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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湖猫     极品权贵txt下载     极品权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山间月色倩影

    夜空澄碧,月色如水,几缕淡淡的云絮静静地飘浮在天边,令人生出一种寂寥之感。【百书斋最新更新 baishuzhai.】

    后座上,关丛云看着越浓郁的夜色,显得忧心忡忡。

    陈明远也有些烦躁,随着距离小景山越来越近,路况越来越差,要命的是,山上这时仍没有盘山道,只有一条通往山顶村庄的碎石路,非常颠簸,几次都差点熄火,只是一想到那个女孩正受困在险境中,他就半刻都不敢耽搁。

    重生以后,陈明远需要面对的,除了中海的至亲好友,同样还有钱塘市的校友同事,时间隔了太久,很多人的印象都模糊了,所以回来的路上,他一刻不停地回想着那些旧人旧事,试图把他们每个人的相貌特征都勾勒清晰。

    其中,有一个女子,他绝对是毕生难忘的,这就是尹夏源。

    和岑若涵那种日积月累积淀起来的感情有所不同,尹夏源是他人生第一个怦然心动的女子,两人是校友,不过陈明远小了一届,而且对方出自新闻系,严格来说,两人即便同样入职东江有线台,人生的交集也屈指可数,对话交谈也不过寥寥,关系很生疏,可这些都难以磨灭陈明远对她刻骨铭心的感情。

    年少时分的青涩钟情也岂是那么容易被遗忘的?

    不过眼看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陈明远反而冷静了下来,回顾前尘往事,这一天尹夏源确实也遭受过此次意外,好在后来营救及时,才险象环生地逃过一劫,但因为身受创伤,入院将养了一个多月才康复痊愈。

    那时候,陈明远因为已经被许默赶出有线台,自觉无颜再去面对这倾慕许久的学姐,得知她无恙后,最后只是委托朱天鹏买了束花聊表心意。

    那之后,两人再没有过联系,原本,陈明远打算等新工作稳定并且有起色了,再去找她,却没料到,第二年的冬天,等来的却是她跳楼自尽的消息……

    陈明远至今都不清楚在尹夏源身上生了什么悲剧导致她要寻短见,此刻,也不容他多想了。

    “老梁的车在前面,快开上去看看!”

    关丛云指着停在山坡斜角的采访车,待车子挺稳后,两人顾不得,立马开门跑了过去。

    “情况怎么样了?小尹呢?”

    关丛云往土坡看了过去,黑灯瞎火的,借着月光,只能看到一片灌木丛林。

    “山路开不进去,尹主持就和小王步行上去了,下来的时候,宁主持一个没走稳滑了下去,救都来不及,摄像的小王已经去山上找村民帮忙了。”

    老梁长得人高马大,此刻也是急得团团转。

    关丛云尽可能把头探出去往下观察,喊道:“小尹!你听得见吗?”

    “我在这……”

    一阵清悦如黄莺灵鸟般的脆音从下方传来,隐隐夹带着惶乱和虚弱。

    得到回应,关丛云忙着又问了下她的情况。

    “关台长,我还好……就是左脚踝很疼。”

    关丛云心里不由咯噔了下,心急如焚烧,先安抚了尹夏源几句,然后再次拨通了电话,“李局,你那还要多久才能到……”

    信号很差,关丛云听得直皱眉。

    陈明远快观察了下周围的地形,忙道:“梁师傅,车上有没有类似绳子的长带子?”

    老梁觉得对方有些眼熟,顾不得计较,看了看采访车,迟疑道:“我记得……好像有条牵引绳,上次刚用过,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跑去打开后备箱查看了下,一番搜寻,拿出一条黄色的车辆牵引绳,喜道:“真有!”

    陈明远心下一喜,指着岩壁上的一颗树,道:“快拿过来,绑在树上!”

    老梁救人心切,忙不迭的遵照办事。

    关丛云打完电话,看到陈明远正把牵引绳的一头绑在腰上,皱眉道:“小陈,你要下去?”

    陈明远打了个死结,点头道:“这条坡不算太陡峭,我先下去看看能不能找尹主持。”

    “太危险了!”一个刚出事,要是再来一个,他这台长可就难辞其咎了,“再等一会,民警马上就到了!”

    “多等一刻,尹主持在下面就多一分危险,再说她伤了一只脚,哪怕把绳子抛下去也无济于事,到最后总得有人下去。”

    陈明远不听劝,见老梁那头也绑在树干上,就拉扯着试了试是否牢固,“梁师傅,你帮忙拉着那头,我先下去看看,如果我连续扯两下,你就继续往下放,如果扯三下,你就往上拉!”

    老梁连连点头。

    关丛云见他还能有条不紊地布置暗号,不由放心了几分,就道:“那你记得当心点,有问题立刻上来!”

    陈明远应了一声,在老梁的协助下,开始缓缓踩着软滑的黄土往坡下移动。

    此时,乌云遮月,星光黯淡,地势虽然不算太糟糕,可一路难免磕磕碰碰,陈明远也只能放缓度,不时地向下张望呼喊,指望能搜寻到尹夏源的身影。

    “尹主持,你听得见吗?”

    “我看到你了,你往左下边看……”

    陈明远转头瞥了眼,现右手边有一株断截的小树干,看起来,是被外力硬生生折断的!

    有了这个现,加上尹夏源的提示,陈明远小心翼翼地横向移到那株小树的旁边,探出头朝下面一看,瞳孔猛地缩紧,赫然看到了茂密的林丛前边,有一个纤巧雪白的身姿正徘徊在树荫下!

    陈明远忙拉扯了两下绳子,示意老梁继续往下放。

    “小陈,绳子到头了!”上方传来关丛云的呼喊声。

    没法子了!

    陈明远咬咬牙,一手抓住树干仅存的部分,一手解开腰间的绳子,身子贴着斜坡,脚垫着石块或坑凹,如同蜘蛛一样缓缓往下爬去,一丝都不敢大意,几番惊心动魄,最终纵身跳到了地面上。

    “尹主持!”

    脚刚站稳,陈明远忙转头去搜寻,片刻钟,目光就对上了一双在幽暗中熠熠亮的明眸。

    那寸袅娜的身姿在树荫的阴影中动了动,轻声答道:“我在这……”

    陈明远赶紧走了过去,借着微弱的光线,那张容色绝丽的脸庞终于呈现在了面前,栩栩如生。

    那一瞬间,光阴仿佛停滞。

    这时的尹夏源,和记忆中的模样如出一辙,清秀绝伦,婉约至极,长长的黑丝扎成马尾,显得新颖俏丽,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清澈的令人心动,精致无暇的五官被月色星光折射得晶莹如玉,丽质天生,上身白色薄衫的片角随着山间清风不时舞动摇曳,说不尽的玉洁冰清。

    此时,她正坐在地上,倚靠着树干,一只素手紧紧握着左脚的脚踝,细致如画的眉宇间正不断泛起痛楚之色。

    陈明远连忙蹲了下来,看向了她的左脚,询问道:“你怎么样?”

    “脚踝很疼……”

    尹夏源微微一怔,借着模糊的视觉看清了面前的男子,神色不由的为之一滞。

    “有没有流血?”

    陈明远尝试着探出手拿住了她的小腿。

    “疼!”

    尹夏源如同触了电,痛吟失声。

    陈明远心知她的脚踝是伤着了,连忙松了手,不过见她的脚还能活动,还是松了大口气,至少没有骨折。

    坡度不急,而且土质松软,又穿着牛仔长裤,所以倒没见到尹夏源身上有什么伤痕,除了有些泥垢,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尹夏源紧紧拿着脚踝,缓了几口气,渐渐平静下来,抬眼望了望土坡,又看看近在咫尺的陈明远,略微失神,“是你……”

    显然,她还认得这学弟兼同事。

    对他,尹夏源谈不上熟悉,除了大学里的几次偶然邂逅,依稀留下了些印象,即便同在有线台里,也由于部门不同,接触的机会屈指可数,实在没想到今天自己身处险境的时候,却得到了对方义无返顾的救助。

    陈明远伸出手道:“我先扶你起来。”

    尹夏源轻轻点头,在他的协助下,勉强倚靠着树干站了起来。

    陈明远有些为难,人是找到了,偏偏尹夏源拖了一条伤腿,还真有些棘手。

    就在此时,上面一阵喧闹,不多时,传来了关丛云的呼喊声:“小陈,山上的村民来了,你找到人了没?”

    听到陈明远的回应,关丛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警察还在路上,村民只有绳子,先给你们放下去!”

    在陈明远的呼喊指引下,两条手电筒的光芒当先投射了过来,然后两条粗绳紧跟着丢了下来。

    “你现在能不能使上劲?”陈明远给自己和她的腰部各绑了一根。

    尹夏源感受了下身体的状况,轻声道:“除了左脚,都还有力气。”

    陈明远当机立断道:“那你用手搂住我,我带你往上爬。”

    尹夏源显得犹豫不决,可转念想到如今的处境以及自己的状况,自知这是唯一的脱困之计,权衡再三,就答应了下来,只是当搂住对方的一刻,禁不住还是霞飞双颊。

    除了父亲,这还是她平生头一次拥抱异性,心跳的频率瞬间加快了几个节拍。

    两人紧紧相偎,当陈明远搂住那寸盈盈一握的柳腰时,惊人的柔腻软酥感染了每个神经细胞,前凸后翘,动人袅娜的曲线清晰可觉,不过没兴致多理会,提醒她抱紧后,一手握紧绳索,一手搂着她,在上面人的协助下,一步一个脚印往上攀走着。

    才攀爬了一小段距离,陈明远的呼吸就有些喘急了,额头渗出汗珠,相对来说,尹夏源却好得多,毕竟自己的身子几乎全是被对方和上面的人协力拖拉着上去,只是身体紧贴、肌肤厮磨,感觉到男性的体温,双靥的酡红竟愈浓郁了,犹如开得正盛的海棠花,美艳不可方物。

    偶然间抬眼一瞥,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庞,瞧见那副坚毅果敢的神色,尹夏源惶惶不安的芳心不由安妥了许多,刹那间,想起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邂逅,印象中那个内向文气的大男孩,竟带来了判若两人的错觉……

第17章赏罚分明

    一场险象环生,陈明远几乎耗尽了体力,拖着两个人的重量堪堪爬了上去,当站在坚实的地面上,心神顿时为之一松,虚脱得几乎再站不稳,好在被老梁眼疾手快的给扶住了。( 百书斋 baishuzhai. )

    “有没有事?”

    关丛云打量了下两人的状况,见浑身除了脏一些,倒是没见到太大的伤势,紧绷许久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

    陈明远撑起虚弱的身体,喘息道:“台长,尹主持的脚踝受了点伤,先去趟医院吧。”

    尹夏源正被摄像师老王搀扶着,气色还算不错,见陈明远还始终记挂着自己的伤势,唇角不由轻轻翕动了下,润光盈盈的明眸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关丛云赶紧招呼一干人等上车,然后匆忙感谢了通闻讯赶来的村民,就让老梁立刻载着两人开去医院。

    借着车灯,尹夏源拍了拍衣裳的尘土,又试了试脚踝,除了痛点,倒真是还能正常活动,不由放宽了心思,临走前透过车窗望了眼乌漆黑森的山坡,想起自己在坡底独受煎熬的场景,一阵心有余悸。

    思及于此,她抬起眼帘看向了另一旁的陈明远,见他靠在椅背上喘息不止,一张脸布满汗液,俊秀的眉宇间还残留着褐黄色的泥点儿,登时五味杂陈,“你还好吗?”

    陈明远接过老梁递来的矿泉水,往干燥的嘴里猛灌了几口,听到佳人关心,飒然笑道:“还行,好在你够苗条,要是再重点,咱俩难保不会一块栽进去了。”

    尹夏源的鹅蛋脸颊浮现出两团绯红,垂目看了看苗条的身段,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暗指自己太重了。

    “真是好险。”

    老梁自言自语道:“看到宁主持你摔下去,连个影儿都找不到,我吓得魂都快没了,看着小王跑上山找村民,自己杵在边上慌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想到给关台长打电话,还好关台长赶来及时,还带了个救兵。”

    “宁主持,你这回可一定得好好谢谢小陈了,你是不知道,这黑灯瞎火的,那土坡有多凶险,一脚踩下去稍微不留点神,十有**得赔进去,他倒好,单枪匹马地杀下去,还拖着你一块爬上来,单论这胆气就不是寻常人比得了的!”

    老梁一介大老粗,有一说一,不住夸赞着陈明远惊世骇俗的壮举。

    尹夏源的一颗芳心突兀地悸跳了几下,随即泛起阵阵涟漪。

    她向来性子清冷,对不熟悉的人更是不善表达感情,抿了抿樱唇,吐字如珠道:“实在是谢谢你了……小陈。”

    陈明远知道她性子矜持,也不介意,调侃着笑道:“同事之间,本来就该守望相助,再说了,我这人本来就够俗了,难得有机会扮英雄救回美,已经足够我得意的了,所以你不需要过于感激。”

    尹夏源被这番话逗得忍俊不禁,稍稍流露出的笑颜,竟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柔情卓态。

    陈明远看得有些出神,想起前世彼此间的擦身而过,到最后的阴阳相隔,心绪隐隐不宁,转头望着山间的明月夜色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事。

    …………

    狂飙到市医院,又是一通忙活,好在夜晚病患不多,倒是没费太多时间。

    一串检查坐下来,陈明远除了体力有些透支外,浑身完好无缺,尹夏源更是鸿运当头,几乎找不到伤痕,就连作痛不止的脚踝也只是扭伤而已,打了个石膏固定、又开了一剂药就完事了,连住院都省了。

    “这次,还真是有惊无险了。”

    关丛云坐在大厅的长椅上,长长舒了口气,扫了面前的几个人一圈,忽然话锋一转,冷着脸道:“不过我这人向来赏罚分明,有功劳自然会嘉奖,有错也必须追究。”

    “老梁,老王,你们两个大男人,都是台里的老员工了,却连个小女孩都照顾不好,临到出了状况,就乱成一团,连点主见都没,要是真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嘛!”

    别看关丛云平常挺平易近人的,不过动起怒来也是煞气腾腾,见两人惭愧地垂下头,板着脸呵斥道:“回去各写一份检讨,这月的奖金扣半,好好长个记性!”

    两人暗自叫苦不迭,只得老实地听凭处置。

    “关台长,这都是因为我……”

    坐在另一边的尹夏源急着想替两人辩解,关丛云直接大手一摆,瞪着她道:“你别急着跳出来担责任,你的责任是最大的!”

    “小尹,你是我亲自招进台里,这两年来,你做事有多卖力我都看得见,但别忘了,我们是电视台,正正当当的公家单位,不是让你来卖命的,跑新闻采访,不是让你拿命去跑,你想想,要是真出了闪失,让你的父母怎么接受?让我怎么去交代?”

    关丛云怒形于色,丝毫不留情面。

    尹夏源紧紧咬着牙关,秀拳握了又握,委屈得几欲掉眼泪。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主持人大多只需要在摄像机前念念稿件,哪怕在外头摄制,也是等工作人员把所有环节准备好才上去露个脸罢了,可实情远不是这么简单!

    想享受到这些优厚待遇,要不就是资历深厚,要不就是后台强硬,否则,甭管你能耐多大,都得老老实实参与到节目制作的每一个环节中去。

    自从进入东江有线台后,尹夏源凭借着不俗的气质和表现,积累了不凡的口碑和人气,从众多老牌主持人中脱颖而出,可由于资历浅薄,她至今还难以正常跻身荧幕,除了偶尔替其他老主持们代代班,很多时间和普通记者没太大区别。

    譬如一则新闻选题,往往需要她亲力亲为地搜寻、策划和制作,好在她始终坚韧执著,且耳聪目明,上升势头很是迅猛,也引得了众多同事的认可和好感。

    此刻,眼看她一个娇弱女孩被劈头盖脸的训斥,陈明远三人有些看不过去,老梁硬着头皮道:“关台长,三个人里,我的岁数最大,这次没有照看好他们,是我的错,宁主持只是一心为了台里……”

    关丛云不耐烦地挥挥手,又扫了眼她貌若坚强的脸色,缓和了口气,道:“这次念在你平常劳苦功高的份上,暂且网开一面,先放一星期的假,回去好好做反省。”

    陈明远苦笑不迭,这关丛云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放一星期的假,说白了,惩戒是其次,让尹夏源休养是主要,免得事情传到台里闹大。

    一星期的时间,足以让尹夏源的伤势痊愈了。

    关丛云是爱惜人才,尹夏源却接受不了,听闻要停职一周,急着就想再恳请通融。

    “不用再说了,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回头来这拆了绷带,把票据拿回来去财务室报销,算工伤!”

    关丛云不容分说,又看看陈明远,动了动嘴唇,似乎也没力气再训了,“至于你,行事鲁莽了些,但功过相抵,就不追究了,下次多顾及些自己的小命。”

    陈明远赶紧应允下来,实则气定神闲,经过了这次的波折,自己无疑已经被关丛云牢牢‘记’上了!

    批斗大会结束后,大家都是困倦无比,尤其是关大台长,海喝了一通酒,又被陈明远晃悠得呕吐不止,最后又在半山腰上担惊受怕了许久,耗尽仅存的力气训完几个人后,二话不说,先交代老梁送陈明远两人回去,然后就让老王开车载着他奔驰而去。

    一路上,几人都没说话,尹夏源报出住址后,就一直低垂着螓,显得无精打采。

    陈明远看在眼里,心觉得奇怪,只不过停职了一周,又没挨处分,何必这么闷闷不乐呢?

    只不过两人的关系不算亲近,他也不方便在此时多说什么,而且在这时候,劝慰得再多也是毫无作用。

    “梁师傅,麻烦在前面那栋楼前面停一下。”

    尹夏源抬手指了指那栋略显残旧的楼房,待车子挺稳后,转过头道:“你们不用送了,我家就在一楼,几步路而已。”

    说完,不等陈明远回应,她挥挥手,立刻拉开车门下去了,一瘸一拐地缓步走到楼梯口的公寓门前,按响了门铃。

    透过车窗,陈明远看到房门开启后,走出来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和尹夏源有几分神似,大概就是她的母亲了。

    “这里我记得好像是市里农机厂分配给职工的福利房,有些年头了。”

    老梁念念有词,“没想到尹主持的家人还是国企职工,不过,最近听说农机厂都已经倒了……”

    眼看着尹夏源在母亲的搀扶下走进屋里,陈明远微微皱眉,又看看这栋不比有线台职工宿舍好多少的老旧楼房,呈现若有所思状。

第18章黑狗咬人

    第二天转眼又是蓝天碧云,东江省有线台的办公大楼沐浴在灿烂日光中,外部看来格外的静谧,可一旦踏足里面,紧张忙碌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

    陈明远早早的就来到了岗位上,埋头撰写着关于会所的方案书。【百书斋最新更新 baishuzhai.】

    尹夏源被批了一个礼拜的假期,陈明远则没这待遇,离开医院后,直接打车回了宿舍,刚躺上床就睡死了过去,天空刚放亮,又被朱天鹏唤醒,顶着黑眼圈撑起来上班了。

    “在写什么呢,一早上闷声不响的。”

    朱天鹏忽然把头凑了过来,滴溜溜的眼珠瞅了瞅,嘟囔道:“会所……啥玩意?”

    “写着玩的。”

    陈明远暂时搁下了笔,甩了甩手,习惯了用键盘敲字,突然间要写这么长的文字,还真有手酸。

    在电脑还远未普及的今天,有线台里已经置办了几台,不过大部分被提供给节目制作等高规格的用途,像他这样的普通职员,压根不用指望!

    朱天鹏讨了个没趣,白眼一翻,指着墙壁上的一副表格,埋怨道:“你现在还有闲情捣鼓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赶紧整理下客户资料,这星期辛苦多跑几家,尽可能谈下一两张单子,别忘了,这个月,你的业绩是咱们科的垫底!”

    陈明远顺势看去,只见黑框红字的业绩表中,自己的名字赫然排在了末尾,扎眼无比!

    “别忘了我昨天跟你说的,现在正是动刀子的时候,小心被黑狗给咬中了!”朱天鹏压低声音道:“早上我才听说,业务一科已经有三个遭殃了。”

    说这话的时候,朱天鹏的目光透着忧虑,意思不言而喻,如果二科开始裁员,陈明远很可能当其冲!

    “事到如今,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陈明远显得不以为然。

    见他还满不在乎的,朱天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算了,不管你了!”

    他自己的业绩也好不到哪里去,实在没心思多操心他人,更何况看陈明远的模样,操心也纯属白搭,没准人家都已经做好卷铺盖走人的准备了!

    看着朱天鹏摇头转身而去,陈明远张望了眼墙上的挂钟,不知不觉间,已经1o点了。

    在有线台,每月初的周一早晨,都有场例行台务会议,这个时间点怕是早已完结了,以昨天自己留给关丛云的深刻印象,他有九成把握,自己的电视台生涯还将持续一段时间。

    关丛云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如今他正为亏损的招待所犯愁,天下掉下一个锦囊妙计,必定会紧抓不放!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板被推了开,许默提着一个公文包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先是极富威严地扫了眼众人,落在陈明远身上停顿了片刻,眼中透射出冷厉的凶光,悻悻哼了声后,嚷道:“都准备一下,开例会!”

    台领导有例会,部分科室同样有,譬如业务科,每月初都会召集所有广告员总结业绩、布置任务和计划。

    说完,许默昂挺胸走进了隔板间,那是单独属于他的办公间。

    闻言,众人都停下手头的活,齐齐聚在中央的空地上,排成队列,虽然不是第一次参与这种不伦不类的例会,陈明远仍感觉啼笑皆非,一个国有单位搞这种场面形式,也只有许默想得出来,目的无非是彰显他那少得可怜的权柄!

    不多时,许默迈着八字腿出来后,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众人面前,翘起二郎腿,歪头打量了下,训斥道:“是不是都没吃早饭,一个个无精打采的,站直点!”

    众人对他这一套‘狗威’早已是深恶痛绝,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只好挺胸收腹起来。

    许默很喜欢看到此情此景,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威风凛凛,一言九鼎,自己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让这群人遵照办事!

    还是当官好啊!

    正在他洋洋自得的时候,当现边上的不和谐,脸色立马急转直下,不禁怒从胆边生,沉声喝道:“陈明远,你耳朵聋啦?”

    陈明远仿若未闻,自顾随意站着,居高临下瞄了眼许默,不咸不淡道:“许科长,我有哪点没做到位么?”

    “废话!你站得这么松松垮垮,有没有听明白我的话?”

    许默已经把这眼中钉恨得咬牙切齿了,当初无非是打压高材生获得乐趣,可如今见他先后两次顶撞自己,巴不得立马把他赶出去,以消心头之怒。

    以为多读了几年书,就以为高人一等了,还不是照样得被我这职高都没毕业的肆意整治!

    陈明远眯了眯眼,目光流露出寒意,悠悠道:“你的话,我听不大明白,但对台规台例却是相当清楚,我记得没有哪一条有明文规定职员必须站着军姿开会吧?”

    “少给我乱扯,我是你上司,我让你做什么,你都得老实听话!”许默脸色间的凶煞毕现,如果被当众扫了威信,以后还怎么号施令,“还台规台例,台规没教你服从上级嘛,告诉你,在这里,我的话就是规矩,你不想听也得竖起耳朵听!”

    “抱歉,不属于工作范围的,恕我不能遵办。”

    陈明远针锋相对道,不过相对于许默的张牙舞爪,气度依然从容不迫,似乎根本没把对方放眼里。

    众人都被这场毫无征兆的冲突给弄傻眼了,心头的震撼无以复加,当然,最震撼的不是上下级之间的火星四溅,而是一贯内向的陈明远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敢公然跟横行霸道的许黑狗公然叫板!

    真是邪门了!

    朱天鹏吓得额头直冒汗了,底下偷偷扯着陈明远的裤子,让他别再较劲怄气,要知道,许黑狗睚眦必报、心胸狭窄的秉性是出了名的,让他记恨上,铁定要被咬下一大块血肉!

    陈明远却毫不在意,不说两人的关系早已势同水火,自己根本没有后退余地,既然许默成了阻挡他上位的第一块绊脚石,那就必须坚决果断地踹掉,不然自己就得反过来被踩扁!

    再说了,以他两世的阅历,不凡的家世,如果连一个无赖痞子都斗不过,任由对方欺凌奚落,还不如直接跳西湖自尽了!

    许默险些把肺给气炸了,痞气几乎再次作,巴不得冲上去拳脚相向,可陡然现走廊路过的人正好奇地往里边观看,只能暂时把火气压了回去。

    这小子,简直是越来越狂了,竟跟我扛上去了,回头非把你整治得死去活来,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

    思及于此,许默忽然冷静了下来,冷笑道:“行啊,回了一趟家,这嘴皮子功夫越来越精进了,如果能用在谈业务上,铁定好使!”

    瞧见他森冷的笑意,众人不寒而粟,心知许黑狗是要准备咬人了!

    许默也没再争这口舌之快,重新翘起二郎腿,拿来业绩表单飞快看了看,好整以暇道:“正巧,最近咱们二科的业绩下滑厉害,连本地的新客户都拉不到几个,我和孙主任谈过了,为了改善情况,打算从你们中间抽调几个人去外地开新市场。”

    陈明远没动声色,已经对他的意图一清二楚了。

    “我考虑了几天,把你们的情况都仔细了解了遍,已经大致有了人选。”许默抬起脸,嘴角泛着冷酷讥诮的笑意,如恶犬一般盯着陈明远。

    “陈明远,咱们这些人里,就属你的学历最高,国家重点大学的经济系高材生,天之骄子啊,不过嘛,你可能社会经验还有些欠缺,这一年来的业绩始终没起色,我也替你直着急,思来想去,还是得让你多出去磨砺,长长见识,而且看了你刚刚的表现,我更加的放心了,这次去外地开拓市场,就由你来打前阵吧,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你换个地方,没准就能咸鱼大翻身了哈!”

    除了当事人,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口气,许黑狗的这一招,可太狠了!

第19章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时下,广电媒体的等级划分极为清晰,以东江有线台举例,大致可分为正式工、合同工和临时工。[百书斋 baishuzhai.]

    正式工不必多说了,那是捧着铁饭碗吃皇粮的大户,像关丛云、孙和平等少数人,更是拥有着明确的体制级别,压根不需要为薪酬待遇操半点心思;

    至于临时工,无疑是最为悲催的一类人群,说白了,就是没有身份没有保障没有福利的黑户,无非是有线台从社会、校园招聘来支持日常运作的廉价劳动力,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至于能拿到多少钱,全看领导的心情!

    陈明远稍微比朱天鹏等临时工强那么一些,由于学历不错,所以刚被招进来的时候,台里跟他签了劳务合同,属于合同工的范畴。

    许默对此一清二楚,即便对陈明远恨得咬牙切齿,可如果想直接动屠刀,还得经过上级层层的审核,直到台领导批了字,支付违约金才作数,这样一来,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而且中间难免会出一些波折,实在是棘手!

    所以,他干脆放逐陈明远去外地开市场,一来眼不见心不烦,再则,到最后对方肯定会主动向台里申请解除合同,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这眼中钉踹出门!

    在座的人都清楚,有线台的收视市场主要集中在钱塘市本土,去外地拉客户,无疑于死路一条!

    起初,许默确实是打算变相地驱逐对方,可今天,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不是良心现,而是他想到了更有趣的手段,照样把人配出去,不过回头的离职申请自己绝不会批准!

    换言之,就是要慢慢耗着陈明远,让他在外地吃尽苦头、朝不保夕,只要自己一天不放他走,有合同约束,他想另谋出路都没门,除非他能支付得起违约金!

    当然,许默不相信他能支付得起!

    这是一把软刀子,不会一刀见血,只是不断的划磨,却能把人折腾得痛不欲生,偏偏只能忍痛挨着,避都避不过去,这才是最阴毒的地方!

    此时,众人都已经在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陈明远了,这黑狗的凶名果然名不虚传,不把人一口咬死,却是要一块块血肉慢慢撕扯,分明是要把陈明远往死里折腾啊!

    同时,个别人的心头一阵庆幸,也多亏了这只出头鸟,自己得以免受其害。

    朱天鹏的嘴角抽动了下,只能默然不语,要怪的话,就怪陈明远太不识时务了,竟然傻得跟许黑狗硬碰,这下好了,把自己的前程都赔进去了,何苦来哉呢?

    “怎么样,有没有信心胜任这项任务啊?”

    许默翘着二郎腿,挑衅地看着对方,胸口积压的恶气顿时去了大半,一个无权无势的书呆子,也敢公然跟他叫板,反了天了!

    敢跟老子横,也不瞧瞧自己的斤两,到最后,还不是照样要把你欺辱得摇尾乞怜,成为有线台的笑柄!

    陈明远心知即使自己拒绝,许默也有的是法子扭回来,索性直截了当道:“承蒙许科长的青睐,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托给我,我自然是服从组织的安排。”

    刹那间,众人全都惊诧莫名,暗忖他难不成是要破罐子破摔了,可是看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又不像是这么莽撞愚蠢啊!

    许默也是愣住了,一双眼瞪得老圆,原以为自己还要‘苦口婆心’的规劝一番,顺便戏弄戏弄,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回过神来后,许默惊疑地看了看他,见他坦荡的和自己对视,思量再三,再次笑了起来,“那好,既然你都心里有数了,是最好不过了,等会我给你开张调令,你再拿去给孙主任签个字,接下来收拾下东西,明天就准备出吧。”

    大局已定,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

    办公室的气氛很是诡异,在众人的注视下,陈明远随手收拾了几样东西,然后去广告部递交了调令申请,趁着间隙,转道进了卫生间,刚点上一根烟,朱天鹏跟在后边溜了进来。

    “让我怎么说你呢,有必要这样嘛!”

    朱天鹏接过香烟,闷闷地抽了口,“黑狗是狠,你忍一忍就过去了,你又是合同工,他总不至于赶尽杀绝。”

    陈明远笑而不语,虽说识时务才算俊杰,可向一个青皮卑躬屈膝,那还不如自裁了断。

    见他还是这么没心没肺,朱天鹏叹了口气,道:“算了,到这份上,也没回头余地了,你要不想个法子,等会跟孙主任求求情,就说想回老家上班,希望台里行个方便,给你解除了合同,你业绩又不是很好,孙主任应该会通融。”

    这是部门内的调职,除了给许默这样的直属上级签完字后,最终还得交由广告部主任孙和平批准通过,调令才算生效。

    这确实是眼下最为可行的法子了,只是暂且不论许默会不会从中阻扰,而且陈明远并不打算直接找上门,因为他明白,过不了多久,孙和平就该自动上门了!

    关于陈明远的调令,是职员转呈给孙和平的。

    开完台务会后,孙和平在台长办公室和关丛云谈话,不知道说了什么事,出来的时候,脸色说不出的诡异,回到办公室,正想让人去找业务二科的陈明远,忽然看到案头的调令申请以及落款的名字,瞳孔猛地一缩!

    陈明远?去外地开拓客户市场?

    “许默搞什么名堂,咱们的节目就放给本市的观众看看,去外地拉哪门子的客户?”

    孙和平沉声质问道,见职员一问三不知,就直接向业务二科走去,路上,不由想起刚刚关丛云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在最短时间内,拿出招待所的改革方案!

    这可让孙和平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上,让他拉赞助广告,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可半死不活的招待所,自己有通天的本事都玩不转啊!

    哪怕把招待所改得再好,回头那些衙门大爷又跟蝗虫一样扑进来,照样得歇菜!

    就在他苦着脸的时候,关丛云忽然提出昨天给他开车的广告员或许有些好主意,让他俩好好磋商讨论下,没准真能让招待所起死回生。

    虽然挺不以为然的,但关丛云都话了,孙和平只能听差办事。

    因为他知道,招待所的问题一天不解决,自己和关丛云都没法安生,招待所是广告部的产业,自己自然责无旁贷,而关丛云则因为这个烂摊子,已经被卫视电视台、广播电台等同行数次耻笑,饱受诟病!

    大家都是省委省政府的直属媒体,由于利益冲突,彼此的关系其实相当恶劣,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层出不穷!

    “死马当活马医了,看看这名校高材生能有什么高见……”

    想着心事,孙和平来到了业务二科,往门口一站,所有职员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拘礼问候。

    “早上好,孙主任!”

    “孙主任大驾光临啦?”

    许默仿佛长了狗鼻子,第一时间就从单间里窜了出来,挂上了一副谄媚笑意,“孙主任,去里屋坐坐?”

    孙和平置若罔闻,环顾了圈,没现人,眉头不禁一皱,抖着调令单,道:“小许,这是你批的?”

    许默迟疑了下。

    “这个叫陈明远的,是你要让他去外地跑客户?”

    孙和平再次重复了遍。

    许默不明白孙和平为什么要如此谨慎过问一个不入流的小虾米,揣着小心解释道:“是我批的,孙主任,我现本地的市场有些饱和,大家的效率都不好,就想让人去外地探探路子,开拓下市场,至于陈明远,他是我们这学历最高的,我也是希望他能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能……”

    “跑业务的,跟学历有什么关系,你难道有见过燕京大学的毕业生去卖猪肉的吗?”

    孙和平没好气地教训道,“本地的市场都没站稳,就把眼珠子探到外头去了,你倒是给我说说,外地会有什么商家乐意把广告投给咱们?”

    许默哑口无言,顿时察觉到几分蹊跷。

    看他半天答不上话,孙和平也懒得跟他计较,正想让他把人找来,门后忽然走进来两个人,为那个俊秀青年,正是昨天的那小伙子!

    “孙主任好!”

    陈明远从容自若地拘了一礼。

    孙和平见他器宇不凡,微微有些侧目,点完头后,道:“你就是陈明远吧,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了,让你当了一年的广告员,如今差不到达到了基层磨砺的效果……这样吧,你手头的工作暂时放一放,跟我去趟办公室,谈谈台里接下来对你的安排。”

    “谢谢领导器重,我绝对服从组织的安排!”

    陈明远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把刚刚对许默说的话几乎重复了一遍。

    顷刻间,朱天鹏等人皆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幕震撼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半天合不拢,犹如石化一般,许默的脸色更是精彩绝伦,不时抽动的眼角动脉彰显出他此刻心里的翻江倒海,喉结蠕动几次,一口唾沫怎么都咽不下去了,跟吃了屎尿一样恶心!

第20章时来运转

    起初,许默已经想出了许多整治陈明远的阴招,但做梦也没想到,孙和平的突兀介入,让剧情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硬着让这只即将煮熟的鸭子从掌心脱逃,而且从孙和平的态度可以看出,对方没准还可能一朝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不过,任凭他如何心的不甘情不愿,孙和平伸手要人,他只有听话的份,迎上陈明远离开时,脸上耐人寻味的笑容,暴怒得几乎理智全失,硬生生忍着暴走的冲动,等到人都走远了,才当场作了出来。[百书斋 baishuzhai.]

    很不幸的,刚刚还心存侥幸的那些职员们,只能悲催的成为了出气筒,一边暗自唾骂着许黑狗的祖宗十八代,一边艳羡着陈明远的鸿运当头,感慨世事的无常。

    另一边,经过在办公室约半小时的谈话,孙和平对陈明远的印象逐渐改观。

    原本,他纯粹是受到关丛云的指示,找这小职员尝试一番,顺便探探他昨晚和关丛云究竟生了什么故事,竟能得到台长的另眼相看。

    陈明远也没表什么惊天大论,无非是把昨晚跟关丛云说的话原封不动的重复了遍。

    “你说的这些,确实挺有见地的……”

    孙和平其实也是听得一知半解,毕竟会所的概念,对于他来说还很陌生,不过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招没准真能挥奇效,“只不过,改变经营方式是不错,但这步子如果一下子跨得太大,上头怕是通不过啊。”

    他指了指天花板,意指省里的头头脑脑们。

    改制创新,是当今许多国企的大趋势,可国有媒体的地位较为特殊,像有线台一开始搞招待所,已经被说成是旁门左道了,要是再全部照搬西方的会所模式,没准就得被指责为搞资产阶级**了,那是有可能掉乌纱帽的把柄!

    再说了,哪怕真把会所搞起来,到时候那群官老爷还不是照样公款大吃大喝,签完单,拍拍屁股就走人,治标不治本呐!

    陈明远微微一笑,这一点,他早就想过了,只是依然装出虚心受教的模样,反思道:“孙主任,您的顾虑很正确,是我考虑不周了。”

    两世为人,他已不是当初不通世故的愣头青了,尽管预知未来的优势让他有了足够厚实的资本,可想在这人情至上的国度里出人头地,依然必须努力去适应、融入一系列的规则!

    尤其官场体制内,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则,想如鱼得水,那就得守规矩,否则,任你再大的背景、再强的本事,照样无计可施!

    虽说关丛云是自己在有线台最大的依仗,可毕竟两人的地位悬殊,平常接触的机会寥寥无几,换言之,孙和平是自己接下来一段日子里必须拉拢交好的对象,如果没有得到他的信任,反而让他觉得自己锋芒太露甚至威胁他的地位,那等待自己的遭遇,绝不会比扫地出门好到哪里去。

    前一世,他输就输在太不会做人了!

    果然,见陈明远对自己如此恭谦有礼,没有像寻常年轻人那样,以为得到了领导的垂青就嚣张得不可一世,孙和平顿时大为受用,对他的警惕慢慢放了下来,思忖片刻,又道:“而且,要是都按照你说的这样搞,要审批的手续可不少,像环保卫生、公安消防、工商规划这些衙门都得走一圈,这趟活没那么简单,不是卖力气就能解决的!”

    陈明远心头雪亮,孙和平这话,无疑是暗指打点这些衙门的经费不好出,不是出不起,只是国有的性质让他们根本出不了!

    别看有线台的效益在省内名列前茅,赚得再多,那也是公家的钱,上面下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珠子盯着呢!

    见孙和平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陈明远知道是时候该亮主题了,不然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纸上谈兵的书生,“孙主任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件事。”

    “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前段时间回了一趟中海的老家,听说现在有很多经营不善的国企开始引入民营资金,以此举来激活制度,开拓渠道,有个别的见效很是明显。”

    陈明远不疾不徐道:“所以我忽然有这么一个想法,能不能让咱们的招待所效仿这种模式,找一个可靠的民营资本,双方合作创办经营会所,这样一来,路子就能拓宽不少,不方便直接操作的事项交由民资去处理,可以省去许多的麻烦,还能把会所的主要权限牢牢把持在手里,一举两得!”

    回味了一番,孙和平双眼猛的大亮,差点忍不住拍大腿叫好,一旦这法子奏效,那以上的三个难点无疑将迎刃而解,毕竟有了民营这块招牌,无形中就挣脱了国有的束缚,灵活性大为增强。

    比如打那些审批衙门的公关费,让私人出面打点,请吃请喝送礼送红包,分分钟就解决了,还不用过有线台的账目,轻松得很!

    至于应付那些公款吃喝的官老爷们,也不用愁,把民营的牌子往前面一推,这些官老爷脸皮再厚,也没胆子三天两头光顾,除非不怕弄臭名声、授人把柄!

    何止是一举两得,简直是一箭三雕的妙招啊!

    见孙和平已经心领神会了,陈明远就言尽于此了,再多说,就有卖弄炫耀的嫌疑了,“只是我经验浅薄,也就知道一些会所的经营模式,对这些具体的操作流程都不大懂,所以具体该如何筹划和实施,还得由孙主任您定夺。”

    “哈哈,不打紧不打紧,你能想到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经验缺点就缺点,又不是大事,这次我带着你做一次,经验不就补上来了嘛。”

    孙和平神清气爽,喜孜孜道:“关台长都说你是可造之材了,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做,我看好你!”

    这时候,他还真有些喜欢上这下属了,不仅彬彬有礼,还能屡献良策妙计,让招待所看到了起死回生的大机会!

    更重要的是,这小子太懂得做人了,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份功劳,自己都能稳稳的占大头!

    这样才德兼备的下属,哪个领导不喜欢?

    “那我先谢过关台长和孙主任的栽培了。”

    陈明远看把人哄得差不多了,趁热打铁道:“那么,接下来我在业务二科的工作……”

    投桃报李的道理,孙和平还是知道的,很豪气地一挥手,道:“刚刚不都说了嘛,回去干啥?再让你去跑业务,那是浪费人才,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和我一起搞好会所,其他事都不用管了!”

    “我回头跟小许说声,你接下来直接在我手下做事,主要跟进会所的设计和筹备事项,拿出一份具体的改良方案来,等我们研究过后,再呈递给台领导们商议,至于薪资,我会向上面申请提高固定为基本工资,补贴奖金另算,你觉得怎么样?”

    陈明远心满意足地答应下来,那点增加的工资,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终于能拥有一份实际的权力,虽然相对来说还是很少,但已然达到了预期!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现今,关于会所的方案书,就是他敲开权力大门的头一块砖头!

    …………

    关于陈明远被调职的消息,很快在广告部里传开了,不是被配,而是调到孙和平手下做事,虽然没名没分的,只给了个办事员的虚名,可任谁都瞧得出,能被孙和平亲自要来当助手,这小子怕是要时来运转了!

    不过也有看衰或眼红的人,毕竟陈明远一整年的业绩平平,如今一朝得志,一个不注意摔下去估计又得打回原形了,得意不了多久的!

    其中,许默是最希望看到这一幕的人,他实在不晓得陈明远给孙和平灌了什么迷药,竟让他专门跑去负责招待所的改革计划,就盼着早点闹出笑话,自己再狠狠补上一脚。

    那招待会都败得一塌糊涂了,凭他一个乳臭未干的书呆子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不过议论的声音再多,陈明远也听不见,也没心情听,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他除了埋头撰写会所的方案书,就是去招待所现场考察,几天的风吹日晒,原本白嫩的皮肤竟黝黑了不少,人却更显干练稳重了。

    这天刚结束工作,他正坐下树荫下的石头上吹风消暑,一边看着新出炉不久的报刊,蓦地,兜里的黑白屏手机响了起来,这是他离家之前,母亲特地给他准备的,方便联系。

    “明远!”

    听筒里传来了杨休宁的声音,嗓音低沉,不带情绪,在炽热的盛夏竟迸出一丝冷意,“跟妈老实说,那天你是不是进过书房了?”

    陈明远无奈地笑了,以母亲的洞察力,果然是第一个察觉到蹊跷的人。

    再看看最新一期的东江日报,头版的大篇幅中,图片正是以华副总理为的几个中央大员视察远达重工的场景,其中,陈国梁正立在一旁,虽然极力保持着庄重严谨,可不自觉拧起的眉头还是诠释出了他此刻的心事重重。

第21章大风将起

    到此,陈明远已经完全笃定,自己的那篇报告已经落到了华副总理的手里!

    那天偷梁换柱出来后被刚好撞见,陈明远就料到第一个跟自己兴师问罪的人极有可能是母亲,所以对于这通电话的到来,倒没太多诧异。( 百书斋 baishuzhai. )

    只是听出杨休宁话里的冷意,陈明远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想必自己这次的‘荒唐之举’,着实把母亲气得不轻。

    “你跟妈说实话,你三叔的那篇报告,究竟是不是你捣的鬼?”

    杨休宁的声调很是低沉,可见她此刻的情绪究竟糟糕到了什么地步。

    陈明远也不狡辩,很是光棍地承认道:“没错,是我偷偷调换的。”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见儿子的坦白,仍把杨休宁气得不轻,斥责道:“明远,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妈,您先别动气,先听我说完行吗?”

    陈明远依然镇定自若,一缕清风吹来,心境愈的冷静,“事情其实并没有您想的那样糟糕。”

    “还不糟糕?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那篇报告,会把你三叔给害惨了,甚至连咱们家都可能被牵连!”

    杨休宁满腔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苦涩,前几天儿子回家,虽说一开始又跟自己吵了架,可后来破天荒表现出的恭谦和乖顺,以及犀利的才华,着实令自己既惊又喜,再加上临走前那晚对自己的诚挚倾诉,不住感慨着儿子开窍懂事了,可万万没有想到,才过几天,一场惊骇的噩耗却接踵而至!

    至今,杨休宁还对陈国梁回到别墅时的铁青怒容心有余悸,来不及问明缘由,陈国梁立刻找来儿子陈明柯谈话,询问自己出门为华副总理接风洗尘的时段,有谁出入过二楼的书房。

    陈明柯也被父亲的黑面煞气吓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语无伦次,最后在逼问下,供出了陈明远曾经回来过。

    这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杨休宁身上,怒气沸腾、冷眼旁观、困惑质疑等脸色清晰可见。

    不消多说,放眼整个家族,有机会、有动机且有能力行这招偷天换日伎俩的人,惟陈明远一人了!

    眼看火药味一触即,老爷子沉声屏退了众人,只单独留下杨休宁和陈国梁,问明白来龙去脉后,一张老脸的皱痕尽皆紧缩,最后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下拐杖,指示杨休宁立刻把孙子找回来严加审问,然后就拄拐上楼了。

    陈国梁临走前虽然是一言不,可森然冷冽的炯炯目光已经全面表露出他内心的想法,可想而知,如果侄子真站在面前,他的滔滔怒火绝不会有丝毫隐忍。

    杨休宁实在不愿意相信儿子会犯下如此重责,可眼前的事实已经由不得她不信了,沉声道:“明远,你往常任性点,大家权当你年轻不懂事,可你也不小了,读了那么多年书,总该分得清是非轻重才对啊,你难道就没想过你这么做的后果吗?”

    后果。

    陈明远对后果可谓一清二楚,要不然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几天忙于会所的方案设计,可他其实一刻不停地关注着中海的情势,通过黄子轩的路子,对如今的局面看得比谁都细都准都清晰。

    在他离开后的第二天,中央考察组就正式开始了对远达重工等大型国企的考察工作,陈国梁归入考察组,并且呈递上这些日子自己对于远达重工等国企改革的分析报告,供华副总理等大员全盘了解中海国企的现状。

    如果那份报告是陈国梁的原版,或许还不会掀起什么风浪,可如今换成了陈明远的‘新版本’,可想而知,当那些中央大员看完后,心情会是如何的波澜汹涌,陈明远甚至可以想象出得知真相时,陈国梁的脸色该是何等的精彩缤纷!

    这报告一问世,必定将把陈家的立场公告天下,而且是再无扭转余地!

    在国企改革正如大闸放水般势不可挡的时候,作为一方诸侯的陈家突然冒出头来,并且公然不讳的抵触反对,一旦消息传出,铁定会搅得满城风雨,进而在中央酝酿出一波巨浪!

    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大家自然不会知道隐藏于幕后的陈明远,但他们认识陈国梁,并且清楚这位国家计委大员的背景,和他所代表的政治势力。

    陈家现今的地位,虽比不得燕京的那些红色豪门,可不代表全无分量,相反的,由于陈老爷子的偌大声望,以及和最高长非同寻常的关系,在关键决策中的一举一动,都将烙印上鲜明的意义。

    有鉴于此,那份报告无疑蕴含着巨大的能量,犹如一枚炸弹,在这场时代大背景中造成难以预计的效应!

    见儿子默不啃声,杨休宁以为他是心虚了,质问道:“明远,你这回实在是太出格了,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难不成就因为好玩?还是因为你不喜欢你三叔他们,所以故意暗中捣乱,好让他们难堪下不了台?”

    她太了解儿子的秉性了,别看大多时候沉默寡言,心思却极为敏感,这些年来饱受陈晓梅等族人的欺压和嘲讽,怕是早已在他心里种下了怨念的种子,这次回来又闹得水火不容,难保不会热血上脑,借由这次机会,不计后果地‘报复’他们。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孩子简直是无药可救了,竟毫不在乎家族的生死存亡!

    陈明远皱皱眉,对母亲话中的意思一清二楚,辩白道:“妈,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可能为了一己之私,置所有人的前程于不顾,再说这还直接关乎到您的安危,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我也绝不会对你们犯下大逆不道的恶事。”

    听见他还能说出这番识大体的话,杨休宁内心的盛怒稍稍得到了平息,而且见儿子并不像以往那样两句不和就犯上顶撞,不禁有些感触,也不好再怒言相向,缓声道:“那你说明白,这次你为什么要瞒着大家,偷偷换了你三叔的报告,你一早就知道那份报告是要呈递给华副总理他们的?”

    “我当然清楚。”陈明远直截了当道:“不过我这么做是有我的理由。”

    “理由?就是你那天跟爷爷说的那些话?”

    杨休宁第一时间想起了儿子侃侃而谈的那记警钟,虽然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家族暂时中止接收国有资产的举措也较为妥当,但还不至于如此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要知道,这必定会让自家被披上‘反改革’的大帽子!

    “可你也没必要瞒着大家这么做啊,如果你真有自己的见解,大可以和我、和爷爷他们开诚布公说出来,大家慢慢商议就是了。”

    “妈,您认为我说得再多,再有道理,三叔他们真的会认可吗?”

    杨休宁沉默了,这话确实在理,别说儿子了,就算自己的极力主张,都难以得到这些族人的支持。

    丈夫早逝,自己仗着老爷子的支持坐上荣廷集团名义上的核心,可家族新一代的大权还是牢牢握在陈国梁的手中,更别说幕后还有一尊太上皇,自己想独断专行,根本是天方夜谭!

    “正如我说的那样,现在的国企改革政策存在很大的问题,周奇峰主张的那一套,更是有极大的隐患,说白了,他直接把包袱抛给市场处理,置数千职工的生计于不顾,难道真的是为了黎明百姓好嘛,我看未必,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想……”

    “好了,明远!”

    杨休宁连忙制止了儿子的妄言,陈家虽然在中海根深势大,威望无人可及,但终归好景不再,如今把持中海权柄的人是周奇峰,老爷子迟暮之年,能健在几年实难预料,陈家在政治上的前程也是扑朔迷离,如果真和周家彻底决裂,那往后家族一旦失势,必将招来猛烈的打击报复!

    不过,眼前恶劣至极的情况,没准不用等到周家的报复,自家就该等来灭顶之灾了。

    像陈家这样的一方诸侯,在重大决策层面的站队失误,足以让家族四面楚歌,唯一可以指盼的,或许就是最高长会念及老爷子的过往情义,出面调和疏通了。

    只不过,就算最后勉强平息下来,陈家也必须抬出一个罪魁祸去承担责任!

    一念至此,杨休宁按捺住激荡的情绪,叮嘱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爷爷他们是不会轻易饶恕你这次的罪责,听妈说,最近你老老实实呆在钱塘市,无论生什么事情,都不准回来,哪怕家里其他人叫你回去,你也别理会,懂了吗?”

    陈明远呼吸一窒,有片刻的失神。

    母亲这是决心要出面承担全责来保全自己了……

    “明远,不管你做错了什么,你都是从妈身上掉下的血肉,就算天塌下来,妈都会给你撑起来,只希望你经过这次教训,以后行事千万不要再那么莽撞冲动了,啊?”

    杨休宁声情并茂地低述道,旋即就挂断了电话,留下刺耳的忙音。

第22章风云变幻

    杨休宁的那通电话以后,陈明远开始陷入到忧心焦躁的情绪中。【百书斋最新更新 baishuzhai.】

    当然,他担心的不是家族的岌岌可危,毕竟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哪怕没有远达重大这摊事,面对隐患层出的国企改革,中央肯定会出台一系列相关的政策,凭借老爷子的余威,只要熬过这一小段时间后,未来必将是海阔天空!

    他真正关心的,还是母亲为了自己可能牺牲掉的代价!

    他知道,母亲为了护得他的周全,已经决计要拦下所有的罪责了。

    可想而知,一旦陈家在这场风波中主动选择退缩乃至妥协,杨休宁大有可能将被作为牺牲品推出去,毕竟,她在家族内拥有一定的分量和声望,而且又是此次事件的责任相关人,牺牲她的可能性无疑是最大的。

    再说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杨休宁都心意已决了,以陈晓梅为的诸人肯定不会加以阻拦,毕竟这些年来,杨休宁为家族付出的再多,也改变不了众人对她卑微出身的成见。

    依照过往的例子,如果某个势力在政治博弈中落败,推出的替罪羊大多会失势落马,严重的,锒铛入狱也是大有可能的!

    这是世家大族间斗争和妥协的一个不成文规则!

    一想到母亲为自己作出的努力和牺牲,陈明远难掩苦闷之意,偏偏几次拨打母亲的号码,都是无人接听,想必,这时候她自身的情况已经危机重重了。

    这下,陈明远再没法保持气定神闲了,牵挂得心烦气乱之后,正决定不管不顾地返回中海,岑若涵的电话忽然而至。

    “明远,你这回太胡闹了!”

    岑若涵单刀直入地责备道,这是许久以来,她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对自己脾气,波动的声调表露出了她凌乱的心绪,“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这是会害死人的啊!”

    陈明远暂时没心思劝解她,开口便问:“岑姨,我妈怎么样了?”

    岑若涵气急败坏道:“你还知道关心你妈,你在外面悠然自得,知不知道杨姐已经快因为你被逼到绝境了!”

    陈明远心头一沉,忙道:“生什么事了?”

    岑若涵自觉失语,缓和了两口气,道:“你放心,杨姐没大碍,只不过……哎,她现在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和指责,昨天的董事局会议上,她已经宣布暂时停止所有的工作,转由你的大姑妈接手公司的事务,现在荣廷集团和你家都是一团乱。”

    听到这里,陈明远忽然放下了心。

    只是暂时丧失权力,倒不会有太大危险,相反的,化险为夷的可能性倒是不小。

    想来老爷子是为了平息众怒,才会暂时剥夺了杨休宁的权力,免得再让她处在风口浪尖上,同时他再从中斡旋,以图让家族免遭罪责。

    至少在一切尘埃落定前,母亲是不会遭遇不测了。

    “明远,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岑若涵忍着愠恼的情绪,平常忤逆家族的举动已经够让人头疼了,这回倒好,干脆拖着家族几口人一块玩火了,非要引火烧身才罢休吗?

    陈明远不答反问道:“姨,你又是从谁那里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

    岑若涵没好气道:“还说,现在全中海谁不晓得你陈大公子的赫赫威名。”

    陈明远有些吃惊,“都知道了?”

    长期的耳濡目染,岑若涵的洞察力也不算差,即刻察觉到此事的蹊跷,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放出来的消息,有传闻说是你暗中捣的鬼,不过如今绝大部分的人还是偏向于认为是杨姐指使你这么干的,说这些年来,你和你妈一直遭受家里的欺压,关系早就……”

    陈明远心头雪亮。

    自己暗中换稿的事,仅限于家族内部知道,可如今突然消息外泄,甚至还有鼻子有眼的把矛头指向了杨休宁,并且刻意渲染出陈家内部的矛盾,分明是想落井下石。

    至于原因,十有**是出了内鬼!

    蓦地,张自力的嘴脸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难道真是他泄露了家族的秘密?!

    陈明远在心头打了个疑问号,随即,便把注意力转到周家!

    在这节骨眼煽风点火,除了周家,他想不出还会有谁吃了雄心豹子胆,胆敢对陈家落井下石了,再说了,前世的时候,周家正是踩着陈家的残躯登上了权力巅峰!

    这样一想,张自力勾结周家,对付自己和母亲以便取而代之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姨,那现在中海的情势怎么样了?”

    陈明远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以周家的野心,如果决意和陈家撕破脸皮,绝不会只是散布些谣言单独打击自己和母亲那么简单!

    岑若涵叹了口气,低语道:“听我爸说,最近周奇峰很活跃,和中海几个大族和财阀走得很近,除了和他们商谈远达重工的改革计划以外,似乎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内情?

    怕是想行合纵连横之计,拉拢其他家族,联手向陈家难吧!

    墙倒众人推,周奇峰和周家又怎么可能放过大好时机呢?

    岑若涵也清楚个中的暗流,忧心忡忡道:“如今我爸的压力也很大,昨天的常委会上,周奇峰还含沙射影地说,在国家全面确定市场经济的主要地位后,地方上的个别同志却妄图逆大流,为了个人短期的利益,阻扰种种经济和国企的改革措施,实在让人痛心疾……”

    陈明远冷冷一晒,好一个周奇峰,都已经开始真刀真枪跟自家干上了。

    全中海谁不知道,岑瑞文跟着老爷子忠心耿耿数十载,现阶段又作为陈家在中海利益的主要代言人,遭到周奇峰如此**裸的奚落,分明是没把陈家和老爷子再放在眼里了!

    “还不止这样呢,现在街头巷尾都在传,说……”

    岑若涵显得欲言又止,“有人说你们家是想开历史的倒车,图谋再把国民经济拖入水深火热中……”

    “如果只是普通的闲言碎语,倒没什么,偏偏消息的内容编得有板有眼的,除了你三叔呈递给华副总理的报告立场鲜明的阻止国企改革,连老爷子找最高长建议中止目前的经济改革政策都传得人尽皆知了,闹得现在所有人都对你们家退避三舍呢!”

    够狠!够毒!够辣!

    到现在,陈明远终于能明白为什么前世的周家能在数次动荡中屹立不倒了,能把政治玩弄得如此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的,也的确厉害!

    如果岑若涵所言不假的话,如今的陈家,已经彻底成了众矢之的了。

    上折子唱反调也就算了,还公然叫板中央的经济改革路线,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愚不可及的蠢事!

    如此一来,形势的严峻性大大出了陈明远原先的预料,他着实没有考虑到,家族内部的消息会如此轻易的外泄出去!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再多想这些也没用,整理了下思绪,陈明远问道:“那中央考察组现在的行程到哪了?”

    “前天视察完远达重工后,今天华副总理他们又和市委领导磋商了下,按照行程计划,明天就要返回燕京了。”岑若涵唉声叹息道:“不过,你的三叔,似乎要被留下来,暂时不能返京了,传闻说这是华副总理的意思……”

    陈国梁被留在中海,这点陈明远倒没太多意外。

    拿出来这么一份惊世骇俗的报告,打乱了考察组和中央的全盘部署,注定陈国梁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会很不太平了。

    留在中海那个风云之地,对他来说是多了一分凶险,同样的,也多了三分机会!

    “先不说这些了。”岑若涵忽然话锋一转,道:“明远,你老实回答我一句,你这么做,是不是故意针对你三叔他们的?”

    显然,岑若涵也怀疑陈明远是为了报复族人这些年来对他们孤儿寡母的刻薄,才会犯下如此滔天的罪责。

    陈明远摇头哑然,即便自己这些日子有所改观,可很多人怕是还存在怀疑的念头,“姨,别人不了解我,对我怎么指责诽谤我都不在乎,但在你的印象里,我会是这种偏激奸滑的小人吗?”

    岑若涵顿时语塞,隐隐有些愧疚。

    平心而论,她也难以相信这心地朴实善良的晚辈会如此的离经叛道。

    “那你究竟为什么要……”

    “姨,这件事太复杂,我一时间很难说清楚。”

    陈明远耐心开解道:“但请你相信我,我这么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绝对不会做对不起陈家的事,更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妈因为我遭受丁点的险难。”

    “我之前就说过了,事物总有正反两面,有些事情,并不能单看表象,就比如远达重工以及众多国企的改革政策一样。”

    岑若涵心细如尘,立刻捕捉到这句话饱含的深层次意思,惊疑不定道:“你的意思是说,难不成中央会……”

    陈明远意味深长道:“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尚早,但不用多久,一切都会有个盖棺定论的结果了,到时候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第23章旧年旧事旧人

    在中海市正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的时候,陈明远的会所方案也到了尾声阶段,唯一欠缺的,就是将文字稿件转化为更加立体形象的图纸。[百书斋 baishuzhai.]

    这年代压根不用考虑什么电脑绘图,所以只能找专业人员做一份图纸出来,好在,他身边并不缺乏此类的专业人才。

    随着脆耳的叮咚响动,冷饮店的玻璃门应声而开,一个都市丽人装束的年轻女子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举目四望了下,见到一个俊秀男子正朝自己挥手,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踱步走了过去。

    “热得不轻吧,要喝点什么?”

    陈明远招过服务员,豪爽笑道:“随便点,都算我的。”

    女子白了他一眼,嗔道:“几杯冷饮就想打我啦,连门都没!”

    说完,她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文件袋丢了过去,吐起了苦水,“你动动嘴皮子轻松,害得我没日没夜帮你赶图纸,还得偷偷摸摸用公司的资源,被抓到,扣工资都算轻的了!”

    陈明远陪着笑道:“这不也是没法子的事嘛,台里的领导也一个劲的催我,不然我刚盼到升官的苗头,这事一旦搞砸了,又得被按下去了。”

    “再说了,谁不知道倚天学姐古道热肠,又画得一手好图,好歹咱们这么些年的深厚交情,学弟有难,你这时候更应该江湖救救急了。”

    倚天学姐,全名张倚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父母对于金庸大师的作品过于热衷,竟给闺女取了这么个奇特的芳名,好在至今她都没遇到叫屠龙的男人,不然指不定就得以身相许了。

    陈明远和她是校友,结识于当初大学的观星社,由于张倚天为人仗义热心,又是社团的负责人,所以很得人心,两人由于话题较为投缘,渐渐就熟络了起来,算是陈明远大学里为数不多的好友了。

    张倚天轻哼一声,没好气道:“别尽拣好话说,事前怎么约定的,就怎么办事,该付的酬劳一分钱都不准少!”

    陈明远掏出牛皮信封推了过去,笑道:“这算是预付款了,我能为你争取的暂时只能这么多,不过我和领导说好了,只要图纸和方案都审验通过了,台里会再补一笔给你,当作购买你的设计专利了。”

    有关丛云的授意,孙和平对会所方案还是很支持的,毕竟这也直接关系到他在台里的地位,所以当陈明远提出请外头的专业人员帮忙设计图纸时,相当爽快地批准了。

    眼见为实,有一份更加直观的设计图呈现在关丛云的面前,效果肯定比繁琐的文字强得多,作为下属,孙和平对于如何服务好领导还是相当有心得的。

    张倚天也不客气,当着他的面抽出一张张百元大钞数了起来,约数脸上的笑意越浓,最后心满意足的用钞票拍着桌面,道:“你们公家的钱就是好赚,跑次外快,比起我在私人公司累死累活一个月都强!”

    陈明远好奇道:“你那房产公司不是咱们钱塘的百强企业嘛,按理说福利待遇应该不差吧?”

    张倚天如今在钱塘市一家知名的房产公司做设计工作,陈明远还听说那家公司最近给有线台投了一笔丰厚的广告费用。

    “不差?差得十万八千里了!”

    张倚天气咻咻道:“我那老板,别看他平常特豪爽,在公司里,抠门都抠到脚趾上了,我们要是忘记把水龙头拧紧了,被查到就要罚钱,这要罚那要扣,几次下来,一个月的工资能把房租钱补齐就该烧高香了。”

    她忽然感慨了句:“想一想,还是社会主义好啊,资本家们一个个都跟吸血鬼似的,不把你的骨头都榨干了,他们根本不会罢休!”

    陈明远哑然失笑:“既然做的不开心,索性辞职了呗。”

    “哎呦呦,陈大才子,你说得轻巧,搞设计讲究的是资历和经验,不是以本事论英雄的,我才刚出来两年,就指望靠着公司的名气攒点资历,要现在把工作辞了,难不成喝西北风去啊?”

    张倚天撇撇嘴道:“还是等着你来养我啊?”

    两人说话随意惯了,时常开几句玩笑话,不过陈明远的脸色却认真了不少,点头道:“不错,我正有这个打算。”

    张倚天扬了扬眉睫,不明所以。

    “最近我中海老家的几个朋友正策划做互联网的商贸生意,正缺一个美工设计,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推荐,待遇条件任你开,怎么样?”

    陈明远就把大致情况说了番,张倚天头一次听闻这些生僻名词,听得懵懵懂懂,最后不以为然地笑道:“还待遇任我开,口气倒不小,以为自己是豪门大少爷呐?”

    陈明远知道她没把这邀请当一回事,当下也没再游说,毕竟如今所有的前期筹备都没开展起来,贸然出邀请也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张倚天忽然煞有介事的打量着他,促狭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才多久没见,你倒是越来越能花言巧语了,啧啧,要是这潜质早点挥出来,你大学还至于一直打光棍嘛。”

    陈明远含笑不语。

    张倚天想起了什么,俯身过去道:“对了,你最近和她有没有新进展?”

    陈明远知道她指的是尹夏源。

    尹夏源在大学时,也和他们两人同个社团,只是活动参加得较少,平常基本忙于学习,参加社团只是为了达到学校的硬性要求而已。

    就是在为数不多的几次聚会中,张倚天看得出来,陈明远对尹夏源是心有所动!

    陈明远不由想起上次在山坡下和她的际遇,那天之后,因为忙于家族和工作事务,也没打听过她的近况,想来腿脚应该好利索了。

    见他没吱声,张倚天以为两人依旧没戏,感慨道:“这都多少年了呀,为了她,你大学一直没找女朋友,毕了业,还自降身价跟着人家去了有线台,默默守在她身边,论起真情实意,追她的人里你算最有韧性的了,连我都看得感动。”

    “只是……这样真的值得吗,遮遮掩掩的什么都不说,你的心意她根本接收不到,为什么不干脆对她坦白了呢,至少还有一线生机,总好过这么不死不活的。”

    陈明远莞尔一笑。

    正如张倚天所说的,前世的自己,默默为了尹夏源付出了很多,总以为还有明天,再等等或许机会就会出现了,可如今回头看看,实在是幼稚好笑,殊不知一味的犹豫和徘徊,到最后注定两手空空。

    对尹夏源,前世的情愫作祟,让陈明远对她依然存了许多好感,也希望今生能弥补遗憾。

    只不过,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青涩懵懂的大男孩了,不可能再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好感而奋不顾身。

    见证了前世的沧海桑田,到如今母亲为他所做出的牺牲,让他深刻明白到,对自己最重要的感情,远不止这么点。

    至少在目前的家族形势下,还有很多事等着自己去做,男儿当立业,至于儿女情长,还是来日方长吧!

    张倚天看他又是态度含糊,也懒得再劝,转口道:“对了,尹夏源最近是不是没怎么上班呀,前两天一直往我们公司跑。”

    陈明远诧异道:“去你们那做什么?”

    “我也只是偶然看到过她,听同事说,她最近帮我们公司主持了场楼宇开的奠基仪式,不过我远远的看过去,她的左腿好像有点问题,似乎有点站不稳。”

    听到这里,陈明远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很显然,尹夏源是趁着休假跑外快去了。

    腿脚还没好健全就到处奔忙已经够让人揪心了,关键的是,尹夏源竟然在帮私人公司主持活动!

    这年代广电媒体的作风还是很保守的,拿东江有线台举例子,对于主持人的约束极多,最关键的一点,决不允许出现负面消息,毕竟他们代表单位乃至地方形象,俗称省脸!

    因此,这些‘省脸’跑外快的机会少之又少,如果想赚这外快,必须先把报告打上去,经由台里审批,再到省广电局备案,经过层层确认后才能接活,只不过审批效率和通过率不太高。

    尹夏源虽然还没跻身一线,可好歹也算半张省脸,如今处于休假期,能接到私活,十有**是瞒着台里擅作主张,一旦被台里现或者主持的活动出现了问题,追责绝对少不了!

    她到底想做什么……

    张倚天忽然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低声道:“嗳,你和她是同事,有件事我不方便说,你私底下最好跟她知会声。”

    “什么事?”

    张倚天郑重其事地道:“我们公司的老板闵百涛,你让尹夏源最好离他远一点,我看他这几次一直找机会向尹夏源献殷勤拉关系,怕这人心怀不轨呢。”

    “你有所不知,闵百涛这人的品行不怎么好,特别是私生活这块很不检点,我公司之前好几个女孩莫名其妙地辞职消失了,传闻不是被闵百涛搞大了肚子,就是被他调戏了,有些干脆是受不过这人的威逼主动跑了……”

    姓闵的?!

    陈明远顿时想起那天在明湖饭店有过一面之缘的胖子,原来,他就是闵百涛!

第24章叔侄

    陈明远很了解张倚天的脾气,在没有确定之前绝不会妄下定论,既然她给予了闵百涛如此恶劣的评价,显然这人对尹夏源的动机确实不怎么单纯!

    联想起前世尹夏源最后香消玉殒的结局,陈明远的心头不由打了个突,难不成那时候尹夏源被逼走上绝路,是由于这个闵百涛暗中作梗?!

    忽然,陈明远觉得有必要花时间关注下闵百涛这人了。(百书斋 baishuzhai.)

    目前,他对这位闻名钱塘的企业家的了解,仅限于他的百涛房地产以及他正和有线台开展的广告业务合作。

    既然如此,正好从广告部和孙和平等人的途径,尝试探探对方的底子,虽然现阶段,他还没法坐实心里的猜测,但如果真有其事,至少还能做到防范于未然。

    告别张倚天后,陈明远就拿着文件袋往回走去。

    黄昏时分,城市的暑气仍未散去,惟独不时从东海方向拂来的湿润轻风,才驱走了些许燥热,街头巷尾有人家端着木椅出来纳凉,也有童稚洋溢的孩童拿着水枪戏耍玩乐,絮叨声、交谈声、玩闹声此起彼伏,交织出了钱塘休闲的一角。

    穿越熟悉的小巷子后,眼看即将抵达宿舍楼,陈明远的身子戛然而停,目光牢牢锁定在了正驻足在门口的一个中年男子。

    楼前榕树下正有一名男子负手而立,长得身高体瘦,遥遥望去,举手抬足间,那人的身姿流露着一股沉稳之气,俨然和市井小民有着天壤之别,令人侧目的是,此人的面容和陈明远隐约有几分神似!

    三叔!

    陈明远大感诧异,实在没料到陈国梁会在这关头,出现在他的宿舍门口。

    难道家中再生变故了?

    怀揣惊疑和猜忌,陈明远犹豫了下,还是缓缓走了上去,没几步,陈国梁也现了他,扭过头,视线紧紧盯在他身上,一双锐目微微眯起,却默不啃声,脸色平淡得让人难以捉摸他此刻的情绪。

    隔着一小段距离,陈明远先拘礼喊了声三叔,陈国梁和他对视了片刻,见他双目炯然,并没有惶乱和不安,沉默片刻后,低声道:“吃饭了没?”

    声音有些嘶哑,但依然四平八稳。

    陈明远愈觉得古怪,原以为照面之后,会遭受他的冷言痛斥,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家常话,快调整下情绪,笑道:“正打算吃呢,既然三叔您来了,不如我找个馆子,请您尝尝钱塘的特色菜吧。”

    陈国梁轻轻点头,又看了眼残旧的宿舍楼,就朝着一辆大众黑色小轿施施然走了过去。

    陈明远知道他想找个僻静场所跟自己谈话,亦步跟了上去。

    开车的人是家族的司机老余,已经为陈家效劳了整整十年,时常给老爷子鞍前马后,算是家族的心腹老臣了。

    看到老余也来了,陈明远大约有了几分谱,显然,陈国梁的到来,是经过老爷子同意的!

    难道是专程来抓自己回去兴师问罪的?

    可是觑见陈国梁古井不波的神色,又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一路无话,除了陈明远偶尔给老余指指路线,三人都没怎么吱声,大约十多分钟后,车子抵达了在钱塘极具知名度的明湖饭店。

    明湖饭店面朝山水,后临湖光,清雅精致,亭阁楼轩,犹如明珠般点缀于湖水林荫间,景致之美,看得人心旷神怡。

    “三爷,您和小少爷进去用餐吧,我在楼下对付一口就行了。”

    刚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堂,老余就主动提议道。

    在陈家立足十载,他的眼力远非常人可以比拟,如今东家正处于风雨飘摇中,这趟领命前来,他明白这对叔侄间必定有要事商谈,可不是他一个下人可以随便凑趣的。

    陈国梁也不规劝,径直跟服务员要了个小包厢,不紧不慢地进去落座了。

    “你来点菜吧。”

    服务员刚拿着菜单进来,陈国梁直接号施令,随手拿起刚泡起的龙井清茶好整以暇地喝了起来,转头欣赏起了美轮美奂的杨公堤景。

    虽然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绝不是吃饭,陈明远还是细心地点了诸如西湖醋鱼、龙井虾仁等钱塘的传统菜肴。

    等人出去后,陈国梁才回过头,看了他两眼,忽然笑了笑,道:“来这么好的地方吃饭,又点了那些好菜,以你现在的薪水吃得消吗?”

    “吃不消也得挨着,您是长辈至亲,来这里,我必须得招待好。”

    陈明远暗暗松了口气,陈国梁还能笑出来,至少接下来的待遇不会太差!

    陈国梁摇摇头,叹息道:“你这么大了,难道就不懂量力而行的道理吗?”

    一语双关,意指陈明远这次不计后果的胆大之举!

    “当然知道,爷爷也常教导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说通俗点,就是有多少肚量吃多少斤两的饭。”

    陈明远从容不迫地答道:“可现实往往没法太过理想化,有时候明知不可为,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也不能一直当缩头乌龟,即使能保一时的平安,却难保下一个遭难的不会是自己。”

    “说得很不错,看来,这几年你确实长进了很多,明白了不少大道理,很好啊!”

    陈国梁轻轻哂笑,忽然脸色一变,将瓷杯掷在桌面上,出了尖锐的噪声,目光清清幽幽,闪逝过一抹凌厉的寒芒。

    这也正常,他殚精竭虑做好的报告,一个没留神就被侄子偷换掉包了,还被呈递到了中央高层的手中,进而捅出了天大的窟窿,拖累自己和整个家族为他背黑锅,换做谁,都准得火冒万丈,要不是陈国梁身居高堂陶冶得心智老练,早劈头盖脸呵斥过去了,哪会好声好气的先拉家常。

    感受到勃然而的怒气,陈明远垂下眼帘,扫了眼泛起涟漪的茶水,没动声色。

    不多时,门扉再次拉开,服务生开始一盘盘地往桌上放菜,只是看到对坐的两个男人始终闷声不响,陡然察觉到了压抑森冷的气氛,大夏天的,竟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放完菜品后,忙不迭地夺门遁去。

    精致可口的菜肴色香味俱全,看得人食指大动,弥漫了整个屋子,可叔侄俩谁都没动筷子。

    僵持了半响后,陈国梁忽然收敛起冷意,抽出香烟点燃吸了两口,目光闪烁不定,低垂着头,问道:“明远,你是不是挺厌恶我和你姑妈他们的?”

    陈明远动了动嘴角,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说实话,在自己年纪尚幼的时候,对陈国梁还是很亲近的。

    父亲早逝以后,注定陈明远不可能享受到寻常家庭的母慈父爱,虽然时常有岑若涵的陪伴,可每每看到周围的父子情深,总会不自觉的失落难受。

    那时候,家族才刚从浩劫中稳定下来,家业还远不如眼下这么庞大,大家的心思也较为简单,感念亡兄,陈国梁对他几乎是视若己出,全心全意的爱护疼爱,所作所为,至今让陈明远铭感五内。

    可惜,当家族重新崛起后,大家都6续搬出了老宅院,各自忙于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关系渐渐冷淡了下来,最后,随着陈国梁入京履职,这份叔侄情也逐渐稀薄。

    岁月飞逝,身居权力中枢的几年里,陈国梁的官威也越来越大,而且陈家二代核心的身份,让他必须树立起家主的威严,所以偶尔回来的亲人聚会上,对侄子的疼爱也迅被严厉所取代,大多时候,面对陈明刚犯下的过错,往往都是疾言厉色的斥责。

    毕竟,忙碌且严谨的工作环境,以及常年的千里相隔,让陈国梁没法再保持太多的耐心和细心了。

    不等侄子的回应,陈国梁就自顾道:“你不说,我心里也清楚,这么多年来,对我,对大姐、姐夫,还是小妹他们,你都是很反感的,甚至巴不得没有我们这些亲人,这样一来,你和你母亲至少不会遭受这么多的苛责和冷遇。”

    “三叔,您误会了……”

    陈明远忙着想辩解,他知道,陈国梁是以为自己因为仇恨而导致想毁掉整个家族。

    陈国梁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说实话,你有这些埋怨和恨意,在我看来是很正常的……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家亏欠了你和你父母亲太多太多了。”

    陈国梁的脸色变得黯然和复杂,抹了把脸,感叹道:“你父亲临走之前,曾经再三叮嘱我照顾好这个家,照顾好爷爷和奶奶,还有你,我都立誓答应下来了,现在回头想想,前两样托付我只能算勉强合格,惟独对你,扪心自问,我做得太失职了……不然,也不至于任由你埋下一肚子的怨气,三番几次的干出叛逆之举,或许,也就不会闹出眼下的大祸了。”

    一想到早亡的兄长,陈国梁就难掩愧疚之情,片刻之后,他端正神色,一字一句道:“所以,事到如今,如果要论责任,我也该承担最大的那份!”

    陈明远霍然一惊,脸色间满是不可置信的意味。

第25章冰释

    刹那间,陈明远的心境翻江倒海,种种情绪交织汇入,滋味难以言喻。[百书斋 baishuzhai.]

    他看得出,陈国梁刚刚那番话确实是真情流露,甚至能感受到他最后那句话的决然,毫无虚假作伪的成分。

    骨肉亲情、血浓于水,这些概念原本对于陈明远来说已经疏离得很远很远了,哪怕他全力以赴地挽回家族的衰亡,说到底,最大的原因还是爷爷奶奶和母亲,基本没怎么牵挂陈晓梅等人,就指望他们别拖自己的后退就好了。

    可是,今天陈国梁的一番话却让他突然明白,血缘亲情这东西是没法切断割舍的。

    在这场狂风巨浪面前,陈国梁选择了和杨休宁一样的道路,宁可牺牲掉自己的毕生前程,也要试图维护住他。

    原以为陈国梁这趟出来是打算朝自己大雷霆的,然后带回去兴师问罪,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饶是陈明远心智高,短时间也难做出反应,快平复了下情绪后,道:“三叔,先听我说,您真的是误会我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给家里惹麻烦。”

    “当然,我不否认自己曾经对你们有过一些不满,可那是关上门的自家事,我再混帐,也不至于拿所有人的安危当作泄口,别忘了,我也是姓陈的,我爸为了这个家送掉了自己的一条命,我怎么可能会如此大逆不道去毁掉你们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家业?”

    陈国梁见他情真意切的,顿时又再次迟疑了起来。

    当真相大白后,他确实曾经对陈明远产生了歇斯底里的怒意,要不是老爷子没表态,同时杨休宁努力周旋,巴不得立刻差人来钱塘逮人,可当冷静下来后,他却隐隐觉到了个中蹊跷。

    他对陈明远的了解不比杨休宁少,这孩子的本质不坏,即便这几年离经叛道,也大多是少年意气使然,再说性子较为内向,这次怎么可能会犯下如此的滔天重罪?

    而且,哪怕真是恨意迷失了理智,打算对那份报告动手脚,但有必要做得这么慎密吗?

    那份报告的复印件,他看过,行文流畅、立意明确,乍一看,完全像是出自浸淫官场体制十数载的高手所为,哪怕揪出‘罪魁祸’后,他短时间内也难以想象一个刚毕业不久的毛头小子能书写出如此惊世骇俗的锦绣文章来,即便他攻读的是经济学科,也绝做不到如此的老练。

    难道是有幕后高人指点?

    陈国梁下意识想到了这点,觉得大有可能,毕竟东江大学教研力量雄厚,没准就是侄子看过或听过某个教授的见解,然后来了个依样画葫芦。

    要知道,陈明远的才智还是很高的。

    可是,动手脚的手段方式何其多,又何必挑最难的那一种呢?

    想到这,陈国梁按捺下刚刚的情绪,重生恢复清冷的神色,问道:“如果是这样,那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三叔,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

    陈明远耐心解释道:“那天,我已经跟爷爷还有你们说的很明白了,周奇峰主张的那一套国企改革办法行不通,他轻轻松松的把远达重工切割出去,抛给市场消化处理,无异于是让那些职工们自生自灭,一旦处置不当,或者他们的焦虑情绪积蓄放大了,那离危机就不远了!”

    见三叔脸色略微动容,他又指出另一大关键点,“如今远达重工是作为国企改革的试点核心,全国乃至海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在上面,改革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可如果出现差错呢,哪怕是一点点差错,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或者曲解,到时候爆出的动乱,就远不止是中海这一隅了!”

    说这话的时候,陈明远的神色相当笃定。

    按照前世的记忆,距离那场动乱爆的时间没几天了。

    陈国梁陷入了沉思,陡然想起老爷子曾经说出大致相同的顾虑,不安的情绪倏然间蔓延了开来。

    “三叔,您还记得我说过的寡头效应吧?”

    陈明远趁热打铁道:“我承认,在西方很多国家,都或多或少存在垄断现象,可人家的经济水平高,社会体制稳固健全,人口不多且整体素质高,绝不可能出现大规模的垄断,可我们国家不同,改革才多少年,不说那少得可怜的家底,单论社会体制和人口数量,我们哪样占优了,如果就因为国企改革而富了一小撮人,把贫富差距进一步再拉大,那只会出现富人更富有、穷人更贫穷的结果!”

    “而且我敢保证,因此造成的社会动荡,绝对比西方国家来得更严重!”

    换做往常,陈国梁早训斥他是危言耸听了,可如今却显得人深思,毕竟近段时间生的那些事,已经让他慢慢改变了起初的想法。

    陈家决定放弃接收远达重工的产业后,周奇峰就放弃了接洽,转而拉拢其他的家族财阀参与进来。

    那几个家族虽然实力远不如陈家,可聚集起来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眼看那些财阀迫不及待地想吸纳远达重工的产业,陈国梁已经深刻感受到了他们这群人的野心,以及对财富利益的贪婪,他敢肯定,那些人绝对是以自身利益为唯一的前提,至于数千职工的生计,怕是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畴里。

    一旦这么多的国有资产纳入他们的名下,没准就真要酝酿出所谓的寡头效应了!

    沉吟半响,陈国梁又抽了一根烟,突然问道:“所以你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拉上一家子,向所有人表达他的先见之明?”

    见他点头,陈国梁气极反笑道:“那你能担保这些预测就一定是正确?能保证中央领导人也跟你想到一块去了?”

    陈明远不答反问道:“三叔,华副总理视察完远达重工后,有没有表态支持周奇峰的决策?”

    陈国梁摇头苦笑:“你不懂,关乎国家经济的政策,哪会这么轻易表态。”

    “那他有没有就那份报告表达看法呢?”

    “当然没……”

    陈国梁忽然滞了下,蓦然想起华副总理看完报告后,嘴角意味深长的微微笑意。

    当时,他正失神于‘掉包’带来的震惊中,倒没细究那眨眼间的细节,现在想来,似乎大有文章啊!

    华副总理基本已经确定入围下一届的执政核心了,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关乎着华夏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的政策方向,如今面对自家对于现今国企改革截然相反的立场,竟然连只言片语的说法都没,就由不得人想入非非了。

    难不成风向要变了?

    陈国梁猛然抬头,正好和陈明远对上视线,在对方的眼里都读到了相同的意思!

    “三叔,华副总理让你留在中海待命,普遍看来,是对你有意见,是想打压我们家的前兆,可你再想想,如果真是这样,你还能这么轻松地来钱塘?”

    平地起风雷!

    看似平白无奇的一席话,却准确犀利的戳中了核心,让陈国梁的情绪翻江倒海般的汹涌!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国梁的脸色才松弛了下来,同时再次审视起了眼前的侄子,看到他成竹在胸的姿态,只觉得和从前判若两人。

    “听说茶能养性,龙井茶冠绝天下,想来效果应该不差。”

    陈国梁拿起瓷杯啜了口,感觉着入口的芳香,微笑道:“看来,送你来钱塘读书,是个好选择。”

    叔侄俩最终相视一笑。

    出来的时候,这对叔侄相安无事的走出来,一改刚刚的剑拔弩张。

    陈国梁依然不拘言笑,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随和了许多,还不忘安抚道:“放心吧,你妈这次不会有事的,老爷子深明大义,不会犯这糊涂的。”

    陈明远点点头,明白老爷子是故意让母亲退下来,实则是想保得自己母子俩的周全。

    接下来,要做的,也只有等待了……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

    陈国梁还想再叮嘱几句,忽然走廊传来了阵阵喧闹声,循声看去,就见两个男人正厉声呼喝着一个妇人,那名妇人穿着明湖饭店的员工制服,再看看倒翻的水桶,和其中一个年轻男子湿透的鞋子,可想而知是生了什么状况。

    “你长没长眼睛的?这么宽敞的走廊,这么大个活人,你偏偏要朝人家身上挤过去,还把水倒出来,你存心的是不是?!”

    一个戴着眼镜、西装革履的男子勃然大怒道,一张脸成了猪肝色,再看看他左胸口的铝塑牌,正是餐厅的大堂经理。

    “黄经理,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刚刚忽然头晕了下,地板刚拖过有些滑,脚没踩稳就不当心撞上了这位先生,我真不是成心的……”

    妇人不住的低声下气道着歉,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了。

    “咱们先走……”

    陈国梁没心情管闲事,拍拍侄子的背,示意绕道过去。

    陈明远快扫了三人一眼后,正要绕道过去,不经意间看了那名妇人一眼,瞳孔不禁一缩,脚步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第26章打狗不看主人

    陈明远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只要是和自己以及在乎的亲朋好友没有利益冲突的,那基本不在他的关心范围里。( 百书斋 baishuzhai. )

    这一特征,和陈国梁几乎是一脉相承。

    只不过,当回头看到了那名妇人的容貌后,陈明远还真没法就这么扭头离去了。

    虽然两人素未平生,可不代表陈明远没见过她,事实上,前几天他还见过对方,赫然正是尹夏源的母亲!

    就在陈明远停下脚步的时候,这边的争执仍在持续,准确来说,是那名姓黄的餐厅经理的嘴炮还在不依不饶。

    “老孟啊老孟,我对你真是仁至义尽了。”

    黄经理骂咧道:“农机厂倒了后,你被清退待业在家,是我顾念当初的同事情分,才通融给你在店里找了份差事,你这不心存感恩就算了,还尽给我添乱,今天竟然还用脏水泼了文公子,想干什么啊?”

    妇人脸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滑下,一言不地接受训斥,腰身几乎快弓成9o度了。

    而那名被溅湿鞋子的文公子,从始至终都没吱声,只是冷漠看着这一幕,既没有和黄经理一起怒言相向,也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从他脸色间流露出的冷淡,陈明远知道这人纯粹是不屑于跟市井小民脾气,以便维系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再打量了下对方不菲的穿着和打扮,可见确实是有点身份地位的金主!

    陈明远耳闻目睹过的权贵子弟如过江之鲤,像这类人表现出的刻薄倨傲,才是根本没把底层人放在眼里!

    “要不……我帮这位客人洗干净好了,拜托您了,黄经理,我真不是故意的。”

    妇人用满是恳切的语气哀求着,脚踝子隐约在颤抖,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原本身子骨就不好。

    “洗干净?你说得轻巧!”

    黄经理的笑容流露出嘲讽和刻薄:“知不知道,这一双鞋子,你就算不吃不喝一年都买不起,还想拿回去洗?谁知道你会不会偷偷拿去卖了!”

    妇人的脸色嗖的惨白,霍然抬起头,像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说话,“黄经理,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可我再没用,再穷困潦倒,也不至于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我也是要脸的……”

    “脸?你还敢跟我摆脸色,以为自己还是农机厂的主任啊!”黄经理极度鄙夷地看着她,“醒醒吧,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到头来还不是被赶出来了,现在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你还能干啥啊?”

    眼看周围还有宾客,黄经理也不想继续被人看戏,不耐烦道:“算了,跟你说了也没用,立刻把制服换了,明天不用来了!”

    妇人嘴唇一哆嗦,急着眼泪几乎要掉出来了,“黄经理,别这样,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现在我家的情况……”

    “不用多说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黄经理听到有人跟自己说一样的话,怔了怔,转头看了过去。

    陈明远走上来看了眼文公子的皮鞋,淡淡道:“多少钱,我替她赔了。”

    黄经理狐疑地看着对方,又看看妇人,陪着笑道:“这位先生,这件事是我们餐厅内部的事情,好像和你没关系吧?”

    他干的是服务行业,眼力还是有些的,虽然陈明远的着装相当普通,但表现出的派头却不像是装腔作势,尤其陈国梁更蕴含着一种威压气度,隐隐察觉到这连两人并不是寻常人物,暂时只能陪着小心应付,但依然不忘维护着本方的利益。

    作为大堂经理的他自然是该视客人为上帝,只是上帝也是分等级,像此刻他全力巴结讨好的文公子,来头非同小可,和自己的关系相对来说又比较近,是傻子都明白该站在哪边!

    “跟我是没关系……”

    陈明远的嘴角扬起了一道弧度,漫不经心道:“只是我实在看不惯一些阿猫阿狗充大尾巴狼吓唬人,真搞得自己有几斤几两似的。”

    黄经理的脸皮变得僵硬无比,好不尴尬,忍着怒气道:“先生,请你说话放尊重点,我郑重提醒你,这地方不是你可以随便胡闹放肆的!”

    他已经算够克制了,明湖饭店在钱塘极富盛名,许多达官贵人都是座上宾,一般还真没几个敢在这闹事的,以至于一个小小的大堂经理都有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如今被人当面给唾骂了,哪还能笑脸迎人!

    陈国梁不晓得侄子为什么非要管这闲事,可事已至此,他也不好抽身而去,加上挺看不过如此刁难一个妇道人家,索性调停道:“反正只是小事一桩,大家讲究个和气生财,就不要闹大了吧。”

    “本来是小事,现在就不小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文公子终于话了,他知道,黄经理已经不顶用了,皮笑肉不笑道:“你们说要帮她赔钱是吧?好,直接拿五万出来,这事就算了结了。”

    陈国梁顿时怫然不悦,都燕京的豪族子弟,他见得不少了,虽说有部分也是骄奢傲慢,但大多数还是恪守本分做人,可如今,他堂堂一个国家计委的大员都充当和事老了,竟被一个小字辈如此扫了面子。

    也不知道是钱塘哪户人家的孩子,竟教养得如此嚣张跋扈!

    “五、五万?”妇人瞪傻了眼,吃吃道:“怎么会有这么贵的鞋,商场里面顶多三四百就能买到不错的鞋了……”

    公子哥连看都懒得看她,反而是挑衅似的盯着陈明远。

    “五万是吧?没问题!”

    陈明远相当干脆地应承下来,朝着那双皮鞋抬了抬下巴,轻声笑道:“我立刻让人取五万来,你的这双鞋子算是我买下了,回头立马脱了,我随便找个乞丐送了。”

    不理会文公子难看的脸色,陈明远瞥了眼黄经理,哼声道:“还有,一码事归一码事,刚刚哪条狗喊得最凶,接下来该道歉的道歉,好好长个记性,别以为有主子撑腰,就可以随便朝人乱吼乱叫的!”

    “你、你……”

    三番两次被对方骂成狗腿子,黄经理再也忍不住滔天怒火,铁青着脸色道:“我警告你,再敢乱说……”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滚一边去!”

    陈明远冷冷呵斥了过去,对视着那名公子哥,道:“怎么样,这买卖接不接?”

    文公子的神色一片寒霜,不阴不阳道:“你想买?呵,我还不想卖了!今天这事,我本来还想揭过去,现在给你这么一搅合,还真得较真了!”

    说罢,他冷声吩咐道:“黄经理,报警,这女人如果不赔钱就直接拘了,另外,这两个人在你们餐厅寻衅滋事,也一块给处理了吧!”

    在钱塘这一亩三分地上,他文公子还没怕过谁!

    得到主子的力挺,狗腿子立刻士气大振,忙不迭招呼不远处的服务员报警!

    “胡闹!”

    陈国梁给这出闹剧激得气急败坏,不满地瞪了眼侄子,直接转身要走。

    陈明远知道三叔是不高兴自己的意气行事,也不介意,对妇人道:“阿姨,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这种地方不待也罢。”

    见她还在犹豫,又提醒道:“你就算留下来,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妇人再看看黄经理和公子哥阴沉的脸色,心知自己再留下来,绝对会成为他们泄愤的目标,打了个寒颤后,忙点头应好。

    一看三人都转身离去,黄经理以为对方是胆怯了,立刻疾步奔上去,拦住了去路,面色不善地望着陈明远,“现在想走?迟了!真以为这地方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

    陈明远眼中寒光毕现。

    真是狗仗人势!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刻,楼道上再次响起脚步声,一个饱含笑意的男声很客气地说道:“尚部长,这边请!”

    “呵呵,不敢当,文书记请。”

    忽然迎面走来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长得方面大耳、膀大腰圆,行走之间,顾盼生威,极有领导的派头,另一个清瘦斯文,戴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凑在一块,形成鲜明的对比。

    看到来人,文公子率先反应过来,顾不得眼前这茬,忙快步上前,对着前面的那个胖中年人恭敬道:“爸,您来了。”

    胖中年人点点头,对着清瘦男子道:“尚部长,这是我家的孩子了,文锦华。”

    尚部长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胖中年人正想招呼人进包厢叙话,不经意间扫了眼场面,还来不及分辨形势,目光飘到陈国梁的时候,猛的呆怔住,几乎不可置信,于是赶紧眨了两下绿豆小眼睛,确定没认错人后,忙不迭堆上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敞开双臂走上来道:“哎呀呀!这不是陈司长嘛!”

    陈国梁也认出了对方,伸手和对方握了握,矜持地笑道:“原来是文书记,你好,燕京一别后,至今快一年了吧?”

    “是啊,都快一年了,原本还想抽时间上京拜访下陈司长你们,没想到你先大驾光临钱塘了,我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实在是有失远迎啊!”文书记握着陈国梁的手在连连摇晃,惊喜得像是捡到了五百万似的。

    文书记?

    陈明远原先就觉得这人挺眼熟的,听到称呼,立时想起这人正是钱塘市的市委书记文海琛!

    再看两人的交谈,很可能是当初文海琛去国家计委跑过项目,才结识了三叔。

    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黄经理当即犹如石化般僵立在场,目光呆滞无神,至于文公子文锦华则在大脑短路了几秒后,结结实实地蠕动了几下喉结,艰难的吞咽下一口唾沫。

第27章三尊大佛

    两人寒暄了一会,文海琛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笑呵呵道:“陈司长,怎么来了钱塘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呢,要不是今天碰巧来这吃饭,那可真是要怠慢了。”

    陈国梁笑道:“文书记太客气了,我这次是临时来钱塘有点私事,呆一下就走了,哪好意思叨扰你。”

    “见外了,陈司长在百忙之中能莅临钱塘,如果连起码的招待礼仪都没尽好,那就是我的责任,往后我和钱塘的同志们还怎么好意思再上京去呢。”

    文海琛显得盛情无比,同时不忘把身边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介绍了出去,“我来引荐一下,这位是我们东江省委宣传部的尚部长尚尚文彬,最近刚从邻省江淮省调过来。”

    “尚部长,这位是中央计划委员会的陈司长,陈国梁同志。”

    尚文彬人如其名,礼仪相当得体,刚刚始终没有插话的举止,直到文海琛介绍自己,才伸出手,用绵柔的嗓音道:“你好,陈司长,久闻大名,幸会幸会。”

    “原来是尚部长,失敬了。”

    得知对方竟是新任的东江省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陈国梁深深打量了尚文彬几眼,见他谈吐文雅,而且看模样,似乎和自己年岁相仿,却已经官至副部级大员,心知此人的能力或者背景绝不会平庸无奇,不由留了几分心思。

    三名官场大佬娴熟的打了会官腔,文海琛顺势道:“陈司长,相请不如偶遇,正巧我今天是给尚部长接风,你也一块喝两杯吧。”

    陈国梁婉拒道:“我才刚吃了饭,就免了吧。”

    文海琛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陈明远,迟疑道:“这位是……”

    “哦,这是我的侄子,陈明远,在这边上班,我顺道来看看他。”

    陈国梁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道:“明远,这是文海琛文书记,你们钱塘市的父母官,赶紧拜见下。”

    陈明远彬彬有礼地问了声好。

    “呀,原来是陈司长的侄子,难怪有几分相像了,都长得是器宇轩昂啊。”

    文海琛满口夸赞着,心里则在暗暗嘀咕,陈家的嫡系子孙什么时候跑到钱塘来了,自己竟然连丁点消息都没。

    陈国梁的背景,他还是很清楚的。

    国家计委实权派的司长,虽然比起自己这副部级的市委书记矮了半级,可人家的身份权力摆在那,万万不能小觑,自己主政地方,日后说不得还有许多项目和政策的公关需要仰仗此人的鼻息,哪怕不能深交,但也绝不能交恶!

    再说了,他可是听闻过中海陈家的赫赫声名,权倾一方的诸侯,上边的老爷子在中央更是极受尊崇,甚至隐隐有传闻说最高首长曾经受过陈老爷子的提携,关系匪浅,单凭这些足以令人肃然起敬的关节,就由不得文海琛不引起重视了!

    一念至此,他立时有了主意,决定回头好好查查陈明远的现状,没准有用得到的地方!

    “既然如此有缘,机会难得,就更应该喝一杯了,正巧我的孩子也在,都是年轻人,话题聊得来,多认识认识总不是坏事。”

    文海琛本想拿儿子当幌子,却没料到这话一出口,包括陈国梁在内的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文锦华一看父亲的态度和称谓,就知道这对叔侄的来头不简单,根本不是自己可以肆意招惹的,想起刚刚的飞扬跋扈,差点把肠子都悔青了,可眼看几人的目光都飘了过来,勉强换上笑脸,却是尴尬无比,“陈叔叔,刚才是我唐突了,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陈国梁自然懒得和小字辈一般见识,陈明远却没息事宁人的意思,一语双关道:“年轻人犯点脾气也正常,一场误会而已。”

    文锦华顿时又气又急,他故意含糊说什么唐突,无非是想盖过刚刚那事,免得被父亲知道,可陈明远一句误会,摆明了是暗指双方刚才起了冲突!

    果然,听出了弦外之意,文海琛的笑容立刻收敛了起来,冷冷剜了儿子,沉声道:“锦华,怎么回事?”

    文锦华在外头再肆无忌惮,却是极为畏怯父亲的威压,顿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了。

    文海琛大致明白了几分,自己这儿子,别看在自己面前老实恭顺的,可在外头却没少惹是生非,依仗架势欺凌弱小简直是家常便饭,再看陈国梁叔侄俩的冷漠态度,很可能是儿子刚才冲撞冒犯了两人!

    平常狐假虎威也就算了,这次竟然敢在太岁爷头上撒野!

    见父亲怒形于色,文锦华犹如受惊的小猫,低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出。

    尚文彬眨眼就看出了个中关节,打圆场道:“有误会说开了就行,记着回头别再犯,陈司长,你看这人来人往的,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不如进去再聊吧。”

    陈明远多留意了下尚文彬,沉稳心细,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东江有线台隶属于省委宣传

    部,如今尚文彬刚上任,不知道接下来会对有线台以及关丛云造成什么影响了。

    两位省委常委先后诚邀,陈国梁再不好不给面子,客气了两句,就和几人陆续进了贵宾雅间,临走前似乎想起了什么,朝妇人道:“大姐,你也一块进来坐会吧,我有点话想问问你。”

    文海琛不明就里,但见陈国梁似乎对这妇人有兴趣,于是也一并发出邀请。

    妇人早给什么书记司长部长的给弄懵了头,也就是通过电视机或报纸对市委书记文海琛有些印象,还来不及消化这石破天惊的一幕,转眼又被这几位高官邀请入席,一时间诚惶诚恐地说不出话来,即便人都进去了,依然不敢迈出步子。

    陈明远宽慰道:“进去吧,阿姨,我叔叔他们就是想咨询你一些事情。”

    妇人看他笑容亲和,加上刚刚还仗义执言帮了自己,犹豫了下,也就答应了。

    见人都进去了,文锦华还在搜肠刮肚地考虑着应对之策,冷不防再听陈明远说道:“文公子,你的这双鞋子,还需要赔吗?”

    文锦华差点把鼻子气歪了,可还是绷着笑脸道:“不用了,其实也是我没注意,不当心和那位大姐碰了下,责任在我……”

    陈明远笑得人畜无害,“既然事情都清楚了,以文公子的家教涵养,那接下来的善后工作,应该是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瞄了眼瑟瑟不安的黄经理,没留下只言片语,直接转身进屋。

    这样的小人物,还不值得他关注。

    文锦华知道他是要自己给出一个交代,否则绝不会善罢甘休,内心不由惊惧交集,这小子,看着年纪不大,却是城府深厚且睚眦必报,被他记恨上十有**是没好果子吃,自己以后碰到他还是尽量退避些,免得自找晦气!

    “文公子,我、我……”

    被无视了半天的黄经理嚅嗫着嘴唇道:“刚刚的事……”

    “你还敢跟我讲刚刚的事?!”

    文锦华面目狰狞地瞪着他,要不是顾忌里边的父亲,早破口大骂了,“有多远滚多远,下回再让我在这里看到你,就没这么便宜了!”

    黄经理看着文锦华拂袖而去,当即犹如一盆盆冷水从头浇下,全身寒意直冒,从头凉到脚。

    这时候,他才绝望的发觉到,哪怕之前再卑躬屈膝、摇尾乞怜,一旦主子翻脸无情,也只有被当做丧家犬一样驱赶的悲惨结局……

    …………

    雅间里,三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刚刚的冲突,陈明远敲打了下文锦华,也没再生枝节。

    好歹文海琛也是钱塘市的一把手,都做到这份上了,如果还要穷追猛打,那显然是自己不厚道了。

    不过,趁着上菜的空档,陈国梁还是询问了下那名妇人的情况,主要是关于她的下岗经历。

    妇人不善言辞,但好在心眼实诚,基本做到了有问必答。

    她叫孟清水,钱塘本地人,之前是农机厂的财务主任,不过在国企改革政策出台后,农机厂由于严重的亏空最后关门大吉,她领取了补偿金后,也就理所当然的下岗了。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孟清水下岗不久,她的老伴因为尿毒症紧急入院,原本捉襟见肘的家境更显窘迫,孟清水将补偿金都用作医疗费用后,为了维持开销,就在熟人的介绍下,来到餐厅做起了清洁工。

    听完诉述,在座的诸人顿时心生唏嘘,孟清水的遭遇,无疑是在国企改革大背景下的一抹缩影,属于被牺牲的一代人!

    陈明远暗叹一息,难怪尹夏源要冒着被惩戒的风险去捞外快,原来是父亲重病急需筹措钱财。

    这时,文海琛自然没法充隐形人,斟酌片刻,开腔道:“关于农机厂的问题,之前市里开了好几次会议讨论,基于实际情况和中央的文件精神,我们只能把这些跟不上市场发展的企业放弃,然后尽最大努力安排好原职工的出路,只不过由于人员过于庞大,而且知识水平参差不齐,我们的工作遇到了很大难点,所以只能先以补偿金的方式安置好一部分人,等待其余企事业单位改组完毕后,再让他们重新入职,或者安排培训,找一些私营企业合作,安排他们再上岗就业。”

    “孟清水同志的遭遇,我表示很歉疚,是我没有尽到职责,不然也不会让一个为钱塘国有企业辛苦奉献了几十年的知识分子沦落到餐厅打杂扫地。”

    见文海琛面色沉重的作检讨,孟清水忙慌张的说没事,尚文彬作为事外人,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感慨道:“国家经济在转型优化,暂时性的镇痛是不可避免的,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在整体的远期大利益下,尽可能少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

    惟独陈国梁轻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不过陈明远看得出来,对于国企改革的现行政策,三叔已经有了全新的思路了。

第28章小心驶得万年船

    做完自我检讨后,文海琛郑重地抄下了孟清水的联系方式,当场作出表态,会立刻着手解决好她和众多农机厂下岗职工的处置安排。

    孟清水又惊又喜,颇有种劫后逢生的激动。

    几分钟前,她还遭受着黄经理的人格侮辱和唾骂,处在被革职失业的边缘,却不想眨眼的功夫,自己就受到了几位高官的关怀,要知道,文海琛可是钱塘市高高在上的主政官员,能得到他的许诺,自己何必再为生计前程发愁?

    一股暖流从眼眶流淌过,孟清水谢过文海琛后,朝着陈国梁和陈明远诚挚地鞠了一躬。

    她知道,如果不是这对叔侄的搭救,自己怕是已经深陷绝望了,感激之意无以复加!

    “嗳,大姐,您别这样,我们可受不起!”

    陈国梁起身忙扶住了她,言辞恳切道:“国企要改革,但绝不是要革掉你们的生计,如果连这一点我们都没做好,那是我们的失职,该是我们向你和人民群众道歉。”

    孟清水抹了下腥红的眼睛,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初,她和许多同僚下岗待业,眼看少数人走关系得以继续安枕无忧,还曾经埋怨过国家和官员的昏庸**,可今天的境遇,让她直叹有良知的官员还是占大多数的。

    文海琛和尚文彬也劝慰了几句,待她情绪平复下来后,酒菜也上了一桌,就邀她一块用餐。

    孟清水受了大恩德,再不肯多打搅,坚决的拒绝掉后,直接拉门离去。

    经过这段插曲,宴席间的气氛不由微妙了许多,大家也难以再随意的谈笑风生,吃了几道菜,又心不在焉地聊了几句,尚文彬便率先告辞。

    看得出来,他和文海琛的关系并不是很亲近,而且从始至终,他都发表任何看法和态度,显然,上任伊始,他相当的谨慎小心,不愿意过早的介入钱塘市的固有势力。

    这顿受邀而来,估计就是投石问路的目的罢了!

    陈国梁叔侄俩本就没久留的打算,待尚文彬离席后,也顺势起身告别。

    文海琛似乎也没留人的意思,佯装挽留了几句后,把人送到楼梯口,就返回了雅间。

    人刚走,文海琛脸上的笑意就消散了,直接一掌拍在桌上,把屁股还没坐稳的文锦华吓得又站了起来,苦着脸道:“爸,我知道错了,保证下回绝不会再犯了……”

    “知道错了?”文海琛气不打一处来,“那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见儿子耷拉着脑袋不说话,文海琛重重哼了声,道:“我教你多少回了,别老搞得唯我独尊,比能力心智,刚刚那个陈明远就比你强了几筹,论家世地位,你以为我能给你摆平几次,还好人家这次不计较,要不然看你回头怎么收场!”

    文锦华有些不服气,梗着脖子道:“不就是个正厅级的司长嘛,对我们家再不满,还能捅翻天不成?”

    “你也就这点眼界了!”文海琛瞪着眼道:“他们陈家的来头可大着呢,家里还供着一尊大佛,连中央的领导见了都得陪着笑脸,也是你能轻视的?”

    文锦华这才意识到了对方权势的庞大,惴惴不安道:“可现在都这样了,该怎么办,总不能再低声下气去登门道歉吧?”

    文海琛沉吟稍顷,缓声道:“今天这事就算揭过去了,下回你注意些,嗯……回头好好查查那个陈明远在钱塘的情况,不过你暂时也不必和他们家走得太近,最好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要深交。”

    文锦华听得满头雾水,还想问明白怎么回事,见到父亲摆摆手,只好硬生生忍了下来。

    殊不知,文海琛对目前陈家历经的变故可谓是一清二楚,在这场风波的结果彻底明了之前,和陈国梁等人走得过近实在是敏感了些,稍微不留神就可能引火烧身,风险委实不小!

    文海琛殚精竭虑了十多年,深谙权谋之术的真谛,宦海之路风云莫测,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好在他一直走对了方向,因此才坐到了如今的位置,享受到了万千荣耀与敬仰,自然不希望因为无关人等导致自身的利益受损。

    至于是否攀交陈家,还是在等些日子为好。

    …………

    当天晚上,陈国梁就返回了中海市,然后再没传回丁点音讯,家族方面,也再没有人来找过陈明远,他的生活仿佛回到了过往的波澜不惊,只不过在许多身居权势中枢的人看

    来,这更像是暴风雨到来前的短暂平静。

    不知不觉间,中海的上空覆盖上了一层凝重诡异的气氛,风起云涌的政治博弈,俨然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在此期间,陈明远继续安心规划着会所方案,因为他明白,到了这地步,自己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层次太高,以他目前的地位,还难以掺和,陈家内部除了老爷子,也就陈国梁还能沾个边。

    不过,也不需要他再做什么了,毕竟,历史的巨轮终将再次重复挺进,任何人都休想阻拦。

    时间来到了七月中旬,这一天,陈明远的会所方案大功告成,并且得到了孙和平的大力赞扬。

    由于方案的设计过程中,陈明远为了体现领导的‘重大作用’,请教过孙和平好几次,对内容,除了他本人,就属孙和平最清楚,所以方案材料刚递交上去,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孙和平象征性的提了些看法后,就当场拍板定案了。

    同时,对陈明远,他也是越看越顺眼,有学历有才气,对领导还极为的贴心谦虚,要是多几个这样的下属,自己这广告部主任准能当得高枕无忧。

    两人又磋商了会,没有耽搁,直接联袂去找关丛云,只要这关能过了,那剩下的基本水到渠成了。

    只不过,孙和平蠢蠢欲动的激昂情绪,很快被泼了盆冷水。

    放下会所方案材料,关丛云脸色难言的复杂,抽了两口烟后,皱眉道:“方案做得很不错,确实是大有可为……只是,关于上头的审批,还是先缓一缓吧。”

    孙和平心里一咯噔,试探性问道:“台长,是不是方案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您尽管批评指点就是了。”

    关丛云摇摇头,笑道:“不是方案的问题,材料我仔细看过了,几乎无懈可击,,可见你们这段时间费了很多心思,该记一大功。”

    孙和平和陈明远对视了眼,百思不得其解:不是方案的问题,难道临时出了什么变故?

    蓦地,他想起了最近新上任的省委宣传部长尚文彬,就揣着小心问道:“台长,难道是上头最近会有什么新举措。”

    关丛云知道这下属精明得很,又是心腹,索性也不瞒他,“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难保不会有动作,还是再观察观察,别不小心充了炮灰。”

    见孙和平面露失望,他又给了颗定心丸:“不过你们可以放心,能让国有产业起死回生,是每个领导都乐于看到的,暂时不批,只是等情况明朗了,我们才能更从容的应对调整,不至于功亏一篑。”

    孙和平心头的石头落了下来,又立刻拍起了马屁,直赞台长有先见之明。

    关丛云的脸色却又凝重了几分,“而且,难道你们都不看新闻的,连这两天隔壁中海的那件事都不晓得?”

    “小陈,你老家在中海,也没听说发生了什么事?”

    从始至终,陈明远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而且似乎对关丛云的离奇表态并没有太多意思,听到对方询问,就点头道:“是听说了些,据说有些个国企单位的职工组成了游行队伍,向市委市政府抗议现行的国企改革政策,闹得有些大了。”

    昨天,他就从黄子轩那得知了全面的概况。

    和记忆中的事件完全吻合,被压抑许久后,远达重工的职工们终于集体爆发了出来,从自发聚众在厂区抗议,然后浩浩荡荡地横扫了中海的主干街道,情绪激昂,声威震天,很快吸引了许多群众的参与,最后其余濒临危机的国企职工也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纷纷涌入进来,队伍益发庞大壮观,昨晚上差点占领政府大院,由于武警及时出动,才避免进一步的恶化。

    现如今,人群还未散去,正在广场主干道等地和政府僵持对立着。

    一听发生了重大的**,还和国企有关,孙和平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再不敢多说半句。

    不管会所建设的方案和这事件会不会发生关联,现阶段,还是低调做人得好!

    关丛云担心打击了他们的热情,于是又费口舌勉励了一番。

    看会所方案暂时中止了,孙和平就没再讨论,临走前忽然想到件事,犹豫再三,谨慎地问道:“台长,另外还有件事得征询下您的意见,是关于主持人尹夏源的处理,您看……这次能不能稍微网开一面呢?”

    陈明远原本想先退出去,听到这句话,精神不由再次绷紧,陡然间猜到了什么。

第29章人情债最欠不得

    刹那间,关丛云的面色又难看了起来,微微蹙眉,不耐烦地道:“不是都定下来了嘛,既然她敢瞒着台里私自行动,就要做好被处理的准备!”

    “别跟我说她年纪小不懂事,她都二十四了,难道连起码的理智都没健全?又或者她在咱们台两年连台规都没看过?竟然连声招呼都没,擅作主张跑出去接活,要真出了问题谁担责任?”

    一连三句质问,把孙和平唬得噤若寒蝉,只得屏息静气的等人发完脾气。

    关丛云摇摇头,沉声道:“老孙,你也不用再替她说好话了,作出书面检讨,停职停薪一个月,已经算是很宽大处理了,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我们这次不施以惩戒,难保她不会有下次,到时候捅出了篓子,就不是那么容易收场的了!”

    就此,陈明远已经大致印证了心里的猜测,果然不出所料,尹夏源未经许可跑外快的事情还是被发现了,看关丛云的态度,俨然是打算严格按照章程处理了!

    孙和平知道关丛云心意已决,可还是涎着脸道:“台长,我知道您要管理台里几百号人相当的不容易,只有时刻把水端平才能服众,这次尹夏源有错在先,违反了台里的规章制度,在我看来,理应受到严厉批评和处罚的,这样才能达到以儆效尤的效果,杜绝类似情况的再次发生。”

    “不过常说法理不外乎人情,小尹来咱们台两年了,工作有多卖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说实话吧,我觉得这姑娘真是块好材料,只要耐心培养引导,假以时日,铁定能成为咱们台的当红花旦,我唯一担心的是,如果我们这次处罚得过于严厉,会不会对她的工作积极性造成影响……”

    见关丛云皱起眉头,孙和平赶忙转移口风:“当然了,处理还是得严格执行的,必须得让她长个记性才行,只是我认为,我们的量罚尺度是不是再斟酌斟酌,尽量达到教育为主的目标,也好体现您和有线台的人文情怀,毕竟,她才刚起步,一下子要停职一个月,换做谁都很难接受,年轻人一旦消沉下来,说不准就容易走上歧途。”

    不得不说,孙和平见风使舵的能耐还是很强悍的,几乎每句话都没触动关丛云的反感,还极能迎合领导的心思,引导着关丛云渐渐改变主意。

    只不过,陈明远却隐隐觉得不对劲了。

    这些日子的接触,虽说没有对孙和平有彻头彻尾的了解,总至少观察出这人的许多特征。

    除了为人机敏圆滑以外,孙和平最大的特点就是明哲保身,只要是和他没有利益关联的,他绝对会置之不理,时刻以自身的安危和利益为首要前提。

    按理说,尹夏源作为新闻主持人,和他的广告部业务交集甚少,私下里,两人的关系又是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今天竟破天荒地努力维护起尹夏源了?

    见关丛云的神色略有松动,孙和平趁热打铁道:“而且,我听人说了,尹夏源的家里最近出了变故,似乎他的父亲得了重病,急需一大笔钱,这次她没等台里批复就接业务做,可能也是因为救父心切,急着想多赚点给父亲治病用……”

    关丛云大为诧异,忙问道:“尹夏源的父亲病了,什么病?”

    孙和平叹息道:“听说是尿毒症,病得不轻,正在住院治疗,光是每天做透析就得一大笔钱,前几年她家为了供她读书就欠了不少钱,后来她父母呆的农机厂倒掉了,都下岗待业,现在就靠她一个女孩子撑着,确实很不容易啊……”

    办公室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关丛云的双眉锁成了川字,情绪烦躁之下,又忍不住抽起烟来,开始重新考虑对尹夏源的处理。

    孙和平自知事情大有可为,又再接再厉道:“另外,闵总早上也打来了电话,希望我们能对尹夏源从轻处理,他说了,归根结底,是他邀请了尹夏源帮忙主持活动典礼,连累她犯了错误,如果要追究责任他理当承担一部分,他最后还许诺,如果我们肯卖这份人情,接下来的广告合作,他会作出大幅度的让步……”

    话没说完,关丛云的双眸闪过一阵厉色,定定地看着孙和平,沉声道:“这些话,都是闵百涛让你说的?”

    孙和平像是被窥觑到了内心的私密,立刻辩白道:“这倒不是,闵总主要是过意不去,您也知道他的脾气比较直爽

    仗义,不希望让帮他忙的人受罪,所以才……”

    关丛云挥了下手,用不容商榷的口吻道:“不用再说了,这事我心里有数了。”

    “老孙,你跟了这么多年,也该明白,我这人向来是讲七分法理三分人情,尹夏源和她家人的遭遇,我很同情惋惜,但不代表她可以肆意触犯违反台规,如果我这次碍于情面放了她,以后每个犯错的人都抬出各种不幸来当借口,那我这个台长也不用做了!”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跟闵百涛交代,没事,我亲自跟他谈,如果他因为这点事就要中止合作,那这样的客户我们不要也罢,记住了,我们不需要一个对我们工作指手画脚的客户!”

    孙和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打哆嗦,万万没料到关丛云的态度突然来了个大反转,不但要继续追究尹夏源的责任,竟连钱塘房地产大亨闵百涛的面子都置之不理,而且看样子,对自己似乎也有了些许意见!

    其实,他也是受了闵百涛的托付,才肯帮忙替尹夏源洗白,但绝不希望因此受到牵连,甚至是遭来关丛云的反感和厌恶,当下忙急着撇清责任,同时信誓旦旦的保证会严格遵照台长的指示办事,最后天花乱坠地表了一通忠心,这才准备告辞出去。

    “小陈,你留一下。”

    眼看两人即将离开,关丛云忽然招呼陈明远留下来。

    孙和平看看陈明远,迟疑了下,还是先带上了门。

    “坐下吧,跟你说件事。”

    关丛云指了指面前的位置,沉吟了半响,低声吩咐道:“你等会去市里的几家大医院找找看,查查尹夏源的父亲在哪家医院治疗,然后回来跟我汇报,记住,这件事直接跟我汇报,不用让孙主任知道,懂我的意思吧?”

    陈明远点点头,心知关丛云因为这事,对孙和平已经起了芥蒂,所以才会单独委派自己去暗中调查,由此,也可以看出自己如今在关丛云心中急剧飙升的分量了。

    又想了下,关丛云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还有,这张卡你先拿去,密码六个八,里面有五万多块钱,如果确认尹夏源的父亲病重,你先买点营养品去问候下,剩下的钱你再见机行事,帮忙交下住院费什么的,虽然维系不了几天,但总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至于尹夏源家中的窘迫情况,等一切核实了,台里再做商议吧,我只能尽量争取一下。”

    陈明远望着那张银行卡,一时间五味杂陈。

    一开始,他之所以投效关丛云,无非是看对方有魄力和远见,是短期内值得投资和依仗的后台,可此次处理尹夏源的这件事,却让他的感观大为改变。

    毋庸置疑,关丛云确实是个很不错的领导,能严于律人、能体恤下属,还能审时度势。

    陈明远看得一清二楚,关丛云起初确实心软了,可一听到孙和平抬出闵百涛,立刻毅然决然地回绝了请求,一方面,自然是不想受制于人,再则,也是不希望尹夏源因为此事欠了闵百涛一个大人情!

    正如张倚天上次所说的,闵百涛相当的贪婪好色,这样的商人,绝不会因为良心发作而做赔本生意,此次,他能为了帮尹夏源逃脱责罚许诺出这么大的代价,明显是有所图谋,至于图谋尹夏源的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一点,陈明远能想到,和闵百涛熟络的关丛云自然也想得到,所以才会拂了孙和平的面子,铁了心要大公无私,无非是变向地帮了尹夏源一把!

    思及于此,他不由想起杨休宁曾经教诲过的一句话:这世界上,什么都好欠,惟独人情债最欠不得,这东西虚无缥缈,但如果等到要偿还的时候,没准把自己都赔进去都还不够!

    陈明远不由的心生感慨,为了一个初出茅庐的主持人能做到这地步,在个人利益至上的名利场中,关丛云已经算足够善良了,不过目前看来,他暂时只能做一步。

    毕竟,有线台的钱赚得再多,也不是他个人可以随意调用的,如果是台领导或知名主持人出了事还有希望获得救济,但以尹夏源现今的地位,想动用台里的资金资助她的父亲,难度不小,更何况还是需要花费天文数字的重病!

    念及尹夏源一家的不幸遭遇,一缕不安浮上心间,只希望这个女子,不要因为孝道而做出傻事才好。

第30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反正会所的方案被暂时搁置了,陈明远闲来无事,就直接去市里的各大医院兜转了圈。

    虽然钱塘市的医院不少,可有条件诊治尿毒症的大型医院屈指可数,层层筛选下来,很快锁定了几个目标,另外关丛云还特地委派司机老梁给他当司机,所以路上倒没费多少周折,找了两家医院后,最终在市第二人民医院找到了一个名叫尹大川的住院病人。

    “应该就是这个了……”

    陈明远核对了尹夏源留在有线台的家庭信息,确认无误后,又询问了病房,就直接向着住院楼上走去,当他来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好巧不巧,正好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尹夏源。

    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阳光穿梭枝叶投射到了正亭亭而立于窗檐边的韶秀女子,安谧且柔和。

    此时的尹夏源,没有了上次的风尘仆仆,扎着一头利落的马尾,不施粉黛,整个人显得清新脱俗,虽然只是穿着简单的t恤衫和牛仔裤,没有多余的点缀,可那张美撼凡尘的鹅蛋脸以及窈窕动人的身段,依然绽放出动人心弦的美韵,温婉娴淑之态非笔墨能够描绘。

    看到对方,尹夏源也是神色一滞,瞪着双水杏眼一时错愕失语。

    两人对望了片刻,陈明远瞄了眼她双手提着的暖水壶,干笑道:“去打水呢?”

    尹夏源下意识嗯了声,迟疑道:“你、你怎么到这来了……”

    “不用猜了,就是专门来找你的。”

    陈明远看着沉甸甸的暖水壶,又扫了眼隐约颤抖的皓腕,知道她提得吃力,就探手接了过来:“先上去说话吧。”

    尹夏源还来不及婉拒,就已经被他不容分说拿走了水壶,愣了片刻后,见他已经转身朝楼上走去,犹豫了下,只得耐着困惑跟着对方上了楼。

    夏日午时,楼道杳无人迹,静静幽幽的,只有两串脚步声哒哒响彻着,悠远深长。

    偷偷的转头一瞥,尹夏源看着那张淡定自若的侧脸,动了动唇瓣,轻声问道:“是台里让你来的吗?”

    陈明远点点头。

    尹夏源的芳容顿时黯然,涩声道:“你们都知道啦……”

    “知道的人不多,关台长也只是让我先来核实下情况。”陈明远转头看着她闷闷不乐的脸庞,有些不是滋味,“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台里说明?”

    尹夏源摇摇头,笑容透露着无奈:“说了有用吗,你觉得台里就会为了我而掏出一大笔钱医好我爸的病么?”

    尹夏源说得是事实,有线台再人性化,关丛云再开明,也绝不可能为了一个资历浅薄的合同工不计回报地进行资助,一旦开了这个先河,以后谁家遇到问题都由台里负责,再大的家业也得垮下来。

    陈明远暗叹一息,不再多说。

    很快的,两人就抵达了四楼的病房,尹夏源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陈明远,“我爸现在精神很差,不方便多说话。”

    陈明远知道她是不想让父亲多担心,见她白生生的双手伸了出来,就把暖水壶递还回去。

    看着她走进病房,不多时就响起了清脆袅袅的笑音。

    陈明远透过门玻璃朝里面张望了几眼,只见尹夏源正给一个躺在窗边床位的老人倒水喂药,应该就是她的父亲尹大川了,年纪也不比陈国梁大几岁,却是老态尽显,脸上的皱痕如同层峦叠嶂的山丘,密密麻麻的,可见确实吃了不少苦头,不过看到女儿,老人家的心情还是相当不错的,眉宇间满是欣慰之色。

    至少,如此融洽的天伦之乐,陈明远从小到大都没尝过,虽然家财万贯,但反而加速了亲人之间的疏远和隔阂,明争暗斗此起彼伏,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可是,尹夏源一家目前遇到的难关,显然却更加危急,如果没有足够的钱财作为依靠,她父亲的这条命怕是支持不了多久。

    服侍父亲躺下后,尹夏源再次走了出来,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示意去那说话。

    “你回去告诉关台长好了,台里对我的处理我没意见,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检讨报告我明天就会交上去的。”

    刚坐下来,尹夏源就直接切入主题,脸色和语调很平静,似乎早有准备,“至于我爸的病,我会想办法的,不需要领导们费心了。”

    “不需要费心?”

    陈明远拧起剑眉,朝着病房方向瞥了眼,道:“如果你有办法,现在还会让你爸

    跟几个人挤在一间设施老旧的病房里头吗?”

    他是真有些不高兴了,早听说尹夏源极有主见,可在关乎父亲生死的大事上,竟还这么固执己见!

    见她无言以对了,陈明远又看看病房楼层的环境,感叹道:“你父亲得的是尿毒症,按照现在的医疗水平,只有换肾一条途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家医院应该没有换肾的资质吧,先不说换肾要花费的巨额开销,你找好肯收治的医院了没?”

    尹夏源眼眶霎时一红,紧紧咬着皓齿,忍着无限的委屈道:“没有又能怎么办?你都看到了,我爸已经病入膏肓了,我无时无刻都想立刻找一家好医院,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无论花多少钱多大的代价都想让他们把我爸医好,可我现在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真的是尽力了。”

    “就说这普通的病床,你知道我费了多少代价才弄到吗?我和我妈到处求人托关系,差点都要给人跪下了,才能靠着做透析支撑下来,可每次看到我爸做完透析后的样子,我心里跟刀割似的难受,但只能继续这么拖着,再说我家没什么钱,如今只能靠我一个人,所以我必须得赚到钱,而且是很多钱,因为没有钱,我爸就活不了了……”

    话没说完,她的声腔就哽咽了,泪花扑簌簌的挂了下来,转眼白皙的面容遍布泪痕,宛若雨水打湿的梨花一般,格外的楚楚可怜。

    陈明远的心揪了下,这才深刻体会到尹夏源正承受着多大的压力,这些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压力,常人尚且难以面对和承受,何况她一个弱质女流呢?

    这时候,他才深刻发觉到,当初的自己为了那些可笑幼稚的自由和放纵,和母亲闹翻是有多混帐!

    默默掏出兜里的纸巾,陈明远本想伸出去帮她擦拭,见她躲了下,只好递过去,轻声道:“先擦擦吧,事情还不至于到这么坏的地步。”

    尹夏源的双颊泛出红霞,轻声细语的道了句谢,接过后快速抹了泪痕,目光透露出一丝恍惚的色泽,只不过一想到家庭的绝境,心间再次愁云密布,悠悠叹了口气,苦涩着笑颜道:“情况有多坏,我心里清楚,但你放心好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我爸出事的,我爸一辈子不容易,辛苦把我养育成人,如今我不小了,是时候该回报他们了。”

    陈明远望着她决然的双眸,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兆,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尹夏源合上眼帘,轻轻摇头,用细润的声线道:“放心吧,我不会做出傻事的,这时候,一家的担子就压在我肩上,我绝对不会让我爸妈操心的。”

    不等陈明远再说,尹夏源忽然嫣然一笑,微微歪了歪螓首,睨着他道:“说起来,我们认识差不多四年了吧,今天还是头一次和你说这么多话呢。”

    至今,她还记得那个内向的男孩子,初见自己的时候红了一张脸,后来到了有线台,每每碰到自己,这人的目光都会变得躲躲闪闪,不敢直视自己,说话的时候连大气都不敢喘。

    尹夏源清楚,他或许是喜欢自己的,只是不善于表达,选择藏在心里罢了。

    不过,她根本没想过两人会有过多的交集。

    在学生时代,她就成为了许多男孩追逐青睐的对象,表白、送礼、递情书、献殷勤比比皆是,可她始终不理不睬,一心只想努力念书然后找到一份好工作报答双亲的养育之恩,至于儿女情长什么的,根本没想过。

    再说了,陈明远的性格,也不是她所中意的类型,或许感念他的痴心和善良,会心存些许好感,但也仅限于此了。

    所谓的一见钟情,太遥远太玄乎了,她也从不相信这泛滥于童话故事或小说的一套,至少二十多年的人生,她从来没有过怦然心动的经历。

    只不过这两次接触下来,她却陡然感觉对方有了些许变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隐约流露出男子特有的果断和稳重,甚至让她不自觉产生了错觉。

    似乎转眼之间,那个大男孩竟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令人难以琢磨。

    可惜的是,他改变得再多,接下来跟自己都没关系了,这次以后,自己和他大约就会背道而驰,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随着不断推移的时间,终将成为各自漫长人生道路上的一个路人,渐渐忘却了对方的音容笑貌。

    斑驳的光影,如轻纱绸缎般柔柔的散开来,错落有致地覆盖住了两人,望着被阳光映射得有些晃眼的侧脸,尹夏源莫名觉得有些可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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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土地上,有钱不一定有一切,而有权就一定能有一切,所以有钱后要想的是怎么让自己的子孙获取权力,家族的地位才能屹立不倒。英雄始于毫末,枭雄出自乱世,风起云涌的江山画卷中,出身贵胄的陈明远被家族寄于厚望,期盼他有朝一日能带领家族荣登豪强,最终却不堪重负而叛逃离去!时过境迁,当他见证了家族的衰亡,最终在得知母亲自杀的那一晚幡然醒悟,重生一世,当人生的岔路口再次摆在眼前,他将如何抉择?都市为主、官场为辅,立志打造一篇豪门崛起的恢弘大戏!书友QQ群:11o75914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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