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我的时代
太子河南岸,一处高地之上,李定国举起千里镜,打量着北城门乱糟糟一团、无边无际的清军人群。在这些清军身后的辽阳城,火光冲天,犹如一个巨大无比的火炉,熊熊燃烧。
张元平这家伙,还真让他给成功了。
这是上天的旨意,连老天都帮明军。
辽阳城西北东三面城门大开,无数的清军涌出了城门,步骑皆有,更有无数的旗人百姓夹杂其中,军民个个脸上乌漆麻黑,许多人惊慌失措 ,队伍杂乱无章,一片乱糟糟,完全失去了建制。
军民混杂,人头攒动,密密麻麻,遮天蔽地,除了身披甲胄的清军,更多的则是手持刀枪、挽弓跃马的旗人百姓,一片人的海洋。
要是入城巷战,能不能打赢这一仗都不好说,伤亡更是不可避免。
“明狗的火炮!”
出了城门,环顾左右,军民都是大声惊叫。城门外,明军严阵以待,阳光下火炮炮身幽幽,火铳大阵齐整,雪亮的刺刀犹如钢铁丛林,让人惧意丛生。
北城门口,乱糟糟的人群之中,济尔哈朗被众骑士簇拥,面如土色,心中惊惧交加。他和将士打马向前,一言不发。
败局已定,大军杂乱无章,完全失去了建制,虽然基本上全民皆兵,但终归民是民,兵归兵,混在一起,战斗力大幅度降低。
更不用说,面对的是火器凶猛的河南卫军了。
明军放火焚城,烧死的军民倒没有多少,但大火荼毒,十万大军,还有二十万旗人百姓一起蜂拥而退,大街小巷,尽是仓皇逃窜的军民,大军撤退难以保持阵列,不断有旗人百姓加入队伍,场面乱糟糟,形同散兵游勇。
这样被裹挟出去,岂不是要被城外明军肆意屠杀?
城战成了这个样子,火势逼人,不得不撤退,这恐怕是一场溃退了。
“蓬!蓬!蓬!”
北城门外,数百门火炮同时开火,烟雾弥漫,数百颗实心铁球凌空飞舞,纷纷砸入奔出城外,密密麻麻的逃散大军。
铁球飞入人群,横冲直撞,势不可挡,砸出一条条血肉胡同,到处都是惨叫的旗人军民,更有战马轰然倒地,放声悲鸣。
突然地炮声尖细,摄人心魄,明军炮手们打出了霰弹无数,距离太近,靠近明军火炮阵地的两侧人群,死伤累累,栽倒无数。
明军火炮轰鸣,毫不留情,他们拼命射击,连绵不断,无休无止。
一层一层的旗人栽倒在地,城外的荒地已经被鲜血染红,尸体堆积如一座座小山,这里已经成了肆意杀戮的屠宰场。
又是数百颗实心铁球呼啸而至,这一次却是直奔人群中心的大清国骑兵,铁球所触,筋折骨断,一片片人仰马翻。
“瞄准!”
“射击!”
太子河边,宽阔的石桥两侧,上万人的河南卫军火铳大阵分列,他们手中黑压压的铳管对着波涛汹涌的清军人群,纷纷扣动了扳机。
排铳齐发,“噼啪”声连绵不绝,白色的烟墙在太子河边升腾而起,随即被风吹的无影无踪。上万名火铳兵连绵开火,奔腾向前的清军军民犹如巨浪碰上峭壁,戛然而止。
火铳虽然没有火炮令人心惊肉跳,但打击范围更大,更加密集,造成的伤害也更大。
河南卫军火铳兵只管扣动扳机,连续射击,铅弹密集,织
成雨流,摧枯拉朽,清军军民死伤无数,却依然硬着头皮向前,妄图冲破河南卫军的火器封锁,逃向太子河北岸。
济尔哈朗心如刀割,“满万不可敌”的大清勇士,就这样被明军肆意屠杀,犹如杀鸡宰羊一般。而八旗子弟的人群,一层层倒下,一批批不计伤亡,前仆后继,却始终冲不破明军的铁桶阵。
清军终于集结成阵,重甲勇士在前,轻甲兵在后,他们推着为数不多的盾车,弓箭手躲在盾车后面,冒着火铳齐发,羽箭如蝗,河南卫军的火铳大阵,不时有人倒下。
清军本就渔猎民族,骑射起家,羽箭威力巨大。河南卫军虽有精良的铠甲护体,但终究不是全身包裹,面部、咽喉等部位仍然是命门,清军数万人羽箭齐发,遮天蔽日,火铳兵瞬间倒下一片,死伤急剧增加。
河南卫军军纪森严,没有鸣金收兵,火铳兵只管打响火铳,连绵不断,生生不息。
清军没有退路,不计伤亡,前仆后继,层层补上,随着战斗的持续,清军军民尸体层层叠叠,堆积起了无数小山,高高度不断增加,而河南卫军火铳兵的人数,已经损失了三成以上。
战况惨烈,不知不觉,朝.鲜军咸境道将士接替了西京道同袍,重新组织起了攻势。
清军冲锋陷阵,不惧生死,火铳兵损失也是逐渐增加,李定国看的脸色铁青,厉声呐喊了起来。
“用开花弹! ”
左翼的河南卫军火炮阵地,炮手们一起装填弹药,很快便有数百门火炮装填弹药完毕。
电闪雷鸣,惊天动地的火炮声响起,浓烟滚滚,偌大的炮弹狂风暴雨,直砸入无边无际的辽阳军民人群。
“蓬蓬蓬!”
开花弹在人群中爆炸,烟尘滚滚,破碎的弹片肆意飞舞,每一颗震天雷都能引起数人的伤亡,一轮数百开花弹,就是上千人的死伤。
“蓬蓬蓬!”
这一次,却是河南卫军火铳兵大阵右翼的数百门佛朗机小炮一起齐射,如此近的距离,铁丸发出尖利的怪啸,打出一个个大扇面,那些奔腾而来的大清勇士们,纷纷栽倒,其中不乏骑兵。
佛朗机炮带十发子铳,一连打了十次,才退了下去,震天雷又接管了战场。
“通通通!”
震天雷雨点般飞入清军人群,立时便是栽倒无数,死伤累累,触目惊心。
随着河南卫军火铳兵连绵不断的持续打击,向前的清军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反击乏力,而占据,已经慢慢向河南卫军方面倾斜。
数十万人的厮杀,每一刻都有人死去,将士们的鲜血染红了太子河的河水,不知不觉,已经大战了一个多时辰。
辽阳城北东北面,数万人的尸体不知多少,另有数万在血泊里痛快惨叫的伤员,而除了他们,还有无数的人们在舍生忘死,正在奋力拼杀,意图消灭自己。
一方要驱除鞑虏,还我河山,另一方则是要突出重围,求得一条生路。双方都是杀红了眼,求得能得偿所愿。
火炮轰鸣,排铳齐发,震天雷狂轰滥炸,刺刀毫不留情……
大清国的十万精锐,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只剩下一座盛京城,大清国,难道是气数已尽?
好不容易阻止起了几次反击,但却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济尔哈朗脸色灰败,一下子像苍老了十岁,成了一个老态龙钟的垂垂老朽。
密密麻麻的清军勇士,尽被对方获取烟雾所笼罩,无数的清军,一片片地倒下。大清国的勇士,就这样被肆意屠杀。
明军火器威力巨大,太过凶猛,最重要的是,火器自始至终,无休无止,无论大清勇士如何不计伤亡,终归是功亏一篑。
辽阳城东、北的荒原上,清军的鲜血流入太子河中,渗入地面,放眼看去都是殷红,刺鼻的硝烟味和血腥味,让人直欲作呕。
可即便是清军付出了如此多的伤亡,即便是明军损失不轻,可这些家伙就是不退,一批接着一批,毫不退缩。
大清勇士,纵横天下,横行天下,谁人不服?清军屡次入塞,杀人放火 无恶不作,死在他们手下的明人,千千万万。
谁知道现在,他们反而被对方如此杀戮,以他们曾经对待明人的方式。
“快向前,有死无生!”
“临阵脱逃者,杀!”
“扰乱军心者,杀!”
无数的清军军官冒着炮火,催赶着身边的将士和民众向前,他们眼眶发红,面目狰狞,犹如困兽。
实际上,他们真的是困兽,困兽犹斗,志在一搏。
冷僧机带着八旗的勇士,勇往直前。
大清国的骑兵奔腾而出,横冲直撞,上万匹战马奔腾而来,尘土飞扬,清军骑士丝毫不顾明军火器的狂轰滥炸,他们挥舞着马刀,张弓搭箭,一批批倒下,一批批向前。
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代表着辽阳城的清军,做出了最后的努力和尝试。
河南卫军大阵,众儒士看的目瞪口呆。如此惨烈血淋淋的战争,让人心跳加速,不知不觉已经是汗流浃背。
“我大明,也有这一天!”
中军大纛之下,傅宗龙看着数十万人惨烈的厮杀场面,不知不觉老泪纵横。
曾几何时,明军对阵清军,难求一胜,屡战屡败之下,受苦受难的,则是数以千万计汉军子民,他们流离失所,水深火热,数百万人丧生,无数人家破人亡。
五月的天气,范文程却已经湿了衣裳。他看着尸积如山、狼狈不堪的清军,频频擦着冷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万马奔腾之中,范文程看的清楚,炮弹剧烈爆炸,一片尘土飞扬,人仰马翻,锡翰和西讷布库兄弟,努尔哈赤的这一对侄子,和周围的卫士们一起,从马上跌落尘烟之中,再也没有看到他们站起。
围三缺一,才能让对方斗志消退,痛打落水狗,这个王泰,四壁围的水泄不通,这是要制造一场惊世骇俗的大屠杀啊!
这一场大屠杀下,辽阳城的军民,还有活口会留下吗?
观战的阎尔梅、卢象观、柳如是等人,惊心动魄之余,心头还是轻松了许多。
毕竟,这是汉家子弟的军队,代表的是汉家王朝。
王泰冷眼观看,面无表情。
留头不留发,野蛮击败了文明,留给汉家子弟的,则是数百年的道德沦丧,精神缺失!
没有了“虽千万人吾往矣”,只有“明哲保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没有了“舍生取义”,只有“良禽择木而栖”;没有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只剩下了“数典忘祖,假公济私”。
民族的魂魄不在,整整奴役落后了数百年。
在他王泰的时代,绝不允许这场惨剧重生。
第81章 冷酷
太子河边,尸体高高筑起,足有一人多高,鲜血形成细流,流入太子河,河水殷红,触目心惊。
爆炸声、枪炮声震天,血肉横飞,每时每刻,都有生命戛然而止,但仍有无数清军奋力向前,前仆后继,源源不断。
从辽阳城北城门到太子河边,两军之间的阵地上,尸体层层叠叠,遍地的鲜血,断胳膊断腿无处不在,那些伤员躺在地上等死,无人问津。
又是另一批明军接管了战场,这次却是李定国京畿道的部下。
火铳大阵中,火铳兵们撕开药包,火药被倒入药池,药包同弹丸一快塞进铳管,用通条捅实。
“举枪,瞄准!”
火铳兵们一起举起手中的火铳,黑压压的铳管向前。
“射击!”
尖利的哨声响起,第一排的火铳兵一起扳动了扳机。
“射击!”
呐喊声中,第二排的火铳兵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射击。
周而复始,明军的火铳兵们徐徐射击,就像平常训练时一样,刚开始还紧张,后来便越来越稳定,渐渐是游刃有余。
火炮轰鸣,火铳声不断,清军举着盾牌、扛着木板,甚至是尸体,舍命向太子河冲去,一路上被打倒打翻无数。
清军负隅顽抗,羽箭、手火铳不断打来,火铳兵大阵中,将士不断倒下,但却不断有人补上,大阵完整,纹丝不动。
“蓬!蓬!蓬!”
火炮声隆隆响起,数百颗炮弹凌空飞至,宽阔的尸体胡同里,浓烟滚滚,人仰马翻,死伤无数。
死伤无数之下,无数的清军骑士打马向两侧跃出,直奔明军的火铳大阵。
排铳齐发,火炮齐射,震天雷狂轰滥炸,奔腾向前的清军骑士,一片片落马,陷入了尘烟之中。
终于,清军终于到了太子河边,无数的尸体被推了下去,河水为止阻塞。清军踩着同袍的尸体,一路填充尸体,又被明军的火铳兵打击,抛下尸体无数。
终于,清军死伤累累,十不存一之下,逃离了明军的火器射程,涉水向太子河北岸逃去。
济尔哈朗幸运些,卫士们找到了一艘木筏,载着济尔哈朗奋力向对岸驶去。
济尔哈朗痛不欲生,他向南岸看去,无数渡河的清军被明军火器打翻打倒,栽入浮尸无数的太子河,很快沉入水中,一动不动,随着波澜缓缓晃动。
而在太子河边,溃军逃民人潮汹涌,个个惊惶,犹如奔涌的洪流。
“我的大清!”
济尔哈朗拳头紧握,眼神痛苦,又恍然若失。
明军的骑兵忽然出动,他们万马奔腾,尘土飞扬,雪亮的马刀在手,一场大屠杀在所难免。
济尔哈朗嘴唇哆嗦,他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一眼这无情的杀戮。
明军骑兵出击,这时候,战事已经到了末尾,明军已经可以欢呼胜利了。
十万大军毁于一旦,三十万军民死伤殆尽,这一战,大清元气大伤,已经是灭国在即。
盛京城,还能躲过一劫吗?
济尔哈朗闭目不语,筏上的清军都是呆若木鸡,无人吭声。许多人仓皇回顾,心头惧怕至极,只想快速逃离这杀戮场。
太子河南岸,清军已经溃散,他们只顾逃命,连回头一战的勇气都没有。许多人到了河边,衣甲也不脱就跃入水中,他们在水里扑腾,不断被岸边的明军射杀,不断沉下水去。
不知道能逃脱的,又有几人?
枪炮声、喊杀声,两个多时辰过去,天色已晚,终于,天际间恢复了平静。
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在太子河边弥漫,除了尸体就是伤者,除了伤者就是尸体。到处都是血红,深处淹没脚踝,浅处黏糊糊,更有各种人
体器官散布荒野,让人直欲作呕。
当然,还有那无数的俘虏。而此时此刻,他们正在河南卫军将士的呵斥下,搬运尸体。他们当中,那些桀骜不驯的军民,显然已经被“处理”了。
俘虏们不时偷偷瞟向远处的王泰,这个罪魁祸首,这个杀神、死神,不得好死!
喝骂声响起,王泰眉头一皱,不由得抬头看去。
几个士卒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清军俘虏,远远走了过来。押解的军士个个神态兴奋,看样子抓到了大鱼。
“你这鞑子,快点!”
“狗日的朝.鲜狗,别推老子!”
清军俘虏虽然被捆着,但高昂着头,态度嚣张,边走边骂,还是汉话。
“北王殿下,这家伙叫额克亲,说他是努尔哈赤的孙子,他爹是努尔哈赤的儿子,黄太吉是他叔父。朱统领让我们押过来,给!”
军士到了王泰跟前,用不太顺利的汉话上前禀报。
“好,有功必赏,不错!”
王泰轻轻点了点头,和颜悦色。
“你们几个,是朝.鲜军吧。”
从这几个军士身上的甲胄,明显可以看出,不是国内的河南卫军。
至于朱统领,肯定是咸境道的主将朱应旺了。
这家伙,也懂得了收买人心。
“回北王,我们都是咸境道的将士!”
军士骄傲地昂起头来。
“好,回去告诉你们朱统领,论功行赏,他要是敢克扣犒赏,我绕不了他。”
王泰哈哈一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神态倨傲的额克亲,眉头又是一皱。
“押下去吧。”
老奴的子孙,稀松平常,已经不稀奇了。
“王泰,你这狗贼!你屠杀我辽阳军民数十万,你不得好死!”
额克亲挣扎着,破口大骂了起来。
放火焚城,城外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逃出的不过寥寥几千人。清军死伤惨重,许多牛录甲喇,人都死光了。
押解军士们人人变了脸色,立刻就是老拳相向,打的额克亲满脸是血,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来。
当面辱骂北王,这还得了!
“马上带走,砍了这鞑子的狗头! 凡是清军在旗的,格杀勿论!”
王泰冷冷哼了一声,挥了下手,军士们心惊肉跳,匆忙把额克亲押往太子河边。
这家伙,这辈子作恶多端,还是早死早托生吧!
又有一众汉官被押了过来,他们面色各异,人人灰头土脸,一言不发。
王泰阴沉着脸,仔细打量着这一群汉奸。
有人面不改色,有人瑟瑟发抖,有人眼神闪烁,惶惶不安。
“北王殿下,此人就是宁完我,是黄太吉的宠臣,不过他喜欢赌博,屡罚不改,如今只是个甲喇章京的闲职。”
范文程指着一个黑脸的半百老者,低声说道。
“范文程,你这卖主求荣的卑鄙小人,你不怕遭天谴,断子绝孙吗?”
看到范文程在王泰耳边低声细语,宁完我大声怒骂了起来。
“我范文程乃文正公后人,堂堂炎黄子孙,岂能奉建奴为主?我归顺汉军,乃是顺天应人,何来背主求荣一说?反倒是你,甘为鞑酋驱驰,杀戮汉民,你才是无父无母的汉奸!”
范文程高声驳斥,脸色通红。这一刻,他似乎有些范氏子孙的慷慨激昂。
“王泰,你如此大肆杀戮,丧尽天良,枉为人乎!”
宁完我凄声叫了起来。
“城中突围的辽阳城军民,可有人放下兵器?尔等出城来,可有人跪地求饶?我军不进攻,难道任尔等逃窜,再来屠杀我汉家百姓?”
王泰阻止了愤怒不止的周围将士,冷冷驳斥着宁完我,丝毫不留情面。
“老奴屠杀我汉家百姓百万,怎么不见你为惨死的他们喊冤?建奴入塞,罪行昭著,无数的汉人惨死,你为何默不作声?你身为汉人,剃发易服,甘为建奴驱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如此数典忘祖,对建奴卑躬屈膝,对汉人死伤熟视无睹,你如此狼心狗肺,愧为人乎!”
“把此贼带下去,明正典刑,传授三军,告示天下!”
王泰冷哼一声,几个军士上前,连踢带打,把面红耳赤的宁完我押了下去。
“大人,第二位的圆脸胖子叫马光远,听说是汉军镶黄旗的什么固山额真,很得黄太吉的器重。”
“你就是马光远?”
王泰微微一愣,目光变的阴冷。
固山额真,乃是一旗的军事主帅,掌管一旗的军事行动。这个马光远能登上如此高位,可是和孔有德、尚可喜一般的大汉奸了。
杨震和身边的卫士都是心头一寒。看样子,马光远和宁完我一样,凶多吉少。
马光远哆哆嗦嗦,颤声道:“北王殿下,败军之将,还请饶命,愿为马前卒,唯北王殿下马首是瞻!”
“败军之将,你也配为人!”
王泰脸色阴冷,憎恶地摆了摆手。
“朝秦暮楚,助纣为虐,死不足惜!拉下去,立即斩首,以告地下惨死的汉家百姓!”
马光远被拉了下去,很快便是惨叫声传来,身首异处。剩下的俘虏们心惊肉跳,一起磕头碰脑,连喊求饶。
“北王殿下,饶命啊!”
“饶命啊!”
“北王殿下,发发慈悲,饶了小人啊!”
俘虏们磕头求饶,人人涕泗横流,头碰在地上,“邦邦”直响。
“大明天灾**,国家动荡不安,建奴猖獗,人面兽心,杀我百姓,役我汉民,施刀兵于关外,得陇望蜀,狼子野心,欲灭我中华文明。更有无数汉奸甘为建奴驱使,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
王泰脸色通红,怒声喝骂,声嘶力竭。
若没有这些汉奸上下奔走,以黄太吉、多尔衮们区区不到百万之众,何来问鼎中原?
“王泰,我杀了你这狗贼!”
忽然,正在搬运尸体的几个俘虏,打翻了身边一名警戒的军士,抢过他手里的火铳,快速向王泰冲来。
几个俘虏一起奔跑向前,赤手空拳的几人护住身后拿着火铳的壮汉。壮汉一边奔跑,一边装填弹药,看样子是要射杀王泰。
距离四五十米,几个震天雷飞了过去,尘土飞扬,血肉横飞,炸的俘虏们纷纷惨叫栽倒,就连拿着火铳的壮汉也不能例外。
杨震带着军士们上去,一顿刺刀,毫不留情,几个俘虏瞬间都成了血窟窿。
“凡曾入塞者,杀!
凡参加过松锦大战者,杀!
凡奴役汉人者,杀!
凡为建奴将领者,杀!
凡与建奴联姻者,杀!
凡曾攻略朝.鲜者,杀!
凡在旗者,杀!”
盛怒之下,王泰拨开身前护卫的将士,脸色铁青,断然下了军令。
既然没有南望王师、箪食壶浆,那就接受铁与血的考验和惩罚吧。
李定国领命而去,心中也是惊惧。
“七杀令”之下,这数万的俘虏,又能剩下几人?
范文程脸色煞白,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七杀令一下,他范文程,岂不是也要丢掉性命?
王泰冷冷的看了一眼范文程,目光转向了北方的天际。
盛京,那一处中国之地,就要归于中华治下!
第82章 仓皇
大明崇祯二十一年初夏,辽东,盛京城。
辽阳城惨败的消息传来,整个盛京城一片惊弓之鸟,街上行人稀少,城外逃离者络绎不绝,灭亡的乌云,笼罩着整个盛京城。
十万精锐,三十万军民,丧失殆尽,大清国元气大伤,满城尽是哭声,城郊的新坟比比皆是,却多是衣冠冢,红色幡旗遍布城里城外,那是为死去的人招魂。
祭祀悼念的时候,人人行色匆匆,敷衍塞责,只因为,明军就要兵临城下了。
若是寻常明军将领还罢了,即便是大明的崇祯皇帝御驾亲征,盛京城的军民也不会恐惧如此。汉人以天朝上国自称,礼仪之邦,大军讨伐,向来抚剿兼之,难得大兴杀戮,八旗子弟,自然也不用担心对方赶尽杀绝,寸草不生。
可是这个王泰……
杀人如麻,冷血至极,辽阳城一战,三十万人的死伤,太子河为之不流,其人之歇斯里底,可见一斑。
如今,辽阳城失守,明军数十万大军正在北上,以王泰的秉性,不知到时候,又是怎样的一番血流成河?
事实上,直到如今,大多数的大清士民,他们仍然不敢相信,满万不可敌的大清精锐,怎会一败再败,从天津卫到山海关,从宁远城到辽阳城,往往都是一日破城,死伤无数。
大清国能征善战的将领死伤大半,除了睿亲王多尔衮,还有一个逃回来的郑亲王济尔哈朗,还有良将贤臣吗?
恐怕这盛京城,也不例外!
如今,明军就要兵临城下,大清国,是不是要亡了?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早知道天日昭昭,就该对那些汉人奴隶好些,如今深仇大恨,再想化解也来不及了。
要是盛京被明军给破了,那个时候,死的可是盛京城三四十万的旗人!
十几万大军驻守城中,本就人心惶惶,乌云盖顶之下,各种罪行频发,尤以抢劫和糟蹋妇女为多,不要说那些汉军旗的家属,就是满洲八旗的女人也不能幸免。
粮食短缺、兵盗横行,人心浮动、治安混乱、一切都是亡国之兆。
盛京城城墙上士兵林立,滚石擂木堆满整个城头,各种大小火炮架在垛墙上,对准了城外。城门口,清军如临大敌,严查出入城的各色人等,生怕有明军的探子混入,也严查那些逃离的盛京军民。
明军就要兵临城下,盛京城逃亡的人不在少数,官府下了告示,严禁军民离城,一时间怨声载道,反对声四起。
那些个王公贵族、大小官员,他们中许多人偷偷送走家属,到了这些普通百姓身上却被阻止,多尔衮这些狗贼,他是要拉全城的百姓陪葬啊!
辽阳城失守,三十万辽阳军民死伤无数,所剩无几,南部的屏障缺失,盛京城,几乎成了一座孤城。
盛京城中,商铺关门,百姓归家,除了街面上来回巡逻的军士,寂静无声。街上垃圾遍地,人畜粪便到处都是,无人问津。
性命攸关,生死未卜,恐怕就要大难临头,谁还在乎这些个破事。
忽然,盛京城头鸣金声不断,跟着城门禁闭,整个城头上的清军都动了起来。
睿亲王多尔衮在群将的簇拥下,匆匆忙忙上了南城墙,向着远处看去。
铺天盖地的明军从西南而东北跨过了浑河,一个个巨大的方阵徐徐而前,骑兵迤逦而进,无数炮车滚滚而动,火炮幽幽闪着寒光。明军覆盖了整个原野,一直从天际处延伸到了蒲河边,人数不知多少。
很快,明军到了盛京西城墙外,他们继续前行,滚滚洪流过了盛京城南北城墙,把盛京城给围了起来。粗
粗看去,明军人数也有二十余万。
明军很快立下大阵,旌旗飞扬,人喊马嘶,一片钢铁的海洋。
盛京城墙上,清军鸦雀无声,人人屏住了呼吸。
尤其是明军的火炮寒光幽幽,一片片让人摄人心魄。明军将士满脸风霜,他们抬头挺胸、肃然而立,刺刀雪亮,让城墙上的清军一时心头沉重,压抑至极。
河南卫军,兵临天下,要击败他们,谈何容易?
清军人群中,许多人脸色苍白,有人额头冒汗,就连许多老兵也是惴惴不安。
这些明军一看就是百战强兵,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明人,拿回自己的东西来了!
辽阳,从前明国的辽东都司驻地,盛京,不过原来的沈阳城而已。自努尔哈赤“七大恨”起兵,清军占了辽东,对汉人烧杀抢掠,灭绝人性的大屠杀,黄太吉时屡次入塞,烧杀抢掠,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他们心中比谁都清楚。
明军,摆明了就是来复仇的,大清国派出的使者,满洲的王公大臣巴布泰和岳乐都被当场格杀,可见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注定了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
难道说,大清国的气数真要尽了?他们也要沦为这个短命王朝的殉葬品?
清军统帅多尔衮眺望着城外的明军大营,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和议失败,大清国的使者巴布泰和岳乐身首异处,汉臣范文程被扣押,对多尔衮来说,奇耻大辱。
和谈失败,在他意料之中,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王泰这个狗贼,怎会如此下作?
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害了巴布泰和岳乐?
多想无益,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对付城外的明军吧。
河南卫军火器犀利,悍不畏死,再加上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士,这,可是一场硬仗!
“王泰此贼,人面兽心,恶魔呀!”
多尔衮旁边的辅国公噶布喇高声怒骂,脸色通红。
噶布喇是巴布泰的长子,父亲被派去和谈,却被王泰当庭斩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噶布喇自然是恨王泰入骨了。
“还有那个范文程,身为我大清国的使者,苟且偷生,还偷偷让自己的家眷潜逃,真是一条忘恩负义的狗奴才!”
另外一个发话的王公大臣,简郡王勒度,此刻也是脸色阴沉。
勒度是郑亲王济尔哈朗的三儿子,父亲自辽阳城败归,卧病不起,而他的兄长济度在辽阳城战惨死。他对王泰和河南卫军,自然也是恨意满满。
“李自成有消息吗?”
一众王公大臣中,忽然有人小声问了起来。
“问李自成有个屁用!李自成被赶到陕西去了。指望他出兵相助,远水解不了近渴,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等灭了盛京城,下一个就是李……啊!”
一个一根筋的清军将领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已经挨了多尔衮一马鞭。
“巴尔曼,你要是再乱放屁,小心你的狗头!”
多尔衮冷冷一句,巴尔曼赶紧低下头去,捂着脸,紧紧闭嘴。
“这一场国战,恐怕是无法避免了。”
多尔衮轻声说道,脸色难看。
“传令下去,让将士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千万不能懈怠。有谁要是敢违抗军令,休怪军法无情,也休怪本王不讲情面!”
众人心惊胆战,连连称诺。
睿亲王的淫威,谁敢不从。
多尔衮下了城,看了看周围,轻轻叹息了一声。
明军兵临城下之前,其实可以选择逃离。但谁也没有想到,十万
大军驻守的辽阳城,被明军一把火,逼的半天就破。盛京城的皇室再想逃离,已然来不及。
另一方面,逃亡也只能是蒙古草原或者更遥远的苦寒北地。不过,北有哥萨克红发蓝眼睛,西则是居心叵测的蒙古族人,当年清军平定蒙古各部落,用的可是刀枪和血淋淋的杀戮。
逃离到这两个地方,或许,苦寒的北地,还可以选择。
不过,犹犹豫豫之下,错失良机,如今只有困兽犹斗来访。
明军势大,也不知道,这一场恶战下来,盛京城能剩下几人?
那些逃出城去的大清子民,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盛京城,皇城,后宫之中,年幼的顺治皇帝和母亲圣母皇太后布木布泰,坐于后宫之中,下首坐着济尔哈朗,三人都是脸色煞白,惴惴不安。
明军兵临城下,大战一触即发,盛京城,成了孤城,他们则是瓮中之鳖,任人摆布鱼肉!
满洲龙兴之地,竟然会被明军兵临城下,围的水泄不通。
继父亲黄太吉病死,大清国的权力棒,落到了摄政王多尔衮的手中。
不过,正是此人的瞎起哄胡搞,大清国才成了如今这样子。
明军兵临城下,自己这个傀儡皇帝,岂不是要死了?
可他才十一岁啊!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他还没有好好看看,就这样“壮志未酬身先死”,实在有些不甘心。
这个王泰,狗日的,怎么这么狠心?
“郑亲王,你说咱们打得过明军吗?”
黄太吉的庄妃,如今的皇太后,福临的母亲布木布泰,目光转向了默不作声的济尔哈朗。
这家伙虽然打败了,但在盛京城中,势力依然是非同小可。
“太后,明军势不可挡,不然奴才也不会全军覆没,自己寥寥几人逃回来了。”
济尔哈朗苦笑一声,毫不掩饰。
他对外界说自己卧病在床,其实是心病,恐惧明军的心病而已。
“郑亲王,你就说,怎样可以解除眼前的危机?”
布木布泰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济尔哈朗。
“……太后,除了开城投降,似乎没有其它的出路。”
济尔哈朗心惊胆战,轻声说了出来。
太后叫他来,不会有什么要事吧?
“大清国已经完了,福临这个皇帝,其实也是个傀儡。不如退位让贤,也能保我母子平安,保城中数十万旗人的性命。”
布木布泰看着济尔哈朗,目光炯炯,显然已经有了决断。
“郑亲王,你是先帝任命的顾命大臣,我这孤儿寡母的性命,可就交到你手上了。”
“太后,即便是奴才想照你的吩咐去做,可是摄政王那边。你知道,摄政王是绝不会束手就擒,而那个王泰,恐怕也不会放过摄政王。”
济尔哈朗已经明白了布木布泰的意思。
这个女人,杀伐果断,果然不是个简单角色。
只是这样一来,即便是归降,恐怕王泰也不会放过他。
“摄政王年事已高,再加上好女色,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了。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而让几十万旗人给他陪葬!”
布木布泰的声音如惊雷般在济尔哈朗耳边响起,就在他惊魂未定之时,城外惊天动地的火炮声传来,连绵不断,摄人心魄。
“明军攻城了,你我的时间不多了!为了旗人的子孙后代,你就不要犹豫了!”
布木布泰低声细语,幽幽说了出来。
第83章 炮火
自明清历次大战以来,这恐怕是两军历史上的兵力之最了。
即便是松锦之战,明军不过十五六万,至于火器数量更是不能相比。如今的河南卫军,人数二十余万,军士人人自发火铳,震天雷标配,标准火炮近两千门,小炮更是不计其数。
盛京城外,明军大阵,鼓声密集,无数顶盔披甲的明军推着战车、炮车缓缓向前,四面八方,寒光幽幽,刺刀雪亮,马头攒动,声势浩大,叹为观止。
这么多的火炮,恐怕是盛京城头上清军火炮的几十上百倍吧!
这一轮火炮打出去,盛京城的城墙恐怕都要被砸翻,不知要死多少人?
整个盛京城不过二十多门红衣大炮,分布到四面城墙上,不过五六门。况且红衣大炮沉重无比,不易搬动。城头上其余的大小火炮也有三四百门,但是这射程,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明军火炮攻城,城墙上能用的,也只剩下几门红衣大炮。以五六门火炮对阵对方的数百门火炮,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李定国、王国平、董士元、张元平四部从四面城墙一起进攻,每面城墙兼顾,至于清军军力最为强盛的南城墙,则是交给了李定国部。
很快,明军的火炮大阵停了下来,炮手们开始构筑火炮阵地,一门门火炮炮口幽幽,对准了盛京南城墙。
城墙上的清军,人人睁大了眼睛。
“准备应战!”
多尔衮脸色铁青,大声怒喝之余,他举起千里镜,手腕微微颤抖,向着明军的大阵中看去。
明军中军大纛之下,众铁甲精骑分布左右,众星捧月之中,一年轻汉人铁甲贯身,国字脸,黑眉毛,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也正在向城头张望。
大约是注意到了南城头上的多尔衮等人,王泰冷冷一笑,向身边的李定国轻轻摆了摆手。
李定国打马离开,身后精骑环绕,都是骁勇善战的年轻猛士。
李定**令下达,明军大阵中,鼓点更加密集,催人心魄,盛京南城墙外的明军火炮阵地上,立刻忙碌了起来。
“准备开炮!”
多尔衮不由自主,有些心虚,也是呐喊了起来。
只有五六门红衣大炮能够达到射程,其它的火炮,只有里许、最多不过两里的有效射程。这一点上,清军火炮天然的劣势。
王泰这个狗贼,先是阿济格,再是阿巴泰,现在又是多铎,自己的左右手,都被他给弄死了。
自己和王泰,也该有个了断了。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城墙上的清军严阵以待,城上城内,一时间都是忙了起来。
“勇士们,坚守城墙,击败明军!”
城墙上,多尔衮拔出刀来,面色凝重,大声疾呼。
“击败明军!击败明军!”
城墙上的清军纷纷举起刀枪,异口同声,众志成城。
“勇士们,城中的粮食,足足可以支撑大半年。明军想攻占盛京城,得看他们有多少血流!明军到时候受不了了,自然就会撤兵!!”
迎着将士们热切的目光,多尔衮继续慷慨陈词。
“明狗从关里到这里,千里迢迢,战线漫长,供给是个大.麻烦。只要咱们据城而守,坚持一两个月,明狗就会撤兵。而一但明狗从盛京撤兵,我们就乘胜追击,杀他们个屁滚尿流!”
多尔衮画着大饼,下面的将士们瞬间热血沸腾,人人脸色通红,一起大声呐喊,声震云霄。
“杀明狗!杀明狗! 杀明狗!”
看到将士们跃跃欲试,军心可用,多尔衮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明军兵临城下,气势汹汹,要是将士们没有了斗志,这盛京城,可就危险了。
对于多尔衮来说,
能够坚持让明军从盛京城撤军,这就已经是巨大的胜利了。至于反扑,不过是为了激励将士们而已。
“开炮!”
几乎同时,城头城外,双方一起开火。
清军想明军火炮走的更近些,才能大肆杀伤明军,没有想到还有三四里地,明军的火炮已经停下,布置完火炮阵地,就开始装填弹药。
城头的清军心惊肉跳,看这架势,明军的火炮射程,已经赶上清军城头的红衣大炮了。
炮声隆隆,明军的火炮阵地上,几辆炮车被红衣大炮的炮弹砸翻,一些炮手被打翻,痛苦嚎叫。
出乎意料,明军火炮阵地上,炮手们并没有过分慌乱,他们只是点燃导线,任凭炮火轰鸣。
一阵阵低沉的尖啸声此起彼伏,让多尔衮心头悸动。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明军特有的火炮群,射程远,射速快,炮火密集,也只有明军的火炮,才会如此集中,声音如此瘆人。
“炮击!快趴下!”
多尔衮身边的卫士情急之下,把多尔衮猛地扑倒在地,几个人一起,护在了他的身上。
卫士们刚刚掩护多尔衮趴下,剧烈的爆炸声在城墙上下响起,一阵地动山摇,数十颗炮弹落在了城墙上,一时间砖石纷飞,城墙被炸的破烂不堪,破碎的弹片铁丸四散急射,城墙上一片血肉模糊。
明军的火炮迅疾无比,城墙上的清军虽然做好了准备,但也有不少人遭殃。明军火炮连绵不断,卫士们趴在多尔衮身上,不敢抬起头来。
多尔衮看的仔细,巴布泰的长子、辅国公噶布喇被一颗炮弹炸飞到了空中,直接摔下了城墙,看样子凶多吉少。
“闪开!扶我起来!”
多尔衮大声怒喝,被卫士们扶着站了起来,他话音刚落,一颗实心铁球击中多尔衮身前几米处的一名清军将领头部,将领脑浆迸裂,人也重重摔倒在了城墙上,满地的血肉。
城墙上的清军魂飞魄散,都是藏好了身子,战前的豪情壮志,瞬间消失了大半。
清军炮手心惊肉跳打出几炮,赶紧躲避,一些炮手躲避不及,被对方狂风暴雨般的炮弹打的血肉模糊,死状恐怖至极。
“快起来开炮!”
多尔衮踹倒了一名手足无措、躲在垛墙后瑟瑟发抖的炮手。炮手哆哆嗦嗦站起身来,弯着腰指挥同伴装填弹药,点燃了导线。
看到明军火炮阵地上,一门炮车被打翻,两个炮手受伤惨叫,多尔衮脸色缓和了一些。
“摄政王!”
尖利的啸声响起,多尔衮还没来得及指挥炮手继续攻击,无数炮弹直奔他所在的城头。卫士们心惊肉跳,赶紧把多尔衮又是扑倒在地。
几颗炮弹落上城头,在距离多尔衮十几步的的城墙上爆炸,震耳欲聋,刚才发炮的炮手们被烟尘所笼罩,多尔衮身上的卫士们都被掀翻,多尔衮的脸上也是火辣辣一痛。
“塔都!塔都!”
多尔衮站了起来,头盔也不知道掉到了那里,他不顾漫天落下的杂物,朝着卫士头领高声喊着。
几个卫士躺在地上,包括卫士头领都是满身血污,几个人痛苦抽搐,显然活不成了。
多尔衮正在胆战心惊,火炮声响起,烟尘滚滚之中,一个清军断裂的躯体飞了过来,正好落在多尔衮面前。清军腿骨从膝盖下齐齐折断,白骨森森,血流如注,惨烈至极。
多尔衮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后退半步,他下意识要拂去身上的尘土,摸到的都是碎肉块,而他的头上,还有一段花花绿绿的人体器官。
多尔衮憎恶地扔掉摸到的肠子,听到呼啸声响起,赶紧抢先几步,藏在了垛墙后。
“都藏好身子!”
多尔衮惊恐地喊叫着,城墙上的清军都是躲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有的清军甚至拖着同
伴的尸体护在自己身上,以免被明军的炮火波及。
在明军猛烈的炮火荼毒之下,不到小半个时辰,东西南北,四个城头上的清军火炮就基本上全部哑火,清军不得不尽量躲避对方的炮火,任凭对方的火炮不断向前延伸。
城墙上到处都是硝烟味和血腥味,炮弹不断飞上城头,剧烈的炮弹爆炸后,总是伴随着滚滚的浓烟,炮弹破裂,铁片铁丸凌空飞舞,肆意屠杀生命,冷酷而又惨烈。
随着明军炮火的延伸,无数炮弹越过四面城墙,呼啸着飞入城中,所到之处尘土飞扬,房屋倒塌,城中军民惊惶逃窜,炮弹雨点般飞入,无差别一体狂轰滥炸,一些屋舍浓烟滚滚,显然被爆炸引发了火灾。
城内军民如无头苍蝇一般仓皇躲避,试图躲避这毫无人性的炮火,无数人被炮火波及,无数人鬼哭狼嚎,无数人死于非命。
“明军的炮弹,不要钱吗?”
城内的许多军民,眼看着炮弹呼啸着从四面八方冰雹般倾泻而来,心寒之余,都是傻了眼。
这样狂轰滥炸下去,用不了几天,盛京城就是一片废墟。
盛京方圆不到二十里,还没有辽阳城大,东西、南北都是不过四五里,火炮从四面外城墙射入,整个盛京城,几乎都处于炮火的覆盖之下。
炮弹呼啸,纷纷砸入盛京城中心的皇城,大清门、崇政殿、清宁宫、麟趾宫、关雎宫、永福宫等宫阙均被波及,一时间浓烟滚滚,瓦石纷飞,不少殿宇被炸成了残垣断壁,宫女、侍卫、妃嫔等哭爹喊娘,狼奔豕突,乱成一团。
关雎宫,“崇德五宫”之一,黄太吉挚爱宸妃海兰珠居住的东宫,在猛烈的炮火下,屋破墙塌,炮弹爆炸引起熊熊大火,一时间浓烟滚滚,火焰滔天,很快便无法收拾,肆意燃烧。
永福宫,原来的庄妃,如今的皇太后布木布泰居住的西宫,屋顶破了两个大洞,宫中满地的瓦砾土屑,幸运的是,尚无人员伤亡。
“快去看看皇上,要确保皇上没事!”
皇太后布木布泰躲在桌下,脸色煞白,指挥着宫女。
宫女匆匆就要离开,又被布木布泰叫了回来。
“派人去叫郑亲王来,马上!立刻!”
城中一片腥风血雨、墙塌屋陷,城外明军中军大纛之下,王泰冷眼旁观,不动声色。
“大人,要不要现在攻城?”
李定国上来,轻声问道。
王泰看了一眼李定国,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他要炸的盛京城一片瓦砾,城内军民谈炮弹色变才住手。他要把努尔哈赤、黄太吉、多尔衮们的痕迹,擦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腥膻。
反正,河南卫军的炮弹多的是,震天雷多的是。
至于盛京城,大不了重建就是。
刺激内需,不然百姓那有活干,各行各业哪有事做?
“……谈笑间,樯橹灰飞,故国神游……”
黄道周自言自语,眼眶发红,滴下两行浊泪。
“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中华故地,终于要回归我汉家王朝了!”
卢象观目光迷离,似乎回想起了自己已逝的兄长卢象升,还有那些千千万万葬身辽东的仁义志士。
“直捣黄龙,直捣黄龙啊!”
阎尔梅眉飞色舞,忍不住泪水朦胧。
“北王殿下,大好局面,为何不攻城?”
柳如是心急如焚,忍不住上前发问。
“柳先生,不要着急,先喂饱了炮弹再说。将士们的性命,可是比炮弹值钱的多!”
王泰看着远处高耸的城墙,轻声冷哼。
既然要负隅顽抗,困兽犹斗,那就让炮火来的更猛烈些吧!
第84章 亡国之象
夜色降临,星斗高悬,弯月斜挂,断壁残垣的盛京城,笼罩在了一片朦胧和寂静之中。
数日的狂轰滥炸之下,明军的火炮终于暂时停歇,盛京城的军民,一片瓦砾和焦土之下,难道地获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破碎不堪的城墙上,一具具尸体姿态各异,血污和人体器官到处都是,炮弹爆炸留下的焦黑和浅坑无处不在,苍蝇在血肉上尽情吮吸,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和血腥味,让人作呕。
城头昏黄的火光下,疲惫不堪的清军们,纷纷靠躺在城墙上休息,呼噜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能睡就睡,谁也不知道,明军的火炮何时打响,自己的性命,又能维持几天?
范承谟,范文程的二儿子,枕着一具尸体,正在城头上酣然大睡。这几日,他守在城头,出生入死,指挥炮手对付城外的明军,还打翻了对方的一门火炮,打死打伤了几名明军炮手。为此,还受到了守城主帅多尔衮的犒赏。
“范侍卫,醒醒!”
正在呼呼大睡被人叫醒,范承谟迷迷糊糊醒来,满脸的不高兴。
“皇上请你去一趟!”
叫醒范承谟的清军满脸赔笑,和蔼可亲。
皇上?难道是要走狗屎运了?
“马上!”
范承谟心头一激灵,一下子醒了过来。
来到崇政殿前,只见空地上站着上百清军将领,满蒙汉都有,但以汉臣居多,众人密密麻麻一片,互相低声寒暄。
而在将领们的周围,火把熊熊,清军宫中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恭顺王,你知道皇上为什么召集咱们吗?”
范承谟低声问着身旁的恭顺王孔有德。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有什么要事吧!”
孔有德摇了摇头,心里也是狐疑。
“别看我,我也是一头雾水!”
看到范承谟的目光扫了过来,汉军正白旗的固山额真马国柱立刻摇头。
范承谟正想继续追问,忽然无数的清军手持火铳从四面八方而来,把众人围了起来。
众臣都是惊疑不定,这些清军个个龙精虎猛,似乎是宫中的巴牙喇兵,皇上的护军。
他们包围众臣,到底意欲何为?
巴牙喇铳兵出现,原来的宫中侍卫纷纷撤离,只剩下广场上的火光熊熊,和一张张仓惶的脸庞。
巴牙喇铳兵中,面色阴冷的军官大声喊了起来。
“准备!”
巴牙喇兵开始装填弹药,很快完毕,火点星动,对准了惶惶不安的众臣。
“你们要干什么?”
“皇上在那里,我们要见皇上!”
“你们不能这样!”
人群骚动,有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众臣个个脸色煞白,惊叫声中,各色话语纷杂,却被巴牙喇兵军官的怒喝声压制。
“开火!”
排铳齐发,连绵不断,空地上的群臣被打的东倒西歪,惨叫声不断。
终于,铳声停止,周围平静了下来。巴牙喇兵手持刀枪上前,开始上前,逐个查看伤亡情况。
“为...什么这....样对我?”
孔有德满身的血窟窿,眼睛瞪的老大,眼神里都是不解和不甘。
“你个汉狗,你也配问!”
巴牙喇兵冷冰冰一枪刺下,孔有德喉咙中枪,怨恨都陷在了喉咙里面。
“别杀我!我对大清一片忠心,你们不能卸磨……”
范承谟侥幸未中要害,被巴牙喇兵发现,范承谟急的哭出声来,却被巴牙喇兵一枪,狠狠刺入。
铁枪头连续猛刺,范承谟大叫一声,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你个狗奴才,还真以为自己是主子!”
巴牙喇兵们在倒下的血肉堆里挨个检查,死的没死的,
一个个补上几枪,确保无一漏网。
广场上的呻吟声、求饶声渐渐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一堆堆冰冷的尸体。
“郑亲王,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崇政殿门前,布木布泰看着大殿前广场上巴牙喇兵们屠戮的一幕,脸上晦暗不明。
“太后放心,臣必不辱使命!”
济尔哈朗脸色阴沉,躬身一礼,下了台阶。
为了盛京城中的数十万旗人,他有得选择吗?
几日的炮战下来,作为清军主帅的多尔衮精疲力尽。他回到府中,和几个朝.鲜美妾一番大战,这才昏昏沉沉睡去。
忽然间,好像回到了少年时,母亲阿巴亥被黄太吉逼着为死去的努尔哈赤殉葬,自己满腹怨恨,恨不得杀了那个该死的黄太吉,却无力回天。
一转眼,自己风华正茂,在草原上驰骋,指挥千军万马,好不威风。又忽然大军入塞,无数汉人跪地求饶,却被无情杀戮,将士们满怀抢来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汉人的妻女,纷纷被他们糟蹋……
猛然间,汉人大军缓缓向前,他们唱着军歌,枪炮齐发,大清勇士狼奔豕突,犹如丧家之犬,遍地都是他们的鲜血和尸体,天地一片红色。
“多尔衮,你这狗贼,还我汉人的命来!”
盛京城墙轰然倒塌,身子远远高出城墙,巨灵神一般的明将面目狰狞,凶神恶煞,雪亮的长刀当头砍下……
“不要!”
多尔衮满头大汗,一下子坐了起来。
“王爷,又做恶梦了!”
身边的朝.鲜女子坐了起来,拿起床头的锦帕,给多尔衮擦汗。
“现在是什么时辰?”
多尔衮靠在了床头,腰间一阵酸痛。
常年沉溺酒色,才仅仅三十七八,本该年富力强的多尔衮,却如年过半百的老人,身体极差。
“回王爷,刚刚过了子时。”
另外一个朝.鲜女子娇滴滴地回道。
“才过子时!”
多尔衮一愣,眉头一皱。
这一旦醒来,可就难以入眠了。
“王爷,要不要……”
女子长蛇般的雪白,又缠到了多尔衮的身上。
“太累了,明天再犒赏你们!”
多尔衮心里一惊,下了床,喝了一碗参汤,正在床上闭目养神,卫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摄政王,郑亲王求见!”
“郑亲王?”
多尔衮不由得一愣。
这几日军务繁忙,明军持续炮击,大搞疲劳战,他都没顾上前去看望济尔哈朗。想不到现在,济尔哈朗自己来了。
看来,明军兵临城下,济尔哈朗也坐不住了。
“郑亲王,勒度、巴尔堪,你们父子都来了!”
到了正堂,看到济尔哈朗和其三子勒度、四子巴尔堪都在,多尔衮点了点头坐下。
勒度和他一起守城,兢兢业业,也让多尔衮欣慰。
“摄政王,这几日守城,你辛苦了!”
看到多尔衮眼圈乌黑,脸上一大块伤口,济尔哈朗心头不由得有些愧疚。
“郑亲王,明军来者不善,你可不能退缩啊!”
多尔衮语气温和,平常的跋扈荡然无存。
作为黄太吉的左膀右臂,军功卓著的济尔哈朗在军中威望极高,丝毫不亚于多尔衮。明军兵临城下,济尔哈朗能出来帮忙,多尔衮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摄政王,你说,这盛京城能守得住吗?”
想起了城中一片废墟,军民死伤无数,济尔哈朗终于硬下心来。
“郑亲王,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还有路可退吗?”
多尔衮一下子板起了脸来。
“王泰这狗贼怎样,你心知肚明。辽阳城三十万旗人的结局,城中数万军民的伤亡,你也看到了。王泰
这是要灭我八旗啊!”
多尔衮的话,让济尔哈朗心头一痛,立刻有了决断。
辽阳城的悲剧,可不能发生在盛京城身上。
“摄政王,你说的是,如今也只能死撑了。”
济尔哈朗轻声说道,语气温和,目光诚挚。
“摄政王放心,我们父子一定全力以赴,帮助摄政王守住盛京城,击退明军。”
“郑亲王,有你父子的支持,这守城我就更有信心了!”
多尔衮端起茶杯,哈哈笑道,他看了一眼神色紧张、一言不发的勒度,狐疑道:
“勒度,你怎么了,没歇息好吗?”
“他呀,想要个汉女为妾,被我给拒绝了。心里不痛快,全写在脸上,真是没用!”
济尔哈朗端起茶杯,瞪了一眼旁边的儿子。
“英雄难过美人关,原来是这样!”
多尔衮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已经是要送客。
“摄政王,那你多歇息,我们就告辞了!”
济尔哈朗假装不小心,手里的茶杯掉于地上,“当啷”一声,四分五裂。
“郑亲王,怎么了?”
多尔衮一惊,刚刚抬起头来,近在咫尺、刚刚站起的勒度和巴尔堪一左一右,疾奔而至。
多尔衮睁大了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胸口已经遭了面色通红的勒度狠狠一刀。
跟着面目狰狞的巴尔堪上来,又是狠狠一刀。
“你……你们要干……什么?”
多尔衮满眼的惊愕,他看着胸口的血洞,浑身无力,站不起身来。
“摄政王,对不住了,我是奉了太后的旨意,也是为了城中几十万旗人的身家性命。你目无皇室,欺凌皇上和太后,嚣张跋扈,你可知罪吗?”
济尔哈朗站了起来,目光中都是痛苦和无奈。
“以你的人头,换取几十万旗人的性命,你安息吧。”
多尔衮直瞪瞪看着济尔哈朗,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终于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你们在干什么?”
觉得事情不妙,多尔衮的卫士们闯了进来,看到椅子上一动不动、满身鲜血的多尔衮,卫士们纷纷抽出刀来。
“狗奴才,大胆!”
济尔哈朗满脸怒容,上前几步,几巴掌打的卫士们人人捂脸,惊惶不已。
“杀了多尔衮,这是皇上和太后的旨意,怎么,你们要为多尔衮陪葬吗?”
卫士们面面相觑,纷纷插刀入鞘,悄悄退了出去。
“阿玛,现在该咋办?”
勒度在一旁轻声问道。
这几日的炮战,这位年轻的王公大臣,胆已经被吓破了。
“割了多尔衮的人头,向太后和皇上复命吧。”
济尔哈朗有气无力,摆了摆手。
多尔衮死了,下一个,或许就是自己了。
为了自己这些后人,为了几十万旗人,杀了多尔衮,杀了孔有德们,即便是牺牲了自己,这或许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众人随着济尔哈朗出了多尔衮的府门,济尔哈朗冲着儿子们,使了个眼色。
“杀进去,一个不留!”
勒度心知肚明,他猛然拔出刀来,顺势砍倒了门口一名猝不及防的守卫,大声呐喊,指挥着卫士们奋力向前。
黑暗中,无数的清军冒了出来,他们持枪执刀,人人面色狰狞,犹如饿狼一般,直扑多尔衮的府邸。那里不仅有被剿灭的“乱党”,还有无数的金银财宝。
济尔哈朗叹了口气,他朝着身后的方向看去,多尔衮的府中厮杀声不断,没过多久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照亮了盛京城的夜空。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亡国之象吧。
盛京城完了!
大清国完了!
济尔哈朗的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第85章 意未尽
清军使者求见,盛京城就这样降了?
中军大营之中,王泰不由得一阵错愕。
还没有正式攻城,二十万大军蓄势待发,这盛京城就这样拿下来了?
多尔衮的人头、孔有德的人头、范承谟的人头……
赳赳雄师在手,国仇家恨将雪之际,他要这么多的人头有个屁用?
“建奴的大军出城投降了吗?”
一旁的李定国,忽然问了起来。
“建奴的使者说,只要大人承诺不伤害城中一兵一民,他们就出城投降。这也是此次投降的条件之一。”
杨震的话,让王泰一愣,随即冷笑了一声。
瓮中之鳖,笼中之鸟,有什么资格谈条件?难道他们真的以为汉人可欺?
站起身来,来到桌前,看到桌上木盒里多尔衮的首级污浊不堪,王泰看了片刻,猛然一挥手,把木盒打的飞了出去,人头咕噜噜滚了一圈,又回到了王泰脚下。
“多尔衮,不过一人面兽心的屠夫而已!”
王泰怒容满面,飞起一脚,把多尔衮的人头踢飞了出去。
“几颗人头就想换城中几十万人的性命,真当我王泰是白痴吗!”
王泰面色目光阴冷,面色狰狞,李定国等人也是心头忐忑。
几十万大军兵临城下,难道只是来秀一下肌肉,来一个武装大游行?
“我北地数百万汉民的斑斑血泪、我辽东百万汉人的冤魂,凭几个鞑子的破人头,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王泰怒不可遏,面红耳赤,大声咆哮,势若癫狂。
文明虽然可以继续,但国恨家仇,又岂能轻易放弃。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广州大屠杀等等,那些饱含屈辱的岁月和历史,那些刻骨铭心的民族灾难,又怎能轻易忘怀。
忘记历史,就是背叛!对文明的背叛,对自己民族归属的背叛!
一众儒士人人心惊,众人已经迫不及待要观赏盛京清军归降的历史盛大场面了。
现在看来,王泰意犹未尽,河南卫军的骄兵悍将们意犹未尽,只怕这值得浓墨重彩的历史重要时刻,是要再等一等了。
“大人,要不先诈降,等到进了盛京城,还不是任由咱们处置!”
王国平眼珠一转,马上有了主意。
和这些家伙讲什么堂堂正正,到时候进城一锅端就是了。
“鞑子人面兽心,寡廉鲜耻,你也想和他们一样吗?我要我汉家子弟,堂堂正正迈进盛京城!”
王泰冷冷一声,王国平面红耳赤退了下去。
其实他心里也是不甘,不痛痛快快一番攻城战,不让盛京城的旗人心惊肉跳、谈“明”色变,要这数十万虎狼之士何用?
“大人说的是,数百万汉人的血海深仇,哪能几颗人头就了事。大人,我董士元愿做先锋,平了盛京城,杀他个鸡犬不留!”
董士元慷慨激昂,大声请令。
不打一仗,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又如何释放心头的恶气?
鸡犬不留!
王国平等将领面不改色,众儒士却是心惊胆战,许多人变了颜色。
这些个骄兵悍将,好大的杀气!
“北王殿......”
钱谦益满脸笑容,刚想说话,柳如是扯住了他的衣袖。
战与不战,王泰自有打算,何须钱谦益一介书生多嘴。
反而,一劳永逸解决边患,何尝不是大功于千秋万世。
帐中儒士都是不动声色,反正盛京城已经是囊中之物,也不急在一时。
“北王殿下,斥候来报,东南方建州卫方向,有建奴的援军赶来!”
军士
急匆匆进来禀报,让大帐中人都是一愣。
河南卫军兵临城下,盛京城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想不到还真有不怕死的前来充英雄。
“有多少人马,探清楚了吗?”
旁边的王国平,忍不住问了起来。
“回北王殿下,大约有两三万人,看样子不是汉人,大多数都有战马!”
军士的话,让众人面面相觑,都是笑了起来。
“大人,让我去吧!一定让这些家伙吃饱喝足了!”
王国平上前请令。
“大人,还是让我去!”
张元平毫不示弱,跟着上前。
“大人,帐外的使者……”
李定国轻声说道。
“张元平,你率骑兵,去灭了这些家伙,我不想看到他们!”
王泰恢复了平静,他沉吟片刻,立刻下了军令。
帐中众人都是摇头。王泰一句话,又要是人头滚滚,尸积如山了。
“末将必不辱军令!”
张元平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王国平,面色欣喜,站到一旁。
不过他还没有兴奋完毕,王泰接下来的话,就让他又后悔起来。
“建奴的使者先晾着,问的话就说我不在!”
王泰看着董士元、李定国几人,面色一变。
“立刻攻城,这一次,得把盛京城墙上的清军,全给我砸下去!得把大明的日月旗插上盛京城的城头才能停”
“谨遵大人军令!”
李定国等人容光焕发,王国平立刻时,还向张元平丢了个眼色。
众将纷纷离去,王泰站起身来,进了帐后。
昨夜没有睡好,这会先补一觉吧。
明军大营门口的清军使者,看到明军大军出动,人山人海,都是心里凉了半截。
看样子,明军是要攻城,不想和他们好好谈了。
他们也不甘吭声。要是惹恼了王泰,谁知道王泰会不会像在辽阳大营宰了巴布泰和岳乐一样,宰了他们?
自古艰难唯一死,他们还想活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昵!
浑河南岸,抚顺所西,万马奔腾,铺天盖地,无数的旗人非旗人步骑,向着盛京城的方向而行。
“勇士们,杀明狗,救盛京城!”
“救盛京城!”
“杀明狗!”
各部落的头领大声呐喊,带领着斗志昂扬、嗷嗷叫的女真部落部众,滚滚向前。
女真步骑大多数都未披甲,老人和未成年的男丁夹杂其中,满脸红光,他们持枪执弓,耀武扬威,似乎代表了满洲铁骑“满万不可敌”的曾经。
明军虽然有数十万大军,但在这些女真和长白山各部落的勇士眼中,不堪一击。
看到对面滚滚的明军迤逦而来,铺天盖地,一众辽东女真族人的眼睛,都是亮了起来。
“杀明狗!”
女真步骑人人亢奋,他们狂呼乱叫,张弓搭箭,挥舞着刀枪向前,似乎对面是一群等待屠宰的牛羊一般。
他们的先辈,他们部落的勇士,曾经都是如此勇猛。
“准备!”
明军大阵之中,张元平看着奔腾而来的女真步骑,冷声喊了起来。
盛京城的城战都要错过,他肚子里可是没有好气。解决了眼前这些乌合之众,马上赶回盛京城,希望还来得及。
军令下达,所有的骑兵一起,排成几排,他们摘下马上的火铳,开始有条不紊装填弹药。
女真步骑滚滚而来,他们张弓搭箭,看似龙腾虎跃,许多人心里却是嘀咕。
这些明军,他们不是应该溃散了吗,怎么一动不动,黑压压一片的铳管有些吓人。
也许一个冲阵,这些样子货就溃散了。
“瞄准!”
明军骑兵们,一起抬起铳管,对准了对面的马头攒动,人潮汹涌。
“射击!”
第一排的明军骑兵一起开火,硝烟弥漫,滚滚而起。
排铳齐发,连绵不断,女真部众人仰马翻,栽倒无数,一场杀戮的狂欢由此开始。
火铳声不断,女真步骑死伤累累,惊慌失措之下,他们鬼哭狼嚎,纷纷向后逃去,漫山遍野,无边无际。
无数的明军骑兵抽出了马刀,他们纷纷拍马追赶,犹如奔腾的狂潮,席卷了浑河岸边的一切。
“快点解决战斗,不要俘虏!”
张元平冷眼看着一边倒的屠杀,眼神冷漠。
土鸡瓦犬野猪皮,也敢与日月并语!
他的目光扫向西边的天际,火炮声惊天动地。
盛京城的大战,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蓬蓬蓬!”
火炮电闪雷鸣,打破了天地的宁静,盛京城上方和四面城墙,一时都被雨点般的炮弹覆盖。
城墙被打的破烂不堪,城墙上的清军死伤累累,他们灰头土脸,心惊肉跳,躲在垛墙后,纷纷捂住了耳朵。
无数炮弹呼啸着飞入城内,本就断壁残垣遍布的城内,又是一次荼毒,烟尘滚滚,爆炸声不断,墙塌地陷,到处都是惊惶逃窜的人群,到处都是哭喊声和尖叫声。
不时有炮弹落在城墙上,爆炸声如雷,杀人如麻,血肉横飞,土石纷飞,城墙上尽是焦黑的弹坑。
城墙上的清军被明军火炮压制,不要说还击,甚至无法抬起头来。明军的火铳大阵四面八方徐徐而来,城墙周围尽是被烟雾所笼罩。
火炮声停止,无数的震天雷扔上了城头,狂轰滥炸之下,又是一片腥风血雨,不知不觉中,明军在火器的掩护下,已经到了城墙脚下。震天雷爆炸,即便是死角下的清军也无法避免。
云梯纷纷搭上,明军犹如蚂蚁一般,布满了整个盛京城墙,他们纷纷爬上了城头,和负隅顽抗的清军战在了一起。
“轰”的一声,盛京城南城门被浓烟所掩盖,硝烟散去,南城门洞开,无数的震天雷扔了进去,瓮城中一片鬼哭狼嚎,紧跟着,明军潮水一般涌入。
城墙上,双方短兵相接,死伤无数,人数越来越多的明军逐渐占据了主动,随后,他们的火炮也移上了城头,对着城内开始无差别狂轰滥炸。
而他们火炮的主要目标,除了城内的清军,就是城正中的盛京皇宫。
炮弹不要钱一样,直奔盛京皇宫,五大宫殿房顶不断被砸出大窟窿,不一会就千疮百孔,处处漏风。
“不是派去使者了吗,明军为什么还要攻城?”
崇政殿内,御桌之下,灰头土脸的布木布泰脸色煞白,惊恐万状,
在她的身旁,年幼的顺治浑身发抖,躲在桌下一声不吭。
“太后,明军恐怕是不满意,他们是要我大清出城投降,不给我大清和谈的条件!”
另外一张桌子下,济尔哈朗也是满身灰尘,狼狈不堪。
“那就赶紧去,向明军说,我们马上出城投降!”
布木布泰尖声叫了起来。
“太后,明军用心险恶。他们能扣留使者攻城,已经是决定了要开战。再说了,现在派使者,怎么出去啊?阿嚏!”
济尔哈朗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再打几轮火炮,这崇政殿就要是一片废墟了。
事到如今,只能等明军发泄一番,把他们的戾气散去。要不然即便和谈成功,明军进了盛京,天知道他们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怪就怪旗人作恶多端,给自己没留余地,才会有今天的结局。
第86章 星辰大海
初夏季节,清晨时分,艳阳斜照,金光万道,沐浴万物,却是充满了萧杀之气。
盛京城南城门外五里,一众满清王公大臣、大小官员跪伏于地,为首的布木布泰、顺治母子身着青衣,以头抢地,不敢抬头。
而在皇帝大臣官员们的身后,无穷无尽的清军降兵降民铺天盖地,从城墙跟到护城河外三四里,跪的满满当当。
明军攻破盛京城的当天下午,他们终于接受了清军的投降,而受降仪式,则是放在了城南五里的明军中军大营,而且是无条件投降,盛京城的男女老幼一起出城投降,滞留者格杀勿论。
从城中不断响起,有时甚至激烈的火铳声来看,城中的反抗不少,这也使得投降的盛京军民人人自危,生怕明军盛怒之下,赶尽杀绝。
并没有什么投降仪式,不过是胜利者炫耀武力、大肆杀戮,失败者千方百计、忍辱偷生而已。
盛京城墙上,河南卫军荷枪实弹,虎视眈眈,城头的一门门火炮炮口幽幽,对准了城外跪拜的人群。
城外跪拜的盛京军民周围,河南卫军的数万骑兵蠢蠢欲动,人人面色不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曾经不可一世的满清勇士们俯首帖耳、恭恭敬敬,而那些侥幸逃生的盛京百姓,雪亮的刺刀之下,满脸赔笑、难见往日的嚣张。
大清国,已经是历史了。
如今是汉人的天下了。
“罪臣爱新觉罗福临等……恭迎北王殿下!”
顺治跪在地上颤声说道,幼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王泰宽袍网巾,坐于高头大马之上,他打量了几眼顺治母子,目光落在乌泱泱一片,立于河南卫军一侧的十几万汉人奴隶身上,收回目光,冷冷哼了一声。
穷途而降、末路屈膝,畏威不怀德,豺狼本性。
这些汉人奴隶都是从辽东各地贵族的庄园救出,面黄肌瘦,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跟叫花子一样。有些人身上伤痕累累,断手瘸腿者不在少数,可见遭受了怎样的虐待和惨痛。
王泰的一声冷哼,让顺治母子身子都是一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淫威之下,谁敢造次,立刻就是流血五步。
也幸亏他们心虚,没有对辽东的汉人奴隶们痛下杀手,否则这会盛京城已经是没有生灵了。
“各位乡亲父老,北王殿下做主,对付这些伤害你们的罪人,你们想怎么做,告诉北王殿下就是!”
杨震对着汉人奴隶们大声说道,中气十足。
跪伏的盛京旗人们,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不是投降就可以免死吗,怎么还有这一出?
“大人,杀光他们!”
“北王殿下,杀了这些禽兽!”
“杀了他们,鸡犬不留!”
汉人奴隶们的怨恨,火山一样爆发了出来。
“全凭北王殿下做主!”
鼓噪声下去,几个年纪大一点的汉人奴隶走了出来,为首的汉人奴隶躬身说道。
辽东的数次大战,旗人军民死伤无数他们心头的怨恨,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就不要让河南卫军为难了。
况且,早点了解受降,也早些回归故里,开始新的生活。
“你们里面,有辽东本地人吗?”
王泰忽然开口,声音远远传开。
“我是!”
“我也是!”
无边无际、海洋一般的奴隶人群中,并没有几个辽东人氏。
王泰目光冷厉,心头怒极痛极!
辽东的百万汉人,都被努尔哈赤这些战犯刽子手们杀的差不多了。
“有朝.鲜省的没有?”
王泰在朝.
鲜后面,加上了“省”字。
王泰的问答,倒是获得了回应声一片。看来,朝.鲜省的奴隶也不少。
“大家都不用担心,我大明水师会送你们回家,生活困难的,官府自有补助,一定会妥善安置,让大家吃饱穿暖!”
面对一张张热切受尽磨难的面孔,王泰心头发酸。
这是幸存者,不知有多少人,尤其是汉人,惨死在了辽东这片沃土上。补偿他们,天经地义,这是当政者欠他们的。
王泰的温声许诺,引起一片山呼海啸,众奴隶纷纷跪下,磕头碰脑,许多人热泪盈眶。
众儒士都是暗自称赞。王泰此举,深得人心。
“罪人济尔哈朗,率盛京城所有臣僚,跪迎北王殿下!”
济尔哈朗一身青衣,以头抢地,战栗不止。
众奴隶群情激奋,王泰目光不善,他就怕万一王泰恶向胆边生,顺治母子成了刀下亡魂,十几万旗人成了陪葬。
“郑亲王,济尔哈朗,南征北战的满洲勇士!”
王泰冷哼一声,目光阴冷。
“济尔哈朗,你屠我汉家百姓百万,你能心安理得吗?”
“北王殿下,成王败寇,还请你网开一面,不要对我旗人斩尽杀绝。”
济尔哈朗学着汉人,肃拜行礼。
“网开一面?努尔哈赤屠杀我百万辽东汉民的时候,可曾想过网开一面?”
王泰冷冷一笑,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的杨震催马上前,打开手里的绢书,大声读了起来。
“下面的盛京城诸人都听好了:
凡曾入塞者,杀!
凡参加过松锦大战者,杀!
凡残杀汉人者,杀!
凡曾攻略朝.鲜者,杀!”
“七杀令”换成了“四杀令”,依然是杀气腾腾,让人胆寒心惊。
布木布泰、顺治母子战栗不言,济尔哈朗苦笑一声,抬起头来。
他自知难逃一死,本想说些狠话,或慷慨激昂之语,但碰到王泰及一众明军将士冰冷的目光,终于忍住不言。
也许对方就是等他冲动,那样就可以肆意杀戮,将剩余的十几万旗人斩杀殆尽了。
那样的话,他可就是旗人的千古罪人了。
“北王殿下,多谢不杀之恩!”
济尔哈朗站起身来,毕恭毕敬。
不杀之恩,当然指的是妇孺老幼,当然不包括自己。
“济尔哈朗,你知道怎么做了?”
王泰眼神冰冷,若有所指。
**裸的阳谋,由不得在八旗声明卓著的济尔哈朗选择。
“北王殿下,请派一名通事,可以吗?”
济尔哈朗惨笑一声,神情依然恭谨。
王泰点了点头,身后的祖大乐和祖泽洪叔侄赶紧上前。
二人世居辽东,对于满蒙汉之语,自然是洞悉。
“所有的旗人百姓,我是郑亲王济尔哈朗,你们都听我一句!”
济尔哈朗大声呐喊,祖氏叔侄在一旁小心翻译。
“大清国完了,谁也不要挂念,谁也不能记仇!大清国有今天的结果,完全是咎由自取。咱们杀了多少汉人,对汉人做了多少恶,你们大多数人都清楚!”
济尔哈朗侃侃而谈,他看着城门外跪了满满一地的旗人军民,泪水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那些杀过汉人的、残害过汉人的,自己站出来,不要连累家人,更不要连累族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是罪有应得!”
济尔哈朗大声呐喊,声音远远传了出去。跪了一地的满清军民,东张西望,面面相觑。
“不要心存侥幸,这是皇上的旨意,也是为了你们的
父母妻儿!别磨磨蹭蹭了,不然人就死光了!”
在十几万旗人和几千清军之中做出选择,这结果显而易见。
跪伏的人群之中,不断有精壮的男子站起来走了出去,在旁边的空地上集结。
片刻功夫,空地上集结起了数千壮年男子,他们打扮各异,有民有兵,人人面色戚戚。
他们不站出来,这十几万盛京城的旗人,自己的家人,可就要血流成河了。
明狗这一招,可是够狠啊!
王泰冷眼旁观,不动声色。他身旁的一众儒士,个个都是心惊。
昨日一场破城恶战,盛京城的清军死伤惨重,所剩无多。这“四杀令”乃是昨日攻城战结束,河南卫军破城之后,作为条件知会了盛京方面。
没有任何妥协,交出所有曾经作恶多端的清军,这是盛京军民活下来的唯一条件。
要是按照原来的“七杀令”,盛京城的相关人等,可就差不多死绝了。
这个王泰,最终没有屠城。
不过,要是没有人站出来,这个王泰估计就要大开杀戒了。
没有人再站出来,跪地的盛京军民中间,响起了一片抽泣声,看来,这站出来的清军里面,他们的亲人大有人在。
“北王殿下,已经没有犯人了。麻烦你遵守诺言,饶了这些可怜人吧。”
济尔哈朗近乎乞求。
“你们屠杀我汉人妇孺老幼的同时,可曾起过怜悯之心?”
王泰的话,让济尔哈朗一时语塞。
“杨震,准备行刑!”
王泰向着杨震,大声呐喊了起来。
杨震打马离开,来到密密麻麻的受刑人群面前,怒声喊了起来。
“准备!”
杨震身后,无数的火铳平举,黑压压的铳管一片,对准了密密麻麻的清军人群。
“不要!”
“饶命啊!”
“饶了我吧!”
虽然站了出来,但依然有人心存侥幸,生死关头,贪生怕死的也大有人在,尤其面对对方恐怖的火器。
王泰冷厉的目光之中,济尔哈朗叹息一声,走到了鬼哭狼嚎的清军前排,闭上了眼睛。
“射击!”
面对痛哭流涕、瘫倒无数的“受刑”清军,杨震不为所动,断然下令。
排铳声接连响起,偌大的荒原上白烟滚滚,受刑的清军被打的东倒西歪,血肉横飞,一片片栽倒,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前排的济尔哈朗更是浑身血窟窿,很快就没有了生息。
“啊!”
布木布泰和哲哲等满洲贵妇,吓得脸色煞白,有人情不自禁惊叫了起来。
观者触目惊心,人人变了脸色,许胆小的惊叫、甚至捂上了眼睛。
杨震眼神示意,无数军士执刺刀而上,死的没死的,全都补上几下。
一切恢复了平静,一片血肉模糊的杀戮场,无数的人心惊肉跳。
“所有在场旗人,徙往大明各省。顺治母子等迁往河南开封!各旗人永世不得前往辽东!不得作奸犯科,不得罔顾国法,否则以重罪论处,严惩不贷!”
杨震大声宣读,一众旗人俯首帖耳,跪伏战栗。众奴隶欢呼雀跃、热泪盈眶,大军肃整无言,众儒士热情洋溢,面红耳赤,大明日月旗风中烈烈作响,昭示着辽东这一块中华故地,已经回到了中华的怀抱。
中军大纛之下,王泰面色平静,心头却波澜起伏。
没有了扬州十日,没有了嘉定三屠,没有了文字狱,也没有了剃发易服,也许不会再有民族的百年劫难。
文明没有中断,江河奔涌,生生不息,民族的蓝图才徐徐打开,未来必是遥远的星辰大海。
第1章 闭关锁国
日本、江户,也就是后世的东京,日本天皇和掌握日本实际权力的德川幕府所在地。
自崇祯十二年以来,德川幕府闭关锁国,禁止除荷兰人和中国人以外的一切人在日本从事贸易,独立自主,自力更生,不与外面的世界来往。可即便如此,日本的海外贸易量持续增长,使得德川幕府所在的江户,商业高度发达,人口高度集中,繁华喧嚣,亦如“浮世”。
“浮世”是江户城艺术和娱乐集中、在供即兴享乐的地区。戏院、餐馆、澡堂、艺妓馆充斥,大量的木刻印品装点,漂亮热闹。消遣区位于城外,即市区北缘的吉原街区,那里的顾客有时包括低级贵族、家臣、手工艺人和商人,他们可以欣赏歌舞仗,或者同最喜欢的艺妓一起度过一个傍晚。
德川家光,江户幕府第三代的征夷大将军。二代将军德川秀忠次子,祖父德川家康,身着舒适的大明江南锦缎丝服,此刻坐在“浮世”一处艺妓馆的房间之内,和下面的大臣们一起欣赏着歌舞,惬意舒适。
早些年励精图治的幕府将军,这个时候也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人生苦短了。
精美的漆器瓷器、装饰华丽的屏风板墙,奢华、色彩光鲜亮丽的长壁唐画,桌上晶莹剔透的玻璃饮具,腰佩锋利异常的“明刀”,显示出德川家光“崇尚武力”的一面。
艺妓馆内外无处不在警戒的武士,又显示出这些封建领主们地位超然,难以靠近。
“来,咱们喝一杯,一人一首诗,谁也不能逃脱!”
德川家光举起酒杯,笑吟吟说道。
出了聚会,逃脱了将军府的枯燥乏味,也让下面的这些藩主们少些戒心,更容易拉近距离。
何况,他也需要放松一下。
“古池塘,
青蛙跳入水中央,
扑通一声。”
众人纷纷举杯,都是一饮而尽,岛津光久,日本萨摩藩藩主,率先吟诵了出来。
岛津光久,这位年轻的日本大名,此次来江户,乃是因为大明水师盘踞朝.鲜,蠢蠢欲动,而北上商讨对策的。
萨摩藩位于日本最南端,和明军控制下的琉球群岛接壤,又因琉球国与明军发生过冲突,此次来江户,也是奉召而来。
“好好好!”
加贺藩的藩主前田利常连连点头,笑容满面。他的父亲前田利家曾是前朝丰臣秀吉政权下五大老之一,地位仅次于德川幕府的将军,即便是归顺了德川幕府,也是地位超然。
况且,丰臣秀吉一族早已经灰飞烟灭,德川家光就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德川时代,日本人对中国古典诗歌的喜爱,逐渐演变成了三到四行的小型诗,浅显易懂,结合国情,更受日本国民的喜爱。
“偷人家妻子,
惊心动魄又美味,
有如吃海豚。”
平户藩的藩主松浦重信,接着也吟诵了一首段子小诗,不伦不类,惹起众人一阵哄笑声。
“太俗了,罚酒!”
“你怎么光说大实话!”
众人哈哈大笑,松浦重信哈哈一笑,举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八年前,作为日本贸易良港的平户被德川幕府强令关闭,转移到了长崎的出岛。此举导致原本富裕的平户藩失去了巨大的经济来源,藩内财政艰难,许多武士破产。松浦重信推行以殖产兴业和新田开发,改革获得成功,平户终于走出困境。
松浦重信心知肚明,幕府之所以禁
止平户贸易,是因为忌惮平户藩强大的军事实力。他今天所做这一切,也是藏拙,不想成为德川家光的眼中钉。
“养在瓶中,
深山里弄来的木棉花,
绽放了,
秋樱子。”
众人纷纷赋诗,德川家光最后来了个画龙点睛,引起一片喝彩声。
幕府要求,所有大名必须在江户拥有宅邱,并把家庭成员留在江户做人质,加上大名们定期要到江户晋见幕府将军,使得大名们的行动举止受到很大的制约,也加强了幕府对日本数百大名的监护。
这种情况下,大名们自然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至少表面上如此。
“长崎的荷兰人,好像很久没有什么生意了。”
德川家光坐下,忽然岔开了话题。
“将军,这不是什么稀奇事!自从大明朝的水师占了吕宋岛和马六甲,荷兰人的战船就再也没有来过!”
长府藩的藩主毛利秀元,已经垂垂老矣,再加上久病缠身,这次也是强撑着前来参加“聚会”。
毛利秀元是长府藩藩主,还是德川幕府第一代将军德川家康的女婿,还是现在的江户幕府将军德川家光的军事政治顾问。晚年在江户城居住,已经是七十岁的高龄。
“从朝.鲜来的商人说,明军收复了辽东,杀人如麻,把浑河水都染红了。现在明军水师盘踞朝.鲜,和我日本国仅仅是一水之隔啊!”
毛利秀元幽幽说道,似有所指。
堂中的众人都是一愣,过了片刻,平户藩的藩主松浦重信才重新开口。
“明国船坚炮利,战船几千艘,还都是火船。水师数万之众,都是虎狼之师,他们屯兵朝.鲜,居心叵测,对日本是很不利啊!”
松浦重信忧心忡忡。据他得来的消息,明军水师之强大,连福建的郑芝龙也是望尘莫及,想要投靠,就更不用说日本的那些破战船了。
铜臭味十足的商人在江户居主导地位。富裕的平民在朴素的外衣下面穿着被禁止的绫罗绸缎,满街的破产武士,穷苦潦倒的下级百姓,处处都是“浮世”这样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景象。
一旦有外敌,拿大名们,还是拿艺妓们去抵挡?
雄心勃勃的萨摩藩藩主岛津光久,冷笑一声,发作了出来。
“明国杀了我萨摩藩几百勇士,岛津久章和岛津久庆也遇了难,明国还从我萨摩藩手里抢走了琉球国,挡人财路,如杀父母。将军要是发兵朝.鲜,萨摩藩愿做先锋,和明狗拼个鱼死网破!”
岛津光久的话里,有几分委屈和无奈。
实际上,自从江户幕府发布锁国令,萨摩藩就丧失了对外贸易的利润,只能转而开采金山、开发新田,以振兴藩内的产业。对琉球的剥削,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萨摩藩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
“还是小心些。明国能打到南洋,那些泰西人都不是对手,可见有些本事。据回来的商人说,明军的战船一艘就有五六十门火炮,船还有铁板,都是火船,你们想想,咱们的战船,能抵挡住吗?”
慎重的老臣岛利久长,满脸的担忧。
大明地大物博,日本弹丸小国,明军若是真来攻打,日本恐怕够呛。
江户虽然人口众多,但充斥的却是商人、大名们及其仆从、手工艺人、大量体力劳动者和艺妓,而驻守的士兵只有几千。明军一旦来袭,仅靠几千士兵,能起个屁用。
“岛利老臣说的是,明国毕竟势大,不要轻敌。”
德川家光轻轻点了点头,内心则是有些不以为然。
除了早些年日本浪人和大明海盗的所谓“倭寇”事件,丰臣秀吉远征朝.鲜,大败而归,大明占尽了优势,尝尽了甜头。
到了德川幕府执政,日本更是与大明没有什么往来,双方之间,并无深仇大恨。
况且,日本作为一个闭关锁国的岛国,地理优势无与伦比,大明要跨海远征,风险极大,又没有什么利益,他们又图些什么?
蒙元时,元帝忽必烈曾组织大军两征日本,强大的蒙古骑兵在亚欧大陆所向披靡,然而到了海上,却几乎全军覆没。
王泰是明军的首脑,他应该有最起码的判断力。
“萨摩藩不要再和琉球国起冲突,平户藩那边,要和田川氏处好关系,大明的郑芝龙,还是不要轻易得罪。”
德川家光轻描淡写,目光扫向岛津光久和松浦重信。
这两个人都是野心勃勃之辈,又都有些本事。一旦他们不甘心,和明军起了冲突,最后还是要幕府出面收拾残局。
岛津光久行礼领命,心里不以为然。
明国若是欺上门来,他萨摩藩岂会束手就擒?
“将军放心,平户藩自会处理好此事。”
松浦重信连忙领命。
平户藩的田川氏,是大明福建水师的郑芝龙之子田川次郎执掌。田川氏武士众多,火器凶猛,就连平户藩的藩主松浦重信,也要礼让三分。
不过,松浦重信也是怀疑,自己是不是会和明军起冲突。
十万八千里,风马牛不相及。
“还是要多加小心!明国的那个王泰,可不是个无能的家伙!”
毛利秀元满脸的皱纹,忧心忡忡。
江户的城堡虽然高大,但是和大明的那些大城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明军能灭了辽阳城和盛京城,要是真打起来,江户城恐怕不堪一击。
最重要的是,江户是一个港口,日本最大的港口,日本的大部分沿海贸易都要通过它。江户一旦被袭击,全日本的经济都要受到影响。
而且,除了将军城堡和几所大名豪宅外,江户的建筑与当时的日本其它城市一样,几乎全用木材,一旦发生火灾则往往无法控制。
明军的火器如此犀利凶猛,万一交战,岂不是江户城要被烧毁,不得不又要重建?
但愿不会发生战争,但愿自己是杞人忧天。
“毛利秀元,你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自始至终,岛津光久对明军的实力,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换句话说,他盼着有一天,能和明军来一场决战,好好出出心头的恶气。
“如果日本能像明国一样,拥有强大的水师,那将是日本之幸运。”
松浦重信用一种羡慕的口气说道。
步兵攻城灭国,水师攻伐海外,难道这些,还没有让民风萎靡的日本士民明白什么吗?
“日本只是一个岛国,土地贫瘠,物产匮乏。日本要强大,就必须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无论是步兵还是水师。也许,日本需要一场和大明一样的改革。”
片刻之后,德川家光也是悠悠说了出来。
众人都是心头一震。看来,这位日本幕府的掌权者,并不是如表面上那样沉溺酒色。
屋中之人陷入沉默,突然,有武士匆匆进来,满头大汗,眼神惊惶。
"将军,大名,火船,大明的火船来了!”
第2章 江户
崇祯二十年,西历公元1647年 7 月 7 日,日本、江户、江户湾。
“河南号”、“山东号”、“陕西号”,三艘巨大的旗舰舰,中型战船100艘,还有200艘小船夹杂其中,300多艘战船,一起出现在了江户湾这片海域。
这一次,他们要打开日本的国门,像朝.鲜一样,把它置于中华的治下。
“江户,我来了!”
“河南号”巨舰的甲板上,郑成功拿着千里镜,看着远处的江户湾,心潮起伏。
六岁之前生于日本平户藩,六岁后返回大明,郑成功对自己的出生地,并没有多么浓厚的思乡之情。他本就是大明子弟,见惯了日月星辰,日本这块“化外之地”回归中华,才是最好的选择。
换句话说,他是以征服者的身份前来,他要征服日本,作为对中华的馈赠。
“大哥,真的要对幕府动武?”
郑成功身旁,田川次郎看着军舰上忙着装填弹药的炮手,忧心忡忡。
“次郎,你要知道,你不是什么田川七左卫门,你姓郑,是堂堂正正的中华子民。”
郑成功看了心神不定的弟弟一眼,语气温和了些。
“将日本置于中华治下,使其沐浴中华文化,百姓安居乐业,这是你我的职责,我们没有选择。如果功败垂成,你我怎么回去见北王殿下,何以对北王殿下的知遇之恩,郑家又何以在中华立足?”
郑成功语重心长,田川次郎重重点了点头。
父亲和郑氏子弟不远万里涉洋而来,不就是为了投名状,可以确保郑家的荣华富贵吗?
况且,明军已经在平户藩登陆,平户藩的田川一族,处于明军的保护之下,也让他放心。
“可是,江户城有两层护城河,易守难攻,恐怕不易攻破。”
田川次郎注视着远处的江户湾,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江户城的护城河,采用了螺旋形设计形式,延伸到整个江户城区,形成一个绕城两周的螺旋形。整个城市俨然被拥抱在河水中。火炮射程再远,恐怕也是徒劳。
“大船进不去,小船还进不去吗?即便是小船进不去,步兵还进不去吗?”
郑成功冷笑一声,做了回答。
江户的护城河可以起军事防卫的作用,但明军的小型战船也能自有出入,即便江户城周围有许多陡峭的坡道,但一顿火器打击之下,相信并不难逾越。
“日本人的战船出来了!”
军士匆忙来报,郑成功拿起千里镜,顺着军士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江户湾口,十几艘木质的中型战船,上面载满了日本水兵,正要驶出江户湾。
看他们的架势,不知道是要应战,还是要逃离?
“迎上去,击沉他们!”
郑成功面色平静,淡淡下了军令。
“装填弹药,准备战斗!”
军官们大声呐喊,一门门火炮被推出了炮窗,水兵们回到各自的位置,严阵以待。
“开炮!”
郑成功军令下达,迫不及待的炮手们纷纷点燃了导火线火绳,硝烟弥漫,炮声电闪雷鸣,让日本战船上的水兵们个个神色惊惶。
这么远的距离,明军就开炮了!
他们为什么要侵略日本?
日本水兵们心惊肉跳之时,尖利的呼啸声从海面上传来,无数的炮弹疾风骤雨,直奔日本战船。
日本战船纷纷中弹,船身数
处破损,轻重不一。紧接着明军的炮弹又是倾泻而来,在船体上纷纷爆炸,甲板上血肉横飞,日本水兵惨叫声中,跌倒一片。
舰队劈波斩浪向前,经过那些或倾斜,或徐徐沉入海水中的日本战船,丝毫不做停留,直奔江户湾。
“大哥,明军水师的火炮,真是厉害!”
田川次郎暗暗心惊,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来。
“那是你没有见过明军的步兵,山海关、盛京的城墙都是不费吹灰之力。那才是真正的虎贲!”
郑成功微微一笑,没有一丝得意忘形。
“北王殿下,文韬武略,天纵奇才,真是天命所归啊!”
田川次郎轻轻摇了摇头。
那个“惜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奇男子,恐怕也只有中华才有。
“等打下江户,大哥给你引见一下。北王这个人,其实挺好相处的。”
郑成功亲切地拍了拍田川次郎的肩膀。
“我也想见一下这位大人物!”
田川次郎立刻高兴了起来。
“大哥,你说,北王殿下会不会登临大宝啊?”
“恐怕是快了!”
郑成功指着眼前的江户湾,目光炯炯。
“等咱们在日本的战事结束,估摸着北王就要登基称帝了。这是众望所归,谁也阻挡不了!”
平了日本,灭了李自成,王泰称帝,顺理成章。
“进江户湾,清除障碍,准备登岸!”
看着远处的江户湾和隐隐在望的江户城“下町”,郑成功大声喊了起来。
德川幕府统治日本,由此开始了以江户城为据点的江户幕府统治时期,闭关锁国,也是德川幕府统治下的一大特色。
江户城在发展过程中,逐渐分化为两个特色区域,其一是被称为“山之手”的上流社会区,包括各大名的住宅区和旗本中上武士的住宅区,那里绿树成荫、环境优美,是江户城内的政治中心,权贵们的天堂。
另外一个便是平民区,又称“下町”,这里汇集了众多的苦力、小商小贩和手工艺匠人,他们主要从事隅田川的水上运输、江户港的物资集散以及种种商业活动,典型的脏乱差。
海鸟在湛蓝的海面上飞舞,仿佛在为后面劈波斩浪的战船们引航,江户湾上的苦力商贩们,惊讶地注视着这些冒着黑烟的庞然大物,日月旗烈烈作响,以往的大明商船和它们比起来,太过渺小。
这些战船庞大无比,“突突”冒着黑烟,船舷上的火炮炮口幽幽,就像吃人的魔兽,让人心寒。
它们怎么跑到江户湾里来了?
“敌袭!”
铃声、锣声一片,江户湾炮台上的日军,惊恐地忙活了起来。
“快划出去,准备应战!”
炮台上的日军如临大敌,江户湾里的数百艘日本战船,也个个动了起来。
“蓬蓬蓬!”
没有丝毫的犹豫,进入海湾的数十艘战船一起开火,震耳欲聋的炮声中,火光乍现,滚滚白烟在船舷升起,整个战船都是烟雾缭绕,海风徐徐,白烟又四散消失。
炮火隆隆,江户湾入口处的炮台,很快被滚滚的黑烟所笼罩。火炮声不断,炮弹狂风暴雨,凌空飞舞,炮台上尽被滚滚的浓烟所覆盖。
受到惊吓的海鸟展翅高飞,江户湾码头上的苦力小贩等一干人等如惊“炮”之鸟,狼奔豕突,纷纷向江户城方向逃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时候
,还是逃命要紧。
炮弹呼啸着落到炮台之上,砖石飞扬,一门门锈迹斑斑的火炮被掀翻,弹片肆意飞舞,无情收割生命。剧烈的爆炸声中,炮台上的日军死伤惨重,一时被打蒙了。
炮弹源源不断,炮台上的日军四处逃避,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更多的战船驶入了江户湾,它们火炮齐发,炮弹如狂风暴雨,打的江户湾的日军战船木屑纷飞,支离破碎,船上满是鲜血与肉块,一片腥风血雨。
随着距离更近,明军的炮弹更加凶猛,更加准确,日军战船尽被滚滚的硝烟所覆盖,火焰熊熊燃烧,甲板上的日军血肉模糊,许多日军倒在血泊中痛苦挣扎,船体倾斜,纷纷沉入海水之中。
战船上的日军,以及炮台上的日军死伤无数,失去了抵抗力,明军的战船纷纷靠岸,无数的明军手持刺刀冲上岸来,一部直奔各处的炮台。
毁了炮台和江户湾的战船,占了炮台,明军就可以封锁江户湾了。
仅仅只是片刻功夫,江户湾的炮台尽被明军攻占,江户湾的日本水师全军覆没,明军兵不血刃夺取了江户湾,他们控制了炮台阵地,一部登陆在岸边列阵,另外一部则是乘战船在江户川口停留,并未进攻。
“叔父,派郑家子弟去通知德川家光,告诉他,我军在江户湾外演习时,有两名士兵失踪。有人看到他们逃进了江户城,我们要进城搜查!”
郑成功向一旁的郑鸿魁下了军令。
“大哥,我们有两名士兵失踪,逃进了江户城吗?”
郑鸿魁离去,田川次郎一脸的懵逼。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直接攻打江户城吗?这样一来,岂不是欲盖弥彰。
郑成功轻声一笑,并没有说话。
看到郑成功神神秘秘,田川次郎不由得一愣。
“大哥,你笑什么?你还没有回答我,是不是真的要进江户城搜查?”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来离开辽东前,北王殿下的一番话来,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郑成功眼神幽幽,显然想起了什么。
“什么话?”
田川次郎也是起了好奇心。
“北王殿下叮嘱我,进攻日本江户的时间,最后定在7月7日,或是9月18号,叫77事变,或918事变,历史将来好记载。9月18号我是等不了了,只好赶在7月7日前到达江户。也不知道北王殿下此举,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郑成功的话,让田川次郎也是摇头。
“北王殿下喜欢自然科学,学堂中大有普及。也许对北王殿下来说,西历的7月7日或是9月18号,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王泰此举,或许是别有用心,旁人自然是无法知晓。
“次郎,你可能不知道,就连这以士兵演习失踪为借口对日本动兵,也是北王殿下叮嘱我的。”
郑成功一脸无奈,苦笑着说了出来。
“北王殿下,可真是一个怪人!”
田川次郎摇摇头,随即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大哥,要是德川家光不让进城搜查怎么办?”
“不管德川家光让不让进江户城,我军攻占江户城都是势在必行!北王殿下说了,要让江户城血流成河,最好将它从地球上抹去。你说,我能不攻打江户城吗?”
时至今日,郑成功也没有搞明白,为什么王泰对日本如此的仇恨,就和辽东的建奴一样,恨不得灭其朝食。
第3章 斩首
江户城、德川家光处理政务之所,五层重楼,天守阁。
作为宫殿内最高的建筑,临南而北,登高望远,既是观赏城内外风景之佳所,也是观察敌情,据楼而守的军事要地。
回到江户城宫殿中,天气闷热,众人都是出了一身汗。如今处在望楼上,海风徐徐,众人这才舒服了些。
自从德川家光执政以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汗流浃背,仓皇不已了。
血肉横飞、摧枯拉朽,江户湾上发生的一切,众人看在眼里,都是目瞪口呆,热汗变成了冷汗。
明军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火炮?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战船?
那些火炮,能打到江户城内吗?
“这是明国的战船吗?”
德川家光看着江户湾,忽然开口。
闭关锁国,让他对大明的一切都是模糊,包括旗帜。
“将军,这是明国的战船。上面挂着的,是大明的日月旗。”
毛利秀元瑟瑟发抖,颤声说了出来。
他已经年过古稀,一生经历丰臣秀吉和德川幕府两任,也曾参与丰臣秀吉侵略朝.鲜一战,和明军数番大战,对大明旗帜很是熟悉。
“八嘎,这些明狗,这是要拿我日本国开刀啊!”
萨摩藩藩主岛津光久看着浓烟滚滚的江户湾,恨恨地骂了出来。
“明军为什么对我日本动兵?怎么各地大名都没有军情上报?”
毛利秀元愁眉苦脸,哆哆嗦嗦,不安地踱起步来。
“明军此番前来,来者不善,来者不善啊!”
老臣岛利久长,脸色煞白,皱纹里都是担忧。
“明军都是火船,各地的战船就是发现了,既对付不了,也追不上。”
平户藩的藩主松浦重信脸色煞白,心里已经担心起自己的平户藩了。
平户藩位于日本最南端,和萨摩藩一东一西,都是明军从朝.鲜到日本江户的必经之地。弄不好,平户藩已经是明军的囊中之物了。
江户湾的日军都挡不住明军,平户藩的水师,就更不用说了。
“这些可恶的明国人,一句话都没有就对我日本动兵。我就不信,咱们据城而守,明军又能拿咱们怎样?”
老臣岛利久长看了看德川家光,生怕将军大人按捺不住,对明军动兵。
众臣七嘴八舌,德川家光看着江户湾的战况,不动声色。
炮台被占领,战船被击沉,明军显然是有备而来,不是打几十艘战船那么简单。
也许,他们就是奔着江户城来的。隔壁的朝.鲜,不就是被明国归于治下了吗?
日本和朝.鲜,国土面积差不多,明军既然能征服朝.鲜,为什么不能攻克日本?要知道,日本可是幕府统治,300多个藩地,一盘散沙,极易被各个击破。
明军,真的是要攻打江户城吗?
“明军停止进攻了!”
岛津光久看着江户湾,忽然喊了起来。
众人都是一愣,向外看去,果然明军停止了进攻。
“明狗这是要干什么?”
岛津光久看着江户湾,一头雾水。
“大明使者求见德川将军!”
武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大明使者!”
望楼之中,众人都是一惊!
明军派使者来,这又是要作甚?
“回大殿!”
德川家光轻声说道,迈步向外。
他虽然面色平静,但是身子却微微发抖,只是旁人没有看出来。
宦官引领下,几个大明使者走进殿来。令德川家光等人惊讶的是,明军的使者里面,还有几个金头发蓝眼光的泰西人。
这是明军的使者,还是泰西人的说客?
“明军使者郑鸿魁、洛佩斯等,见过德川将军。
郑鸿魁虽然礼敬有加,可是这心里,却是毫不在乎。
他到这是来,完全是多余,左右不过是走个过程而已。
“郑使者,你和洛……佩斯使者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德川家光面色平静,徐徐问了出来。
“德川将军,我大明水师在江户湾外军事演习,有两名水师将领偷走重要军事文件,潜入了江户城,我军要求进入江户城中搜查。”
郑鸿魁也是不徐不疾,轻声说了出来。
“八嘎!你们炮击我日本炮台,击毁我水师战船,说谁给你们的狗胆!”
岛津光久怒不可遏,愤愤然骂了出来。
“你们闯入我江户湾,擅自开炮,杀人放火,是什么道理?”
“你们的士兵失踪,关我们日本什么事?”
“进江户城搜查,绝不可能!”
剩下的几个藩主大臣,纷纷责骂了起来。
德川家光看着郑鸿魁,一声不吭。
他倒要看看,明军使者会作出怎样的回答。
“先发制人,后发者制于人,这也是无奈之举。”
郑鸿魁轻轻一笑,忽然提高了声音。
“我方给贵方一个时辰时间考虑,如果贵方拒绝,不让我军进城,后果自负!”
德川家光和殿中众人都是一愣。
这个明军使者,怎么这样说话?要进攻就直接进攻,何必多此一举?
“贵使,此事重大,本将军不能决定,还要请示天皇。”
德川家光微微一笑,使出了“乾坤大挪移”神功。
“那是将军的事情,不是在下考虑的。”
郑鸿魁也是面带微笑,字字诛心。
“还是那句话,我方给贵方一个时辰时间考虑,如果贵方拒绝我军进城,后果自负!”
“德川将军,九年前,你们杀害我葡萄牙传教士61人,将其他葡萄牙传教士驱逐出境。你们的恶行,是要受到主的惩罚的!”
洛佩斯目光凶狠,说出来的话也是冷气森森。
崇祯十三年,葡萄牙人派使前往长崎,被闭关锁国的幕府抓捕,61人被处斩,船只被烧毁,剩下的13人被遣回澳门,葡萄牙人与日本的贸易,也走到了尽头。
“八嘎!这里是日本,不是你们的大明和澳门!要是再说狠话,砍了你们的狗头!”
岛津光久怒声喝了起来。
这些个明狗,在日本的国都杀人放火,还威胁堂堂的幕府将军,完全不把日本放在眼里,简直是嚣张跋扈,狗胆包天!
是谁给他们的狗胆?
“你是……”
郑鸿魁上下打量着岛津光久,目光不屑。
一个小小的日本倭寇,比幕府将军还横,是那里来的狗胆包天?
“八嘎!我是日本萨摩藩藩主岛津光久,你这个家伙,赶紧回去,带你的战船离开江户湾。否则,有你们的好看!”
看郑鸿魁高大威猛,似乎在嘲笑自己短小精悍,岛津光久怒火攻心,几乎是咆哮着说了出来。
“萨摩藩?藩主?岛津光久?”
郑鸿魁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轻轻点了点头。
“萨摩藩,不错。忘了告诉你,萨摩藩已经被我大明水师占领,萨摩藩两百多战船化为灰烬,两千多虾兵蟹将死伤殆尽。你这个萨摩藩藩主,恐怕是回不去了。”
“八……嘎!你……胡说些什么?”
岛津光久脸色铁青,心里的担心更甚。
郑鸿魁的话,让屋中的人,包括德川家光都是一愣。
看起来,明军果然是有备而来。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占了日本那些地方?
“平户藩、萨摩藩、长崎,都已经处于我大明王师治下。”
郑鸿魁面带微笑,一声不吭,洛佩斯接过了话头。
“下一个,就是江户城了。”
洛佩斯说完,冷冷一笑。
众人一时寂然,片刻,平户藩藩主松浦重信哆哆嗦嗦问了出来
“贵……使,你说的可是……真的?平户藩到……底怎么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岂不是要待在江户城,回不去了?
“平户藩的水师有些意思,不过也是不堪一击。你要是想回平户藩,恐怕不太容易。”
郑鸿魁看着松浦重信,大概出了对方的身份。
“明狗,我杀了你们!”
松浦重信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岛津光久满脸通红,怒声喝斥,站了起来。
“八嘎!岛津光久,还不退下!”
德川家光脸色一板,轻声说了出来。
明军果然是狼子野心,有备而来。
“德川将军,话已经带到,在下告退了。”
郑鸿魁站了起来,肃拜一礼。
反正意思已经挑明,至于日本方面如何抉择,那就不是他所的事情了。
“明狗,你不要欺人太甚,尽管攻城就是,看我日本怕不怕!”
岛津光久又一次爆发了出来。
失去萨摩藩,已经让他方寸大乱,失去理智了。
“德川将军,我方等你的回复!”
郑鸿魁站了起来,没有理会惊惶不已的岛津光久,向德川家光告辞。
他来到这里,不过是做个样子。明军需要的,也就是一个借口,一个根本不需要的借口。
洛佩斯看了一眼岛津光久,冷冷哼了一声,跟在郑鸿魁身后,悻悻离开。
岛津光久还要追上去声讨理论,却被德川家光冰冷的目光阻止。
这个时候去和对方争论,逞口舌之利,又有什么意思?
郑鸿魁和洛佩斯等人离去,大殿中一片寂静,人人脸色难看。
明军摆明了是找借口进城,完全是以兵势压人。即便是答应了明军的要求,对方会不会变本加厉,谁又知道?
“将军,到底该怎么回复明军?可是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老臣毛利秀元心惊胆战,不自觉脱口而出。
这一场大战,似乎是无可避免。明军,摆明了是来开战的。
“还有什么可谈的!江户城固若金汤,要让明狗血流成河!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八嘎!八嘎!”
一贯老成持重、镇定自若的松浦重信,这个时候也是失态,狂躁不已。
“将军,难道真要放那些明国人进城?”
老臣岛利久长的话,让众人的目光,一起投放在了德川家光身上。
众人都是想看看,这位日本的实际掌权者,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显而易见,江户湾的那些明军,可是不好对付。
“让武士们守好城墙,决不能放明军入城!”
德川家光看着殿中的众臣,故作镇定。
“我倒要看看,不放他明军进城,他又能拿我江户城怎样?”
要是轻易放明军入城,幕府的威严何在?又何以统治日本的数百藩地?
以江户城的固若金汤,让明军徒劳无功退兵,他还是有几分把握。
“郑将军,要是德川家光让我军进城,咱们该怎么办?”
洛佩斯和郑鸿魁出了江户城,洛佩斯回头看着江户城的石墙和天守阁,还是不甘心。
要是不能攻破江户城,大肆杀戮一番,他这心里,实在是不甘心。
“进城不进城,都是要打一仗的。占了江户城,整个日本可就乱了。到时候一个个收拾,用不了多久,这日本,可就是大明的了。”
郑鸿魁哈哈一笑,也是暗暗心惊。
这个“斩首行动”,可谓是毒辣至极。
江户没了,日本大乱,各个击破,收拾残局,可就轻松多了。
第4章 新日本
德川幕府让进城怎么办?
“大人,已经是一个时辰了!”
洛佩斯看着面前的钟摆,迫不及待地说道。
钟摆是中国和葡萄牙的学者联合开发并生产应用的一种钟摆,这种钟摆的误差为每日不超过一分钟,十分精确,在市面上十分受欢迎。
“让炮声们准备,对炮火所能达到的范围,无差别轰炸!”
郑成功点了点头,立刻下了军令。
从现在开始,幕府如何抉择,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让炮手们准备!”
洛佩斯注视远处江户城高耸的城墙,满脸的兴奋。
这一次,他要让江户城的日本人,为惨死的传教士们陪葬。
“洛佩斯将军,告诉炮手们,江户湾用开花弹,城墙用实心弹!”
郑成功特意加了一句。
洛佩斯虽然是葡萄牙军官,但他比郑成功早入河南卫军,是水师的原来山东水师的缔造者之一,郑成功对他,也是相当客气。
“大人,这是为什么?”
洛佩斯不解地问道。
江户湾上那些破房子,不值得用开花弹。
“你看看那些房子,都是用什么造的。”
郑成功微微一笑,眼神冷厉。
数万大军,他没有时间浪费。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洛佩斯拿起千里镜看了片刻,恍然大悟。
“大人,你真是……够狠!”
洛佩斯放下千里镜,竖起了大拇指。
郑成功脸色不变,一旁的田川次郎打了个冷战。
江户城内外的房屋,大多数都是木板造成,火灾也是层出不穷。这开花弹爆炸起火,江户湾上,可就是一片火海了。
战船上,所有的船舷一侧,炮窗大开,一门门火炮推了出来,炮口对准了江户湾沿岸。
“明狗这是要干什么?”
“他们不会真开炮吧?”
江户城天守阁上,德川家光和一众大臣都是脸色难看。
“蓬蓬蓬!”
德川家光们还在胆战心惊,惊天动地的火炮声响起,江户湾上硝烟弥漫,无数的炮弹呼啸飞出,狂风骤雨,直奔岸上各处。
尖啸声摄人心魄,江户湾东西北三个方向,瞬间便是被浓浓的烟雾所笼罩。
炮弹砸在江户城城墙上,土石纷飞,城墙上凹陷处处,城墙被砸出一个个豁口,后面严阵以待的日本武士死伤无数,许多人被打下城墙,惨叫声不断。
“赶紧藏好身子!”
老臣岛利久长心惊肉跳,指挥着望楼上的日本武士躲避。
其实,明军的火炮射程,还没有如此恐怖的射程,能打出十里以上。
“将军,明狗火炮凶猛,咱们还是下楼。这里可是不太安全!”
平户藩藩主松浦重信脸色煞白,轻声劝了起来。
如今的他,已经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武士了。
“你们看,江户湾上……起火了!”
同样是无权无势的“武士”岛津光久,手指着城外方向,颤声说了出来。
德川家光脸色惨白,终于失去了原有的镇定。
“这些明狗,怎会如此恶毒!”
江户城内外的房屋,基本都是全木结构,防火能力极差,再加上城外道路拥挤,房屋密布,一旦发生火灾,后果不堪设想。
明军只是打出去了六七轮开花弹,江户湾已经是浓烟滚滚,很快火光点点,接着就是火势扩大,火光冲天。
火势顺着风势,先从木屋无数的江户湾南面烧了起来,之后蔓延到了西南,紧接着西面、东面都是烧了起来。
木屋纷纷燃烧,再加上海风徐徐,整个江户湾,江户城外,一片火焰的海洋。
“让战船都退后两里!”
火势凶猛,以免殃及池鱼,郑成功立刻下了军令。
这一番烧下来,没有半天恐怕停不下来。
战船纷纷向南,依然可以感受外面炙热的空气。
江户湾岸上,无数的日本武士和百姓钻出了民居,许多人向着海边拼命逃窜,跳入海水之中。隐约可以看到凄惨乱奔的火人,惨状不忍目睹。
还没有正式交战,江户湾就要变成一堆废墟,江户城内,大名、武士、百姓、商人,无数人上了城墙和望楼,人人都是变了脸色。
幸亏江户城地势高,不然也被城外的火势给蔓延了。
江户湾外,浓烟滚滚,火焰冲天,烈火向四面八方蔓延,摧枯拉朽,不计其数的日本百姓从房间里跑出,他们惊慌失措,鬼哭狼嚎,舍命逃窜,不断有人摔倒,岸边一片狼藉。
“明国人,好狠啊!”
“听说是葡萄牙传教士报仇来了!”
“德川家光,他怎么会干这些蠢事!”
城内的日本军民心惊肉跳,纷纷指责起幕府来。
江户湾浓烟滚滚,火焰冲天,德川家光目光呆滞,紧盯着火势,一动不动。
江户湾被烧了,外面的堡垒荡然无存,下一步,就是江户城了。
江户城更是木屋无数,火灾频发,比城外更甚,万一明军故技重施……
明军,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侵略日本?为什么要残杀日本百姓?
难道说,德川家族的荣耀,到了他这一代,就要戛然而止了?
德川家光心头压抑,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将军!”
众人都是大惊,岛津光久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德川家光。
“派……出使者,赶紧向……明军求和!”
德川家光颤颤悠悠说了出来。
“将军,那让明军进城吗?”
岛利久长赶紧问道。再看德川家光,已经昏了过去。
“怎么办?”
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向了德川家光的左膀右臂毛利秀元身上。
“要不等将军醒了再说?”
毛利秀元也是发愁。他只是个顾问,长府藩藩主的身份,在这里不值一提。
“来不及了!等将军醒过来,明军恐怕已经攻城了!”
萨摩藩藩主岛津光久脸色煞白,迫不及待。
如果真如明国人所说,萨摩藩已经被明军攻陷,他也只能安安稳稳在江户城当他的富家公子了。
“你们先把将军扶下去休息!看好了他!”
毛利秀元摆摆手,使了个眼色,武士们心知肚明,把德川家光扶了下去。
“你们说,明军是奔着谁来的?”
毛利秀元轻声说道,脸上的皱纹,隐藏了无穷的智慧。
“当然是……”
岛津光久年轻气盛,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不由得一愣。
“当然是冲着德川幕府来的。”
松浦重信轻声开口,脸上神色惊惶。
“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问你们一句,咱们打得过明军吗?”
毛利秀元轻声问道,眼神幽幽。
“明军最起码也是几万!江户城,只有将军幕府的三千多武士,其他人都是乌合之众。当然是打不过了!”
岛津光久又一次抢了话头。
“那既然如此,让明军进城,对诸位又有什么坏处吗?诸位不要忘了,你们都有封地,幕府对你们,也不怎么……”
毛利秀元轻声笑道,面色平静。
“反正,江户城最好不要毁,“浮世”那么多好玩的好地方,可不能没了。诸位也不需要为江户城陪葬,为幕府陪葬。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
毛利秀元的话,让众人的神情,都是轻松了起来。
“说的是!要是毁了江户城,那么多的百姓被杀,你我都是日本的罪人!”
松浦重信微笑着开口,脸上的惊惶荡然无存。
“可是城中还有将军府的三千多武士,这万一……”
岛利久长急声说道
,脸色发红。
只要能保住性命,保住他们这些大名们的荣华富贵,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毛利秀元说的对,和江户城一起给德川幕府陪葬,白痴才干的出来。
“先迎接明军进城,保住江户城。至于那些武士,就由明军去对付他们吧!”
毛利秀元浑浊的双目中,精光一闪而过。
排铳声不断,震天雷的爆炸声甚至都不激烈,火炮都没有用上,短暂的交战下来,江户城中,终于恢复了平静。
与其用交战,不如用杀戮更为合适。
“该死的小日本!”
西之丸宫殿前,巨大的空地上,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洛佩斯看着日本武士的尸体,恨恨骂了一句。
大明水师,靠一场惨烈的城外炮击,就进了江户城。又靠着“日奸”的配合,将德川幕府的武装力量一扫而光,接管了江户城。
“大哥,从今以后,这江户城就是咱们的了!”
田川次郎看着巍峨的宫殿,叹出一口气来。
“是咱们的了。不过,咱们只是总.理日本军政事务,日本,以后会是日本省,一个新的日本。至于咱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郑成功看了一眼旁边谦恭不已的毛利秀元、岛利久长和松浦重信等人,微微一笑。
“各位,只要你们不和大明为敌,本将军保你们荣华富贵。”
稳定日本人心,这些人还有利用价值,不妨给他们些甜头。
“我等唯将军马首是瞻!”
毛利秀元等人,都是眼睛一亮。
“咱们现在,去见一下德川将军吧!”
郑成功大步向前,毛利秀元等人一起跟上。
良辰择主而事,从今以后,就是明国人的日本了。
“德川家光,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全家被处死,二是全族迁移到大明。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大殿之上,看到跪在地上的德川家光一族人,郑成功给出了选择。
“谢将军不杀之恩!”
德川家光带着他的幼子幼女、正室侧室跪拜行礼,松了一口气。
这位前半生不喜女色,四十岁以后才回归正统的幕府将军,儿女虽然一大群,却都是年幼。
“不过,在你离开日本之前,还是先签了这些条约吧。我不怕告诉你,签不签其实都一样。”
郑成功微微一笑,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将军,在下还有选择吗?”
德川家光苦笑一声。他要是不遵照明军的指示做事,恐怕他的这些亲人们,都要人头落地了。
大不了是卖国贼,胜过日本人头滚滚,江户城一片腥风血雨。
他目光扫过一旁毕恭毕敬、肃然而立的毛利秀元、岛利久长、松浦重信等一众大名们身上,叹了口气。
个个都是卖国贼,也不差自己一个。
崇祯二十一年七月七日,大明和日本德川幕府签订条约,史称《江户条约》,具体内容如下:
1、允许大明在日本建立总.理衙门。
2、允许大明在日本任何一口岸通商。
3、准许大明在日本设领事,并派兵船在各通商口岸停泊。
4、割让江户、长崎、大阪三地为大明租界,租期99年。
5、日本赔款大明白银五百万两。
6、准许大明招募日工出国。
7、任大明商人在各省租买土地,建造自便。
8、大明可以在日本建立学堂,传授中文。
9、大明兵船可以在日本任意一通商口岸停泊。
10、大明可以向日本移民。
…………
…………
21、大明可以在日本开矿采掘……
由于条约共有二十一条,《江户条约》又称《21条》。自此,大明军队正式入驻日本,郑成功也成为了大明历史上,第一任的大明驻日本总.理大臣。
第5章 曾经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历朝历代,无论谁坐江山,无论兴衰起落,苦的只是黎民百姓,低层的芸芸众生。
潼关,位居晋、陕、豫三省要冲,扼长安至洛阳驿道的要冲,是进出三秦之锁钥,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畿内首险”、“四镇咽喉”、“百二重关”之誉。
自李自成进京师未果,山西溃退之后,大顺军龟缩回陕西,在黄河沿岸屯兵驻守。而潼关,西安的东大门,易守难攻,大顺军重兵把守,以备河南卫军西来。
三省交界,潼关北岸,风陵渡西,正是清晨时光,阳光灿烂,黄河水浩浩荡荡向东而去,河滩上水草丰茂,鸟儿众多,自由自在。
“蓬!蓬!蓬!”
忽然,黄河河床之上,明军火炮阵地,无数的炮弹织成弹幕,浓烟滚滚,遮天蔽日,飞跃黄河,直奔北岸的大顺军阵地。
上千门火炮一起开火,电闪雷鸣,大地轻颤,鸟儿惊飞,占满了整个河面上空,黄河北岸,尽是被一片硝烟所笼罩。
辽东已经收复,整个北地,只有陕西还被李自成占据,大军西进,已经是势在必行,也是没有悬念的关键一战。
此时六月底,夏收刚过,正是黄河枯水期,河面宽度不过两里,火炮射击范围绰绰有余。
炮弹雨点一般砸向黄河南岸的大顺军阵地,浓烟滚滚,大顺军阵地上人仰马翻,肉块与断胳膊断腿漫天飞舞,一片血肉横飞的惨烈景象。
火炮狂轰滥炸之下,河南卫军纷纷开始渡河,一时间黄河间人满为患。
无数的船只被推入河中,河南卫军将士开始搭起浮桥,船只密密麻麻向南岸延伸,转眼已经搭到了黄河中间。
潼关关墙上,马回回看着蜂拥而来的河南卫军,脸色煞白,身子微微发抖。
本以为黄河岸边的大顺军将士,能趁河南卫军过河时半渡而击,大肆杀戮对方,那能料到河南卫军的火炮如此众多,火力如此凶猛,以至于南岸的大顺军将士死伤无数,还没有交战,就已经溃散了。
炮弹狂风暴雨,狂轰滥炸,每一轮都是上千人的伤亡,光挨炸不能还手,谁能受得了?
眼看着明军的船只推往了河中,开始搭起浮桥,大顺军的将士们干瞪着眼,却是没有办法。
谁能扛得住如此重大的伤亡?
“将军,这可怎么办?”
一旁的原明军降将马科,惊惶不已。
相比起松锦之战,明军的火器越来越凶猛了。
“鸣金收兵,退回潼关城!”
马回回面色难看,下了军令。
拿下潼关,攻克陕西,万事备矣!
王泰,恐怕也要登基称帝了吧。
黄河南岸,看着正在搭桥的麾下将士,张元平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些画面来。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夺取了陕西,王泰才能无后顾之忧,君临天下。
“王二,打下潼关,就可以荣归故里了。你说,王……北王会封你为陕西总督吗?”
张元平上来开起了玩笑。
这一次河南卫军攻打陕西,张元平和王国平,王泰曾经的哼哈二将,又一次双“贱”合璧了。
“陕西总督,不过是个虚名而已。北王治下,没有皇亲国戚,你小子可看紧了自己,可不要给北王添堵!”
王国平脸色一板,丝毫不给张元平面子。
张元平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功利心有些强。他要是来个贪污受贿、强抢民女什么的,可就毁了自己。
“王二,你把我张元平看成什么人了!”
张元平脸色一变。
“我是爱权,但我知
道自己几斤几两。作奸犯科的事情我干不来,也不会干!”
“那就好!自家兄弟,我才提醒你。跟着北王,荣华富贵,功成名就,多的就不要想了!”
王国平抬起头来,浮桥已经搭到了南岸边,无数的将士已经开始渡河了。
“你小子,我还能想什么?要当皇上吗?”
张元平反驳了一句。
“你知道就好!亏你饱读诗书,知不知道尊卑有别,为尊者讳。你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后不要王什么王什么的乱叫,北王的名讳,是你乱叫的吗?”
看到张元平瞪起了眼睛,王国平也是毫不退让。
“我是为你好,你以为北王还是以前的咸阳四公子?你也不要不服气,北王干成的事情,你干不了几件!看着好像容易,你做一件试试!”
知道张元平对王泰有些看法,王国平也是毫无顾忌,字字诛心。
“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我什么时候和王泰比了?咸阳四公子,那是以前了。我只是觉得,这样叫他,心里舒服点,大家还是朋友!”
张元平摇摇头,目光中一片无奈。
“什么都不同了,什么都变了!你就说孙大人,不在了。孙大小姐,当初看王泰那个眼神,也不在了。”
想起了当年的情形,想起了几人当年在咸阳垦荒救民,曾经身体力行,热血同行,张元平的语气里,充满了伤感。
“孙大小姐,那是真可惜!她没了,心里面最难受的,恐怕就是公子了。”
王国平也是有些感伤。
对岸的炮声连绵不断,显然,河南卫军已经开始攻城了。
而这两个主将,却在为曾经的逝去悲伤。
“他心里难受,他见一个爱一个,身边四五个女人,左拥右抱,恐怕早已把孙大小姐忘了吧!”
张元平摇了摇头,心思好似真没有放在攻城上。
“你就没有爱过人?你难道不知道那个滋味?”
王国平眼睛一瞪,对张元平“攻击”王泰很是不满。
“郡主和丁夫人都是公子微末时相识,公子岂能弃之不顾?公主是皇帝赐婚,公子岂敢不受?只有陈夫人和田夫人,那也是心甘情愿,公子并没有强迫。即便是和一般的豪强官绅比起来,公子也算好的了。”
王国平侃侃而谈,张元平眼眶发红,沉默不语。
“现在是不一样了,可是不是更好了呀?百姓过上了好日子,大明扬威海内外。不说别的,攻破盛京城,你也不是喝的烂醉如泥吗?”
王国平喋喋不休,安慰起了多愁善感的张元平。
“你说的是,也许是我太啰嗦了!不过你小子也喝了不少,拉着张虎猛啃,笑死人了!”
张元平哈哈笑了起来,擦了一下眼眶。
“听说董士元带水师去了马六甲,荷兰人又不安分了吗?”
“不仅仅是荷兰人,还有什么英国人,这些洋鬼子想要卖东西到我大明,明的不行,就想动武。就他们那点破船烂兵,他们也配和我大明水师动武?”
吴萍萍整天和王泰的夫人们在一起,王国平的消息,显然比张元平要灵通许多。
“南洋有赵应贵和董士元,还有董有为、李信这些骄兵悍将,什么荷兰人、英国人,还不是屁滚尿流!”
张元平点点头,看了看对岸,微微一皱眉头。
“张虎这家伙,怎么攻城这么慢,还没有拿下来?”
“潼关易守难攻,流寇又屯了重兵,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耐心点!”
王国平看着激烈的攻城战,眉头也是紧锁。
潼关城的大顺军负隅顽抗,看起来,并不怎么甘心失败。
不过,拿下潼关,他是信心十足,也是志在必得。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衣锦还乡咸阳城了
潼关城墙上,大顺军的火铳兵一起开火,铅丸遮天蔽日,如水流倾泻而下,正在登城的河南卫军将士,被打翻一片,城墙下,全是死尸和伤者。
又是一轮羽箭齐发,许多登城将士跌落云梯,伤亡惨重
“给老子开炮!”
张虎歇斯里底,怒声咆哮了起来。
收复辽东,也没有这样大的伤亡。
火炮声大作,对着潼关城墙上一番狂轰滥炸,无休无止。城墙上一时土石乱飞,大顺军将士被炸死炸伤无数,城墙上一片腥风血雨,大顺军的反击,完全被压制。
“掷弹兵!”
张豹挥了挥手,无数掷弹兵纷纷上前,他们拉响了手中震天雷,纷纷朝着城头上扔了上去。
又是一阵腥风血雨,震天雷夹杂着震天雷兴风作浪,城墙上烟尘滚滚,垛墙被炸塌了大半,余者也是破烂不堪。城墙上的大顺军心惊胆战,不得不把同伴的尸体堆叠起来,作为身前的掩体。
“射击!”
“噼啪”声响彻城外,河南卫军的火铳兵们徐徐前进,他们不停扣动板机,城墙上的大顺军将士一片片倒下,余者藏在隐蔽处,心惊肉跳,一动不动。
看到己方夺回主动,王国平又恢复了镇定。
“潼关一失,李自成这狗贼,只怕也活不了几天了!”
眼前的潼关城守军,比他想象的要难缠许多。草草估计,也是三四千将士的伤亡。
这一次,一定要将李闯连根拔起。
“李自成这家伙,活的够久了!”
张元平正欲打马向前,过河督战,忽然停下。
“北王不会劝降李自成吗?”
王泰曾经在众军面前许诺,只要李自成投降,便放他一条生路,许他一世富贵。要是到时候李自成势孤来投,难道王泰还要杀他?
“李自成逼死了孙大人,孙大小姐自尽,你说,公子会放过他吗?”
王国平的话,让张元平微微一愣。
孙世馨已为他人妇,也已经香消玉殒,王泰对李自成如此赶尽杀绝,这也太固执了些。
贵圈真乱啊!
“将军,马科打开西城门,带他的部下逃了!”
战况激烈,士兵匆匆跑了过来,满脸的惊惶。
“什么,这个狗贼!”
马回回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这些墙头草,先有白广恩、牛成虎,现在又是马科。
“将军,明军火炮太厉害了。不如撤吧!”
副将惊慌失措,大声喊了起来。
“你喊个求!鸣金收兵,向西安城撤兵”
马回回没好气地抽了副将一马鞭,断然下了军令。
城门大开,军心全无,再不走,可真来不及了。
众将士拥着马回回,疾奔城墙底下,忽然,尖啸声连绵不断,众人惊恐万状,来不及躲避,炮弹落地,浓浓的烟雾把马回回等人吞没。
“马将军没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起来,本来已经无心恋战的大顺军将士,瞬间成了一片溃散的洪流,杂乱无章,慌不择路。而在他们身后或身前,枪炮声大作,一阵火器的狂欢,一片片血肉横飞的惨烈。
马科失魂落魄,带领着部下亲兵逃出西门,一路向西,打马狂奔。
远处的喊杀声震天,马科回头看去,明军漫山遍野,纷纷拥向了浓烟滚滚的潼关城。而城墙上,明军密密麻麻,蚂蚁一般布满了整个城墙。
很快,一杆杆日月旗插了上去,迎风招展,煞是壮观。
马科脸色灰败,忽然调转马头,逃向了南面的方向。
那里是南山,深山老林,可他却没有选择。
天下之大,却已经没有他马科的容身之地。
第6章 暮气
陕西、西安府城、秦王宫、承运殿。
规模宏壮,方圆十里、城墙高厚、城河深广,高墙深池,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十余万虎狼之师,却处处透露出夕阳西下时的落寞和凄凉。
以“义军”自称,到处攻城略地,裹挟平城,所过残破,不是苛政,胜似暴.政。
苛政还允民有容身之地,大顺军治下,百姓流离失所,除了附军,别无选择。
三年免粮,政令不到三月,便成了官民各半,律法朝令夕改,民怨四起。
敢有伤人及掠人财物妇女者杀无赦!
刚入西安城,大顺军秋毫无犯,西安城秩序尚好,店铺营业如常。但没有三个月,大顺军开始拷掠明官、豪强乡宦,抄家抢掠,并按照官阶、家世规定助饷银两,马回回等人制作了数千具夹棍,木皆生棱,用钉相连,夹人无不骨碎。凡拷夹百官,大抵家资万金者,过逼二三万,数稍不满,再行严夹炮烙,备极惨毒,不死不休。使得西安城中恐怖气氛逐渐凝重,人心惶惶。
士卒抢掠,臣将骄奢,杀人无虚日,兵丁掠抢民财,暗无天日,百姓逃亡无数。末世灭亡的种种迹象,在大顺军将士身上显露无遗。
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中,轻歌曼舞,美人如玉,珍馐美馔,杯中酒,酒意微醺,酒不醉人人自醉。
进入西安城仅仅不到一年,李自成的皮肤都白了许多,头上的华发开始转黑,就连整个人也圆润了许多。
不过,酒色过度,李自成的黑眼圈日益明显,只不过他身强体壮,底子厚,还能撑得住。
战事不利,大军压境,但今朝有酒今朝醉,尤其是美色佳酒,李自成对外面的征战都懒得管。
或者说,他已经厌倦了杀戮。
直到马回回战死,潼关失守,李自成的心才又提了起来。
纵据城而守,墙高池深,李自成依然坐卧不安。紫荆关、太原城,还有天下第一关的潼关,不都是固若金汤,还不是被河南卫军一日破城。
也许,美酒女色,正好可以弥补他的空虚,掩饰他的恐惧。
酒色过度,已过不惑之年的李自成,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纵横天下,不屈不挠的“闯王”了。
身边的老兄弟一个个离去,新的不足以挑起大梁,他伤感的同时,又觉得害怕、恐惧。
北地只有陕西不在王泰麾下,河南卫军西进,板上钉钉,双方迟早都有一战,但谁都没有想到,不过几日的功夫,对方已经兵临城下。
“王泰,你这个天杀的克星!”
正在观赏歌舞的李自成,忽然脸色铁青,恨恨骂了一句,让大殿内的人们都是吃了一惊。
都是王泰,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
自从潼关南原一战起,自己就和王泰一路厮杀,从河南到了四川,又到了陕西。大顺军兵临京师城下,一片大好形势,又被王泰打回原形,龟缩回了陕西。
而更让他更担心的是,他连诈降的机会都没有,王泰此次大军压境,没有劝降,似乎就是为要他的命而来。
看来,兵强马壮的王泰,也是厌倦了,他已经懒得做样子了。
若是荆州被汉逆夺了,到时候,死的可是上万旗人,到时候……
大殿的门被推开,看着外面晃眼的阳光,李自成不由得一阵厌恶。他紧皱着眉头挥挥手,进来的将领赶紧把殿门关上,保持殿内的凉爽。
“皇上,有紧急军情禀报!”
高一功单膝跪下,身上的甲胄“铮铮”作响。
“皇上,明军的前军已经到了!”
“嗯,有多少人?领军的将领是谁?”
李自成轻声问道,眼睛仍盯着曼舞的宫女。
“打的是“张”字的旗号,应该是王泰麾下的张元平部。”
“嗯,知道了,让兄弟们好生戒备吧。”
李自成点了点
头,眼睛回到宫女们身上,眼神迷失。
“皇上,刘朝晖从四川进兵,汉中的刘存孝他们,也投敌了!”
高一功的话,让李自成惊了一下,恍然若失。
汉中一失,大顺军向甘肃方向的退路,恐怕就要被截断了。
要是这样,一旦西安有失,就只能向北退却了。
“高一功,还有其它事情吗?”
片刻,李自成才问了出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下旨撤去大殿中的歌舞。
“将士们铐脏助饷,不小心,夹死了些豪强官绅,那些家属在闹。”
高一功眼神闪烁,小心翼翼。
“不就是夹死几个人吗?不好好拷打他们,怎么能弄到上千万两银子,弟兄们的军饷那里来。不过你们小心点,动静不要太大了。”
李自成眼睛一瞪,挥了挥手,神情憎恶。
他们为什么起兵,不就是这些豪强乡宦为富不仁吗,不从他们身上弄银子,难道坐吃山空吗?
“还有,夏粮催收要加紧。兄弟们吃饱穿暖,才能有力气守城,才能让百姓过好日子!”
“是是是,皇上说的是。”
李自成也是如此想法,高一功放心下来。
河南卫军大兵压境,潼关守军死伤无数,本就是人心惶惶之际,若是苛罚将士,恐怕军心不稳。到那时候,谁还愿意为皇上卖力。
至于烧杀抢掠,甚至是糟蹋良家妇女,那也不是没有干过,在所难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事情很快就平息了。
那些个受害人和家属,无权无势,还能翻天?
“皇上,河南卫军就要兵临城下,咱们是野战,还是据城而守?”
城中有骑兵十余万说,攻城战肯定用不上。高一功这样问,也是代替守城将领们发问。
潼关距离西安城不过两三天的路程,大军也不过五六日,未雨绸缪,不然等河南卫军的大军到了,那可就完了。
“高一功,你说我军打得过王泰的河南卫军吗?”
李自成没有回答高一功,反而问了起来。
“皇上,恕末将大胆,如果据城而守,恐怕不是河南卫军的对手,紫荆关、潼关都是这样。唯有骑兵,和对方贴身搏斗,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高一功看着李自成的脸色,小心翼翼,毕恭毕敬。
“骑战如果不行,也没有什么。实在不行,烧了西安城,咱们过榆林,去塞外。我就不信,王泰他能占了这世上的每一个地方!”
李自成脸色一变,冷笑了一声。
到时候实在不行,一把火烧了西安城,留给王泰一片废墟,让他自己收拾烂摊子去。
高一功心惊肉跳,李自成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皇上,不要长他人志气,将士们还都看着您。只要守住了西安城,陕西就是我们的了!”
见李自成心气不高,高一功连忙温声宽慰。
守住西安城?
以河南卫军火器之凶猛,大顺军真能守住吗?
高一功正要退出去,侍者进来,毕恭毕敬。
“皇上,大队明军到了!”
李自成脸色不变,轻轻摆了摆手,歌舞终于退了下去。
“出去看看!”
李自成站了起来,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
长期的酒色,生活不规律,已经掏空了他的身子。
这样的身体,还怎么带兵打仗?
走了几步,额头冒汗,李自成停了下来。
“把权将军也叫上。”
站在城头上,看着城外一片人山人海,火器和旗帜的海洋,李自成脸色发青,半天没有吭声。
再看城头上,大顺军将士鸦雀无声,人人脸露惊恐之色,李自成的心头,莫名地一阵悲哀。
突然,明军大
军一片山呼海啸,人人奋然,李自成更是心惊。
“皇上,王泰来了!”
高一功举着千里镜,大声说道。
李自成心头一惊,也举起千里镜,向着城外的明军大阵看去。
“北王!北王!北王!”
西安城东城门外,旭日高升,漫山遍野的明军众将士人人亢奋,他们手舞刀枪,异口同声。
万军从中,精骑簇拥之下,王泰青衣网巾,高头大马,缓缓而来,所到之处,人人脸色通红,声嘶力竭。
王泰一路前行,满脸笑容,频频挥手,不用言语,却已得万众之心。
“北王万岁!”
忽然,有人大声呐喊,众军都是一怔,随即热烈的附和声响起,惊天动地。
“北王万岁! 北王万岁!北王万岁!”
城外的声音传到城墙上,高一功等大顺军将士或是心旌摇曳,或是心惊肉跳。
河南卫军兵临天下,王泰得将士们如此厚爱,他不当皇帝,谁有资格来当?
能到世间如此威风一趟,死也值了。
“王……泰,好大的排场!”
城墙上,终于有大顺军将领颤声喊了出来。
“权将军,王泰娶了你的亲侄女,你是他的长辈,王泰要是攻城,他不会不顾你的性命吧?”
高一功看着一旁神情专注,正在向城外眺望的朱存极,冷言讥讽。
“在下……”
朱存极,原来的秦王,王泰夫人朱妙婉的亲叔父,如今李自成治下有名无实的权将军,讪讪一笑。
“要不是王泰,在下也能多捐些银子给皇上。在下只是个闲人,王泰看不上,看不上!”
王府成了李自成的皇宫,妃嫔都被顺军将士瓜分,自己借住于原巡抚衙门,一无所有。
金银财宝被抢劫一空,田产充公,就连他的女人都被分享,这些大顺军,可是比王泰狠多了,也无耻多了!
孑然一身,屋檐之下,他还能说什么?敢说什么?
“谁能一炮,打死此贼?”
城墙上,身着龙袍的李自成看着城外明军顶礼膜拜的王泰,脸色铁青,怒吼一声。
城墙上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摇了摇头。
这么远的距离,即便是有红衣大炮,也很难伤着对方。
“皇上,明军好像要攻城了!”
“皇上,这里危险,赶紧退回宫中吧!”
众将纷纷劝了起来。
城外的明军纷纷动了起来,看他们的样子,是要攻城了。
“怕什么,明军的火炮,又不是没见识过!”
将士们纷纷劝慰,李自成冷笑一声,不屑一顾。
“今日,我就要让城外的明军知道,西安城,就是他们的噩梦!”
“皇上威武!”
朱存极立刻喊了出来,惹来一片并不热烈的附和。
“蓬蓬蓬!”
电闪雷鸣,明军火炮突然打响,炮弹呼啸,落在城墙上,城墙上砖石纷飞,烟尘滚滚,不少垛墙被炸的破烂不堪,城墙上死伤一片。
“皇上,这里危险,快下去!”
高一功脸色发白,拽着挣扎怒骂的李自成直奔城墙下。
火炮声不断,烟尘滚滚,一块碎石急射而来,正砸中李自成面部,立刻就是鲜血淋漓。
李自成闷哼一声,捂住了左眼,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很快染红了手掌和龙袖。
“快护皇上下去!”
高一功心惊胆战,大声怒喝,和侍卫们一起,护送李自成离开。
朱存极魂飞魄散,和护送李自成的卫士们一起离开。只不过他偷瞄向李自成的目光里,有着难以形容的快意。
而刚才要亲自督战的李自成,也并没有坚持。
第7章 惆怅
陕西、西安府城、城墙上。
城头上的白刃战,血肉模糊、肚破肠流,漫天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死尸堆满地面,血污无处不在。
不同于紫荆关,也不同于潼关,无路可退的大顺军,垂死挣扎,迸发出了可怕的死志,一批批栽倒,一批批跟上,前仆后继,源源不绝。
城外,河南卫军大营,王泰注视着城头的厮杀,脸色起青。
死伤累累之下,这些大顺军竟然还不退缩,奋不顾身,河南卫军的将士们竟然一时不能击退他们!
“河南卫军打到现在,连拼刺刀都不行了吗?”
王泰的话,让王国平和张元平都是面红耳赤。
“北王殿下,末将愿率亲军击退城头的流寇!”
杨震脸色通红,上前请战。
“末将请令,必会杀溃流寇,不然提头来见!”
“末将请令登城参战!”
王国平和张元平争先恐后,纷纷请战。
“王国平和张元平分攻北、西城墙,杨震带骑兵在北门外待机,由我亲自攻打南东门。”
本来不想痛下杀手,不想毁了古城墙,现在也顾不得了,总不能拿将士的性命做赌注。
“蓬! 蓬! 蓬!”
东面外,明军的火炮声突然加强,炮弹呼啸,疾风骤雨,炸的城墙上鬼哭狼嚎,尽是一片血肉横飞。
数百门短膛铜炮对准了东城门和城门楼连番轰炸,无休无止,城门楼支离破碎,城门被打的四分五裂。无数的小炮向前,对准了东门瓮城,一番狂轰滥炸。
敢死队跟了上去,他们冲过破烂不堪的东城门,直奔瓮城城门,奔跑途中,被瓮城城墙上的大顺军射翻打翻无数,余者冲进瓮城城门,巨大的炸药包被堆起,导火索被点燃。
“轰……”
一阵地动山摇,瓮城城门被炸的千疮百孔,轰然倒塌,尘烟散去,西安城向河南卫军敞开了怀抱。
无数的河南卫军将士冲了进去,无数的人被城墙上的大顺军射翻打翻在地,数十万人的厮杀,一转眼就是成百上千人的伤亡。
“干你尼昂!”
将士死伤无数,张四娃眼睛都红了,大声喊了起来。
“火铳兵!”
原以为衣锦还乡,痛痛快快,谁知道一个西安城,打成了这个样子。死伤了这么多兄弟,有什么脸面对江东父老?
瓮城城墙上,大顺军的火铳羽箭不断飞来,偶尔还有火炮兴风作浪,河南卫军的火铳兵们毫不畏惧,他们结阵进了东城门,火铳齐发,徐徐而进。
火铳兵都是顶盔披甲,护住重要部位,他们一片钢铁森林,不顾枪林弹雨,只顾打出手中的火铳。
“噼啪”声连绵不绝,白烟滚滚,城墙上大顺军的疯狂反击,立刻弱了许多。
城内的大顺军将士源源不断增援上了城墙,在他们背后,督战的老营悍匪们目光冷厉,面目狰狞。若是有任何人临阵脱逃,就会被他们无情格杀。
城墙上羽箭呼啸,火铳齐发,瓮城中的河南卫军火铳兵们,不断有人倒下,但也不断有人补上。
如此近距离的对射,拼的就是勇气和装备。随着河南卫军的火炮也跟了上来,城墙上的大顺军,渐渐被压制。河南卫军的火铳兵没有退却,他们只顾扣动扳机,就像平时训练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火炮的加入,城墙上的大顺军将士,已经完全被河南卫军的火力所压制。
“掷弹兵!”
又一次,张四娃大声喊了起来。
无数的掷弹兵进了瓮城,他
们纷纷拉响了震天雷,向着瓮城各墙上扔了出去。
掷弹兵一连扔出了五六轮震天雷,他们便扔边顺着马道登上城墙,跟着火铳兵也跟了上去,小炮架了上去。
火铳齐发,震天雷雨点般倾泻,瓮城城墙上的大顺军无处躲藏,被打的东倒西歪,死伤无数。他们发起一次次的冲锋,妄图夺回城墙,却无一例外,被打炸成了肉泥。
瓮城被控制,火铳、火炮和震天雷,各种火器对准东城墙上的大顺军将士一番无差别打击,整个东城墙都被烟雾所笼罩。
西、北城墙上,随着王国平和张元平身先士卒,带着生力军加入,大顺军很快就落了下风,死伤数字也瞬间升高。
先是震天雷狂轰滥炸,再是排铳齐发,最后才是刺刀冲锋,短兵相接,惨烈异常。
“刺!”
雪亮的刺刀毒蛇般突刺,每刺都是刺刀见红,鲜血淋漓。不断有大顺军将士被刺入脖颈、咽喉、胸膛,甚至是面部。
拼刺刀,最能展示士兵的勇气,面对对方机器般无休无止的突刺,无惧伤亡的漠然,即便是再凶猛的勇士,也是无济于事,一个个被刺刀刺翻,惨叫声惊天动地,无一幸免。
刺枪术是河南卫军的基础训练科目,即便是一般的武林高手也不是这些将士的对手。舍弃了火器,河南卫军的攻势,反而猛烈了许多。
刺刀犹如毒蛇,迅猛冷酷,突刺之下,对手难以防范,纷纷被刺翻,瞬间就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刺刀见红,一收一刺,周而复始,绵绵不绝,大顺军节节败退,他们纷纷被刺落城墙,犹如下饺子一般坠下。
火器没有让他们屈服,面对面的刺刀战,反而让他们丧失了勇气,惧意丛生。许多大顺军将士再也忍受不了对方冷冰冰般的刺杀,纷纷向后退去。
“轰死这些狗日的!”
王国平指挥炮手装填弹药,对着城内开始狂轰滥炸。
抬头看去,对面的城墙上,张元平的部下也已经占领了城墙,日月旗迎风招展,烈烈作响。
秦王府,承运殿中,李自成脸色苍白,右眼已经被包扎好,鲜血渗出纱布,可见受伤不轻。
高一功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外面的火炮声越来越近,显然,河南卫军已经占据了几面城墙,开始向城内突进。
眼睛虽然剧痛,李自成犹自镇定自若。反正已经做好了巷战的准备,就看河南卫军有多少血可以流了。
一个顺军士卒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满头大汗,脸上惊慌失措。
“皇上,将军,有紧急军情!”
“慌什么,什么军情?”
高一功心头一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军士跪在地上,哆哆嗦嗦。
“明军占……了三面城墙,只有北城……墙还在手中。不过,确山伯王良智杀了薪候谷英,向明军投诚。宁陵子田虎,带领部下打开北门逃了!”
大殿上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是悄无声息。
“城中情况如何?”
片刻,李自成才轻声问了出来。
逃的逃,降的降,军心涣散,巷战,恐怕是打不下去了。
河南卫军若是关门打狗,弄不好大顺军就要被连锅端了。
几个新朝文臣,大学士张天文,军师李若星等人面面相觑,都是无声。
巷战,拿这么多的人命给自己陪葬,不降不逃才怪!
“现在只有老营还在北门附近,其他各营,已经溃散了!”
军士说话的时候,外面枪炮声大作,厮杀声越来越近,城战似乎向北城蔓延。
“再不走,恐怕来不及了!”
高一功心急如焚,大声喊了起来。
“那就一把火烧了西安城,大军也好撤退!”
李自成冷笑一声,语气冰冷。
正如历史上他兵败山海关,撤离北.京城时,一把火烧了紫禁城。
旁边的文臣们都是心惊肉跳,面如土色。
临走还不忘作恶,果然是流寇,难成大器。
“皇上,赶紧走吧,恐怕来不及了!”
高一功急不可耐,似乎已经失去了冷静。
千军万马,滚滚出了西安城北门,一时间万马奔腾,烟尘滚滚,声势浩大,犹如奔腾的洪流。河南卫军的斥候们,纷纷闪开。
“李自成!”
千里镜中看得清楚,王泰冷冷哼了一声,断然下了军令。
“给我好好轰,把李自成的人头给我留下来!”
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降而复叛,搅屎棍一样兴风作浪,满清入关,问鼎中原,李自成和张献忠,贡献太大。
文明中断,文化阉割,百姓被屠杀千万,海内尸积如山。临门一脚,却做了一记完美的助攻,将中华民族推入了深渊。
不死不足以告慰惨死的汉家百姓!
枪炮声连绵不断,人仰马翻,死伤无数,李自成的老营死伤无数,其余的心惊肉跳,被河南卫军骑兵驱赶着向北而去。
置身于破烂如废墟的陕西巡抚衙门,推开房门,看到墙上的墨宝,王泰眼眶发红,差点热泪盈眶。
“......集中十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
这是自己留给孙世馨的,想不到她竟然还一直保留。
王泰心头难受,出了房门,却不知不觉来到了后院。
“……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王泰目光迷离,眼前浮现出那个雪花飞舞的年关午后,那个手里捧着书卷,青春倩丽的身影。
“……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正如灯火阑珊处,都是无奈之味……”
眼光停留在盛开的水仙上面,王泰喃喃自语,如痴如醉。
“北王殿下!”
一个满脸沧桑、瘦骨嶙峋的男子走了过来,上前肃拜。
卫士就在不远,个个虎视眈眈。
“武大定见过北王殿下。”
“武大定!”
王泰大吃一惊,定睛一看,果然是以前那个彪悍俊朗的武大定。
“武大定,听说你投了李自成,以你的本事,怎么是这个样子?”
王泰有些尴尬。孙世鑫是武大定妻子,自己睹物思人,似乎有些不妥。
“殿下,泰山战死,小人力尽被俘,投了李闯。到了西安城后,小人大病一场,随后赋闲,求李自成赏了这宅子在城中蛰居,混吃等死。”
王泰点了点头。孙传庭战死沙场,武大定被看成不忠不孝,里外不是人,幸亏他没有坏事做尽,不然自己也饶不了他。
“殿下,孙大小姐虽然和小人成婚,但她始终都是清白之身。她心里惦记的,始终都是殿下。”
王泰转身就要离开,武大定在后面轻声说道,让王泰心头一震,停住了脚步。
“那……她为何要……嫁给你?”
王泰颤声问了出来。
“北王殿下,孙大小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样做,应该是为了让殿下记住她吧。”
武大定幽幽一句,让王泰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第8章 天命所归
河南、宣武.卫营城,东城门外十里,长亭。
大地苍茫,秋意萧瑟,草木凋零,落叶满地,青天如洗。
凉棚下,大批的将领和文臣都在此等好,许多人神色紧张,来回踱步,甚至有些坐卧不安。
“北王殿下的车驾,还有多久能到?”
等待的人群之中,有人惴惴不安,紧张地问了起来。
旁人都是面面相觑,各自摇头。
自初夏兵进陕西,击破李自成部后,足足一个多月,王泰都在南山修养,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在众人的印象中,或耳濡目染,王泰都是一个工作狂,精力充沛、事无巨细。这样直接一个多月不理政务,还从未有过。
难道说,王泰也累了?要撂挑子了?
一旦王泰急流勇退,他治下庞大的帝国谁来接手?也许很快就会分崩离析。河南卫军,再加上水师,四五十万,无人可以服众,资历远远不够。
张元平当了陕西总督,留在陕西继续维护局面,恢复生产。北地虽然已经基本平定,但江南还有大明天子,江南依然是盗贼四起,民生凋敝。
北地政权何去何从,人人心忧。
李定国、赵应贵、郑成功、董士元等武将,陈子龙、文世辅、顾炎武、张煌言、杨廷麟、黄宗羲,包括柳如是这些文臣,个个都是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向西眺望。
“老夏,怎么这么多人?”
赵应贵看着周围聚集的水泄不通的人群,惊愕万分。
这些聚集的人群中,有学生,有普通百姓,还有商贾,甚至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难道说,他们也知道了众人的“阴谋”?
马六甲大战,英荷联军不出意外大败而归,相对于大明水师动则数百艘“蒸汽机”战船,最多不过四五十艘帆船的两个泰西小国,毫无疑问地退出了南洋。
赵应贵此番回来,也是向王泰“汇报”南洋局势,请示下一步的动向。
“肯定是学生和百姓得到了北王殿下回来的消息,这才自发迎接的。”
和赵应贵一起回来“述职”的夏允彝,轻轻摇了摇头。
仅仅几年功夫,国内局势天翻地覆,朝.鲜、日本都被纳入帝国版图,而困扰万历、天启、崇祯三朝的辽东建奴,烟消云散,成了往事。
现在,连流寇也被赶出了大明,远遁塞北。
而他也有些自豪。若不是南洋一船又一船的大米北上,国内的战事也不会这么顺利。
他的目光转向另外一侧的郑成功和李定国,他们身边,有几人态度谦恭,样貌颇为陌生,似乎不是大明人举止。
“郑将军,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
身着大明衣冠,尽管浑身不自在,脸上还是毕恭毕敬,笑容可掬。
“这就是民心。德川将军,你在日本,有这样高的声望吗?”
郑成功轻声笑道,顾盼自如。
日本战事已了,年纪轻轻,已经是日本总.理大臣,换谁也有些得意洋洋。
“北王殿下,那是天神,在下一个败军的俘虏,那能和北王殿下相比!”
德川家光脸色通红,郑重其事。
郑成功点了点头。这些日本贵族,只服实力和拳头,畏威不怀德,好在大明水师的实力摆在那里,让这些家伙慑服。
“德川将军,你知道就好了。你要庆幸,你现在是大明的臣民,你的儿女,都是大明的子民,将来都能读书,上学,从军从
政。你就知足吧。”
“那是,那是!”
德川家光连连点头,仍然是笑容满面。
李定国旁边的朝.鲜凤林大君李淏,听到德川家光和郑成功的对话,也是放心下来。
王泰对日本的幕府将军尚且如此,朝.鲜以“小中华”自称,他这个“慕华”来拜之人,当然会被善待了。
人群中,金发碧眼、身着大明衣衫的葡萄牙人,可以说是最为意气风发,心情最为惬意了。
而在他们之中,葡萄牙国王若昂四世的长女,安娜.德.布拉干萨身材高挑,青春靓丽,吸引了不少人惊异的目光。
不过,这个时代的大明,以文化和文明自诩,并没有半点后世的崇洋媚外。对于这位安娜公主,大多数人不以为然,却不得不多看几眼。
原因就是,这位安娜公主,已经被葡萄牙国王若昂四世下旨,嫁于北王王泰为妻。
葡萄牙人国小力弱,在海外殖民过程中,受到西班牙,后起之秀荷兰人和英国人、法国人的打压,殖民地大幅缩水,马六甲、马尼拉、霍尔木兹等要塞的陷落,便是证明。
本以为夕阳西下,谁知道祸福相依,河南卫军横空出世,依赖于王泰的葡萄牙人,从中尝到了意想不到的甜头,获得了巨大的利益。
望加锡的香料、日本的白银、大明的瓷器、丝绸和玻璃、斯里兰卡的肉桂……,马尼拉、巴达维亚、马六甲,到处都有葡萄牙人的身影。
可以说,葡萄牙人在东方的海外贸易中,成了独一份的存在,甲于整个泰西,甚至是整个世界。
于是乎,和大明处好关系,理所当然。和大明联姻,将公主嫁于王泰,似乎没有比这最好的选择。
除了葡萄牙人,还有其它各国的各色人等,面色各异,各怀心思。
河南卫军兵临天下,兵威浩荡,各国使者,都在揣摩着,如何与这位年轻的大明权贵相处。
“各位大人,各位将军,北王殿下前方五里,马上就要到了!”
几匹骏马奔驰而来,军士滚鞍下马,却被眼前汹涌的人潮所惊呆。
无边无际,这不得数万人吧。
“各位,各位,都准备好了,北王殿下就要到了!”
陈子龙皱着眉头,向着乱糟糟的人群喊了起来。
人头攒动,本就是人满为患,学堂中的那些学子们举着旗子,打着横幅,热情洋溢,乱喊乱叫。
他们确定是来欢迎,不是来捣乱的吗?
不过,他可不敢得罪这些“早晨的太阳”。这些学子都是王泰的禁脔,谁敢得罪这些“中华的未来”,估计头上的乌纱帽就不稳了。
忙完田间的农活,正准备回家,却看见自己的侄子背着书袋,和几个学生一起,向着东面跑去。
“狗子,你们这是要去作甚啊?”
田二一把抓住了侄子。
“二叔,不要叫我……狗子,我有名字,田兴国!”
田兴国不满地摔开了田二。
“好好,田兴国!你告诉二叔,你们要去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田二好奇地问道。
“二叔,听老师讲,今天北王殿下回来,大家都去驿站那里迎接北王殿下!”
田兴国说完,迫不及待和几个学生一起跑开。
“北王殿下要回河南了!”
田二大吃一惊,冲着跑的远远的田兴国们喊了起来。
“狗子,等等二叔!”
他跑了
几步,扔掉手里的锄头,迈开腿,加入了路上奔跑的人群。
北王殿下到了河南,他不会再离开了吧?
“公子,你真的要回河南,不去紫禁城?”
大军东行,迤逦数里,骑阵之中,王国平好奇地问了起来。
占据整个北地,不选择天子之居的紫禁城作为办公之所,而是又回到了河南。这是为何?
“京师破烂不堪,有什么好待的!公子去紫禁城,免不了闲言碎语!还是河南好,是公子打天下的地方,龙兴之地。你不懂不要乱说!”
杨震看了一眼王国平,眼睛一瞪,怼起了王国平。
“你懂个屁!开封府太破,宣武.卫营城太小,公子要登基称帝,地方要配身份!”
王国平立刻回怼了回去。
“崇祯住了二十年紫禁城,也没见他把大明治好,最后跑到南边去了。治理国家,不在乎地方,在乎的是德配不配位,你懂吗?”
杨震不甘示弱,直接回击。
“可以啊你,德不配位都整出来了。既然德要配位,以公子的身份,是不是也应该坐在紫禁城的大殿上啊?”
二人针锋相对,互不退让,王泰微微一笑,却心知肚明。
紫禁城的暮气,太重了!
他不想被人看成是鸠占鹊巢,也不屑和前朝做比较。他遵从的是自己的内心。
收复辽东归来,他都没有去京师,而是直接返回了河南,准备对李自成的战事。
陕西战事完毕,他也是选择回到河南。
尽管,有许多部下不愿意,他的两位朱夫人也不愿意,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
河南宣武.卫营城,他一手打江山的根据地老巢,他还是喜欢呆在这里,轻松、自由。
是不是选择开封,他还要考虑一下。即便是要选择开封城,也得市容市貌改造一下才行。
无论是选择宣武.卫营城,还是选择开封府城,北面的黄河,都要改道了。
“公子,怎么这么多的人?”
忽然,杨震大声喊了起来,把沉思中的王泰拉了回来。
他抬头看去,前面的人群挤满了官道,蔓延到了官道两旁的田野,向前看不到头。
很快,王泰身边密密麻麻都是人,官员、学生、百姓、衙役……
这么多人来了这里,自己真的如此得百姓爱戴?
“皇帝陛下万岁!”
陈子龙等人上前,众人都是肃拜行礼,陈子龙郑重一揖。
“请皇帝陛下即刻登基,以慰天下百姓之望!”
赵应贵跟着上前,抱拳行礼,毕恭毕敬。
“请陛下立刻登基!”
所有的臣子一起跪下,异口同声。
王泰正在惊愕,李定国、陈子龙二人捧着一件黄袍,径直上前,不由分说,披在了王泰的身上。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定国和陈子龙一起跪下,高声齐呼。
王泰心头迷惘,抬起头,看向了周围目瞪口呆的百姓。
“陛下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万岁!”
人潮汹涌,跪满了原野,无论是田二还是李定国,陈子龙还是田兴国,人人磕头碰脑,声嘶力竭。
阳光照在王泰身上,宛如神灵,让跪拜的官员、百姓等人都是目眩神迷。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天命所归,上苍的旨意,谁敢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