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1章：清算
长孙皇后也是聪明人。
此刻听闻长孙无忌的这番话。
她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可是。
不让她看儿子，她着实有些不甘心。
长孙皇后皱眉道：“我只远远的看一眼还不行么？”
“不行。”
长孙无忌坚定的摇头。
“此计，必须得狠下心，否则就将前功尽弃。”
长孙无忌干脆道：“不然皇后就自己做个权衡，您是想要一个万民敬仰的太子，还是想要一个声名狼藉的太子？”
这还用说？
作为母亲，谁不希望儿子好？
长孙皇后轻咬嘴唇，无奈的叹息出声。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长孙皇后道：“我找太医过来确定一下乾儿的伤势总没问题了吧？”
“这个……”
长孙无忌看了眼李世民，见他对自己微微点头，才开口道：“这个没问题，但是这件事，你尽量还是不要参与了。”
“知道了。”
长孙皇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向李世民施了一礼后，就转身离开了甘露殿。
她走之后。
李世民不禁长松口气。
今天多亏长孙无忌在场。
否则，他还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和长孙皇后解释。
“行了。”
“没什么事你也先回吧。”
李世民别有深意道：“明天你还要查案呢。”
长孙无忌愣了愣，抬头看了李世民一眼。
见他依旧眼神幽深的看着自己。
长孙无忌似是明白了什么，什么都没多说，施礼后就退出了大殿。
其实。
李世民是什么想法。
从他开始时安排的人手就能看得出来。
他总计派出了两批人查案。
一批是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负责侦查李祐一案。
另一批是魏征负责捉拿崔迎荷一事。
这从表面上看，是为了让长孙无忌避嫌。
毕竟，崔迎荷是从他的手底下溜走的。
但实际上。
聪明人都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且先说长孙无忌与房玄龄。
这两人都是独当一面的大才。
可为什么，李世民偏偏让他们在一起查案呢？
摆明了是让他们互相制衡与互相保护。
李祐一案，牵扯众多，更有许多是勋爵贵胄。
一旦牵扯其中，不论怎么做都不会落下好的名声。
不明所以的人，一定会站出来说你公报私仇，以权谋私。
但将房玄龄摆在里面，这就会好上很多。
毕竟世人都知道，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这一左一右两个宰相，历来都是互相牵制的存在。
他们俩共同审案，捉了谁都有足够的信服力。
当然。
更重要的一点是。
比起魏征来说，他们俩更懂得变通。
他们知道什么人该抓，什么人能抓，什么人要放。
反之。
魏征则不知道这些。
在很多时候，魏征办事就是一条道跑到黑。
让他去抓人，他就去抓人，让他去审案，那就必须得给你审的清清楚楚。
这要是换在旁人身上或许算是好事。
但这次的涉案人员，可是李世民自己的儿子。
终究，他还是留了一份私心在里面。
所以让魏征去捉拿崔迎荷是最好的选择。
接下来的几日。
即便是长安城的普通百姓都能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既视感。
东西南三座城门，尽有皇城进军把守。
左右龙武军，左右神武军，左右金吾卫，乃至左右翊卫都齐齐出动。
不间断的在城内巡逻。
而更热闹的，当属菜市口。
从李承乾受刑开始，菜市口的人流量就没断过。
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此丢掉脑袋。
李祐也好，崔迎荷也罢。
他们干的可是谋反的勾当。
中间牵扯的人，多如牛毛。
包括朝廷之内都有不少被卷入其中。
这一日。
高至行领着几人来到了大理寺的监牢。
此时此刻。
监牢之内热闹非凡。
左右看去，尽是一票曾经的达官显贵。
郧国公张亮，御史阴弘智也在其中。
见到高至行过来。
张亮冷笑一声：“呦呵，高家的小子来了？”
“怎么？你是代替你爹，过来瞧咱们笑话的么？”
“如果是的话，那你这小王八蛋就死了这条心吧。”
张亮满面嘲弄的说道：“咱们这些人，在这里逍遥快活的很。”
“所以，赶紧滚吧。”
张亮朝着高至行大声道：“这里没人想看见你这个王八蛋！”
高至行对此却满不在乎。
好似根本没听见他那一口一个王八蛋一样。
“怪不得都说国公爷是响当当的汉子。”
“如今都到了这幅田地，骂起人来，依旧中气十足啊。”
高至行笑呵呵道：“只是不知道，您听见了这圣旨之后，还能不能骂的出来。”
说着话。
他径直抽出别在腰间的圣旨。
见到这金灿灿的圣旨，张亮的脸色也起了变化。
他往后退了一步，吞了口唾沫，故作强硬道：“陛下要杀了我们？”
如果仔细看。
能明显的看到他正在颤抖的喉结以及微微震颤的腿。
高至行挑起嘴角：“你们犯下如此大罪，难道还希望陛下饶了你们？”
“郧国公张亮听旨！”
此言一出。
张亮也没迟疑，径直跪在了地上：“臣，听旨！”
高至行昂首挺胸道：“郧国公张亮，为朕的潜邸功臣。”
“屡次犯上，朕皆不追究其责。”
“可汝却不知悔改，愈演愈烈，此次更诓骗朕之子嗣，行谋反之事。”
“朕深感失望，今抄其家产，诛其家族，以儆效尤，钦此！”
高至行看着张亮，笑呵呵道：“郧国公，接旨吧？”
此时此刻。
张亮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同样也骂不出来了。
整个人好似被抽空了力气一样，瘫倒在地上。
他抬头看着高至行，声音颤抖道：“这，这真是陛下下的旨意？”
“不信你自己看啊。”
高至行歪着脑袋，将圣旨递给他：“不仅是陛下亲自下的，更是陛下亲自写的。”
第1532章：苦中作乐
在生死面前。
尤其是在明知自己的必死的情况下。
谁也没办法谁也没办法保持冷静。
此时此刻，张亮便是如此。
张亮趴伏在地上，满眼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圣旨。
这是李世民亲自下的，也是李世民亲自写的。
“我，我为大唐立过功。”
“我为大唐流过血，我为陛下流过血。”
张亮起身撕心裂肺的咆哮：“陛下不能这么对我，让我去见陛下，我要去见陛下！”
“陛下日理万机。”
“哪里有时间见你这个企图造反的罪臣？”
高至行微微一笑，慢悠悠道：“你就老老实实在这等死吧。”
说完。
他瞥眼看向与他同处一间牢房的阴弘智。
此刻阴弘智的神情还算淡定，闭目凝神，似是根本没看见高至行过来一样。
“阴大人。”
“你也别着急。”
“长孙大人与房大人，正在联手审查你的案子。”
高至行道：“用不了多久陛下那边就会有决断。”
“呵呵。”
阴弘智哼笑出声：“你不用在这吓唬我，更不用在这阴阳怪气。”
“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
“你以为我也会像某人一样痛哭流涕吗？”
他这话明显指向了张亮。
高至行闻言，不禁嗤笑出声。
“哎呦，我差点都忘了。”
“你阴大人可是死过一次的人啊。”
“不过阴大人，我得提醒你一句。”
高至行别有深意的说道：“这世上有些事，可比死亡恐怖多了。”
听见这话。
阴弘智睁开了眼睛，略微有些茫然的看着高至行。
高至行却没在多说什么，只是留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脸，便起身向外走去。
“高至行！”
“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阴弘智再也绷不住，贴在牢门前，朝着高至行大喊：“那个小王八蛋，想要怎么对付我？”
高至行回头笑呵呵的说了句：“别着急，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他越是这样说。
阴弘智就越是觉得惶恐不安，越是好奇他们想要做的事。
可是，高至行不会给他答案。
与此同时。
另一边的东宫之内。
李承乾昏睡了整整五日之后，终于清醒过来。
东宫众人得知这个消息，欣喜若狂。
苏清灵，卢婉洁，无忧皆喜极而泣。
饶是苑鸳眼睛都有些发红。
“哭什么。”
李承乾虚弱道：“我又没死！”
“你是被打傻了吗？”
“刚醒过来就说浑话！”
苏清灵有些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就是！”
卢婉洁嗔怒道：“你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
“这不是事态紧急么！”
李承乾轻声安慰道：“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
说到这。
他恍然想起了什么。
“把小初子叫过来。”
“我有事情要问他！”
他很清楚这四个女人对自己的感情。
自己昏迷，他们四个定然寸步不离的守在自己身旁。
所以一些事情，问她们还不如去问小初子。
“小初子！”
苏清灵起身呼唤道：“殿下找你！”
此刻，小初子就站在宫门口。
听见呼唤，他急忙滚带爬的跑进殿内。
他扑在李承乾的床边，眼含泪水：“殿下，您……您这次可真是吓死奴婢了。”
“把你那眼泪憋回去，你家殿下还没死呢！”
李承乾穿了两口粗气道：“我问你，乾字营还有六率的那些兄弟怎么样了？”
小初子如实答道：“现在陛下还没有下旨降罪，他们人都在诏狱。”
“诏狱？”
李承乾眯起眼睛。
“不行！”
李承乾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来：“快帮我穿衣服，我要去诏狱一趟！”
“你疯了？”
苏清灵瞪大眼睛道：“你这才刚醒过来，太医之前特意叮嘱过，不让你随意走动。”
“殿下，身体要紧啊。”
小初子连忙道：“而且我已经打听过了，陛下并没有为难他们，他们只是被关起来了而已。”
“那也不行，他们都是我的兄弟。”
“都是因我之过，他们才被关起来的。”
“我必须得亲眼看见他们无事，我才放心。”
李承乾拉着小初子的胳膊，站起身：“婉洁！帮我拿衣服过来。”
几人虽然心里焦急，但她们哪里能拗得过李承乾？
李承乾决定好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等到马车准备好后。
李承乾便步履蹒跚的上了马车，前往诏狱。
诏狱。
皇帝的私人监狱。
可以说这是封建时代最高规格的监狱了。
只要被关到里面，没有皇帝的旨意，一辈子也不可能出来。
李承乾扶着小初子的肩膀，走进其中。
狱卒基本都认识他，所以根本没有阻拦。
此刻。
诏狱之内，热闹无比。
刚进门就能听见那真真的嬉笑声。
被关在这里的，都是跟随李承乾数年之久的老卒。
甚至还有罗定安这种，跟随了他十几年的。
别的本事没学会，苦中作乐的本事，他们学的如火纯情。
“哎！”
“要说乾字营谁的战力最强，咱们二营当仁不让。”
“想当年在室韦的时候，咱们仅仅五百人就把室韦骑兵打的落花流水。”
“更是跟着殿下走南闯北，从室韦打到高句丽，又从高句丽打到新罗。”
那老卒满面骄傲道：“试问，你们这些三四五营的，谁能比得了咱们？”
另一个老卒不乐意了：“你小看人是不是？”
“我们这些三四五营的，虽说没你们跟着殿下的时间长，但咱们打仗也不是吃素的。”
“当年在新罗打那群倭国小矮子也是咱们当的先锋队，一顿打嘴巴子打的他们找不到北。”
“更有当初在西域，什么西突厥，什么龟兹国，那不都是咱的手下败将？”
“再说了，打室韦最后不是靠着大部队进场你们才打赢？”
“而且这里面也不仅仅是你二营啊，人家一营可是从头打到尾！”
老卒笑呵呵的看向罗定安道：“将军，你说我说的对吧？”
还不等罗定安说话，门口处便传来一道声音。
“这话没毛病，在咱一营面前，你们这些都是后来的弟弟。”
听见这声音。
场内众人浑身一震。
紧接着，纷纷转头朝门口看去。
正看见站在门口的李承乾。
见此情景。
场内众人心头一喜的同时，纷纷下拜。
“拜见太子殿下！”
“在这地方，施个屁的礼！”
李承乾胡乱挥手，缓步走到场内。
他左右环顾那些被关在牢房之内的甲士们，好似胸口被人插了一刀。
“对不起了各位兄弟。”
李承乾对着众人拱手道：“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们受苦了！”
第1533章：求情
看见李承乾到来。
现场众人本来歪七扭八的站姿瞬间绷直。
一些坐在地上的人，更在这一刻站了起来。
他们的目光统一，全部落在李承乾的身上。
罗定安当先开口道：“我等的命早已属于殿下。”
“殿下一句话，即便刀山火海我们也闯得。”
“再者，这地方也挺好的。”
“每天有吃有喝，还不用训练。”
罗定安笑着道：“咱们这些哥们都胖了好多。”
“是啊殿下，您不用担心我们，咱们都好着呢。”
“殿下，听说您受伤了，您的伤怎么样啊？”
这些人非但没有担忧自己的处境，反而还跑过来问李承乾的情况。
李承乾望着这些人炙热的眼神，心中更是自责。
大唐的军事改革。
使得国内中基层将领出现大量空缺。
曾几何时，李世民也表露过，要让乾字营的甲士们去担任这些位置。
可因为李承乾的原因。
他们不仅没有获得更好的前程，反倒是身陷囹圄。
“你们家殿下是什么体格，你们不知道吗？”
李承乾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区区几棍子还能要了你们殿下的命？”
众人闻言，顿时哄笑出声。
“对对对，咱家殿下天下无敌，几棍子算什么？”
“就是，殿下带咱走南闯北，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
“殿下没事，咱们大家伙也就放心了，殿下好好休息，不用担心咱们！”
大家伙七嘴八舌的说着。
听着这些声音。
李承乾心中暗叹。
他岂会不知，这些人的话都是在给自己宽心呢？
谁也不是傻子。
谁都知道李承乾此次做出来的事情究竟给这天下造成多大的影响。
如果李承乾是天下的皇帝。
那自然，没人敢说什么。
可他并不是皇帝，他只是太子。
如果这件事情被人拿出来大做文章。
他的太子之位必然保不住。
毕竟李世民这个皇帝是必须要给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的。
李承乾那一百棍，仅仅只是个开始。
若想消除后续的影响，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李承乾以外的涉事之人全部杀死。
可以说现场这些人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也早已做好了用自己的命，保全李承乾的准备。
李承乾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放心吧。”
“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这天下，还需要你们来护着呢。”
说完这话。
李承乾抬头看向罗定安：“这些时日在诏狱之中，就靠你来看管大家了。”
“一，不许闹事。”
“二，不许胡言乱语。”
“三，除非着火，国家动乱，否则不论如何也不许踏出牢房半步。”
李承乾震声道：“听清楚了没有？”
罗定安下意识的绷直身躯：“清楚！”
“那就好。”
“兄弟们暂且先等等。”
“我一定会把你们平安的带出去的。”
话音落下，李承乾便扶着小初子的肩膀，步履蹒跚的走出了牢房。
众人望着李承乾的背影，满脸担忧与关切。
他被打了一百军棍的事场内众人都听说了。
他们都是军伍中人，当然清楚这一百军棍能给人带来多大的伤害，好人都能给打残废了。
而李承乾可是当朝太子。
即便他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终究也没经历过这些。
此次这一百军棍下去，大家也是真的担心，李承乾会被打坏。
另一边。
走出诏狱后，李承乾乘坐马车，直奔甘露殿。
天空中阴云密布。
当李承乾来到殿前时，天空已经开始下起了零星小雨。
李承乾缓步走进殿内。
此刻。
李世民正在批阅奏折。
“儿臣，叩见父皇！”
李承乾强忍着疼痛附身给李世民磕了个头。
“你醒了。”
“感觉好些了没有？”
李世民的声音极其淡然，好似丝毫不在乎一样。
“多谢父皇挂怀。”
李承乾慢悠悠的说道：“儿臣的伤没什么大碍。”
“嗯。”
李世民头也不抬，嗯了声便道：“没什么事就回去休息吧。”
“朕这边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
“等忙完了，朕会去找你的。”
说完，李世民还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可是。
李承乾却并没有走的意思。
他嘴唇蠕动，轻声道：“儿臣恳请父皇，赦免那些乾字营的兵甲。”
“赦免他们？”
李世民终于抬起了头。
当他看见李承乾那惨白的脸色时，心也不由得揪了起来。
但是，他依旧故作冷漠。
“赦免他们是不可能的。”
李世民放下手里的奏折道：“之前经过盘查，死在你们手里的人，总计有近三千人。”
“或许这里面有很多都是刺客，都是崔家那个丫头培养出来的死士。”
“但朕作为天下共主，必须要给这三千人的家人父母一个交代。”
“你是朕的儿子，又是这天下的太子，大臣们极力恳求，朕才网开一面。”
“但你也清楚，此事绝不可能因为你那一百军棍就能了结。”
“所以，必须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李世民的话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那就是要让这些乾字营的甲士为了李承乾的所作所为买单。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
“命令他们去杀人的也是我。”
李承乾目光坚定道：“若是要给百姓们交代，那就让我一力承受。”
“这些甲士是无辜的，他们只是遵照我的命令行事。”
“况且父皇也清楚。”
“这些乾字营甲士对于我们大唐来说意味着什么。”
“大唐军改，正在进行当中。”
“只有他们在，这场军改才能进行下去。”
“否则，一旦基层将领出现断层，必将会给我大唐毁灭性的灾难。”
李承乾说的有理有据，同样也是当下大唐所面临的近况。
可是。
这哪里能动摇李世民的决定？
他轻笑一声道：“行了，你就别和我说这些没有用的了，朕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第1534章：我必须坚持
其实李承乾早已料想到了这样的结果。
在这件事上，不论让谁来都会做出与李世民同样的选择。
太子即便再不济，也事关一国安稳。
只有太子在，国家才会安定。
反之，太子没了，那即便是马上再选出一位储君，也一样会给国家带来数之不尽的灾难。
这点也已经得到了历史的印证。
可李承乾却想争取一下。
“父皇。”
“我知道您的想法。”
“我也知道此事应该从天下的角度出发。”
“但是父皇啊，这些人可都是跟着您儿子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啊。”
“换了您，您会眼睁睁的看着和您出生入死的兄弟死吗？”
李承乾面朝李世民道：“如果今天坐在皇位上的不是您是爷爷，被关进诏狱里的不是乾字营，而是程伯伯，是舅舅，您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吗？”
李世民闻言不禁怔住。
如果换做他，他会眼睁睁的看着吗？
这一点，其实根本不用说。
如果他能眼睁睁看着的话，那就不会有玄武门之变了。
而看他的神情。
李承乾业已明白了他的心境。
“所以父皇。”
“儿臣恳请您，放他们一条生路，所有罪责都由儿臣一人承担。”
“您杀也好，打也好，罢黜我，贬我，关我，罚我，怎么我都认。”
李承乾一脑袋撞在地上：“我只求您，放他们一条生路！”
“呵呵。”
李世民骤然冷笑出声。
他长长的呼出口气：“放了他们，然后呢？”
“然后？”
李承乾有些不解。
“然后怎么办？”
李世民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朕的太子纵兵行凶，屠戮大臣之家，造成数千口人丧命。”
“你现在就告诉朕。”
李世民沉声喝道：“朕该怎么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我，就是交代！”
李承乾指了指自己。
“你？”
李世民冷笑。
“你算什么交代？”
“让我斥责你？废了你？贬了你？这有用吗？”
李世民阴沉着脸道：“李承乾，你早就已经不是孩子了。”
“有些事情，即便我不说你也清楚的很。”
“这件事不是小事，想要给这天下一个交代，那就必须得有人死。”
也不等李承乾说话。
李世民便继续说道：“当然，你可以说让朕杀了你，用你的命来逼迫朕。”
“但朕要告诉你的是，你的命早就已经不是你的了。”
“如果你死了，这天下很多人都要跟着一起死。”
“你的妻儿，你的红颜知己，你的舅舅，你的岳丈，他们都将失去现有的一切。”
李世民目光闪烁的看着李承乾：“朕希望你能成熟一点，从一个太子的角度出发，好好想想这件事。”
“退下吧！”
李世民挥挥手：“朕还有事，就不和你多说了。”
李承乾却动也没动。
看他这架势。
李世民来了火气：“要跪就去外面跪着，看见你，朕就心烦！”
“是，父皇。”
李承乾默默应道。
随后，他便起身来到了殿外跪下。
“滚远点！”
李世民怒吼道：“滚到朕看不见的地方！”
李承乾也没迟疑。
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跪在了一根廊柱之下。
李世民见状，不禁冷哼出声。
接下来。
他也不说话了，低头自顾自的看起奏折来。
一旁的周公公见状，不禁暗暗咧嘴。
他迈步走到李世民身边，轻声提醒道：“陛下，太子才刚刚醒过来，他身上的伤……”
周公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世民挥手打断。
“他身上有没有伤，他自己清楚。”
“如果他想活着，那他就应该知得失，识进退。”
“朕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那么多想功夫和他磨牙。”
李世民的声音极其淡漠。
好像此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周公公见他这样子，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恭恭敬敬的退到一旁站好。
而李承乾这一跪就是一个时辰。
天空中，下起朦胧细雨。
李承乾跪在雨中，一动未动。
开始时。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被废被贬甚至是赴死的准备。
但他却唯独没想到，自己的这些兄弟也会跟着一起死。
他以为，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平息李世民的愤怒，天下的愤怒。
可终究这都是只是他以为罢了。
如今，他是被打了一百军棍。
但他还活着。
反而是那些兄弟要去死。
李承乾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只知道，如果不解决了此事，如果不让那些乾字营的人活下来，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这时。
周公公忽而缓步走了过来。
他慢慢地说道：“殿下您还是回去吧，陛下说了，他不会改变想法的。”
“呵呵。”
李承乾轻笑出声。
“那你也回去吧。”
“他不改变想法，我就一直跪在这。”
李承乾虚弱道：“直到他愿意开恩，愿意放过乾字营的那些甲士为止。”
看着李承乾。
周公公满眼都是心疼。
李承乾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
他更是亲眼看着李承乾如何从一个玩世不恭的孩子，变成了今天顶天立地的太子。
他也很想帮李承乾求情。
奈何，他人微言轻，并且也了解李世民的个性。
如若不是李世民自己改变主意，谁说什么都没有用。
周公公轻叹口气道：“殿下，您别着急，此事从长计议才好。”
“您的身上还有伤呢。”
“如果落下病根，可是要折磨您一辈子的。”
“所以，您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周公公苦口婆心的劝说道：“等伤养好了，您想怎样都可以。”
“过了今天。”
“我恐怕就没机会了吧。”
李承乾缓缓抬起头看向周公公道：“我父皇的个性，您了解我同样也了解。”
“如果现在我不让父皇改变主意的话。”
“那我能等来的，只有那些乾字营兄弟的死讯。”
周公公无言以对。
李世民的个性就是这样。
他了解，李承乾同样也了解。
可他是真的心疼李承乾，不想让他在这继续受罪。
“我知道您为我好。”
“但是，这件事我必须坚持。”
李承乾说话的时候，身躯忍不住的颤抖。
如果仔细看，甚至还能看见，那些浸透他衣衫滴落在地面上的水滴中，夹杂着些许红色。
而也就在周公公叹息着转身想要离开时。
身后，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待到回头去看。
只见李承乾已然昏倒在地。
周公公顿时慌了神，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大声呼唤：“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来人，快来人啊！”
第1535章：你该长大了
朦胧中。
李承乾还未睁开双眼。
便能感受到周围温暖的气息，以及那熟悉的味道。
不用睁眼，他就知道，这里是暖阁，坤宁宫的暖阁。
小时候，他在这里住了好几年，直至后来单独立府。
不得不说的是。
在这里，他能感觉到极致的安全。
李承乾的脸上不禁露出微笑。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阵阵的争吵声。
“你明明知道所有事情，为何还要这么对他？”
“是，他是太子不假，但他也是咱们的儿子啊。”
“你把他打的血粼粼的，还让他跪在雨里。”
“如果他有个好歹，我看你还能不能心安理得。”
这是长孙皇后的声音。
通过她的话语便不难分辨，这些话应该都是对李世民说的。
看来老妈还是向着自己的。
李承乾觉得心中温暖。
这时。
李世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我不也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犟嘛。”
“如果早知道，我怎么可能会让他跪那么久？”
“你儿子你心疼，难道我就不心疼我儿子了？”
“而且我刚才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我这是纵横谋划。”
“只有让他吃够了苦头，那些人才不会说他什么。”
“你难道还想听那些人每天说你儿子的是非？”
李世民的声音虽然有些心虚，但他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
的确。
他是把李承乾折腾的很惨。
但也的确让人将注意力从李承乾的身上移开了。
直到今日也顶多就是民间议论两句。
官场上可没谁站出来参奏李承乾的不是。
听见这些话。
李承乾不禁轻叹出声。
跌也好，娘也好，终归都是向着他的。
只不过有时候，他们考虑的更多罢了。
李承乾扶着床板缓缓起身，步履蹒跚的走出房间。
见他出来。
李世民与长孙皇后皆是一愣。
紧接着。
长孙皇后快步跑了过来，关切的询问道：“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母后别担心，您儿子一点事都没有。”
李承乾轻松一笑，拍了拍胸脯说：“这身板，就算再来一百军棍也没啥问题。”
“胡说八道！闲的没事挨什么军棍啊！”
长孙皇后不满的拍打了他一下，转而看向李世民说：“你要是再打我儿子，我肯定跟你急！”
早前的长孙皇后和李世民。
那真叫夫唱妇随，李世民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不论李世民怎么惩处李承乾，她都绝无二话。
可这一次。
长孙皇后是真的有些看不下去了。
李承乾为了国家大义，做出那么大的牺牲。
结果李世民还要这么对他。
这世上有哪个爹是这么对自己儿子的？
“他挨打，那是他活该！”
李世民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李承乾一眼道：“我早就教过你，凡事要以天下的角度出发。”
“结果你看你做的这都是什么事？”
“带着兵马去屠戮大臣府邸，这种事情也是你能做的？”
“你在战场上那些智慧呢？那些谋划呢？”
李世民皱着眉头道：“难道，你就不知道什么叫迂回，什么叫计策吗？”
李承乾肯牺牲自己为他分忧。
这让他很欣慰。
但同时，他也不免觉得李承乾把这事做的太过激烈。
如果可以冷静下来想一想，这事并非只有李承乾选择的那一条路可走。
他完全可以将这事禀报给李世民，让他去处理。
要知道。
长安城可是天子脚下。
李世民想查什么查不出来？
即便崔迎荷派过来的那些死士藏的再深，也挡不住周公公和他手下的暗卫吧？
以暗卫的手腕。
李世民完全叫这群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消失。
如此一来，哪里还有后续挨打等事？
其实。
李承乾后来也想到了这一点。
只是当时怒气上头，中了崔迎荷的计了。
此刻被李世民这样说，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李承乾抿了下嘴道：“对不起父皇，孩儿让您失望了。”
“失望倒不至于。”
李世民随意的挥了下手道：“我只希望你以后做事，能够仔仔细细的思量一番。”
“就比如现在崔迎荷的这件事。”
“你已经知道，咱们大唐境内有一股势力躁动不安。”
“一旦他们起事必将给大唐百姓带来苦难。”
“作为领导者，你要想的不仅仅是要如何清剿他们，还有如何安抚住百姓。”
“当然，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在这些事没有发生之前在百姓不知情之前，就将危险解除。”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李承乾一眼道：“你要时刻谨记，面对这样的人，兵戈杀戮并非唯一的解决之道！”
帝王术三个字，说来轻描淡写，却是世间最顶尖的权谋。
纵观历史能真正掌控这三个字的人，始皇帝算一个，高祖武帝算一个。
再往后除了大唐的李世民之外，恐怕就只有大明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了。
而从这些人的经历与功绩足以看出真正学成了帝王术后会取得多么大的成就。
李承乾此刻听得似懂非懂。
他怔怔的看着李世民道：“父皇的意思是，让一起死于萌芽之中？”
“不然呢？”
“难道还真让他们闹起来？”
李世民轻哼一声：“蝼蚁之力的确小的可怜，但蝼蚁数众，即便它无法杀死你，也会动摇你的根基。”
“我大唐树大根深，能抵御住一次两次的蝼蚁侵袭。”
“可如果是接连不断的，那即便再粗壮的根也会被咬断。”
“所以，作为帝王，必须要先敌人一步，解决所有危机。”
李世民看这李承乾道：“而且更重要的是，不能因此失了人心。”
李承乾揉着下巴，细细思量。
长孙皇后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子时，满眼都是温和。
“乾儿，你明白你父皇的意思了吗？”
长孙皇后轻轻地抚了下李承乾的后背：“不论到什么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能让人影响了你的心智和判断。”
“嗯。”
李世民点点头道：“此次的事，算是给你提个醒。”
“你现在是太子。”
“所有的事情都有你爹我帮你扛着。”
“可未来总有一天你要独当一面，总不能还像个孩子一样处事。”
李世民跨步走到李承乾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该长大了，也该学会从掌权者的角度去处事了。”
第1536章：掌权者的角度
掌权者的角度？
回东宫的路上，李承乾一直都在反复思索李世民告诉他的这句话。
掌权者，究竟会用怎样的一种角度去看待事情呢？
凌驾于众生之上？
好像并不是。
凌驾于众生之下，那就更不可能了。
李承乾对此似懂非懂，感觉自己距离真相就隔着一层窗户纸，但却始终都捅不破。
回到东宫之后。
李承乾躺在床上，依旧在思索着李世民的这句话。
究竟什么是掌权者呢？
见到李承乾那好似丢了魂的模样，苏清灵满脸不解：“你这是想什么呢？”
“没什么。”
李承乾皱着眉头道：“就是父皇和我说了一些话，我有点搞不懂。”
“什么话？”
苏清灵好奇的问。
李承乾顿了顿，转而看向苏清灵道：“对了，你知道掌权者看待一件事情的角度是怎样的吗？”
“掌权者看待事情的角度？”
苏清灵被他这句话直接给说蒙了。
她摇了摇头道：“恕我无知，我真不知道掌权者是怎么看待事情的。”
他都想不明白的事情，苏清灵怎么会想得清楚呢？
李承乾轻叹口气，转而继续思索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清荷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来到苏清灵身前，施礼道：“娘娘，内务新送来的宫人已经到了，您要不要亲自过去看一看？”
“我就不去了。”
苏清灵微微摇头道：“你也是东宫的老人了，我相信你的眼光。”
“只要你觉得没问题就留下，有问题就遣送回去。”
“对了，即便是把人送回去也不能直说，要想个好点的理由。”
“然后再去找小初子要点钱回来，遣返的每人给拿上两吊钱。”
苏清灵能在东宫里说一不二，并且还深受宫人爱戴不是没有原因的。
李承乾的得势其实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苏清灵自己御下有道。
比如现在，即便是遣返的宫人，她都给赏钱。
宫里的有几个不说她的好？
而也是她说出这话的瞬间，李承乾猛地一拍大腿。
“对啊！”
“这不就是掌权者看待问题的角度吗！”
李承乾张手将不明所以的苏清灵揽入怀里，满脸欢喜道：“太聪明了，你真的太聪明了！”
苏清灵一脸莫名其妙。
她到现在也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干什么了。
其实，李承乾如果换位思考一下，也不是想不明白。
正如诗词中所说的那样。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李承乾本身就是站在掌权者的角度，让他再去思考，很容易就会陷入误区。
李世民口中的掌权者。
无外乎，就是让李承乾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是当朝的太子，六率、乾字营、凉州军都归他统帅。
在朝中，更有长孙无忌，魏征，程咬金，李勣以及一众年轻派将领的支持。
虽说势力达不到能与李世民这个帝王掰手腕的程度，但在朝中可没谁能与他为敌了。
朝中都是如此，那天下又有几人能与他抗衡？
崔迎荷算什么东西？
说白了，他只需要动动手指，说两句话，就能让这女人下半辈子不得安生。
既然这样，那他为何还要自降身价崔迎荷在同一阶层掰手腕？
这不就是李世民口中的愚蠢吗？
想到这些。
李承乾不禁摇头苦笑。
李世民骂他愚蠢时，他的心里其实还有些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感觉。
但等想明白这些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做的那些事究竟有多幼稚。
李承乾站起身来，张口喊道：“小初子，死哪去了，赶紧给小爷过来！”
小初子闻言，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连滚带爬的跑进屋内：“殿下，您有何吩咐？”
“帮我把舅舅，程伯伯，全都叫过来！”
“我有要事要和他们商谈！”
正当小初子应是要走时。
李承乾又将他叫住：“等等，顺便把蜀王也给我叫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
小初子满脑子莫名其妙，转而走出了大殿。
大殿内，苏清灵以及清荷皆是诧异的看着李承乾。
两人本来是在说着宫人的事情。
可李承乾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这是什么情况？
见两人发愣。
知道打搅到两人的李承乾尴尬一笑。
“你们先聊！”
“我这边先忙点正事去。”
说完，李承乾便迈步走出了大殿直奔书房。
时间不长。
李恪率先赶到东宫。
从那日朝会之后，他就没见过李承乾。
此刻见到这家伙安然无恙，心间也长松了口气。
他明白。
那日李承乾之所以将他们囚禁起来。
其目的，无非是怕崔迎荷养的那些死士狗急跳墙，伤害到他们这些有能力继承皇位的人。
当然也还有另一层目的，那便是让他们三个好好想清楚。
究竟谁能替代李承乾登上那个位置。
可思来想去，李恪的心里只有一个答案。
登上那个位置的，如果不是李承乾，不论是谁他都不服。
“喂喂喂！”
“这么看着我干嘛？”
李承乾见他一进来眼神就放在自己身上，一副要哭的样子，不禁嗤笑出声。
“你哥还没死呢，用不着哭！”
“呵呵！”
“你死了更好！”
李恪撇着嘴道：“那样一来，我不就有机会了？”
“机会我不是没给过你。”
“可你不要，我有什么办法？”
李承乾耸了耸肩，笑呵呵道：“况且你哥要是死了，我表妹恐怕就不会嫁给你喽。”
“诶诶诶，李承乾。”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
李恪故作恼怒道：“我和娉婷那可是真心相爱，谁也拦不住，就算你没了，我俩一样该成亲成亲。”
“谁说的？”
恰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紧接着，就见长孙无忌跨步走进书房。
他瞥了眼李恪道：“如果殿下有事，即便让娉婷嫁给庄稼汉，我也不会让她嫁给你！”
李恪顿时蔫了：“长孙大人，我这……你这……”
“就别你这我这的了。”
李承乾胡乱挥挥手道：“老老实实去一旁坐着去，今儿有大事咱们要一起商量一下，”
“还有别人？”
长孙无忌挑眉问道。
“难道你以为殿下只请了你？”
伴随话音，程咬金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满面笑意如沐春风：“姓长孙的，做人啊，可千万别把自己看的太重呦。”
长孙无忌闻言，顿时黑了脸。
他转而看向李承乾，眼神里就差没写，你咋把这货叫来了，这几个字了。
第1537章：能屈能伸的程咬金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洞不容二妖。
长孙无忌和程咬金，不论是履历还是家势上都相差无二。
同时，两人也都是李世民的亲枝近派。
可因为迥异的个性，程咬金与长孙无忌两人一直互看不爽。
甚至一度达到了在一起共事超过半个时辰，就会干架的程度。
这世上，唯一能让他们俩心平气和坐在一块的，就只有李世民一个。
而这世上也只有李世民一个，才能压得住这俩货。
至于李承乾。
那就看看当下这情况就知道了。
程咬金刚一进来，就朝着长孙无忌率先开了火。
长孙无忌当然也不会惯着他。
“我是没把自己看的多重。”
“但总归是比你个莽夫重一点。”
长孙无忌看也不看程咬金，幽幽说道：“只希望一会聊起正事来，你别捣乱就好。”
“俺怎么可能会给殿下捣乱呢？”
程咬金摇头晃脑的说：“倒是你这个老阴人，千万被给殿下添麻烦才好。”
瞧着这两人一言不合，又要吵架。
李承乾颇感头痛。
他扶额着头说道：“程伯伯，舅舅，我找你们来是聊正事的，你们俩就别掐了。”
“谁稀罕跟他一个莽夫掐架？”
长孙无忌翻了个白眼道：“跟他浪费口舌都掉价！”
“诶，老阴人。”
“你这么说，俺可就要发飙了。”
程咬金露胳膊挽袖子道：“是不是觉得俺年岁大了，提不动刀了？”
“怎么着？”
“就算你年轻几岁，我就怕你了？”
长孙无忌也是一脸不服的看向程咬金。
李承乾不说这话还好。
他那一说，直接让这俩人从文斗差不点转成武斗了。
这两个加在一起都快一百岁的人了，可还跟孩子一样。
李承乾无奈道：“你们俩要是想干架就出去干去。”
“我这地方家具可都挺贵的。”
“要是谁给我砸坏了，可别怪我上你们家搬东西来抵！”
“而且你们俩能不能消停点？”
“我找你们来是想给你们一个赚大钱的机会。”
李承乾干脆道：“要是你们不想要，我可找别人了！”
长孙无忌也好，程咬金也罢。
这两个可都是跟着李承乾赚过大钱的人。
尤其长孙无忌，自打和李承乾做生意开始，家业一天比一天大。
后来更是与皇家合开了钱庄，让自己的利益彻底与皇家捆绑在一起。
此刻。
听见李承乾还有要做买卖的心思，他怎么可能不心动？
至于程咬金，那也是一样。
虽说他和李承乾合作的次数少，但因为这货死皮赖脸的个性，可没少在李承乾身上捞好处。
如今他家那库房里一半的资产都和李承乾有关系。
因为战线达到了统一。
两人也不吵了，径直看向李承乾。
长孙无忌当先道：“乾儿，你这次又有什么主意？”
程咬金也道：“是啊殿下，要是这生意稳赚，俺老程卖房卖地也给你凑钱去。”
“这个生意呢，肯定是稳赚不赔。”
“不过却需要你们俩，通力合作。”
李承乾特意强调道：“是通力合作，不能藏心眼，更不能互相坑，你们明白么？”
长孙无忌与程咬金对视一眼。
“跟他合作？”
两人互相指着对方。
紧接着，两人又都颇为嫌弃的收回目光。
程咬金道：“殿下，咱能不能换个人？”
“是啊乾儿。”
长孙无忌皱眉道：“跟他这种莽夫合作，怎么可能赚得到钱？”
程咬金顿时不乐意了。
“嘿！你个老阴人。”
程咬金指着长孙无忌道：“你还敢说俺是莽夫是吧？”
“说你怎么了？你不是莽夫吗？”
长孙无忌哼笑一声，转而看向李承乾道：“乾儿，不是舅舅落你面子。”
“主要是这个莽夫有前科！”
长孙无忌道：“你难道忘了，当初咱们仨在东城该院子的事儿了？”
此言一出。
程咬金当时就哑火了。
不因为别的，只因在这事上这货的确理亏。
当时的李承乾明明已经事先邀请过程咬金了。
可是这货说啥都不愿意入股。
结果后来，李承乾和长孙无忌都把生意干起来了。
这老小子又贱嗖嗖的跑来要求入股。
由此可见，程咬金在经商这方面的目光的确是有那么一丢丢的短浅。
见到李承乾和程咬金都没说话。
长孙无忌便继续道：“与其让他在这里面胡乱折腾，还不如就不带他，省得到时候咱们还为他操心。”
“俺，俺……”
程咬金想要反驳，可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
而李承乾此刻也有些纠结。
此次的事，如果他和长孙无忌能办成。
那他就不需要叫程咬金过来了。
可偏偏程咬金在这里面会起到一个很关键的作用。
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程咬金，他们俩做事，将会举步维艰。
但长孙无忌很明显是不想和程咬金一起做生意。
这就有些难办了。
李承乾沉吟了一会道：“那个程伯伯，你也看见我舅舅的意思了。”
“但你我之间可不仅仅是伯父与侄子的交情，所以我也不会轻易把你踢出局。”
“只不过，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保证。”
李承乾道：“这次，你不论说什么也不许退出，更不需闹脾气，成吗？”
“成，当然成！”
听见自己还有机会，程咬金哪里会放过呢？
他拍着胸脯道：“俺老程一诺千金，此次点头就绝不反悔，以后你俩说啥俺干啥！”
“舅舅。”
李承乾转而看向长孙无忌道：“你看这样行吗？”
他都这样说了，长孙无忌还能说什么呢？
他沉了口气，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就姑且再相信他一次。”
“不过姓程的咱们事先说好。”
“要是你这次再敢坑我们，可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长孙无忌直接出言威胁道：“在朝堂上，我或许拿你没办法，但在商业上，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一无所有！”
程咬金下意识的想要反驳。
可看见李承乾那眼神，他还是咽下了这口气，转而朝着长孙无忌干笑道：“无忌啊，你这是说啥呢。”
“俺老程坑天坑地，怎么可能会坑你呢？”
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程咬金则将这点体现的淋漓尽致。
第1538章：二位觉得怎么样
长孙无忌轻哼一声。
显然没把这家伙的保证放在心上。
程咬金倒也不多言语，转而对李承乾道：“殿下，您直说吧，咱接下来干啥？”
“简单。”
李承乾看向长孙无忌道：“舅舅，崔迎荷的产业，应该被你摸了个大概了吧？”
“差不多。”
长孙无忌点点头。
细细咀嚼李承乾这番话。
他猛然觉得不对劲，狐疑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舅舅，你那么聪明难道还看不出我的意思？”
李承乾神秘一笑道：“既然咱们抓不到崔迎荷，那就从根源灭了他们。”
“想要成大事，无非兵和钱。”
“兵我们控制不了，但断了她钱粮咱们还是能做到的。”
“一句话，崔迎荷在什么地方开店，咱们就在什么地方开店。”
“她做什么生意，咱们家就做什么生意。”
李承乾看着两人道：“不管她是卖布卖酒卖纸，哪怕是开青楼，咱们也跟着一起干。”
“这……”
“这能行么？”
长孙无忌有些不确定道：“崔迎荷那小妮子做生意有一套的。”
“现在在青州那边，很多人都只认她的字号。”
“甚至一些当地的门阀世家都支持她。”
“咱们如果贸然杀进去，搞不好是要吃亏的啊。”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
长孙无忌还有自信一路横扫。
可是在青州，他是真没那个把我。
青州是礼教发源地，非常排外，所有世家都紧紧抱在一起。
也不知当初崔迎荷是凭借什么本事打入其中的。
反正现在，她在那些世家门阀当中非常有影响力，许多门阀世家都与她交好。
这些门阀世家虽然不大，比不上原来那几个望族。
但好虎也架不住群狼，他们聚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而听闻他的话。
李承乾却笑出了声。
长孙无忌有些不解，抬头望去时才发现李承乾的目光落在了程咬金的身上。
长孙无忌的眉头动了动，神色怪异的看着李承乾。
“舅舅。”
李承乾勾着嘴角道：“你是不是忘记了我程伯伯是什么地方的人了？”
程咬金那是正儿八经的青州济城人。
不过因为他定居长安已有多年，所以长孙无忌几乎都要将这事给忘了。
也是直到这一刻。
长孙无忌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李承乾会拉着程咬金入伙。
要知道，程咬金与秦琼这两个，在青州民间，几乎都被传成神一样的人物了。
他在青州的影响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程伯伯。”
李承乾笑问道：“那些青州的世家门阀会不会不给你面子，跑来砸你场子？”
程咬金一脸得意。
“那些个家伙要是知道俺俺老程在那边做生意都巴不得的过来孝敬，哪里还敢砸咱老程的场子？”
程咬金哼笑一声道：“除非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
“你看看。”
“程伯伯都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
李承乾直开口道：“所以啊，咱们这事儿今天就敲定下来。”
“舅舅负责出钱开店以及后续管理，程伯伯负责找店面。”
“至于供货这方面，不论是需要啥都全权交给我。”
李承乾拍着胸脯道：“我保证咱们的货比他们的便宜，还比他们的好，赚了钱呢，就咱们三个均分，二位觉得怎么样？”
第1539章：能有你这个弟弟是我的福气
长孙无忌和程咬金都是聪明人。
此时此刻看李承乾这架势，两人就知道李承乾已经有了计划。
之前李承乾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只要他说能让两人赚钱，两人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既然这样，他们俩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长孙无忌点点头：“好，我们听你的。”
“对，殿下有什么要求就跟俺说。”
程咬金把胸脯拍的劈啪作响：“要是有谁敢跟咱过不去，俺老程第一个去找他算账！”
有他们俩这句话，李承乾也就放心了。
等到两人走后。
李承乾对一直没说话的李恪招了招手。
李恪有些茫然：“这里面还有我的事？”
“不然我叫你过干嘛？看戏啊！”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转而问道：“青州的军改，进行的怎么样了？”
大唐的军事改革是由李承乾提出，李恪进行实践的。
其中总计分为四个步骤。
第一步，让全国武将重新进行考评，能者留，庸者走。
第二步，改革军团，由原来的地区兵团，改为真正的中央兵团。
第三步，取消临时兵也就是府兵制，将民与兵彻底分开，民是民，兵是兵。
第四步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设立宿兵，以及推行志愿兵制度。
宿兵也就是职业兵，他们参军就跟平常工作一样，每月会按例领月俸。
现在左右龙武军，左右神武军，左右金吾卫，左右翊卫，都是由职业兵组成。
至于志愿兵制度那不用说也知道，这是李承乾直接照搬的后世文明时代的兵制，人民参军与否，全凭自愿。
但改变人心，从古到今都是一个大工程。
面对着基层强烈的抵触情绪，朝廷只能一道一州的进行推广与变革。
从军制改革到今天，已经整整一年过去，彻底完成改革的州道还不足半数。
对此，李恪也有些丧气。
“我人微言轻，没有皇兄您那么高的威望。”
李恪面朝李承乾道：“实在不行，皇兄您就亲自来吧。”
“既然当初选择把这事交给你，我就没想着亲自来。”
李承乾搓着手指道：“其实，你的难处，我也知道，不就是有些人不服你的管束么？”
“咱们现在已经算是先礼后兵，给足了他们面子。”
李承乾慢条斯理的说道：“他们如果还不醒悟，那就不能怪咱们手腕无情了。”
李恪皱着眉头问：“皇兄的意思是……”
“找几个不听话的收拾掉。”
“只要让他们知道了咱们的决心。”
李承乾勾着嘴角说：“他们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留些血，不掉几颗脑袋，是不行的。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民智未开的时代，只有铁血手腕才能吓得住那些自以为自己很聪明的人。
“你这段时间就继续大力推行军事改革就好。”
“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一口气扫平全部州府道府。”
“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会给你足够的支持，谁不听话你告诉我就好，我会派人去处理他们。”
如果崔迎荷没有出现，那李承乾还有耐性慢慢去推行这些改革。
崔迎荷算是给他提了个醒，让他知道，时间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充裕。
再者，域外可还有一个盎撒国虎视眈眈呢。
这帮盎撒人是个什么尿性，前世的李承乾就深有了解。
如果放任不管，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欺负到自己头上。
那时候，己方强大还好。
可一旦落后，就只能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那时候，大唐也必将沦为这些盎撒人的游乐场。
李承乾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只要有他在，唐人就要永远站在世界之巅。
李承乾缓缓站起身，李恪伸手扶着他向外走去。
“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内里有鬼，外有强敌。”
“保不齐这天下就要重新燃起战火。”
李承乾幽幽的说道：“咱们哥俩必须得抓紧时间，一刻都不能休息了。”
“我的目光没有皇兄长远，只有两膀子力气。”
李恪望着李承乾道：“只要皇兄需要我，我随时听命。”
现如今的李恪，已经彻底臣服于李承乾。
不管是他的人品也好，还是那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情也罢。
终究是让李恪走上了坚定不移支持李承乾的这条路。
看着李恪认真的神情。
李承乾摇头笑了：“能有你这个弟弟是我的福气。”
第1540章：这俩人想好死恐怕是有点难了
曾几何时的李承乾也讨厌过李恪。
李恪在蜀地造反时，他更恨不得亲手杀了这家伙。
可慢慢地，李承乾也转变了对李恪的看法。
他的确很有才华，甚至在一些方面比他还要强，为他提供了很多助力。
也正因为有他在才解放了李承乾的手脚。
让李承乾可以放心大胆的离开长安去做其他的事情。
可听见李承乾这么说，李恪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挠挠头道：“那我就抓紧时间去做事了，您好好休养。”
“嗯。”
李承乾挥挥手道：“抓进去吧，争取在把弟妹接回来前将这件事做完。”
听他对长孙娉婷的称呼从表妹变成了弟妹，李恪欣喜不已。
其实，他挺想要的很简单，无非是别人的认可以及一个爱他的人。
只不过之前的他被嫉妒蒙蔽了双眼。
等到李恪走后。
李承乾伸了个懒腰，张口叫道：“小初子，别在外面偷听了，进来吧！”
小初子悻悻然的走了进来。
他面朝李承乾，干笑了一下道：“殿下，奴婢没偷听。”
“对，你是光明正大的听，对吧？”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随后道：“你去帮我准备点吃穿衣食送到诏狱去。”
“虽然暂时还不能让兄弟们出来，但也不能让兄弟们遭罪。”
“需要多少钱打点，你尽管从账房拿，反正就一句话，不能让我的兄弟受委屈，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
其实这话不用李承乾说，小初子就已经开始这样做了。
固然李承乾有李世民护着。
但别人手里有刀，永远不如自己手里有刀。
乾字营也好，六率也好，那都是李承乾的嫡系。
只要他们在，李承乾就有足够的话语权。
而且这一次事，虽然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但也让李承乾的影响力无限扩大。
那些大臣以后再想参奏李承乾的不是，恐怕也要好好想一想究竟自己会不会被这些人算账。
当然。
李承乾可没想这么多。
他只是不想让为他做事的人寒心，更不想让这些与他出生入死的人有事罢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承乾都没有出门。
整日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面，绘画着一些谁也没见过的图纸。
空闲时就去逗逗儿子，与东宫的几个姑娘聊聊风花雪月。
日子平淡且快乐。
转眼间，就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可有花开，就有花落。
李祐谋反一案，在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联合审理下，正式审结。
作为主谋，李祐被褫夺王爵封号，发配黔州。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黔州就是正史上李承乾死的那个地方。
只不过这一次去黔州的改成了李祐。
与李祐同谋的那些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张亮被李世民亲自画了红圈罚没家产，诛灭全族。
还是后来，一众老臣求情，李世民方才给张亮留了一个孙子。
同时也给张亮一个礼遇，那就是让他自己饮鸩酒自尽。
至于阴弘智也没跑得掉。
他的三族已经被李渊诛灭，家里已经没多少人了。
可尽管如此，李世民仍旧没有放过他，将他全家数百口人一同下狱，全部问斩。
阴弘智自己则也与张亮是同样的待遇饮鸩酒自尽。
最后则是阴弘智的妹妹阴妃。
在判决下来的当日，她便被李世民发配到了掖幽庭。
另外的涉案人员连带着秦州的一众贪官污吏，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一个没落下。
到此，这案子总归算是告一段落了。
也是在李世民下达圣旨的当天晚上，苑鸳来到了李承乾的书房。
她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的承诺还作不作数？”
“当然作数。”
李承乾依旧还在画着图纸，随手抓起一个玉牌扔给苑鸳：“大理寺那边都帮你安排好了。”
苑鸳看了眼手中的玉牌，又看了眼李承乾：“我想怎样都可以？”
“俩要求，别烧房子，别拆屋顶。”
李承乾头也不抬的说道：“剩下的随便你怎么做。”
苑鸳好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阴狠。
她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出了书房。
同一时间。
小初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满脸为难的看着李承乾道：“殿下，阴弘智还有张亮毕竟都是陛下潜邸里的功臣，这要是陛下追究起来，恐怕……”
“大不了就再挨一顿板子呗。”
李承乾提这笔，长长的呼出口气。
“其实有些事父皇早就想做了，只是他不能做。”
“他得维护他在百姓心中那光辉伟大的形象。”
李承乾眯着眼睛道：“既然这样，那我这个当儿子的也不介意帮他好好出口气。”
李祐是谁？
那是李世民的儿子。
尽管他是庶出，那也同样是李世民的儿子。
如今，自己的儿子被人挑唆的要造自己老子的反。
李世民的心中怎么可能没有火，怎么可能没有气？
可碍于面子，碍于天下人的看法。
李世民不得不做出妥协，赐鸩酒给两人，让两人有个体面的死法。
可李世民心里能没有气吗？
既然这样，李承乾不介意帮帮他，正好他也可以借此机会帮苑鸳了却心愿。
“以苑鸳的心性来看。”
李承乾砸着嘴道：“这两人想好死恐怕是有点难了。”
另一边，大理寺。
苑鸳提着一个小布包走进了监牢。
她抬手向狱卒展示了李承乾给她的玉牌。
狱卒看了后，将苑鸳上下打量一番，随后便将牢房钥匙交给了她，离开时甚至还贴心的带上了牢房门。
这一时间。
大理寺的牢房内也没剩下多少人。
毕竟，该杀的已经都杀完了。
苑鸳默默地往里面走，时间不长便看见了被关在相邻连个牢房里的张亮与阴弘智两人。
见到牢房里突然来了个女人，两人皆露出了茫然神色。
“你是干嘛的？”
张亮最先开口。
“找你算账的！”
苑鸳说的直白。
她将钥匙伸进锁孔，打开了牢房大门。
接着，她跨步走进了张亮的牢房之内。
还不等张亮有所反应，苑鸳便提腿一脚踩在了张亮的膝盖上。
嘎巴！
一声骨骼破碎的脆响，在牢房内回荡。
张亮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
良久后，他才张口大叫出声。
“啊……”
可是这惨叫刚叫出来一半，便被苑鸳一脚踹在了嘴上。
几颗门牙，连带着他另一半的叫喊，一起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苑鸳缓缓蹲在他面前，展开了手里的小布包。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太快的。”
“我会把这份埋藏在心底里十几年的仇恨，好好在你身上出一出……”
第1541章：全尸都没有
牢房外。
几个狱卒凑在一块。
那领头的狱卒从怀中掏出一叠钱票分发给众人。
“这是太子殿下赏给哥几个的。”
领头的狱卒笑呵呵的说道：“小六，你去买两坛酒，在弄几只烧鸡，今儿哥几个不用做别的就在这吃喝就行。”
他们这些做夜间狱卒本来就没什么事，有锁链锁着牢门，寻常犯人也逃不出来。
现在有吃有喝，还有赏钱，众人亦是无比开心。
接着，大家伙便纷纷散去，买东西的买东西，搬桌子的搬桌子，热闹无比。
也就在烧鸡和烧酒买回来，几人在牢房外吃喝闲聊时，里面突然传来了阵阵呜咽声。
那领头的狱卒回头看了眼牢房，脸上闪过一抹不屑。
一个狱卒忍不住道：“头儿，太子殿下这么搞，真不会有啥事吗？”
“有啥事用得着你操心？”
领头的狱卒瞪了手下一眼，随手抓了个鸡腿扔给他：“这么大一只鸡还堵不住你的嘴？”
那人悻悻然的缩回脖子，不敢说话了。
领头的狱卒左右环顾道：“你们几个也都给我听好了。”
“今儿的事，事关太子殿下，谁也不许往外传。”
“要是让我知道，谁把这事传出去，小心你们自己的脑袋。”
几个狱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低下了头。
在这行做得久了，他们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了。
他们也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怎样才能保住自己的脑袋。
临近半夜。
牢房内的苑鸳终于走了出来。
她看了领头的狱卒一眼，将斗笠戴在头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理寺。
看她走远。
领头的狱卒方才对身旁的兄弟使了个眼色：“进去瞧瞧！”
虽然这事是李承乾提前安排好的。
但他们作为狱卒，总归也得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要不然等主子追究起来，他们也不好交代。
听见他的号令，旁边的狱卒点点头，撕了个鸡腿，就一边吃着一边走进牢房。
可当他抬眼看清楚牢房里面的情况，顿时被吓得妈呀一声，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
众人见此情景，纷纷面露茫然。
领头的狱卒满面不解道：“怎么回事？见鬼了！”
那个狱卒没理他，在跑出了牢房后，便直接跪在地上，大吐特吐。
“真特娘的恶心！”
“赶紧把他给我拖走！”
领头的狱卒站起身，走进牢房。
而当他抬眼看清楚牢房里面的情况，顿时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良久后，他方才控制住正在颤抖的腿，跨步跑出牢房，大吐特吐起来。
次日。
因为这日并无早朝。
李世民也难得的睡了一次懒觉，直至日上三竿方才起来，前往甘露殿。
可还没等他进门，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便慌忙跑过来，跪在了他的面前。
李世民见状，满脸不解。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李世民皱眉道：“大清早的闹哪出呢？”
“这……这……”
房玄龄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见此情景，李世民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没好气道：“有什么话尽管说来就是，磕磕巴巴的像什么话？”
长孙无忌接过话茬说：“张亮和阴弘智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李世民不禁挑起眉头。
距离给这两人赐鸩酒还有一段时日呢，他们俩怎么会死呢？
长孙无忌解释道：“据说昨夜有人拿着太子的令牌叫开了大理寺的牢房门。”
“并且还严令那些狱卒，不得靠近半步。”
“狱卒们见是太子的命令，便不敢阻拦，只能退到一旁。”
“等到那人走了之后，狱卒们再进去看时，张亮与阴弘智就已经……”
说到这，长孙无忌也不禁迟疑了。
“已经怎么了？”
李世民沉声道：“你说话怎么也开始吞吞吐吐的了？”
“已经死了。”
长孙无忌看了李世民一眼说：“张亮与阴弘智都是被千刀万剐而死连一块全乎肢骸都没剩下。”
此言一出。
饶是李世民的脸色也起了变化。
李世民凝声问道：“你确定是太子做的？”
“不是太子做的。”
房玄龄道：“臣向那些狱卒确认过，他们说来的是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太子从未出现在现场。”
“所以臣想，这里面恐怕有误会。”
房玄龄吞了口唾沫说：“保不齐是谁偷了太子的令牌去大理寺里做出了这些。”
“太子玉牌，何等珍贵。”
“那小子连个铜板都舍不得扔，他怎么可能不珍视？”
李世民冷哼一声道：“这事十之八九就是他搞出来的。”
“你们俩！”
李世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道：“跟朕一起去趟东宫！”
第1542章：充其量就是帮了一点小忙
东宫之内。
李承乾将所有的图纸一股脑的塞进小初子的手里。
“把这些东西全部交给祝广。”
“就说我说的，三个月之内必须把这些图纸上的东西变为现实。”
李承乾道：“有一样做不成，回头他家那小子就甭想去国子监读书了。”
“知道了。”
小初子连连点头，随后便捧着图纸向外走去。
可还没等走出两步，一个强壮的身影便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初子抬头一窍，等看清了来人，心头也不由得一紧。
来人不是别人。
正是领着领着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两人过来兴师问罪的李世民。
小初子也不敢耽搁，连忙跪拜道：“奴婢叩见陛下！”
李世民却压根没理他，冷着一张脸走进了书房。
见到这架势，小初子暗暗吞了口唾沫。
完了呀，看陛下这样子，自家殿下今儿是要惨啊。
然而，李承乾却道：“该忙什么忙什么去，耽误了我的正事，拿你是问！”
“是，殿下。”
小初子应了声，起身便向外走去。
同一时间。
李世民也走到屋内，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主位上。
李承乾不慌不忙的拎起茶壶，为他倒满茶水。
“父皇前来，可是因为大理寺的那两个死人？”
“不然呢？”
李世民端着茶杯，慢条斯理道：“张亮也好，阴弘智也好，那都是在潜邸时就跟随着我的功臣。”
“多年来，为大唐开疆拓土，建功立业。”
李世民冷眼看向李承乾：“虽然现在是犯了错误，但怎么也轮不到你来处置吧？”
“是轮不到我来处置。”
李承乾不紧不慢道：“可我这也是想为父皇您分忧啊。”
“为我分忧？”
李世民差不点被他这话气笑了。
“李承乾啊李承乾。”
“你可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正在盯着这个案子？”
“你可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盼着朕屠戮曾经的功臣？”
“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前脚屠戮我大臣的府邸后脚又杀我的功臣，这是太子应该做的事？”
李世民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怒视李承乾道：“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究竟犯了多大的错吗？”
“我觉得，我做的没错。”
李承乾面无惧色，对上了李世民的目光道：“而且，这难道不是父皇心中所想吗？”
此言一出。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顿时愣住了。
两人齐刷刷的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也皱起了眉：“什么我心中所想？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父皇还不清楚？”
李承乾朝着李世民抛去了一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
“哎呀，这地方又没有外人，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
“难道父皇，真就想让那两个诓骗我弟弟造反的家伙得个体面的死法，然后还被风光大葬？”
李承乾将李世民上下扫视一番道：“如果您真想的话，那就是我这个当儿子的错了。”
李世民没说话，只是撇嘴冷哼了一声。
“你看看，你不还是想么？”
李承乾一脸无所谓道：“既然如此，你何必还要演这一出戏呢？”
“那些大臣看不见父皇您在这训斥我，所以您也不用费心费力了。”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说道：“这会你就坐在这，好好喝杯茶，等您休息好了，就去安排人进来打我一顿板子。”
“这样一来别人也不会说你啥，有啥坏事都是我干的。”
“你好我也好，咱们大家也都能轻松一点。”
说完，李承乾转头看向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两人。
“舅舅，房大人，你们要不要喝杯茶水？”
此时此刻。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已经彻底傻眼了。
他们着实没想到，李承乾敢这么跟李世民说话。
当然，李世民自己也没想到。
实际上，李承乾是猜对了的。
李祐不论怎么说都是他的亲儿子，如今得了这样一个下场，可以说全是拜这两人所赐。
他着实很不甘心，让那两个人那么体体面面的死去。
可是没办法，碍于朝臣的压力，他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而当他听见，这两个家伙死在牢房里，并且还是以一个十分凄惨的死法死在牢房里时，他甚至还有些高兴。
只是……
就算事实如此，话也不能这么说吧？
李世民猛地一拍桌案道：“你说的这叫什么混账话？”
“嘘！”
李承乾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父皇，您就别吼了，您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母后该怎么办？”
我尼玛！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李世民还没真的动火气。
那么这句话一说出来，李世民是真的想揍他了。
李世民脱下鞋子就要抡他。
好在，李承乾闪躲的比较快，才没让李世民得手。
“喂喂喂，老头子，咱什么仇什么怨？”
“我明明是在为你排忧解难，你还要揍我是吧？”
李承乾一个大跳蹦到了长孙无忌的身后道：“要打打我舅舅，这主意是我舅舅出的。”
“诶诶诶！”
“我啥时候给你出主意了？”
长孙无忌瞪了李承乾一眼道：“乾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胡说啊！”
“无忌！”
李世民眯眼看向长孙无忌道：“这事真跟你没关系？”
长孙无忌扭头看向李世民道：“陛下，臣真没给太子出主意……”
“充其量就是帮了一点小忙！”
说到最后，长孙无忌自己也有些心虚了。
第1543章：找揍吗你是找揍吗
李世民也是这时才回过味来。
因为大理寺卿魏征被李世民给调去彻查崔迎荷一案。
现在大理寺都是由长孙无忌做主。
如果没有长孙无忌在旁边帮忙，任凭他李承乾有再大的本事，如何能收买的了大理寺的老头呢？
此刻。
长孙无忌望着李世民的眼神，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外甥可真坑啊。
长孙无忌恐怕是忘了，他外甥小时候，可是亲自组建过一个名曰坑爹三人组的组织，专司坑爹。
至于坑舅，那不就是捎带手的事吗？
实际上，事实也确实如李世民所想的那般。
在做事之前，李承乾就曾与他打过招呼。
当时长孙无忌也觉得李承乾说的有道理便放任了他的行为。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李承乾竟会让那牢头实话实说，连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你们俩……”
李世民抬手指向长孙无忌与李承乾，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看那样子似是要将两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父皇，咱们有话好好说您别生气。”
李承乾慢悠悠的说道：“这两人本身就该死，早死晚死都一样，现在他们落得这个下场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即便他们是咎由自取，那也轮不到你来惩处！”
李世民瞪着李承乾道：“你告诉朕，你是什么身份？你有什么权利决定朝臣的生死？”
说到这，李承乾的表情也起了些许变化。
从开始的玩世不恭，变成了一本真经。
“我是太子，是大唐的太子。”
“这天下也轮不到我来做主，父皇的潜邸功臣也轮不到我来处置。”
李承乾指了指自己道：“可我除了是太子之外，还是大唐子民，更是李祐的哥哥。”
“我的弟弟虽然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但他贵在有缜密的心思，稍加管教便能成为一名治世能臣，戍边良将。”
“他本应有很好的前途，可是结果呢？”
“因为奸人在他旁边撺掇他，导致他连冒头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贬到黔州那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李承乾对上李世民的目光，慢条斯理道：“您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总归我没觉得我做错什么。”
“甚至我还觉得，我做的远远不够。”
说到这里时，李承乾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因为时间仓促我没办法让他们体会完这世上的一切痛苦。”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先把他们关起来。”
“然后用参汤吊着他们的命，让他们受尽这世上一切极刑在死。”
他说出这番话来，并不仅仅是为了向李世民证明这两人有多该死，他做的有多正确。
其实这也是他的内心写照。
他是恨极了阴弘智与张亮这两个人。
如果不是他们庇护那些贪官，秦州当地数十万的百姓就不会生活的那么困苦。
如果不是他们勾结崔迎荷吃里扒外，长安众多大臣也就不会被别人拿捏性命，李承乾也更不会挨那些板子。
当然，这些对于李承乾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果不是他们撺掇，他和李祐还有李恪甚至是李泰，都能成为大唐的顶梁柱，为大唐开疆拓土，守护华夏大地。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们是存在的，李祐也是受了他们的撺掇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李承乾让他们死在苑鸳的手里，其实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痛快。
毕竟，若他们落在李承乾的手里。
那他们的下场，十之八九会比死还要惨。
李世民怔怔的看着李承乾，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良久后。
李世民才长长的呼出口气。
他看向李承乾道：“你难道就不会后悔吗？”
“后悔？”
“我为什么要后悔？”
李承乾轻笑一声：“其实说起后悔，我还真有一些。”
“只不过，我后悔的是我没有亲自处决他们。”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父皇？”
李世民指了指自己，沉声道：“你这样，让朕如何与那些大臣交代？”
他可是在朝堂上亲口说，让张亮与阴弘智得一个体面的死法。
如今却出了这种事。
一旦此事传扬出去，他的信誉何在？他该如何向这些大臣交代？这些大臣又会如何看待他？
“这事简单的很。”
李承乾迈步走到墙角，拿来了一柄扫帚递给李世民。
下一瞬。
李承乾直接跪在了李世民的面前。
他拱起手，面无表情道：“儿臣知晓自己罪孽深重，不如就将儿臣扫地出门。”
“儿臣走后，父皇便可以另立新储。”
“其实儿臣也已经想到了这一天，从恪弟开始进入朝堂的那一刻起。”
“儿臣便将所有太子该做的事情，全数教给了他，并且朝臣对恪弟也颇为服气。”
“只要父皇一声令下，恪弟便能成为当朝太子。”
“再不济，父皇也可以重新培养青雀。”
“他没别的缺点，只是心思太重，回头父皇像教导我一样去教导他，一定能让他成为历朝太子典范！”
说完这些话，李承乾一头磕在地上：“请父皇定夺！”
这一下，长孙无忌与房玄龄都有些懵了。
他们着实没想到，李承乾竟又唱起了这一出。
要知道，就在不久的几天之前，李承乾差一点就被废了。
还是在朝臣们的万般恳求之下，李世民收回成命。
可现在他竟然又主动提及此事。
还是因为张亮与阴弘智这两个罪臣。
长孙无忌皱眉道：“乾儿，你是说什么浑话呢？快给陛下道歉！”
房玄龄也道：“太子殿下，废立储君可不儿戏，哪能随便说，你就别和陛下开玩笑了！”
李世民听了这话之后，脸色也变了。
他的脸上，就差没写，你是找揍吗这几个字了。
第1544章：安心留在我身边
“荒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李世民朝着李承乾咆哮道：“你以为朕不敢废了你？你以为这储君之位非你不可？”
他的确很想让李承乾继承自己的位置，从而扭转李家人在天下百姓心中的形象。
可这也不代表，李承乾就能肆意妄为，更不代表他能用此来拿捏自己。
“儿臣从未这样想过。”
李承乾说话时，不卑不亢，目光直视李世民。
“但想归想，事是事，父皇不是问儿臣要说法么？”
“儿臣能给的也只有这些，如果父皇觉得，这两个叛臣值得父皇废了儿臣。”
“那父皇尽管这样做，儿臣绝无半句怨言。”
这番话中，字字句句尽是让李世民选择的威胁之意。
饶是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这种聪明人都没想到李承乾竟然用此事来威胁李世民。
要知道，李世民可不是一个愿意受胁迫的人。
即便李承乾说的有理，即便李世民早就有要张亮与阴弘智两人生不如死的念头。
那也不是李承乾威胁李世民的理由。
一时间，两人的目光在李承乾与李世民的身上摇摆不定。
他们也无法确定，李世民是否会妥协。
李世民怒目李承乾良久，径直冷哼一声。
“长大了，的确是长大了。”
“现在都知道威胁你皇帝老子了。”
说到这，李世民忽然仰起头，一阵狂笑。
但任谁都能听出来，他这狂笑当中的那抹愤怒。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两人不由自主的低下头。
“小初子！”
李世民扬手呼唤。
这时候，小初子已经从军械营回来了。
见到李世民他们在屋里，没敢进来。
这一刻，听见李世民的呼唤，他方才连滚带爬的跑进屋内：“奴婢在！”
“看好你家主子。”
“没有朕的命令决不允许他走出东宫半步。”
李世民声音冷淡道：“若是让我知道他跑出去了，那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小初子被李世民的话吓得一趔趄。
他趴伏在李世民的脚边，颤巍巍的应道：“奴婢遵旨。”
“无忌，玄龄。”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李承乾一眼：“我们走！”
说罢，他便当先向外走去。
长孙无忌在转身离开之前用嘴型告诉李承乾，这次他惹大祸了。
可李承乾对此却没什么反应，甚至可以说是一点都不在乎。
等到李世民领着房玄龄与长孙无忌离开后。
小初子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抬头望向李承乾，满面难色道：“殿下，您看这……”
李世民的确很好说话，也十分体量吓人。
但是，那得分情况和他的情绪状态。
比如刚才那种情况，李世民就是愤怒到了极点。
一旦不按照他说的做，那么下场必然只有一个死。
而小初子知道，李承乾自然也知道。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李承乾无所谓道：“只要你把腿帮我跑好了，你家殿下绝不会离开东宫半步。”
“谢殿下体量。”
小初子一边擦汗，一边点头哈腰的说道：“只要殿下不出门，您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行了。”
“你先出去吧，”
李承乾胡乱的摆了摆手。
“是。”
小初子向李承乾施了一礼，转而退出了书房。
这一瞬。
书房内只剩下了李承乾一个。
他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呼出口气。
“我这么做也不都是为了你。”
“即便没有你，我也会这样做。”
“背叛了大唐与大唐百姓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而以他们的罪责来算，他们就应该这样死。”
李承乾对着空气，好像自言自语一般。
但也就在他的话音刚刚落下。
屏风后，便走出来一个人，苑鸳。
在李世民来之前，她就已经到了，只是没有第一时间出来。
刚刚李世民与李承乾之间的对话她听得清楚。
也是在这时她才知道，李承乾究竟为她付出了多少。
“我不是傻子，你不用这么糊弄我。”
“这两个人是怎么个情况我看的明白。”
“看你父皇那样子，他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苑鸳面无表情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去和你父皇说清楚。”
“说清楚？然后呢？”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说：“我父皇要杀你怎么办？你是杀了我父皇，还是直接逃跑？”
“跑你又能跑到哪去？又能躲多久？”
“还是说，在我身边待着让你不开心，你还想回到之前那样的日子里去？”
苑鸳无言以对，低垂着脑袋，没说话。
李承乾见状，缓缓起身，拍了拍苑鸳的肩膀道：“凡事有我呢，其他的事你无需操心，你就安安心心留在我身边，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第1546章： 我忘记了太多太多
瞧着房玄龄那模样。
长孙无忌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可从他的话语当中也不难听出，在此事上，他是坚定不移的站在李承乾一边。
这倒也与长孙无忌不谋而合。
“好好好，你老房高洁，行了吧？”
“我长孙无忌就是个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的家伙，可以了吧？”
长孙无忌摇头轻笑一声道：“既然咱们俩都被禁足了，那你也应该不用去衙门报道了，趁现在有时间，咱们走着，荟香楼，我请客。”
“呦，你长孙大方一回可不容易。”
房玄龄也没和他客气，径直道：“到时候别怪我山珍海味点一桌，吃穷你们长孙家。”
他这话，明显是玩笑话。
且不说荟香楼就是长孙家开的产业。
就算不是，那又能如何？
现在的长孙家即便放眼整个大唐，又有谁能与他们比拼财力？
而两人有去吃喝的好心情。
另一边的李世民可就没有了。
此时此刻，他那张脸基本已经没法看，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一众宫女太监，生怕被他的怒火波及到，连大声喘息都不敢。
周公公递上茶水，试探着问道：“太子殿下又惹您生气了？”
“呵！”
“何止是惹我生气？”
“这小子现在仗着有大臣相护，连我这个皇帝老子都不放在眼里。”
“你可知道，刚才他与我说了什么？”
李世民将茶杯重重的摔在桌子上：“他竟然用放弃储君之位来威胁我，威胁大唐的皇帝！”
“更可气的是房玄龄与长孙无忌那两个家伙。”
“一个阴阳怪气，不肯说出心里的想法。”
“另一个更厉害干脆把朕的儿子说的一无是处。”
“好似这天下没了他李承乾，朕就不能培养出另一个太子一样。”
李世民气呼呼道：“说到底还是怪朕太纵容他们了，让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更不知道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
听见李世民的这番话，周公公不禁觉得有些想笑。
可是因为李世民还在气头上，他又不敢笑出来，憋得老脸通红。
李世民见状，不由心生愤懑。
他皱眉道：“你这般表情是作甚？难道你也想嘲笑朕？”
“老奴不敢。”
周公公微微欠身道：“不过老奴还是有句话想问陛下，不知当问不当问。”
李世民昂了昂头：“有屁就放！”
“是！”
周公公抬头看向李世民：“陛下可还记得您当初对太子的展望是什么吗？”
“如果老奴没记错的话。”
“陛下曾经说过，您希望太子从您手中接过天下以后能励精图治创造一个繁荣富强的盛世。”
李世民愣了愣，满眼不解的看着周公公。
“太子殿下有时候的确顽劣。”
周公公语重心长道：“但陛下却不能因为他的顽劣就否认他的功绩与他的能力啊。”
李世民冷哼一声，没说话。
周公公继续道：“陛下，您不妨仔细想想太子殿下从政的这十数年。”
“开始时，到处都是反对他的声音，到处都是让陛下罢黜皇子的声音。”
“可是现在呢？这些声音还有吗？”
“的确，这其中有陛下的暗中帮助，但同样也有太子殿下自己的努力。”
“尤其是近几年，他对内推行改革，让大唐内部愈发安定，让百姓丰衣足食。”
“同时，他对外又厉兵秣马强硬行事，让大唐之威远扬万里。”
“短短十余年的时间，大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难道，陛下不知道太子殿下为此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吗？”
“难道陛下忘了，当时您去北漠一趟，看着在泥坑里与百姓打滚的殿下，暗自伤神的时候了吗？”
周公公看着李世民认真道：“老奴说这些，不是想为太子证明什么争取什么。”
“只是老奴是在想不明白。”
“即便是当初那些抢着参奏他不让陛下册立他为太子的那些人现在都臣服在太子的脚下。”
“可陛下反而与太子站到了对立面，甚至缕缕要废了太子。”
“难道，太子殿下做到如此地步，还不能让陛下满意？”
“难道现在的太子，不是您当初想要的储君，想要的太子吗？”
周公公摊开手道：“老奴更不明白，当初太子殿下被突厥人所伤时，陛下能立刻向突厥宣战。”
“现在却因为几个大臣的言论，就要废太子。”
“难道，太子殿下，您的儿子，为大唐立下赫赫功勋的人，还不如他们的几句话重要？”
“或者他们不如陛下您的面子与名声重要？”
听闻周公公的这一番话，李世民不禁沉默了。
李承乾是怎样的孩子，李世民比谁都了解。
倘若不知道李承乾的本领，他也不可能屡次三番的算计，把他从幕后推到台前。
可也如周公公所说，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将儿子放到了次位。
反而把自己的名声与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想到此处，李世民仰天长长的呼出口气。
“老周啊。”
李世民忽然低头问道：“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如果老奴没记错的话。”
周公公如实回答道：“现在差不多已经有二十五年了吧。”
“二十五年了。”
李世民摇头感叹道：“时光飞逝，岁月不饶人啊！”
“与你初识时，我还是秦王，意气风发，眼望天下。”
“可现在，我已经四十岁了。”
李世民抿了下嘴唇，看向周公公道：“你说得对，朕确实变了。”
“变的懦弱，变得畏缩不前。”
“明知道自己的儿子被别人害了都不敢报仇，还得靠另一个儿子帮我出气。”
说到这里时，李世民突然笑了：“说起来，我这个当爹的，甚至还比不上我儿子。”
“他都知道，他是太子，的同时也是大唐的子民，祐儿的哥哥。”
“可我却因为坐在这个位置上太久，忘记了这些事。”
李世民痴痴地望着掌中的茶杯：“我忘记了兄弟感情，我忘记了出生入死的感觉，更忘记了我是皇帝的同时也是别人的父亲与丈夫。”
周公公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作为李世民的贴身内官，李世民的变化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开始的时候还好，那顶多是亲王到皇帝的转换。
可是近几年，却大到让别人无所适从。
尤其是对待李承乾以及巩固老臣的态度上，更让人能明显感觉到什么是无情帝王。
孤家寡人或许就是帝王的宿命。
但这绝不是真实的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