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6章：你就是这么训练手下的吗
客栈外。
罗定安摆手叫来了几个乾字营的头目。
“你们几个给我听好。”
“此事，关乎到很多大人物。”
“所以咱们今天带回来的这些人，全都得保护好，不许出现任何差池。”
“明日开始，每天增添两个岗哨，即便吃饭也得给我在岗上吃。”
罗定安大声道：“要是谁在这时候给我犯懒添麻烦，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是！”
几人齐声应是。
可当罗定安走开后。
几人面面相觑，脸上皆带着不解神色。
有人小声狐疑道：“将军这是怎么了，今儿做事有点不符合他的风格啊。”
要知道，他们现在可是在街头啊。
可罗定安却那么大声的说出来那些人的重要性，这要是传入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耳朵，那岂不是平添麻烦？
“私下里别议论将军的是非。”
另一人直接开口呵斥道：“小心将军回头，把你吊起来打上一天一夜。”
罗定安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治军言明且铁面无私，不管是谁，只要是犯错，他都照罚不误。
“哥几个要是不想受罚。”
“这几日就盯紧了，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
夜以深。
月朗星稀。
秦州城内一片祥和。
乾字营与六率的人不适的穿插走过，巡视李承乾居住的客栈周围。
客栈后院。
张乃宽独坐院中。
虽然李承乾不让他出客栈。
但并没有限制他在院中的自由。
想干嘛就干嘛，衣食供给一样不落。
甚至，想喝酒还能去要两壶过来。
看着手中酒杯。
张乃宽自嘲一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呦。”
“张大人好雅兴啊。”
随着话音，李承乾迈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乃宽缓缓起身，躬身唤道：“殿下！”
李承乾有些诧异的挑起眉。
之前这家伙对自己可没有这么客气。
“免了。”
李承乾随意的摆了摆手，走到桌前抓起酒壶嗅了嗅。
“这酒不错，就是喝起来酸了点，跟醋似的。”
张乃宽神色淡然道：“在这种地方，落入这种处境，有的喝就不错了。”
“你可别这么说。”
“就跟我虐待你一样。”
李承乾挥了挥手，王芳提着一个食盒从外面走了进来。
打开食盒。
第一层罗列的是几样下酒小菜。
第二层是几样瓜果。
摆放好，王芳又走向门口，接过两壶酒水，放在桌上。
等一切忙完，王芳就毕恭毕敬的站到了李承乾的身后。
李承乾背着手看了眼桌上：“这地方虽然比不上京城，但总归也算是一个好地方。”
“这些东西，满大街都是。”
“就是这酒难找了点。”
“可是我花了重金从一个行脚商人手里掏换来的。”
李承乾捏起酒壶嗅了嗅，道：“可那行脚商人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这酒是我发明的。”
酒是蒸馏白酒桂花酿。
的确是他在北漠闲来无事时捣鼓出来的东西。
这东西一经问世，就成了酒鬼们的心头爱，火遍全国。
李承乾将酒水倒进酒盅，递给张乃宽：“怎么着，可敢喝我的救？”
张乃宽怔了下，接过酒盅，直接一饮而尽。
并且，他还向李承乾展示了一下空酒盅说：“有何不敢？”
“呵呵。”
“胆子大，我喜欢。”
“也怪不得，父皇会让你做秦州的县令。”
李承乾缓缓坐下，道：“张大人也坐吧，仰头看着你累得慌。”
张乃宽闻言，也跟着坐下。
“刚刚殿下还说我有好雅兴。”
“现在看来，真正有雅兴的是殿下才对。”
张乃宽慢悠悠的说道：“夜色幽深殿下不休息，反倒是来到下官这院子里喝酒。”
“嗨。”
“想看戏，不就得找个最好的位置么。”
李承乾瞥眼看向张乃宽说：“要不然错过了什么精彩的场面，岂不是要抱憾终身？”
看戏？
张乃宽闻言，愣了下。
“殿下这话……”
张乃宽道：“下官有些听不懂，还请殿下明示。”
“虽然我没有杀你。”
“但这世上，想让你死的人可有很多。”
“除了你祸害的那些百姓外，也大有人在。”
“比如，某个做贼心虚的家伙……”
李承乾缓缓回头，对上张乃宽的目光说：“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早就准备着杀人灭口？”
“应该不会。”
张乃宽笑的淡然：“因为我什么都没说。”
“呵呵。”
“张大人，你这话说的可有些自欺欺人的意思了。”
李承乾歪了歪头说道：“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可没有那么厚重。”
“难道，一个落入敌手之人比一个永远闭上嘴巴的死人更牢靠？”
张乃宽闻言，略微眯了下双眸。
还没等他出言。
院墙边，就传来了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张乃宽目露惊诧，抬头望去。
只见。
几个身着黑衣的家伙不知何时竟已经出现在了墙边。
当张乃宽看着他们的时候。
他们也在看着张乃宽。
像是确定了目标一样，这几人目露凶光。
下一刻，就提着明晃晃的钢刀直朝着张乃宽冲去。
见此情景。
张乃宽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显然，是被李承乾说对了。
一些个心里有鬼的家伙坐不住，想要杀人灭口了。
张乃宽面露狠厉，起身就要过去搏命。
然而。
还没等他有所行动，手腕就被人按住了。
回头一看，按住他手腕的，竟是李承乾。
李承乾微微勾了勾嘴角：“都说了，让你看戏，安心坐着。”
话音刚落。
就见李承乾身后的王芳突然向前一挥手：“放！”
嗖！嗖！嗖！
破风之音响彻耳畔。
一道道银光划破长夜，从三人的头顶掠过，直袭那些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明显没有防备。
只转瞬间，就有两人被飞射而来的箭矢放翻在地。
可还有六人反应极快，几个闪身躲过流矢，躲到了廊柱后。
李承乾皱了下眉头，看向王芳说：“你就是这么训练手下的？最好的弩机给你们，结果搞偷袭都射不中人？”
“是属下失职……”
王芳面露尴尬，低头道：“回去后，属下定然狠狠责罚这帮家伙。”
李承乾斥道：“等回头，先责罚你自己再说。”
王芳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丢人啊。
真是丢人啊。
他们这些人，每一个都自诩高手。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失手了。
哪怕是干掉一多半他也不会这么尴尬啊。
但在偷袭的情况下，才放翻俩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李承乾也懒得跟他说这些米用的话。
他抬手一指前方道：“你还等什么呢？等着你家殿下自己出手呢？”
王芳反应过来。
他朝着身后大吼道：“都特娘的别缩着了，自己擦屁股去！”
第1457章：我也只是想活着
江湖人，最要面子。
王芳对身后喊了一句后，立刻抽出了佩刀，朝着灯光映射不到的黑暗处走去。
李承乾开口叮嘱道：“记得留活口，这些人我留着还有用呢。”
“知道了，殿下……”
听着这对主仆的一问一答。
旁边的张乃宽，眼神复杂。
转眼间。
王芳就已经来到了那些刺客藏身之处。
可由于天色太黑。
王芳根本就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但眼睛看不到，他的嘴却没闲着。
“大胆狂徒。”
“此等境况竟敢来到当朝太子落脚之处行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若是尔等有立功表现，我还可以为尔等求情。”
“但若尔等负隅顽抗，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也就在他这话音落下的一瞬。
一个沉不住气的刺客直接蹦了出来：“我听你放屁！”
刺客手持钢刀，直指王芳胸口。
然而。
面对这等境况，却不见王芳有丝毫慌乱。
在钢刀的刀锋即将贴在他的脸上时，他才微微挪动脚步。
他的身上就像是有排斥铁器的装置一样。
那刀的刀锋，就擦着他的鼻子划了过去。
可王芳却没有闲着。
在躲避刀锋的同时，侧身一脚踹了出去。
嘭！
这一脚也不知道踹在了刺客什么部位。
就见那刺客庞大的身形，瞬间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后面上来的两个六率成员，立刻将他压在地上。
王芳看也没看身后。
他的目光紧盯着眼前黑暗，陡然大喝：“既然不想活着，那老子就成全你！”
电光火石间。
一道宛如匹练的白光闪过，又一个刺客跳了出来。
刺客人还在空中，刀锋就已经直奔着王芳的脖子来了。
这次。
王芳没有托大，横刀招架。
当啷！
一道刺耳金鸣骤然炸响。
王芳向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的黑衣人，甩了甩臂膀说：“好大的劲啊。”
“哼。”
黑衣人冷哼一声，再次抡刀向王芳冲来，刀锋直指王芳的脖子。
这刺客，显然要比刚才的那个厉害多了。
提刀与王芳战在一处，四五个回合竟也没分出胜负。
看了看场中。
又看了看满脸淡然还有心情品酒的李承乾。
张乃宽神色更加复杂了。
有时候也不得不说，李承乾的身上的确有一股子难以言说的魅力。
让人情不自禁的就对他生出钦佩，想要追随他的感觉。
尤其是现在。
面对刺客，仍然面色不变泰然自若。
这份气定神闲的姿态，他只在当初的李世民身上看见过。
好似感知到了他的变化。
李承乾缓缓开口道：“想说什么就说，别憋着。”
“没想说什么。”
“只是，殿下的姿态，让我想起了多年以前……”
张乃宽目光幽深的看向前方。
记得是那年七月，李世民统率各军在洛邑攻打王世充。
当时，他们的军队驻扎在谷州。
而王世充则率精兵三万在慈涧扎阵与之对峙。
李世民亲率程咬金以及五千轻骑，来到王世初的营外叫阵。
谁承想，王世充不讲武德，直接率领大军出击。
当时李世民带去的骑兵甚少，众寡不敌。
仅仅是转瞬间，李世民就陷入重围，左右的士卒都慌了手脚。
可李世民却临危不乱，命令程咬金先行率领队伍突围归营。
自己则率领尉迟敬德以及二百多轻骑在后面为大家断后。
当时，王世充麾下有勇将单雄信。
在看见李世民时，单雄信第一时间就率领骑兵杀了过来。
单雄信有多勇猛无需用言语来赘述。
在人群中左杀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如果不是尉迟敬德救驾即时，李世民恐怕就要被他生擒活捉了。
可即便如此，李世民也依旧没有回撤。
在乱军之中，李世民张弓箭左右射敌。
那时的李世民可不是现在这个皇帝，而是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将。
他的箭法超绝，即便放眼世间也没几人能敌。
箭矢所过之处，敌人皆应弦而倒。
更有王世充的大将燕颀，被李世民一箭射落下马。
这时，程咬金率众杀来，一举击溃王世充部。
之后，王世充只能将慈涧之兵改移回到东都洛阳。
李世民城市追击，占龙门，围河内，斩断敌军运粮通道的同时，又派黄君汉连夜从孝水河中下舟船偷袭洛阳城，一举攻占黄河以南全部领土。
等到九月时，李世民再败王世充，斩首三千，俘虏了王世充大将陈智略。
王世充帐下数万精锐，只有他本人逃脱。
其余尽数被俘虏回了唐营。
而在那时，张乃宽就是给李世民牵马的。
他今时今日的权势，也是从哪一战当中来的。
“看见了殿下。”
“就好似，看见了当初的陛下。”
张乃宽说道：“同样的泰然自若，同样的临危不乱。”
李承乾闻言，耸了耸肩说：“拍我马屁，也救不了你。”
“这不是拍马屁，是实话。”
张乃宽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或者殿下可以把这当成，一个老卒对殿下的评价。”
“呵呵，老卒……”
李承乾摇头笑了：“你张大人的确有过峥嵘岁月。”
“只是可惜了，现在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李承乾回头看向张乃宽道：“你可有为你的行为，感觉到些许的后悔？”
“我这人做事，永远都不后悔。”
张乃宽对上了李承乾的目光道：“再者，我走这条路也是迫不得已。”
“毕竟老卒这两个字，可不值钱啊……”
李承乾回头，怔怔的看着他。
张乃宽缓缓道：“我们当初，十几万人跟随陛下一同走出凉州。”
“最后活着回来的，十不存一。”
“可殿下恐怕不知道，这一成中有多少人是冻饿而死的。”
张乃宽抿了下嘴唇说：“我不怕死，我也不怕为大唐死战。”
“但是，我不想那么窝窝囊囊的冻死，饿死。”
“不过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不想死就只能吃人。”
“所以，我说我被逼无奈，也没什么错吧。”
张乃宽看着李承乾，淡然道：“但是殿下觉得我错了，那我就是错了。”
“可我也希望殿下能明白，我也只是想活着，仅此而已。”
第1458章：谁砸百姓饭碗我杀谁
“只是想活着……”
李承乾呢喃一句后，摇头笑了。
“想活着，就要吃人么？”
“想活着，就要害人么？”
“仁恒害己，己能害人……”
“难道你就没听过一句话，叫天理昭张报应不爽？”
李承乾看着张乃宽道：“难道，你就不怕报应在你身上？”
“报应？”
张乃宽也笑了。
“如果说报应的话，那些个当官的掌权者早就该死了。”
“他们手上，谁没沾着几十上百条的人命？”
“可他们哪一个不是活得好好的？”
张乃宽看向李承乾道：“殿下，您也不用与我说这些了。”
“我的命，早就注定了。”
“您要杀我也好，要剐我也罢。”
“终究，您是无法想从我口中听到您想听到的。”
“但有句话，算是我这个将死之人的善言吧。”
张乃宽神色庄重道：“殿下请切记，如果有一天您登上了帝位，就不要在与世家为敌了。”
“记得您曾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当时您形容的是百姓，可现在我要说的却是世家与权贵。”
“因为当朝陛下就是靠着世家与权贵才走到今天的。”
“甚至，你们李氏本身就是世家权贵阶层。”
“如果有一天，朝廷失去了世家和权贵们的支持，朝廷将寸步难行。”
他这话说的，起码是让他自己信服了。
可李承乾会相信这些吗？
当然不会。
作为一个后世人，他看到了太多太多因为世家而分崩离析的朝廷。
他也看过太多太多因为权贵而崩塌的王朝。
“或许吧。”
李承乾微笑着看着前方，已经即将结束的战局。
“我这个人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和抱负。”
“我只是单纯的想让这天下的老百姓都吃上饭，都不愁吃饭。”
“谁要是敢砸我给老百姓的饭碗，我就杀谁，仅此而已”
李承乾扭头看向张乃宽说：“你也不用担心你的家人，他们都被乾字营的人看着，不会有事。”
“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
“今天这些刺客只是一个开始。”
“明天，将会有更多的人过来。”
“还请张大人自己想好，究竟要死扛到什么时候。”
李承乾缓缓站起了身，说道：“除非那个想杀你的人死了，否则我能护得了你一天，却护不住你一辈子。”
说完这话。
李承乾朝前大喊道：“王芳，你不自诩比富老六强么？”
“怎么这么几个刺客，到现在都还没解决？”
此刻。
王芳手下的那些人已经上去了。
而他自己也闲暇在一旁，密切注视着场上的局势。
李承乾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王芳脸色泛红。
他的确是在李承乾面前吹过这样的牛。
同时，他自己也认为自己比富老六更配做这个六率的统领。
可现在呢？
这什么情况？
几个小刺客，半天都还没解决。
这不是纯纯打脸吗？
一时间，王芳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得将一腔愤懑都发泄在那些刺客的身上。
可怜那些刺客，怎么回事都没搞清楚，转瞬间就被杀了个丢盔卸甲。
更有甚者，干脆丢下武器，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了。
但这时候想跑，还来得及吗？
在他们进入这客栈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
李承乾没打算让任何人离开，更没打算让这些刺客活着离开。
砰砰！
那逃跑的刺客刚刚翻身上墙两声震耳欲聋的炸响便划破夜空。
刺客浑身剧烈抖动一下，直直的从墙上摔了下来。
墙后。
罗定安淡定的收回了还在冒烟的火枪。
由此便不难看出，刚刚刺客究竟经历了什么。
罗定安随手将火枪丢给了身旁的一名军卒。
“一会记得写个奏报传给军械营那边。”
“这连发火枪很是不错，就是重量稍微轻了一些，开枪时有些飘。”
连发火枪自然是军械营最新研制出来的。
只不过，还没有装备到军队当中。
这一次也算是做了个小实验。
作为实验者，罗定安当然要给人家一个反馈。
院内。
战斗已经彻底结束。
八名刺客，两个被射死，三个被砍死，一个被罗定安用连发火枪打死，另外两个皆被生擒活捉。
李承乾迈步走了过去。
这两个刺客被打的鼻青脸肿不说，下巴也都被卸掉了。
当然。
卸掉他们的下巴，并不是为了折磨他们，而是为了不让他们自杀。
王芳作为江湖人。
当然清楚这些江湖死士的德行。
这些死士在行刺任务失败后，往往都会立刻自杀成仁。
可李承乾也说了，他要活的。
所以，王芳也不得不多费一些手脚。
要不然也不至于动作这么磨蹭。
此刻。
瞧着地上的俩人。
李承乾看了眼王芳说：“有办法让他们开口么？”
“回禀殿下。”
王芳毕恭毕敬的插手说：“让他们开口的办法，属下有的是。”
“给你一晚上时间。”
“等他们开口了，就来找我。”
李承乾道：“我留在这和张大人喝酒聊天，什么时候你审出来，我什么时候离开。”
“那殿下可得喝快点。”
王芳看了眼地上的两个刺客，嘴角一勾道：“最多，您还能喝半个时辰。”
“那好。”
“我就看你的表现了。”
说完。
李承乾就又回到了桌旁。
王芳等人则是带着刺客离开了当场。
时间不长。
张忠又带着一批人补了进来，护卫在院落左右。
今夜，注定是个不太平的夜晚。
李承乾也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外面有乾字营，里面有六率。
几个统领连带着罗定安，不间断的巡逻各处。
至于他居住的那层楼。
他并没有部署任何兵力和护卫。
其一是怕打扰到苏清灵与卢婉洁他们休息。
其二他们的目标是张乃宽，轻易也不会去触碰李承乾的家眷。
再者最后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楼上可是有苑鸳呢。
没事儿闲的去找苑鸳的麻烦，那是长了几个脑袋？
苑鸳那超绝的剑法，举世无双。
近她三步以内，即便是李承乾也仅仅只能保证自己能活下来而已。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当中。
来了两波刺客。
但无一例外，要么是被张忠给弄死了。
要么干脆被罗定安带着一群人用火器给围剿了。
而待月色升到当头时。
浑身血腥味的王芳走了过来。
“殿下。”
王芳面朝李承乾拱手说：“他们开口了……”
第1459章：什么来路
“开口了？”
李承乾挑眉看了王芳一眼：“用了多少时间？”
“大概半个时辰。”
王芳躬身说道。
李承乾闻言顿了顿，起身用手指点了点王芳的胸口。
“你这家伙，总算是说到做到了一回。”
听见这话，王芳的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
自己平时都是说到做不到的？
不过说起来，他的确是吹了不少没能实现的牛。
“行了。”
“别愣着了，赶紧领我去看看去。”
李承乾摆手说道：“我倒也想知道一下，这些人是什么来路。”
虽说心里面早就有了准备。
但有些事情，还是亲耳听见比较有趣。
“是。”
王芳没有迟疑。
领着李承乾，顺着小路，走向一间空出来的院落。
如今整个客栈都被李承乾包了下来。
进进出出，里里外外，全都是六率和乾字营的人。
等走到那院子，几个六率的兄弟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
见李承乾过来，几人立刻施礼：“属下，拜见太子殿下！”
“免了！”
李承乾随意的挥了挥手。
当走过其中一人身边时，不禁顿了下。
他抬手指着那个一个体型消瘦的汉子道：“如果我没猜错，刚刚动手审问的，就是这个兄弟吧？”
“殿下明眼。”
王芳躬身说：“刚刚负责审问的就是他。”
“呵呵。”
“有点本事。”
“竟能让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开口。”
李承乾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赏之意。
他扭头瞥了眼王芳，道：“以后就把他领在你身边做事吧，给你当个副手。”
说完。
李承乾便迈步走进了院内。
王芳和那汉子都愣在原地。
汉子看向王芳，一脸难以置信。
王芳则是轻叹口气道：“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等明儿，我会把官服给你的。”
说完，王芳就迈步追上李承乾。
……
院内。
李承乾左右环顾一眼。
“人呢？”
“就在屋里。”
王芳走上前为李承乾引路。
在王芳的引领下。
他们来到了院中的偏房。
还没等进门。
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就从屋内飘散出来。
即便李承乾，面对这样的境况时，也不由抽出帕子，掩住口鼻。
这味道，简直比杀猪还恶心呢。
“别的不说。”
“在审问犯人后造就出的现场的恶心程度，你绝对是超过了富老六了。”
当初，富老六也是用了特殊的方法，让几个死士开口。
但那时候，李承乾好歹还能保持一个神态自若。
可这次倒好。
逼得他都得拿出帕子捂住口鼻，才能避免自己不被熏得吐出来。
走进屋内。
当看见屋内的惨状时。
李承乾一阵头皮发麻。
两个活下来的死士，全都没落好。
两个人加在一块，身上都凑不出来一块好肉。
尤其是左手边的这个，最为惨烈，大腿处都能看见森森的白骨了。
另外一个也没好到哪里去。
脸上的肉都少了一块。
得亏是这些人是到了自己手底下，而且也是在为自己做事。
要不然，李承乾得知这些人的手段，非得发兵灭了他们不可。
这特么不是活阎王么。
李承乾皱着眉问：“谁开口了？”
“这边这个！”
王芳伸手指了指那个腿骨汉子。
“人家都招供了，哪里还能绑着人家。”
“怎么着，也得对人家好点么。”
李承乾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耨，把这东西给人家擦上。”
“然后，再来些好酒好菜。”
“起码，不能让人家说咱们怠慢了外来的客人吧？”
外来的客人？
王芳不由暗暗咋舌。
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对待客人的主家啊。
不过，他也不得不佩服李承乾的神态自若。
要知道。
即便是他这样的人物，刚开始看见这样的场面时，也忍不住吐了一场。
李承乾转身来到院中等候。
王芳则是招呼几个人，按照李承乾的要求开始忙活起来。
为那行刺的死士提供药品的同时，又把他上上下下的清洗一番。
看着没那么恶心了之后，王芳才把他给领到李承乾面前。
这一时间。
李承乾已经让人在院内准备好了吃食。
李承乾端坐桌案的一头，对那死士招了招手说：“过来坐吧，别客气！”
死士咬了咬牙，深深地看了李承乾一眼后，还是来到了李承乾的对面坐好。
李承乾将面前一杯烧酒递给对方道：“叫什么名字？”
死士捏了捏酒杯，怅然苦笑说：“王根生。”
“王根生……”
“这名字可有够土的。”
李承乾勾着嘴角说：“不过也能看得出来，你是出身在平常百姓家吧？”
“呵呵。”
王根生看向李承乾说：“出身什么的，对于殿下来说，重要么？”
呦呵。
胆子不小啊。
还敢反问我呢？
“王芳。”
李承乾回头看了眼王芳问道：“刚才他说为什么要来到客栈行刺来着？”
王芳拱起手，如实回答道：“说是受了城内一个姓张商贾指示。”
“姓张的商贾……”
李承乾挑起眼帘看向王根生道：“这姓张的商贾是什么来路？”
“殿下那么聪明的人，何必问我呢？”
王根生依旧看着李承乾说：“难道，殿下心里没有答案？”
第1460章：送他去李世民面前
回到客栈内。
李承乾就让人将李御找了过来。
这一次，李承乾把李御带过来就是为了有个能说话的贴心人。
并不是真的让他去上阵搏杀，或者怎样。
下人过去叫人时，李御早已休息。
不过，听见李承乾叫自己。
李御还是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下楼与李承乾相见。
李承乾开门见山，将和那刺客的对话如数告诉给了李御。
“有时候也不得不说，我父皇看人时的确也有些问题。”
“尤其是对待这些个明明人品有问题的巩固时，每每都处理不到位。”
“人家求情，他就立刻吐口。”
李承乾扭头看向李御：“李叔，你对此怎么看？”
李御眉头微微皱起。
他现在关心的问题不是张亮，而是李承乾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番话。
说起来，他和李承乾之间的交情并没有那么深厚。
虽然李承乾是管他叫李叔，但他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李承乾的长辈。
他对李承乾，就是单纯的下属对上级的尊重而已。
可今时今日，李承乾竟然对他说出了这番明显有些交浅言深的话，着实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李承乾当然能看出他的窘迫与尴尬。
“李叔。”
“你不用想太多。”
李承乾轻挥了下手：“您就如实说就好。”
“让人来太子所落脚的地方行刺，大逆不道至极。”
李御轻蔑一笑说：“普天之下，恐怕也没谁比张亮的胆子更大了。”
“是啊。”
李承乾有些无奈的摇头道：“这个张亮的胆子的确是大得很啊。”
“可我着实有些不好处理他。”
“想必李叔也应该听说过我和张亮的事。”
“那时，也是证据确凿，但我父皇还是心软，不忍处置功臣。”
李承乾缓缓道：“最后，所有的事情都让张善帮他背了锅。”
李御闻言，心中一动。
“殿下的意思是……”
李御挑眉看向李承乾说：“要不等回京之后，我亲自去一趟郧国公府？”
“不忙，不忙……”
李承乾摆了摆手：“我叫李叔叔您过来，可不是让您去杀人的。”
杀人多容易？
他有无数种办法，让张亮人头落地。
可这不是张亮死不死的事，而是关乎到大唐的那些肱骨。
正如李承乾对王芳所说，一个人的死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身后到底站了多少人。
一个张乃宽的身后都站着十余万人。
那张亮的身后，自然只多不少。
如果贸然处决了他，对于当下的大唐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别人不知道，李承乾可清楚的很。
武则天不就是因为滥杀肱骨与贵族才导致大唐开始走向下坡路的吗？
这一下，李御就更搞不清楚李承乾的意思了。
既然不是要自己杀人，那跟自己说这番话的意义何在？
难道，他就是想找个可以倾诉的人？
但据李御对李承乾的了解而言，他绝不是这样的人。
他做事，虽然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但他却从不做无用之事。
李御想不明白，所以干脆开口问：“那殿下的意思是……”
“上一次，我父皇是因为事小，所以才放过了张亮。”
李承乾看向李御道：“那这一次，我们不妨就把事情捅到天上去。”
李御搓了搓手指：“那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你帮我送个人回京城，送到我父皇的面前去。”
“送谁？”
李御挑眉问。
“张乃宽！”
张乃宽？
李御有些诧异。
不过很快，他也就猜到了李承乾的谋划。
以现在这样的情况而言。
不论张乃宽是否招供开口，张亮都得杀了他灭口才行。
要不然，一旦张乃宽到李世民面前说出什么话来。
他的官途也就彻底走到了尽头。
如此一来。
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也就可想而知了。
想明白这些。
李御的心头不由生出一股不满情绪。
原来，这家伙是把自己当成了鱼饵了呀。
他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很讨厌被人算计。
此刻。
李御的脸上情不自禁的闪过了一抹不悦的神色。
李承乾自然是看见了的，连忙补充道：“您放心，沿途我都会派人护卫在您的身边，帮您处理掉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殿下多虑了。”
“李某不是怕死之人。”
李御微微昂头说：“我只是讨厌被人算计罢了。”
他这话说的无比直白，也把李承乾说的尴尬无比。
半晌。
李承乾才干笑着开口：“我也不想算计。”
“但李叔您也知道，秦州的水有多深。”
他来到秦州到现在，不过才半个月的时间。
可是这半个月里面发生了多少事，经历了多少事连他自己都有些算不清楚了。
李御也随行在侧，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些事情的。
一时间，他也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李承乾则继续道：“以我的目光来看，在这里作怪的人肯定不止张亮一个。”
“他的身后也好，他的身边也罢，肯定还有其他人在。”
“所以，我设下此计也是不得已为之。”
“如果成功，咱们大唐往后的日子就不愁了。”
李承乾直直的望着李御道：“难道李叔不觉得这样做是在为整个天下，为百姓谋福吗？”
作为太子也好，作为穿越者也罢。
他只希望能为这时代，这天下的百姓多做一点事情。
在他的心中，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大的过天下与百姓。
同时，他也希望每个人都是如此。
李御闻言后，挑了下眉头：“那我能不能问问，殿下为什么非要我去？”
“因为在秦州只有您才有这个分量。”
李承乾如实说道：“否则，就得我亲自回去。”
李御虽然没有被封赏什么爵位。
但就凭他是李渊贴身护卫这一点，他的地位，就无以言表。
要是谁敢跳出来在他面前搞刺杀的那一套。
他是有理由直接将这些事情捅出去的。
刺杀太上皇的贴身护卫，这罪名可不比刺杀太子轻很多啊。
那明摆着是打李渊的脸打皇家的脸。
如此一来。
即便李世民想保张亮，李渊都不会轻易退步了。
李承乾见李御久久没有回话，便说：“如果李叔叔不愿意，我也不强迫您。”
“您继续留在秦州，与我一同查案就是。”
“算了吧。”
李御突然笑道：“我在秦州待了这么久，早就够了。”
“如今殿下给了我一个回京城的机会，我哪里会不珍惜呢？”
“殿下放心，您交代的事情，李某人一定办好。”
“我也一定会把张乃宽活着带回京城，带到陛下面前……”
第1461章：你自求多福
李御这么说也就意味着他同意了李承乾的谋划。
闻言后，李承乾也长松了口气。
正如之前所说。
张乃宽人微言轻，说到底也只是个县令而已。
杀了他，即便是被人查出来，那也没什么。
凭借着李世民对张亮的信任。
难道李世民会因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牵马将就跟帮助过自己得到皇位的股肱之臣翻脸？
显然。
这并不可能。
所以，想要通过这件事情去搞张亮，必须得增添一些砝码才行。
而李承乾想到的砝码，无非是利用押送人的身份来说事。
只要张亮出手，押送人就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直接把这件事情捅出去。
可是，这有个前提。
那就是押送人的身份足够重要。
在现在的秦州。
真正的大人物只有两个。
一个是李承乾这个当朝太子。
其次就是李渊的贴身护卫，大唐的开国元勋，李御。
如此一来，送张乃宽的人选，除了李御就是李承乾自己。
李御要是不去，那就得他这个太子亲自回去。
可现在，秦州的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
一来一回就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又有多少人会趁此机会隐藏罪证。
李承乾拖不起，朝廷更拖不起。
如今，李御主动承担下这个任务，李承乾当然是高兴的。
……
次日一早。
李承乾便叫来罗定安，让他选出一百乾字营兵卒交给李御调遣。
同一时间。
他又让人将张乃宽带了出来，光明正大的送上马车。
就在张乃宽要上车时。
李承乾突然对张乃宽笑着说：“张大人不要怕，你走之后，我会全权保护你家人的安全。”
“到了朝廷后，你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压低声音，反而还刻意加大了音量。
张乃宽见状，满脸的迷茫与不解。
他可是什么都没有对李承乾说啊。
而且他还明确表示过，自己不论如何也不会站在李承乾这一边。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番话？
可很快，张乃宽就反应过来。
因为他看见人群中有好几个人在听了李承乾的话后，转身就走。
张乃宽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无奈。
他苦涩一笑道：“不得不说，殿下的策略真的高明。”
“高明么？”
李承乾勾着嘴角说：“那可是我的名字。”
李承乾字高明，这是众所周知的，并不是秘密。
此刻。
见他还和自己开玩笑。
张乃宽也是有些无语。
“殿下。”
“到了这种时候，您不如说些别的吧。”
张乃宽长长的呼出口气，说：“我知道，您是打算借助我当鱼饵把某人给引出来。”
“但我要说的是，人都不是傻子，在看见了这样的情景之后，不见得会上当。”
张乃宽看向李承乾说：“没准，你的谋划会失败。”
“是么？”
李承乾依旧面带微笑，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的谋划会不会失败，具体还是要看那人的心胸如何。”
“不过据我所知，那人的心胸可没有那么的宽阔。”
“他如果知道，你去京城的目的，必然会第一时间过来找你。”
张亮的心胸怎样，李承乾再了解不过。
那简直就是一个心眼小的跟针眼一样的家伙。
不论张乃宽去京城的目的是什么，他肯定不会让张乃宽活着。
在路途当中，就得派出数不清的死士与杀手，前来收取张乃宽的性命。
张乃宽给他做了那么多年的事，哪里不了解他？
更有甚者，张乃宽曾几何时就帮他清理过不少人。
如今想到马上要被清理的，是他自己时。
张乃宽的脸上就不禁浮现出一抹绝望神色。
“飞鸟尽，良弓藏。”
“现在我这条狗没用了，当然是要被处理掉。”
张乃宽好似看破生死一样，朝李承乾道：“不过殿下，您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秦州的水，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深。”
“而且我背后的主家，可不仅仅只有他一个。”
张乃宽挑了下嘴角说：“所以殿下，你这次注定要失望了。”
“失望不失望无所谓。”
“你帮着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这样的结局对于你来说，也算是报应。”
李承乾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提前提醒你一句。”
“接下来一路上，你自求多福。”
“我的那些手下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抓捕刺客，不是为了保护你。”
李承乾朝着张乃宽说：“当然，我也希望，等我回到京城时，可以在京城见到活着的你。”
说完这话。
李承乾也不管张乃宽是个什么表情，转身便回到了行馆之内。
至于张乃宽。
他站在原地怔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等他回过神，走上马车时，脸上多出了几分慷慨赴死的模样。
另一边的李御。
见到他们这边聊完了。
也立刻下达了行军的命令。
“出发！”
队伍缓缓朝着东城门行进。
李承乾站在原地，望着队伍，脸上的表情愈发古怪起来……
第1462章：燕王李祐
等张乃宽等人彻底消失在视野当中后，罗定安来到了李承乾的身后。
“殿下，有人送东西过来了。”
罗定安低声在李承乾耳旁说道。
“什么东西？”
李承乾头也不回的问。
“是一封信。”
罗定安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封信件递给李承乾：“来人说，这上面就是殿下您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
李承乾有些疑惑，接过信件，随意的翻开查看。
等看见第一行后，他也就了然了。
之前，他曾在江湖情报社买了一条足以将张乃宽扔进大牢的消息。
而这书信上写的就是。
“这帮人的办事效率还是蛮快的么。”
李承乾简单的扫了一眼，就将书信放进了信封。
“现在还用不到，等回头再说。”
他又将书信递给了罗定安，说：“你先帮我收好。”
“是。”
罗定安收起书信。
“怎么样。”
李承乾转而问道：“让你做的事，你都做好了么？”
“按照殿下的吩咐。”
“跟着一起回去的一百三十兄弟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而且按照您的吩咐，队伍里还配备了十把连发火枪。”
罗定安点头道：“只要不是成群结队的正规军，连他们百步都接进不了。”
“那就好。”
李承乾应了一声，转过身走向客栈。
罗定安迈步跟上。
跟在李承乾身后，罗定安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欲言又止。
直至走进屋内。
罗定安才开口道：“不过殿下，您之前不是说，此事还有其他人参与么。”
“可现在，您把张乃宽送回去，这不是打草惊蛇？”
如果那些人听见了风声，纷纷跑出来灭口。
那他们这事，还怎么做？
“的确会打草惊蛇。”
李承乾慢慢坐下，然后道：“可我要的不就是蛇么？不打草，他们怎么会出来呢？”
罗定安闻言一愣。
李承乾缓缓道：“行了，你也别纠结这些事。”
“有这个时间。”
“你不如去查查那些平时和张乃宽来往密切的家伙。”
“我总有一种感觉，在秦州，张乃宽只是个小人物。”
李承乾眯了下眼眸：“甚至……他身后的张亮都是小人物。”
罗定安不由暗暗咧嘴。
张亮还是小人物？
要知道，张亮可是当朝的郧国公，李世民面前的大红人啊。
如果他都是小人物的话，那谁才是大人物？
……
与此同时。
长安城一个十分不起眼的胡同里。
一个中年人步履匆匆，向前疾行。
中年人大约四十岁上下的样子，眉眼凌利，体格强壮，一看就是个军旅出身的好手。
等来到一座民居外时。
中年人突然停下脚步，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后，才伸手推开院门走进院落。
院落就是普通的民宅，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左右安静的很，似是根本无人居住。
中年人轻车熟路的来到主屋门外，很有节奏的敲了三下房门，又对门内说了句：“燕！”
吱呀……
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个眼睛上恒跟着一道伤疤的男子打开了房门。
男子走出房门，面朝中年人躬身施礼：“拜见郧国公……”
“免了！”
这中年人正是郧国公张亮。
“在这种地方，还是别叫我国公的好。”
说着。
张亮迈步走进了屋内。
他左右看了看，问道：“殿下来了没有？”
“已经到了。”
疤脸男子点了点头。
张亮也不多废话，转身走向摆放在墙边的木质衣柜。
他伸手拉开柜门，衣柜里面赫然露出了一条幽深的通道。
张亮想也没想，附身便钻了进去。
而在他进去之后。
疤脸男子立刻上前，关闭柜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坐在屋内的桌案旁喝起茶水来。
另一边。
张亮顺着通道一路向下，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一会后，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虽然没有阳光映射在这里，但周围的灯球火把与亮子油松依旧将这里照的亮如白昼。
当张亮走过来时。
场内已有数人围坐在桌旁。
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人过中年，只有一个年轻人端坐在中间主位。
见到张亮过来。
年轻人立即起身施礼：“张叔叔。”
这个年轻人的气度不凡，剑眉虎目，眉宇间竟有一丝李世民的神韵。
张亮看见他时，不免也有些走神。
张亮回过神来，赶忙道：“您是君，吾是臣，这天底下那里有君给臣施礼的道理。”
“燕王殿下快快请坐。”
此言一出，眼前年轻人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当朝只有一个燕王。
李世民第五子，李祐。
“张叔叔言重了。”
“在我心中，您永远是长辈。”
李祐轻笑一声，随后还亲自上前拉着张亮的胳膊让他落座。
张亮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但眼眸却闪过一抹明显的轻蔑之意。
他嘴上虽然说的恭敬。
但心里，其实并没有将对方当回事。
李祐似是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嘴角略微动了动，但却并没有说话。
等到众人都落座后。
李祐也来到中间主位坐好。
“今天我找大家来，不是为了别的事，只为秦州。”
李祐面朝众人道：“大家也都知道，我父皇最近派我那个皇兄去了秦州查案。”
第1463章：没有一个不该死
那站出来说话的中年人，不是别人。
正是燕王李祐的舅舅，御史中丞阴弘智。
他是阴妃的同胞弟弟，凉州阴家的现任家主。
显然。
李承乾猜错了。
罗定安也猜错了。
他们都先入为主的觉得，秦州之事与一直与李承乾不和的李泰有关。
可实际上。
这事与李泰并无关联，而是在场的这些人的谋划。
在这个地方。
阴弘智比李祐更有话语权。
当他站出来说话时，在场所有人除了张亮外，都安静下来，神情肃穆的看着阴弘智。
阴弘智对此也很满意。
“大家也都知道。”
“秦州县令张乃宽那是咱们的人。”
“现在，他却落到了李承乾的手里。”
阴弘智摇头轻叹道：“幸亏张乃宽还算忠良，直至今日都没有开口说出任何话来……”
周遭几人闻言，也都面露愁容。
其中有人道：“张乃宽在秦州纵横十数年，为我们做事也有十年光景了。”
“知道我们很多秘密，甚至知道我们多年来的暗中谋划，如果他开了口，我们……”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
但在场众人也都不是傻子，自然都知道后果。
以他们的所谋所图，一旦东窗事发，将是灭顶之灾。
李祐也面带忧色的看向自家亲娘舅。
“舅舅，您看……”
“闭嘴！”
阴弘智瞪了他一眼，顺口呵斥了一句。
李祐被舅舅的眼神吓了一跳，怯懦的低下头。
“张乃宽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
“要是他没这份忠心在的话，我也不可能让他跟随我们十几年。”
“只不过，李承乾那厮心狠手辣，我实在是不知道他会对张乃宽做些什么。”
阴弘智一边摇头一边道：“一旦他顶不住，说出些什么来，那咱们可就全完了。”
这时。
还不等别人说话。
张亮突然摇头笑了。
阴弘智见状，不禁皱起了眉头：“张大人笑什么？”
张亮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当然是阴大人说的好笑。”
“好笑？”
阴弘智歪了歪脑袋，轻哼一声：“难不成是张大人有什么更好的谋划？”
“我可没有。”
“只是我觉得，阴大人把李承乾想的太简单了。”
张亮捏着茶杯慢悠悠道：“他这些年做事的风格，有时候看起来的确是毫无章法。”
“但是，谁看见过，他失败？”
“他想做的事情，又有那一次，没有做成？”
张亮看向阴弘智道：“我的线人已经告诉我，现在李承乾已经将张乃宽送来了京城。”
“至于目的，我不清楚。”
“但通过李承乾往日的行径来判断，这里明显有鬼。”
张亮眯了下眼眸：“搞不好，他已经察觉到咱们的存在了……”
“既然这样。”
阴弘智扶着桌案说道：“我们更应该为了大事做些什么了。”
“哈哈哈哈……”
张亮仰面笑了了声。
“阴大人，您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啊。”
张亮瞥眼看向阴弘智说道：“阴大人可知道，那张乃宽是被谁护送回来的？”
“护送他回来的。”
“正是太上皇的贴身护卫左翊卫大将军李御！”
此言一出，满场尽是一片吸气声。
哪怕是阴弘智，此刻脸上也泛起了涟漪。
不过，这份涟漪并非惶恐，而是愤怒与仇恨的火光。
“李御。”
“太上皇的护卫。”
“即便是陛下见了，也要给三分薄面。”
“本领也好威望也罢，我张亮也只有望其项背的份。”
“让我们出去与李御对拼，说是蚍蜉撼大树，也不夸张吧？”
张亮一边摇头，一边阴阳怪气嘟囔道：“所以啊，阴大人的谋划，着实有些可笑。”
阴弘智闻言，眉头皱的更深。
看着张亮的眼神里都露出杀机了。
阴大人瞪着张亮道：“如果你有什么好的计策可以化解这次危机，你直接说出来就是。”
言外之意，我不想听你的阴阳怪气。
“还能有什么好计策？”
张亮缓缓站起身说：“这一次，事关咱们的生死，所以大家伙就别掖着藏着了。”
“一旦张乃宽回到长安城，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大家伙还是齐心协力，想办法让张乃宽死在半路上吧……”
张亮眯着眼睛搓着手指道：“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才永远不会说出话来。”
……
秦州。
富老六飞速跑进了客栈，来到李承乾的面前。
他面带兴奋道：“殿下，真让你给说准了，那些人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李承乾挑起眉头，看向富老六道：“是谁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一个姓赵商人。”
富老六微微欠身说：“这家伙实在是看不清楚眉眼高低。”
“在这时候，竟然还敢纵容子侄惹是生非。”
“我按照您的吩咐，直接就把他的一家老小给抓了。”
“结果，在搜寻他家书房的时候，竟在他的书房里找到了一个暗格……”
李承乾闻言，揉了揉下巴问：“暗格里面，是什么东西，你可有看过了？”
“当然。”
富老六伸手入怀，将一叠信件递给李承乾：“暗格里面全是这样的信件。”
李承乾接过信件，一一的翻开查看。
只是看见第一封信，他的脸色就变了。
“贞观五年，秦州赵庄产粮十万石，发往东北，得钱六十万。”
贞观五年。
如果李承乾没记错，哪一年正在跟东北三番交战。
然而。
自家却出了蛀虫，将粮食卖到东北资敌……
这对得起那些以身殉国的兄弟吗？
李承乾的脸色十分难看，继续翻看第二封信。
“贞观七年六月中旬，太子西征，朝廷拨款五百万钱，粮食十万石，用于平复民间粮价之用。”
“受秦州县令委托将粮食贩卖至西域，得钱七十万……”
第三封信。
“贞观十年，武研院取缔折冲府。”
“受秦州县令委托，贩售兵器甲胄约两万套去往西域，得钱四百万！”
看到这里。
李承乾看不下去了。
他直接将所有的书信都捏成团。
“这帮混蛋……”
自己国家与外国开战时。
他们不说帮助自己国家的军队也就罢了，竟还趁着这个机会跑出去发国难财，将粮食卖给敌人。
除此，他们甚至还挪用朝廷为了应对灾情的粮食出去私售。
这也就更别提，贩卖武器与甲胄到别的国家了。
这是要干嘛？
上天吗？
李承乾恨得咬牙切齿：“真是该死啊，这些人就没有一个不该死的……”
第1464章：大唐小透明
“人带回来没有？”
李承乾抬头看向富老六。
“都在后院审着呢。”
富老六说道：“等一会有了消息，肯定第一时间来报给殿下。”
“我等不及了。”
“现在就带我过去。”
李承乾站起身说：“我倒是要看看，干出这些事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
客栈后院，一个偏僻的角落。
不等走到近前，就能听见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李承乾与富老六过来。
守在两旁的六率成员纷纷上前施礼。
“免了！”
不等他们下跪，李承乾便迈步走进了院中。
此刻。
院内两侧立起了十数根木桩，每一根木桩上都绑着一个人。
因为来的时间短，并且没有得到李承乾的授意，富老六的一些手段还没用。
所以，这些人的情况与李承乾之前看见的那些人相比可要好太多了。
起码绝大多数人的身上还没染血。
李承乾目光扫视一周，回头向富老六询问道：“谁是主事的？”
“他！”
富老六抬手指向一个正在受刑的中年胖子：“他就是赵东升！”
“赵东升……”
李承乾眯了下眼，迈步走了过去。
富老六是个江湖人，他手下的兄弟基本也都是。
这些人可要比乾字营的那些个家伙会玩多了。
为了让人开口，他们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牢狱中常见的鞭刑，插针，灌水等等在他们这里简直就是小儿科，一个分筋错骨手就足以秒杀。
骨骼错位的疼痛感，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
用一句电影中的名言来形容，便是“分分钟就能让人爽到极点。”
眼前的赵东升显然就遭受了这样的待遇。
只见他的两个胳膊都被拧成了麻花状。
当李承乾走过来时，两个六率的兄弟正在那一根一根的掰手指呢。
见到李承乾过来。
两人才停下动作起身向李承乾施礼：“拜见殿下。”
李承乾挥了下手说：“你们继续忙你们的。”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躬身道：“是。”
随后，两人就继续开始招呼起赵东升来。
李承乾走到赵东升身边。
骨骼错位的疼痛，让赵东升的五官都发生了些许的移位，表情看上去更加狰狞恐怖。
“赵东家是吧？”
李承乾面带微笑的看着赵东升道：“我这些兄弟的招待怎么样，您觉得满意么？”
本来身体上的疼痛，就已经让赵东升难以忍受。
现在，眼前还来了个看热闹的，这简直就是对他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赵东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李承乾……你不得好死……”
“我好死不好死，你应该是看不见了。”
李承乾瞥眼看了下在赵东升身后忙活的那两个家伙。
“喂，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没看见赵东家觉得不满意了么，还不加把劲？”
两人闻言立刻会意，双双加大力道。
瞬间，耳轮中就听嘎巴嘎巴两声脆响。
赵东升那本来就已经被掰成了九十度角的大拇指，这一下干脆直接贴在了手背上。
“啊……”
赵东升的嗓子都喊劈了。
“哎呦呦。”
“这下子赵东家应该是满意了。”
李承乾歪头看着赵东升说：“怎么样，这次满意了没？”
赵东升瞪着血红的眼朝李承乾咆哮：“李承乾！你死了这条心吧！即便是杀了我，我也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李承乾勾着嘴角说：“我也没说我要问你啊。”
赵东升愣了下。
李承乾则道：“我就是单纯的想要折磨你。”
“让你加倍品尝一下，那些战场上因你而死的将士，以及那些因你而死的百姓是什么感觉。”
“而且我觉得，这还很是不够。”
李承乾搓着手指说：“毕竟份罪你一个人好像还偿还不了。”
赵东升猛然警惕起来：“李承乾，你想做什么？”
“你觉得呢？”
李承乾的眼神变得玩味起来：“我会去找你的女人，把她卖到西突厥去做奴隶。”
“李承乾……”
赵东升咬牙切齿……
“别忙着愤怒啊。”
“我还没说完呢。”
李承乾继续道：“找完了你女人，我还会去找你的孩子，男的就送去边关修城池，女的就发去边关的窑子里。”
“当然，还有你的父母，你的亲人们，我会把他们都送去古里干，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人间疾苦。”
“所有人，包括你的先祖，我都会一个一个的找过去。”
人活一世，有谁不在乎家人不在乎亲人呢？
赵东升也不例外。
祸害别人时，他或许不会想到这一层。
但现在，他是真的害怕了，眼神慌乱，手足无措。
“九族皆灭你知道是什么感觉么？”
李承乾仰头说：“那时候，你的家族将不复存在，谁也不会知道你们。”
“这是你自己犯下的罪。”
“你就自己，好好享受吧……”
说完，李承乾作势要走。
然而。
还没等他转身。
一道话音便在他的身后响起。
“是……是燕……燕王……”
李承乾陡然停下脚步。
他回头茫然的看着赵东升：“燕王？”
燕王李祐？
那个大唐小透明？
这怎么可能？
燕王李祐，李世民的第五子，与四子李泰同年出生。
在李承乾的印象里，他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小透明。
政治比不上李承乾，军事比不上李恪，也不如李泰会讨人喜欢，李世民也不是很宠爱他。
只是给他封了个幽州都督以及燕王的虚职挂着。
平素里，参与朝会都少之又少。
而秦州是什么地方？
李世民的龙起之地，这里错综复杂的关系，饶是李承乾都得望而却步。
李祐那样的小透明，能在这里搅动风雨？
他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李承乾贴近赵东升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五弟怎么可能会谋划这些事？”
“事已至此。”
“我怎么可能会和殿下说假话？”
赵东升仿佛泄气的皮球般，对李承乾道：“这一切都是燕王，不，准确来说，是阴弘智，都是他让我做的……”
“想必那些书信，殿下是看见了的，那些都是我与阴大人来往的证据。”
“其中有几封重要的，被我藏到了别处。”
“太子殿下，只要您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您。”
“那些证据，我也都可以拿出来给您……”
赵东升看着李承乾，恳求道：“我只求您，别为难我的家人……”
后面的话。
李承乾完全没听到。
他的脑海当中，只有燕王李祐以及阴弘智这两个人的身影。
第1465章：他要的是李家人的命
客栈内。
李承乾坐在椅子上，搓揉着额头，满脸费解。
燕王。
怎么会是他呢。
李承乾想不通，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在心目中，李祐一直本本分分。
不做违法之事，更不仗势欺人，对谁都笑呵呵的。
可这样的一个人竟在背地里做出了此等事情。
难道是因为缺钱？
可他生活在京城，吃喝用度都有朝廷管着。
怎么可能会闹到缺钱缺到需要铤而走险的地步？
一瞬间。
李承乾的思绪混乱，理不出头绪。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也就在李承乾神游太虚时，一道话音突然从身旁响起。
李承乾被吓了一跳，本能的站起身。
这时他才看见，苑鸳不知何时竟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
李承乾长呼口气：“你这家伙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苑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
练过轻功的人，基本都是这样，走路悄无声息，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过，李承乾没有发现她，与苑鸳走路轻并没什么关系。
只是他自己没注意到罢了。
但苑鸳也懒得跟他辩解，只道了句：“你不也一样。”
说起来，李承乾的轻功也不错，毕竟有铁拐李的技能包加持。
李承乾轻叹口气：“怎么了？饿了？”
“没有。”
“在楼上呆的久了，想下来透透气。”
苑鸳瞥了眼桌案上平摊开来的书信，当目光落到其中一封时，眼神明显起了些许的变化。
她伸手将那信纸捏起，上下扫视之后，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淡笑。
“原来你大费周章来到秦州，就是想要调查这个人呀。”
李承乾有些莫名其妙，狐疑的看着苑鸳。
“这封信，我看过。”
苑鸳随手将信纸扔在桌上。
“你看过？”
李承乾有些诧异：“在什么地方？”
“应该是郧国公府吧。”
苑鸳表情淡然的说：“那个死胖子死的时候，桌上摆着的就是这封信。”
死胖子死的时候？
死胖子是谁？
李承乾闻言心头陡然一动。
郧国公府，死胖子……
李承乾不由自主的站起身，直直的看着苑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五年前，我也记不清了。”
“反正当时我是看见这封信了的。”
“上面的内容，让我觉得有趣，所以就记到了现在。”
“只是没想到，这封信现在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苑鸳勾了勾嘴角说：“而你如果是在调查他的话，那就说明，那胖子死的不冤。”
此言一出。
李承乾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大概五年前的一桩案子。
郧国公府，遭遇刺客，府内肱骨老仆，遭遇刺杀身亡。
当时，这桩案子是长孙无忌亲自负责的。
然而最后却因为证据不足，以及追踪不到凶手的踪迹，方才不了了之。
李承乾只是听长孙冲抱怨了几句，当时也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这竟是苑鸳的杰作……
李承乾略微沉吟一下，道：“是谁雇佣你杀人的？”
苑鸳轻哼一声：“想杀就杀喽，还需要人雇佣？”
这不是实话。
李承乾了解苑鸳。
他知道，苑鸳虽然做事有些不计后果。
但是这个姑娘不会随意杀人。
李承乾眯缝了下眼睛，恍然想到了什么。
于是，李承乾就试探着问道：“该不会是和你母亲有关吧？”
苑鸳神色一紧，转而怒视李承乾，冷声呵斥道：“没有！而且我的事，你少打听！”
她这样的反应也就更加印证了李承乾的猜测。
据他所知。
苑鸳母亲的死因，是因为偷拿了馒头，被郧国公府内的家丁失手打死。
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么？
张亮手下的那些仆从是嚣张跋扈了些。
但大家大业的国公府，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馒头就杀人呢？
有那么一瞬间。
李承乾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
“我现在所调查的事情。”
“很有可能关乎到你母亲当年的死亡真相。”
李承乾缓缓坐下：“我或许，我可以帮你的母亲伸冤，让那个伤害你母亲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不用了。”
“他已经死了。”
苑鸳撇了撇嘴说：“我让他死的很惨。”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杀错了人。”
“他并不是幕后主使，他也是在帮别人做事。”
李承乾直直的望着苑鸳说道：“而你只是杀了他，却让幕后主使逍遥法外，这仇报的就没有任何意义。”
苑鸳好看的眸子猛然眯起。
她看向李承乾说：“怎么？你的意思是，我母亲是被张亮害死的？”
“即便不是。”
“也是一个和他有关的人。”
李承乾用手指划过眼前的信纸：“结合我现在手里掌握的线索，我可以百分百的确定。”
“张亮肯定是和某人，或者是某些人在很早之前，就一起谋划某些事了。”
“你的母亲很有可能是在那时候听见了一些不该听的话，所以才会被灭口。”
苑鸳猛然握紧了拳头，然后又缓缓松开。
她自嘲一笑道：“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么？”
“我娘已经死了。”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也不会张口告诉你真相。”
苑鸳苦笑着摇头：“所以，一切都晚了。”
“还不晚。”
“起码我们还活着。”
李承乾起身扶住苑鸳的肩膀道：“我只需要你告诉我当时你查到的消息。”
“杀你母亲的人是谁，他在国公府做什么，他死之前去了哪里。”
苑鸳是一个杀手。
李承乾可不相信，她在动手之前不会探查这些消息。
苑鸳顿了顿，道：“我只记得，当时他去了御史中丞的府邸。”
“御史中丞，阴弘智？”
李承乾双眉紧锁。
刚刚，赵东升也说，这一切是阴弘智谋划出来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阴家虽家势单薄，人口不多。
但在阴弘智这一代却十分兴旺。
尤其是在三望五姓被李承乾根除之后。
武威阴家更是声名鹊起，即便放眼京城都是有名的富户。
家主阴弘智位极人臣，姐姐阴氏更得颇得李世民宠爱。
多年来，阴弘智兢兢业业，围绕着李世民打转，李世民也很宠信他。
可以说。
他在朝中的影响力，仅次于长孙无忌与魏征这两人。
而眼前的这些事。
一旦东窗事发，就是极刑之罪。
阴家所获得的荣宠，顷刻之间就会灰飞烟灭。
阴弘智是个聪明人，他不会不知道这些。
可他为什么明知如此，还要这么做？
“不对，不对，都不对……”
“他不需要为了钱铤而走险，他也不缺钱。”
说到这些，李承乾陡然顿住了。
“不对，他想要的不仅仅是钱……”
李承乾抬头看向苑鸳，怔怔道：“他是要所有李家人的命……”
第1466章：李家与阴家
苑鸳疑惑的看着李承乾。
显然，她并没有搞懂李承乾这句话的意思。
阴弘智不是朝廷的大臣么？
李承乾摇头苦笑一声：“阴弘智和李家是有血海深仇的。”
“血海深仇？”
苑鸳更加不解。
李承乾倒也不吝啬，一一开始讲述起来。
说起阴弘智，那就不得不聊聊，阴家与李家的爱恨情仇。
李家暂且不谈，之前都说过了。
这里主要说说阴家。
一直以来，阴家都是响当当的武威大族。
要认真追溯起根源来。
阴家的崛起恐怕都要追溯到几百年前的北魏时期去。
从北魏开始，阴家就是名门望族。
后来阴弘智的爷爷阴寿投靠到了杨坚的麾下。
在任期间，率领阴家为杨坚开疆拓土，平灭叛乱。
杨坚得到天下后，便被封为隋朝的上柱国，赵郡公，使得阴家红极一时。
等到了阴弘智的父亲阴世师时，虽门庭比起祖辈稍显冷清。
但阴世师本人依旧还是皇家的独宠之臣。
弱冠时，阴世师就被封为骠骑将军，等到隋炀帝嗣位后，便被拜为张掖太守。
他先是亲自领兵，抵御吐谷浑及党项羌屡为侵掠。
又在辽东之役中，留守涿郡，平灭盗贼，确保后勤线的安危。
事后，隋炀帝，赐他刑部尚书，累官左翊卫大将军。
隋炀帝东巡时，授他西京留守，辅佐代王杨侑。
而阴家与李家的仇恨，就是因此而起……
李承乾慢悠悠的讲述道：“当时，隋炀帝让阴世师留守只是其一。”
“更重要的还是让他盯住在陇右地区颇有影响力的李家。”
“我爷爷那时候，守备太原，防备北漠突厥南下。”
“也就在这个时候，朝廷颁布了旨意。”
“令我大伯，我父皇，我三叔，前往长安接受殷封官职。”
说到这，李承乾笑了。
“虽然名义上是殷封。”
“但谁都能看出来，他这是摆明了让我爷爷把自己最得力的三个儿子送过去当人质。”
“当时，反隋的队伍蜂拥而起。”
“中原大地上也已经战火纷飞，各地的农民起义军接连不断的攻击朝廷的根基。”
“我父皇出言劝谏我爷爷起兵响应，我爷爷以外敌当前，屡屡拒绝。”
“可为了不被朝廷猜忌，我爷爷还是将我大伯李建成与五叔李智云派到了长安。”
“但谁也没想到，就在半个月后，北漠突厥突然南下。”
李承乾目光深邃的看着前方说：“哪一战，我爷爷输了。”
“隋炀帝勃然大怒，直接下令拘捕我爷爷以及太守王仁恭。”
“我父皇见事不妙立刻动身前往陇右募兵，做好随时起兵反抗的准备。”
“但没过多久，隋炀帝又遣使驰驿赦免我爷爷与王仁恭。”
“可经历这一事故，我爷爷的心已经寒了，同时也与朝廷生了嫌隙，开始暗中筹划起来。”
李承乾扭头看向苑鸳说：“之后发生了什么，你知道么？”
苑鸳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接下来，就是耳熟能详的晋阳起兵呗。”
“是，但也不是。”
李承乾摇头笑道：“我爷爷是怎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因为几个宫女和在宫闱内睡了一觉就起兵反隋？”
“他大可以将那些知道内情的人全部杀掉。”
“之后，谁又知道他做了什么？”
李承乾长呼口气，说道：“世人只知其一，却根本不知晋阳起兵的真相。”
“那晋阳起兵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苑鸳歪了歪头，疑问道：“难道，阴家与李家的仇怨，就是从这里来的？”
“嗯。”
李承乾点了点头。
“其实在我爷爷暗中筹划时。”
“身在长安城的大伯李建成就预感到大事将起。”
“所以第一时间带着我五叔逃回太原。”
“可在半路上却遭遇了阴世师的截击。”
“大伯勇武，能厮杀出重围，侥幸逃过一劫，但五叔年幼，不幸被阴世师逮捕。”
“阴世师不管我爷爷的交涉与恳求，第一时间将其拉到长安城街头斩首，想以此震慑陇右群雄。”
李承乾猛地握起拳头：“哪一年，我五叔只有十四岁……”
他有些无法想象阴世师的智商究竟是高是低。
用一个人的命去震慑群雄，往往都会起到反效果。
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以血债去得罪李渊。
这不摆明了，逼着李渊造反呢么？
李渊得知儿子身死，勃然大怒，亲率甲士三万誓师，随之兵分两路直奔长安城。
这才是晋阳起兵的全部过程。
同时也是李家与阴家血债的开始。
“那时候，李家三子，一个比一个能打。”
“我大伯建成善谋，我父世民善射善统，我三叔元吉善近身搏杀。”
“每每攻城时，兄弟三人必身先士卒。”
“不过半月，便横渡渭水，逼近长安。”
“阴世师急昏头了。”
说到此处时，李承乾的眼中也闪现出些许火光来。
“为了打压我们李氏集团的士气。”
“他直接让人去刨了我们李家的祖坟……”
李承乾不由自主的握紧拳头：“可还是那句话，用这种方式去震慑一个人往往都会起到反效果。”
“之后的事实也印证了这一说法。”
“如果说开始时，仇恨只是我们李家大房的。”
“那么刨掉李家祖坟之后，整个李氏集团都已经和朝廷有了血海深仇。”
“李神通，李孝恭，李道宗，柴绍，段纶等等一系列与李家有关系的人纷纷带着亲眷加入到了战局当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长安城风雨飘摇，不过半月便被攻破。”
“我爷爷入城后，下达的第一道旨意就是捉拿阴世师，杀其骨亲三族！”
李承乾勾着嘴角，目光阴狠的说：“阴世师的两个决定，便让数百亲人人头落地。”
“不过最后，我皇爷爷还是心软。”
“放过了阴世师的幼子阴弘智与幼女阴月娥二人。”
“爷爷称帝后，就把阴月娥赐给征战有功的父皇，成为父皇的妾室，隔年生下我五弟李祐。”
“玄武门之变前夕，阴弘智被受授予秦王洗马。”
“因他揭发隐太子建成昆明池之变阴谋有功，以及阴妃阴月娥颇得宠爱，李世民称帝后，立刻任命其为吏部侍郎。”
“北漠之战结束后，阴弘智就登上了御史中丞的为之，荣宠至极，不少勋贵都开始与之交攀。”
“在朝中，即便是我舅舅长孙无忌也要忌惮他三分。”
李承乾仰天长长的呼出口气：“我以为，他忘了，他改变了。”
“但现在看来。”
“他恐怕一直都没有忘记。”
“从开始，他就在筹谋颠覆乾坤，捣毁大唐江山……”
第1467章：藏拙
实际上。
前世的阴弘智就走上了造反的那条路。
只是这一世，李承乾觉得历史因为他出现了改变，他压根就没往哪方面想。
甚至都没把阴弘智与李祐这对舅甥放在心上，一心一意的防备李恪与李泰这两个家伙。
现在。
李泰基本上已经废了全部功力。
李恪也彻底投靠到了他的阵营。
他原以为一切都将走向正轨，大唐将会更加辉煌。
可谁能想到，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在李承乾叹息时。
苑鸳突然朝外走去。
李承乾见状一愣，赶忙开口问道：“你要干嘛去？”
“当然是报仇。”
苑鸳表情淡漠道：“既然他的身上也有我娘的血，他就该死了。”
“他的确该死。”
李承乾道：“但他，不该死在你的手上。”
“为何？”
苑鸳摊开手说：“他的身上可是有我娘的血啊。”
“是。”
“他的身上是有你娘的血。”
“但我不是跟你说了，这仇我帮你报么？”
李承乾沉了口气，起身看着苑鸳道：“不管怎样他都是朝廷命官是我父皇的宠臣。”
“难道你希望，因为这样一个人，导致自己被朝廷追杀，成为朝廷的通缉犯？”
苑鸳昂了昂头：“我早就是了。”
她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刺客。
手上的人命，何止十七八条。
早在来到李承乾身边时，她就已经是朝廷主要通缉的要犯之一。
“好。”
“既然你不为你自己想。”
李承乾迈步走向苑鸳，边走边道：“那你可为伯母，你的母亲想了？”
苑鸳闻言一怔，双眉微微皱起。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而言。”
“如果他稀里糊涂的死在家里，立刻就会被以国士之礼下葬。”
“他的姊妹兄弟，儿子孙子也都会受到朝廷的厚待，一辈子衣食无忧。”
李承乾走到苑鸳身前站定，道：“你觉得，这算报仇吗？你觉得伯母看见残杀自己的人得到这样的结果，会瞑目吗？”
苑鸳的嘴巴蠕动一下。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
但她也知道，李承乾说的是对的。
如果现在杀了阴弘智，那么对于阴弘智来说，反而算是一种解脱。
甚至他的家人还会过的比他活着的时候更好。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我也知道，你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李承乾伸手扶住苑鸳的双臂：“我现在手里已经掌握了很多东西。”
“即便不能让他九族皆灭，但也能让他丢官罢爵。”
“所以，你不能杀了他。”
“如果他死了，他所欠下的累累血债就都要烟消云散了。”
“这对于你来说不公平，对于他坑害的那些百姓来说更不公平。”
李承乾满脸真诚的看着苑鸳说：“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苑鸳深深地看了李承乾一眼。
“现在不杀他，也可以。”
苑鸳表情淡然道：“但将来有一天他要死的时候，我希望可以让我亲自操刀。”
“没问题。”
李承乾答应的痛快。
对于他来说，阴弘智死不死不重要。
重要的是阴弘智现在所谋之事以及他的党羽是谁，有多少。
可如果苑鸳把他提前给杀了。
那所有的一切就将提前终结，他所查的事情也将失去所有线索。
同时，所有即将浮上水面的危机也将重新潜伏到暗处。
这对于大唐来说是个危险，对于他来说同样也是。
见他答应。
苑鸳点了点头：“好吧，那就让他多活几天。”
李承乾闻言笑了：“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
“谢你愿意相信我。”
苑鸳不置可否的配了下嘴，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她的两个手腕都被李承乾给握住了。
直至现在，都没有松开。
苑鸳瞥了李承乾一眼：“杀那姓阴的之前，我不介意再多砍一双手……”
李承乾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
“嘿。”
“你这家伙真不识抬举。”
“这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名门贵女日日夜夜盼着想让本太子碰。”
“可你倒好，本太子不过就是抓了你一下手腕，你竟然还要砍本太子？”
苑鸳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紧接着，她大跨步上前，抬手就要揍。
然而这话是李承乾一边往后退一边说的。
等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他已经转身朝着楼上跑去了。
发怒的苑鸳。
可不是谁都能惹的。
即便是他，也得小心翼翼。
毕竟这娘们下手可没轻没重，要是把自己打出个好歹来，可没地方说理去。
而苑鸳也仅仅只是佯装罢了。
见李承乾跑上楼，她也没有真的去追。
站在楼下。
苑鸳看向桌案上那些信件，目光幽深。
“阴弘智。”
“我记得你了……”
……
长安城，燕王府书房之内。
李祐看着桌案上的地图，头也不抬的问：“那些人到什么地方了？”
“昨日已经出了武功。”
堂下一个小太监不紧不慢的回复道：“最多两天，就能回到长安城。”
“两天……”
李祐眯眼问道：“舅舅那边怎么说？”
小太监如实回答：“御史大人那边，好像没什么动作。”
李祐闻言，猛地握了下拳头。
张乃宽知道他们很多秘密，更知道他接下来的谋划。
如果张乃宽被带到李世民的面前，那别说他的脑袋保不住，很多人都得跟着一块死。
“如果舅舅不愿意出手的话。”
李祐目光阴狠道：“那这事就需要我们自己去解决了。”
小太监愣了愣，直直的看着李祐。
“你去磨盘村叫一些得力的家伙。”
“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张乃宽最好。”
“若不能，也不必强求，尽管厮杀就是。”
“反正不论如何，都不能让张乃宽活着回到长安！”
李祐陡然抬头看向小太监道：“你记住了么？”
小太监被他阴狠的眼神吓了一跳。
“奴……奴婢记……记住了……”
“下去吧。”
“是……”
从书房出来走出好远。
小太监才终于敢将那口粗气呼出来。
世人都说。
李祐是一个闲散王爷。
政治方面，不如李承乾。
军事方面，不如李恪。
诗词书画为人处世，又没有李泰那般圆滑，招人喜欢。
如李承乾所言。
他在李世民的诸多儿子当中，就是一个小透明。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嘲笑过他的碌碌无为。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么？
显然，并不是。
他是一个聪明人，还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至少，他藏拙的手段，比起李承乾来说要高明的多得多，也成功的多得多……
第1468章：皇嗣苦
甚至可以说。
他比李承乾还要聪明。
至少。
在那些书信没有被富老六找出来之前。
李承乾还以为这一切都是李泰搞出来的呢。
在一切真相大白时。
即便是李承乾自己都有些佩服李祐的这份隐忍了。
李泰闹的最凶的时候，他没有选择投靠过去。
李恪在南方造反的时候，他也没有选择从善如流，跟着一起发难。
一直默默地发展自己的力量，躲在暗处当了十几年的老六。
不过仔细想来。
李承乾不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么？
他开始时，不也是只想着藏拙自污，只想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那个皇位远一点么？
只不过，他和李祐努力的方向不同，但本质上并没什么差别。
一个是想远离，一个是想接近。
……
秦州客栈之内。
李承乾坐在后院与苑鸳一起对着月色小酌。
但说是小酌。
实则，就是他自己个人喝闷酒罢了。
压根没和苑鸳说几句话，甚至都没往苑鸳那边看。
苑鸳倒无所谓，她一个人惯了，自斟自饮，也不觉得无聊。
就在这时。
李承乾突然发出了一声略显苦涩的笑。
“笑什么呢？”
苑鸳有些好奇的扭过头。
“没什么。”
“就是想到了这些年的境遇。”
李承乾放下酒杯说：“仔细想想，是真的苦啊。”
“苦？”
苑鸳撇了撇嘴：“你可是大唐的太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苦什么苦？”
“没错。”
“我是大唐的太子。”
“但俗话说得好。”
“皇嗣苦，最苦是皇子。”
李承乾慢悠悠的说道：“能力出众，就会成为父亲兄弟的眼中钉肉中刺。”
“能力不堪，会被天下人耻笑，还要被父母兄弟鄙夷。”
“可你的能力，没有人可以否定。”
苑鸳也放下了酒杯：“难道这天下，或者历史上有谁做太子，比你做的还好？”
李承乾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这话也就你敢说，我是想都不敢想。”
李承乾道：“我现在不怕自己做得多，就怕自己做的不够，怕对不起我这得天独厚的命运。”
“可是这也不妨碍，我心里苦。”
“皇子看似光鲜，但命运却不被自己掌控。”
“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与和皇位绑定在一起了。”
“同时也会被猜忌，争斗，撕咬，等等数之不尽恶劣行径伴随一生。”
“而我们大唐的皇子，恐怕是整个历史上最苦的了。”
李承乾转头对上苑鸳的目光说：“或许你感觉不到，但我深有体会。”
大唐的皇子是最苦的。
尤其是大唐早期的皇子苦到了极致。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当然。
这不能怪别人。
要怪也就只能怪李世民自己。
“不可否认。”
“我父皇的确是纵观历史也难以找出几个的千古一帝。”
“文武双全的他，在位期间对内，轻徭薄赋，勤政爱民，对外，开疆扩土，使得万邦来朝。”
“贞观之年也将成为我们华夏历史上不可磨灭的璀璨篇章。”
“但是……”
李承乾的目光暗淡下来。
苑鸳也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尽管李世民很厉害，也为国家和民族做了太多太多。
但依旧没办法清洗掉玄武门之变中，他弑兄杀弟，篡权夺位，囚禁生父的污点。
而且，不仅如此。
因为玄武门之变的缘故，他还给后人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先例。
使得很多人都认为，只要自己有能力，就能凭借手中的权利争夺一下至尊之位。
因此。
在正史中，李世民的十四位皇子只有一个得到善终。
长子李承乾。
无需多言，因为李世民偏爱李泰，整日活在忧虑当中，最后想要重演玄武门之变。
可最终谋反失败，李世民将他流放至黔州，脱离皇室后不久，李承乾就死于非命，年仅二十六岁。
次子李宽。
过继到李智云名下，早逝。
三子李恪。
他是李世民的所有子嗣当中最具才华之人，同时也是最像李世民的。
可却因为生母原因，一直都不被大唐贵族信任，敏感的身份致使他即便拥有满腹才华也无处施展。
最后被想要为了外甥铺路的长孙无忌以谋反的罪名，逼得上吊自尽，年仅三十四岁。
四子李泰。
满腹才华，深受李世民的宠爱。
李承乾被废之后，李泰成了太子位最有利的竞争者。
但，李世民觉得，李泰心性过于狠辣，并不是守成之君的最佳人选，害怕他继位后会对自己的兄弟下杀手。
所以，最后李世民选择了李治。
李泰出走封地，三十二岁便离开了人事。
五子李佑。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做皇子，更没想过做普通的诸侯王。
在他的心里，只有那九五之尊的位置，才是值得他奋斗的目标。
最后在阴弘智的撺掇下选择造反，失败后被流放，幽禁而死。
六子李愔。
李恪的同胞弟弟。
可他却没有他兄长的那份仁厚，自从抵达封地后，便为非作歹，经常无故殴打地方官员。
在李世民多次惩戒之后才稍有收敛。
后，卷入李恪谋反案，被废庶人流放，死在流放地。
七子李诨。
遭大臣构陷谋反，选择自我了断，自证清白。
八子李贞。
翻阅古籍后，就不难看出，这是一个绝对绝的好人，也是历史上的诸多亲王藩王中难能可贵的贤王之一。
他原本可以安泰一生，但偏偏碰上了武则天撺掇李唐江山。
作为李家子嗣，李贞责无旁贷，举兵反抗武则天，可惜失败了，最后服毒自杀。
他是李世民的儿子中，活的年岁最大的一个，六十二岁。
十子李慎。
他的死很无辜，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冤。
本来在长安城当闲散王爷当得好好的，却因为兄长李贞举兵，遭到武则天报复，死时六十一岁。
十一子李嚣，早逝。
十二子李简，早逝。
十三子李福。
因为李福没有野心，无论是长孙无忌还是武则天，都没有为难过他。
甚至在武则天诛杀李氏皇族时，也选择性的忽略了李福。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被生生的吓出了一身病，三十六岁就英年早逝。
十四子李明。
封王之后，就立刻选择谋反，失败被杀。
至于那善终之人，无外乎九子李治，李世民选择的守成皇帝。
当时，李世民选择他的原因无二。
就是觉得他心性仁慈，登基后会善待姐妹兄弟。
然而。
最后的结果却背道而驰。
依旧有李家子嗣死在李治或者李治妻子武则天的手中。
更有甚者。
他甚至将整个大唐江山都拱手让给了自己的老婆。
李承乾曾想要尽力改变这一切。
可现在看来。
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变。
该发生的，终究还会发生。
李承乾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死就死吧，来就来吧。”
李承乾勾着嘴角看着天际：“我倒是也想看看，这老天爷还会想出什么样的方法来为难我。”
第1469章：商队
秦州距离长安城总计有三百里。
按照当代的脚程来算，走陆路大约需要走六日左右。
可因为情况特殊。
在刚刚出秦州时，李御就给乾字营众人下达了加速行进的命令。
他们天亮出发，天色大黑才休息。
只用了短短三日，就抵达了距离长安城百里路途的武功县。
等到第四日晚间。
一行人距离长安城仅剩最后的六十里。
官道上。
李御仰头看了眼天色。
今夜的天空，并没有月亮，即便打了火把也只能看清楚眼前几米范围。
在这样的情况下赶路，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毕竟。
这是大唐，不是后世。
没有那么多的路灯，更没有那么多的城镇村落。
甚至在这个时期，官道两侧的山林中，偶尔还会有狼群出没。
乾字营的士卒，的确都是百战之士。
但狼群可是要比人凶狠的多得多，一个不小心，恐怕就要丢掉性命。
这些人都是李承乾的贴心之人，也是大唐的精锐之士。
即便要死，他们也得死在战场上，死在该死的地方。
可如果死在狼的血口之下，那就太冤了。
李御也没办法和李承乾交代。
而当下，他们距离长安城已经不算太远。
明日有个大半天，就能赶到。
思来想去，李御还是下达了全军原地安营扎寨的命令。
等到大家扎完营寨时。
李御摆手叫来了一个士卒：“去把韩寿叫过来，我有事要和他说。”
“是。”
那士卒点头应是。
时间不长，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壮年汉子就走了过来。
他就是韩寿，统领这支百人小队的校尉。
施礼后，韩寿直接开门见山的道：“将军，您找我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李御伸手遥指周围：“这里的视野虽然开阔，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晚间，你多安排一些兄弟带着连发火枪守夜。”
“一旦有什么情况，立刻开枪示警！”
说着，李御走到韩寿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咱们这一路上的明枪暗箭都顶过来了，可不能在这时候掉了链子。”
韩寿点了点头：“放心吧将军，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乾字营是李承乾依照后世特种部队训练出来的兵卒。
他们的战斗技巧，生存能力以及反侦察能力，早已超过了当代人的理解范畴。
所以，有些事情不用人提醒，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
李御闻言，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不错。”
李御由衷夸赞道：“你有做将军的潜质。”
“将军谬赞。”
韩寿面朝李御躬身说。
“这可不是谬赞。”
“你这一路上的表现，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李御笑着道：“如果是在当初，我领兵的时候，我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你挖到我的麾下。”
韩寿这一路上的表现，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别说做校尉，即便做一个独当一面的将军也绰绰有余。
“将军抬爱。”
韩寿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其实，属下的本领，并不算什么。”
“在之前的队伍中，即便是一个普通小卒的本事也不会比我差太多。”
李御听见这话，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当回事。
只以为，这是韩寿的自谦言语罢了。
不过说实话。
作为一个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来的老将。
他是打心眼里喜欢乾字营的这些兵卒。
战斗力强，生存技能丰富，话少，敢拼命。
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暗想。
如果当初，自己驰骋疆场的时候，也能领着这样一群兵卒，会在当时的战场造就出怎样一番场面。
即便没有这些兵卒，只有一个韩寿，他也不会像之前那么累吧……
可他不知道的是。
韩寿的话，并不仅仅是自谦。
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事实。
李承乾当初训练他们时，根本不会区分官职。
别说小卒，即便是当时乾字营的统帅程怀亮，那也得跟着一块练。
所以在乾字营中，除非天赋太差，学东西太慢的，其余不论是统帅还是校尉与普通军卒都没什么分别。
这也是当初，军制改革之后，乾字营一支队伍就能堵得住全国武将空缺的窟窿的原因之一。
……
晚间。
虽营地之内被一盆盆篝火照亮。
但在营地外围，篝火映射不到的地方，还是由于天上无月的缘故，导致伸手不见五指。
“看情形，今天晚上也不会有什么事。”
一个负责看守官道的乾字营甲士慢悠悠的说道：“这样也挺好，咱们也能清闲清闲。”
自打从武研院出来。
他们这些人就一直都奔波在路上。
即便体格再强健，终究还是有些扛不住了。
“清闲有什么意思。”
旁边一个士卒依靠着一棵大树道：“我来乾字营，就是为了跟着殿下南征北战。”
“结果仗没打两场，就被调到武研院去当什么教员。”
“还跑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练了半年的兵。”
“这好不容易回到殿下身边了，结果又做起了押送犯人的事。”
士卒仰头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拿起刀，跟着殿下一同冲杀一回。”
“我呸。”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现在天下太平，你不知道知足也就罢了，还整天想着打仗。”
另一个甲士笑骂道：“打仗有什么好的？难道能比在家陪陪老婆孩子还舒坦？”
“那倒也是。”
“这么说来，我还有些想家了。”
“这回回去希望能多待几天，起码和媳妇热乎热乎。”
那年轻一些的甲士笑着说道：“要不然，夫妻感情都要生分了。”
“年轻好啊，年轻真好。”
那岁数大的甲士笑了笑。
就在这时。
他突然顿住。
“等等，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岁数大的甲士忽而眯起眼睛看向远方道：“是不是有人过来了？”
年轻甲士目光一瞥，官道尽头。
哪里，影影绰绰的映射出点点火光。
他眉头微皱，不由握紧了手中的连发火枪。
时间不长。
他又松开了手，轻笑道：“看他们的速度不紧不慢的，应该是商队。”
第1470章：刺客
那年岁大的甲士略微沉吟了一下。
“小乌，去把他们拦下，检查一下。”
小乌显得有些不情不愿。
“我说老陆。”
“你的疑心病是不是太重了。”
“这就是一些路过的商人，检查他们干嘛？”
老陆一瞪眼：“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现在是非常时期。”
“任何一点危险都不能放过去！”
小乌闻言，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等对方来到近前。
小乌乌庄虎就伸手将他们拦了下来。
抬眼一看，来的这些人果然是商人打扮。
一辆辆驴牛车装的满满当当。
但因为盖了雨布的缘故也看不清车上装的是些什么东西。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
那陆向杭还是迈步上前将对方拦了下来。
“干嘛的？”
陆向杭出言问道。
商队中领头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见到这两个甲士。
那中年男子先是一愣，然后拱手道：“回军爷，咱们是西北来的商人。”
他的口音，的确带着一股西北凉州的腔调。
乾字营中，很多都是出身于西北凉州。
这两个士卒也不例外。
听见这熟悉的强调，乌庄虎闻声面露喜色，立刻用家乡话问：“呦，老哥是哪里的人啊？”
中年男子也笑了，用家乡话回复道：“武威的。”
“真巧啊。”
“我也是我武威的。”
乌庄虎道：“我家住赵家村，听老哥这口音应该是武南的吧？”
“正是。”
中年男子回道。
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出门在外，能碰上一个老乡，绝对算的上是一桩美事。
然而。
那陆向杭却不解风情。
他瞪了那乌庄虎一眼，随即看向那些驴车与牛车道：“车上装的是什么？”
“回军爷。”
“都是一些从西域带回来的特产。”
中年男子如实道：“有葡萄干，还有一些西域特有的果子酒。”
“嗯……”
陆向杭沉吟了一下：“把车上的雨布掀开。”
“好。”
中年男子笑着应是。
随后，他转头对身后的一个伙计使了个眼色。
那伙计会意，转过身就将车上的雨布掀开，露出了里面的大木箱子。
陆向杭有些狐疑道：“怎么是箱子装的？不应该是用棉被么？”
这时代，可没有后世那样便捷又安全的运输工具。
在运输途中出现损耗，更是常有的事。
而为了减少损失，货郎也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办法。
更多的是在运输时都会用棉被将货物一层一层的包裹以此来降低碰撞后出现的损耗。
而用箱子装，显然并不是明智之举。
中年男子干笑道：“这次我们带来不少葡萄干之类的果制品，用棉被包着容易烂掉。”
“好吧。”
陆向杭指了指木箱道：“那就把箱子也打开吧！”
此言一出。
场内几人的脸色顿时出现了变化。
尤其是站在车子旁边的一个汉子，眼中更是露出了明显的寒意。
那陆向杭看见这种场面，心中生出了几分警惕。
同时。
他扭头紧盯那中年男子：“怎么？不愿意打开箱子，是因为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中年男子闻言，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
“我怎么敢欺骗军爷。”
“这里面的确都是一些干果之类的特产。”
说着。
中年男子对那站在车子旁边的汉子使了个眼色。
“还不把箱子打开，让军爷好好看看里面的东西？”
那汉子愣了下。
不过，他也没有迟疑，爬上驴车，伸手掀开了一个木箱的盖子。
因为天色太晚以及箱子摆放的太高的缘故。
站在下面，根本看不清楚箱子里面有什么。
那陆向杭干脆迈步上前，爬上驴车观瞧。
而也是在这时。
那中年男子走到了乌庄虎的身边。
“现在的凉州。”
“可比当初好太多了。”
“家家户户的都有了田地。”
“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凭借自己的双手，就能不愁饭吃。”
“说起来，咱凉州能有这样的光景，还是托了你们的福啊。”
中年男子伸手入怀，将一个小布包递给乌庄虎说：“咱们也算老乡，这点薄礼您就收下，回头喝个茶水去。”
乌庄虎没有接。
他笑吟吟的看着中年男子说：“那些事都是咱们这些当兵的人应该做的。”
“但东西，我不能要。”
乌庄虎道：“如果我收了，我这身甲胄怕是明儿就得让人扒了。”
不允许收受贿赂，这是乾字营的铁律。
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固然，现在乾字营已经只剩下了一个空空的名号。
但作为乾字营出来的人，有些观念早已根深蒂固。
再者。
他现在的俸禄本就不少，可不会因为一点点小钱，就做出辱没乾字营名号的事。
“好吧，好吧。”
中年男子灿笑一声，眼眸中陡然闪过了一抹狠辣之色。
也就在乌庄虎抬头去观瞧那陆向杭时，一道电光直奔他的腰腹而去。
噗！
乌庄虎猝不及防，直被一刀插在了软肋上。
“你！”
乌庄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中年男子。
此刻，中年男子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刚才的和颜悦色全然消失不见，脸上尽是说不出的狠辣。
“可不能怪别人。”
“是你们自己找死的！”
乌庄虎心中警铃大作。
不好！
这些人是刺客！
然而。
这时候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就在乌庄虎想要开口吼叫时。
那中年男子抬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顺势抄起匕首对着他的胸口刺去。
砰！砰！
两声巨响，划破天际。
中年男子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同时，他的眼眸大张，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与之一样表情的是乌庄虎。
看着中年男子缓缓倒下，乌庄虎一脸震惊。
而就在这时。
耳边传来了一道厉声呼和：“愣着干嘛，还不动手！”
声音是那陆向杭发出来的。
在他爬上驴车时，也遭到了旁边伙计的偷袭。
但老卒毕竟是老卒。
在对方展露出杀机的一瞬间就察觉到，顺势举枪砸晕了偷袭之人。
回头时，又看见了乌庄虎遭遇危机，顺势也帮他化解掉危机。
乌庄虎也彻底回过味来。
他顾不上身上的伤痛，当即抬起连发火枪，对着人群就射。
砰！砰！砰！
阵阵巨响中，一个又一个伙计倒下。
但更多地，还是抽出了提前藏好的武器，朝着两人冲杀过去。
即便两人手里有连发火枪。
但连发火枪，说到底也就六发子弹而已。
可眼前却足足有近四十多个刺客。
只在瞬间。
两人就因为打光了子弹，而陷入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