点突出沐十里是自愿加入的,他明白沐家的人会不放心,便给他们商量的余地,带着沐十里出门了。
沐十里昨日就对街上的东西很好奇,如今不用再忙着救母,便一一转了转。
机关会还在开,子桑瑜要比赛,半路便与他们分开了,而云卓不怎么喜欢逛街,倒是对大赛有些感兴趣,便打声招呼,笑眯眯地走了,很快只剩他们几人。
对于天齐宫的人,祁真是非常珍惜的,因此特别有耐心地陪着沐十里逛,还买了大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reads;。他发现这少年其实是有一些认生,不熟时挺安静乖巧,熟悉后则很活泼,或许是他昨晚答应了他“以身相许”的请求,十里对他明显亲近了许多,一路上总找他说话,问东问西的。
“少主,这是什么?”
祁真温和道:“这是胭脂,你没见你奶奶或你娘用过么……别尝,这不是能吃的。”
沐十里哦了声,放回去向前跑了几步停在另外一个摊位:“这又是什么?”
“糖人,这个能吃,要么?”
沐十里立刻点头,紧接着很快摇头,因为他看见两个小娃娃拿着这东西从面前走了过去,他如今快十五了,哪怕生性再单纯也不想吃小孩子吃的玩意被人笑话。
可真的很好吃的样子啊……他呆呆地望着摊位。
老板见他身着华服,想必很有钱,急忙讨好问:“公子要来一个么?”
“不要。”沐十里拒绝,继续呆呆地望着,雷打不动。
老板:“……”
祁真:“……”
祁真看得无语,买了两个塞进他手里,示意他尝尝。沐十里双眼一亮,但还是有些迟疑,小声问:“少主,我看都是小孩子才吃这个。”
“谁说的,大人有的也喜欢吃,狗子就是。”祁真说完又买了一个,转身递给暗卫,沉默地盯着他,一副“你陪他一起吃”的模样,
“……”狗子委屈地拿着舔了一口。
沐十里这才放心,再次往前走,忽然道:“咦,子桑哥!”
祁真诧异地望过去,见子桑瑜向他们走了过来,不由得问:“不是要比赛?”
“我二叔在那,我想了想,还是来找你们了,”子桑瑜将目光转向沐十里,眸子里带起柔柔笑意,“你喜欢吃糖人?”
“嗯,很好吃,子桑哥你也尝尝。”沐十里高兴地向他跑了两步,想要递给他,却在靠近时不被行人撞了撞,顿时踉跄了一下。
“小心!”子桑瑜及时抱住他,搂了搂他的肩,“没事吧?”
“没事……”沐十里抬起头,见糖人拍在了对方的脸上,急忙道歉,“你别动,我给你擦擦。”
子桑瑜笑道:“好。”
沐十里便掏出他娘给他塞的手帕仔细给这人擦拭,见对方忽然笑着掐了掐他的脸,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便礼尚往来地也掐了一把,接着顿时察觉出奇怪,忍不住向外一拉,继而将整张脸皮都拉了下来。
沐十里:“………………”
子桑瑜:“………………”
祁真:“………………”
暗卫:“………………”
祁真猛地回神,还未开口就见“子桑瑜”迅速后跃,霎那间飞上了不远处的屋顶,心中一动,拦住了要追的暗卫,朗声笑道:“叶天元,你好歹也有些名气,怎么现在才敢露面,还总见着我就跑?胆子也忒小了reads;。”
街上人来人往,旁边便是酒楼,坐着不少江湖人,闻言便齐刷刷看过去,见那边站着一个漂亮的少年,心里立刻有了几分猜测。
叶天元这时已经戴上面具,笑道:“你可别冤枉我,我才到沐城两天,这就急着来见你了……”他说着诡异地想起莫惑,下意识把话咽了回去。
那时他跟着莫惑去柳家堡,第一天就倒霉不已,刚开始他还以为是想多了,直到后来与花笑言聊天时称呼这少年宝贝被莫惑恰好听见、并且转天越发倒霉后,终于知道那不是错觉,而是莫惑在暗中整他,于是急忙与他们分开走,后来他没在柳家堡见着少年,便扔下他们独自离去,试着来沐城看了看,这才重新遇见少年。
刚才那话说得有点暧昧,若被莫惑知道又得找他麻烦,简直耽误他猎-艳……他撇撇嘴,笑道:“言归正传,咱们的事就此结束,小金叶你扔了便是,还有,你想知道的东西去问莫惑,我都告诉他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叶天元主动放弃猎物是很难得的,这少年竟能逼得他放手?而且听话里的意思似乎还能牵扯上莫惑?众人不由得打量少年,纷纷猜测对方的身份。
祁真虽然奇怪叶天元的决定,但不会影响他的计划,便负手而立,朗声道:“算你识相,记住,我天齐宫的人不是你能随便招惹的。”
天齐宫是什么?叶天元心里诧异,可不想被人围观,道了句后会有期便走了。
祁真收回视线,心里特别满意,带着人继续逛街,知道众人肯定会议论天齐宫,名声便打出去了。
沐十里仍捏着那张脸皮,茫然极了:“少主,为什么他的脸可以撕下来?”
祁真嘴角抽搐,暗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叶天元若不是想吃十里的豆腐,也就不会被拆穿,不过看刚才的情况,难道叶天元对十里起了兴趣?他下意识想到沐十里诡异的好运,总觉得叶天元若真敢发小金叶,倒霉的恐怕不是沐十里,反而是叶天元他自己。
他安抚道:“没事,别理他,那是假的。”
沐十里一怔:“假的?”
祁真点头,一边走一边为他介绍人-皮面具。
沐城机关会每日都很热闹,每日也都有新鲜的东西,祁真带着沐十里一连玩了三天,关系越来越好。这天他们照例去玩,谁知刚刚走到酒楼便被一个年轻公子拦住了去路。
风雨楼的人已经知道他是楼主夫人,便暗中盯着,总有些不安,钟离门主怎么也来了沐城?他找夫人做什么?等等,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几人目送他们进了酒楼,感觉整个人有点不好,急忙给楼主传消息,告诉他钟离门主忽然在沐城现身,见到夫人的第一面就要请人家吃饭,夫人竟然同意了!
莫惑收到这张纸条时是晚上,他打开看一眼,眸子一沉,立即砸了杯子,接着察觉到外面的脚步声,便迅速闪过去要捡起来,却对上一大堆碎瓷片,这才发现杯子被砸烂了——怎么捡?
莫惑:“………………”
第42章 天齐少年2
“不知钟离门主找在下所为何事?”
沐城最大的酒楼内,祁真跟随钟离昊迈进二楼的雅间坐好,含笑开口。
他暗中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
钟离昊的长相非常出色,五官的轮廓很深,有一双狭长漂亮的丹凤眼。他穿着宽大的衣袍,长发披在身后简单用绳子一扎,明明是慵懒随意的打扮,可到他这里却能透出几分霸道的意味。
无情门在江湖上与风雨楼齐名,门主钟离昊的名气虽说没有莫惑那么响亮,但也丝毫不逊色。他无情门收的都是一些被欺骗玩-弄过感情的男女,也都被绝望锤炼过,因此大多是心狠手辣、敢爱敢恨的主,虐起人渣毫不手软,并且深受门主霸道性子的影响,正邪两派都敢招惹,实力强悍,不容小觑。
重要的是他们并未放弃感情,反而变得比以前更加理智和迷人,为此还成就过不少佳话,时常被众人乐道——能将无情门发展到这一步,而不是成为让人退避三舍、谈之变色的邪派,钟离昊功不可没。
钟离昊与莫惑一样令江湖中的人敬畏,但与莫惑的冷淡不同,他是一个很恣意狂妄的人,他若对你看顺眼,那自然一切好说,若不然,那最好少在他面前出现,否则只能是自认倒霉的份。
此刻他对着祁真,笑得就很和善:“没什么,就是听说杨少侠能把叶天元逼得屡次逃跑并最终放手,心里有些好奇,今日既然遇见,当然要喝一杯。”
祁真眨眨眼,心想难道本王的名声已经响亮到让钟离昊找他喝酒的地步了么?他顿时激动,面上则依然是那副大方有礼的模样,朗声一笑:“不过是件小事,不值一提,若不是他先惹上我,在下也不会收拾他。”
他对这人的身份没有半点怀疑,因为叶天元大概是怕被别人的名气盖过,至今还没易容过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哪怕前些日子疑似假扮过凤随心也都戴着面具,想来如今也不会破例。
况且叶天元几天前已宣布放手,犯不着再接近他,而钟离昊不好惹,其他人自然更不敢冒名顶替,所以不出意外,这便是钟离昊本人reads;。
钟离昊笑着问:“我听说杨少侠是天齐宫的人?”
“正是,”祁真心里更爽了,补充道,“但我们天齐宫已经百余年未在江湖中露过面了,钟离门主想必没有听过。”
钟离昊见他嘴上说得谦和,双眼却在发亮,显然非常开心,觉得有点意思,笑了笑:“确实,不知这天齐宫在哪?”
祁真迟疑道:“这个……门规所定,恕在下不便告知。”
某四名暗卫默默望地,有点沉痛。
再次遇见叶天元后,当晚小王爷便拉着他们开始编故事,准备把天齐宫的背景想得完美无缺,他们几个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有了主意,结果左侍天做完点心回来,简单一句“说得越少越不容易露馅”就让小王爷打消了念头,他们虽然也赞同左哥,可编得那么好的故事没用上,还是让人很惋惜!
钟离昊不知这其中的曲折,笑着应声,问道:“那如今天齐宫是想重出江湖?”
“不是,在下此次出门只为历练,”祁真解释道,“其实按照惯例,年轻一辈都是要在宫内的试炼谷学习的,可今年人数众多,我师父不是个恪守成规的人,便做主让在下出来了,但宫里的人只想一心闭关钻研武学,并不愿过问江湖恩怨,因此有外出弟子不可透露天齐宫所在的规定,不过临行前师父说天齐宫不是见不得人的邪-教,不用畏首畏尾,大可自报门派,是好是坏自有他们担着,所以在下才没有遮遮掩掩。”
“原来如此,”钟离昊了然,扫一眼他身后,“这些是你的手下?”
祁真摇头:“是门徒。”
钟离昊似笑非笑望着他:“历练不就是为了经受考验?怎么要带这么多门徒?”
祁真反应一下,尴尬地笑笑:“实不相瞒,天齐宫的宫主乃是家兄,此次在下出门家兄放心不下,便多派了些人,非要在下带着。”
钟离昊点点头,打量这少年娇贵的模样:“令兄想必很疼你。”
“嗯,我大哥对我一直特别好。”祁真说着不禁想起了宫里的大哥,暗道这么久没见,也不知对方好不好,忙的时候有没有记得吃饭。
钟离昊见他眼神遥远,不想勾起他的思乡之情,便换了话题,与他边喝边聊,接着见这少年吃了几口菜,漂亮的眸子再次变得亮晶晶的,不由得好笑,干脆多留了一会儿。
二人和气地吃完一顿饭,笑着告别。此刻正是饭点,大堂坐着不少江湖人,这时扫见一群人下楼便都看了一眼,紧接着很快有人认出钟离昊的身份,心里一惊,一眨不眨地目送他们出门,然后忍不住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钟离门主不是正在为堂妹寻人么?怎会忽然来沐城与少年吃饭?这少年姓杨又不姓左,难道是朋友?众人困惑极了,经过几天的观察,他们知道少年与沐家和子桑家的关系都很好,如今一看,这人难道也认识钟离门主?话说回来,天齐宫究竟是何时出现的门派?根本没听过,是他们太孤陋寡闻了么!
祁真完全不清楚天齐宫在无意间又火了一把,他很快与钟离昊来到街上,简单聊了几句便分开了,站在原地望着对方的背影,一时没动。
躲在不远处的风雨楼的人见他这般不舍,越发替自家楼主担心,生怕他会看上人家,急忙装作逛街的样子暗搓搓挡住他的视线,不让他看reads;。
祁真只当是行人,收回了目光。
风雨楼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见夫人带着沐十里继续逛街,便注意着不让对方的手下察觉,慢慢跟了过去。
沐十里玩了三天,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好奇了,亦步亦趋跟着祁真:“少主,刚刚那是你的朋友么?”
“不是,他是无情门的门主,钟离昊。”
“无情门是什么?”
祁真知道对于江湖上的事这人比自己还无知,便耐心为他介绍三个有名的中立门派。沐十里听得很认真,好奇问:“他是狠角色?但看着挺好相处的呀。”
“这是因为我把叶天元解决了,他觉得我很厉害所以想与我结交……”祁真越说越迟疑,不确定地望着暗卫,“你们说真的假的?他不是别有目的吧?”
左侍天保持沉默,没有开口。另外四人想了想,说道:“兴许他来沐城是有事,然后听说了少爷的英勇事迹,就有些感兴趣了?”
“会么?我又不是叶天元放弃的第一个猎物,再说江湖上能让叶天元忌惮的人不少,他的身份摆在那,何必费心地来与我结交?”祁真微微一顿,忽然想起云卓说过钟离昊也在找小金球,暗道该不会是听见什么风声了吧?他皱眉问,“你们说他若是别有目的,会是因为什么?”
暗卫也联想到了小金球,思考片刻道:“少爷,咱们不如先查查他来沐城想干什么,若不是办其他事,咱们再怀疑也不迟。”
祁真点点头,边走边道:“最近多留意一下,看看他有什么动作,前些日子不是还听说无情门要找人么?兴许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人。”
暗卫附和道:“嗯,我们记得,他堂妹要还人家东西。”
“什么还东西,估计就是看上了。”
“我也这么觉得,也不知是谁。”
“我就知道姓左来着。”
“对呀,姓左……”
话音戛然而止,场面瞬间陷入死寂。
祁真和暗卫:“………………”
几人反应一下,齐刷刷地看向一直未曾插过嘴的某人。
左侍天:“……”
祁真上前两步,紧紧盯着他:“小天,说实话,来的路上有没有遇见一个姓钟离的姑娘?”
左侍天笑得很无奈:“属下当时急着来找少爷,只与她说过两句话而已。”
“没落下东西?”
左侍天更无奈:“没有。”
祁真和暗卫几乎同时意味深长应了声:“哦……”
左侍天:“……”
祁真伸手拍拍他的肩,终于明白钟离昊为何会找上自己、又为何多问了几句关于天齐宫的事了,敢情是为了钟离小姐reads;。他快速想起一件事,问道:“我听说钟离家这一代的少爷蛮多的,是吧?”
暗卫道:“是,就一个姑娘,宠得不行。”
祁真眼神遥远:“如今钟离昊已经追来了,剩下的人大概很快会接到消息。”言下之意,接下来的几天,那些钟离家的少爷恐怕会哗啦哗啦往沐城赶。
左侍天忍不住道:“少爷……”
“别说了,我都懂。”祁真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表情带着深深的理解。暗卫看着左侍天的模样,忍不住也伸爪子拍了一把,接着见这人沉默地扫过来,便急忙缩了回去。祁真没理会他们,转身走人,神色有些凝重。
这事可不好办,小天是大哥的人,将来搞不好要由暗转明不再做暗卫,而是得个官职继续效力,而江湖与朝廷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他们能有什么结果?何况看小天的样子似乎没那心思,钟离家的人那么强势,若来硬的怎么办?
他先前会答应和钟离昊吃饭,原本是想交个朋友,等到混熟再试着问问小金球的秘密,如今一看,他们不结仇就不错了。
他没了再逛的心思,默默带着人往回走,很快进了沐家大门。
云卓这天没去外面玩,见到他不由得挑眉:“怎了?有心事?”
“有一点,”祁真示意众人别跟着,然后拉着云卓进屋,将事情交代了一遍,问道,“你说我还能和他做朋友么?”
云卓也对这事不可思议,笑着问:“你为何非得和他交朋友?”
因为无情门蛮厉害的,若有钟离昊的支持,兴许爬盟主的位置会好爬一点,将来也就能对付疯子了!祁真一本正经道:“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啊。”
云卓哭笑不得,摸摸他的头。
“你说我们会打起来么?”
“应该不会,他们又不是强盗,”云卓安抚地笑道,“别想那么多,没事的。”
祁真还是有些不放心,下午便没有再出去,晚上早早便睡下了。梦里是空无一人的沐城街道,钟离家的人气势汹汹杀了过来,小天仰起头,宁死不从,结果惹得钟离昊大怒,派人将小天一绑就扔进锅里煮了,他顿时吓得睁开眼,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是梦。
他在心里松气,迷迷糊糊翻过身打算继续睡,可紧接着就见身边躺着一个人,长相很出色,气场很强大,一双眸子深邃冰冷,像是融不进半点暖意,正是莫惑。
莫惑单手撑着头,好整以暇望着他,淡淡道:“早。”
祁真眨眨眼,又眨眨眼,有些茫然,慢吞吞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
莫惑一把捏住他的小爪子,冷冷一笑:“以为是在做梦?”
祁真:“…………………………”
怎么回事,莫惑怎么会在这里?又是怎么进来的?暗卫呢?都被煮了吗!
第43章 天齐少年3
祁真有睡懒觉的习惯,虽然此刻被噩梦和莫惑连番刺激了一下,但也仅能维持片刻的清醒。
若换了别人,睁眼发现大名鼎鼎的莫楼主就躺在身边,肯定会吓得毫无睡意,可他根本不怕莫惑,自然无所谓,所以很快就感觉困意涌了回来,默默看看面前的人,又看看外面的天色,慢慢抽回手,翻身背对他向被窝里缩了缩,继续睡。
莫惑:“……”
莫惑简直要气笑了,拎着他的后领将他拉到身边,见这小东西扭头瞪眼,漂亮的眸子带着层水汽,还有些发红,不由得神色一暗,特别想把人狠狠揉进怀里抱一抱,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便扳着某人的下巴,冷冷问:“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祁真伸爪子拍开他,脑袋还不太灵光,晕乎一会儿才问:“我那些手下呢?”
“在外面。”
祁真放心了,慢吞吞向床里缩,接着很快又被拖回去,顿时就怒了,但到底记得彼此的实力悬殊,便没扑过去打人,而是用寒光烁烁的小眼神窝在那里盯着他。
莫惑忍不住掐了把他的脸,声音如常:“再问一遍,没有要对我说的?”
祁真知道他大概指的是逃跑,默默向被窝团了团,正要简单解释两句,紧接着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伸出手:“……我方才是用这只手戳的你?”
“嗯。”
祁真眨眨眼:“我半夜起来方便了一下。”
莫惑盯着他:“所以?”
“那时迷迷糊糊好像没洗手。”
莫惑:“……”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祁真慢慢凑近他,打算再次戳戳脸想确认一下有没有发僵,却见这人翻身下床头也不回地走了,于是满意地窝着睡觉,可惜还没过去多久就察觉他又回来了,立刻打滚哼唧了一声,只得睁眼望着他reads;。
莫惑手里拿着浸湿的方巾,先是慢条斯理擦了擦脸,然后拉过某人的小爪子擦干净,接着随手一扔,重新躺回到床上盯着他,整个过程特别淡定。
祁真:“……”
祁真本以为他会去狠狠地洗半天脸,谁知这就完了,暗道为了让自己忏悔地说几句话,这人也不容易,沉默一下认命道:“我是想引开叶天元。”
莫惑略微挑眉:“结果来沐城的这一路都没见他现身,对吧?”
“嗯……嗯?你怎么知道?”
莫惑捏着他的下巴,凑近了一点,淡淡道:“因为你走的那天下午我就将他捉来了,可等了半天就不见你回来,只能带着他一起去柳家堡。”
祁真:“………………”
莫惑见这小东西悲愤地瞪眼,只觉这段日子的不爽终于缓解了一些,盯着他微开的嘴唇,低声道:“不是要睡觉?现在可以睡了,剩下的等你睡醒再说。”
祁真很气愤:“还有剩下的?”
莫惑并不准备现在就问他钟离昊的事,而是道:“比如说你身为书童却离开了将近一个月,这与约定不符,我要把天数补上,并且再翻一倍。”
祁真反应了一下,怒道:“凭什么!”
“凭我高兴。”
祁真下意识想咬他两口,磨磨牙,忍下了:“我有两个问题。”
“问。”
“叶天元的放手与你有关么?”祁真说着见这人点头,怒气稍缓,继续道,“他还说我想问的事你都知道,是什么?”
莫惑并不瞒他:“他是按照凤随心的样子易容的。”
果然……祁真在被子里手握了握,回想当时叶天元给他的感觉,觉得凤随心是疯子的可能性很大。
“想见凤随心?”
祁真回神:“你知道他在哪?”
“他的行踪总是飘忽不定,我的人也是偶尔才能遇见他一两次,以后若再见着他,我会带你过去,”莫惑看他一眼,补充道,“但前提是你能老实点,我既然已经答应你要寻人,你耐心等着便是,别像这次一样到处乱跑,我还得来找你。”
祁真自知理亏,乖乖哦了声。
莫惑抬起手想揉揉他的头,接着迟疑地顿了顿,落下拍拍肩:“行了,睡吧。”
祁真其实不怎么困了,但他毕竟不习惯早起,便翻身窝了一会儿,渐渐又开始昏昏欲睡,可这时只听砰地一声大响,顿时一个激灵坐起身,抱着被子惊悚地望过去,发现是房门被撞开了。
莫惑早在察觉到外面越来越近的动静便站起了身,此刻见花笑言与卫玄两个人竟被逼了进来,不由得扫过去,很快看见一个俊朗的年轻人,略微诧异地挑了挑眉。
暗卫是轮流看守小王爷的,接近天亮的这一班并不是左侍天,因此不清楚有人进了小王爷的卧室,不过他们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很快听到了外面的打斗声,便急忙出来与对方交上手,这才成功进门reads;。
左侍天只简单一扫就清楚没什么事,神色轻松迈进门,望向大床:“少爷。”
祁真被几次三番地打扰,感觉脑袋一抽一抽地疼,但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便挥挥手说了句没事,示意他们都出去,然后抱着被子向床上一躺,不动了。
“听见没有,早就说了我们楼主是好人,你看你偏不信。”花舵主急忙要拉着左侍天离开,却见他率先转身出门,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立刻痛心疾首,你走得倒是挺痛快,知不知道我们楼主好不容易才能见到夫人?如果刚刚恰好是想这样那样一下却被你打扰了,我一定揍死你!
他不依不饶追过去:“我跟你说我们是没有认真打才让你得手的……”
左侍天早已从暗卫口中听说过风雨楼的事,虽然他隐约察觉出有点问题,但这些人毕竟对小王爷不错,笑了笑,不置可否。
暗卫和风雨楼的人还在交手,前者经过教训,知道这帮货总喜欢仗着人多拖住他们,干脆不再挣扎,边打边聊天,气氛竟非常不错。其实他们之前总是在一起吃饭喝酒,刨除某个分歧点,关系还是挺好的。
“我们楼主多出色,早晚是一家人,你们别挣扎了不行么?”
“做梦去吧!”
“别那么抗拒嘛,对了,这么久没见,狗子你白头发又多了吧?”
“……不告诉你们,但我们左哥来了,以后有事就交给他了。”
“左哥是谁……卧槽,那和舵主交手的是谁?这么厉害!”
“那就是我们左哥呀,震惊了吧?”
一直到花笑言几人从屋里出来,他们都还在闲聊,暗卫很快发现左侍天对他们招招手,示意不用打了,于是高兴地回到小院,颠颠地和风雨楼的人跑到一旁坐着,继续聊。
左侍天:“……”
卧室重新变得安静,莫惑看一眼窝成团的人,问道:“刚才的人是谁?身手挺不错。”
祁真原本不想搭话,闻言便急忙扭头望着他:“是小天,我大哥新给我派的人,做饭很好吃,还特别厉害,搞不好比你都厉害!”
莫惑非常不喜欢听他夸别人,冷冷道:“江湖上能胜过我的人不超十个。”
祁真顿时惊讶,他知道莫惑不是狂妄自大的人,会说得如此斩钉截铁绝对是把一些不定因素考虑进去了,实则排名还会靠前,可江湖有多大?又有多少藏龙卧虎的地方?莫惑才二十出头就能有这样的实力,将来还不知会怎样。
他忽然心中一动:“无情门的钟离昊有你厉害么?”
莫惑想也不想:“你说呢?”
祁真反应一下,抱着被子蹭到床边:“楼主。”
莫惑对上他亮晶晶的小眼神,心情瞬间就好了,但表情依然很淡:“怎么?”
“咱们现在是一伙的,”祁真诚恳道,“将来如果有人欺负我,你总得帮着点,再说我还是云卓的弟弟呢reads;。”
莫惑略微一沉吟:“与钟离昊有关?”
“算是。”
莫惑自然巴不得打钟离昊一顿让他赶紧滚,垂眼看看这小东西期待的神色,忍住摸一把的冲动,淡淡地嗯了声。祁真心中一块大石落定,向被窝一缩,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莫惑静静在房间站着,听见少年的呼吸很快变得绵长而均匀,便走过去为他放下床幔,顿了顿,以防万一点了他的睡穴。
祁真毫无所觉,睡得非常踏实。
莫惑翻身上床将他拉到身边,终于把人揉进怀里抱了抱,然后扳起他的下巴吻过去,过了半天才重新望着他,伸出拇指在他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我会让你见凤随心,但不是现在,你可别怨我……他在心里默念道,神色沉得很深。
他能肯定凤随心以前没见过少年,与其让少年去找什么心上人,不如就让这小东西认为凤随心便是要找的人,如此一来就能一直守在他身边等着见凤随心,哪也去不了。他要等少年对他产生感情再让这两人见面,到那时这小子估计就不会再惦记那心上人了。
混小子你最好乖一点,要是再跑掉真的去找了别人,我绝对会想办法宰了他,你怨我也没用……莫惑沉沉地盯着面前的少年,再次吻了过去。
他陪少年躺了一会儿,揉揉抱抱过足瘾后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为少年理了理被弄乱的衣服,下床解开穴道,见对方仍安稳地睡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维持着愉悦地表情走到门口,并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恢复冰冷淡漠的神色,迈了出去。
左侍天正在外面站着,看了他一眼。
“他已经睡下了。”莫惑淡淡道,转身离开。
天色比之前亮了点,风雨楼在沐城的几个人早已听命地守在一旁,见到他便与他一起走进小亭,将近期发生的事交代了一遍。莫惑问道:“沐十里?”
“是,他是沐家的二少爷,可到底是怎么多出来的属下还未查到,”他们低声开口,“沐家主也还未对外宣布,属下觉得恐怕要等到机关赛比完。”
莫惑听他们说了几句沐家的事,觉得那小东西恐怕都知道,便点点头,问了问钟离昊的情况,接着得知钟离家的人都在向沐城赶,而少年身边新来的手下恰好姓左,顿时一切都明白了,问道:“钟离家的丫头现在在沐城?”
“是,一直在客栈住着呢。”
莫惑应声,觉得有点意思,正要再问两句就见云卓笑眯眯地过来了,便示意手下离开,然后听云卓询问找人的事,便道:“江湖那么大,哪能这么快找到?”
“穿红衣的又不多,”云卓含笑坐在他对面,“快点找,找到让他打一顿便是,省得他总惦记去当武林盟主。”
莫惑反应了一下:“……打人?”
云卓笑了:“他要找到人家打一顿,你不知道?”
莫惑:“……”
第44章 天齐少年4
云卓完全不清楚那段时间莫惑经过了怎样的心里挣扎。
他本以为祁真既然让莫惑帮忙找人,应该会说得详细一点,哪怕没全交代,凭莫惑的聪明和手段,过去这么久也该能套出话来,所以便毫不犹豫地说了,但此刻看莫惑的反应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他诧异地挑眉:“你真不知道?”
莫惑盯着他:“你说的都是真的?”
云卓笑了笑,不再隐瞒:“八成,他那时喝醉了,虽然说的是醉话,可看样子不像撒谎。”
莫惑眸子微沉,暗道换言之,他因为一个谎话莫名其妙就把自己坑了进去,也因为这件事在书房难受地坐了一天、不停地摔东西捡东西,如今还想了各种阴险的办法留着将来宰人,结果到头来其实是被那混小子给骗了?
他当初自作多情栽得已经够冤了,没想到还能更冤一点!
好,非常好。
他紧了紧后牙槽,简直想回去把那小东西按在床上狠狠地蹂-躏一顿。
云卓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破绽,好奇问:“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要找心上人。”莫惑很快冷静,淡淡开口。云卓没料到竟会是这个,怔了怔,顿时笑出声:“没事,打是亲骂是爱,兴许他真是喜欢人家。”
“你信?”
“信,”云卓笑得两眼弯弯,见他开始查看各处送来的消息,一副不愿搭理人的模样,便笑眯眯地换了话题,“小金球的事有眉目了么?”
“有一点reads;。”
云卓含笑望着他:“我听说你让他做你的书童?”
“嗯。”
“为何?”
莫惑微微一顿,淡定地看过去:“我高兴。”
云卓与他对视,试图找到一丝别样的情愫,但终究失败了,提醒道:“他毕竟是我义弟,别做得太过分,还有,记住我曾经说过的话。”
莫惑就知道他是在意这个,随口问:“因为他的身份?”
“算是。”
莫惑了解云卓的性格,明白这人不会多说,便继续看消息,心底没有半点动摇。他既然看上了那小东西就会想办法弄到手,对方是谁或别人说什么都不会令他改变主意,他就是要他。
“对了,”云卓突然道,“我前几天遇见大名鼎鼎的凤尊主了,他也来沐城转了一圈。”
莫惑又是轻微的一顿:“他……”
“他说觉得没意思,”云卓知道他的未尽之意,笑眯眯地道,“所以要去月湖河畔喝桂花玉子鲈鱼汤。”
莫惑眸中一向冷淡的情绪缓和了些,嗯了声。
祁真照例是在饭点前清醒过来,默默窝了一会儿,终于不再晕乎,简单收拾完便带着暗卫去吃饭。莫惑已经在大厅里坐着了,而沐家父子自这人天未亮登门时便都醒了,之后再没睡着过,毕竟风雨楼的名声太响亮,莫楼主平时也太难见到,他们不清楚他有什么事,自然不敢怠慢。
几人正在聊天,这时见到祁真进门便都看了过去。
祁真仍是平日那副大方从容的模样,微笑地道了声早。子桑瑜和沐十里喜欢每日跑去找他,然后与他一起过来,此刻发现忽然多出的莫惑,二人都是一愣。沐十里歪歪头,有些好奇,子桑瑜则能看出这人不简单,收了几分笑意,拘谨地走进去。
“来来。”沐家主笑着招手,为他们介绍了一下莫楼主。
沐十里从祁真的口中听说过风雨楼的名字,看一眼莫惑,礼貌地问好。子桑瑜紧随其后也喊了声莫楼主,心里惊讶非常,他们子桑家虽然已退出江湖,但同样听说过莫惑的大名,谁知竟能在这里遇见。
莫惑简单对他们点头,看向某人:“睡醒了?”
祁真含笑应声,在他身边坐下。
沐家主知道莫惑这次是来找他,如今见他们到齐便忍不住笑着问:“二位是朋友?”
祁真心头一跳,猛地想起他是书童,率先开口笑道:“嗯,旧识。”他暗暗瞥向某人,生怕这人拆他的台,他可是天齐宫的少主,去做书童什么的听着就不霸气,脸往哪放!
莫惑见他时不时望着自己,漆黑的眸子带着些隐隐的期待和可怜,顿时有几分愉悦,暂时没计较被骗的事,淡淡嗯了声reads;。
祁真立刻松气,笑着与他们一起走到餐桌吃饭,见莫惑颇有深意地看过来,便坐在他身边,特别识时务。莫惑很满意,盛了碗粥递给他,见他乖乖地开始喝,只觉有些日子没看过他这副样子了,心里最后那一丝不爽的情绪终于消散。
沐家父子暗自吃惊,莫楼主既然能主动盛粥,必定是十分看重少年的,他们不由得想起前几天钟离门主找少年吃过饭,暗道天齐宫究竟是什么门派,为何他们从任何记载里都没查到只字片语?莫不是太过神秘,只有大世家或诸如风雨楼这种强悍实力的帮派才知道?
二人望着少年,对他有了新的估量,并在十里加入天齐宫这件事上比之前放心了不少。
云卓自然也看见了莫惑的动作,眯起眼,总觉得莫惑待祁真的态度有些问题,但这人做事时常是只凭心情,兴许真是看人家顺眼而已。他压下疑虑,简单吃完饭,拉着他们找地方一坐,笑眯眯地提起了找人的事。
机关赛已接近尾声,沐家与子桑家的人都去了赛场,原本沐家主是想留下陪客,但见他们似乎有事要谈便也走了,如今小亭里几乎都是自己人,无需顾虑。他打趣道:“我才知道你找的朋友是心上人,不是还要打他一顿么?”
祁真默默反应一下,镇定道:“嗯,我找不到他,他也不来找我,我当然要先打他一顿解气,但我是很喜欢很喜欢他的。”
“……”莫惑扭头盯着他,“真的?”
“当然,”祁真睁着黑漆漆的眸子与他对视,“你不是都知道么,我说的可是实话。”
莫惑再次想把这小东西蹂-躏一顿,问问究竟是真是假。
其实早晨得知少年心里没人,他生气后是有些欣喜的,谁知这么快就被泼了盆水,不过无所谓,他早已陷进去也早已决定要拖着这人,若是假的,自然皆大欢喜,若是真的,宰了便是。
他极其淡定地嗯了一声。
云卓暗中打量,见状稍微打消了一些怀疑。
左侍天也在关注着莫惑,因为自从听完暗卫的叙述他就觉得有问题,虽说风雨楼的人都以为莫惑看上了小王爷,可那段日子莫惑若真的有心折腾小王爷,风雨楼的人又怎会违背楼主的命令?所以至少他们的举动是被默许的,那莫惑的态度就不得不让人在意了。
莫惑不想再谈这个话题,端起茶杯,淡淡问:“沐十里是怎么回事?他也成了天齐宫的人?”
“你说他啊,”云卓率先开口,慢悠悠地道,“他的命是我弟救的,之后非要以身相许,我弟就同意了,他当然要算天齐宫的人。”
莫惑的茶杯已经举到嘴边,闻言一顿,顺势喝了口,将一切阴冷的神色都隐在眼底,再次抬头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样:“是么。”
云卓笑着应声,收回了视线。
莫惑和祁真他都很在意,自然不想让任何一方受伤,若莫惑起了心思,他得尽快把苗头掐灭免得以后收不住,如今不是便好。
卫玄则默默盯着自家楼主,您真的没事?不会气懵了吧?那可是刚倒的开水!
莫惑淡淡看向某人:“你不是还要找人?这是想都收了?”他暗暗盯着这小子,指尖微动,暗道真的都收了我就都宰了,反正宰一个是宰,宰两个也是宰reads;!等等,刚刚这水怎么这么烫!有点疼。
“不,”祁真解释道,“我就是把人收进来。”
莫惑舒坦了点:“你那天齐宫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百余年没在江湖露过面了……”祁真眼神遥远,察觉他的眸子一冷,便示意左侍天他们离开,干脆换话题:“天齐宫的事以后再说,咱们先说说钟离家吧,他们家的丫头看上小天了。”
“我知道。”
祁真清楚他的消息一向灵通,并不意外,问道:“他们家现在来几个人了?”
“今早刚到了两个。”
祁真想起小天被煮的梦,有点不踏实:“会打上门么?”
“肯定是会找你,”莫惑顿了顿,不情不愿道,“但有钟离昊在,他们应该不会来硬的。”
“真的?”
莫惑嗯了声:“就是不知道钟离昊会想出什么办法,总之不会欺负你,等着便是。”
祁真还是很相信他的,终于稍微放心。
沐城的某间客栈内,钟离昊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喝茶,耳边听着可怜兮兮的抽噎声,扫一眼围着堂妹转圈的两个人,不客气道:“都是你们出的馊主意,还把无情门拖了出来,结果事情闹这么大,现在只要上门,人家就能看出咱们想干什么。”
钟离家两位公子的气势有些弱:“不说还东西能说什么?明明那么好的借口……”
“你们就不会私下找?”
那两人反驳:“私下找能找得这么快?”
“那你们以为这是你们的功劳?”
那两人噎住,想起了这是风雨楼帮的忙。
钟离昊继续不客气道:“若之前不声张,私下把事情交给莫惑,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那两人又噎了噎,片刻后道:“那该怎么办?不如直接过去算了,咱们钟离家的家世摆在那,他能有什么不满的?”
钟离昊知道他们家的这几个人有点不靠谱,说道:“你们问问小水。”
二人便将目光重新投向坐在椅子里的少女,钟离水哭得双眼发红,吸吸鼻子哽咽道:“他已经……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肯定是在躲着我嘤……”
“混蛋!我们去把他绑来!”二人说着便要气冲冲向外走,却听钟离昊将茶杯一放,发出嘟一声闷响,顿时一个激灵回神,暗道事情原本就让他们弄得够被动了,要是再去绑人,全江湖还不得看他们钟离家的笑话!
“二哥、二哥,”二人立刻扑向钟离昊,“不如咱们画个画像,拿着上门问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人家一看不是他,就觉得是误会,然后咱们再和他们慢慢相处,行么?”
钟离昊伸出手嫌弃地把他们推远:“才和人家吃过一顿饭就莫名其妙拿着画像找上门,假不假?”
“那你说该怎么办呀reads;!”
钟离昊沉默片刻:“女扮男装吧。”
房间瞬时一静,三人齐齐看向他,钟离水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他要、要是认出我呢?”
钟离昊重新端起茶杯喝茶,定定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没事,兴许他早忘记你长什么样了。”
钟离水:“……”
另外两人:“……”
钟离水捏着手帕,哭得比刚才更加厉害。另外两人急忙安抚,简直想给钟离昊跪下:“二哥!”
“行了,按我说的做,”钟离昊道,“但首先得把天齐宫的名气弄上去。”
几人一怔,其中一人忍不住问:“这门派听都没听过,你也说有可能是假的,还说那少年恐怕不会武功,咱们这么做干什么呀?”
“我见过那少年,他似乎很喜欢别人提起天齐宫,当初道出这个名字很可能也是有意的,”钟离昊道,“不过无所谓,既然他说是天齐宫的人,咱们就当这个门派存在,而且要让别人知道他们很厉害。”
“然后?”
“然后我就能说舍弟对天齐宫心生向往,想拜入天齐宫门下,让小水去和那个人相处,能不能求得结果就看你自己了。”
钟离水不哭了,抹把眼泪,坚定道:“我去!”
“可他们要是看出来了呢?”
“必然会看出来,但对外来说好听,”钟离昊望着他们,“上门牵红线被拒和把人送进鼎鼎有名的天齐宫学武,哪个好听?”
“第……第二个,”那二人顿了顿,忽然问,“他要是不收呢?”
“我会想办法。”
二人于是放心,思考半天让天齐宫出名的法子,最后弱弱道:“二哥,你的意思是我们下面要做的事就是主动跑过去……让他剁?”
“算是,还得让人觉得实力悬殊,他非常的厉害。”
二人顿时沉默。
“另外,”钟离昊道,“今晚有庙会,会很热闹,他们恐怕会出门,我无情门的人也在沐城,你们可以想办法隔开他们与那个人接触一下看看人品如何,若不行,咱们也就不用再这么折腾。”
二人齐齐点头。
此刻与他有相同想法的人还有莫惑,他得知某个小东西要去庙会后便把花笑言叫了过来,淡淡地望着他:“庙会上人多,若不小心恐怕会走散。”
花舵主急忙道:“楼主放心,属下一定多派些人手保护夫人,走不散的。”
莫惑:“……”
第45章 天齐少年5
莫惑定定地看了花笑言几眼,直到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才收回视线,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再次看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沐城机关会原本人就多,这次赶上庙会人只会更多,搞不好要出乱子。”
花舵主被他弄得心惊胆战的,保证道:“那……那属下多派些人便是,绝不让夫人磕着碰着。”
莫惑:“……”
你个蠢货!
花舵主不知为何有点冷,谨慎道:“楼主,若没什么事属下便告退了。”
莫惑沉默一瞬,手背向外挥了挥:“出去吧。”
花舵主道声是,转身向外走,接着在将要跨出房门的一霎那忽然意识到刚才的画面似曾相识,默默思考须臾,忍不住回头:“楼主,您去么?”
“嗯。”
花舵主试探问:“那若出了乱子,楼主会保护夫人吧?”
莫惑欣慰地发现他还有些救,淡定道:“他是我的书童,我自然会看着他。”
所以楼主是想让他找一帮人冲散他们好和夫人独处?花舵主终于懂了,暗道身为手下就该为主子打算,哪怕不是这个意思他也得想办法给他们制造机会呀!他一脸认真道:“属下一定会办好差事!”
莫惑心里满意,维持着淡漠的表情点了点头。
夕阳西斜,沐城的几条街陆续开始挂上灯笼,小贩们推着车找到不错的位置,一边闲话家常,一边将东西摆开,希望能有个不错的收获。沐十里生性活泼,这天早已坐不住了,时不时就会看看窗外,询问何时天黑。
祁真笑道:“还没吃晚饭呢,你急什么?”
沐十里双眼发亮:“那何时吃饭?”
祁真告诉他这得去问厨房,接着见他要向外跑,急忙一把拉住示意他要有点耐心,想了想说道:“来,我教你下棋。”
沐十里不解:“嗯?”
祁真觉得这毕竟是他们天齐宫的人,以后不能太毛躁,调-教一下是很有必要的,便一本正经给他讲学棋的好处。沐十里似懂非懂:“一定要今天学?”
“对,过来坐好,反正也没什么事。”
暗卫齐齐望天,都觉得小王爷不太会挑时候,十里可从没见过庙会,现在能静下心才怪呢。他们默默望着,果然见十里窝在那里左动右动,只有等小王爷看向他时才绷直后背装作认真的样子听着,而小王爷只顾摆棋子讲解,根本没觉出问题,见他这么乖还笑着伸爪子摸了摸头,顿时就沉默了。
莫惑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番情景,他不太愿意见这小东西与别人亲近,便淡淡道:“你这样讲他不好理解,不如我们下一盘让他在旁边看着reads;。”
沐十里如同得了大赦,急忙让出位置,好奇问:“少主你们谁厉害?”
祁真瞬间想起之前在风雨楼分舵下的丧心病狂的两盘棋,立刻有些抗拒,拿棋子的手微微一僵,无比自然地放进木盒里,说道:“我们下的不多,我也说不好,对了,是不是要吃饭了,我们去看看。”
莫惑见他逃避似的慢吞吞蹭出去,开门前还默默回头瞟了自己一眼,心里忍不住有些好笑。花舵主也跟了来,见夫人连棋都不愿意和楼主下,顿时沉痛,正要安慰楼主两句,却猛地瞥见他的眼底似乎带着几分愉悦,不由得一怔。
“……楼主?”
莫惑扫向他,目光冷冷淡淡,与平时没有半点不同:“嗯?”
“……不,没事。”花舵主道,心想刚才应该是错觉吧。
莫惑没有在意,缓步去了大厅。
几人简单吃过晚饭,祁真便在沐十里的催促下拉着子桑瑜和暗卫出门了。莫惑随便找个理由淡定地跟了过去。云卓早已不知逛过多少庙会,自然没兴趣,便没与他们一道,而是准备找个不错的地方赏赏夜景。
天还未全黑,街上已有了不少人。祁真带着他们不紧不慢转着摊位,等走到主街,天色便全部暗了下来,这里灯火通明,酒楼店面具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头顶上还悬着过街灯,远远望去,只见一整条街都散着暖融融的光。
主街上的人更多,到处都热热闹闹的。
沐十里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如同小孩子过年般兴奋不已,蹦蹦哒哒向前走,接着忽然看见不远处围了一圈人,急忙好奇地跑过去。祁真怕他出事,快速追了几步,发现这是一个耍杂耍的,有人顶碗也有人翻跟头,惹得一群人拍掌叫好,呼声不断,继而吸引的人也越来越多。
无情门与风雨楼的人一直在暗处看着,此刻仿佛心有灵犀都选在了这里动手,前者惊恐地高喊一声有毒蛇,后者则把买来的灯笼往地上一扔让火呼地烧起来,并都吩咐事先埋伏的人开始跑动,其他人不明所以也跟着叫喊躲避,挤得东倒西歪,两处几乎同时便起了骚乱。
暗卫见状立刻要拉住小王爷,但没等伸手就被人狠狠撞开,眨眼间便被冲离了一丈远,脸色不由得一变,下意识要用轻功飞上高处,却发现衣服被惊恐的行人拉扯着,完全动弹不得,等到终于挣开,他们早已不知被挤到哪里了。
左侍天也是想护住小王爷,可莫惑比他快一步,率先将人拉了过去,他的手在半空一顿,紧接着也被人-流冲走,且由于无情门在他周围安插的人数众多,他冲得比暗卫还狠,双脚甚至都离了地,祁真只隐约听他喊了声少爷,等到抬头看过去便发现完全找不到他的影子了。
莫惑把某人按进怀里,吩咐道:“抓紧我。”
祁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害怕,就算不用他说也急忙抓住了身边仅剩的一个人。莫惑满意极了,抱着他挤出人群,只觉被别人碰到恶心感都减少了许多。
沐十里同样被挤散,不过他的位置不错,就站在边缘,因此很快便挣脱了出来,向前踉跄了一下撞进一个人的怀里,茫然地抬起头。
眼前是位俊朗的公子,恰好捞住他,眸子带着柔柔笑意:“没事吧?”
沐十里乖乖道:“没事,谢谢reads;。”
“那就好,街上太乱,注意安全。”公子笑着摸摸他的头,转身走了。
沐十里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准备去找少主,这时却发现衣襟沾着一片小金叶,便想要拿下来看看,但紧接着就忽然被一些新挤出的人撞上,继而撞向别人,急忙向旁边走了两步,等确定没事才低头找叶子,结果半天愣是没找到,呆了呆,干脆不再理会,随便挑个方向就走了。
花舵主尚未走远,此刻瞥见他便拦住了,暗道这少年运气不错,走的恰好是楼主与夫人离开的那条路,绝不能让他们遇见。
“是你呀,”沐十里见到他很高兴,“看到我家少主了么?”
“没有,他们兴许在那边,我们过去看看。”花舵主满脸微笑,带着他在相反的方向上渐行渐远。
他们走后不久,一个五十左右的大爷在自己的麻衣上发现了吊着的小金叶,不由得诧异地看了看,接着被路过的一名江湖人士注意到,看看小金叶又看看大爷,顿时就震惊了,叶天元这是换口味了?卧槽亏他下得去嘴啊!莫不是追求不到天齐宫姓杨的少年而受刺激了?那少年到底对他做过什么!
此刻某位少年正被莫惑抱着,整个人埋进对方的怀里,莫名地觉得特别踏实,等到终于停下,他们已经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他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微微怔了怔,恍然想起很久以前似乎也看过类似的画面,但那毕竟太久了,他很快回过神,望向身边的人。
“现在怎么办?”
莫惑回忆起了当初在庙会上遇见奶娃娃的事,看他一眼:“随便逛逛吧,这里不大,兴许一会儿就遇见了。”
祁真点头,左右打量一下,指着远处石桥:“我们去那边。”
莫惑嗯了声,伸出手淡淡道:“拉着我,别再走丢了。”
祁真没意见,乖乖握住了他。
莫惑顿时牢牢抓好他,觉得这小爪子特别软,虽然以前也捏过,但握的时间都不长,如今却可以握一路。他立刻有些愉悦,维持着淡漠的表情慢慢在街上散步,周围笑语盈盈,小孩三三两两呼啦跑过去,他牵着心爱的人,望着远处绵延的火光,整颗心都暖了起来。
石桥上也都挂着灯笼,人很多,莫惑带着祁真走过去,扫见水面飘着不少河灯,便看向少年:“你要放么?”
祁真以前还真没玩过这东西,看了两眼:“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就是放着玩,”莫惑简单解释,“上面可以写名字,心上人的或者亲人朋友的,算是祈福了。”
祁真瞬间想起了大哥二哥,沉默一下:“我要放一盏。”
莫惑略微挑眉:“想写谁?”
“家人朋友吧。”
莫惑便带着他走到河边,找老板要了一盏灯点上,连同毛笔一起递给他,顺便暗暗看了他一眼,灯上的地方这么大,混小子你要是敢不写我的名字,小心我把你推河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