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两兄弟
陈琳在侯府中与范宇和李太后说了会儿话,又推辞不过吃了个白吉馍,便告辞离去,回宫中复命。
送走了陈琳,范宇便对义母李太后道:“娘,我已与那神医定下了给你施术的日子,你可莫要迟疑。就在十日之后,到时娘可再出宫,请神医给娘治了眼疾。”
李太后吃了饭,也有些乏了,便对范宇点头道:“好,娘知道,忘不了这等重要之事。今日已经乏了,这便回宫。官家也是,我前脚出来,他后脚便派人给你安排差事,也不知想些什么。宇儿,官家既然给你安排了差事,你便作出点样子来。到时娘给你美言几句,不让你吃亏就是。”
范宇笑道:“有什么吃亏的,孩儿刚刚得了差事,什么也不懂,先看看再说。话说回来,官家给的俸禄可不低,我尽量做好这个通判便是。”
“这才象话,娘这就回宫了。等十日之后,娘再过来。”李太后在宁总管的搀扶之下起身,对范宇道。
范宇急忙上前扶了义母,“娘只要闷了,便来孩儿这里便是,不用非等十日。”
李太后笑道:“你现在是有差事的人了,娘也盼你立下功绩,岂能总来耽误你。那样的话,娘岂不是拖了你的后腿。”
而在宫里,陈琳回到了赵祯的面前,向官家复命。
“官家,臣已经向安乐侯传了旨,他也接了旨意。”陈琳对赵祯躬身道。
“可曾看到太后娘娘。”赵祯看似随意的问道。
陈琳急忙道:“见了娘娘,臣到侯府之时,娘娘正和安乐侯用饭。”
赵祯来了兴趣,追问道:“他是如何招待娘娘的,侯府都吃的些什么?”
“回官家,安乐侯用烧饼夹肉招待的太后娘娘。”陈末不由得有些迟疑道。
赵祯挑眉问道:“烧饼夹肉?就只有这一样东西不成?”
陈琳也觉得寒碜,却不敢说假话,只得应道:“是,只有这一样。”
“蜜饯果子、干果、时鲜果子、点心,这些也没有备得一些吗?”赵祯脑门上青筋浮现,让自己生母单啃肉饼,想一下那场面都没有皇家气派。陈琳苦笑点头,“没有。”
“这等吃食岂不是太过寻常,汴梁城内卖烧饼夹肉的,怕是也有个几十家之多。”赵祯不由得脸色微沉,却摇头叹道:“这个安乐侯定是过惯了穷日子,没见过世面。竟然用这等粗陋吃食款待太后,他也不嫌失了侯爷的颜面。骤然富贵,却还没有富贵之家的底蕴。太后娘娘如此疼爱于他,他却只弄个烧饼夹肉的饭食,怕是被伤了心。”
陈琳不敢看赵祯的脸色,低着头迟疑回道:“臣看到太后很高兴,并没嫌弃什么。安乐侯也是很孝顺的,臣亲眼看到,安乐侯亲自给太后娘娘擦手擦嘴,一如寻常百姓人家。”
听了陈琳的话,赵祯怔了怔,怅然若失道:“若不是八王、杨太后还有你作证,我怕是不会轻易便与娘相认的。只是这许多年不见,虽有骨血相联,但毕竟是有些生分了。原本属于我的天伦之乐,现在却应到了安乐侯的身上,真是让我羡慕不已。”
陈琳急忙安慰道:“官家也是至孝之人,等官家与太后娘娘熟悉起来,便可重拾母子亲情,从而使官家母子融洽。”
“那安乐侯接了差事,可说了什么没有?”赵祯又问道。
安乐侯只问了问俸禄之事,臣都一一答了。
赵祯皱眉道:“他不问做官应该做些什么,却先问的俸禄。我看安乐侯的心思,似乎也并不在差事上。他如不好好任事,我就让他去秦凤路守边!”
陈琳垂手而立如同老僧入定,他不好说什么,官家这样讲,明显是亲娘偏心有些吃味。嫉妒使官家心理扭曲,安乐侯怕是不安乐了。
范宇送走了义母,看着太后的仪仗去的远了,才转回府中。
展昭到了傍晚,也回到侯府之中。先前太后到府,展昭身为外人不好参与其中,便借口去了外面。
此时回来,展昭手中提了许多汴梁城中的有名吃食和酒肉。
范宇看到展昭之时,便发现对方一脸喜色。
“范小弟,快来陪我喝一杯。”展昭看到范宇,便立时招呼起来。
“展大哥,看你不时偷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范宇让陈芳去接了展昭手中的东西,便问起展昭来。
展昭嘿嘿笑了出来,对着范宇挑了挑大拇指道:“范小弟你猜的不错,确实是有好事。”
范宇眉头一挑,有些诧异道:“莫非是……包知府举荐了你为官?”
他知道展昭投奔包拯,一是为其方正所感,二是也有报国之心。因此,展昭所谓的好事,应该便是有了官身。
“哈哈哈,正是如此!”展昭不由乐出声来道:“今日太后来到你府中,我便去了开封府。今日包知府事物并不繁忙,便与我说了些话。他言道,已经举荐我为官。若无意外,当在三班殿直之内。”
范宇急忙对着展昭拱手道:“那我便恭喜展大哥了,心愿得遂,终能为国出力一展报负。”
展昭一摆手,“今日高兴,范小弟你这侯爷,可要陪我喝些酒。”
“自然要陪,展大哥做了官,我们兄弟便都是为朝廷出力了。”范宇笑道。
“对了,我听包知府说,他向官家举荐了你,要给你个实差,让你去造作军器。”展昭听到这里,便对范宇问道。
范宇点头承认,“官家今日便已经送来旨意,我打算明日就去军器造作院看一看。总不能两眼一抹黑,便去上任吧。话说,包知府倒是热心,给我们兄弟两人,都举荐了。”
展昭自己饮了一杯水酒,看着范宇道:“包知府举荐我,当是看我一身武艺,又有报国之心。举荐范小弟你,恐是怕你闲来无事,将那机关机械泄露于民间吧。”
范宇点点头,包拯举荐自己,肯定有这方面的原因。
不过,这也没什么。正如义母所说,既然将自己安排到了军器造作院,那便做出些成绩来。义母脸上有光,官家也好看一些。关键是可以增强大宋的军备,使得宋军变的强大起来。
第107章 军器造作院
范宇第二天,便拿着告身和印信,先到吏部报备,然后又去了三司衙门报到。
十五岁就成了军器造作院的知事通判,这让很多人都异常惊讶。知事通判虽然只是个从五品官,可实际权力不小,有直接向官家奏事之权。范宇皇亲的身份也在那里,谁也不敢轻视。
下面的人不好擅自接待,最后便将范宇送到了三司使程琳的值房中。
范宇也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的排面,只是报个到,就被请到了三司使的面前。这位程琳可是当朝的相公,手中的权力在官员之中排在第四。
前面三位便是同平章事李迪、参知政事蔡齐、枢密使王曾。加上程琳,便是朝中的四大巨头。
程琳看到范宇到来,便笑着迎出来道:“恭喜侯爷,如今侯爷为知事通判,却与我在一个衙门了。”
“下官不敢。”范宇现在也是穿的官服,听到程琳的话,便急忙拱手道:“我这官还是因为我是皇亲,否则怎可能一来便任我为通判之职。况且年纪尚轻,与程相公不敢比。”
“莫要如此谦虚,本官也曾听包拯说过你的事。”程琳笑道:“他说你擅制机关,自制水压机可锻打铁锅,日产百锅不在话下。若用之于打造甲胄,便可使甲胄产量倍增。此等军国利器,若不能用之于我大宋军器,岂不是明珠蒙尘。侯爷年纪虽小,可也是皇亲,又是自身有本事的。任这通判之职,也算名副其实。”
范宇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不过是侥幸而已。”
他知道,这时候别人抬高他,是给他面子。如果自己吹捧自己,那就是不要脸了。
若是上来就说,自己制这水压机不过是小菜一碟,等老子将火枪火炮制出来,那才叫牛叉。只怕对方不信不说,没准还会给他打上一个轻浮妄言的烙印。
范宇越是谦虚,程琳就越觉得这位安乐侯懂事。虽然年纪小,但却显得成熟稳重有礼貌。如果好好培养,说不定将来也是皇亲中少有的良材。
“侯爷莫要过谦,你的来意,本官大概也明白一些。想必是初履其职,并不晓得这通判之职从属上官为谁,下面又管着谁吧。”程琳哈哈一笑道:“通判原本是负有地方知府监督之责,但在军器造作院这里,并无主官,都是各个作坊的将作监丞自行理事。因此,你这知事通判的权力,便是最大的。至于你的上司职官么,因有监督之责,有事可报于本官,或直奏官家也可。虽然三司还有盐铁使与盐铁判官,却与你无甚关系了。”
听了程琳的解释,范宇这才明白,自己这通判之职是个空降的。与三司固定的职官不同,自己更多的是负责监督和打小报告。当然,自己也有建议之权,只要军器造作院听话,这一块也能自己说了算。
这倒挺不错的,范宇对于这个官职非常满意。平常只要指手划脚便可,还不用负主要责任。当然,范宇也并没有逃避责任的意思,而是觉得没人能对自己指指点点,便于自己行事。
“如此说,下官可便宜行事了?”范宇问道。
程琳点点头,对他道:“三司衙门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值房,从今日起范通判便可算是点卯了。若要巡视各个作坊,可自行决定行止。”
范宇对程琳抱拳道:“下官谢过程相公,只是我如今初到汴梁,却还不知这造作院如何走法。若是三司有各个作坊的地址,还请给我一份。”
“这个你不必担心。”程琳摆了摆手,对范宇道:“地址倒是有,只怕你看了也要费时费力去找。不若我给你安排一个人,让他带你去各个作坊转一转。”
范宇刚刚到三司衙门之时,程琳还称他为侯爷。待范宇自称下官之后,程琳便也以官职或你我相称了。这便是客套之后,就自然而然的进入了上下级的关系。
“如此,下官就多谢程相公了。”范宇拱手谢道。
“来人,把将作监丞张唐卿叫来。”程琳吩咐了下去。
片刻之后,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便来到三司使值房。
对着程琳躬身行礼道:“下官张唐卿见过程相公,不知相公相召,所为何事?”
程琳拈须笑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任军器造作院知事通判,安乐侯范宇。张唐卿则是今年恩科殿试头名状元,现如今正在三司历练。张唐卿,叫你来,便是要你带范通判去各个作坊看看。你们都是年轻人,多接触便是。”
范宇不由得张大嘴,这位程相公也是有心了,给自己随便叫个带路的,居然都是一们新科状元。
惊讶归惊讶,范宇和张唐卿同时向躬身道:“下官遵命。”
“本官还有公务,你们这便去吧。”程琳点点头,便对两人挥了挥手道。
“是”两人应了,同时退出程琳的值房。
张唐卿出来之后,便先对范宇拱手道:“范侯爷,前面不远便是你的值房,可要一看?”
范宇笑道:“初来乍到,有劳状元公。”
张唐卿在前面领路,两人去了范宇的值房。
这里距离程琳的值房是真的近,只隔了一间三司副使的屋子,便是范宇的值房。由此可见,这位三司使程琳,对于范宇还是挺重视的。并没有因为他年纪小,就安排的很随意。
两人从看过范宇的值房,便从三司衙门出来。
范宇看着汴梁四通八达的街道,不由发了愁,“据我所知,这军器造作院的作坊可不只一个。”
张唐卿笑道:“确是如此,只不知道范侯爷想先看哪一个作坊。”
“军器造作院只是一个统称。实际上下面还有东西作坊、东西广备、万全作坊、弓弩院、弓弩造箭院、斩马刀所等各个不同的作坊。其中东西作坊的兵校工匠有七千余人,万全作坊工匠则有四千人左右。都加起来,人数已过万人。”张唐卿如数家珍道。
范宇听的头大,没想到大宋的军器作坊如此多人,在这个时代堪称庞大,这让他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但是范宇只沉吟了片刻,忽然就有了主意,也知道该去哪里了。
第108章 探花郎
范宇自己是这样想的,既然都是制造兵器,显然都是要用铁的。
在冷兵器时代,什么最重要?当然是钢铁了。
“请问唐状元,这些作坊之中,在哪里炼铁炼钢?”范宇看着张唐卿问道。
张唐卿略一思索,便指了指西边道:“西作坊的铁作院,各个作坊用铁用钢,都是铁作院炼制出来,而后分发出去的。范侯爷要看炼铁,我们便去西作坊走一趟吧。”
范宇点点头道:“如此,就去铁作院,或许可以让这铁作院产出好铁。”
听了范宇产好铁的话,张唐卿心中不以为意。这位范侯爷出身显贵,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了从五品的知事通判,这话也说的轻巧。岂知铁作院中都是大宋最顶尖的工匠,岂不比你一个养尊处优的侯爷更懂炼铁?
心中虽然如此想的,可是张唐卿却并没直说。
“侯爷,军器造作院中,各个作坊的工序都是已经做熟了的。如要改动,恐会误了军中所需。因而,都是各个作坊自行去做,一般上官不会去乱改。”张唐卿尽量将话说的委婉,但意思却也明白。
他这是劝告范宇,莫要将事情搞得一团糟,若误了军需,恐怕最后不好收场。
范宇笑了笑,“先看看再说,若是工匠做的甚好,也就无须改动。”
他们两人正说着话,便驶来了一辆驴车,车夫将车停了,对两人道:“两位客官,我看你们已经在此停留一阵,可要用车?”
范宇府里是有马车的,可惜没有人会驾车。王小丁只会打铁,要驾车还是要练一阵子才行。
“载我们二人去西外城的西作坊,要几多钱。”张唐卿问道。
“一位客官十文钱如何?”那车夫应道。
范宇看到这等驴车出租招徕生意,不由笑道:“好,载我们两人过去便是。”
驴车到了外城的西作坊,两人下车,范宇主动掏了二十文付了车钱。
张唐卿不由推让道:“侯爷如何先付了车钱,理应下官来付钱的。”
范宇看他说的认真,便笑道:“我为知事通判,虽无衙门,却有公使钱,你莫要与我争。”
原本张唐卿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可是听了范宇说的话,却让张唐卿尴尬。自己品级不如对方,俸禄收入也不如对方多,年纪倒是比对方大。这让张唐卿心中有些不平,自己可还是个独占鳌头东华门唱名的状元呢。
范宇哪里知道张唐卿想什么,正张望着西作坊在哪里。
“侯爷请跟我来,就在前面。”张唐卿心中虽然不平,却也知道范宇出身显贵,不是自己可比。
对于范宇,张唐卿只能是在心中看不起罢了。这安乐侯的封号倒也贴切,一听便知没有多少学问只知享乐。孟子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由他去吧。若是一生都能平安度过,便是他命好。
两人进了西作坊,这里占地不小,各个作院按分工划分开来。但是铁作院却是很好找,那高高的炼铁烟囱,老远便能看到。
范宇与张唐卿两人走近了看,他才发现这炉子也不算小。这炼铁的炉子直径大约三米左右,高有六米上下。走近了看,给人的冲击力还是不小的。
这铁作院里人来人往,有推车运煤的,有搬运铁锭的,还有在那炼铁的竖炉旁查看的。粗粗一算,不下两百人之多。
“此地一日能产多少斤铁?”范宇看着这大宋的炼铁炉问道。
张唐卿虽然是将作监丞,却不管这铁作院,被范宇一问,他也答不上来。
“侯爷,我去让人找此地的将作监丞,此人与我是同年,他应该知道。”张唐卿招手唤来一个管事,命他去找人。
那管事看到两人身上的官服,就知道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上官。待听张唐卿要找自己的顶头上司,更是点头哈腰一路小跑的去了。
时间不长,便有一位与张唐卿服色一般的年轻人过来。
此人老远看到张唐卿,便拱手道:“我道是谁来寻我,却不想是状元公来看我了。”
“徐绶,这位是军器造作院的知事通判范宇,也是官家所封的安乐侯,你莫要怠慢了。”张唐卿看到徐绶在调笑自己,便对他歪头示意,接着对范宇又道:“侯爷,这位便是我的同年,徐绶,也是今年恩科殿试的探花郎。”
徐绶一听范宇是侯爷,便急忙躬身道:“下官徐绶,见过侯爷。”
范宇看了一眼张唐卿,又看了一眼徐绶,不由笑道:“你们一个状元一个探花,怎的都到了军器造作院。今年恩科的一甲前三,都在这里吗?”
徐绶闻言,便直起身子笑道:“还有一个榜眼,名叫杨察,他如今在东作坊那边。”
“我等既蒙朝廷任用,不通庶务。此时便要先在授官之前,先为将作监丞,以为历练。待过些时日,方会另有委派。”张唐卿也解释道。
范宇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便是说,你们在此都做不久了。”
徐绶迟疑了一下,才道:“侯爷,这将作监丞不好当。我等都是读书人,来此也不过是熟悉一下朝廷规矩通政诸事。对于炼铁百工等事,实是一窍不通。若是胡乱管的话,怕是会误了朝廷大事。因此,也不宜久为此地职官。”
“既然如此,那这铁作院日产多少斤钢铁,总是知道的吧?”范宇向徐绶问道。
“这个下官倒是知道,这两座蒸石炉若是不停,一日便可产铁两万斤,平均一座可产铁一万斤。在我大宋全国,也是最大的炉子之二。”徐绶拱手应道。
“可有熟悉的匠作头儿,且叫一个来,我有些话要问。”范宇心中算了一下,这铁作院在这年头算厉害的。
如果是每天十吨的话,一年下来,可产铁三千六百多吨。供军器造作院用,大概是够了。
徐绶听范宇要他找个匠作头儿,便询问道:“侯爷找这等人做甚,这等人粗鄙无文,又依仗有几分炼铁的本事甚为桀骜,莫要冲撞了侯爷才是。”
此时张唐卿却鬼使神差的开口道:“你且去叫,侯爷或许可以指点这些匠作头儿,让他们多出产些好铁。”
徐绶觉得张唐卿的话有些突兀,便看向他。
范宇却并没啥感觉,只是点点头道:“且让人过来再说。”
第109章 找到灵感
片刻之后,徐绶带过来一个赤着上身的健壮老者。
老者的眉毛很粗,身上肌肉虬结满是汗水灰泥,显然刚刚干完体力活。
虽然人是徐绶找来的,可是徐绶却与老者保持着三尺远的距离。即使脸上没表露出什么,但是这嫌弃却也很明显了。
不只是徐绶如此,就是张唐卿也差不多。看到这老者一身肮脏,他也退了两步。
“老丈如何称呼?”范宇却是知道,做这炼铁这等活计的,身上干净不了。
因而,他并没有后退,反而对着老者拱了拱手。
老者看到范宇这等年轻,身上便穿了绯色官衣,这品级可是不低。
“上官呼我刘真便是。”老者一开口,这嗓门就是极大,震的范宇两耳嗡嗡响。
范宇笑道:“刘老丈当真是老当益壮中气十足,想必这炼铁技艺不凡。”
刘真头发略显花白,听了范宇的话便哈哈一笑道:“我如今不过四十,哪里是老丈了。只不过劳累而已,面相显老。炼铁的技艺若是差了,何能入选这铁作院,自然是不弱的。却不知上官唤我何事。炉中的铁水,此时可也差不多要出炉。若不看仔细,恐会废掉。有事还请快讲,我耽误不得。”
这刘真对范宇这等绯袍上官还如此说话,让徐绶的脸上难看。在范宇身后的张唐卿,也有些不豫之色。
范宇却没觉得这是冒犯自己,反而笑着道:“刘大匠,若非艺业专精之人,不能如此惦念本职。由此可见,刘大匠便是这样的人啊。”
听到了范宇如此夸奖自己,刘真终于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
“上官过奖了,我与不少的上官打过交道,可从来没人这么说过我。多半与我说不了两句,便自己走了。”刘真爽朗笑道。
范宇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那是因为刘大匠是有本事的,所以才不用献媚于上官。这一身的本事,可没人能轻易动你。我这次来,便是向刘大匠请教,这炼铁可有什么常遇见的问题没有。”
刘真想了想,便摇头道:“若说炼铁,这其中的问题不少。矿石杂质多,蒸石炉升温不易,这炼出来的铁锭,其中杂质也多。各个用铁的作坊,没少来找,尤其是斩马刀所找的最多。他们说我们这里炼出来的铁,在灌钢之后打制的刀剑极脆,若是用力不当,便易断裂。但是磁州送来的铁锭灌钢,便不会有这等问题。”
此时的炼铁炉,都是叫做蒸石炉,范宇心领神会。
“哦?那刘大匠可曾找到,灌钢后这钢刀过脆的原因?”范宇不由得被这个问题吸引。
“我觉得,这是矿石不同。”刘真一说起这个,就变得认真起来,“开封附近的矿石,不如磁州的矿石精纯。那磁州的矿石,炼出铁来杂质较少,而且灌钢之后韧性较佳。但是开封这边的矿石,杂质较多,虽然也能炼出铁来,却是要差上一些。”
范宇点点头,后世国内高品位的铁矿就不多,这点他也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刘大匠可有办法,去除掉这铁中的杂质?”范宇追问道。
徐绶对于范宇与一个工匠说这许多,有些不耐。
好在范宇是上官,又是个侯爷,这让他也不能说些什么。
而另一边的张唐卿,却想着,先前这位范侯爷可是说了大话,要多出产好铁。若是范侯爷弄不出好铁来,岂不是也是一段茶余饭后的谈资。
刘真皱眉摇头叹道:“此事甚难,上官要知道,这蒸石炉中所燃的都是石炭。不只是铁矿石杂质较多,就是石炭之中杂质也不少的。”
他所说的石炭,便是煤了。此时挖出来的煤,因为黑而轻,所以被称为石炭。
“如果烧木炭呢,是不是杂质会少,炼出来的铁也要好一些。”范宇对刘真道。
“上官真是不懂啊,这木炭炼铁确是要好些,但是这成本却要高出一些。而且木炭的温度更低,炼铁耗时较长。如只是耗时长,这也没什么。但是温度低了,铁中的杂质便炼不出来,反而剩余的更多。”刘真两手摊开,很是无奈的道。
张唐卿听到匠头儿刘真说范宇不懂,心中暗笑道,他不过十五岁的少年,能懂得什么。看来这位范侯爷,虽然表面上认真,却只是个门外汉。想必他在军器造作院任职,不久便会升迁,来这里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范余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若是将蒸石炉中的温度升高些,这铁的杂质便会少了,是不是?”
刘真两手一拍道:“就是如此啊。若能将炉温再升高些,这蒸石炉蒸石的速度也会加快,其中的铁水流出的更多,而且杂质也会熔出更多。”
听到这里,范宇心里也没有头绪,便对刘真道:“带我去蒸石炉那里看看。”
徐绶吓一跳,急忙阻拦道:“侯爷莫要冒险,那蒸石炉温度极高,铁石都能化掉。人距之数丈,便会毛发卷曲,汗出如雨。万一其中的铁水若是溅出,更是会让人骨肉俱烂顷刻成灰。侯爷乃是贵人,不可如此涉险才是。”
张唐卿此时也不敢再看着,出言道:“侯爷身子金贵,岂可去这等危险之地。若是非要看不可,那便离远些才是。”
刘真愕然,没想到这位小上官,居然还是一位侯爷。
“我不会靠近的,离远些看便是了。”范宇对刘真示意,让他在前面领路。
一行四人靠近了蒸石炉,还距离着七八丈远,就有炙人的热气逼来。
范宇走近了,才发现在这蒸石炉后面不远,居然还有一部水车在不停的转动。仔细一看,这水车带动着一个一人高的风箱,不断的往蒸石炉中鼓风。
看来,这大宋不只自己一个人知道使用水力,只是没人想到用到更多的范围而已。
所谓的蒸石炉,也不过就是一个大土缸一样的东西,最上面冒出浓烟烈火。
范宇对于后世的炼钢炉结构是不懂的,若说改变蒸石炉的结构,他肯定做不到。可是这铁矿石的品位不好,要想提升质量,就要先提升炉温。
围着蒸石炉转了一圈,范宇却看到后面还有片巨大如山的煤堆。忽的脑中一闪而过,似乎找到灵感。
第110章 带御器械
转身去了那些煤的近前,范宇从中挑了一块拳头大的煤拿在手中,又走了回来。
徐绶、张唐卿和刘真三人,都看着范宇捡煤块,却不知道他是何用意。
“侯爷可是有了想法?”张唐卿急忙问道。
范宇点了点头,“有些想法,但是还要试过才知道成不成。”
刘真却是有些不信道:“侯爷莫与我开玩笑,铁作院有数百人,自大宋立国这数十年,都没想出好办法。”
这意思便是说,这么多人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办法,你怎么可能片刻之间就有办法了呢。
徐绶也是不信的,不过他要给范宇台阶,便说道:“侯爷乃是贵人,岂可耽于这等小事,不如就此算了。天色不早,西作坊外有一间同欣正店。其中的烤羔羊肉外皮香酥里面软嫩,再配以店中独有荔枝酿,别有一番风味。不若下官做东,请侯爷与张兄一同大块朵颐一番。”
范宇抬眼看了这位徐绶一眼,看来这位探花郎,也是吾等吃货中人。虽然有些心动,可是范宇现在却不想半途而废。至少要先将眼前的问题解闷了,才有心思解馋。
否则的话,不上不下,岂不是憋得人难受。
摆了摆手,范宇掂着手中的煤块道:“刘大匠,你们炼铁都是直接将煤添入炉中吧。”
“石炭这东西比木炭要耐烧,自然是添入炉中烧了,不然又如何?”刘真有点不明白范宇的意思。
范宇哈哈一笑道:“如果就是这么直接烧来炼铁,怕是有些不好用。若想提升炉温,可以将这石炭先一步烧成炭,再投入炉中去烧便可。”
张唐卿先挑了一下眉头道:“侯爷,这本就是石炭,如果再烧岂不成灰。将灰投入炉中,怕是无法点燃。”
刘真也点头道:“正是如此,先烧了不就成灰了。”
本想帮范宇打圆场的徐绶,此时却插不上话。他只觉得,这位侯爷自己将自己弄的如此尴尬,小小年纪却有些固执了。
“我的意思,便如炼制木炭一般。将这些煤块都在窑中闷烧数日,而后浇水熄火。没有烧成灰的可称为焦炭,便可用来炼铁了。”范宇举起手中的煤,接着道:“木炭杂质比木柴少,而且温度比木柴温度高。与之道理相同,焦炭的杂质也应比石炭少,温度也应比石炭高。”
徐绶与张唐卿两人若有所思,琢磨着范宇话中的意思。
刘真忽然僵住不动,半晌才猛的一拍大腿道:“侯爷一言惊醒梦中人!若是这焦炭真能烧制出来,定然如侯爷所说,炼出来的铁锭杂质会少许多。我这便让人去烧制一些试试,如可行,侯爷便是大宋所有铁匠的恩人!我大宋的兵器甲胄,也定然更上层楼!”
范宇笑起来道:“要烧制焦炭可也不那么容易,这成本是要提高的。”
“值!”刘真脑子里只想着如何用焦炭炼铁,面带喜色道:“若是真能减少铁中的杂质,军器就会更耐用。因而,也等于节省了损耗。与之相比,烧制焦炭这些钱便不算什么了。”
徐绶与张唐卿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他们都没想到,范宇来到这铁作院,竟几句话便让这匠头儿刘真欣喜若狂。
不等范宇再说什么,刘真便念念叨叨的自行走了,竟是连告辞也没有。
范宇看刘真走的匆忙,不由得摇头笑道:“这位刘大匠虽然性子直爽粗疏,可是为人却是极为专注。若非如此专注,怕也成不了炼铁的翘楚人物。”
张唐卿也附和道:“只可惜了,他却做了工匠。若是如此专注读书,必定是个寒门进士。”
“天赋如此,也不可强求。张兄如让他读书,怕是还耽误一个大匠。这等人自有他所喜爱之事,换一个行当便不行了。”徐绶也跟着道。
“对了,徐探花,那同欣正店在哪里?”范宇摸了摸肚子道:“既然来了,若不品尝一番,岂不可惜。能得探花郎推崇,想必味道不凡吧。”
张唐卿哈哈一笑道:“不错,正要叨扰探花郎。”
徐绶心道,原本以为这两人是客气的,却没想到还惦记着。
“请侯爷与状元郎跟我来。”徐绶伸手一引二人,便当先带路在前。
接下来的数日,范宇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军器造作院的作坊极多,一天去巡视两三处,也要七八日之久。因为忙了起来,却没注意到展昭这几天消失不见了。
直到第六日晚上回府的早,范宇才想起来问王小丁展大哥去了哪里。
王小丁比陈家姐妹大些,如今也有了在侯府做家丁的自觉,府中的事情范宇不在,他能收拾的便都收拾整齐。
听到范宇动问,王小丁便回道:“展大爷前日便与我说,他要准备去耀武楼演武,这几日便不在侯府中住了。”
“展大哥不在府中住,你却为何不告知于我?”范宇有点生气的道。
“这是展大爷吩咐的,他说近日侯爷公务繁忙,些许小事等侯爷有空了再说也不迟。”王小丁急忙分辩道。
范宇一听,原来是展昭自己吩咐的,便没了脾气。这好几天都过去,也不知道展大哥演武之事如何了。
正在想着此事,便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却正是展昭回来。
范宇急忙起身相迎,对展昭抱拳道:“展大哥这几日去演武,也不让王小丁告知于我,却是怠慢了展大哥。”
“我看你早出晚归,便吩咐他莫要耽误你。”展昭的心情显然不错,一脸的神采飞扬。
“看展大哥这得意的样子,显然是在耀武楼演武很是顺利吧?”范宇伸手请展昭坐下,才问起详情来。
展昭听到范宇问起,正搔到他的痒处,便笑出声来道:“此次相当顺利,前面数日都在开封府中准备,直到今日,才随包知府去了耀武楼。官家亲临耀武楼,却是该着展某显露本事。”
范宇听展昭如此说法,却只说了半截,不由追问道:“展大哥莫要卖关子,快些告知小弟,官家看你演武之后,究竟有何反应。”
“也是展某的本事过硬,剑术、射术,马步功夫都不是寻常军将可比。”展昭说到这里,才取出一份告身和印信来,“因此,官家御口亲封展某为,带御器械。”
第111章 你没吃过的
范宇是听说过带御器械的,这可是宫中精锐中的精锐,也就是传说中的御前带刀侍卫。
“恭喜展大哥得偿所愿,能得此职位,非官家信任之人不可。”范宇是真的替展昭高兴,不由拱手祝贺道:“定然是官家了解了展大哥的为人,否则这职位是不可能落到展大哥头上的。”
“谁说不是,我能得此职位,也是包知府的谋划。早在我投奔包知府之初,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都成了他的从属,唯有我一人并没安排。原来他觉得我武艺高强,在开封府做事有些屈才。因而派人去了常州,调我的户籍,再寻机举荐。此次回京之后,官家欲在耀武楼演武,包知府便将我推荐上去。”展昭不由得感叹道:“若不是早已经调来户籍,证明我家世清白,怕是不能参与耀武楼演武,官家更不会赐我带御器械之职。”
范宇听到这里,不由笑道:“展大哥就是做不得这带御器械,也可被推荐到禁军中。官家定然问过展大哥一些话,想是展大哥答的甚得圣心,否则也不会只看你家世清白,便赐予这等要职。”
展昭哈哈大笑道:“范小弟你猜的不错,官家确是问了我,为何要参加耀武楼演武。你猜我是如何答的?”
“展大哥或许说的是,习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要么就是忠于君上报效家国,不外如是。”范宇想了想,便猜测道。
“全都不对。”展昭得意笑道:“你所说的这些话,是有不少人是这么说的,倒也不算虚言,很是实在。可是我却不一样,因为我听范小弟你说过侠之大者。于是,我便对官家说,我自学成武艺,便游历天下。性好任侠,喜管不平之事。但后来有所悟,若只学前唐的游侠儿又能如何?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官家。若无志向,终是一好勇斗狠之徒。”
范宇愕然,自己这位展大哥也不傻啊,他挑起大拇指道:“展大哥这话也没有错,正是如此。”
“官家听了我这番话,不由龙颜大悦,当场便赐我带御器械之职。”展昭说着,便站起身,对着范宇拱了拱手道:“说起来,除了包知府,我还要感谢范小弟你。若非你教我这个道理,我如今只怕还是懵懵懂懂的一介武夫。即便有了在耀武楼演武的机会,怕也无法让官家入眼。”
范宇也急忙起身还礼道:“展大哥莫要客气,当初你我相遇,也多亏了你,才使小弟我摆脱了窘境。否则,我也不会有今天。展大哥与我,不过是互相成全罢了。兄弟之间,不必如此见外。”
两人说了一会话,便听到展昭肚子里咕噜噜的叫。
“范小弟,我这一天光顾着高兴,想将这好消息告知于你,便急急忙忙跑了回来,却忘了还没用饭。早知道如此,就该带些酒肉回来,也不至于饿肚子了。”展昭摇头苦笑道。
范宇听展昭这么说,感觉自己也饿了。他今日下值回来,却也没来得及用饭。
“在家岂会让展大哥饿到。”范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话说我也有些饿,既然展大哥今天被官家钦点为带御器械,那我也就亲自下厨,为展大哥做些吃食如何。”
展昭哈哈大笑起来,“范小弟你的手艺极好,我今天又要有口福了。”
范宇笑着起身,去换了便服出来,“展大哥稍等,我今天做一样你没吃过的。”
其实范宇这几天大多都是在外面吃了才回来,今天回来的早,却是没在外面用饭。府里人也不多,只有陈芳陈圆两姐妹,还有一个王小丁。这三人下厨做饭,手艺一般,范宇基本是不吃的。想他堂堂吃货,岂可只为了饱腹而吃饭?
就是展昭不说,范宇也是要自己下厨弄吃的。
展昭却也坐不住,摆摆手道:“我也去看你下厨,打个帮手也好。”
两人到了厨房内,范宇便盛了些面粉到瓷盆中,加盐加水搅打成絮状。
展昭虽然想帮手的,可是范宇自己下厨惯了,这手脚麻利的很,根本就没有展昭插手的机会。
又取了一块肥瘦相间的咸肉,用刀剁成肉沫备着。范宇这才去看那盆中的面絮,看到水分已经在面絮中渗透到表面,这才开始揉起面来。只不过揉了三五十下,就已经把面揉的匀净。
范宇把面团取出,放在面案之上,取了一根擀面杖,将面团擀成一张一分厚的椭圆面饼。
到了这里,他便将面饼用湿笹布一盖,让面饼先醒着。
“范小弟,你这是要给我做饼?”展昭看到范宇弄了个大面饼出来,不由得好奇问道。
范宇哈哈一笑道:“这可是样新鲜吃食,我包展大哥你没有吃过。”
“到底是什么吃食?”展昭有些奇怪的道。
“现在先不说,展大哥可先看着便是。不用等多久,便知道了。”范宇看展昭问,便故意卖关子道。
展昭只得无奈道:“那好,我便等着吃就是,只是辛苦了范小弟。让你这侯爷亲自给我下厨,我这面子不小。”
“什么侯爷不侯爷的,不过是捡来的封号罢了。”范宇从来不因为自己是侯爷而自傲。
他口中与展昭说着话,手中却也不停。片刻之间,已经剥了头蒜,将之剁成了小半碗蒜沫。
“王小丁,去揪些水蓼来,我有用。”范宇手中忙着,头也不抬的喊了一声。
王小丁已被喊来,正要烧火,听到范宇的话便要出去。
展昭急忙道:“我去,府里的池塘边就有,只不知范小弟要用多少。”
“一株便够了。”范宇点头道。
很快展昭便取了水蓼,放到一旁,“今天要吃辣味的不成?”
“正是。”范宇应承一声,便又取了一把现成的菠菜洗净切了段。
水蓼这东西,在后世都是用来做酒曲的。但是在古时,多用水蓼来增加辣味。茱萸算是药材,少有在吃食之中添加。而且水蓼的辣度,也比茱萸要高许多,有时水蓼的汁液落在皮肤上,便会让人肿痛。这等辣度,不比后世的辣椒差多少。
展昭看了半天,却也不知范宇到底要做什么,这又是肉又是水蓼又是菠菜的,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112章 美味的汤饼
范宇却没管展昭的疑惑,让已经喊来的王小丁,将两个灶台的火都升了起来。
一边的锅里煮了水,另一边的灶上则放了炒锅。
将咸肉直接放入还没热的炒锅之中,范宇将这碗咸肉沫干煸炒出油来,阵阵肉香也随之飘起。直到咸肉中的水分被煸的干透了,肉沫已经散发出微微的干香,才将之盛回碗里备着。
此时另一边的水锅之中,也已经开始冒出珍珠大小的水泡,显是已经开了锅。
范宇回身将已经擀好的面饼上的湿笹布取下,用刀将这面饼切成了一根根两指宽的条形。
展昭看到这里,才猛的一拍手,恍然道:“原来你是要做汤饼,不过只放这一点点咸肉,是不是有些少了?”
宋时面条便被称之为汤饼,却也并不是少见的吃食,展昭自然是见过的。
“肉不过是提鲜味的,等展大哥试过才能明白其中的妙处。”范宇被展昭看破,却也无伤大雅。
范宇此时有些忙,他用擀面杖在这长条形的面片中间,分别顺着长的方向压出一溜浅壕来。
“这又是做甚?”展昭今天看范宇做这汤饼,似乎不是寻常的汤饼。
“展大哥上眼,且看好了。”范宇两手拿起一根长条面片,一手拉着一边,上下一抖一抻,便将面片拉得长了近一倍。
展昭刚想再说什么,却见范宇两手在这长形面片中间一撕,便将之撕成了两根宽面条。
只是这还没完,范宇两手交叉一叠,两根面条都打了对折。然后他两手轻轻抛起,却又用力下拉,使得面条在案板之上发出一声大响来。
面条在范宇的手中,变的又宽又长,这才被他甩手扔入锅中。
剩余的长面片依样如此,很快便煮了一大锅。
“这汤饼有些不寻常,可有名字?”展昭被响声吓了一跳,此时才问起道。
“展大哥莫急,很快就好。等品尝之后,我再与展大哥讲这吃食的名字。”范宇却是顾不上他,又将炒锅放到另一个灶台上。
炒锅原有的猪油之中又倒了一碗菜油,范宇将水蓼切成小段,投入炒锅之中。
嗞啦声中,一股辛辣清香的味道腾起。在范宇闻起来,没有后世的辣椒香,却多了一些青草气息,别有一番风味。
等油锅里的水蓼段都炸的微干,范宇才将这些水蓼捞出丢弃不用,只留下油在锅中。
此时面条里也已经下入菠菜并且煮好,范宇分别用大碗将面捞出,撒了盐糖酱油和醋。而后将炒好咸肉沫撒到碗边,而蒜沫则放在最上面。
展昭这时只盯着油锅,不由叫道:“快看这边,油已经冒出烟来,若不取下,再烧便要起火!”
范宇一笑,这才将炒锅取下,用勺子舀了一勺滚热的热油泼在了一碗面上!
随着范宇这勺热油泼下,嗞啦一声,范宇、展昭和烧火的王小丁三人,便立时嗅到了一阵阵的酸香。这香味让人闻了,口中便自然的分泌出口水,与望梅止渴近似,却让人闻香而生津。
范宇将每一碗面都泼了热油,这才放下手中的炒锅道:“好了,展大哥可要趁热赶紧吃,这样才好吃。”
展昭虽然也吃过汤饼,却没吃过这等热油泼出来的。他取了一碗面,用筷子拌了拌,便先尝了一口。
这一口面下去,可不得了。展昭两眼大睁,惊异无比。天爷,这世上怎的有如此美味的汤饼?
鲜香酸爽与蒜香酱香混合,而后水蓼的辣味刺激更让人精神一振,各种味道在口中缤纷绽放,使人口舌有些应接不暇。略一咀嚼回味,还有一丝丝的回甜。若是咬到咸肉沫,这肉沫则是脆的。在牙齿上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轻微嚓声,便爆出咸肉鲜香味道,在口中晕染开来。
原本咸肉咸得很,但在此时,与汤饼中和却是点睛之笔,让人不禁为之欣喜雀跃了!
便是泼到碗中的油,也因为有醋和菠菜清口,而不显油腻。
展昭这一口面吃下肚,便再也收不住筷子。直如风卷残云,三两口便将一碗面都划拉到了肚子里。最后连碗中的油汤,也没有放过一滴。
王小丁看到展昭如此吃相,便知道侯爷这面厉害,当即端了一碗面尝了一口。他表情一如展昭,精彩的很。
“吃面可要就着蒜瓣,一口蒜一口面,这才舒坦。”范宇取了半头蒜递过去。
“呼……真得劲儿!”展昭连吃三碗之后,才长出口气摸着自己的肚子,用一句汴梁的官话赞道。
范宇才刚刚吃了一碗,却是吃不动了。他用的碗就不小,最后还剩一碗面。
他也没留着,让王小丁送到后面给陈芳陈圆两姐妹也尝个鲜。
两人用饭之时也没啥形象,都是在厨房门口蹲着吃的。
用范宇的话说,这叫味正,等吃完了面,两人才回到正房用茶。
展昭摸着肚子哼了哼,显然是有些撑,“范小弟,你这庖厨之道简直超凡入胜。如此简单的食材,也被你做的妙味纷呈。对了,你这汤饼到底是叫作什么?”
“展大哥先喝口菜消消食。”范宇端起茶盏先饮了一口,才接着道:“我这面下锅之前,要在案板之上猛摔一下,发出一声大响,所以,顾名思义,这面就叫逼昂逼昂面。”
展昭正在饮茶,听了范宇这逼昂逼昂面的说法,有些绷不住,噗的便将口中茶水喷了。
“我用剑,以指弹剑叮叮响,岂不是可以叫叮叮剑?”展昭不由笑道。
“未尝不可。”范宇正色点头道。
两人忽的齐声大笑,很是相得。
收了笑声,展昭才想起一事,对范宇道:“前几日你寻了那位王太医,也不知道如何了。若是给李太后治眼疾,还是要告之于官家才好。李太后乃是官家生母,莫要治了眼疾才让官家知道,若治你个欺君之罪也不为过。范小弟,如今你是皇亲也是官身,与以往不同。而李太后也不是从前,还是要慎重一些才是。”
听到展昭提醒自己,范宇算了算日子,与那位王太医约定的时间也不过还有四日。而且,给义母治眼,这种事一定要与官家说的,自己差些忘记了。
也是这几天在巡视军器造作院的各个作坊,没来得及进宫去见官家。若是再不去见官家,怕是有些交待不过去。
范宇便点点头,对展昭道:“明日我先去太医局,看看那位王太医怎么说,而后我便入宫求见官家。官家仁孝宽宥,应当没有问题。”
第113章 神乎其技
范宇第二天一早,便独自去了太医局见王惟德太医。
当范宇进了太常寺,来到太医局中之时,王惟德正在喂羊。
数日之前,范宇便来过一次,那时的太医局院落干净的很。但此时就不一样了,一股羊膻味和粪尿味扑鼻而来。
手中持着一把青草的王惟德看到是范宇,便有些哭笑不得。
“范侯爷,你可来了。”王惟德扔下手中的青草,便报怨道:“你让人送来这八只羊,却是使我太过尴尬。”
范宇扫了一眼,看到院子只剩了七头,不由问道:“现在只有七只羊,莫非是王太医试针不顺,死了一头不成?”
王惟德没好气的道:“怎么可能,我数十年的针灸技艺,就算是不顺利,也不会将羊扎死。还不是侯爷送来的这些羊,将我太医局搞的臭气熏人,让众同僚都很是嫌弃。也是没办法,便舍了一只羊出来,让大家打了牙祭,这才算是没了闲话。若是侯爷再晚来两日,怕是这羊又会少上一头。”
范宇在心中嘀咕,我送羊来是让你试针的,你们却吃了一头。
心中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嘴上却不可如此说。
“那也无事,这些羊既然送到王太医这里,便由着王太医处置就是。”范宇笑道:“难道我还能让王太医还我不成,吃便吃了。这都是王太医的羊,若是一头不够,大家便再吃一头。”
瞬间王太医便觉得自己有些心痛,大宋羊肉极贵,一斤就要七百铜钱,被吃的那一头羊不下四十斤,至少也是二十余贯钱。
带着一脸便秘的表情,王太医道:“那只羊也不算白吃的,我已经在那羊眼上试过针,恢复的差不多才吃的。这七只也都试过针,并无一只出现不妙的。”
范宇觉得这羊已经物尽其用,死得其所了。
“看来王太医的把握极大,如此,我今日便要上奏于官家,王太医你可先行有个准备。”范宇看着剩下的七只羊道。
他这才发现,那剩下的七只羊,眼上都缠着白细纱布,也看不到这羊的眼睛如何。
王惟德不由得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说。
原本王太医的意思,最好不要让官家知道。但是这位范侯爷的义母,却是官家的生母李太后。要给李太后在眼上用针,不让官家知情也是不可能的。
说到底,王太医不过是个太医而已,安乐侯与官家,他哪个也得罪不起。
“好吧,我全凭侯爷吩咐便是。”王太医只得拱手,又一指那些羊道:“侯爷可要看看这些羊的眼睛恢复如何,也好放心下来。”
“正要看看,只听王太医说,我还是心中无底。只有看过,才能安心啊。”范宇点头应道。
范宇要给义母治眼疾,但也知道身上担着的干系不小。他当然要了解到细节,才好在见到官家之时,有一个详细的说明,也顺便安了官家的心。
如果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他被官家一问三不知,不管是不是出于好心,只怕当场就要受到训斥。范宇只不过现在的年龄才十五岁,可不是心智也只有十五岁。做事的细节还是把握的很好的,不然上一世都白混了。
在王太医的引领下,范宇依次掀开羊眼上的纱布看去。这些羊的眼球上,猛的一看根本就看不出用过针。但是凑近细看,却能看到在羊的眼球上有个极细小的坑,细如发丝。若不是象他凑的这样近,又看得细致,根本就发现不了。
王太医察觉到范宇的视线,便解释道:“侯爷放心,这便是针孔。初用针时,会留下痕迹,等过些时日,便什么也留不下。这都是小事,还是要看这羊的瞳孔,侯爷可发现了有什么变化?”
范宇看到这羊的瞳孔圆而明亮,并没有什么不妥当。
“王太医用针,竟然在羊的瞳孔之中无迹可寻,这份技艺当真非凡!”范宇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先夸赞一番总是没错的,要给王太医足够信任和信心才是。
只是当范宇抬头去看王太医时,却发现王太医脸色胀红,鼻孔直喷粗气,貌似有些血压升高。
范宇急忙又去看羊的瞳孔,依旧没有什么问题。
“莫非这羊也有翳目,王太医已经将之拨去了?”范宇急忙补救道。
只见王太医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似乎强行压制了胸中怒火。
“侯爷,这天下所有的羊,岂有圆的瞳孔?”王太医傲然道。
范宇有些莫名其妙道:“羊的瞳孔不是圆的,难道还是方的不成。王太医是朝中太医,岂可信口乱说。”
“我岂能乱说,这世上的羊,瞳孔本就不是圆的。”王太医点点头,额头的青筋都快爆了起来,他手有些抖的指着这七只羊道:“原本这些羊的瞳孔都是长方的,是我用金针拨障术,给这七只羊将瞳孔都修圆了。侯爷现在所看的这一只羊,是最后施术的。你若是看早先的一只,那瞳孔我修的还不算太圆,一比便知。”
顺着王太医的指点,范宇将另一只羊的纱布也解下。他仔细一看,这只羊的瞳孔果然不太圆,还能看到瞳孔边缘有些不规则之处。
王太医是要给官家生母在眼上用针的,他除非不要命了才会骗自己。此时的范宇,人也几乎方了,羊的瞳孔还可修圆?难怪看着萌萌的。
“神乎其技!”范宇惊讶不已,但是真的信了,他对王太医挑起大拇指道:“此乃神技也!王太医不愧是大宋针灸圣手,天下第一神针实至名归,不做第二人想!”
此时范宇的心中也被强烈震憾到了,只有两个字在脑中不断重复,卧槽……这都行啊,简直牛叉到天上去!
王太医看到范宇如此震惊到嘴合不上的表情,这才心气稍平的摆手谦虚道:“不敢不敢,这世上能人无数,我不过是沧海拾珠偶有所得罢了。岂敢自称什么天下第一神针,侯爷谬赞了。”
“王太医,你集古往今来之针灸大成,又铸针灸铜人,无论是学识还是技艺,都已不输扁鹊华佗。更大的功德还是惠及医家后人,使天下医者,皆可以王太医所编针灸图经和针灸铜人互相对照,将来救人无可计数。这第一神针,又有谁能与你争,又有谁敢与你争。”
并不是因为要给义母施以金针拨障术,范宇才信口乱夸,而是这位王惟德太医,真的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此人是给中华文明留下了珍宝的,绝对值得受到这样的尊敬。
看出来范宇是诚心诚意的对自己佩服和赞美,这位王太医虚荣心得到了不小的满足。手也不抖了,额头的青筋也平复了,他拈须而笑,似乎颇为看淡名利一般。
第114章 怕官家多想
在与王太医说了会话,摸清对方有着极强的自信之后,范宇心中也松了口气。
他从太医局告辞出来后,便绕去了东华门。
有着官家让陈琳带过来的玉牌,范宇毫无阻拦的进了东华门。又经宣祐门,过延义阁,才到了崇政殿外。
到了这里,范宇就是有玉牌也不能随便乱闯。
于是范宇便对崇政殿外的一名小黄门道:“本官安乐侯范宇,有事要面见官家,还请这位公公为我通报一声。”
范宇的态度十分客气,那小黄门自然也不敢对侯爷托大。
“侯爷还请稍等,官家此时正与朝臣议事,若无紧急之事,不可打扰。”小黄门向范宇解释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在这里等一下可好。”范宇拱手道。
小黄门点点头,“侯爷请便,若是奏事大臣离去,我便替侯爷通报。”
这时陈琳恰好从崇政殿内出来,他正要给官家取些东西。结果他一出殿门,便看到了守候在外的范宇。
陈琳立时来到范宇面前,微微揖手道:“侯爷今日来到崇政殿,可是有事要奏与官家?”
范宇对于陈琳必须尊重,他便抱拳道:“陈总管,我面见官家,却是为了一些事情,因与义母有些关系,现在不便告之。”
陈琳眉头一皱,“与李太后有关?”
“正是。”范宇也不想多说,便据实相告。
范宇也知道陈琳是个守规矩的人,不会乱问到底是什么事。
点了点头,陈琳便对范宇道:“安乐侯可在此稍候,我现在便进去告知于官家。”
陈琳一转身,又回到了崇政殿内。
此时官家赵祯正与同平章事李迪商议对西夏王赵元昊的赏赐,还没说完,便看到陈琳又回来了。
赵祯有些不高兴,“怎的如此快便回来,我让你找的《大乘四法经》可曾找到?那赵元昊喜好佛法,正可用此经教化于他,使他谦和向善。虽然赐其经卷都是小事,可于我大宋边事却有好处,你怎可如此懈怠。”
被官家数落是常事,陈琳却也不敢不当回事,立时抱拳道:“臣知罪,只是刚刚出了崇政殿,却碰到了安乐侯正候在外面。他说有关于李娘娘的事情,要向官家面奏。臣不敢耽搁,这才回返禀报。”
赵祯只是上次在宝慈宫见过范宇一次,并没留下多深的印象。此时听说范宇要求见,便沉吟起来。
宰相李迪听到这话,便对赵祯躬身道:“官家既有事,臣便先行告退。赐那赵元昊经卷之事,可请陈总管取到经卷之后,派人送去政事堂便可。”
看到宰相告辞,赵祯便也没再挽留,点点头道:“李卿可先回去,事情定了便上本札子给我。”
躬身告退后,李迪便出了崇政殿。到了门外,果然看到范宇穿了一身红色官袍,却是通判的服色。
范宇并没见过李迪,也不知道对方是宰相,只是看对方年纪大又是一身高官的紫袍,便拱手为礼。
李迪却摇了摇头,并没与范宇搭话,便径直向政事堂去了。在他看来,范宇凭借认了个好义母,平白便被封侯。现在又眼巴巴的进宫要见官家,想来也是想与官家混个脸熟,而后再讨要封赏的。此等钻营小人,理他做甚。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李迪看范宇年龄有些小,也不愿意搭理他。大家年龄差距过大,肯定有代沟。
范宇哪里知道宰相李迪会有这许多想法,只觉得这老头不懂礼貌。看他一脸的皱纹,身着紫袍,想必品级不低。然而却一脸的傲色,倚老卖老并不理人,想必是势利的家伙。
正在范宇盯着李迪背影看时,陈琳又一次从殿内出来,“安乐侯,官家唤你进去。”
“是。”范宇几步便上了台阶,举步进了崇政殿内,正看到官家赵祯坐在一张案几后,正看着自己。
“臣安乐侯范宇,见过官家,官家安好。”范宇抱拳躬身道。
赵祯点头,和颜悦色的对范宇道:“我甚好,安乐侯,今日你前来宫中,是想奏什么事情?”
“臣所奏之事,与李娘娘有些关系。”范宇看了一眼陈琳,才接着道:“请官家屏退左右才好说。”
“你们都退下去,不得招唤不许进殿。”赵祯吩咐陈琳和殿中的侍卫道。
陈琳有些迟疑,却还是躬身领命,带着几名侍卫退出殿外。
“你现在总可以说,是什么事了吧。”赵祯上下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一半还多的义弟道。
范宇知道这是官家对自己的信任,也没再上前,而是站着不动,对赵祯拱手道:“官家,李娘娘为我义母。初识义母之时,义母两眼便盲了。那时,我虽有心请名医延治义母的眼疾,耐何有心无力。如今义母已贵为太后,我也被官家封为安乐侯,便想将义母的眼疾治好,使义母重见光明。”
赵祯看着范宇认真的模样,点头赞许道:“你这份心意倒是不错,可惜娘娘现在吃着太医局所制的决明丸。若是此药都无作用,怕是不可治愈了。”
“官家,我已经去了数次太医局,曾向其中的王惟德太医询问过。”范宇当然不会放弃,而是接着道:“他说义母的眼疾,是翳目之症。若是以金针,将眼中的翳障拨开,便可使义母重新视物。”
赵祯听到这里,便也不得不重视起来。李太后可也是他的生母,赵祯当然希望李太后的两眼恢复。自己身为亲子,本已后知后觉,若再阻拦医治,便是不孝了。而且此事是否可行,他还是要过问的。
“那王惟德可有把握,治愈者可有先先例?”赵祯盯着范宇,由不得他不紧张。
范宇这才将王惟德以羊眼试针之事说了,让赵祯也是大为赞叹。这也使得赵祯想起来,王太医便是那个编撰针灸图经和铸造针灸铜人的太医局官员。
“官家意下如何,还请明示于臣。”范宇看到赵祯的神色已经松动,便立时躬身道:“三日之后,便是臣与王太医所定的施术之时。”
赵祯听到这话,便皱起眉头,半晌才道:“时辰不早,你且与我去慈宁宫,与娘娘一同用膳。你今日进宫,便与我一同去看望娘娘吧。到时再说此事,做与不做,还是要听娘娘自己的。”
范宇心里却道,义母早已同意,只不过自己不好对官家说。若是说了,怕官家多想,又觉得亲娘不如义母了。
第115章 气氛僵硬
赵祯将陈琳叫了进来,吩咐他让御厨准备宴席,然后送到慈宁宫。
陈琳不敢怠慢,立时叫了小黄门,将皇命叮嘱下去。
赵祯这才起身整了下衣襟,对范宇道:“安乐侯,我们现在便去。今日我们两人同去,想必也能给娘娘一个惊喜。”
“官家想的周到细心,臣不及也。”范宇躬身道。
他可不能抢官家的风头,伴君如伴虎,在官家面前还是老实一些的好。
“陈琳,摆驾慈宁宫。不用让人迎驾了,我们直接过去便是。”赵祯今天心情不错,倒不是范宇入了宫。
实际上赵祯对于范宇,多少有一丝丝嫉妒的。有这小子在,便分薄了生母与他之间的感情,要说不恼火那是假的。
只不过赵祯也是个讲道理的,总不能因为生母更与义子更亲近一些,便将范宇治罪发配或者杀了。
范宇却不知道,自己的官家义兄在想什么。他和赵祯在一起走路,都要小心的落后半步,以免犯了僭越的错。而且要与官家一同用饭,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大宋的皇宫并不大,两人出了崇政殿,走了片刻就来到了慈宁宫外。
陈琳回身看了一眼官家,却发现官家并没有让他去通禀的意思,便接着往里走。
等到官家这一行人到了慈宁宫内,便听到到鼓乐声不断。
正殿外的小黄门看到官家一行,立时行礼,还没开口,便被陈琳抬手制止。
赵祯对那小典门打了闪开的手势,便领着范宇往正殿里走去。
过了正殿,在后面的天井中搭了一个一尺来高的平台,台下是乐工,台上面有一男一女,正在唱曲。
而李太后,则在宁总管的伺候之下,正坐在桌子前听曲子。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春风桃李花开夜,秋雨梧桐叶落时。西宫南苑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台上的女子唱的正是长恨歌中的一段,声调婉转曲折,却是难得的好嗓子。
女的唱完,那男的开口接上,“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刚唱了半截,两人都看到赵祯,便急忙停下,对着官家行礼。
宁总管一抬头,也看到了官家一行,赶忙行礼,并对李太后道:“娘娘,官家与安乐侯来了。”
李太后抬手摆了摆,对唱曲的一班人道:“你们唱曲都辛苦了,一鸣,带他们出去领赏。来人,给官家和安乐侯看座。”
得了李太后的吩咐,宫中的小黄门与宫女们立时忙起来。
“娘,我自己来便可。”范宇看到官家没啥反应,他便上前去,搬了两张椅子放到义母的身旁。
陈琳看得眉头直跳,这位安乐侯可以啊,在官家面前对着官家生母卖乖。官家要是看你不顺眼,你可就完了。
范宇自己可没想这么多,他与赵祯成长的环境没有半点相同之处。官家自小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人人都要敬着。行走坐卧都要有章法礼仪,内外臣工都在盯着,人显得不是那么活泛。
可是范宇不一样,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百姓之家,待人接物自然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意思。受到的教育,也是要对人热情真诚,做事情要亲力亲为手脚勤快才对。
虽然现在范宇已经被封为安乐侯,却也没有半点侯爷的觉悟。哪怕是自己的府中,若大的五进院子里,也只有陈芳陈圆和王小丁三个仆役。
现在亲自去搬椅子,范宇一如在草桥镇时的样子,却并没把自己当了外人,也多了一些亲切。
赵祯看着范宇,心中有些不屑,却又微微不悦,这小子竟在自己面前,向自己生母表现,真有些可气。
范宇却没想这许多,他将一张椅子面掸了掸,便对赵祯道:“官家请坐在娘这边,椅子我已掸净。”
听了范宇的话,赵祯心中刚刚升起的一点火苗,嗤的一下便灭了,整个就是个没脾气。
陈琳看得咂舌,安乐侯年纪小,不知道凶险。还好补救及时,没让官家发作出来。
赵祯看着那椅子,也不好拒绝,只得迈步坐了上去,口中却道:“安乐侯何必作此等琐碎之事,自有宫人打理。你如今也已是安乐侯,莫要做这些小家子气的事情。若传出去,没得让他人笑话。”
范宇心里也挺气,我擦了椅子让你坐,你还啰嗦,早知道老子就不伺候了。不过,他转念一想也能明白,官家向来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生物。赵祯这样的人,怎么能理解随手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的意义?除了让自己顺心,还是一种与他人勾通的肢体语言。若是跟木头一样的戳着,自己都觉得尴尬难受。
只是对方是大宋皇帝,也是自己的义兄,范宇不好抬杠。敢抬杠,不死也要扒层皮。
他这里没出声,可是李太后却皱眉道:“官家,你是宇儿的义兄,年纪又比他大了一倍还多。宇儿请你坐,也是好意,你为何还要训斥于他?”
陈琳往后退了退,李太后的话,只怕又扎了官家的心。
赵祯愕然,他也没想到,生母李太后会这样说自己。
“范宇如今已是安乐侯,他却动手搬了椅子不算,还以衣袖拂拭椅子。这是哪个侯爷会做的,又有何体统可言。他怎么也是皇亲,没得丢了我皇家的威仪。孩儿只是想让安乐侯知道,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赵祯不甘心的争辩道。
李太后却听着不高兴,顿了顿手中的龙头杖道:“你是君,他是臣。臣下躬亲事君,岂不是礼所当然。宇儿对你是忠,在为娘这里做事是孝。如此忠孝之人,为何还要受你斥责。官家,为君上者,最忌便是识人不明了。若是朝臣中肯有作为之人犯了错,官家便将他治了罪。而那些不作为之人,却无犯错可能。官家,这两者,你选有作为的,还是选不作为的。”
赵祯答不上来,脸色不是很好,慈宁宫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
第116章 金齑玉脍
旁边站着的陈琳却急坏了,要是官家与娘娘母子不和可不是好事。
一是官家会受到朝臣们的指责,二是宫中怕也不安稳,容易生出事端来。
陈琳急忙对着范宇使眼色,意是让范宇快点打圆场,免得官家母子互相心生不快,解铃还须系铃人。
范宇看了看义母,又看了看赵祯,便开口道:“官家,娘看我孤苦无依年纪又小,因而偏护于我。官家训斥之言自是有道理的,臣初进汴梁,哪里懂了这些规矩。想来若在京中居住的时间长些,便也会明白官家的苦心。”
对赵祯讲完这些话,便又转向义母道:“娘也不必一味回护于我,如今官家已封我为侯,这世上又有几人有这等福分与富贵。因为娘,官家为我义兄。但在朝中,官家又是我的君上。无论是义弟被兄长训斥,还是臣下被君上训斥,官家都没做错。娘也莫要为了我苛责官家,反而凉了官家的一番好意。”
听了范宇的这些话,李太后与赵祯两人的表情才好些。这也让陈琳松了一口气。
真正松口气的其实是范宇,义母是向着自己的,他倒不担心。他担心的是赵祯这位官家,如果这母子两人真的都发了火,夹在中是的自己就是闷炉烤鸭了,跑都跑不掉。
范宇这些话是打圆场的,可不是心里的本意。如果有得选,他会将道理掰开揉碎了讲,好好的给赵祯上一课。可惜那是官家,一挥手就能将自己扇飞到海南岛。
赵祯看到李太后的脸色缓和,这时也主动开口道:“娘娘为我生身之母,孩儿这脾气也有娘娘的影子。孩儿现在想来,娘娘的话也很有道理。若是让我选有作为和无作为的臣子,我当然是选有作为的臣子。就因这样的人肯作为,才会犯错。如此看来,安乐侯却会是个有作为的。”
李太后两手伸出,赵祯握了她左手,范宇也伸手握了她右手。
李太后一手一个,握住了义子和亲子的手,语重心长的缓缓道:“娘的年纪大了,希望官家能多多看护宇儿。还希望,宇儿能成为官家倚重的栋梁之材。宇儿虽非我亲生,但与亲生无异。官家,你莫要觉得我是在护着宇儿,对他偏心。你为官家,便身负天下万民福祉,要多担待一些。寻常百姓家中,父母大多回护没出息的那个孩子。其实那不是偏爱,只是更多担心而已。”
“因此,娘也不是不疼爱你,而是担心宇儿受苦罢了。”李太后这是掏心窝的实话,她拉着两人的手,接着道:“。官家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岂能不疼爱?但也因为你是官家,要有威仪要有天下之主的气度,娘才不得不收起亲近疼爱的心思。若不是在帝王家,咱们母子如何会这许多年骨肉分离不得相认。娘午夜梦回,却也常被这分离之痛痛醒,数十年煎熬,痛煞人也。可如今团聚,娘也只希望官家偶尔来看看我,便心满意足了。毕竟这天下,还要官家治理,娘怎么能耽搁了你。”
赵祯听李太后前边的话时,心中一下子舒服了,原来范宇只是没出息的那个孩子,这让他心中暗爽。
可是后面的话,让他心里又是酸楚又是自责。娘娘这些年来,想是受了许多苦,却也少有提及。而自己却只顾自身感受,却不知娘娘的一片良苦用心。
范宇虽然在义母口中,成了那个没出息的孩子,可是这良苦用心,是真的让范宇感动。话说回来,这世上和官家比出息,只怕没有几个能比肩的,还是不用比了。
“娘娘,我明白了。”赵祯拍着李太后手背道:“我只是担心娘娘与我分离这许多年,见了我有些生分,母子之情淡了,因而对于安乐侯有些嫉妒。现在听了娘娘的话,我才知道娘娘对我也是一样疼爱。如此,我这心气,便也平复了。”
范宇抓着义母的另一只手道:“官家本就是娘身上掉下的心头肉,母子天性难以割舍。以娘的心性,无论如何是不会不疼爱官家的。”
“好了。”李太后将手抽回,对赵祯与范宇摆手道:“咱们母子三人难得聚在一起,今日便都在我这里用膳吧。”
“娘娘,我已经让御厨做了宴席,等下便送过来。”赵祯急忙说道。
李太后点头笑道:“官家也是个孝顺的,宇儿也与你一样,倒是我的福分大。”
范宇与官家互相对视了一眼,却见赵祯瞪着自己,便急忙低下头去。心道,官就是霸道,嘴上说的好听,做的却是另一套。
此时宁总管进来,躬身道:“官家、太后娘娘,御厨的酒宴也已经送到,请官家和娘娘,还有安乐侯用膳吧。”
李太后笑道:“就在这里用吧,传膳。”
赵祯对宁总管点点头,表示许可。
在宫中范宇基本上就没什么发言权,这都要听官家和义母的。
三人坐了,便见数十个司膳宫女提着食盒进来,将一盘盘的美味佳肴端上桌。
范宇这是首次近距离观察御膳,有许多菜都不认得,甚至连所用的食材都看不出,也是大开眼界。
官家赵祯看到范宇正盯着桌上的菜走神,他便想起上一次陈琳向自己禀报,安乐侯亲自下厨给娘娘做过吃食。
“娘娘,这是宫中御厨操刀的鲤鱼脍,可比寻常市井的鱼脍精致美味许多。”赵祯伸筷夹了一片其薄如纸莹白如雪的鱼片,沾了鲜橙所制的齑酱,“娘娘开口,我且喂娘娘尝一片。”
这道菜范宇却是认得,生鱼片吗。此类鱼脍,在明代之前,还是很常见的宴席菜。甚至有人嗜吃鱼脍,到了无脍不欢的地步。
只是到了南宋,有养生大家极力痛陈其蔽,食鱼脍易生疟,这才渐渐的没多少人吃了。
青色的瓷盘之中,一片鱼片下便是一片白萝卜,都是用刀切成了薄的透明的薄片,层层堆叠如同波涛。在盘中鱼片周围,浇了鲜橙的酱汁。只闻这味道,便让人胃口大开。
范宇不由赞道:“官家,这道鱼脍雅致精美,器美、形美、色美,堪称金齑玉脍。”
第117章 戏精
李太后吃了官家赵祯夹的鱼脍,也连连点头。
“这鱼脍轻薄细嫩弹牙爽口,略一咀嚼,虽然微脆,但却在口中化成鲜甜汁液。更妙的是这橙酱,酸甜芬芳,与鱼脍的鲜爽正是好搭配。”李太后赞不绝口道:“官家的御厨可不简单,这手鱼脍比之先帝之时御厨还要有滋味。”
赵祯这才得意一笑道:“娘娘爱吃,便多吃些。安乐侯不用拘束,便如在自家吃饭一样。”
范宇听赵祯这么说,只是一听罢了,自己不能真那么做,否则便是无礼了。只有义母和官家先用过,范宇才会伸出筷子。若是一不小心,怕是就要僭越了。
在与官家吃饭,也是心累。
原本大宋是分餐制,但是人少就没有必要分餐。而且李太后眼盲,还要有人照看才行。
之前上了一些干果点心,范宇可随意的用。只是上菜,却要每次只上两道,大家尝一尝,便会撤下去换成别的。一连上了十四次,共计二十八道菜,这些菜里光刺身生脍就有鲈鱼脍、鲤鱼脍、虾橙脍、水母脍四种。
其余的羊舌签、鸳鸯炸肚、鹌子炙、洗手蟹等等,范宇只是看了一遍,就已眼花缭乱。
这二十八道菜,每样仅尝了一口,他便已经有些撑了。
然而再看赵祯与义母李太后,则更是每样都只挑了一点点,做个样子。哪里像范宇这样子,每样都要来一口实在的。
但是这还没完,又有司膳端了一盘一盆,放在桌上。
范宇只是看了一眼,便认出一只盘中是烧饼夹肉,另一只盆的清汤中则飘着血块和粉丝。
他心中嘀咕,难道是白吉馍和鸭血粉丝?不对,鸭血粉丝是后世南京的名片小吃,这只怕是个巧合而已。
在官家身后伺候的陈琳,也看到了这最后上的烧饼夹肉,不由得有些无奈。
他久居宫中,官家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从这端上来的烧饼夹肉来看,便知道官家想什么了。
赵祯先对范宇抬手指了指盘中的烧饼夹肉道:“安乐侯,上次我听陈琳说,娘娘在你那里吃的,居然是这种小食。这几日,也便让宫中的御厨做了。只是御厨做的烧饼夹肉,里面都是剁碎的上好羔羊肩肉,你且尝尝,比你做的如何。”
范宇回头看了一眼陈琳,然而陈琳却只是对着范宇尴尬笑了笑。
陈琳当时在侯府吃了一个烧饼夹肉,回来当成趣事向官家讲起,却不想让官家起了攀比之意。他不由得自责,都是自己多嘴。
“官家御厨,当然要比我做的好。”范宇还没吃,便谦虚起来。
“你先尝一尝再说,这等小食方便简单,却是让我也很喜欢。”赵祯笑道:“若是早朝之前,吃上一个,再喝碗鸭血羹,腹中甚是舒服。”
正说着话,便有司膳宫女上前,将另一只盆中的羹汤都盛了三只小碗,分别放在母子三人的面前。
范宇对着赵祯一拱手,“那臣便不客气了。”
他伸手取了一个羊肉版的白吉馍,咬了一口。这烧饼虽然也是烙出来的,但是并不是脆皮,少了一个烤的功夫。不过宫中御厨也不同凡想,这烧饼绵软易化富有麦香,又不失嚼劲,却也是个高手。而且饼中夹的羊羔肩肉,炖的极为软烂香浓,微微咀嚼两下便可化渣。
同时,饼中的油水肉汤也流了出来,沾了范宇一手。若不是用鸭血羹的碗接着,怕是身上的这件衣服的衣袖都会沾了油渍。
“如何?”赵祯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可是这攀比劲还是不小。
范宇连忙点头道:“宫中所做的烧饼夹肉,岂是臣自己做的能比。只这香料一样,臣便不如,何况还有这上等羔羊肩肉。”
赵祯这才满意的一笑,“我忙于政事,岂会关心这些吃食。也是听了你的事,这才略有关注而已。娘娘也尝一尝,莫要烫到。”
和范宇只说了两句话,赵祯便去亲自喂李太后吃东西。
到了这个时候,范宇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官家这顿饭就是在向自己示威,他才是亲儿子。看这给义母喂白吉馍的样子,还有给义母擦手擦嘴的样子。无不是在向范宇示威攀比,并表达出一点,这是我亲娘。
陈琳在官家身后站着,不时用眼去瞟范宇一眼。他在侯府中的所见所闻,回来可无论巨细,都告诉了官家。现在官家玩这一套,陈琳才是最难受的那个。
范宇也是无奈,既然官家要表现自己的孝心,那就让他表现个够。
等三人用了饭,司膳都收拾走了,宁总管便命人上了茶。
这时范宇才有机会开口,他对赵祯拱手道:“官家,此来还有件事,请官家问问娘的意见如何。”
赵祯这时才想起来,过来是为了给生母治眼疾。
“娘娘,你双眼不便,孩儿甚为遗憾。想当初娘娘受了许多苦,也是为了孩儿我才得了这翳目之症。我曾问询过王太医,娘娘的眼睛可能治好。那王太医说,要想治好,须要在眼中施针才行。”赵祯笑问道:“娘娘觉得,可以不可以让王太医治这眼疾?”
范宇听到官家这么说,不由侧目,官家直接就将范宇找太医治眼疾的功劳,给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好吧,谁让人家是官家呢,在大宋他最大,范宇也不能反驳。
后世都说赵祯是明君圣君,依范宇的看法,这位就是个小戏精。
好在当初在自己府中,范宇就已经劝说过义母,义母心中是明白的。
李太后听了官家的话,便笑道:“这有何不可,有你们这片孝心,我便也豁出去了。若能看到你和宇儿的模样,就是折寿我也愿意。”
范宇急忙道:“娘可放心,那位王太医手段非凡。在此之前,已经在羊的身上试过,如今那些羊都好好的。被太医试过针的眼睛,也都已经痊愈。”
只是被太医们吃了一只,范宇却没有提。
“娘娘不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那王太医是圣手,岂会治不好娘娘的眼疾,更不会让娘娘有危险。”赵祯也连忙安慰,忽然又道:“娘娘这是答应了?那我便让人通知王太医,让他早些准备。三天后便在慈宁宫,给娘娘治了眼疾。”
事情顺利,不只是官家赵祯高兴。范宇也一样高兴,总算是将事理的顺了。现在才是万事俱备,只等王太医施术。
第118章 算你小子有分寸
接下来无事一身轻,范宇便也融入了与义母和官家的聊天之中。
范宇与赵祯两人,更多是听李太后讲自己以前如何担心,如何受苦,如今又是如何知足惜福。
忽然李太后的话便移到了范宇的身上,她道:“上次娘听说,官家给宇儿封了一个通判的官职,让他就职于军器造作院。宇儿你既然现在在宫里,那在军器造作院做的如何了?不妨与官家说说。”
义母是什么样的人,范宇很清楚,这绝对不是无心的闲聊。她之所以这样说,便是想让自己在官家面前表现才能赢得圣眷。想来是义母觉得,不能帮扶自己一辈子,不如现在先打一个好基础,将来也不必再操心。这等关心,是范宇无以为报的。
赵祯这时也看向范宇,“不错,安乐侯,你这数日来做的如何,可先与娘娘和我说一说。”
范宇拱应了,便开口道:“我自被官家许了通判之职,第二天便去见了程琳相公。然后去造作院的西作坊,巡视铁作院。”
“可曾看出些什么?”赵祯点点头,觉得范宇没有跑出去嘻戏玩耍,便很难得了。
身为皇亲,虽然身上挂了实职,但是范宇却是去不去都行。只要打个招呼,到时便会有下面的将作监丞和判官,将一些东西汇报上来。肯亲自下作坊,哪怕只是看一眼,也算得上难得了。
“臣确实看出来些东西,臣本不想今日将这些小事说出来的,既然官家和娘都问起来,那我就说说。”范宇挺身正坐道:“这还要从炼铁用所用的煤说起。”
李太后与官家两人都露出诧异的神色,两人都没想到,范宇会看出来什么。他只要说认真巡视,也就足够。如今却真的看到了些问题,那自然不同。
“你且讲来听听,我看看有没有道理。”赵祯微笑道:“在陈州放粮之时,你便有过不错的表现。或许,你的主意也不错。”
范宇笑道:“我在铁作院问起那里的大匠,他说铁作院炼铁的矿石,制灌钢脆而易折,与磁州的好铁无法相比。问其原因,那大匠说,因炉温较低,这炼出来的铁杂质便多。”
顿了一下,范宇又接着道:“我以前听说木柴可制炭,而炭火却比木柴温度要高些。如今铁作院用煤炼铁,虽煤比木炭温度高,可杂质却多。因而我就想,木柴可烧制成炭。那么煤块儿,能不能也烧制成炭。若是可以的话,这种炭便可称之为焦炭。这焦炭若烧起来,想必温度比媒要更高一些。”
赵祯听到这里,不由得因嘴张的太开而有些失态。这等木炭、煤铁比较深入的东西,对于官家来说有些偏门,他听范宇所讲,却只是一知半解。
不过倒也听的明白,煤制成的焦炭,应该会比木柴烧制成的木炭温度高,这才是重点。
“宇儿,此事若成,你便立下了大功劳!”义母笑容满面的对范宇道:“让官家多多封赏于你,你也当之无愧。对了,此事可曾成了?”
赵祯暗自点头,若能烧制成焦炭,这安乐侯也算是立了一劳。
范宇叹气道:“孩儿如今刚刚上任,还在熟悉军种个作坊。那焦炭要想烧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如今我已经让铁做院烧制,应当很快就有消息。若是成了,这钢铁的产量也可提高,而军器也可将品质提升上来。”
赵祯恢复了表情,看向范宇问道:“此事暂且记下,若成了,定有赏赐。除了这焦炭之事,你可还有其他看法。”
“臣在这些作坊中巡视,发现一个问题。许多军器外表华丽甚为华丽,这却失了军器的本意。”范宇对官家拱手道:“若是用之于礼仪,打造的漂亮些无可非议。若只是为了用于军阵杀敌致胜,就莫要再做的如此繁琐。误工不说,更是使得这些兵器的坚固耐用度,也会差上一些。”
李太后却是笑起来道:“依宇儿所见,这些军器要如何去造。”
“依孩儿的意思,大可化繁为简,将那些军器上没必要的纹饰装饰统统去掉,以甲坚兵锐坚固工整为要。节省出来的时间,便可使军器产出增加许多,就是翻倍也有可能。”范宇说完,沉吟了下又道:“只是这等军器看上去,却不如原先好看罢了。若是官家有需要,可置良工军器坊,使之另行制造精品军器,以赏赐功勋之用。”
赵祯听到这里,点点头道:“你这个建议倒也不错,准你在军器造作院推行化繁就简之事。不过,你所制的军器,莫要在质上还不如从前。若只是朝臣们非议,我还可以替你拦下。若是诸军将闹起来,可也不算小事。”
“不过是将军器弄的简单整齐罢了,使用起来,定比先前还要容易顺手。定不会让朝臣和诸军非议,臣知道轻重。”范宇笑着应下,却也不算讲大话。
李太后听着两个儿子在自己面前谈论事情,脸上便露出欣慰之色,“官家,宇儿是你义弟,莫要太过苛刻。若是他犯了错,尽可打他的板子。宇儿为人孝顺忠厚,你当以有兄长之义。”
听到李太后的话,赵祯便笑道:“娘娘放心便是,只要范宇他没有犯了大逆不道之罪,我便可保他无事。”
范宇看到义母又在给自己铺路,便躬身道:“娘对孩儿谬赞了,孩儿只不过是做了人子应做之事罢了。官家身为天下共主,岂可因私而废公。孩儿当尽力将差事做好,不让官家为难便是。”
赵祯听到范宇这么说,便向他甩了一个欣赏的眼神,貌似算你小子有分寸。
李太后笑着点头,“好好,宇儿能这样想,便是最好的。”
又坐了片刻,赵祯与范宇两人便起身告辞。
出了宫,范宇便又去了一趟太医院,并带去了官家的旨意。
王太医领了旨意,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侯爷,我若是失手了……”
“王太医要说自己失手,我是不信的。”范宇急忙打消对方的不自信,“金针拨障术虽然精细,但王太医却也在数只羊的身上试过,可有一次失手?不过是自己心中紧张罢了,莫要给自己弄这许多压力。还是先想一想,王太医若是给李太后施术成功,要些什么赏赐吧。”
范宇不过是随口的安慰,哪知道王太医却眼中一亮。
第119章 反应平淡
范宇看到这位王太医忽然没了动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便追问道:“莫非,王太医还真有什么想要官家赏赐的不成?”
“我身为太医,拿的朝廷俸禄也不算低。偶尔给朝中的显贵治病,也有不少酬谢。钱财对我来说,也用不了许多。”王太医捋着胡须,微微有些凝重道:“我只担心这一身所学,因忙于公事而无人继承。因此,我想请官家让我招收医科生员。”
范宇看着这位王太医,不由得心生敬意。此人不但医术精湛,而且品德竟也如此高尚。不为自己求富贵,而是要将自己的一身所学,都传承下去。如果只是传承自己的所学,还不算什么。难得的是,他还要招收医科生员,为大宋培养医学人才,这才是最为难能可贵之处。
对着王太医拱了拱手,范宇笑道:“王太医将李太后的翳目治好之后,这个要求想必官家不会拒绝。此事不但是利在当代,更可惠及后人。以王太医立此医家不世之功的德望,定当名留青史。”
王太医见范宇讲话时诚心诚意,不似假装的,不由得也高兴起来。
“有侯爷支持,我便更有信心。”王太医哈哈一笑,也对范宇躬身道:“这等功劳太大,当有侯爷一半。”
从太医局出来,范宇的心情相当不错。
不但义母的白内障有了希望,顺便还可让王太医建立医科。
此时的大宋远不是其他封建朝代可比,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真不是说说的。这是一个儒家治世的大成年代,政事党便如后世君主立宪的内阁,可节制君权。政事堂的知制诰,便可以‘封还词头’为由否定官家的圣旨。
封还词头,就是认为官家的理由不充分,或者存有异议。
就大宋的整体制度来讲,在中国所有的封建王朝中是最为开明的。
因而,这也让范宇有了一种希望,希望大宋变的更为文明富裕,可以成为一继往开来承前启后的时代。
当他回到自己的侯府外时,便看到王小丁正守在大门处,门边还斜靠着一根门拴。
“王小丁,你这是做什么?在防贼吗?”范宇还没上台阶,便开口质问道。
堂堂侯府,王小丁这样一站,哪里还有候府的气派,倒像是个对抗强拆的业主。
“侯爷,您可回来了。”王小丁急忙躬身抱拳道:“刚才有……侯爷让开!”
王小丁只说了一半,便立时对范宇瞪眼大喝,将范宇吓一跳,但也急忙横着闪身。
只见王小丁猛的从台阶上扑下,与范宇错身而过。
范宇一转头,便看到王小丁扑倒一个人,此人手中还持有一根铁条。显然是此人要袭击自己,却被忠心的王小丁给扑倒了。
“竟敢袭击侯爷,我与你拼了!”王小丁口中怒吼道。
看着王小丁与对方在地面翻滚,范宇心中恚怒,自己没招谁没惹谁,竟有人当街对自己这个侯爷行凶。
他上前一脚,就跺在了对方持着铁条的手腕上。
“侯爷且慢!是……哎呀!”对方话没说完,便被范宇一脚跺的手腕出血。
同时这人手中的铁条再也握不住,就那么落在地面的尘埃里。
“是、是我啊!我是徐绶!”那人惨叫不止,声音都变了味道。
范宇一愣,这家伙怎么来了?然后一眼看到地面上的铁条,不由恍然大悟。
“王小丁,快将人放开,这是误会。”范宇急忙去拉王小丁道:“快些住手。”
王小丁起身之后一脸的懵,这位竟然是找侯爷来的?
“侯爷,你这一脚可是不轻,这只手可是我写字的手。”徐绶起身也顾不得拍土,小心的揉着右手腕道。
范宇连忙拱手道:“我们且进府去说,你这狼狈样子,可不适合在这里站着。若是被人看到你这探花郎这样子,怕是好说不好听。”
徐绶哼哼了两声,便捡起地面的铁条,“我本想给侯爷一个惊喜,却不想差些便去了半条命。若非我喊得及时,怕要卒于今日。”
“王小丁,还不扶着客人进去。”范宇知道徐绶心中有些不平,便对王小丁喝道。
“不知是贵客,刚才护主心切,却不想冲撞了客人。”王小丁也急忙上前扶了徐绶,口中连声道歉。
进了府内的正堂,范宇便让王小丁领着徐绶去客房换身衣服。
范宇的衣服徐绶穿着小,倒是王小丁刚做的一身新衣服,徐绶穿了正合身。
再出来时,徐绶便不再灰头土脸的样子。除了手腕还有淤血,其他与平时没什么区别。
范宇此时正拿着那根铁条打量,看到徐绶进来,便对他道:“你直接来找我就是,非要给我一个什么惊喜。结果可好,差点便惊了本官的下巴。你是何时来的,不会是我刚回来时,你才来的吧。”
“启禀侯爷,这位客人一个多时辰之前就到了。他拿着铁条在府门前来回打转,我还以为是匪人,这才带着门栓守在大门。”王小丁向范宇解释道。
徐绶有些不高兴的道:“我这不是要给侯爷惊喜,谁知道会被你认为歹徒!”
范宇不由得哭笑不得,“你怎么也是今科的探花郎,又是将作监丞,是朝廷命官,怎的如此不稳重。幸好受伤不重,否则我是侯爷也要被官家治个殴打朝廷命官的罪。”
“此事揭过,不要再提。侯爷可曾看出来,我带来的这根铁条有何不同?”徐绶却是掩饰不住喜欢,指着范宇手中的铁条道。
范宇打量了手中铁条两眼,“此物……挺沉的。”
徐绶被噎的真想翻白眼,却也按捺不住自己表功的心思,他接着道:“这根铁条,便是依爷所说的方式,弄出来了几车焦炭,这才炼制出来。而侯爷手中的这也不是铁条,而是钢条。”
用手指弹了弹这根钢条,范宇没看出什么特异之处。
“先坐下,有话便直说。”范宇有些不耐道:“焦炭定然可提升蒸石炉的炉温,炼出的铁锭杂质也会少。但是你若不说,我又哪里知道如何看它们的区别。”
徐绶只得依言坐下,向范宇道:“侯爷你看,这根钢条并不是平的,这是之前被刘大匠踩出来的,说明此钢条有韧性。而且从这一头的断口,也可看到钢条之中几乎看不到任何杂质。这还只是粗钢,若是锻打成军器,可要比之前耐用的多。”
范宇听了之后,只是反应平淡的点点头,“这样就好,以后便都如此。”
第120章 还好,还好
见到范宇竟是如此平淡的反应,徐绶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辛辛苦苦的跑来报喜,可是这位安乐侯却是如此态度,简直让人可气。
“侯爷,你可知道,有焦炭炼钢对我大宋的意义何在?”徐绶沉声问道。
“多产军器,产好军器,我大宋军队可披坚执锐护我君臣百姓的安宁,是不是?”范宇随口道。
徐绶感觉自己的智商再一次受辱,这位范侯爷根本就不关心炼钢之事,自己在这里与他讲这些根本就没有用。
“好吧,看来侯爷都已经知道了,那下官也没什么好向侯爷汇报之事。”徐绶有点受打击的道。
范宇这时才抬眼看了徐绶一眼道:“我今日见了官家,向官家提了些军器造作院的意见。官家觉得我说的有些道理,便让我抓一下造作院工序之事。既然你来了,我便将这事情交给你吧。”
其实徐绶受了范宇的打击,已经有点想告辞。只是因为走慢了一步,便被范宇将麻烦事都甩给了他。
徐绶身为将作监丞,其实并不是特指哪军器造作院。如果愿意,他哪里都可以插手。
因此,范宇才觉得,用徐绶来管这些麻烦事,应该是方便的很。
于是范宇便将军器生产中化繁就简之事,全都告知了徐绶。另外,也将良东军器所之事,也一并交给了徐绶去办。他自己是侯爷,只要负责把握住大方向,便不会有问题。
“侯爷,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军器还可以如此来做。若是这样,只怕这军器造作院不只能供八十万禁军的军器,就是再供一部分给厢军也是足够了。”徐绶由衷的道。
范宇发现自己可以偷懒了,心中高兴,便请徐绶随他一道去了潘楼用饭。
接下来的两天,范宇倒也没有乱了自己的节奏,还是照常去巡视各个造作院。
到了第三日的早上,范宇昨晚都没能合眼睡一会儿,一直都是睁眼躺着。实在是关心义母的眼疾施术,便早早的起了身。
用了早饭,范宇便到了东华门外,等着开宫门。
没多久,他就看到王太医背着一只药箱,出现在他的面前。
两人刚刚寒暄了几句,陈琳便也从宫门内走了出来。
“安乐侯、王太医,官家已经到了慈宁宫,就等着你们了。”陈琳看到两人,便急忙拱手迎了上来,“请两位与我进宫,官家还在等着。”
范宇和王太医两人,怎么会让官家久等,跟在陈琳的身后便快步进了东华门。
来到慈宁宫时,宫里不仅有官家和李太后在等着,还有真宗皇帝的杨淑妃,也就是杨太后也在等着。
范宇和王太医急忙上前见礼,依次对着三人躬身行礼。范宇心中嘀咕,怎么还有看热闹的?若是皇后再来,自己行礼就行的很受伤了。
王太医更是不堪,他还背着一个大药箱走了一路,刚刚放下便连鞠三躬,腰都有些酸痛。
杨太后看着范宇赞道:“好孩子快些起来,你这一番孝心,可真是难得。我听阿姐和官家说了,给阿姐治眼疾,你出力可不少。可怜才十五岁的少年郎,却要给我们这些老的操心,真是难为你了。今日我可是带来了一对花开并蒂的赤金镯子,就是专门赏赐你的。”
范宇当着官家可不能据功,便笑道:“娘娘可莫要赞我,要不是官家,我如何能请得动王太医这尊圣手。话说回来,李娘娘也是我的义母,我这做孩儿的,给义母做些事情,算得了什么。孩儿给娘求医治眼疾,本是份内之事,娘娘的金镯子我是不能要的。”
这时义母李太后笑着插话道:“你这孩子,你杨姨娘都已经开了口,还让她收回去不成。我们两人都是大宋太后,又是情同姐妹。你不收她的这份心意,岂不是忤逆她的一番好意。而且,你若有孝心,将来多进宫看看我们老姐妹,进献些新奇玩物也是好的。”
义母是真向着自己,范宇还能说什么?敢不收礼就是忤逆,这杨太后又成了自己的杨姨娘。
范宇连忙拱手道:“娘说的,那杨姨娘的镯子,我便收下了。若是杨姨娘有什么吩咐,也可让人传话于我,定不推辞。”
赵祯这个官家都没想到,自己又一个娘成了范宇的杨姨娘。两个老太太自说自话,到最后都没问他这个官家的意见。只是赵祯也无话可说,谁让这是两个长辈,李太后是生母,杨太后是养母,他不能不孝。
但赵祯转过念来一想,怎么算范宇也是自己的义弟,他多个姨娘也可替自己多尽些孝道。
王太医看到范宇进宫还没两句话,这宫中最有权势的两位太后,便都对这位安乐侯温言有加。这让王太医对于范宇,也更是在心中敬畏不少。看这位安乐侯不过是个少年郎,可是这背景,真是深的吓人。
赵祯笑着点点头,对范宇道:“今日给娘娘的眼疾施针,确实多亏了安乐侯。若不是安乐侯告知于我,我还不知道有这等妙手可治翳目之症。王太医,你在施针之前,可还要做些什么准备。”
王太医不敢怠慢,连忙对着官家施礼道:“施针需要一间敞亮无风的静室,请李太后躺于静室的榻上。在此之前,还要请李太后先服一剂蒙汉药。”
蒙汉药三字一出口,慈宁宫中众人看向王太医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没看出来,这位王太医竟然还藏有这等下三滥的药物,想必他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范宇看到官家的眉头已经高高挑起,而王太医还没察觉。这把他吓了一跳,如果这时有了误会,赵祯将王太医给治了罪,恐怕义母的眼疾就没人能治了。
“王太医,这蒙汉药是做什么用的?太后乃是万金之体,你若不将药理讲明,岂可轻易用药。”范宇假装斥责王太医,其实是在救他。
这时王太医才抬起头来,发现众人的目光似乎不对,既嫌弃又厌恶的样子,很是伤人。一想到自己讲了蒙汉药三字,他也恍然明白过来。
“怪我没讲清。”王太医急的脸红脖子粗的解释道:“蒙汉药主要为曼陀罗花干粉,服之可使人昏睡,且割疮灸火不觉其痛。亦有歹人用此药,做那伤天害理之事,却也是因为药效如此。三国之时神医华陀,他的那剂麻沸散中,曼陀罗花也是主药之一。”
赵祯等人这才释然,刚才可真是差点就治他一个轻浮无状狎戏太后之罪,这要不杀头都不解恨。
还好,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