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七十七 可苏咏霖只听到了理想破灭的声音
苏咏霖在自己的“行宫”内设宴,单独邀请从农村地区公干归来的胡信,和他喝酒聊天,谈论广州地区革命的事情。
根据胡信自己汇报的消息,广州地区的革命工作现在开展的是非常热烈,到处都是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状况,人民的革命热情被完全点燃了。
而这完全是苏咏霖的功劳。
苏咏霖听后哈哈大笑。
“你从前可不会这样拍我马屁,你一向对自己的功劳很自信,还对我说献给我的最好的东西就是革命成果,用革命成果做礼物,比拍多少马屁都来得好,我当时可是为你鼓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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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信摸了摸脑袋,嘿嘿笑了笑。
“当时不太懂,现在也是知道了,不仅要埋头做事,也要大声说出来,得让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然做什么事情藏着掖着,人家还不知道,还以为你啥都没做呢。”
“哦?会这样吗?”
苏咏霖笑眯眯的说道:“不会吧,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可都知道呢,一路走来,你建功立业做了多少事情?我怎么会忘记呢?”
胡信闻言,笑得有些勉强。
“您当然不会忘了,很多事情您都知道的,不过只是您知道也不够,也要让其他人都知道,埋头做事什么的,真的不太行……”
“只有我知道是不够的,要让其他人也知道。”
苏咏霖端起酒杯,让杯沿碰着嘴唇,佯装风轻云淡。
“所以,你和谢元良之间闹矛盾的那些事情,也就不告诉我了,对吧?”
这话说的声音很轻,但是胡信还是听到了。
那一瞬间,胡信瞳孔地震,手一抖,手上的酒杯摔在了桌子上,啪的一声又弹了出去,最终摔在了地上,摔碎了,酒水也撒了一地。
好一会儿,胡信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吗?你和谢元良的事情,还有你和黄桄的事情,以及,你和你的那位老部下朱成希的事情。”
苏咏霖话一出口,胡信的面色就迅速变得灰败。
他已经明白了,苏咏霖一定是掌握了他几乎全部的事情,所以才会那么自然地说出这些名字。
他原本以为事发之后自己会非常害怕,会怕得要死,但是当这一切真正成为定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似乎也没有感到多么惊恐万状。
反倒是有点放松。
是一切尘埃落定带来的放松感吗?
自打苏咏霖强行要求他离开广州去农村地区公干的时候开始,他就隐隐预料到了这件事情可能会发生。
尽管苏咏霖率军抵达广州之前他就让他的小老弟朱成希找那些比较不安分的会员谈话,并且将一些刺头往偏远地区安置,但是这显然不能阻挡苏咏霖把自己的杆子捅到底的决心与意志。
只要苏咏霖想知道,就算自己日日夜夜跟在苏咏霖身边,也拦不住他想要知道这件事情的结局。
所以沉默良久之后,胡信苦涩的笑了出来。
“您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我说呢?”
“自己做的事情,就该自己说,而不是我来说。”
苏咏霖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看着胡信:“你是不是说做过的事情一定要说出来吗?不说出来就没用,现在我给这个机会,说吧,把你觉得你应该说出来的事情都说出来,最后,给我留一个念想,不至于让我对你彻底失望。”
胡信看了看苏咏霖平静的表情,心中反复犹豫,最后百般思绪全都化作一声长叹。
“他骗了我。”
“他是谁?”
“组织部副主任,我的老乡,也是您的老乡,乔丰。”
“乔丰?”
苏咏霖一愣:“你没骗我?”
“之前骗过,但是既然都是最后一次了,您应该相信我,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假话。”
胡信摇了摇头,说道:“之前我能来中都工作,主要就是因为乔丰,在中都工作了一阵子,后面洪武六年的时候,就传出了您要改组复兴会中央的消息。
当时我在庶务部里头,所以就有不少想法,想要在改组后的一些实权部门里任职,往上再冲一冲,好方便改组之后进到中央会议里面,所以我就找到了乔丰,活动活动。”
“以你的资历和功劳,想要在未来进入中央会议里面不是难事,你绝对在组织部的考察范围之中,为什么要谋取?我不理解,你是跟随我的老人了,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犯错误?你知道这是绝对忌讳的事情。”
苏咏霖表示难以理解。
胡信苦笑了一阵。
“我就是……就是想升一升,我……我不太甘心,我毕竟是跟随您的老人,一路征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况且我也不是没有功劳吧?结果连周翀那种毛孩子都能代理组织部主任,我……我不甘心。”
苏咏霖大惑不解。
“不甘心?就为这个?”
“这还不够吗?主席!苏帅!阿郎!我是跟着您一路战斗到今天的老人啊!”
胡信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咏霖,大声道:“我们从定海北上,一共才七百多人!在山东拼死血战,活着跟您到了中都的人只剩下三百多个!这些年又陆续战死病死好些,现在都不到三百个了!我们都是最支持您最愿意跟随您的老人啊!
我们浴血厮杀,和金贼拼命,和地主豪强拼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要命的拼,不要命的为民众谋福祉,最后放眼一看,连没怎么打过仗的小鬼都踩在我头上了!阿郎,您说我能甘心吗?
别说我了,您知道有多少人对自己现在的处境不满意吗?您以为只有我一个吗?大家只是都不敢说而已,我们知道您关心民众关心年轻人,但是也好歹看看我们这些老人好不好?我们还没入土啊!也才三十多岁四十岁啊!
您说不纳妾,好,我听了,您说我们不要占据土地,好,我听了,您说我们要讲究奉献努力奋斗,我听了,我都听了!但是为什么!我到最后才是个副主管级的干部?”
这话语里满是不甘心,满是不情愿,满是委屈,可苏咏霖只听到了理想破灭的声音。
于是苏咏霖摇了摇头。
“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所以你就要做这种事情?你才三十多岁,还有未来,以你的资历和功劳,在日后晋升不是难事,但是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晋升吗?那我可真是高看你了。”
胡信苦笑了一阵。
之后,他像是看开了似的缓缓开口。
“阿郎啊,我现在感觉自己是真冤枉是真的倒霉啊!我在军队里是旅指导员,眼瞅着要升任师指导员了,响应号召,主动调任地方,主动从乡指导员开始做起,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尽心尽力。
后面眼瞅着要升到州府里面做主任了,乔丰给我捎来个消息,说中都有主管职位缺了出来,因为我们是老乡,是一起舍命血战的老战友,他又觉得我合适那个职位,所以愿意照顾我一下。
我当然高兴啊,于是我这边答应他,那边来到中都,到了中都一看,乔丰告诉我原来准备安排给我的职位被其他人弄走了,还是个没上过战场的,留给我的只剩下一个主事级的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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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七十八 原则问题岂容你徇私!
对于胡信所说的一切,苏咏霖完全不知道。
诚然苏咏霖从未指望过自己能知道一切了解一切,也从未指望自己的治理下什么肮脏的事情都不会出现,但是如此明显的不知情还是让他感到恼火。
“乔丰的胆子那么大的吗?”
胡信嘿嘿一笑。
“这小子运气好,也会钻营,比我聪明,我们一起做的旅指导员,之后他升任了师指导员,再往后到了中都,复兴会成立之后就在组织部里面工作,后面混到了副主任的位置上。
而我呢?您也都知道了,主动奉献,不讲回报,结果打转来打转去,还被老战友给坑了,他都是副主任了,我才是副主管,还是个边缘部门没什么实权的副主管,没人疼没人爱啊。”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
苏咏霖看着胡信:“这样的事情有很多吗?”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我拿乔丰当过命交情看,他拿我当什么我不知道,大概是傻子。”
胡信自嘲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本那个职位是真的要留给我的,但是因为另外一个他的朋友找他说情,而那个朋友地位比我高,于是那个职位就不属于我了。
他给我安排一个边缘职位打发我,我不高兴,找他争论,他就翻脸给我看,说只要他愿意,他能随时随地让我到天涯海角的职位上,永远也回不来中都,我又能怎么办呢?”
“为什么不告诉监察部?或者干脆告诉我?”
苏咏霖强忍着心中怒火道:“告诉监察部,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吗?或者告诉我,我也不会允许他这样做!还是说你在当时就很害怕自己徇私被我知道?心虚了?”
胡信低下头,叹了口气。
“心虚是一方面的,另一方面,大家都是同袍战友,早些年在战场上,他还救过我一命,他对我不仁,我不能对他不义,我想着这样一次也就算是还给他了,两不相欠了。
而且那个庶务部的职位他也是给我了,我也是在中都站稳脚跟了,他还对我说之后有机会会补偿我,也确实补偿了我,让我升职到了副主管级,虽然也没什么权势就是了……”
苏咏霖闻言大怒。
“糊涂!原则问题岂容你徇私!跟着我学了那么多东西,都学到什么地方去了?人才遴选,岂容徇私?两不相欠?无视国家法规法度和复兴会会规,狗屁的两不相欠!
国家遴选人才担当职位和责任,怎么能任由他一个人决定?整个组织部到底被他折腾到了什么地步?你又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胡信低头挨骂,并不反驳。
他承认自己的错误。
“我是糊涂,糊涂到底,我没打算去监察部告他,后面复兴会改组的时候,我想着我们两清了,没什么矛盾了,就找他商量一下,想谋取一个更高一些的职位,或者实权一点的职位,这样方面以后进入中央会议。
我就说我不要你白白帮我,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你要钱,我给你凑,你要别的什么,我帮你想办法,但是他没有帮我,只是嘲笑我,说他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他。
他想要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给不了他,然后我就生气,随口说了句气话,说他变了,他要不帮我,我就要去监察部举报他。
但是我没想真的去,这口气我都打算咽下去了,结果……结果他当真了,我就来到这里了,到这大明的最南端,回不去了。”
“活该!纯粹的活该!与虎谋皮,与狼共舞,没有任何谋略就对比自己强的人放狠话,不知死活!愚蠢到了极点!”
苏咏霖指着他的脑袋怒骂。
胡信双手一摊,苦笑连连。
“我活该?阿郎,之前我不偷不抢不拿不要,严守纪律,可为什么是这样的下场呢?我从没想过要害谁,我只是不想待在广州,我想待在中都,所以我托我的朋友朱成希帮我另寻他路,结果他也来广州了。
我没办法了,我彻底没办法了,到广州以后我尝试向监察部和您亲自揭发这件事情,却什么回应都没有,人微言轻,我什么都做不到,与其让我在这蛮荒之地做什么主任,还不如回家终老一生。
这广州的事情我还能怎么做呢?我还能用什么样的心态去做工作呢?我的战友背叛我,坑害我,把我发配到这种地方,断绝了我的退路,阿郎,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
苏咏霖听了以后,除了痛恨,就是深深的无奈。
复兴会内部的职务层级划分和朝廷官员不一样,当前的朝廷官员还是延续了九品制度,而复兴会则是有独立的层级划分。
从主席到各部主任,再到部下各局的主管、各司的主事、各组的主理,然后算上各级别的副职,也有自己的干部层级划分,每一级都有相对应的待遇和职责。
胡信作为事实上的元老级别的人物,资历也好,做事情也好,能力确实不差,尤其是发动民众搞土地工作,那是经验丰富。
当时苏咏霖当时接到组织部的人选名单的时候,是真的认为胡信有很好的能力,所以特别适合做广州复兴会主任的。
广州和泉州一样,都是重要的港口,且归属明中央朝廷直接管理,是明国未来的财政收入重头戏地区,必须要交给可靠的人来经营,所以胡信被选为广州复兴会主任的事情,苏咏霖是绝对认可的。
他相信胡信能做好这个职位。
但是胡信没有。
而且他的问题也牵连出了中都权力核心的不少问题,这些问题的出现,代表着苏咏霖早有预料却十分不希望看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他很信任的一批元老级人物似乎正在对他们的处境产生一些异样的看法,正在对他苏咏霖亲自设定的一系列规矩做出“弹性修正”,试图从中钻空子,找到一些符合他们自身需求的途径。
他发现在他设定的规则之中,某些人的权势好像已经突破了不少限制,变得有些难以遏制了。
他已经想方设法地进行钳制,但是貌似效果不大,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所以他要完成的设计,好像还有很多。
现在,苏咏霖一方面觉得对胡信的坦白有所感触。
另一方面,也感觉到自己这一次的整风运动估计规模不会小,持续时间也不会很短,涉及到的人、团体估计也不在少数。
说不准,整个中都朝廷都要为此发生一场大地震。
完成这次整风运动之后,一个符合他心意的真正的复兴会或许才会真正诞生,真正成为他心中的未来的希望组织。
因为如果从洪武六年他准备改组复兴会中央开始算起,这几年的筹备期间,到底有多少人通过故旧关系而不是能力评判进入新的中央体系当中执掌重要职权,还真的不好说。
一千三百七十九 是施舍吗?是斗争啊!
到底有多少人通过裙带关系进入到新复兴会的组织架构当中,不经过一番干脆彻底的调查,恐怕也是无法得知的。
不把这个问题解决掉,新复兴会永远也不会到来。
那些靠着不正当方法进入复兴会各职权部门的家伙们难道会坚持奉公守法毫无私心吗?
这种童话苏咏霖可不会相信。
而关于新复兴会的改组,也是苏咏霖准备下大功夫去完成的事情,他决不允许自己的成果被某些人窃取了。
最早,复兴会只有四个部门,军务部,庶务部,监察部和组织部,后来才添上了宣传部和世界联络部。
但是随着明国朝廷组织架构的不断优化,还有复兴会越来越深入国家运行当中,已经不再是原先补丁的角色了,苏咏霖便感觉自己以复兴会为核心的对未来政治体制的改革可以拉上日程了。
配合他的群众代表制度的设计与试行,他准备将复兴会与群众代表结合一下,开创一个新局面。
新局面之下,改组复兴会成为一个实际需求。
在多次进行复兴会中央的会议商讨之后,一套新的方案被拿出来进行多次修改和商讨,最后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这个新方案中主要做出的一些改变是将之前一些模糊的、由苏咏霖本人提出并且不定期举办的会议和组织固定化、合法化,并且着手增加一些更加细致行使职权的组织,让复兴会更加规范化。
他要让复兴会作为执政方而存在,中都朝廷则作为一个行政方而存在,双方要有较为明确的职权划分,且复兴会将在未来成为主导者,占据主导地位。
在计划中,苏咏霖计划正式成立一个具有中央性质的机构,把这个机构作为复兴会的领导机构、职权机构,复兴会的一切权力和职责都汇总到这个机构当中,成立一个明确的以苏咏霖为核心的领导机构。
而进入这个机构的方法是复兴会内部选举,具体的选举方式和运行模式还有待商榷,但是苏咏霖已经初步提出了和地方官员一样的任期制度还有民主集中制度的雏形。
在此之下,设置诸多复兴会的具体办事机构。
比如之前有过的军务部,庶务部,监察部和组织部,宣传部和世界联络部算在里头,树人书社也被算在复兴会机构之中,之外又要增设经济部、安全部、干部培训学院等机构,充实扩大复兴会的组织,细化复兴会各机构的职责。
这次改组对于苏咏霖本人也好,对于复兴会也好,都很重要,是足以改变整个历史走向的大事件。
苏咏霖必须要排除一切不利的干扰因素,不管做出干扰的人到底是谁。
话虽如此,再怎么高效廉洁的集团组织也是人组成的,他不可能绕开所有人完成一个国家的建设,那太神话了。
要如何平衡人和制度之间的关系,苏咏霖还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胡信的遭遇让苏咏霖非常愤怒,但是胡信在此之后的所作所为也让苏咏霖十分失望。
“乔丰阻塞了你的言路,你就要学习他,反过来阻塞你的部下的言路?这种事情让你很有快感吗?做出这种事情的你,还算是一个革命者吗?胡信,知道了那么多,我依然对你很失望。”
胡信面无表情。
“现在您当然说什么都是可以的,但是阿郎,我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之所以我现在做出这样的事情,是因为我绝望了,所以我放弃了,我不觉得这是我的错,这是乔丰的错,也是你的错。”
“我的错?”
“你总是站在很高的地方眺望远方,看得好远好远好远,看到的一切都是几十年数百年以后的事情,但是你可曾收回你的目光往你的脚下看看,看看多少追随你的人正在流泪痛哭?”
胡信冷笑道:“你不阻塞言路,你让大家对你畅所欲言,但是你觉得所有人都是你吗?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愿意听到不一样的声音吗?很少的,很少有人愿意听到不一样的声音的。
绝对不仅仅只是乔丰一个人在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还有不少人也在做这样的事情,你觉得大家都是一心一意的革命者吗?反正我感觉不是的,至少我看到的,是一群为了自己的利益连老战友都能坑害的人。
还有,你说我不是革命者,可是我革命来革命去,到头来却只落得这样的下场,而你却高高在上做你的皇帝,你当然可以指责我,那是因为你没受过这样的对待!”
胡信一边说,苏咏霖一边看着他。
等他说完,苏咏霖长长叹了口气。
“我没受过这样的对待?胡信,你是我的战友,你是我看重的战友,我也体会到你所体会到的感觉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你和我是一样的,对吗?不只是你,乔丰也是我的战友,不是吗?”
胡信一愣,随即面色灰败的低下了头。
苏咏霖也不想继续谴责胡信了。
他想和他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带你到广州这件事情的,但是我是真的对你怀着十足的期待让你到广州来的,广州和泉州一样,都是海贸港口,财赋重地,在这些地方做出成绩的人,在升迁上是很占优势的。
本来,我打算过在岭南地区全部拿下之后推荐你做广东行省复兴会主任的,只要你能做出成绩来,让人信服,那么对于新设立的广东行省来说,你就是最佳行省主任人选。
或许是有人在打击你,让你回不去你想回去的地方,但是这便是你放弃革命理想转而堕落的理由吗?当初我们面对着多么强大的敌人,你一样坚持到了最后,怎么换了一个地方,你却坚持不下去了呢?
斗争啊,坚持到底的斗争啊,他既然这样做了,他就是你的敌人,你就该想方设法与他斗争,把他打败!而不是把他看作恩人步步退让!我们一路走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靠的是什么?是施舍吗?是斗争啊!”
苏咏霖说这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在里头,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他一直都在强调斗争,强调要和敌人斗争,不管是外部敌人还是内部敌人,只要是敌人,就要与他们斗争,把他们打败。
苏咏霖带着一群泥腿子搭建起来一个草台班子,之所以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成就一番大事业,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不妥协的持续的斗争,不断对反动势力进行斗争。
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一有苗头就斗,一有苗头就斗,斗天斗地斗自己,如此才能维持革命的成果,维持胜利。
可是作为元老级人物,胡信并没有斗争,而是从一开始就丧失了斗争的勇气。
一个丧失了斗争勇气的人,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革命者了。
一千三百八十 我后悔了
胡信听了苏咏霖的话,稍微有些意动,但是自己的想法依然存在。
他不认为简简单单一句斗争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而且在他看来,斗争是最后的手段。
面对老战友,难道上来就要斗争吗?
“敌人再强大,我敢挥刀上去和他拼命,但是现在坑害我的人是我曾经的救命恩人,一个和我之前一样努力工作的人,看到他现在的模样,阿郎,您说我会怎么想?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立刻就挥刀上去和他拼命吗?”
“不然呢?和他喝酒吃饭,聊天谈笑,同流合污?大明国是因为我们和金贼喝酒吃饭聊天谈笑就建立起来的吗?”
苏咏霖不能接受胡信的妥协。
胡信也很难接受苏咏霖彻底的斗争理念。
“阿郎,你总是那么无所顾忌,总是那么激情洋溢,振臂一呼,天下云集应从,但是也只是你,我们和你不一样,我们没有你那么强大,人生在世,总有顾忌!”
苏咏霖闻言,思虑良久,最后也只剩下长长的叹息。
胡信说的对,人生在世,总有顾忌,当年他们一无所有,所以奋力一搏,现在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也有了,便生出许多顾忌来。
他苏咏霖自己不也是生出了许多顾忌来吗?
所以他很失落。
“我早就想到过,变化可能最先是从我身边开始发生的,只是我毫无察觉,你却告诉我这一切已经发生了两年了,我真的觉得很有挫败感,难道之前两次大清洗都没有让他们警醒一点点吗?”
“肯定是警醒了,所以用了更隐秘的方式做坏事,让您毫无察觉。”
胡信冷笑一声道:“您使用的手段越高明,那么下一次,他们就会用更加隐秘的方式来躲避监察,您的每一次出手,都会让他们更加警醒,提升自己徇私枉法的能力,开创全新的方法。”
苏咏霖听后先是愣了片刻,随后哈哈大笑,笑的根本停不下来,笑的差点岔气。
“你这话说的真的是……真的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哈!胡信啊,你就算不做官,以后做个上台表演的说书艺人估计也能赚不少钱,至少温饱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你说呢?”
“或许吧,你这说的也有点意思,要是我服刑过后还能活着,还有余力,那么我就去做个说书人好了,拿着您写的书,讲您写的故事,不错,也算是吃皇粮了。”
胡信嘿嘿笑道:“多谢您给我留一条活路。”
苏咏霖收敛了笑容,点了点头。
“这是你戴罪立功、交代敌情而争取到的宽大处理,无需感谢我。”
“感谢还是要感谢的,那我就再多说几句好了,您一定要小心,和乔丰一样的人有不少,做事情远比乔丰更加恶劣、隐秘的人也不是没有,这些都是我在中都的时候道听途说听来的。
您虽然要求大家对您知无不言,但是又有多少人真的能做到知无不言呢?我知道的不少消息您都不知道,这充分证明您不是万能的神明,您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当然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从未说过自己是神明。”
苏咏霖摇头道:“如果我真的是神明,大明会比现在强一万倍,早就造出能跑的能飞的能潜到水底下去的东西,会非常非常非常繁荣昌盛,一定已经成就了地上天国,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但是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比千百年来无数仁人志士所希望的最好的样子还要好了,你相信吗?现在大明的这个样子,是古代的仁人志士们想都不敢想的模样。”
苏咏霖忽然又说了那么一句,让胡信深有感触。
“确实,大明现在的模样,至少我从前是不敢想的,当初为苏家制盐的时候,我觉得每天有活儿做每天有钱拿有饭吃的日子就是最好的日子了,哪还能想到现在呢?”
苏咏霖扭头看向了胡信。
“所以,一起守护它,护着它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难道不好吗?让我们和我们的子孙后代都不用再过之前的那种生活,难道不好吗?如果你没有动摇过,为什么不去和敌人斗争呢?我还活着呢,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吗?”
胡信也看向了苏咏霖。
双目对视,他并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
良久,一声长叹。
“我后悔了,阿郎,我真的后悔了。”
“知道错了就好,知道错了,至少比那些丧了良心的混蛋们要好一点,但是规矩就是规矩,律法就是律法,总有些不能改变的事情,至少是我不愿意去改变的。”
胡信低下了头,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果然,您没有变。”
“对,我不会变。”
“但是只有您不变是没用的,想做坏事的人太多了,而且说到底,阿郎,你还是皇帝。”
“等我做完了我要做的事情,我就不做皇帝了,我还要把皇帝废除,不再允许任何人做皇帝,我就是最后一个皇帝,自我之后,敢有自以为帝制者,天下共击之!”
在胡信看来,苏咏霖的眼中闪烁着灿烂的光辉。
这种光辉是苏咏霖讲述革命道理的时候眼睛里会有的东西,打从胡信认识苏咏霖开始听他上课的时候开始,苏咏霖的眼睛里就一直有光。
十多年前以前的,和现在的,完全一样,都没有变过。
他看了很久,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于是胡信忽然忍不住泪水的决堤,趴在地上大声的嚎哭了起来,感觉就像是做了什么能让他后悔的下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事情一样。
但他的确是做错了事情了。
胡信的崩溃也让苏咏霖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以及这场大清洗之后,对于新生的新复兴会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为了先下手为强,苏咏霖密信送回中都,要求法部尚书沈格以渎职的罪名拿下乔丰,审讯他。
又秘密传令给苏隐,要求他全面监视和乔丰有来往的一系列人物,监督乔丰被捕以后中都城内的一系列暗流涌动,不管是跳起来的还是藏着的,要不惜一切代价挖出他的整个关系网络。
乔丰所做的事情时间很长,牵扯人物不少,但是天网军对此没有察觉,复兴会监察部和司法三司对此也没有察觉,要么就是乔丰牵扯到的人太多,要么就是乔丰做事情太仔细,太小心。
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不管怎么样,不管他做了什么,不管他有多少同党,不管这些同党的身份是什么,苏咏霖绝对不会放过其中任何一个人。
苏咏霖这边也着手对胡信、朱成希还有一系列复兴会当中的懒政分子进行处置,又把之前因为抗争而被放逐到偏远地区的会员找回来,夸赞他们,给予他们抚慰和奖励。
广州复兴会组织将会得到重组,目前先组建了一个临时执行委员会,挑选苏咏霖认可的有工作经验和热情的会员主持工作,大家先把该做的工作好。
苏咏霖又做了一系列的政治和军事布置,然后便下令跟随他来的军队北返,第一兵团和第七兵团两个兵团留驻岭南地区,做好防卫、卫生工作,不得有任何懈怠。
苏咏霖自己打算乘船快速北返,一路乘船,直接从广州出发去天津卫,在天津卫登陆,最大限度降低返回需要的时间,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再以雷霆手段拿下该拿下来的人,顺势展开雷霆风暴。
不过就在苏咏霖准备离开之前,占城国王邹亚娜亲自前来向苏咏霖告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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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八十一 大篡位时代
或许是听说了大明的强大国力,或许是眼看着南越在明军的攻势下光速成为了大明的安南特别行政区,邹亚娜怕了。
他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李天祚,生怕占城国成为传说中的日南特别行政区,所以他来了。
带着浓浓的歉意和强烈的孝心来了。
这一次他过来,带来了不少大象、象牙、珍珠、珊瑚还有一些占城国本地产的香料,数量上远不如他所抢劫的那一支大食国商船队的货物数量,但是他能保证全部的一切都是占城国自己的,绝对没有抢来的东西。
苏咏霖初见他,便感觉此人面相凶恶,笑起来都带着股狠劲儿,不是什么善类,不愧是篡位上位的反骨仔,拿反骨当头盖骨用的狠人。
往北和南越打,往西和吴哥王朝火并,打来打去不停歇,一辈子都在和人家激烈对线,物理交流。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能纵横东南亚的原因也是因为东南亚大区的优秀匹配机制非常适合他,要是把他放到中原和明军对线,那就纯属是赶着趟的给自己找棺材板。
邹亚娜很显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在苏咏霖大怒并且斥责他之后,他果断认怂,光速跑来苏咏霖这边认罪,请求原谅。
苏咏霖想着眼下也没什么合适的棋子能放在东南亚用,暂时他的精力也不会放在东南亚,所以还是选择安抚为主,在东南亚地区留下大明的辐射影响范围。
于是苏咏霖还是接见了邹亚娜,对他提出了些许批评。
邹亚娜也“诚心”认错。
他在苏咏霖面前流露出十分自责的神色,抹了几滴眼泪,说自己当时是鬼迷心窍了,一时糊涂,所以才做了错事,这种事情今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还请大明皇帝陛下宽恕。
宽恕你,我当然宽恕你,不宽恕你我把你喊来干什么?
在我面前跳舞吗?
苏咏霖在心里骂了几句这家伙的虚伪,但是转念一想,这家伙说不定也在心里骂自己事多、仗势欺人之类的,便顿时没了继续骂他的想法,只觉得应该从实际角度出发,说点实实在在的内容。
比如询问一下他和吴哥王朝之间的爱恨情仇之类的。
然后苏咏霖得知占城国眼下的主要搞事目标还真不是南越,而是吴哥王朝。
邹亚娜此来向他认错道歉送礼也不仅仅只是认错道歉送礼,他还有点别的想法。
大概十多年前,吴哥王朝的一个强权国王率领军队打败侵占了占城国,奴役统治占城国并且向南越发起进攻,但是被南越打败,这个国王自己也死了。
他死后,占城趁机努力复国,邹亚娜自己说自己在复国之战中建立了功勋,有资格做国王,甚至比原先的王族更有资格。
苏咏霖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就当他说的是真的,反正局面已经如此,真假不太重要了。
占城复兴伴随着吴哥王朝的混乱与衰弱,那个强势国王的儿子没什么用,吴哥王朝在他统治期间发生两次大的内乱,耗尽国力,最后被一个权臣篡夺了王位。
也就是说如今吴哥王朝被一个篡权夺位的奸佞统治着,内部矛盾很大。
所以占城国想要趁这个机会复仇,不仅要争取完全的独立,还要趁机一波反推灭了吴哥王朝。
邹亚娜此来,是为了这个目的向大明请求援助来了。
他打算一箭双雕,见一面,办两件事情,为占城国的强大与复兴奠定基础。
对此,苏咏霖感触颇深。
难道说这个时代是个大篡位时代吗?
东南亚这块土地上小奉先居然遍地走,大家都是反骨仔?
苏咏霖觉得很有意思。
“也就是说,眼下真腊国并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统治者?而是一个权臣篡夺王位做了国王?”
“是的。”
“那他们内部没有反抗者吗?”
“有,但是实力不济,否则这篡位者也做不了国王就是了,而且据说真腊国和前宋还有邦交往来,这篡逆之贼眼下没有大明的册封,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很难服众。”
邹亚娜笑道:“所以此时此刻,真腊国内虽然看起来一片平和,但是这明面的安稳下到底藏着多少对那篡逆之贼不满意的人,也不好说,全靠他的权势和武力维持稳定。
但凡他的武力受到打击,那么他国内那些反对他的人一定蜂拥而起,一起起兵反抗他的统治,届时,他就更加无法抵抗我国之军,大败亏输未可知,则我国必然可以一举消灭真腊国。”
苏咏霖闻言笑了。
“你国消灭真腊国,与我大明有什么关系呢?你国与真腊国有世仇,大明和真腊国又没有世仇,素无往来,我贸然向你提供帮助,实在是师出无名,大明正义之国,不打师出无名之战。”
邹亚娜连连摇头。
“占城国乃大明藩属国,真腊国此前进兵入侵占城国,就等于是在无视大明的威严,轻视大明的国威,甚至是蔑视陛下的功业,这怎么能算是师出无名呢?”
苏咏霖哈哈一笑。
“这话未免过于牵强了,真腊国与你占城国为敌时,大明尚且没有建立,大明与你占城国之藩属往来,不过数月之久,拿十几年前的事情和现在的事情做联系,未免太不合适了吧?”
邹亚娜也呵呵一笑。
“这样做确实不太合适,对于上国来说更是如此,所以上国但凡有所需要,只要占城国力所能及之处,绝不推辞!”
话说到这里,其实大家的需求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邹亚娜觉得只靠自己想要平推真腊国实在是比较困难,估计要要花很多年的时间才行,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也不一定。
作为一个事实上的篡位者,有了大明的册封是一方面的,自己也要建功立业,取得承认,才能最终摆脱这个篡位者的头衔。
所以平推了占城国最大的仇敌就是最好的为自己正名的方式。
正好他又看到了明军强大的战斗力,把他认为很难对付的南越一口气平推到升龙城签了不平等条约,眼看着就要被大明吞并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国土了,明军的强大一览无遗。
若有明军相助,平推真腊国这个泥足巨人难道还是难事吗?
当然,他也知道让明军出动不简单,想要让明军帮忙,必须要给出苏咏霖无法拒绝的条件,而这个条件究竟该怎么给出,苏咏霖所需要的到底是什么,他还不清楚。
一千三百八十二 于是,双方达成了这个约定
趁此机会,邹亚娜也想摸清楚明国在东南亚地区到底有多大的领土野心。
他很想知道明国在东南亚地区到底有什么样的利益诉求,大家把事情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能谈拢,那就最好不过了。
谈不拢,那就继续谈谈,求同存异,总还是能达成一致目标的,对不对?
苏咏霖当然也知道邹亚娜是什么意思,两人心照不宣,开始探讨起根本利益的问题。
大明对东南亚到底有什么重大的诉求呢?
是领土需求吗?
还真不是。
对东南亚地区苏咏霖的领土诉求并不大,拿下南越所占据的红河平原一带,建设成为明国的南疆粮仓,稳定南疆国界线,那就是苏咏霖的领土诉求了。
这年头讯息传播手段有限,短期内获得突破难度很大,很难实现这个需求,所以领土太大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领土大,需要的军事力量就庞大,长期维持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对于任何一个政权来说都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一个不好,就会引起军队的军阀化,很危险。
苏咏霖对于领土的需求主要集中在北面和西面,他需要北面的大草原和西面的高原山谷为华夏十三州本土做战略缓冲,建立起一道牢不可破的战略防御生命线。
这已经是苏咏霖所能办到的极限了。
至于东南亚,他的需求主要是政治需求和经济需求。
政治上,他需要在东南亚地区传播革命思想,帮助他们推翻旧政权,建立新的革命政权。
经济上,他需要东南亚各国沿海地区的重要港口和航道,让港口和航道掌控在明国手里,作为明国思想和经济走出去的生命线。
尤其是经济上的需求,这是明国未来发展的核心利益,是必定要拿下并且一直维持下去的存在,没有商量的余地。
眼下邹亚娜提出需求,让大明提出自己的条件,对于苏咏霖来说,这就是合理合规的拿下广州通海夷道沿途重要港口的好机会。
我不要多少领土,我只要优良港口,你必须要保证我在港口的利益,其他的我不要。
于是苏咏霖便把那张古老的广州通海夷道图拿出来给邹亚娜看,告诉邹亚娜自己的需求。
“历朝历代都喜欢等着别人主动找过来,而我希望大明子民能够主动走出去,在世界各地经商、生活,了解世界各地的不同之处,开拓眼界,同时,也尽量把经商的钱抓在自己手里,多赚一点。
为此,广州通海夷道沿途区域的重要港口就是大明所必需的,这也是我的要求,你希望大明派兵帮你进攻真腊国完成复仇,这对于大明来说不是难事,但是我要港口。
真腊国沿海地区的港口城市所在地,我会派人考察,被考察看中的,必须归属大明,成为大明领土,不单单是真腊国的,你占城国本土的港口城市,我也要考察,若有看中的,要使之成为大明领土。”
邹亚娜听闻苏咏霖的要求,顿时皱起了眉头。
平心而论,仅从领土诉求来说,苏咏霖的要求不算大。
包括占城国和真腊国在内,著名的能够被看中的港口城市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只手之数,相较于广大领土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是港口之所以那么重要,之所以被苏咏霖看重,是因为港口有着十分重大的经济意义。
外贸到底多赚钱,苏咏霖知道,邹亚娜更知道,这要是把港口都给交出去了,货物出海还要给明国交关税,出口贸易全被明国掌控,是否安全可靠也就没那么好说了。
邹亚娜知道苏咏霖对东南亚地区没什么领土诉求了,这本该让他感到开心,但是明国对港口和经济的诉求却让他从另一个层面感到为难。
这也是影响到占城国本国利益的事情。
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答应的话,得到明军帮助,打败真腊成就伟业不是梦。
不答应的话,得罪明国不说,想要打败真腊成就伟业或许也就真的是一个梦了。
邹亚娜陷入了纠结之中。
苏咏霖是无所谓,就算他不答应,该得到他也一定会得到,不管通过什么渠道。
只不过他要是答应的话,达成目标的过程会轻松一点,少花点钱。
“这是大明绝对不会退让的底线,我也不妨说个通透,大明必须要得到这些港口,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我想你也应该相信,就算不靠任何人,大明也能得到这些港口,时间早晚罢了。”
邹亚娜当然知道苏咏霖这话说的是真的,明国只要想要,一定能拿到,这是他强大的国力决定的。
现在明国提出这个要求,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种对自己的扶持,而这种扶持别说是他了,换另外一个人也可以,甚至于……
帮助真腊的那个篡位者也不是不可以。
一念至此,邹亚娜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实际处境其实挺艰难的。
明国一旦转过头去和真腊国商量而甩开自己,自己必然会瞬间落入一个弃子的境地。
就算明国不撺掇真腊攻打占城,到时候自己兴兵攻打真腊,明国一句话说自己不许打,那么到底是听还是不听?
不听话的话,明军立刻就拥有了正当的开战权力,还打什么真腊?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邹亚娜感受到了相对于大国来说,小国的悲剧处境。
早知如此,是不是干脆就不和明国扯上关系要更好?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邹亚娜放弃了,因为他很清楚,并不是明国需要他,而是他需要明国。
明国那么大,自身的力量就算摆在那儿不动弹都能满的溢出来,他们这些周边小国根本不可能离开他的
速来想去,邹亚娜感觉自己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初步答应苏咏霖的要求,至于苏咏霖需要哪些港口,他觉得可以进一步协商,而且希望可以让占城国人做海外贸易的时候少交一些关税。
苏咏霖给予了口头上的认可,说具体的内容大家可以派人协商,白纸黑字写下来,一式两份,各自保存,把问题解决掉。
至于大明需要哪些港口,要派人仔细考察,暂时不做决定。
因为以占城现在的国家情况想要发兵进攻真腊国,属实是有点老太太钻被窝——给爷整笑了,刚刚结束内乱和外患的占城国现在非常需要休养生息积蓄力量,然后才能发动战争。
这也正好契合了明国的需求,所以双方约定两年或者三年之后再展开行动,而大明需要的港口也会在大明支援占城国的军队抵达之后一并交割给大明,属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
这个约定双方都很满意,至少苏咏霖没觉得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于是便让人拿出了纸笔,将双方约定的事情写下来,然后苏咏霖和邹亚娜互相签字画押,再盖上宝玺一类的印章以为信用。
于是,双方达成了这个约定。
一千三百八十三 让革命和发展共存
达成这个约定之后,邹亚娜好像打开了格局一般,试图向苏咏霖寻求更多的合作,政治上的,经济上的,还有军事上的。
邹亚娜十分羡慕明军强大的战斗力,于是向苏咏霖寻求训练军队的可能性,询问苏咏霖能否派人帮他训练军队,或者他派人到明国接受训练也可以。
他的理由是双方将来联合作战的话,如果占城军队太拉跨、跟不上大明的步伐,大明军队也会难受对不对?
皇帝陛下,您也不想让您的军队和一群拖后腿的废柴合作,对吧?
这种搞笑的理由都能拿出来讲,可见邹亚娜到底是多么羡慕明军的强悍战斗力。
对此,苏咏霖觉得当然可以,没什么不可以,练,都可以练,士兵军官都可以练,练完了就地休息,大明的国土还蛮大的。
于是邹亚娜狂喜,和苏咏霖签订了了一个五百名占城军队军官前往琼州岛接受大明教官为期两年的特训的协定,占城国愿意为此支付给大明一笔数量很大的款项,还是一次性结清的。
至于经济方面,邹亚娜也羡慕大明强大的经济,所以希望在商业贸易方面和大明有更多更加紧密的往来,欢迎大明商人来做生意、投资,在占城国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之类的。
当然,如果大明国家官方愿意给占城国一些经济援助的话,他一定会更高兴。
好家伙,啥都没做呢就想空手套白狼了?
不得不说,邹亚娜还是有点本事的,苏咏霖倒也没有太反感他的钻营,便决定以大明官方的名义在占城国投资,建设工场,雇佣当地工人,向当地纳税,为当地创造财富。
邹亚娜拍手欢迎,表示会给最优惠的政策扶持,还请大明加大力度。
那这就要派专业的经济团队去占城国内看看具体情况,看看占城国有什么好的资源是可以投资建设的,苏咏霖也就不做行政指令了。
两天以后,双方达成了一揽子合作协定,从军事到政治到经济,占城国和大明达成了全面合作协定,大明还会在占城国首府建设大使府邸作为外交之用。
一场由闹剧引发的外交危机由此顺利转化为了一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政治、经济和军事的协作,苏咏霖达成了自己的目标,邹亚娜看起来也达成了他所需要达成的目标,大家实现了双赢。
临走之前,邹亚娜前来拜谢苏咏霖,并且隐晦地问起了大明对于南越的事情,是打算什么时候彻底吞并南越。
“不必担心他们,他们再也不可能威胁到你们了,时间也不会太久,在策应你们进攻真腊国之前,安南特别行政区,就会成为大明的安南行省。”
邹亚娜得到了自己满意的想要得到的答案,很高兴的向苏咏霖告辞,登上了回国的船只。
苏咏霖站在广州城头远眺海洋,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把视线转向了北方。
大海是希望,是建立在基础之上的希望,没有大陆作为基础,大海再怎么有希望,也不是大明子民的立足之地。
官府、复兴会,不管幅员辽阔的大明国内到底还有多少罪恶是他没有看到的,他都想要一次性解决个干干净净。
趁着他现在还年轻,还有庞大的威望,还是拥有无上权力的皇帝,他想要多做点事情。
离开广州之前,苏咏霖召见了广州刺史、广州复兴会临时执行委员会委员长谢元良。
“不是说你现在就没有问题了,知晓情况,却因为胆怯、不敢惹事而没有突破阻碍将此事上报中都一样是错误,是身为复兴会员不可原谅的错误,是你的错误!”
见到谢元良,苏咏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让谢元良羞惭不已,连连谢罪。
“不要向我谢罪!你要向全体民众谢罪!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他们!这次给你复兴会内部记过处分不是代表你就没事了,现在是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若是做得好,酌情轻判,做不好,两罪并罚!”
“喏。”
谢元良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水,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你也是个老会员了,怎么就那么怂?独善其身有什么用?大家需要一个主心骨来对抗罪恶和错误的时候,你只顾着独善其身,你觉得你只要不同流合污就意味着做的对吗?
复兴会员要有敢于反抗罪恶的勇气!不管对方是谁,你要有勇气!面对罪恶的时候,你一个复兴会员不站起来反抗,不与他们斗争,就是在同流合污!就是在默许罪恶的蔓延!你是要负责任的!
当有人用权力压迫你的时候,你就要想到我们是如何建立起来大明国的,你就要用我们曾经的方法与敌人展开斗争,撕毁他们的罪恶联结!这才是你作为一个复兴会员的使命!”
苏咏霖指着他的脑袋一顿恨铁不成钢式的教训,让谢元良感触颇深。
但他还是疑惑。
“主席,这……这不就是内乱和造反吗?”
“屁的内乱和造反!他们才是内乱和造反,你是拨乱反正!摆正自己的地位,坚定自己的信念!不止外部的敌人是敌人,内部的敌人一样是敌人,只要是敌人,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就要斗争!
他们如果污蔑你在造反,那就造反好了,不要管他们怎么说,竭尽全力斗倒他们,消灭他们!我在中都,我会知道你不是在造反,你是在革命,是在斗争!”
对此,谢元良还是表示担忧。
“话虽如此,如今已经不再是乱世,秩序已经重新建立起来了,斗争到底是混乱的,更可能引发战斗,若是这样的事情成为惯例,秩序被破坏了,对于大明国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这个问题倒是问到了点子上,苏咏霖觉得谢元良问得很对。
“这个问题你问得很有意义,但是秩序和斗争的关系,我并不认为二者是对立的,或者说,如果秩序维护的是上等人的利益,那么这个秩序就是错的,需要改正。
秩序的存在应该是为了维护民众的利益而非上等人的利益,大明国应该是一个可以将斗争作为新秩序而存在的国度,将斗争和秩序结合在一起,成就一种新的秩序,这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谢元良感到十分的意外。
“斗争的新秩序?主席,这……不容易吧?而且如何拿捏其中的尺度也有很大的难度。”
“不管容易还是不容易,对于我们来说,这都是必须要建立起来的东西,革命不是一次性解决完问题就没有问题了,问题是会不断出现的,而最终能解决问题的,还是革命本身。”
苏咏霖连连摇头道:“革命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结束的,不是一次革命就能解决完全部的问题,接下来大家就能一直享福到永久,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多次接连不断的革命就是很有必要的。
我们要做的,是创立一种全新的革命秩序,让革命融入到民众的日常生活当中,找到发展和革命当中的平衡点,让革命和发展共存,而不是探讨其他的问题。”
“革命和发展的共存……”
谢元良对苏咏霖提出的这个想法十分在意,虽然他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却从此开始在意和思考,并且有意无意的展开了一些实践。
在苏咏霖离开之后,他写了一份很长的检讨在广州复兴会内部做了自我检讨,然后把检讨书送到中都请求处分,自己则一肩挑起了广州的行政工作与复兴会的革命工作,两头跑。
在苏咏霖掀起大清洗的浪潮波及全国的同时,他为广州的行政建设和广州的土地改革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他一边推进广州当地的土地改革,一边推进当地的农业生产建设,认真的开始时间苏咏霖的革命建设想法。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苏咏霖离开广州之后,用最快的速度登上了一艘商船,然后乘坐这艘商船一路向北,朝着天津港的方向前进。
就在他往天津港赶路的时候,中都城内也是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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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八十四 乔丰被捕
事情的起因是法部尚书沈格奉苏咏霖的命令,在洪武九年四月二十一日突击拿下了组织部副主任乔丰。
在此之前,整个中都沉浸在苏咏霖南征江南国获得最终胜利、一统华夏十三州的喜悦之中。
不仅如此,他们还得知苏咏霖趁势击败了南越李氏王朝的挑衅,将南越变成了大明的安南特别行政区,为大明进一步开疆拓土,赫赫武功,令人为之瞩目。
整个中都都陷入了欢乐的海洋,从朝廷到民间人人都在谈论【华夏神州重归一统】这件事情,并且畅想着未来还会发生什么更加激动人心的事情,大明还会走到哪一步之类的。
大明还会消灭哪些国家呢?
西辽?
青藏高原上的吐蕃部落?
西南一隅的大理国?
亦或是东边海岛上的倭国?
还是继续北上深入大草原,将草原上的游牧骑兵赶尽杀绝?
他们纷纷畅想着属于明国的更加辉煌的军事胜利和国家威望,畅想着大明朝可以恢复汉唐荣光,把国家疆域扩展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到那个时候,大明朝一定可以成为古往今来第一等的超级大国。
四月中旬的时候,苏咏霖宣布班师回朝的消息传来了,整个中都就开始准备着了。
大家都在商量要怎么大操大办一场来庆贺自前唐安史之乱以后华夏大地的再一次实质性一统,为此各抒己见,交流了很多各自的想法,
有人说搞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有人说搞一场军民喜乐会,正好让复兴会妇女部下面的歌舞团出来亮个像,让大家伙儿好好看看歌舞,乐呵乐呵。
还有人说不如搞一场盛大的聚餐会,把整个中都周边都搞上土灶,搞他几千上万个土灶一起炒菜煮饭,让整个中都的人都出来吃流水席,军民同乐,大家一起欢乐欢乐,共祝此时。
什么方法都有人说,一些看上去很搞笑很奇葩的事情都有人提出来,反正大家伙儿其乐融融的,感觉革命已经彻底成功了,大家已经彻底的成就了伟业,成就了数百年来无数仁人志士都想要达成的终极理想。
正当他们怀着如此想法准备欢庆此时的时候,沈格突击拿下了乔丰,让整个中都的欢乐氛围为之一挫。
很多人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还有人觉得这是不是沈格和乔丰一起唱的双簧,两个人在这里故意搞大家呢。
可是正常人都知道,出动法卒办事,怎么可能是故意搞着玩呢?
田珪子紧随其后的发言更让很多人感到震惊,也让不少人感到后背发凉。
苏咏霖传回密令,说庆祝神州大地一统的事情可以往后挪挪,对胜利的欢庆也没必要那么着急,来日方长,等彻底收复了南越、大理、西辽之地以后再庆祝全国一统也不迟。
华夏十三州是收复了,但是还有不少曾经属于我们的领土没有收复,所以现在只是小一统,还不是真正的大一统,没必要大操大办,大家应该有志气,有追求。
这些都放放。
但是,对于混进革命队伍中的投机分子和变质的上等人的处置,是一刻都不能迟缓,一刻都不能停歇。
所以,一切都往后放,整风运动必须要尽快开展。
而作为这一轮整风运动的开端,就是组织部副主任乔丰的被逮捕。
具体执行这一行动的是法部尚书沈格。
都察院左都御史、复兴会总理兼庶务部主任田珪子和都察院右都御史、复兴会监察部主任孔茂捷参与其中,大理寺卿蒋成月也参与其中。
司法三司和复兴会监察部都参与到了这件事情当中,整个明国的司法体系都进入其中,这也就意味着,苏咏霖认为乔丰所犯下的罪行已经是不可原谅的重大级别罪行了。
田珪子还宣布,根据苏咏霖的命令,从乔丰被逮捕的这一刻开始,中都城实行交通管制。
任何官员、吏员、军人、复兴会员,没有田珪子本人手书,不得进入或离开中都城。
参谋总部和枢密院联手下达命令,调动军队管制起了中都各大城门,对来往车辆、行人严加盘查,做好登记。
司法三司组织起了最强悍精干的司法队伍,集中对乔丰展开了突击审讯,将苏咏霖告诉他们的胡信所交代的一切告诉了乔丰,勒令乔丰老实交代所发生的一切,如此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然而让司法团队没想到的是,乔丰对此只是冷笑,毫不在意。
“我猜到了,我猜到胡信那忘恩负义的直娘贼肯定是要和主席说这个事情的,不过不重要,我不在乎,说就说,抓我就抓我,但是想要我交代什么是不可能的,我不会对你们任何一条消息,除非主席亲自来问我。”
负责主审的沈格对此感到非常的恼火。
“乔丰,你这样的态度是公然对抗法部审讯,属于审讯当中的大忌,是要吃苦头的,将来量刑也会更重,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
“苦头?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丰嚣张的笑出声:“当年在南宋,我什么苦头没吃过?树皮草根我吃过,苍蝇绕着飞的烂肉我吃过,泔水桶的泔水我和猪抢着吃过,这些我都吃过,我难道还怕什么别的苦头吗?”
沈格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的怒火。
“主席让我们提前拿下你,就是给你一个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这样的机会不多,你千万不要浪费机会,你也是咱们复兴会的元老级人物,你该知道咱们的规矩。”
乔丰轻蔑地一笑。
“沈格,你不用说这些,我比你更清楚复兴会的规矩,我是跟着主席北上山东的老人,我的资历远远比你深厚,所以你不要跟我说这些,你没资格。”
沈格捏紧了拳头,心里很是不爽。
乔丰是跟着苏咏霖北上的老班底出身,沈格是胜捷军时期跟随苏咏霖行军征战的,论资历,当然不如乔丰,在复兴会内的地位沈格也是不如乔丰的。
但是这个时候,是论资排辈的时候吗?
于是沈格很恼火的拍了拍桌子。
“你犯了罪!现在是询问罪行的时候!不是论资排辈的时候!乔丰,老实交代你所知道的一切!还能争取宽大处理!否则,想想你的家人!”
明国对于官员犯罪的惩处非常严厉,且祸及家人后代,起码三代人跟着受苦,对所有官员都是巨大的震慑,为此前朝很多官员之间的恶习在大明朝一扫而空。
沈格不相信乔丰不在乎。
结果乔丰还真就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田珪子呢?就算主席不来,他黑面郎君也该来吧?怎么?我就那么没有排面?”
乔丰笑了笑,说道:“让田珪子来见我,我兴许还能说两句,但是你,就不要指望了,除非你在这里对我用私刑,那我扛不住,或许就说了,怎么样,要不要对我用私刑啊?”
一千三百八十五 老田啊,人心是会凉掉的呀
面对乔丰的嚣张,沈格气得不行,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派人通知田珪子这件事情。
田珪子得知此事之后,冷哼一声,打发走了一大群前来询问情况的官员,起身来到了监狱当中,看到了嚣张的乔丰。
“听说你要见我?”
乔丰看见了田珪子,咧嘴笑了。
“我跟他们说他们资历太浅,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不配问我什么,我得找个能说的上话的,不然这话实在是不好说。”
“你想说什么,说吧,要说资历,我在你之上,要说和主席的亲近关系,我也远在你之上,要说功绩,我更是你拍马难以企及的地步,你还有什么不想说的理由?”
田珪子扯了一张椅子,坐在了乔丰对面,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乔丰嘿嘿一笑,开口道:“那是自然,你的资历比我深厚,我愿意说,不过,我进来以后,找到你给我说情的人不少吧?你迟迟不来见我,估计也是为了应付那些人对吧?”
田珪子眯起了眼睛。
“看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而且联合的官员们也不在少数,可想而知,你这个犯罪集团的规模不小,这一次我们可以立个大功了。”
乔丰果断点头。
“那必须啊,大家都是那么久的老朋友了,你要是能把我们都拿下,那这个功劳就当是我们送给你的了,但是啊,老田,你要想清楚了。
毕竟我们大家一路互相扶持,你帮我一把,我拉你一把,互相帮着走到今天,不容易,我这一进来,为我说情的人当然不少,真的要办我,估计不开心的人也不少。”
田珪子冷笑。
“不开心的人不少和我有什么关系?办你,需要考虑什么人开心不开心吗?你要知道,为你说情的人再多,也没用,大明律法如山,依法治国,你触犯国法,滥用权力,罪无可恕。”
“那可不好说吧?”
乔丰嘿嘿说道:“老田,说白了,你知道在咱们这些元老圈子里对你最多的评价是什么吗?死板,刻薄,不知变通,从来不把大家伙儿当成真正的朋友。
所以为什么你明明是整个元老圈子里面地位仅次于主席的人,但是却没有几个老朋友愿意和你来往呢?为什么我这边出了点事情大家就都来为我说情呢?还不是你这个脾气太臭了吗?
你不仅脾气臭,而且还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平时大家伙儿想和你亲近亲近你都不愿意,成天到晚板着一张脸,好像所有人都欠你钱一样,你说你图什么?”
“我图我现在的这份事业,我图大明的革命事业!”
田珪子冷哼一声,开口道:“我做正确的事情,我做我认为问心无愧的事情,我从来不去做任何有违律法、会规的事情,如此,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亲近?什么亲近?亲近是图什么?还不是想要从我这里捞到什么好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既然知道,还不如断绝一切往来,如此,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这就是你最让大家讨厌的地方。”
乔丰坐直了身子,一脸厌恶的指着田珪子:“你以为你是清高?看看你的身份地位,再看看你的作为,不就是一个飞黄腾达之后忘了老朋友的卑鄙之人吗?
飞黄腾达了之后,自己腆居高位,为所欲为,畅快无边,但是老朋友们呢?跟你一起奋战的老朋友呢?你何曾在意过他们一点点?”
“卑鄙?”
田珪子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语似的,满脸不可思议道:“不帮着你们徇私枉法就是卑鄙?你们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就算是在旧王朝当中,也是绝对的死罪,更何况是在大明?”
“自己飞黄腾达,却眼睁睁看着老战友们被人后来居上,这还不叫卑鄙?这还不够冷血?”
乔丰冷笑道:“咱们跟着主席一起从南宋北上山东的老兄弟们,最早是七百多人,到了中都以后就剩三百多人了,到现在连三百人都不到了,这可是咱们绝对的老兄弟,一路浴血厮杀过来的老兄弟!
可是你知道他们的处境如何吗?他们身居何职你知道吗?他们有什么难处你知道吗?他们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却没有得到应有的赏赐之类的事情,你知道吗?你统统不知道!
你只顾着自己成为左都御史,成为权力者,高高在上,洋洋自得,有人想见你,你不见,有人给你送礼,你不要,有人有事情求你,你不应,你谁都不在乎,只在乎你自己,自私!卑鄙!”
田珪子毫无缘由的被痛骂一顿,十分不快,紧锁眉头,强忍心中怒火。
“立功者赏,有过错者罚,大明立国以来,一向赏罚分明,老人们跟着主席一路血战,他们也必然得到了他们应该得到的,这一点,我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应该得到的?”
乔丰大笑三声:“多少咱们的老战友,都是跟着主席一起北上的老资格了,要不是我拉他们一把,他们现在还在地方做事,甚至还在州里面做事,你以为呢?”
田珪子摇头。
“这些难道不是符合他们自身能力的职位啊?难道不好吗?难道饿着他们困着他们了?他们少拿了一丁点俸禄吗?”
“你可是堂堂的左都御史!大总理!他们呢?同样都是一路征战而来啊!”
乔丰冷着脸道:“说实在的,大家本来也没什么想法,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大家本来也是相信自己可以被提拔,自己可以得到晋升,都相信着主席的,可是结果呢?”
“结果有什么不好吗?有什么问题吗?”
田珪子双手一摊,很是不解。
乔丰冷笑连连。
“最早的时候,因为要和上等人合作,逼不得已,好,我们可以忍,为了大局付出,我们可以退让,都是为了革命,对不对?结果呢?上等人被一扫而空了,老兄弟们还在原地踏步。
眼看着一个又一个新人往上升,一个又一个新人后来居上,愣是没有提拔他们的消息,好吧,兴许是人太多了,暂时没顾得上,他们继续等着,等啊等啊,洪武四年黄河案,抓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人?
这下空出来的位置够多了吧?老兄弟们能跟着上去了吧?结果呢?还是没有,还是新人后来居上,一个两个刚刚从培训班里出来的毛头小子,经历过什么?斗过地主吗?打过豪强吗?
一次可以忍,两次可以等,可是一而再再而三,老田啊,人心是会凉掉的呀,人心怕冷啊,他们那么早就跟着主席南征北战,把脑袋提在手上往前冲,只是想往上升一升,不过分吧?
别说他们,我难道就不冤枉吗?江育算是老战友,走在我前头,年龄也比我长,我服他,他做我的上级,我认了,可是周翀算个什么东西?哪里蹦出来的野猴子?也敢踩在我的头上?”
一千三百八十六 收费的圣人
乔丰皱着眉头指着自己的脑袋,一连串的狠话不间断的往外蹦,一时间还真把田珪子说的略有动容。
不过他最后一句话说到了他自己,一脸狠厉之色,这倒是让田珪子回过神来,意识到了问题之所在。
说破天,还是自己的权力和地位最重要。
他知道乔丰如此所作所为的根本原因了。
于是他对乔丰更加不屑了。
“组织部是非常重要的部门,对于整个大明国和复兴会来说,意义非凡,所以主席才会特别看重这个部门,江育犯了错,立刻被拿下,受到严惩,这也是因为主席重视这个职位。
当时部里有几个合适的人选,不单单是周翀一人,于是主席召集我们把每个人的履历拿出来一一对比,然后找来很多人做询问。
从上到下,很多同志都问了一个遍,包括日常行为和私德在内,最后大家公认周翀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几乎和他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认为他为人公正,没有偏私。”
“这算什么?没有偏私?”
乔丰冷笑道:“这就足以抹杀我们所有人的功劳?”
田珪子连连摇头。
“我们发现,周翀所经手的组织人员选拔的事件,都体现了一个复兴会员的坚持,哪怕是和他私人关系很好的人,他也没有为此就特意照顾他的友人,而哪怕是和他有过冲突和不愉快的人,他也没有因为私人情绪而阻挠他们的正常升迁。
主席说,居于上位者不要求有多么高尚的品德操守,但是要有职业素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并且愿意为此压制自己的私人欲望,这一点,周翀做得最好,所以他被选上了。”
“就这?”
乔丰满脸的不屑:“就算这些都是真的,他又有多大的功劳能够够让他后来居上踩在我的头上?还有脸对我发号施令?他也不想想他有没有这个资格?”
田珪子深深叹了口气,很是失望的模样。
“有能力的人,做出成绩的人,不需要资历深厚就能得到正常的提拔,没有能力的人,做不出什么政绩的人,就算资历深厚也只能处在符合他能力的职位上,这恰好说明了大明人才选拔体系的正常运转。
难道说要一群没有能力空有资历的人成为国家的管理者,而真正具有能力的治国之才却要被他们压制着不得声张才是最好的吗?有什么能力做什么事情,他们处在什么位置上,只能说明他们真的适合那样的位置。”
乔丰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冷淡。
“田珪子,你这话说的就太难听了吧?都是老乡,都是一起北上的老战友,你心里当真一点不念旧情?法外无外乎人情,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被死规矩束缚着,未免太难受了吧?”
“正是因为我念着旧情,才不愿意他们犯错,从而走到我的对立面上。”
田珪子摇头道:“一味念着资历,而不去考虑能力和成果,难道说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的人还少吗?最早是只有我们几百个,但是越往后就越多,越往后就多出了几千几万个人。
他们和我们之间不过是几个月或者一年的差距,如此,我们就是最重要的,而他们就没那么重要?就活该永远走在我们后面?那大明就不是一个革命国家了,干脆倒退回春秋战国算了,官员世袭算了。”
乔丰大为不满。
“我真是瞎了眼,居然觉得你还念着旧情,我错了,错得很离谱。”
田珪子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有司法官员跑到了审讯室里,拿着一张纸递给了田珪子。
田珪子接过看了看,皱了皱眉头,然后把纸张放在了桌子上,死死盯着乔丰。
“我也觉得我瞎了眼睛,居然觉得你做组织部副主任是没有问题的,让如此重要的权柄操持在你的手上一部分,现在想想,我们大家都错的很离谱,选贤与能,果然是千古难题。
乔丰,就你所表达出来的这些想法,这些思考问题的方式,哪里还有一丁点革命者的影子?完完全全是一个想着拉帮结伙结党营私的旧官僚的思维,你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吗?”
乔丰愣了一下,随即大怒。
“你说我是旧官僚?我这辈最恨的就是那群混蛋!不要把我和他们相提并论!我和他们不是一种人!我只是不忍心看到老战友被遗忘!我在关心他们!爱护他们!主席忘了他们,我没忘!”
“那你还问他们要钱?”
田珪子举起了刚才看过的那张纸:“咱们的老战友好像不是那么信得过你的人品,担心你在监狱里面乱咬,所以主动找到茂捷交代了向你行贿换取职位的事情,请求轻判。
樊江,我记得,咱们制盐工场的工人,是当时为数不多的有妻子有孩子的人,所以每次休假都给他更多一点的假期和家人一起度过,这个假期还是我给批的。”
乔丰当场愣住。
田珪子走到他的近前,死死盯着他看。
“怎么好像你的所作所为和你所说的内容有点不太一样呢?你把自己说得像个圣人似的,主席是个无情的人,你是个温暖的人,老人们寒冷,需要你来给他们送被子送衣服。
结果,你居然是个收费的圣人?这些被子衣服,原来都不是免费的,是要收费的?而且你才进来多久?就有老战友撑不住了要告发你,可见你和他们的关系好像也没有很好吧?”
乔丰的面色逐渐变得十分糟糕,嘴唇也在不住地颤抖着。
“我……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想帮帮他们!只是想帮帮他们!”
“主席告诉过我,看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现在我已经知道你做了什么了,所以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在说什么吗?乔丰,我对你真的很失望,很失望。”
田珪子转身走到了审讯桌前,安然坐下,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表现十分官方。
“乔丰!你还不老实交代罪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要再有任何幻想!老实交代你所做的一切,否则,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乔丰浑身一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和田珪子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了。
樊江忽然的自爆摧毁了他的心理预期,使得他有了一些进退失据的错愕感。
他现在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之前所相信的事情了。
比如他帮助过的人真的会反过来帮助他吗?
这才多久,第一个出卖他的人就出现了?
怀着莫名颤抖的情绪,乔丰一点一点把和樊江之间发生的事情交代了出来,但是说完之后,乔丰就想到了什么似的,再也不说了。
他一定还有别的知道的事情没有说出来,一定还有更多人搭上他的渠道获得了职位,可是无论田珪子怎么问,乔丰都不愿意继续说了。
这场拉锯战显然还要继续进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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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八十七 孔茂捷对他们的威慑力有限
初步从乔丰这边取得了突破口之后,沈格对田珪子是相当的佩服。
他佩服田珪子居然能够那么顺利的攻克这个一开始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
“若非您亲自出马,乔丰还真是不好对付,而且,真的有很多人为他说情,除了主席,也就只有您才能镇得住那些人了,他们倒是完全不怕我,这些年也是如此,遇到一些老资格官员会员,他们还真是这样的态度。”
沈格有点苦恼,有点郁闷:“虽然大明选择官员提拔官员不那么重视资历,但是资历果然还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田珪子却是摇头苦笑。
“资历不是全部,若非樊江支撑不住了主动投案自首,我估计我也没那么快能拿下他,樊江……唉!”
其实田珪子感觉乔丰一开始的那种从容不迫的自信还真的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那是真的有原因的。
因为真的很多人来打听他的事情,真的有很多人急匆匆的来给他说情。
这些给他说情的人田珪子感觉不一定都是和他有关系的人,甚至不一定和这件事情有牵扯,否则也不敢那么堂而皇之的冒出来,大概率还是中间人。
复兴会内部有不少老资格会员过来找他说情,询问他被拿下的原因。
朝廷里也有不少官员来咨询这件事情,询问他到底犯了什么大罪以至于需要被拿下。
乔丰出身军队,所以军队里也有些他的朋友来求见田珪子,想问问乔丰为什么被拿下。
大家都很关注这些事情。
能出动那么多中间人来说请,足以显示乔丰在中都城内那充沛的政治势力。
甚至于田珪子都怀疑这帮家伙是不是打算连着具有绝对权威的苏咏霖一起纳入说情的范畴之中,搞一出现实版的法不责众出来。
真要是阻力太大,按照过往旧王朝的惯例,就算是皇帝也是要考虑人心的,不可能为所欲为,真的就大开杀戒。
愿意对、能对贪官污吏大开杀戒的皇帝,古往今来那是真的没几个。
田珪子感觉自己果然还是待在开封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这帮家伙已经有那么深厚的人际关系网络了。
他找来了孔茂捷询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孔茂捷居然也是了解的不多,甚至他本身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乔丰有那么大的政治势力。
“在我的红黑榜上,乔丰一直都是红榜的榜上铁名单之一,我却是不知道这件事情……”
应该说孔茂捷在这些年里面做出了不少成绩,中都鬼见愁的名声和大名鼎鼎的红黑榜对中都官员吏员的震慑极大,很多官员吏员都因为上了黑榜而被喊去谈话,被他一顿怒喷。
按照规矩,三个月一次红黑榜评定,第一次上黑榜谈话,第二次上黑榜就要留职查看了,第三次上黑榜直接问责,最好的结果也是滚蛋。
红黑榜的存在很好的维持了明国官吏们的干劲儿。
但是田珪子也偶尔听说过一些红黑榜的负面消息,比如红黑榜对中高级官员的威慑力没有对中低级官吏们的威慑力那么大。
至于具体的原因,田珪子也听说过一些,无外乎孔茂捷不是元老出身,是胜捷军出身,而且还是挺后面加入胜捷军的。
他没经历过太多战事,主要靠政工工作脱颖而出,一直到明国建立之后,他正式进入文官系统,直接脱离了军队,然后受到苏咏霖的赏识和提拔,才有今天。
在资历深厚的高官们、江南元老们眼中,孔茂捷也是所谓的新人、毛头小子。
他们认为孔茂捷全靠苏咏霖提拔才有今天,没怎么流过血,没有功劳傍身,夹着尾巴做事情也就算了,怎么配和我们相提并论,甚至还要靠一些无聊的榜单来威慑我们呢?
你看我理不理你!
当然了,资深高官们的行事作风一般都很谨慎,上头到底是苏咏霖压着,他们也没犯下什么能让孔茂捷大做文章的过错。
但是很显然,孔茂捷对他们的威慑力有限。
“你被他们排挤孤立了,他们到底是掌握着实际权力的,谨小慎微的运作着,连天网军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们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田珪子现在的感觉非常不妙。
他非常担心太多的元老级人物和他们的关系者牵连到这些事情当中,引起太大的连锁反应。
目前大明国内还剩下的将近三百名元老级人物虽然登上顶层职位的不算多,但是在中高级职位上担当重任的人实在是不少,那么多年下来,各自也有各自的人脉关系网络。
这要是全部牵扯进来,关系要多大?
而且他们大部分都是大明朝的铁杆基本盘,摧毁了他们,会对大明朝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
摧毁掉他们,那么他们空缺出来的那些很重要的职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替补人选吗?
大明有类似的准备预案吗?
如此一想,田珪子顿时感到这件事情困难重重,而最关键的还是田珪子没能从乔丰那边彻底打开缺口,搞清楚这件事情的牵涉面有多大。
看来,也只有等苏咏霖回来才能把这件事情给推进下去了。
能从乔丰嘴里知道一些事情,并且让他认罪,主要还是因为苏咏霖的威慑力太大了。
苏咏霖之前两次大清洗的行动给一些人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祸及家人的制度也让很多人心有余悸,所以为了争取宽大处理,樊江主动站出来交代自己的事情了。
樊江的儿子今年二十岁了,正在中都军校内学习,将来会进入军队,前途一片光明。
樊江实在不能接受因为自己的事情而使得儿子的前途受损,于是果断站了出来,把自己的事情交代了出来,把这件案子直接爆破了。
估计乔丰打死都想不到樊江居然不等调查就主动站出来自爆了。
根据樊江的交代,因为自身能力有限,且不善于钻营,职位一直不上不下,挺尴尬的,本来他也没觉得有啥不好的,但是后来他经不住妻子的耳边风,觉得自己必须要为儿子着想。
他的职位越高,地位越高,未来儿子的前途也就越光明,再说了他也不是没有能用的上的人脉关系,只是他之前一直没用过,多亏他的妻子提醒了他。
一千三百八十八 有些人在把我们当作棋子随意玩弄
樊江的妻子提醒他乔丰正在组织部里面的当领导。
和他说一下这件事情,靠着过去的战友关系,把自己从尴尬的中层职位上调走,往上升一升,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樊江一开始还觉得这样不好,有违大明朝的律法规定,万一被人知道了恐怕要出事。
他的妻子却点着他的脑袋骂他胆小无用,那么直接的关系不去用起来,还真打算让儿子毕业之后从最艰苦的地方苦熬二十年才能上位吗?
出于慈父之心,樊江下定了决心,但是当他找到乔丰的时候,乔丰却告诉他帮忙可以,只是需要一些费用,现在这个时期,没有费用的话实在是不太好办事。
空手套白狼这种事情,大明国都建立多少年了,还是别做美梦了,好吗?
别谈感情,谈感情伤钱,大家还是直接一点比较好,你说呢?
樊江对乔丰翻脸不认人的行为很是鄙视,但是也没办法,想着花钱能把事情办了就好,就把之前积蓄下来的丰厚俸禄拿出来给了乔丰。
乔丰一番运作之后,帮他从河南地方调任到了中都军务部。
虽然等级上是平级调动,但是在中都做事和在地方做事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樊江对此感到满意,也就认了这笔交易。
之后他请乔丰吃饭,乔丰还特意嘱咐他不能把这件事情往外说,否则事发之后第一个就咬死他,以此震慑他。
他当然不会往外说,他本来就是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个人并没有什么权力欲望。
乔丰便很得意的向他说起了操作这件事情的一些技术性的问题,包括如何收费如何保密之类的。
而且他的收费也不算太贵,要是关系近还能打折,关系越远那就收费越高,所以很多人都铆足了劲儿想要和乔丰拉扯上关系。
樊江因为关系亲近,属于江南老人团体当中的一员,所以收费算便宜的,打了折扣了。
樊江当时还在想着乔丰这家伙这样搞真的没问题吗?
乔丰笑着回了一句,说什么法外无外乎人情、法不责众之类的,还说我们都是元老,和一般人不一样什么的,到底是跟着主席一路杀出来的,对别人严苛,对我们总要稍微宽容一些吧?
樊江觉得心里不安,提起了之前被拿下的组织部主任江育,结果乔丰一笑,说江育自己作死,而且行事不周密,难免被拿下。
但尽管如此也没有死,而是在黄河岸边工作,最近因为做工作的好,又被重新启用了,现在在山东的一个乡里面做事,虽然从头再来,但也是有希望的。
这足以证明苏咏霖虽然凶狠,但是对老人们还是多少有些感情的,就算真的东窗事发,也一定安然无恙。
再说了,又不是他一个人这样搞,周围多少老朋友都有职位上的需求,苏咏霖就算要彻底解决,难道还要把那么多人一起解决掉吗?
亲手把跟着自己起事的江南老人们都给收拾掉?
那世人会怎么看待他苏咏霖?
樊江当时觉得他说的也有点道理,不算妄想,但是当问题真的爆发的时候,樊江的内心还是被恐惧填满了。
这问题一爆发,樊江就崩溃了。
面对这件事情,他怕得要命,他非常担心乔丰进到监狱里面支撑不住把收了自己的贿赂的事情讲出来,那自己就成了彻底的罪人了。
根据大明律法,官员犯罪,是要按照情节轻重牵连家人乃至于族人的,自己犯了错,儿子的大好前途也就此消失,一家人搞不好就要一起去到条件恶劣的积石州做苦活,之后就算得到了宽赦,也不能再次当官。
又不是每个人都是江育,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要是犯错被知道,他指不定就完蛋了。
妻子在家里又是哭又是闹,把他折腾的实在是无路可走了,只能选择投案自首,以此争取宽大处理。
樊江交代了他所知道的一切,交代了他所知道的三个复兴会干部和乔丰之间的交易关系,成为污点证人,希望以此减轻自己的罪责。
田珪子亲自审讯了樊江之后,又下令把那三个人抓起来审问,进一步深挖这里头的关系。
这三个人一个在军务部,两个在庶务部,这让田珪子尤为不满。
因为庶务部的主任也是田珪子兼任的,只是田珪子这几年的主要精力都在黄河身上,所以庶务部的工作交给两个副主任在做,现在庶务部接连出现问题,他这个主任是很没面子的。
田珪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阵为难。
“现在看来,有些人在把我们当作棋子随意玩弄啊。”
“亦或者,是我们身边有些人不那么干净,配合他们挡住了我们的眼睛,让我们看不到这些事情。”
孔茂捷有些按耐不住胸中涌动的真气,怒道:“这是在打我的脸,这是在让红黑榜失去威慑力,是在把我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当作不存在,叫我颜面无存!”
“这个事情不简单。”
田珪子拍了拍孔茂捷的肩膀:“你的威名赫赫,在某些人看来只是吓唬苍蝇用的,他们是真正的山野猛兽,要吃人的,怎么会怕你一张区区的榜单?或许他们正在笑话你的榜单也不一定,知道乔丰除了这些事情之外,还对我透露了什么吗?”
“什么?”
“他说,他们这些跟着主席从江南来北方的老人们之间有一个圈子,一个可以互相联系到尽量不把任何一个人给漏掉的圈子。”
田珪子眯起眼睛,冷笑道:“但是有意思的是,这个圈子的存在,我却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外面的人也很少知道,至少我身边从未提起过,但是它却真实存在。”
孔茂捷愣了愣。
“还有这种事情?”
“你不知道还情有可原,我也是跟着主席从江南来到这里的,结果我也不知道,这说明我也是被排挤的一员,除此之外,我最想知道的,还是军队里那些元勋大将们是不是知道这个事情。
若此事只涉及到行政、司法群体,那还好一些,处理起来没那么多顾虑,可要是军队当中也有涉及,军队人事也有被干涉,那军队和枢密院都要被牵扯进来了,事情才会真正的被闹大。”
田珪子这样一说,孔茂捷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如此说来,真的会出大事的。”
“是啊,会出大事的。”
田珪子叹了口气,缓缓道:“说穿了,这个事情其实就是历朝历代的结党营私,历朝历代都发生过,所以也不会让人觉得多么奇怪,可就是因为历朝历代都发生过,而大明和历朝历代都不一样,所以这个事情的性质才更加严重。
这还不是一群旧官僚搞出来的,那就是最早跟着主席北上的一群人搞出来的,现在还不知到牵扯范围到底多大,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是一定会死人的。”
一千三百八十九 那就斗争吧
孔茂捷认真想了想,觉得事情真到那个地步,恐怕就是再一次的大清洗了。
“恐怕不是死人那么简单了,我有预感,这一次的动静估计不会比之前两次整风、清洗朝堂要小,以主席的性子,要是知道居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不单单是那些做错事的,我们……怕也是要承担一些责任了。”
“这难道不是必然的吗?”
田珪子苦笑道:“我们管着都察院,都察院是干什么的?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首当其冲的就是都察院。”
“主要责任在我。”
孔茂捷郁闷道:“您常年在开封管着黄河工程,中都这块的工作主要是我负责在展开,现在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显然,是有人把我的眼睛蒙住了,耳朵也塞住了,而我却不自知。”
“倒也难怪,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于锋芒毕露,地位还高,不把你的眼睛蒙住耳朵塞住,他们怎么敢搞这些事情呢?如果说搞圈子只是联络老战友感情的话,自无不可,但如果这个圈子是他们用来互通有无的,问题就大了。”
田珪子双手背在后头,缓缓踱步:“这些年,我倒也不是没有一些察觉,只是我没有把问题想得那么严重,更没有想到乔丰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而在他的身边,还有人做的比他更过分。
看起来,这不是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倒像是一个利益集团在为了自己的利益集团行动,当年大明刚建国之初,主席就对我说过,中都有山东系、燕云系、外族系和元从系四大派系,是四大派系乱战。
两次大清洗,我们成功把四大派系乱战的局面瓦解掉了,连同旧官僚旧时代一起瓦解掉了,可事到如今,我才发现可能局面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可能我们自以为的成功,只是下一次派系之争的开始。
乔丰所在这个圈子,可不是当年那个包含了我们所有同志的元从系,仅仅只是从江南跟着主席北上的一小撮人的派系,硬要是说起来,他们还真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元从……包括我在内。
从他们的视角来看,显然是按照资历深浅来判断一个人属于哪个圈子的,照这样划分起来,倒的确是能把所有人给划分出一个明确的位置上,方便他们划分敌我。”
孔茂捷思考了一阵,冷笑出声。
“要是按照他们这样的划分,能划分出来的派系就多了去了,从江南北上的元从算一个,那么胜捷军之后光复军之前的,又能算一个派系,光复军之后大明建国之前的,又能算一个,大明建国之后的,又算一个。
一二三四,还是四个,元从派系,胜捷军派系,光复军派系,还有大明建国之后的新人派系,这样搞起来,和之前山东系燕云系外族系又有什么不同?”
田珪子跟着冷笑出声。
“当然有不同了,还有第五个派系,就是我们这些被排挤出来的不知好歹的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石头派系,这可是一件好事啊。”
孔茂捷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后便露出了一阵苦笑。
“我可不觉得这是好事,一个不好,那可就是腥风血雨啊……”
“挺好的,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觥筹交错,有些人不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偏要追求不该去追求的东西,那就别怪我们做一些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了。”
田珪子深吸一口气,抬起自己的双手,缓缓握成拳:“他们孤立我,排挤我,那又如何?我从来也没想过和他们走到一起,革命来革命去,把自己给革进去了,还恬不知耻洋洋自得,这种人,又如何算得上是我的同志呢?”
“敌人,他们是敌人。”
孔茂捷颇有感触的点了点头,笑道:“我听主席说过,对于敌人,就要勇于斗争,而不是步步退让。”
“那就斗争吧,不管他此前是谁,此后,他就是我的敌人!”
田珪子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和孔茂捷一起,拉开了属于他们的战争的序幕。
而在这个最初的斗争时刻,他们首先需要的是整理自己的内部,找出内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坚决不相信都察院在整个事情的发生过程当中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整个都察院的人都被瞒得死死的,那乔丰等人的政治技巧未免太强。
内鬼,一定有内鬼。
朝廷吏部和复兴会组织部都是有非常真实的人事大权的,但是这种权力绝对不是毫无制约毫无限制的。
不单单是对朝廷吏部有监察职责的都察院,对组织部有直接监督职责的复兴会监察部也要进行一波内部清查。
都察院和监察部里面,一定有内鬼,否则这两道防线不可能面对如此明显的利益交换而全无反应。
乔丰的嚣张和某些人的着急恰恰证明了这两个部门里一定有他们的协作者。
在田珪子忙于黄河工程、孔茂捷一人独木难支的情况下,这两个部门里的某个人或者某些人已经完成了他们的身份立场转变。
而这个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通过什么途径实现的,双方又是如何打配合、给孔茂捷编制信息茧房的,很值得探讨。
乔丰那边还是没有反应,无论田珪子怎么审问,他都没有给出更进一步的回答,默不作声,面容灰败。
樊江被逮捕入狱,全家人也一起被软禁起来,相当于是一种另类的保护,但是他知道的实在有限。
乔丰不怎么信任主动找上门来的樊江,虽然对他吹嘘了不少事情,比如某某某花了大价钱请我把他的子弟安插到某个关键岗位上之类的。
但是这些吹嘘内容模糊,没有具体指向,不能当作证据,也无从下手调查。
在缺少突破口的情况下,十分郁闷的田珪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点。
“我记得乔丰是在给苏家做工的时候结了婚,我还去参加过他的婚礼,之后有了个女儿,我们北上的时候他女儿都好几岁了,这么些年过去,也到了该出嫁的时候了吧?”
同样感觉很苦闷的孔茂捷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识到田珪子是什么意思了。
“您是说……他的亲家?”
田珪子点了点头。
“我去民政司文件室查一查他家的婚姻关系,说不定能查出来一些什么。”
一千三百九十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田珪子自己就是庶务部的主任。
而当下时期的庶务部最大的职责就是统计清楚全体复兴会员的家族、婚姻关系,并且详细记录在案,不得有丝毫缺漏。
当年为了这个事情,苏咏霖掀起一场整风运动,顺势推出了复兴会内部的一夫一妻制度,并且通过对官场输出这条规矩,逐渐“绑架”非复兴会员的官员们,然后进一步影响民间。
不过说白了,民间的大多数人实际上也没有纳妾的资格,从未体会过纳妾的感觉,所以对他们来说,有没有其实差别并不大。
在这个士大夫和旧习俗逐渐被消灭、被批倒批臭的时代,用不了多久,永久废除纳妾制度就会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情,是一件约定俗成然后被法律确认的事情,不会引起任何波澜。
而且,想要坚持这套制度的群体和苏咏霖的敌人群体是高度重合的。
这很有趣。
不管他们嘴上说的是什么,婚姻关系和他们的姻亲到底在什么职位上做事绝对是最能体现一个革命者的性质。
田珪子顺着自己的直觉,来到了庶务部民政司,将中都部分复兴会员的婚姻资料找了出来。
当年言简意赅毫无审核用途的规矩现在变成了整个复兴会内部的铁律。
大清洗过后,在苏咏霖的强烈要求下,全体复兴会员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结婚的,全都来报备过了,而且拿到了真正的批准文件,之后才能放心结婚或者维持婚姻关系。
于是田珪子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乔丰家族的婚姻文件。
从中,他发现了乔丰和自己妻子的结婚补办登记文件和批准文件,还有乔丰的女儿乔嘉嘉的婚姻登记文件与庶务部审核批准文件。
乔嘉嘉的丈夫叫做鲁正青,现年十八岁,是中都复兴会干部培训班的学员,还有一年就要结业。
而鲁正青的父亲叫做鲁甸——朝廷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现年三十六岁。
鲁甸出身庆元府失地贫农,早年流浪,后来成为苏家制盐工场的一份子。
在苏咏霖的教导下,他成为第一批觉醒者,跟随苏咏霖北上山东闹革命,是军中最早的一批指导员之一,有丰富的政工经验。
他虽然识字晚,但是天资不错,学习东西的速度很快,立国之后进入干部培训班学习法律等专业知识,结业之后被选拔进入都察院做官。
四年前,大清洗末尾时期因为功劳一路升职,最后升任左佥都御史,一直至今。
从他的履历上来看,基本上全都是功劳,不过因为功劳也是中规中矩的功劳,没什么亮眼的地方,所以升迁也是按部就班的升迁。
大明都察院的格局是左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和左佥都御史领衔都察院一部分事务,主要针对中都官员,针对中央。
而右都御史、右副都御史和右佥都御史领衔处置外地行省官员的事务,各有侧重点。
而鲁甸的这个职位的职责是协助左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处理都察院的日常政务事宜,针对中央官员的行事操守方面进行工作,原先在中都都察院体系内属于三把手。
在左都御史田珪子全力以赴处置黄河工程的前提下,代管左都御史职务的孔茂捷一人分身乏术,又要管内部又要管外部,精力不济,需要更多的依仗其他的工作人员。
所以实际上左佥都御史这个职位在这段时间内等同于中都都察院的二把手,而在左副都御史唐祥因为中都官员在外地有牵扯而外出公干的时候,甚至可以是一把手。
所以这个职位的权力很大。
田珪子把这份文件拿着,找到了孔茂捷,给他看。
孔茂捷看后,面色严肃起来。
“鲁甸算是我的一个挺重要的助手,中都的事情除了左副都御史唐祥之外,就是他帮到我的地方最多,因为他是老资格会员了,所以很多我不认识的人或者我搞不清楚的关系最早都是他告诉我的,他……”
“一个人也不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混蛋,总要有一个过程,战争年代,他们都是立下战功上过战场的人,意志也十分坚定,至于现在这个模样,一定有原因。”
田珪子深吸一口气道:“把他们挖出来,审讯他们,找到根本原因,对症下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好!”
孔茂捷点了点头。
田珪子立刻“邀请”复兴会员、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鲁甸来他的办公室喝茶聊天。
命令传达到鲁甸的耳朵里的时候,鲁甸还在都察院像模像样的办公,消息传来之后,鲁甸面色没有异常,直接起身前往田珪子的办公室“喝茶聊天”。
进到田珪子办公室的时候,鲁甸就觉得这场面有点奇怪。
光线暗弱的办公室内,只有一束光从窗口打入室内,正好照在了端坐在办公桌前奋笔疾书的田珪子身上,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点神圣的感觉,鲁甸甚至搞不清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更有些奇怪的是,是他这几年的顶头上司、右都御史兼监察部主任孔茂捷也坐在一边端着茶碗慢悠悠的喝茶,好像正在等着他。
真正让他觉得不对劲的,是他进入田珪子的办公室之后,两个都察院巡检御史从后面跟着他走了进来,然后把门带上,两个人一左一右守在门边上,像是在看守犯人似的。
鲁甸心里一沉,暗叫一声不好。
自打乔丰被突然逮捕之后,鲁甸就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这是苏咏霖亲自布置的行动,他显然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事情了。
加上最近一直没有传出来乔丰被逮捕、樊江自投罗网之后,到底有多少消息被这两个人交代给了田珪子和孔茂捷,鲁甸对此全然不知。
鲁甸作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本来应该全程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但是他得到的消息是,全程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的只有一群还没有从中都政法学院里面结业的年轻学生,还有田珪子和孔茂捷两只老鸟。
鲁甸当时就觉得情况不妙,找这个趋势,田珪子和孔茂捷这两只老鸟一定是知道都察院和监察部里面有内鬼了,他有点慌张,这几天一直都在想方设法打探消息,却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
樊江绝对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是乔丰……
更要命的是自己的儿子和乔丰的女儿已经结婚了,这要是被有心人提起,自己估计也难逃审查。
鲁甸焦虑不安的时候,命运的召唤如期而至。
他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个让他觉得很不安的地方。
一千三百九十一 我们不熟
田珪子的办公室自打田珪子去开封办公之后就没有启用过,一直关在那儿,他办事一般都是去孔茂捷的办公室。
孔茂捷的办公室采光好,亮堂堂的,也通风,冬天不会太冷,夏天不会太热,比田珪子这个采光条件很不好的办公室要好太多了。
鲁甸听说这个房间本来是规划做成杂物间的,堆放一些办公用的杂物,所以根本就没有考虑采光的事情。
结果田珪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眼看中了,就把这个房间当作自己的办公室,呆在这里办公,当初没有去开封之前,这间办公室可给不少人带去过相当严重的心理阴影。
为此,元老圈子里对田珪子的吐槽可不少。
主要因为田珪子当年还在江南的时候就是一个监督者的身份,性格阴沉死板,除了苏咏霖,没人见他笑过,所以大家就说田珪子选的房间恰如其人。
阴沉死板,里里外外充满了压抑感,好像一言不合就要张牙舞爪把你吞吃殆尽一般。
鲁甸从未独自面对田珪子过,这审讯堂一般的配置,让他心跳陡然加速。
他不得不说点什么来缓和这极为压抑且尴尬的氛围。
“啊哈哈哈哈,老田,老孔,好久不见了,你们找我来干什么啊?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吗?”
鲁甸强作镇定,走到了摆在田珪子办公桌前的那张椅子边上大大咧咧地坐下,看起来毫无芥蒂。
田珪子闻言停下笔,直勾勾盯着他看,没说话。
孔茂捷放下茶碗,直勾勾盯着他看,也没说话。
尴尬且压抑的氛围陡然浓烈起来,鲁甸实在是有点受不了这个氛围,不得不开口打破沉默,否则他怀疑自己会被这里的氛围给挤兑死。
“之前一直听说你们在审乔丰和樊江,他们……唉,都是老同志了,怎么就意志那么不坚定呢!真是想不通!那么多年的同志了,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一拍双手,拙劣的演技在田珪子和孔茂捷面前暴露无遗。
田珪子一眼看穿了他的焦虑和不安,勾起嘴角,轻声问道:“老鲁啊,我什么都还没说呢,而且,你怎么知道乔丰和樊江意志不坚定啊?他们做了哪样的事情啊?我们好像还什么都没有往外面公布吧?”
鲁甸顿时愣在那边,心脏噗噗狂跳。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立刻挤出一脸笑容。
“那个……哈哈哈,能让你们出动,又是交通管制又是亲自审讯,傻子也知道他们肯定犯错了,犯错还能有什么原因?肯定是意志不坚定没有坚守底线呗!”
“对,他们的确犯错了,犯了很大很大的错误。”
一旁的孔茂捷忽然开口了,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不过这些事情可以等主席回来之后再公开讨论,但是老鲁,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把你喊过来吗?”
“这个……这个……是要让我帮你们办事吗?看你们两个日理万机累的不轻,放心,有什么事情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帮忙!虽然我年纪不小了,但是精神还是很好的,放心吧!”
“好啊,那就最好不过了。”
孔茂捷身子向前,笑道:“那就请你把你是如何帮着乔丰等人欺上瞒下进行利益交换的事情老实交代一遍?最好还能把你在都察院内的帮手们都给交代出来,这样也省得我们费太多力气,你说呢?”
鲁甸瞳孔一缩,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心跳速度几乎超越了人体警戒线,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段不长不短的安静过后,鲁甸忙伸手抹了抹自己的额头,然后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似的,笑了出来。
“哎哟哟哟,你看看你看看,老孔,你这话说的,我怎么都听不懂呢?什么叫我帮着乔丰他们欺上瞒下的?这种事情不说是个复兴会员,就算是一般的旧官僚也不行吧?
要是被发现了,以前的皇帝估计也是要砍了他的脑袋吧?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我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人考虑吧?
咱们大明的规矩,官员犯法可是要诛连家人的,动辄两三代人不能翻身,搞不好就绝后了,老孔啊,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合作也算是愉快,你怎么就这么突然污蔑自己的同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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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甸的反问没有对孔茂捷产生任何作用,孔茂捷还是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编,接着编,我倒要看看你这张假面还能坚持多久。
鲁甸受不了他的视线,转而向了田珪子。
“老田,老孔是后面加入的新人,不了解我们这帮革命老人,你却是了解我的,你好好跟他说说,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说出来,太伤同志之间的感情了!
他这样说,不就等于是在咒我绝后吗?这也太过分了,咱们革命老人虽然地位不高,也不能被这样污蔑吧?”
田珪子默默看着他,一言不发。
鲁甸的面色变得不好看了。
“该不会……老田,你也相信他?你不相信我?”
“从江南跟着主席北上的老朋友们有七百多人,现在活着的也有快三百人,我不是和每一个人都很熟的,或者说,我只和少数几个人比较熟悉,老鲁,我和你也就是认识,其实不熟。”
“老田,你……”
“先把这个跟我解释一下。”
田珪子拿出了之前他调出来的乔家和鲁家的婚姻档案:“解释一下你的儿子和乔丰的独生女之间的婚事,然后整理一下措辞,试着让我相信你们的姻亲关系和乔丰犯错误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好家伙,还真是这样!
鲁甸一阵懊恼,后悔当初不该利欲熏心只看到好处看不到坏处,不顾妻子的反对硬是要和乔丰结成亲家,以至于现在要面对如此局面。
早知道乔丰在搞这些事情的时候鲁甸就犹豫过,担心事发之后自己一家子要受到牵连,但是再想想乔丰在人事方面能给鲁家带来的好处……
万一不被发现呢?
鬼使神差般,他就答应了。
但是懊恼归懊恼,这种要人命的事情说什么也不能轻而易举的就承认了,怎么着也要挣扎到无法继续挣扎为止。
“这儿女结婚的问题当然很简单啊!我们是老朋友,老战友,认识那么多年,他的女儿没嫁人,我的儿子没婚娶,自然而然就谈婚论嫁了啊!这不也是主席倡导的吗?”
鲁甸着急道:“当年主席亲口说的,让我们尽量不要和地主豪强还有旧官僚士绅结成儿女亲家,最好也不要有什么往来,我们可是一直都非常遵守这个规矩的!
我们找革命战友结成亲家,这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要是连革命战友都不能结成亲家,那我们找谁结亲家?还是说儿女婚事就这样放着不管了?那不行吧?
老田,老孔,你们要是觉得我这样做有什么问题,那不就等于是在找主席的麻烦,你们是根本不把主席的命令当回事吗?还是说你们有什么别的想法?想要在这里污蔑我?”
好家伙,不仅不承认问题,甚至一转攻势了还。
孔茂捷看向了田珪子。
田珪子点了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乔丰等人所犯下的事情呢?在你过去的任职期间你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鲁甸忙道:“我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更何况他还是我的亲家,出了事情我肯定难辞其咎,真要那样的话,我肯定第一时间阻止啊!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