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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御炎     启明1158txt下载     启明1158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千一百八十七 您又该怎么主持朝政呢?

    毫无疑问的是,茶叶、丝绸和瓷器为南宋统治者带去了极为丰厚的利润。

    除了海关税收极为丰厚之外,贸易本身也给南宋朝廷和南宋权贵们赚了很多钱。

    但是生产者本身并没有获得很多的利益,所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他们被剥削的很惨,收入微薄,果腹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茶叶园的茶工、纺织工场内的纺织工和民窑窑场里的烧瓷工匠都是如此,他们做着最苦最累的活,掌握着相当精湛的技术,但是却得不到符合工作量的收益和相对应的地位。

    他们是工人,在统治阶级眼里的地位还不如农民,身份卑微,没有礼遇的必要。

    虽然他们生产出了极为精美的手工制品,却连人身自由也不能得到,不仅要工作,还要忍受经营者的残酷剥削而偶尔到来的朝廷粗暴的行政指令。

    有活儿的时候,他们白天黑夜没日没夜的劳动,休息时间非常短暂,没活儿的时候,又因为没有多少收入而不得不去打零工赚外快。

    虽然说这一时期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以至于某些工商业发达的中心城市内出现了完全脱离农业生产的专业丝绸工人【机户】,但是这只是个别现象,能够通过自己的劳动让自己吃饱肚子依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生存已然是个难题,更不用说其他。

    明国官员的到来在他们看来原本只是换一个东家,生活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是当改变真的到来的时候,工人们还是感觉到了巨大的不适应和怀疑,甚至于自我质疑。

    工人的情绪引导是指导员的工作,经济工作人员不管这些,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尽快把这个体系拉起来,并且融入到现有的海外商贸体系当中,开始为明国赚取丰厚的海贸利润。

    面对明国官吏风风火火的行动,临安的南宋朝廷也不是没有任何反应。

    洪武六年的整个上半年和下半年的七八两个月,临安朝廷内部始终存在着一种声音。

    即明国大规模介入江南的经济体系当中,通过战争红利掠夺走了大量优质商业资产,这对临安朝廷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临安朝廷为此损失了很多本来可以纳入他们管控制下的优质商业资产,损失惨重,明国以此介入了江南的日常生产活动当中,这如何不算是一种侵略行为呢?

    以周麟之为首的政治势力看到了明国对皇室子弟还有战犯家族的清算之后心存恐惧,意识到明国还是那个明国,还是那个把革命和清算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恐怖政权。

    不仅要杀人,杀人还要诛心,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给折腾的和他们明国一样,江南国迟早也是他们嘴里的一块肉。

    就算眼下尚且看不到他们清算江南国的全面行动,可是明国大规模介入江南经济体系也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因为这本来应该是属于他们的利益,现在却被明国夺走了。

    说白了,纯粹的商人也就做点小生意,开开小酒楼小旅馆什么的,想要介入到大宗生意里面是不可能的。

    但凡是大宗生意利润优厚的,就算是个商人靠着一路开挂的奇迹白手起家办起来的,后面也肯定要在临安朝廷里面找靠山。

    当年苏家贩卖私盐都要朝廷里面找靠山,更何况是其他利润巨大的生意呢?

    皇室子弟既然可以插手,那么掌握权势的临安官僚们不可能不插手。

    所以明国表面是在对付江南商人,吃进商人们的优质资产,可实际上是在挖江南国统治阶层的命根子,是在和他们抢蛋糕吃,而且在争抢中,江南国还面临着抢不过的危机处境。

    于是在洪武六年年初、明国清算整理江南国优质商业资产的高峰期,周麟之还为此专门去找沉该谈论过这些事情。

    “宗室子弟控制的产业,还有那些罪人控制的产业,大部分都落到了明国人手里,咱们只拿到了少部分,就算原先官办的那些产业全都能收回来,对咱们来说也有很大的隐患。

    每年通过市舶司收到的税收就有好几百万贯,更别说直接出售商品给番邦获利之巨大,那是朝廷绝对不能失去的钱财之来源,失去了这些钱财,朝廷还能拿什么养兵办事?

    相公,我知道朝廷现在仰仗明国办事,但是也不能把朝廷赖以为生的至关重要的东西也全都交给明国吧?那对于我们来说不就等于直接投降明国,把整个江南都拱手送给明国一样吗?”

    对于周麟之的这种看法,沉该并没有感到奇怪,倒不如说他不这样说才更显奇怪。

    因为这样的事情伴随着明国在江南的大举行动,已经不单单只是周麟之一个人有这样的看法了,好几个人都来找沉该谈这方面的事情。

    明国一方面对江南国商品收关税,导致江南国商品不得不抬高价格,引起不少外商的不满。

    另一方面明国自己大规模控制整顿江南国境内的产业,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恢复了生产,这一看就是想要来抢夺市场。

    这险恶用心昭然若揭,很多官员都看不下去了。

    周麟之家中已经算是比较干净的了,眼睛盯着土地田产,不涉及到这些商业的事情,但是朝廷中很多官员是切切实实靠这个赚钱的,很多掌握权势的官员都有商人的投靠。

    然后得到的商业利润一般是官员拿得多,商人拿得少,四六开算是恩遇,三七开也正常,沉该还知道二八开和一九开的。

    所以沉该对此看的比较清楚。

    “说是为了国家,实际上还是自己家里经营的产业受到了明国的冲击,觉得不安全了,所以才有这样的行为,茂振,我说的没错吧?可是据我所知,你家中并没有类似的事情,你这样来对我说这件事情,莫不是有人请托?”

    看着自己的目的被沉该一句话戳破了,周麟之也就不继续拐弯抹角了。

    他点了点头。

    “相公,说难听点,咱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朝廷内外有多少人指着海贸赚钱过日子,咱们心里都清楚,明国这一招釜底抽薪,叫多少人哀嚎不止,咱们心里没点数吗?”

    “我当然清楚,但是这是明国的要求,我们又能怎么办?条约上白纸黑字写着,明明白白!而且别说那么严重,我就不信没了海贸赚钱,他们的日子就过不下去,就要饿死!这种鬼话谁相信?”

    “这才是最关键的!”

    周麟之低声道:“他们又不是平民,吃饱肚子就行了,这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明国这样搞,不仅对国库收入影响很大,官员个人的收入也会影响很大!

    届时朝廷官员对您的做法感到不满,对您向明国妥协感到不满,对您离心离德,不听您的号令,您又该怎么主持朝政呢?又该怎么坐稳这个平章军国事的职位呢?”

一千一百八十八 他的权力来源理所当然是明国

    听完周麟之所说的话,沉该沉默了一会儿。

    这些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然而现实就是,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摇了摇头。

    “茂振,你必须要知道,这件事情不是我能做出最终决定的,所有涉外的事情,尤其是针对明国的事情,我都不能最终拍板做主,我必须要充分考虑明国的意见,否则就不能做出决定。

    关税也好,对宗室和战犯家族掌握的产业的收缴也好,这都是咱们为了换取明国支持而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没有这个代价,就没有明国的支持,没有明国的支持,你觉得这个位置我能做多久?”

    周麟之面色一滞。

    没错,沉该说的很有道理。

    当前这个局势下,明国对沉该执政支持才是至关重要的。

    沉该的确发动政变罢黜了赵昚,迎来了新时代。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新时代的来临主要还是依靠明国,沉该再牛逼,也要靠明国的军力取得决定性的胜利,这一事实是不能更改的。

    而在赵昚被罢黜、南宋名义上覆灭的前提下,江南国主赵惇显然不能为沉该的执政提供权力合法性。

    所以沉该执政的权力合法性这个重大命题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而唯一能够解决这一问题的就是明国。

    整个江南国的建立是在明国的允许下才能建立的,江南国主的地位也是明国册封的,换言之,江南国政权存在的合法性,就是明国给予的,因为明国同意,江南国才能存在。

    沉该作为江南国的实际掌权人,他的权力来源理所当然是明国。

    明国以自己强大的军力为沉该执政提供权力合法性,明国但凡有什么事情都和沉该商量,通过沉该这个渠道遥控临安朝廷办事情,这就在无形之中推高了沉该的地位和实权。

    也是承认了沉该的实际地位。

    政变以后,沉该的实际地位远远没有他表面看上去的那么高、那么稳固,他的实际地位其实相当不稳,他甚至需要把除了自己直接掌控的军队之外的军队全部安排出临安才能暂时稳住他的地位。

    当时明国要对战犯家族出手,一开始委托沉该帮忙,答应事后将利益分给他一部分,沉该很高兴,跃跃欲试,结果就遭遇了人生的政治滑铁卢,没能成功。

    没人愿意配合他,连听他指挥的军队都不能对抗那些人,畏惧那些政治家族的权势。

    后来他甚至在临安城内、在自己的大本营里被人家追到家门口骂,逼得他跑到明国办事处里面才算是解除了危机,阻止了事态进一步发酵。

    事后他主动请明军入城解决了几个闹事的战犯家族,还为此增加了三天的临安城宵禁,算是挽回了自己的颜面。

    自那之后沉该就比较看得清自己的定位了。

    他终于全面意识到了没有明国的支持他的执政合法性就岌岌可危的事实。

    他所谓的政治权威根本不是他自己的政治权威,根本没什么人怕他沉该本身,因为大家都看的很清楚,他沉该就是明国的一条狗。

    当时张栻对他的劝说就很有意义——

    “当下情况,临安朝廷内的官员是否支持相公不是最重要的,明国是不是支持相公才是最重要的,相公之所以可以坐稳平章军国事的职位,是因为明国的支持,而不是临安朝廷的支持!

    因为明国的支持,明国看中相公和相公合作,才会有之后的事情,现在朝廷也是看在相公和明国敲定了和平条约才承认相公的地位,相公怎么能因小失大呢?”

    这属于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沉该最开始还想着中兴江南国,还有着一点点不切实际的想法,想着建立强大的军队摆脱明国的控制,有限恢复江南国的独立地位。

    可现在他知道了,他要做一个大明忠臣,而不是江南国忠臣,这样才能最好的保住地位。

    一旦他想要做江南国忠臣了,差不多也就是他的政治生命和生理生命一起走到尽头的时候。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让他对明国的国家利益行动进行质疑并且阻止,可能吗?

    这就好像挑事的坏蛋教唆五岁的儿子去打老子,能成功打倒自己的老子吗?

    还要靠他吃饭的好不好?

    周麟之也不是煳涂蛋,深知二次明宋战争之后明国对江南国的影响力和驻军的威慑力,知道临安朝廷不可能在大事上摆脱明国的影响。

    但是这一次,明国确实把大家都给咬疼了。

    这大口大口吞吃江南国优质资产的吃相,实在是不好看,这实在是让大家感到忧虑,感到不安,谁知道明国未来会不会有什么更加过分的举动?

    周麟之家族虽然不涉及海外商贸,可是他也担心自己家里十几万亩土地成为明国口中的肥肉,也担心几代人的心血付诸东流,更担心一家子被流放到什么偏远地方做苦役,几代人不得翻身。

    明国处置贪官污吏和他们口中的“上等人”是个什么策略,他们这些高官显贵都是听说过的,所以才如此恐惧。

    所以他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

    “明国从数年前开始就不断试图介入我朝和番邦之间的海贸,多次被我朝顶了回去,现在一朝得势,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相公,就算明国对咱们很重要,多少也要防一手吧?”

    沉该眯起了眼睛看着周麟之。

    “防?怎么防?用什么防?咱们的五万军队?茂振,你的心思是好的,但是你更要清楚,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这……”

    周麟之说穿了只是一个传统官僚,读四书五经长大,做枢密院工作之前都是文书一类的工作,属于相当传统的儒家官僚,对经济的了解非常浅薄。

    之所以现在过来和沉该谈论这些事情,也是因为觉得明国破坏了他的那些从事海外商贸的盟友的利益,也就等于破坏他的利益。

    利益被触动了,他不能不做点什么,否则他背后那些人又怎么会继续为他效力呢?

    但是实际上他对于怎么应对明国经济入侵是没有办法的,根本就是在口嗨。

    沉该长期执政,对经济问题当然比周麟之了解的更多,认知也更加深刻一些,所以沉该比周麟之更清楚这件事情的后果。

    “茂振,你信不信,要是咱们反对明国的这些做法,明国都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这边撤兵回去,咱们这儿立刻遍地反贼,压都压不下去,到时候反贼进攻临安,明国浑水摸鱼趁火打劫,咱们就完了。”

    沉该把话说的十分明确。

    临安朝廷的五万军队压不住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股烟尘的闪亮登场,只要明国撤兵北返并且表态不再管江南国的事情,三个月内绝对遍地狼烟,临安朝廷说寄就寄,绝对不会拖泥带水。

    所以沉该的态度十分明确。

    “当下的局势我比你更清楚!不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忘记了真正重要的东西,对于我们而言,真正重要的是明国的支持和明国的驻军!只有当朝廷手握十万精兵的时候,才是可以和明国商量的时候,现在,务必隐忍!”

    周麟之无话可说了。

    他再怎么传统,再怎么口嗨,关乎性命的事情上也是比较老实的。

    于是他不再谈论这个问题,转而谈论一个更加要紧的事情。

    “就算明国的事情可以隐忍,川蜀那边难道也可以继续隐忍吗?现在若是川蜀不听号令,朝廷岂不是颜面尽失?”

一千一百八十九 川蜀之变

    周麟之把话说完,沉该闻言一愣,随后沉默了好一会儿,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头疼,真的头疼。

    川蜀之地现在这个局面,真的让他感到无比为难,甚至于这件事情在重要程度上比明国的经济吞噬还要靠前。

    如果放任川蜀的局面这样下去,沉该甚至会怀疑川蜀这帮人会扶持一个赵宋宗室子弟做皇帝,在川蜀之地另立朝廷对抗他们。

    这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十分要命的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

    川蜀之地因为远离南宋政治核心临安,所以素来都不是那么好管制,南宋政府通过科举资源倾斜政策笼络川蜀人心,遂使川蜀心向朝廷,暂时没有倾覆之危。

    金国灭亡之后,第一次明宋战争前后,广有威望的旧任四川制置使王刚中不幸病逝,继任者没什么太强的能力,不能压服骄纵的四川军兵,于是在第二次明宋战争前夕被朝廷撤职。

    当时执政的赵昚打算任命虞允文推荐的枢密院官员范成大出任四川制置使兼成都知府,以填充空缺,却因为明宋战争的再次爆发而搁置。

    二次明宋战争期间,宋军兵败如山倒,大军接连崩溃、全军覆没,连最精锐的川蜀军队都折损严重,八九万人的兵力折损达三分之二,只剩下吴璘麾下的三万多军队依旧镇守川北,其余军队全部折损在了川外战场上。

    这一波折损不仅让南宋最精锐的川蜀军团损失惨重士气低迷,还让川蜀之地快速采取了对外封闭策略以图自保。

    因为朝廷没有及时任命四川制置使,所以姚仲兵败秭归之后,整个四川军心震动、民心震动,都以为明军要杀入川蜀占据川蜀,川蜀将会有大的动荡,民众都大惊失色,各地乱作一团。

    当时各地官员群龙无首,也无法有效压服各地动乱,在如此危机之下,他们不得不找到当时唯一有威望能服人且在职位上也有理有据的四川宣抚使吴璘,请他主持大事。

    因为从名义上来说,吴璘才是四川地区职位最高的军政大员。

    从资历和声望上来说,制置使一般比宣抚使的地位低一些,宣抚使需要有深厚资历和功劳的人才能出任,制置使倒没有硬性要求。

    所以就算有四川制置使主持军政,吴璘这个主要负责镇守川北的四川宣抚使依然不会憷他。

    只是吴璘是武将,虽然是名义上的四川最高官员,可是朝廷不可能把行政权也交给吴璘,那吴璘岂不就等于是四川的土皇帝吗?

    所以朝廷一般安排文官大员出任四川制置使或安抚使,那么在实际权力上,文官是可以压制住武将一头的,一如当初的王刚中。

    然而当时川人都认为朝廷危机,不可能派新的文官长官过来了,明军又近在咫尺,所以只能依靠吴璘这位武将了。

    吴璘是武将不假,但是他镇守四川数十年,屡立战功,在川蜀各地广有威望,且此时此刻明军兵临川蜀,大敌当前,武将比文官更有说服力,更能让大家感到安心。

    于是各地官员不约而同派人前去寻找吴璘,希望他可以来主持大事。

    吴璘在得知姚仲兵败秭归之后也是大惊失色。

    川蜀三帅府,虽然以他为主,但是姚仲和王彦也是他不可或缺的重要助手,两人带着三分之二的川蜀军队出川作战,却被明军打的全军覆没,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释怀。

    他一方面意识到明军强悍,且以川蜀现在的军力根本无法从东方抵抗明军的进攻,就算在北方,面对十万明军的威胁,也要依靠川北地形,需要军队完美执行他的预定战术才能抵抗明军入侵。

    眼下川蜀军队兵力捉襟见肘,他有心拯救时局,却感觉自己独力难支。

    再三思考之下,他找来了吴拱,命令吴拱暂代他的职位,统领两万大军镇守川北要道,防范明军入侵,且慎重警告吴拱,让他务必执行自己的既定策略,不得做出任何更改。

    “若是川北有失,吾辈都死无葬身之地,你亦然,戒之,慎之,再也不要犯任何错误了。”

    吴璘慎重警告吴拱。

    在京沪战场一败涂地之后回到吴璘身边听用的吴拱躬身行礼,表示自己已经全部知道了,必然遵照吴璘的安排办事。

    吴璘点了点头,然后便紧赶慢赶点兵一万随他南下。

    路上路过险要关卡就留下一些士兵协助镇守,遇到险要地势也要留下军队驻守,以防明军入侵、吴拱兵败,这些布置至少能为他争取一些时间,迟滞明军进攻的步伐。

    吴璘一边南下,一边以四川宣抚使的名义传令川蜀各地官府选派精壮兵丁前往成都集合,他也将率领精兵前往成都,在成都集结之后,就能够集中主力保卫川蜀之地了。

    大敌当前,各地官府官员不敢懈怠,纷纷派遣本地精壮兵丁前往成都,人数不够的话那就使出吃奶的力气抓壮丁往成都送,总之能出多少力气就出多少力气。

    谁也不想被明军乾掉不是?

    等吴璘抵达成都,各地送来的壮丁数量已经超过两万,十数天之后,壮丁数量已经超过三万。

    随着壮丁而来的还有大量钱财和粮食等军用物资,对吴璘练兵有很大的帮助。

    吴璘把这些壮丁打散重编,让自己麾下精干的军官们率领他们进行紧急操练,然后不断派人向东打探明军和川蜀之地之外的消息,了解天下大势。

    之后吴璘和川蜀地区的官员们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不那么好的消息。

    好消息是明军击溃姚仲之后貌似没有进一步进军川蜀的打算,只是在秭归地区驻军,停步不前,川蜀之地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这当然是好事。

    但是紧随其后他们便得知明军兵临临安,包围临安,之后临安朝廷发生宫廷政变,以尚书右丞沉该为首的政变团队成功发动政变,将皇帝赵昚罢黜,立新皇帝赵惇。

    之后临安朝廷和明国签订和平条约,放弃国号,放弃皇帝地位,放弃年号,放弃独立自主的国格,正式沦落为明国的属国。

    皇帝成为国主,赵惇从大宋皇帝变成江南国主,地位堪比当年的南唐后主李煜。

    后面还有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如割地赔款之类的,反正大宋已经没了,现在还活着的是沉该主导的江南国,而不是大宋。

    这一特殊情况让吴璘和川蜀地区的主要官员们猝不及防,目瞪口呆,好一阵子都没回过神来,完全接受不了。

一千一百九十 吴璘想要统一号令

    虽然大家对赵昚不那么满意是真的,虽然大家对赵昚打不过明国还屡屡丢面子的鄙视是真的,但是赵昚至少不是个投降派。

    赵昚到底还是努力挣扎过的,而且也是受过大家承认的正统统治者,正儿八经的皇帝,能力虽然不怎么样,可是意志还是坚强。

    你沉该又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过是个尚书右丞,居然背叛皇帝废黜皇帝还私自和明国媾和,以至于大宋连国号都没?

    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时候,所有川蜀官员都出离的愤怒了,觉得沉该是个彻头彻尾的叛徒。

    他背叛大宋,背叛皇帝,窃夺临安朝廷的控制权和明国媾和,是不可饶恕的。

    他们要【兴王师,讨临安】、【惩处国贼,中兴大宋】。

    口号喊的很响,川蜀之地的官员意志也是沸腾的,一度大有兴兵出川讨伐临安的架势。

    但是作为主要负责人,吴璘的脑袋始终是清醒的。

    他知道这个时候谈论什么讨伐国贼之类的完全只是口嗨而已,没有实现的可能性,若要真的实现什么事情,必须要先统一内部声音。

    当前这个局势,唯有统一内部声音才能实现真正的自保,否则连自保都做不到。

    于是吴璘决定邀请利州东路、利州西路、夔州路、梓州路和成都府路五位安抚使还有各路下辖各州、各府、各军的一把手前来成都开会。

    首先统一号令,然后再统一协调物资、兵员的事情,先把防务做好,然后再商讨如何应对眼下局面的事情。

    目前还不清楚临安那边对川蜀是个什么想法,也不知道明国对川蜀有没有什么图谋的,反正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没人比吴璘更清楚当下局面的紧迫之所在了。

    利州东路和利州西路原先的安抚使就是姚仲和王彦,现在这两人全部战死,而他们被调任的时候朝廷来不及任命新的安抚使,就让他们的部下暂代安抚使的职位。

    眼下利州东路的代理安抚使是姚仲的部将姚志,利州西路的安抚使则是王彦的部将卢仕敏,夔州路安抚使是吴璘旧部李师颜,梓州路安抚使是朝廷进士文官出身的马永康。

    而四川安抚使兼成都知府刚刚被朝廷调走,新的还没有调来,所以成都府路没有实际长官。

    这不重要,底下的知府、知州和知军们顺利抵达是一样,反正事情也需要他们去做,只要他们接受了这个危机局面,什么都可以谈。

    等他们人全部到齐准备开会的时候,是洪武五年的十月底,吴璘已经在练兵三个月多,将一群新兵蛋子操练的稍微有点模样了,川蜀之地的军备防御也不再那么紧张了。

    地方大员们抵达成都之后,在成都知府的府衙内以吴璘为首召开了一场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推举一个有足够威望的人作为目前川蜀的军政负责人,这是现实需求。

    对于这一点,官员们心里也清楚这确实是现实需求,连皇帝都没了的情况下,大家确实需要一个统一的话事人整合力量做出决断,好让大家的安全和利益得到保障。

    而且官员们也清楚,吴璘之所以邀请大家来,显然就是为了让大家推举自己,让自己号令川蜀的命令顺理成章、畅通无阻。

    事实上作为四川宣抚使,吴璘的确有那个资格号令川蜀。

    只是传统意义上,作为武将,吴璘的号令资格只在川北军区有效,川北山地军区也主要是以武将充任文职,边地武将和内地武将在职权上和地位上确实不同。

    不过进入成都平原殷富地区之后,主要还是文官出任的四川安抚使说话比较管用。

    但是眼下这个特殊情况,四川安抚使没有,皇帝没有,朝廷沦为走狗,大家也不太想承认那个走狗朝廷和没什么威望却做了叛臣的沉该,没人愿意听从沉该的号令。

    尽管沉该还没有送来什么号令给川蜀,可大家也不想听他说什么粗鄙之语。

    于是吴璘的号召显得是那么的顺应人心,就算素来对吴璘、武将很有些看法的部分文官也不得不收其部分情绪,前来参加这场会议。

    会议上吴璘的确没说什么,但是作为他的传声筒,利州东路代理安抚使姚志说了不少话,然后总结一下,就是推举四川宣抚使吴璘以正式的职位号令川蜀,总领军政大权。

    而在座诸位虽然可能对此感到不满,但是危急时刻,能够带领他们走出困境的唯有吴璘,所以还请大家暂时搁置心中不满,听从吴璘的号令,集中全部的力量,保全川蜀。

    姚志说的不错,在场众人,起码有三分之一对这样的情况感到不满,他们是进士,是文官,现在却要听吴璘一介武将的命令,心里很不爽。

    但是局势就是这么个局势,他们虽然不爽,却不得不承认当下的情况只有吴璘能应付,他们或许可以排斥吴璘,却应付不了局面,唯有依靠吴璘的军事才能,他们才有可能度过危机。

    唯一一个文人安抚使马永康面对这个局面,则成为了四川文官们的主心骨。

    武将们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支持吴璘就是了,文官们有不少还是打算看看马永康的态度,然后再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

    作为进士、朝廷高官,马永康素来自视甚高,对武将也是带着传统的优越感,不假辞色。

    只是当此局面,他很清楚,比起吴璘,他更不爽沉该。

    沉该是个什么东西?

    虽然两人不是同一科考试的士子,但是科举考试排名不如他,只是靠着混资历混上位,结果不思报国,居然发动政变更换皇帝,做了国贼才会做的事情,这如何让他咽得下这口气?

    他觉得沉该更讨厌,相比之下,吴璘倒显得率直可爱了。

    但是话虽如此,身为进士,让他听一个武将的命令还是挺别扭的,可这个局面下若是文武纷争不断,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马永康思虑再三,想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吴相公本来就是四川宣抚使,号令川蜀军民人等名正言顺,没有谁能说个不是,值此危难之际,吴相公挺身而出,也没什么问题。”

    马永康这样一说,吴璘很高兴,还以为马永康要接受这个局面了。

    结果马永康话锋一转,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吴相公总领川蜀事是名正言顺的,但是眼下还有另外一个问题,虽然临安朝廷为沉该所掌握,基本上可以称作是明国走狗,赵惇固然是陛下的儿子,但始终就不得自主,眼下任何来自赵惇的命令都是明国的意思,我们万万不能遵从。

    但是名义上,我等还是临安朝廷的臣子,并没有另立旗帜改弦更张,面对临安朝廷的命令,我等若强力反抗,不免落得一个心怀不轨的不好听的名声,对此,诸位难道没有什么疑虑吗?”

一千一百九十一 再立新帝

    马永康的意思,吴璘立刻就明白了,其他也有一些人很快就明白了。

    马永康想要另立新君,以川蜀之地为根基抗击明国和临安朝廷,而不是奉吴璘为军政负责人。

    一些人反应慢,但是也慢慢反应过来,他们面面相觑,场面一时间较为尴尬。

    一个想自己做话事人,一个想要立新君,这话题太过于敏感,稍有不慎,谁都讨不到好处,还有可能造成内部矛盾。

    这个时候说这种事情,真的好吗?

    马永康说这个事情倒也不是毫无把握的,在他看来,吴璘虽然性格骄傲,行事骄横,不爽文官,但是对于宋本身还是忠诚的,他没有异心。

    一个没有异心的将军对于当下的宋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他想赌一把。

    他赌对了。

    吴璘沉思片刻,倒是觉得马永康所说的并非没有意义,或者说,他也觉得这件事情很重要。

    虽然他很想高这些文官一头,但是他也知道这群科举出身的文官很不好高,没有真正的大义名分,是管不好他们的,之后还不知道要出多少问题。

    现在马永康能够把这件事情摆上台面来说,吴璘忽然觉得这没什么不好。

    而且,他还能坐地起价。

    “马公所言,的确是不能忽视的问题……”

    听吴璘这样说,马永康心下大定。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吴璘没有异心。

    “此事绝对不能忽视,否则明贼很有可能利用大义名分来压制川蜀,川蜀若是不能反制,便会在大义名分上落入下风。

    到时候若是出川作战,还有可能因此陷入大义名分的困境,被诬蔑为以臣讨君,而不能得到心向大宋之人的支持,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马永康意味深长的看着吴璘,开口道:“川蜀之地也有一些宗室子弟,吾等虽然没有才德,但是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大宋正统沦落,若能尊奉新君延续正统,再立大宋,岂不是吾等为臣之人所应该做事情?不知吴相公有何看法?”

    这话就说很直白。

    吴璘沉默片刻,也回给马永康意味深长的眼神。

    “马公所言,的确是老成持重之言,在下以为,吾等食君禄,受君恩,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宋正统沦落而无所作为。”

    马永康心下大定。

    与会众人也基本上明白了这两位说话管用的人是个什么想法。

    他们貌似达成了一致。

    不过吴璘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儿,他很快便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川蜀之地在当下是两面受敌的危机状态,北方是明国驻守关中的齐鲁兵团,拥兵十万,军力强悍,绝非易与之辈,东方则是刚刚取得大胜的明国河南兵团和刚成立的江西兵团,二十万大军对川蜀也有着极为强大的威慑力。

    等于川蜀之地被明军三十万大军包围,处在一个孤立无缘的状态之下,而川蜀经历多次大战,正规官军只剩下三万,三万正规军,还有三万刚刚训练三个月的新兵蛋子,加在一起六万人,而需要面对的是三十万明军。”

    吴璘环视周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三十万战力强悍、战功赫赫的明军。”

    这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会让人感到绝望的数字。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凝重者甚多,甚至有人面色发白,对此感到十分悲观。

    不过吴璘也不单单是说川蜀的劣势。

    “川蜀之地素来为天下险要之处,北面入川千难万险,需要过蜀道,东面入川则需要通过狭窄山路,道路十分有限,而我军主要处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态势。

    只要军队训练有素,且严格按照规定作战,哪怕六万人,我也有信心抵挡明军进犯,但是如果只有六万人,那么只能防守,还十分被动,一次败仗都不能打,一旦战败一次就万事皆休,我想这不是诸位愿意看到的。”

    吴璘的话在军事范围是很有权威性的,文官武将们也都愿意相信吴璘说的是真的。

    所以这些事情的确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马永康对军事问题是无能为力的,心下也知道了吴璘这个时候说这句话的意思,便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吴相公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当下这种情况,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吾等都是危如累卵,再不奋起自救,就等于是把自己的脑袋双手献给明人,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可以去做的。”

    马永康这样一说,吴璘便知道此事有戏了。

    “虽然很艰难,但是我还是希望诸位一同努力,再征召四万精壮兵丁,如此十万军队,配合川蜀地形,我便有把握在严密防守川蜀情况下,还能分出兵力出川反击,而不总是被动挨打。”

    很显然,这不仅仅是持国言论,也是吴璘自己的需求。

    你不让我总领军政,要再立一个皇帝,可以,我支持你,但是,你必须要给我一点好处。

    吴璘要军队,要军权。

    马永康当然知道吴璘是什么意思,吴璘退了一步,但是他不是吃亏的主儿,他也要马永康退一步,如此才能达成合作。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总比让吴璘总领四川军政要好。

    “我看我们还是直接一些吧,支持吴相公想法的举手,不支持的就不举手,人少服从人多,大家可以自由表态,但是一旦多数人同意了,大家就要群策群力,不能推诿,否则就要治罪。”

    马永康率先举起了自己的手:“此事事关国家,吾辈责无旁贷,我支持吴相公。”

    马永康带头举手,越来越多的人也一起举手表态同意,最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哪怕心里不赞同的现在也不敢违背大家的意愿。

    于是这个命令就得到了通过,吴璘大喜,开始给各地分配安排招募兵员的份额和时限,要求他们在限期内完成募兵计划,将士兵送到成都集训,不得有误。

    “虽然时间有限,但是军情不等人,明国人不会等我们慢悠悠的把事情处理完了再进攻川蜀,望诸位尽心竭力,共度时艰。”

    吴璘做出了如此表态。

    对此,所有人都表示他们会竭尽全力。

    马永康同时对外宣布要尊奉正直有为能力出众的宗室子弟做皇帝,带领川蜀军民共同反抗明国和临安伪朝。

    这场大型会议之后,暂时统一了号令的川蜀之地获得了较强的动员力。

    川蜀之地的官员们也因为共同的目标和危险而暂时化身能吏,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征召壮丁上,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为吴璘获取足够的兵员。

    捞钱归捞钱,但是捞到了钱之后还能活着花掉才是最重要的。

    川蜀之地因为特殊的处境所以每年财政有相当一部分留下来自用,而不用上缴临安,所以财政方面,川蜀地区州府远远好过其他内地州府,多少还像个样子。

    其他内地州府那是不仅贪,而且穷,越贪越穷,越穷越贪,地方官府很大一部分职能都是失去的。

    而川蜀多少还有点反抗的能力。

    正如吴璘所说,给他六万精兵,他有信心能够阻挡明军进入川蜀,给他十万精兵,他不仅能阻挡明军,还能伺机反击。

    川蜀之地正在紧张的自救之中,并且打算另立新君对抗临安朝廷。

    而此时此刻,临安朝廷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们正因为财政和宗室处置上的问题而想到了川蜀。

    沉该一方面希望川蜀地区可以改变往日的规矩,将一部分留下来的财政收入转交给临安朝廷,帮助江南国渡过难关,一方面也希望川蜀可以遵照临安朝廷的命令,协助处理掉川蜀区域内全部的赵宋皇室子弟。

    于是,沉该向川蜀之地派去了使者,传达临安朝廷的命令。

一千一百九十二 呼叫大明爸爸?

    沉该的这一做法不仅是临安朝廷对川蜀的命令,也是一种试探。

    沉该很想知道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川蜀是否还能听命于临安朝廷。

    川蜀那种地形,要是向封闭自守话,现在临安朝廷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沉该还真有点担忧。

    而且更重要的是,经过明国这一轮的割地,川蜀之地已经成为了江南国事实上的半壁江山,要是失去了川蜀之地的控制权,江南国干脆改称东南国算了。

    或者叫东吴也勉强可以。

    沉该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洪武五年十二月的时候,这种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川蜀传回来消息,以四川宣抚使吴璘的名义怒斥沉该祸国殃民,背叛大宋和皇室,堪称千古一国贼,区区国贼,还想号令川蜀?

    川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不屈服于明国和临安走狗,也根本不可能协助伤害皇室,保护皇室是忠臣的职责,沉该区区一国贼,居然还想戕害皇室,简直是痴心妄想!

    吴璘在回复中直接称沉该和他的政府为临安走狗,直接开大嘲讽,说他现在是没有足够的力量,一旦有了足够的力量,一定出川讨伐临安走狗,光复大宋国土。

    不仅如此,他还说自己要另立新君对抗临安伪朝,维护大宋正统。

    好家伙,事情居然到了这个地步?

    吴璘居然要另立新君对抗临安朝廷?

    这件事情很快被最高决策圈子知道了。

    周麟之和张栻等人聚在一起商议许久,得出来的结论是他们的确没有任何可以奈何川蜀之地的办法,除非明军出兵,以泰山压顶之势将川蜀宋军全部歼灭,否则只靠临安朝廷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光一个吴璘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吴璘本身就是后岳飞时代的南宋第一武将,随着时间的流逝,绍兴年间的抗金将领一个接一个战死,在李显忠战死之后,临安朝廷更是一位有名的武将都不剩了,又哪里是战功赫赫的吴璘的对手呢?

    若是放任不管,任由吴璘立新君对抗临安朝廷,只会让临安朝廷的实际权势大大下降,自身利益受到严重损害。

    思来想去,临安朝廷的办法都只有一个——呼叫大明爸爸。

    但是在这种事情上,沉该反而不太愿意明国介入其中。

    因为说白,这是江南国自己的事情,要是自己解决,那么川蜀还能为临安朝廷所用,可要是借助明国的力量进行处理,那么处理完了以后川蜀的利益要被分走多少,尚且不好说。

    蜀锦的利润非常之大,沉该希望将这笔利润掌握在朝廷手里,这样的话朝廷多少还能有点钱办事情,要是让明国把手伸到川蜀之地掌控了蜀锦,那江南国朝廷就翻身无望了。

    于是沉该提出了怀柔战法。

    即厚赏吴璘,给他很高的职位、爵位,给他大大尊荣,给他丰厚的赏赐,给他的家族丰厚的赏赐,然后以赵惇的名义让吴璘送来一些贡品,看看这样做的效果如何。

    他希望吴璘可以感受到临安朝廷的“温暖”。

    又一个回合的交手之后,沉该郁闷的意识到这个方法不太可行,吴璘根本不吃这一套。

    临安朝廷以赵惇的名义进行的册封,吴璘一概不接受,赏赐也全部退回,还把赵惇送来的诏书烧掉了,表态说【此诏必为国贼矫诏,万万不可相信】。

    然后吴璘再放出话来,说沉该背叛主上,背叛大宋,戕害皇室,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他吴璘要和川蜀忠臣另立新君,建立朝廷,然后就要做沉该的掘墓人。

    这可算是激怒了沉该。

    沉该怒不可遏,但是尚存的一丝理智还是没有让他把这件事情告诉明国,他还是怀抱着能够解决问题的最后一线希望,想要再做一次斡旋,让吴璘听命令。

    他说只要吴璘回归临安朝廷,就可以做宰相,可以封王,可以做人臣之颠,想安排什么人做什么官尽管开口,临安朝廷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他完成这个目标。

    然而吴璘还是全然不在乎,对于沉该的努力拉拢没有半分心动。

    沉该终于破防了,遂多次以赵惇的名义怒斥吴璘的不忠不义,并且表示要罢黜吴璘四川宣抚使的职位,降罪于他,将他打入大牢,全家都要问罪,还要川蜀之民奋力反抗,铲除国贼。

    然而洪武六年的三月份,情况升级了。

    沉该得到确切消息,以四川宣抚使吴璘和梓州路安抚使马永康为首的川蜀官员认为临安朝廷已经是一个走狗朝廷,已经是一个完全不能信任的朝廷,大宋正统已经不复存在,为了存续大宋正统,为皇室尽忠,吴璘和马永康决定拥立新君。

    赵构统治后期开始允许皇室成员出任地方官职以减少皇室对政府的开支需求,希望他们自谋生路,靠着自己的本领赚钱,而不要总是靠着朝廷的俸禄吃饭。

    尽管很大一部分宗室子弟还是希望可以躺着吃饭不起来动,但是依然有相当一部分自立自强的宗室子弟通过科举的途径成功做官。

    这些宗室子弟被安排到各地做官,给沉该处置他们添了不少麻烦,尽管如此,沉该也将东南地区几乎全部做官的赵宋宗室子弟都给处理掉了,收获很大。

    大部分地方官员选择就范,他们处在明国军力威慑之下,不能抵抗,只能协助临安朝廷处置宗室官员。

    倒也有少部分良心未泯的试图偷偷帮助宗室逃跑,把他们藏起来之类的,但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去,宗室死了,良心未泯的官员也死了。

    于是剩下的都是铁石心肠了。

    而其他地方,广州泉州福州,还有京湖地区,那都由明国代为处理,剩下唯一无法处理的,只有川蜀之地,吴璘等人铁了心要保住在四川的宗室,沉该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川蜀之地做官的宗室子弟人数不多,做高官的也很少,主要是南宋宗室一般都很难做高官,外朝官员们总是发自本能的排斥他么,尽管他们也是通过科举道路做官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做到较高职位的,那就只能说是自身本领足够了。

    比如吴璘和马永康看中的人选——夔州路转运判官、现年四十六岁的赵宋宗室子弟赵不息。

一千一百九十三 赵不息登基

    赵不息是南宋宗室,大宋驴车漂移特级选手赵光义六世孙,是当前还存在于南宋的数量极为稀少的赵光义后裔。

    该怎么说呢,庆幸他们这一支宗室混得不好,血缘关系较远,所以才躲过浩劫,否则稍微关系近一点,当年在开封城内他们就完蛋了。

    赵不息算是个比较争气的宗室子弟,亲自下场和读书人们征战科考战场,并且成功于绍兴二十七年考中科举,得中进士,之后被授予开州知州的职位。

    因为做的不错,所以任期满后升任夔州路转运判官,在盐务、财政方面是一把好手,做出不少政绩,为官清廉,官声不错。

    考虑到国势艰难,需要一个有足够能力、胆识和阅历的皇帝为他们撑门面,所以吴璘和马永康的意见是一致的,决定拥立赵不息继任皇帝,再立大宋,对抗明国和临安走狗朝廷。

    赵不息得知自己被邀请去成都做皇帝的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不好的。

    当然,作为夔州路转运判官,赵不息也算是一个中高级官员,虽然没有轮到参加之前那场成都会议,但是该知道的消息也知道的差不多。

    他知道第二次明宋战争中大宋再次惨败,大宋军队一败涂地,临安朝廷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皇帝都被政变推翻了,还被交给明国。

    新时代靖康之耻出现。

    赵不息悲愤不已,大哭不止,多次在友人面前泪崩,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极度痛苦。

    但是没什么卵用,因为他没有兵权,什么都做不到。

    但是现在他却得知自己被邀请去成都做皇帝。

    赵不息冷静了一阵子,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自己的听力是正常的,前来迎接他的是马永康,目前整个四川地区官员联盟的二把手。

    “为什么是我?”

    尽管内心有一种冲动正在刺激着他,让他已经开始衰老的身体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可是他还是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个正常人。

    “值此危局,臣等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您有足够的阅历和做官的资历,且官声极佳,正是可以凝聚人心,号召川蜀百姓奋起反抗明国入侵的绝佳人选,您若是答应,将是臣等与川蜀百姓之福,臣等必将尊奉您为皇帝,带领臣等中兴大宋。”

    马永康的话语非常有诱惑性。

    但是赵不息还是又扛了一个回合。

    “值此危难之际,国家大半沦丧,川蜀贫弱,而我却要做皇帝,恰如当年诸葛亮所面对的危急存亡之秋,这一去,殊不知是做皇帝去,还是踏上黄泉路呢?”

    马永康听了,面露哀伤之色。

    “国家危难,不幸出了国贼,背叛陛下,在临安屠戮忠贞之士,现在临安忠贞之士已经和皇族一起沦为明国囚徒,家国沦丧大半。

    现在大宋只剩下川蜀之地可以作为国土,但是这并非是绝望之时,臣等虽然无能,却也愿意豁出性命保护您,保护川蜀宗室不受明国和国贼之戕害。”

    赵不息深吸了一口气。

    “我并不能确定我有成为皇帝并且成功对抗明国和国贼的能力,而且我年事已高,并不是可以带领尔等中兴大宋的人选,若尔等还有更好的人选,我可以退让,这种挽救大宋于危难之中的事情,应该选择一个有文韬武略的人来承担。”

    马永康坚决摇头。

    “您就是最佳人选,我们已经找不到更加有能力和气节的宗室了,一般宗室见到来人便痛哭流涕彷佛末日,这样的气节又怎么能做皇帝呢?

    而您不同,您有气节,有胆识,这是国难当头之际成为皇帝最重要的品格,所以,只要您点头,臣等拼了性命也会保护您。”

    赵不息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能确定你们会听从我的号令,而不是用我名义去做一面旗帜。”

    “您是皇帝,臣等自然遵从皇帝的命令,您需要臣等为大宋洗刷耻辱,臣等也需要您带领臣等洗刷耻辱。”

    马永康再拜:“还请您看在大宋万民的份上,慷慨赴成都!”

    赵不息没有再说话了,沉默了好一阵子,长叹一声,然后站了起来,向马永康点了点头。

    “如果国家需要我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我便站出来好了,事已至此,我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但愿我不会让你们失望,你们,也不要让我失望。”

    马永康大喜。

    “臣,谨遵圣命!吾皇万岁!”

    赵不息愣了一下下,然后摇头摆手。

    “我还不是皇帝,还是臣子,现在不必如此。”

    “明白。”

    马永康点了点头,心下大定。

    洪武六年二月二十六日,赵不息在马永康的护送下抵达成都,准备筹办登基典礼。

    因为事情紧急,财政艰难,所以赵不息开口,要求一切从简,所有的排场都不需要,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可以了。

    “国家危难之际,所有钱粮都应该用在该用的地方,而不是用在排场上,我从来不喜欢奢华,过去不会,未来也不会,一切从简即可。”

    赵不息摆出了一个标准的圣明君主的模样,引得群臣连连赞叹,一起恭贺大宋得到了一位圣明君主。

    他们一致认定大宋一定可以在这位圣明君主的带领下走向光复,走向强大,走向光明的未来。

    经过简单的筹办之后,洪武六年三月初一,赵不息在川蜀群臣的拥戴之下于成都登基称帝,依旧使用宋作为国号。

    新成立的宋国暂时以成都府路、利州东路、利州西路、梓州路、夔州路五路之地为国境。

    赵不息拒绝承认明国的洪武年号,以大宋在五德始终说中爲火德,故自立年号为炎兴,蕴含大宋兴盛之寓意。

    赵不息又宣称不承认赵惇所承继的临安朝廷是大宋的正统朝廷,宣布那是伪朝,真正的大宋正统在自己这里。

    然后遥尊目前生死不明的赵昚为太上皇,遥尊目前生死不明的赵构为无上皇,表明传承之意,更是为了表明自己这里才是大宋正统,而赵惇那个只是伪朝。

    这番声明完成之后,不管旁人相信与否,反正成都朝廷自己是相信了。

    接着,赵不息登基称帝之后,对家人和群臣进行了一番封赏。

    他先是以自己的妻子姜氏为皇后,以自己的长子赵琼为皇太子,确立了正统与国本,稳定人心。

    接着,他以原四川宣抚使吴璘为枢密使,兼任川蜀战区督视军马,总领整个川蜀地区的军权和军队行动。

    又以原梓州路安抚使马永康为尚书左丞,为大宋首相,总领政务。

    两人一个负责军务,一个负责政务,密切配合,共掌朝廷军政事务,协助赵不息整顿目前仅仅拥有川蜀之地的大宋的政局、军队,以增强自保的能力,并且在之后形成强大的军力。

    不仅可以自保,还能出川用兵,讨伐伪朝、明国。

    赵不息随后以皇帝的身份下诏书给临安朝廷,勒令临安朝廷的大小官员立刻抛弃沉该叛乱集团,立刻向成都朝廷表示臣服,成都朝廷才是大宋正统,临安朝廷只是一个走狗政权,伪朝。

    这一诏令在临安引起了轩然大波,沉该、周麟之等人心虚之余那是怒不可遏,又摔又砸,怒喝赵不息、吴璘和马永康等人野心勃勃叛国背主,居然背叛赵惇,背叛临安朝廷。

    他们是叛徒,是国贼,是恶棍。

    整个临安城立刻开始筛查和成都方面有关系的人或组织,只要发现,不分青红皂白立刻抓起来审问,看看是不是和成都朝廷有关系。

一千一百九十四 蜀宋政权

    面对着真切的危机,沉该、周麟之和张栻这临安朝廷三巨头聚在一起开了个会。

    其中张栻强烈主张不要再管许多,立刻邀请明国介入其中,帮他们处理掉成都朝廷,需知仅凭临安朝廷自己,很难处理掉成都朝廷,光是军队方面就远远不足。

    更何况成都朝廷那边还有一根定海神针——吴璘。

    以吴璘的能力,除非明军主力出动,否则只靠江南国自己那五万人不齐心也不齐的军队,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

    这一回连周麟之都无话可说。

    因为很明显的问题就在于他担心蜀中经济利益被明国攫取,可是现在他们自己都搞不到蜀中的经济利益,人家自己立国了,这还玩什么?

    你还惦记着人家碗里的菜,结果人家一上手把桌子掀了。

    沉该思来想去,又看了看周麟之和张栻,遂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大家都没有意见的话,就把这件事情和明国交流一下,询问一下中都明帝的意见吧,看看明国是否有余力帮助我们讨伐蜀中,若是可以的话,就能稍微谈一谈细节问题了。”

    沉该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认了。

    他认了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

    张栻代表江南国朝廷向临安城中的明国办事处提出请求,希望他们将事情传递到中都让苏咏霖知道,并且请求苏咏霖的帮助。

    最好是能出兵,因为这个新建立起来的朝廷明显是以明国作为敌人的,明国坐拥庞大兵力,拥有强大的实力,消灭一个割据政权难道是什么困难事情吗?

    不过这个事情并不需要他们如何表示。

    苏咏霖在中都一边忙着当时思想论战事情,一边就通过天网军和驻守关中齐鲁兵团的渠道得知了川蜀宋臣拥立新君对抗明国和临安朝廷的事情。

    当时思想论战已经到了后期,苏咏霖发表文章对思想论战进行核爆式攻击,已经将思想论战的局面控制住了,没有让这场思想论战引起复兴会内部的分裂。

    他再一次用共同矛盾弥合了分歧,顺带着打击了一波陈腐的封建思想,伴随着妇女部的站稳脚跟,复兴会的先进性和革命性进一步提升,这是苏咏霖愿意看到的事情。

    与此同时,江南经济进军也在不断的推进之中,市舶司重开贸易也就在眼前,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稳妥的进行。

    而就在这个档口,川蜀宋臣又在川蜀搞事情,重立宋国,搞了一个【蜀宋】政权,在成都建立朝廷,拥川蜀之地对抗明国、江南国。

    他们以在蜀地做官宗室官员赵不息作为皇帝,撑起了一个门面,自称是南宋的正统继承朝廷,让已经死掉的赵昚做太上皇,让跪在岳飞塑像前忏悔的赵构做无上皇。

    架势十足。

    “亏他们还能找到无上皇这个称呼,我记得好像过去的历史里面,唯有北齐后主高纬这一个无上皇,还是仅仅只做了四天的无上皇,这都能给他们找出来。”

    苏咏霖翻阅了唐人所作的《北齐书》,找到了无上皇的称呼来源,对此感到很有趣。

    他对前来参加会议的官员们笑道:“不知道赵构和地下的赵昚知道他们的身份地位得到了抬升,会不会很高兴,他们的身份地位又提高了。”

    “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滑稽戏罢了。”

    孔茂捷对此感到十分不屑:“一群筹备丧礼的人不甘心,请来一群江湖骗子,妄图给尸体招魂,让尸体回魂,尽管如此又能怎么样呢?回来的不过是残缺的魂魄罢了,难道还能复生吗?”

    辛弃疾详细看了看天网军和齐鲁兵团的报告之后,倒是感觉问题没那么简单。

    “其他人暂且不说,吴璘堪称岳飞、吴玠等人过世之后南宋的第一名将,他善于统兵,能守能攻,当年就可以和尚未堕落的金军打的有来有回,经验丰富,绝非易与之辈。”

    不久之前前往关中调研关中明军训练情况和川蜀宋军防御态势的参谋总部副长马维英支持辛弃疾的看法。

    “吴璘统领宋军在川北镇守数十年,川北地区到处都是他们修缮的防御工事,这些防御工事依托山体,居高临下,非常难以应付,而且川北山路崎岖,蜀道难行,车骑将军炮尚且难以行动,更别说大将军炮了。

    我军若要从川北进攻蜀地,大将军炮是派不上用场的,车骑将军炮或许能够使用,但是行进速度一定很缓慢,对于后勤的压力也一定会很大,这不利于我们的行动。

    之前我前往川北实地考察,然后做了一番测算,若要出动齐鲁兵团主力从北往南进攻川蜀,正常情况下,三个月可以攻破川北防线抵达成都平原就算是进展顺利了,稍微有所阻碍,则要延迟一至两个月。

    这段时间耗费的军费和物资绝对是巨大的数字,关中这些年的储备前后支援过河西兵团建成、黄河修缮和河南兵团南下,数量已经不多,若要再次用兵,就必须要调用其他地区的储备支援。”

    马维英看向了苏咏霖:“之前的所有报告我已经交给了主席,主席都看过了。”

    “嗯,我都看过了。”

    苏咏霖点头道:“这些年大明用兵的次数不多,但是大工程特别多,很多物资都用在了工程上,尤其是米粮储备,更是大规模用在了工程上,只靠关中显然不能独自供给大军出动。”

    另一名参谋副长周翀有些意外。

    “主席难道真的准备这个时候就南下川蜀吗?河南兵团刚刚南下不久,江西兵团也才建立,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大明的战略储备不足,强行南下进攻川蜀,恐怕常规储备不足以支撑吧?”

    周翀看向了枢密使孙子义。

    军队后勤大管家孙子义点了点头。

    “除非将目前辽东、河北、河东三地的军需储备调往关中,才能支撑关中大军半年所需,尽管如此,这三地的储备也不多,时间要是再长一些,就要动用非常规储备了,那就需要财政部提供帮助了。”

    按照大明的规矩,枢密院作为后勤部门,是可以管控全国各地的军需仓库、掌握一批专门提供给军队使用的军需物资的。

    这部分物资和财政部掌控的民用储备物资是分开来的,各自有各自的额度,军用或者民用,每笔账都算得很清楚。

    早些的时候这一切还是混在一起的。

    但是洪武四年以后,为了让军队用钱更加便捷,也为了减轻林景春领衔的财政部的工作量,稍微缩减一下财政部的工作范围,苏咏霖开始设置军需仓库和军需资金。

    军需仓库和军需资金都是枢密院在管着,一般来说若是军队行动,枢密院负责提供军队的后勤,动用的是军需仓库,和财政部控制的国库、民用仓库系统不在一起。

    定下这个规矩之后,办事的规矩就变成了每年税季之后苏咏霖都召开军需会议,把枢密院和财政部的人拉过来开会,商讨今年的军需费用额度,互相签字认定。

    然后财政部审核拨款,款项给到枢密院,之后就和财政部没什么关系了。

    军队行军征战如归需要用到钱粮,主要就是从军需系统里面拨付,主要后勤工作也由枢密院承担,与正常民用系统分离开来。

    所以眼下的事情就是枢密院的事情。

    但是很显然,如果这场战争现在就发生,财政部必然要入场提供支援,动用特别经费。

一千一百九十五 孙子义对政治不感兴趣

    在当前的规则下,枢密院拿到钱之后就开始安排枢密院控制下的军工系统对军队的需求进行回应,拨付军饷和军需物资等等。

    军队的一切需求都向枢密院提出申请等待回应,与民用系统分割开来。

    所以在军队领域之内,财政部是不参与的。

    苏咏霖有这样的想法和做法也是因为考虑到之前数年间多有挪用民间款项向军用领域投放的事情,以至于财政部的工作想要开展起来难度颇大,财政部对此多有看法。

    且让财政部过多涉及军队内务,与军方人士产生关联,甚至出现一些连结,那也不是苏咏霖愿意看到的局面。

    军队就是军队,民政官就是民政官,二者还是不要过度联系在一起的好。

    因为这个原因,苏咏霖设立了军需会议这一环节。

    每年大家聚在一起开个会,确定这一年度的军队费用,然后财政部将这一年度的军需预算费用直接给到枢密院,接下来的事情枢密院去负责,财政部直接脱离这部分涉及到军队的工作,全面投向民用领域的工作。

    林景春对此没什么看法。

    孙子义倒是觉得压力山大,私下里找苏咏霖谈过这个问题,认为自己的才能恐怕不足以承担那么重大的使命。

    但是苏咏霖则表示这个责任枢密院迟早要担负起来,孙子义迟早也要做这件事情。

    身为枢密使,我信任的人,你可不能畏缩、推卸责任啊。

    因为这方面的事情,孙子义安排了整个枢密院一百多名官员奔赴财政部,请林景春安排人给他们开了一个特别补习班,学习相关的财务管理知识,孙子义自己也跟着上了一阵子的课。

    后续苏咏霖则是把军工系统在内的一系列国有经营部门划归枢密院掌控,除了武器锻造工场之外,还有位于草原上战马饲养部门。

    大明三大养马场——燕山马场、辽东马场、河西马场,这三大马场也划归枢密院管辖,直接对接大明骑兵部队。

    至此,军队体系和财政部体系剥离开来,互相之间不再负责,而是直接对国家负责。

    因为责任陡然加重,孙子义劳心劳神,最忙的时候连着一个月没回家,留在枢密院里白天黑夜的学习,还号召枢密院内的官员一起向专业人员学习专业知识,不能懈怠,不能偷懒,办坏了事情就要受处分之类的。

    反正他的态度的确非常端正。

    之后的事实也证明,在整个明国朝廷高层内唯一一个非复兴会员的孙子义能够坐稳这个枢密使的职位,绝非偶然,或者是什么他当初和苏咏霖平起平坐的地位之类的。

    对政治问题充耳不闻、对实际事物埋头苦干的为官态度也非常重要。

    孙子义对政治不感兴趣。

    不管是之前做燕云军队的一把手还是后来做枢密使,孙子义从来不曾发表过任何针对朝政的政治意见,对于朝廷的政治动向也从来不公开发表言论。

    任何人问他他都闭口不言,或者打个哈哈带过去。

    要是什么地方出现政治争论,他会退避三舍,或者直接退到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角落,直接发动自己的隐身技能,失去一切存在感,让激烈争论的人们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苏咏霖倒是问过他有没有想法加入复兴会,若是有的话,他可以做孙子义的推荐人。

    孙子义想了想,摇头回绝了。

    “或许这样对我有些好处,但是我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理论,对此也没什么兴趣,在我看来,做官就是做官,做事就是做事,做人就是做人,我对政治不感兴趣,我只想做好我该做的事情。”

    孙子义说的倒也是实话。

    明国建立之后,苏咏霖有意任用孙子义的家人做官,一开始孙子义接受了,后来随着风声渐紧,察觉到问题所在的孙子义便让族人全面退出官场、军队,全面回归老家务农,不要到中都来,也不允许他们在老家闹事。

    后来孙子义做了枢密使,成为朝廷重臣,大权在握,苏咏霖再提议让孙子义挑选子弟进入朝中或者军队做官,也被孙子义回绝,依旧要求子弟在老家读书、务农,不得生事。

    大清洗行动期间,感受到了莫名的紧张氛围,为了配合苏咏霖的政策,孙子义果断交出了家中多余的土地和房屋,除了留下一支族人照看祖宅之外,把剩余族人全部接到中都安置。

    孙子义严格约束他们,不允许他们参加任何政治活动,不允许谈论任何政治话题,用自己丰厚的俸禄给他们过日子,接着就安排族中子弟报考进入创办不久的中都理工大学。

    他得知苏咏霖对科学技术发展极其重视的态度,便打算培养家族子弟向着科技领域发展,避开政治领域,有空的时候还亲自监督、考察族中子弟的学习成果。

    这一点,倒是和苏咏霖的老丈人赵作良所做出的决定一样。

    本来苏咏霖建议赵家子弟向法律方面发展,做律法官员。

    但是赵作良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尤其是大清洗之后,赵作良便要求赵氏子弟全面退出政治领域,子弟全部进入中都理工大学学习研究科技。

    不知道是不是参考了赵作良的行动方桉,孙子义也让自己家族的年轻子弟进入中都理工大学学习理工科知识,将来走科技研究的道路,不让他们沾染和政治相关的问题。

    苏咏霖尊重孙子义对政治的疏离态度,没有强求孙子义加入复兴会,也一如既往的信任他,将枢密院的职权托付给他,他也兢兢业业,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

    所以眼下孙子义做这个职位算是非常成功的。

    洪武三年之后,孙子义成为朝廷高官中唯一一个非复兴会员,还执掌军队后勤大权,地位非常重要。

    所以有人提出过对孙子义身份的担忧,建议苏咏霖把孙子义调任闲职,换一个政治上可靠的复兴会员执掌枢密院后勤大权。

    但是苏咏霖表态支持孙子义,认为孙子义做枢密使做的很成功,没有犯错,为了政治身份而打压一个有功之人,不是革命者应有的态度。

    事实上从洪武三年大清洗之后,复兴会从暗地里全面转移到明面上活动,全面占领朝中重要职位,已经成为事实上主导明国国政的主体政治力量。

    不过朝中也并非只有复兴会员,也有通过科举做官的大量非复兴会员。

    他们在大清洗之后对朝廷一度怀有担忧,怀疑朝廷在此之后会完全以是否为复兴会员来考察官员和提拔官员,因此对于加入复兴会甚至怀有一种焦虑感。

    而苏咏霖全面收紧了进入复兴会的名额,提高要求,使得加入复兴会具有了相当的难度。

    在此时期,正是因为孙子义的存在和频频露面主持枢密院工作,才让这种焦虑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和。

    孙子义还为此隐隐成爲了朝中非复兴会员群体的精神支柱。

    硬是要说朝中有些什么人和孙子义关系不好,也只能说是财政部的人。

    因为枢密院是要钱的祖宗,财政部总是掏钱的那个。

    掏钱的面对要钱的,总归是不太爽的。

    “只能坚持半年吗?”

    林景春南下之后,留守中都的财政部负责人是右侍郎柴元明。

    此时他面露不满之色,开口道:“孙枢密,去年军需会议我记得已经给你们留足了战争所需了,就算南下战争耗费颇大,历年军需积蓄加在一起,怎么也不止军队半年所需吧?”

    孙子义无奈的笑了笑,摊开双手,温和的回复。

    “只是一场南下战争当然不至于,但是去年年中黄河险情的时候,财政部临时借调了山东、河北二行省的军需仓库,几乎搬空,那可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柴侍郎忘记了吗?”

    “……确有此事,不过此事非我经手,我不太清楚到底用了多少,居然搬空了吗?”

    柴元明看向了苏咏霖,开口道:“主席,若是如此的话,我觉得此时此刻发起南下蜀中的作战并不妥善,黄河工程已经到了最紧张的时候,而且每年黄河险情都不小,耗费物资钱财远超想象。

    更兼今年南下作战,新增加的兵团需要大量财政支出,新建立的几个行省也需要不少财政拨款恢复生产建设,正是用钱的时候,现在再次发起战争,实在不是正确的选择。”

一千一百九十六 禁止蜀锦贸易

    柴元明的表态意味着财政部并不支持当下就发动入蜀作战,这是很重要的表态。

    而对此,苏咏霖持一样的态度。

    花钱的地方太多,川蜀一旦拿下花钱的地方会更多,会给明国的财政带来巨大的负担,苏咏霖并不想这样做。

    而且现在南下,吴璘的抵抗会非常激烈,若是能用特殊手段削弱吴璘的抵抗力量或者干脆摧毁吴璘的抵抗力量,岂不更妙?

    “这个我是知道的。”

    苏咏霖点了点头:“现在进攻川蜀当然不明智,而且我们也没有必要现在动兵,川蜀是困龙之局,只要打不出来,他们会自己把自己困死,只需要断绝蜀地内外商路,效果不会比直接动兵差。”

    “断绝商路?那……蜀锦呢?”

    柴元明开口道:“蜀地最有名气的除了一些茶叶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蜀锦了,而且很多番邦客商所需要的也是蜀锦,如今正是我们掌控市舶司的时候,若是停止蜀锦供应,恐怕不太合适吧?”

    这就是最重要的破局之点。

    这就是苏咏霖的目的。

    “要不然呢?这种情况下,财政部进入蜀地接收蜀锦织造庄子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继续和他们做生意,只是资敌而已。”

    苏咏霖摇头:“番邦要蜀锦,就告诉他们现在没货,用别的顶替一阵子,等咱们腾出手来收拾掉川蜀之地,再给他们蜀锦,好货不怕晚,蜀锦他们做不出来,必须要买我们的。”

    “明白。”

    柴元明想想,又问道:“那么现在关中、河西和川蜀商人之间茶马贸易……”

    “一时会有些损失,但是我们底子厚实,他们底子薄,坚持不了多久,这部分贸易损失终究是个小数字,牵扯到一些人的话,让他们打报告上交财政部,财政部派专员前往核实,而后由朝廷酌情弥补,前后时间不会很长。”

    “明白了。”

    柴元明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关中那种规模的商业贸易,对财政部来说确实只是一个小数字,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情。

    打一场全面战争当然要把财政部搞到元气大伤,但是只是一场小规模的经济战争,财政部扛得住。

    打经济战看的就是谁的血条厚实,或者谁有更多的补血渠道,这一点大明有很多,还有极其广阔深厚的农业基本盘作为蓄水池。

    而川蜀却没有什么。

    他们有的只是虚假繁荣的商品经济,一旦被封锁经济通道,蜀地商品卖不出去了,蜀地民怨沸腾,能搞死他们。

    对于江南伪商品经济的脆弱性,柴元明这个财政部二把手是非常了解的。

    几年前为了戳破这种虚假繁荣给农业生产带来的问题,大明也经历过一次不大不小的经济危机。

    好在这些都是过去式。

    眼下大明已经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大明的经济基本盘已经稳固且十分厚实,任何国家想和大明搞经济作战,面对大明庞大的农业基本盘那都是有心无力。

    就眼下川蜀之地的经济形势,就算是诸葛亮再世,如果蜀锦贸易被封锁,他也找不到破局之法。

    当年面对着刘备死后季汉损失惨重元气大伤的局面,诸葛亮说了一句话——【今民困国虚,决敌之资,唯仰锦耳】。

    蜀锦是三国之中的硬通货,不管是魏国还是吴国,他们的统治阶级对于蜀锦的渴求是非常庞大并且无法抑制的。

    高官显贵们需要蜀锦装点门面彰显身份,需要用蜀锦来体现自己与他人的不同,需要蜀锦做衣服做被褥做披风做一切,甚至蜀锦也能当钱来用。

    曹丕甚至为此专门下诏劝诫官员不要购买蜀锦,说这样做就是在资敌,就是在危害国家利益。

    但是一点用也没有。

    士族高门和地方豪强为了彰显身份、满足自己的欲望,对蜀锦这种高档硬通货该买还是买,曹丕越是劝阻,他们买的越快活。

    反正死的也不是他们的人,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止他们用蜀锦装逼。

    靠着蜀锦,诸葛亮打了一场漂亮的堪称奇迹般的经济仗。

    他直接把季汉的直百钱和蜀锦挂钩,规定任何人和团体都只能用直百钱购买蜀锦,由此稳定了直百钱的面值,给了市场以庞大的信心。

    直百钱在刘备去世之前是以刘备本人和季汉政府的信誉作为支撑的,否则一枚直百钱只有四五枚五铢钱的重量,无论如何也无法当做一百枚五铢钱来使用。

    刘备死后,直百钱信誉大跌,几乎不能使用,季汉政府财政顿时陷入枯竭的境地,而在这危难时刻,诸葛亮这一手稳住了直百钱作为一种信用货币的存在,直接扭转了季汉濒危的财政局面。

    蜀锦和直百钱挂钩,要买蜀锦必须要用直百钱。

    吴魏两国怎么获得直百钱?

    用一百枚足色五铢钱或者一百枚五铢钱等值的季汉政府认可的货物来换。

    每交换一枚直百钱,季汉政府含泪血赚九十六枚五铢钱。

    这不仅稳住了当时季汉政府岌岌可危的统治地位,还为之后南征孟获、北伐关中奠定了经济基础。

    经济稳定了,诸葛亮手中有钱了,那么季汉这个政权就稳定了。

    因为吴魏两国统治阶级对蜀锦的渴求而使得堪称战略物资的蜀锦不能被封锁贸易,所以曹魏没能成功打击季汉的经济,也无法困死季汉,反而还在连年征战中不断爲季汉输血,可谓资敌界的表率。

    季汉直百钱不仅在季汉国内流通使用,在曹魏和孙吴国内也是响当当的通行货币,三国之间因此实现了货币的流通,季汉噶韭菜噶的不要太快活。

    诸葛亮凭什么能用一州之力抗衡曹魏甚至还能反攻五次?

    因为他真的有钱。

    他的钱哪里来的?

    大部分都是曹魏给的。

    等于曹魏花钱请诸葛亮来攻打自己。

    我打我!

    谁能做到?

    苏咏霖举起双手投降,放弃这方面的竞争,退出这方面的赛道。

    因为他是真的做不到。

    他的政权对蜀锦无感。

    之前有限度的做蜀锦生意主要还是想要在南宋和西夏、草原之间当二道贩子。

    西夏和草原上的贵族们喜欢蜀锦,需要蜀锦来装点门面,在其他贵族面前给自己撑面子。

    明国垄断了双方商路,当然也想进一步做中间商,赚个差价,所以才搞起了这个贸易。

    而整个中都朝廷内部除了完颜亮时期积攒下来的蜀锦之外,整个六年都没有购进过哪怕一匹蜀锦来用。

    苏咏霖本来想用蜀锦给赵惜蕊做几身衣裳,也被赵惜蕊用【大明刚刚建立需要勤俭节约】为理由拒绝了,那之后蜀锦就更没有什么卵用了,全被苏咏霖卖给草原部落换马匹去了。

    明廷目前对蜀锦的定义是可以赚钱的东西,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想法,朝廷的任何官方行动也没有使用到蜀锦的地方。

    说到底,喜欢蜀锦的统治阶层被苏咏霖成规模的消灭掉了。

    而苏咏霖猜测,川蜀官员之所以敢于拥立一个皇帝公开和明国还有江南国对着干,除了对临安朝廷背叛宋皇室的愤慨以及恐惧,接下来的依仗估计就是蜀锦的生产和拥有。

    他们估计也是知道当年诸葛亮靠着蜀锦赚军费干曹魏的故事,所以觉得只要掌握了蜀锦的生产和销售,不怕不能拿捏明国和江南国。

    蜀锦贸易只要继续做下去,他们必然不会担心没有钱用,而只要有钱用,他们就能继续为所欲为,可以继续练兵、征战。

    但是如果蜀锦贸易被断绝呢?

    如果整个川蜀的贸易都被断绝呢?

    会有人代替苏咏霖收拾这个莫名其妙的蜀宋政权的。

一千一百九十七 川蜀的经济危机

    统一了共识之后,中都朝廷定下了一个基调。

    即对江南国的请求予以否认,并且要求江南国配合明国实行对蜀锦的销售禁令,全面停止对蜀锦的采购,直到蜀宋政权倒台、川蜀之地重新恢复正常为止。

    说实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沉该和临安朝廷一度认为这不太可能。

    因为蜀锦这种东西别说外国人,自己人但凡有点身份,也没有不喜欢。

    这东西有钱人还不一定能买到。

    因为没有一定的身份,你都不好意思穿上来彰显自己的身份。

    穿上蜀锦制作的衣服、使用蜀锦装点门面,不仅意味着家里有钱,更意味着权势和地位,这是在社交场合彰显身份满足虚荣心的最佳手段。

    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多年积累出强大口碑力量的蜀锦不仅有外销的强大力量,也有内销的强大力量,属于内外通吃的绝对硬通货物,用它当财物当钱用都有很多人愿意使用。

    忽然说要暂时断掉蜀锦贸易,这……这简直太好了!

    沉该一早就想这样操作了,但是就担心明国不愿意,结果明国居然愿意!

    其实这一波赵不息在成都登基,损失最大的就是明面上操控蜀锦生产的临安朝廷还有暗中操控部分蜀锦织造庄子的临安朝中高官。

    临安朝廷在成都有成都锦院这个国营工场专门织造最高端的蜀锦,大部分是皇家享用,少部分流出宫廷,那价值完全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朝廷部分高官也掌控了一部分蜀锦的织造,部分他们自己享受,部分直接售卖出去,内销或者出口,都有大把大把的人追着要。

    那真是含泪血赚。

    随着赵不息的登基,所有川蜀之地的蜀锦织造庄子院子全都被赵不息宣布收归成都朝廷所有,成为成都朝廷直接掌控的第一笔正式财政来源,将为成都朝廷源源不断的提供大量钱财。

    临安朝廷和临安高官显贵们损失惨重,无不骂娘骂的面红耳赤,就差没有提刀杀向成都把赵不息挂上吊杆鞭尸一百万次了。

    沉该和朝廷中人商量的时候就提到过要限制蜀锦贸易,打击成都朝廷的经济来源,但是他们担心江南国这边封锁了,明国那边不乐意。

    结果明国居然也愿意封锁——难道他们对蜀锦也没什么需要吗?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对蜀锦的市场封锁就将获得通过,江南江北协力,把蜀锦封死。

    就算不能完全封死,就算还有走私的家伙存在,但是只要官方渠道给它封死,绝对能重创蜀锦产业,重创成都朝廷的经济命脉。

    不仅如此,苏咏霖还要求临安朝廷配合他,从现在开始对蜀中进行物资禁运,对成都朝廷进行最强的经济封锁。

    具体行动方式就是从粮食到铁器到布匹到其他一切蜀地需要从外面购买的物资全面禁运,且封锁蜀地内外交通,陆路水路一同封锁,任何可以进出蜀地通道全部封锁。

    北面和东面大明就能进行封锁,绝不让川蜀之地的一个人通过。

    而稍微南边一点的位置就要靠江南国了。

    如此一来,成都朝廷会自己把自己给困死,内乱会比外敌更加可怕,蜀中民众会自发组织起来,反抗这个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的朝廷。

    如果当年诸葛亮没能让蜀中百姓吃饱肚子,蜀中百姓也绝对不会愿意花费那么大的代价养一个土朝廷、土皇帝,甚至还要出人命去配合他们的北伐政策,他们会起义。

    同理,如果成都朝廷不能让川蜀民众吃饱肚子,会有人揭竿而起和成都朝廷激情对线的。

    正式的禁令就从洪武六年四月开始。

    说老实话,明国和江南国可能会通过军队的物理手段实行物资禁运、蜀锦封锁以应对成都朝廷的建立这种事情,成都朝廷不是没人提过,但是没有得到重视。

    因为首先长期形成的惯性让大家普遍认为蜀锦是全天下最硬实的硬通货,没人不喜欢,只有人得不到。

    当有人提出明国可能针对蜀锦做点什么的时候,就有人拿出了当年诸葛亮的例子,认为蜀锦质量过硬,没事,就算他们的朝廷想要封锁,架不住有钱人想要。

    三国之间打出狗脑子,可是统治阶级不还是照样买蜀锦?

    只要贵族统治阶级想要,再怎么封锁都没用。

    他们没料到的是,明国没正儿八经的有钱人,而真正有钱的,也是真的不需要蜀锦。

    所以明国直接用军队把北面和东面的蜀道给封了,断绝蜀锦贸易,放弃全部订单。

    江南国控制区也一起配合明国,放弃全部订单,禁止一匹蜀锦流出川蜀。

    明军的军事进攻没来,经济进攻却已经悄然而至。

    靠着蜀中的农业,一时间蜀中绝对不至于没饭吃,绝对不至于饿殍遍野。

    但是蜀中上了规模的商业却会因此陷入巨大的危机却也是真的,上了规模的工商业人口会面临大规模失业也是真的。

    洪武六年五月,赵不息登基之后两个月,成都十八家私人经营的织锦院宣布停工。

    不做了,再做下去没有意义了。

    继续做,就要给机户们开工资,但是卖不出去产品,就等于是在做慈善,私人商家没那么好的情操,直接关门歇业止损。

    再过几天,成都朝廷掌控在手的成都锦院也宣布停产。

    也不能继续做下去了,再做下去本钱都要赔光了。

    接下去陆陆续续的公家或者私人经营的织锦院宣布停产,不再生产丝绸。

    生产方还好,他们不会没饭吃,损失一笔,日子暂时还能过下去。

    但是靠着制造丝绸赚钱过日子养家煳口的机户们就惨了,不开工就没收入,没收入就没饭吃。

    成都的物价水平没有临安那么高,但也不低,机户们也就稍微比月光族好上一点儿,手中也没有太多的存款,眼瞅着坐吃山空不是个事儿,他们也被逼无奈着出去找事情做。

    然而不仅仅是机户们面临危机,整个川蜀之地的工商业从业人员都面临等级不同的危机。

    最早受到这一波经济封锁衝击的就是机户们,紧随其后就是做那些将川蜀之地的土特产送到川蜀之外做生意的商人们受到了冲击。

    有的运气好,没有被封锁的明军抓起来,货物是没了,人还在。

    有的则是连人带货物一起给带走了,人货两失,这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这些商人一般都是有点实力的商人。

    背靠大树做生意,下面也雇佣了不少店面活计、商队伙计、护卫、账房先生等等之类的职业从业人员。

    现在生意做不下去了,这些人还等着开工资过日子,那多一天都算是赔的。

    所以这些职业从业人员紧随着机户们之后就被开除、清退。

    有点良心的主家还给点钱给他们当路费回家,没良心的直接扫地出门,啥都不给,让他们直接滚蛋,也不管他们身上有没有钱。

    一时间,成都街头出现了数量较大的失业人群。

    他们唉声叹气心情惶恐,不知道明天在什么地方。

一千一百九十八 起义是必然的

    一支商队倒霉背后往往是一整个商业小团伙的倒台,一个商业小团伙倒台,意味着几十号人乃至上百号人的生计成了问题。

    做不了商业了,那就只能回归农业混口饭吃。

    家里有土地还算是幸运,还能回家做农活,有口饭吃,家人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自家血亲饿死,一人挤出一口粮食给他吃,人就活下来,问题就能延后解决了。

    可事情往往没那么简单。

    这年头安土重迁,能在家里做农活谁不愿意呢?

    能到城里面做活儿谋生的,往往是家里没有土地了,家里土地给强势的地主用各种手段抢走了,无奈之下只能拖家带口到城市里做小工赚点吃饭的钱。

    就这日子也是紧巴巴,一家人小心翼翼过日子,一文钱掰成两半花,能省一点是一点,扣扣索索的攒下一点点钱来,十分不容易。

    市场稳定的时候,倒也不至于吃不上饭,偶尔效益好的时候遇到有点良心的主家,还能赏点钱,那就能开荤吃点好的。

    然而市场一旦出现波动,问题就大了,没活做了,也就没了收入,吃饭也就有了问题。

    家里人少还能扛一阵子,家里人要是多,那真是要命,家里要是再有几个长身体的孩子,那更是要老命了。

    这年头也没什么低保概念,也没什么失业金保险金国家兜底福利,说是有各种救济设施,官府也吹的天花乱坠,但要真是有用,还会有那么多人被饿死吗?

    简单来说,那就是出了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扛着,上面人才不会管底下人死活。

    随着时间推移,成都府的失业人口越来越多,上街找事情做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市面上能做的事情却越来越少,招人的商家、大户人家也越来越少。

    越来越多的人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瘫在街道两旁,眼睛里全是浓的化不开的愁绪,完全不知道明天的路该怎么走,不知道下一顿饭在什么地方能搞到。

    然而这第一批失业人口的出现只是开始而已。

    随着明国与江南国对川蜀进行全面经济封锁的消息逐渐传播,川蜀内部市场受到了强烈冲击。

    被经济封锁,也就预示着无法从外部获得收入,所有商业行为只能内部循环,只能从内部进行商业活动,而内部商业消化能力终究是有限的,商品生产出来是要消费的。

    失去了经济流通和外部市场,没有实际生产力和消费能力支撑的虚假经济繁荣瞬间就被打回了原形。

    最先倒霉的也就是最繁荣和最依赖外部市场的丝织行业,一个经济封锁直接把丝织行业干死九成,大量从业人员失业或者即将失业,连一些经营规模不大的商家本家都面临破产危险。

    然后是城市里那些做工商业人口生意的小商家,小饭馆、街边行脚摊子之类的。

    他们做的就是城镇市民阶层的生意,而庞大的工商业人口失去了工作,没钱来照顾他们的生意了,他们的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随着经济封锁的消息进一步传播,越来越多的商家恐惧于生意不能继续下去,为了不亏钱,只能主动辞退店员关闭店面,停止经营。

    又一批失业人口出现了。

    城镇失业人口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没有生计,他们只能互相争抢少得可怜的工作机会,彼此之间拼命内卷,试图把其他人挤下去。

    尽管如此,机会还是越来越少,吃不上饭的人越来越多。

    于是,川蜀社会开始出现不稳定的迹象。

    对于这种情况的出现,苏咏霖早就预料到了。

    对川蜀商品经济的打击会让川蜀社会发生剧烈变动,短期来看会引发城市工商业劳动者也就是最早的无产阶级的反抗,长期来看必然会引起川蜀的农民起义。

    商品经济破灭之后无法获得足够资金的成都朝廷必然把手伸到土地上,而打击豪强大户的能耐他们是没有的,只能欺负自耕农。

    农民会躺平任由他们的剥削和压迫吗?

    起义是必然的。

    而这就是他要的成果,他要在川蜀重现当年赵玉成在江西的成功。

    明国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是军队吗?

    不是,是一套足以摧毁整个封建社会运转规则的全新思想理论体系,是可以埋葬这个陈腐世界的思想武器。

    有了这套理论和这把思想武器,人在哪里,组织就在哪里,组织在哪里,斗争就在哪里。

    就和当年江西的事情一样,虽然明国还不能直接派兵干预,但是他们可以做到成都朝廷意想不到的事情。

    在对成都朝廷发起经济封锁的同时,苏咏霖着手开始组织复兴会川蜀分部,他亲自着手挑选人才,准备给这个分部安排一些政工干部、军事干部和经济干部,该有的都要有。

    然后大家伙儿一起集中学习一下川蜀的具体情况,了解一下川蜀社会,等到了川蜀联系一下当地天网军密探,考察一下,就能快速形成战斗力,建立起战斗力量,建立根据地,开始发展壮大。

    其他都好安排,复兴会内部成熟的政工干部和经济干部一抓一大把,都有好几年的工作经验。

    不过在考察军事干部的时候,苏咏霖忽然想起来了一个人。

    “江西分部军务部副主任徐通现在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具体工作?”

    没错,苏咏霖想起了那个优秀且大胆的年轻人,徐通。

    要说赵玉成在江南西路的行动最大的收获是什么,那么自然是一个江西行省外加一个江西兵团。

    要说除此之外的第二个大收获是什么,那自然就是对人才的历练和提拔。

    其中最优秀最耀眼的就是目前担任复兴会江西分部军务部副主任兼江西兵团下辖毅勇军正将的徐通。

    江西兵团在江西行省确立之后也进行了改组整编行动,以原有的农民军为基础骨干,辅以重新征兵获得的优质兵员,改组为江西兵团。

    江西兵团和其余各大兵团一样,满编十万人,以三个整编军和一个兵团直属骑兵队组成,其中骑兵由中都方面组建之后归入建制。

    三个整编军由原先农民军四个师整编而来,分别是威远军、毅勇军和武卫军,其中徐通所在部队主要改编为毅勇军,他自己也因为出色的战绩被任命为毅勇军正将,同时担任江西分部的军务部副主任。

    苏咏霖一想到要派人去川蜀搞事情,立刻就想到了徐通这个搞事小能手。

一千一百九十九 他宁死也不要那种智慧

    在当时的江西,面对南宋军队的围攻,不仅能用劣势兵力打反攻,还能千里转战一路打到临安去,最后甚至全身而退。

    十几万宋军围着他几千人束手无策,甚至不敢靠近,以至于他大大方方从临安城下成功脱身。

    这份胆识这份果断这份大局观,无一不是上上之选。

    得知此事之后,苏咏霖非常欣赏徐通,从他身上看到了成为千古名将的潜力,于是在战后对他委以重任,悉心培养。

    现在有如此艰巨的任务的时候,苏咏霖也想到了他。

    稍微打听了一下徐通现在在做什么,苏咏霖惊喜的得知徐通现在就在中都。

    貌似是感觉自己在文化理论方面有些欠缺,感觉到自己还有些不足,所以在军队完成整编工作步入正轨之后,他就打报告要求到中都复兴会总部的干部培训班深入学习,弥补自己的不足之处。

    一个愿意强化学习本领的将军是一个有前途的将军。

    组织部方面允许了徐通的请求,于是徐通带着自己也看好的几个毅勇军内的军事干部和政工干部前往中都干部培训班充电深造,至今已经三个多月了。

    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上枕头。

    苏咏霖立刻派人把徐通喊到宫里,接见了徐通。

    “来中都三个多月,感觉自己的学识有长进了吗?最近除了在培训班学习,还读了什么书?”

    “除了培训班内的那些教辅资料之外,还读了一些历朝历代史书中的名将传记。”

    徐通笑道:“总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名正儿八经的将军了,手底下三万人的士兵需要我承担责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带着大家一起玩命了,所以必须要多学一些东西,政治上的,军事上的,都要学一学。”

    “这是应该的。”

    苏咏霖满意的点头道:“自古名将若想要成功、守功、终功,不仅要善于用兵,更要懂政治,一个不懂政治但是却非常能打将军,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你读哪些名将传记?”

    “我读王翦的传记,项羽的传记和韩信的传记。”

    徐通笑道:“还在江西山里的时候,赵主任就和我说过,这三个人是很有代表性的三个人,这三个人的传记以后有机会让我一定要读,还要深读,精读,读通了这三个人的传记,就能在一定意义上明白为将之道。”

    “这是我对玉成说的。”

    苏咏霖笑了笑,开口道:“我是拿玉成当弟子看的,所以我把我读书的经验和感悟都传授给了玉成,告诉他该怎么读书,读哪些书,其中这三个人的传记我觉得很有意思,一定要读,还要读懂。

    读懂了王翦,就知道了武将生存之道,读懂了项羽,就读懂了武将的毁灭之道,读懂了韩信,就读懂了武将的选择之道,我最早读书,也觉得这三个人的传记是最应该读的。”

    点了点头,苏咏霖看向了徐通。

    “所以,你觉得这三个人里面哪一个最值得你欣赏?”

    徐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看着苏咏霖。

    “我哪一个都不欣赏,我佩服他们的功业和用兵能力,但是对他们的为人和选择,我哪一个都看不上。”

    “哦?”

    苏咏霖笑着问道:“为什么?常人来看,都会选择欣赏王翦。”

    徐通摇了摇头。

    “照常理来说,王翦是三人中唯一善终的,常人都会欣赏王翦,但是为了存活也好,为了个人欲望也好,将属于国家或者是民众的财产划归自己名下,以牺牲民众福祉的代价为自己和子孙后代争取福祉。

    在我看来,这终究是错误的,有人说王翦是聪明的,也是懂政治的,但是这种为了保全自己而牺牲百姓利益的政治智慧,我宁死也不愿意要。”

    苏咏霖闻言顿了顿,才笑着问道:“那韩信和项羽呢?”

    “他们两个都像是把全部的智慧都放在了打仗上,而在其他地方都有极其致命的缺点。”

    徐通皱眉道:“项羽勇而无谋,刻薄寡恩,过度相信武力能够摧毁一切,忽视了人心的重要性,从而失去了人心,被刘邦孤立,最终兵败乌江之畔,成为后人的经验教训。

    韩信用兵如神,在战场上十个刘邦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轮到其他事情却极其优柔寡断,想做大事又不敢,安守富贵又不甘,模棱两可,不上不下,最后死于妇人之手,实乃是笑柄。”

    “听起来,你对这三个人都很不喜欢。”

    苏咏霖背靠椅子,看向了徐通,笑着问道:“这三个人已经是非常优秀的名将了,你对他们都很不喜欢,那么古往今来,又有谁能够满足你对于名将的要求呢?卫青?霍去病?刘裕?李靖?李绩?”

    “苏咏霖。”

    徐通盯着苏咏霖,开口道:“古今名将,唯一能让我心服口服甘拜下风的,就在我的面前。”

    苏咏霖还真没想到徐通脱口而出的是自己的名字。

    他哑然失笑,伸手指了指自己。

    “我?”

    “对。”

    徐通点头:“古往今来,堪称名将,又在个人品行和政治操守上让我甘拜下风的,唯有您。”

    苏咏霖顿感有趣。

    “你的选择的确让我意想不到。”

    “这并不奇怪,您难道不算是名将吗?”

    徐通摊开双手笑道:“千人起兵,短短三年就把拥兵数十万的偌大金国推翻,期间未尝一败,屡次逆风获胜,创下堪称神迹的战绩,以至于天下人都把您看作是天上人下凡,您的战绩就算放到整个华夏历史之中,也是独一档的。”

    “我有那么厉害吗?”

    苏咏霖给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样说起来,我已经脱离一线战场很久了,很久都没有带兵了,我现在可不是一个将军,只是一个处理政务的人。”

    “不管您自己是怎么看的,我从来也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不认为您是个独一档的名将。”

    徐通笑道:“而且更为特别的是,您没有用这份独一档的能力为自己谋取什么利益,而是竭尽全力为全民谋取福祉,您所有做法的出发点都是为百姓谋取福祉,并且成功了,只这一点,就足以让您超越所有古代名将。

    他们或许是为了自己的千古名声而作战,或许是为了功名利禄而作战,或许是为了回报提拔自己的恩人而作战,但是没有谁是真正为了民众而作战的,所以值得佩服的只有他们的用兵之术,从来也没有其他。”

    苏咏霖沉默片刻。

    当初他指导赵玉成读书的时候,赵玉成也对他说这几个人他都不是很欣赏,总觉得这几个人对于当今的局面都不是很合适。

    于是苏咏霖告诉他,这三个人是革命者都不应该去学习的。

    王翦是忍让和妥协,项羽是冲动和冒进,韩信是左右摇摆不定。

    这三个人身上的缺点都是革命者的大忌讳,读懂这三个人,就能看到革命者失败的三种原因和结局。

    当时苏咏霖还笑着告诉赵玉成,说他以后要是有什么欣赏的新人,也要把这三个人的传记介绍给他读,看看他能读出什么来。

    唯有看穿这三条路线的彻底失败,才能看出一个革命者的操守和决心。

    他们不再是封建将领了,他们不需要有什么愚昧的忠君之心,他们需要从中汲取的不单单是军事智慧,更有政治教训。

    现在看起来,赵玉成看重的那个新人就是徐通,而徐通也没有辜负赵玉成的期待。

    “原来你是这样看待这件事情的……所以,在你看来真正的名将不仅要在军事上有造诣,还要有足够的操守?”

一千二百 革命才是最大的公平

    对于苏咏霖的疑问,徐通把话说得很透彻。

    “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个人若是没有为国为民之心,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功业和子孙后代,就算再怎么能打,也不会让我感到敬佩。

    古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若仅仅只是战场,那无可厚非,战争不可能不死人,但若是用无辜之人的性命铸就自己的功劳,那这种功劳我是绝不会要的。”

    苏咏霖想了想他所知道的古今名将的征战经历。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总结的实在是太精辟了,但是话又说回来,若仅仅只是战场上的厮杀,那么阵亡就是不能避免的事情,再优秀的将军也不能避免自己的部下战死。

    只是在其他层面上,对非战斗减员和战区平民死亡的事情若是控制不好,那么将军的功劳也就要好好的讨论一下了。

    比如某些灭绝人性之辈用战区平民当做军粮,那这种人功勋再大战绩再辉煌,也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苏咏霖统兵征战以来最感慨的就是这两句诗。

    所以他特别注重战地医疗保障系统,由此建立起来强大的明军后勤保障系统,不惜成本往里面砸钱。

    他很高兴徐通能产生这样的感悟。

    “所以,你也愿意用你的能力竭尽全力为民众谋取福祉吗?”

    “我会尽我的全力。”

    徐通毫不犹豫的点头。

    “好,那我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苏咏霖伸手指向了中都的西南方向,开口道:“川蜀的百姓需要你,在大明暂时没有多余的力量派兵进入川蜀作战的时候,我需要你成为第二个赵玉成,带着一支小分队进入川蜀,就地发展反抗武装,在敌人眼皮子底下战斗,你愿意吗?”

    “川蜀?”

    “对,川蜀。”

    苏咏霖点了点头:“川蜀之地出现了一个朝廷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徐通点头。

    “是的,我已经知道,川蜀宋人拥立一个新皇帝要对抗大明,简直是痴心妄想。”

    “话虽如此,我们也不能小看他们,我已经决定对他们进行经济封锁,这必将造成川蜀内部动乱,会引发民众的抗议乃至于起义,这对于我们来说是绝佳的机会。”

    苏咏霖开口道:“这个机会是我们发展壮大复兴会川蜀分部的重要机会,若是能够在川蜀内部发动民众抗击成都朝廷,效果可比我们直接派兵进入要好得多。

    所以我决定选派一支精干的干部队伍进入川蜀,进入川蜀之后,会有当地天网军的组织协助这支队伍,他们需要在敌人眼皮子底下发展壮大,坚持斗争,并且一直坚持到大军南下。”

    徐通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且露出了笑容。

    “这似乎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主席应该没有忘记我就是做这个事情所以得到提拔的吧?这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再一次的行动罢了。”

    “当然,不过江西没有吴璘,你现在去川蜀,要直接面对吴璘和他的军队。”

    苏咏霖笑道:“倒是和江西一样,川蜀也有相当多的山地和山民,有足够的可以让你们藏匿躲避敌人兵锋的地方,也能给你充分发挥自己能力的机会。”

    苏咏霖将一副川蜀地形图交给了徐通。

    “怎么样,你愿意去吗?”

    徐通接过了这份测绘较为详细的川蜀地形图,看了看。

    “我是一个复兴会员,复兴会交给我的任务,就是我的使命,我不会回绝我自己的使命。”

    苏咏霖笑了。

    “真的吗?你现在是江西分部的军务部副主任,以及一支军队的正将,地位很高,本来没有必要孤身犯险,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对你来说某种意义上并不公平。”

    “革命才是最大的公平,我的一切都是革命给我的,所以哪里需要革命,我就到哪里去。”

    徐通咧嘴笑道:“而且我相信我自己,就算现在暂时离职,将来我还能做到更高的职位,带领更多的军队!”

    “好样的。”

    苏咏霖拍了拍徐通肩膀,笑道:“我会力所能及给你安排支持,但是除此之外,你就要靠自己了,如何发展军队,如何发展根据地,如何在尚且弱小的时候对抗吴璘,全靠你自己。

    我会安排军队时刻威胁川蜀北部和东部,逼迫吴璘投入大量兵力防守,不能全力以赴对付你,你要抓住机会抓紧时间,竭尽一切可能在川蜀之地建立我们的根据地,这对大军南下之后的治理也有很大的意义。”

    “我明白。”

    徐通收起了地形图,站起了身子,向苏咏霖行了一个军礼。

    “属下绝不辜负主席的期待!”

    “务必小心。”

    苏咏霖给他的嘱咐不多,因为苏咏霖觉得徐通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战士了。

    对于一个成熟的战士而言,信任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放手让他操作,他一定会给苏咏霖带来巨大的收获。

    选定人选之后,复兴会组织部以最快的速度给徐通配备了完善的基础队伍。

    组织部给徐通安排了一批精干的政工干部、经济干部和军事干部,不仅如此,还从火器总局里面抽调了几个掌握相关技术的匠人纳入进去,准备让徐通等人入川之后自己找原材料打造火器部队。

    洪武六年四月中旬,苏咏霖在中都组建了复兴会川蜀分部。

    以徐通担任复兴会川蜀分部主任兼军务部负责人,以徐通的老搭档、毅勇军书记官周蔷担任复兴会川蜀分部副主任兼庶务部负责人。

    川蜀分部成立之后,各成员进行了最初的磨合与了解,然后就一起前往开封,并且进一步前往襄樊之地做准备,然后他们将在河南兵团与天网军的帮助下从山区进入川蜀之地。

    天网军会联络川蜀内的组织在另一头接应他们,带他们前往安全的地方,休整之后再进行活动的准备。

    他们需要通过天网军了解一下川蜀地区的内部情况,然后再考虑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发起行动。

    可以明确的是川蜀之地虽然有革命土壤,但是限于地理环境的封闭和道路难行,除了成都府一带,这里的人们似乎对明国革命都没什么了解,也不清楚明国的政治生态。

    所以和当初江南西路的情况一样,需要本地发生一些反抗朝廷的自发行动之后,复兴会组织才能见缝插针介入进去。

    而川蜀之地会发生针对成都朝廷的自发反抗行动吗?

    毫无疑问。

    这是当然的。

    面对明国发起的经济制裁所引发的经济衰退,成都朝廷并没有应对的措施。

    当初这样的情况一样出现在明国,商业金融泡沫破灭之后,明国一样有大量的城镇失业人口。

    但是明国经历了完整的社会革命,朝廷手里有大量的土地和粮食还有资金,足以将城镇失业人口安排回他们的原籍务农。

    庞大规模的国有农业土地成为了这场商业危机软着陆的最大依仗。

    苏咏霖在刺破虚假金融泡沫的同时,着手安排基层组织大规模转移城镇市民阶层回归土地,成功保护明国经济和局势软着陆,稳定了明国的基本盘,有惊无险的度过了这场危机,重新开始发展。

    如今明国农业生产总量连年攀升,商业金融破灭之后带来的影响已经被幅员辽阔的国土给充分的缓冲、消失了。

    但是成都朝廷有这个本事吗?

    没有的。

    如果他们的领导者是诸葛亮,那么成都朝廷说不定还能挺一两个回合,但可惜的是,千古只有一个诸葛亮。

一千二百零一 米骚动

    就当前川蜀地区的情况来看,川蜀本地的土地兼并情况也是相当的糟糕。

    大地主占据了绝大部分良田,而大量失地无地农民被迫进入城镇谋生。

    放在任何一个朝代这也是要出大事节奏,但是宋朝不一样,规模远超历朝历代商品经济给了这群失地农民一个活命的机会。

    放在川蜀当地,那就是规模庞大而繁荣的丝织手工行业恰好也需要大量人口充当劳动力,所以失地农民多少还有个去处。

    他们靠着做手工工作赚取工资,再从大地主们办设的粮铺中购买粮食养活自己,成为早期的无产者、工人。

    他们的生存依赖于商业活动,而南宋商业的本身也非常脆弱,所以当这种极度依赖外部出口的经济模式遭到经济封锁的打击之后,被虚假繁荣压制住的坏影响就爆发了。

    商业持续不下去了,没钱开工资了,失地农民在城镇里找不到事情做,又回不到土地上,没有收入,就要饿肚子,肚子饿了,什么坏事都能做出来。

    小偷小摸都算是有良心的人才能做出来的,那些本来就比较野的,现在已经是半公开的强盗了。

    从洪武六年五月到洪武六年七月,三个月间,仅仅是成都一地,就发生了盗窃桉一百六十次,抢劫桉七十八次,持刀伤人桉九十三次,聚众喧闹劫掠桉六十九次,共计造成人员死亡二十一人。

    成都官府对此头疼不已,官差们连轴转,抓捕持刀伤人的家伙,而对于数量更大的小偷小摸和抢劫,那就无能为力了。

    成都治安环境快速恶化起来,民怨沸腾。

    而这还不算最严重的情况。

    伴随着城镇工商业的大规模倒闭、关停和工商人口的大规模失业,至关重要的粮价开始悄悄上涨。

    乱世中最重要的不是钱,而是粮食。

    局势一乱,人们就开始大规模屯粮,而粮商们也会迅速发现发财的契机,立刻开始提高粮食价格,炒作粮食危机,借机大规模敛财。

    他们才不管什么国家财政危机,他们只要钱。

    危机的时候不敛财,还要在什么时候敛财?

    于是从洪武六年五月到洪武六年六月初,成都粮价上涨三分之一,民众怨声载道,失业的城镇市民阶层群情激愤,多次出现包围米店声讨粮商的情况,双方的对立情绪十分严重。

    民众怒斥粮商没有良心,囤积居奇,就知道赚钱不知道人命。

    粮商大怒,冷笑着说爱买不买,有本事进来抢,来一个他就报官抓一个,让这群刁民没好果子吃!

    双方对立情绪不断地累积,不断地增强。

    而在此期间,并没有任何官方人物出来疏导,粮食价格连连攀升,到六月底,粮价较四月份的时候已经翻了一倍。

    粮商们赚的盆满钵满,失业的平民们为了吃一口粮食几乎耗尽全部储蓄。

    于是,洪武六年七月初三,在成都粮价再一次上涨之后,成都城内出现了第一个被饿死的人。

    再到七月初六,已有二十多人被饿死。

    七月初八,一家六口人因为绝望而集体上吊自杀。

    七月初十,一百多快要饿死的人跪在成都最大粮铺面前求他们施舍一些粮食,被粮商喊来官府差役暴力驱赶,用木棍责打,当场打死十三人,场面一片混乱。

    失业者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七月十一日,一场一千五百多人的集体冲击米店事件爆发了。

    米骚动在成都出现了。

    米骚动发生的当天,徐通和川蜀分部的同志们刚刚抵达成都城才一个星期,正在通过天网军的成都关系网络对成都朝廷内部关系进行梳理,研究成都朝廷的组成部分与行事风格。

    而在此之前一个月,他们已经抵达了川蜀,和川蜀天网军的密探接上了头,位置是忠州临江县。

    川蜀天网军的组织是天网军第七行动组,组长徐武。

    他们在川蜀地区的发展还是不错的。

    第七行动组是根据天网军总部的指示从第二行动组分出一批骨干成员组织的。

    根据苏长生给他们定下的策略,最开始依靠组织提供的雄厚资金招募人手做船运生意,后面人手扩大之后就开始给当地官府送钱送好处,用钱开道,利用官府的拉偏架逐渐垄断当地船运生意。

    之后他们利用垄断生意赚来的钱在忠州购置大片领土,明里暗里收留了很多没有土地的流民来耕种土地。

    如此一面获得粮食出售赚钱,一面养活这些没有土地的流民,并且挑选优秀有资质的,对他们进行情报人员的训练,以此扩大天网军在川蜀的分支的力量。

    徐通和川蜀分部进入川蜀的时候,第七行动组的组长徐武直接动用船运力量把他们一路运到到了临江县的安全地区,并且给他们提供相当重要的帮助。

    包括川蜀地区宋军驻军的地区、数量、统兵将领、军队素质、各地官员姓名、家底、个人素质等等等等。

    基本上徐通想知道的消息,他都能知道,而且徐通还得知包括在成都朝廷之中,川蜀地区三分之二的州府、县府内,都有第七行动组的眼线定期给他们提供情报。

    简单来说,徐通等人想要在川蜀地区展开行动,军事行动也好,政治行动也好,已经开了全图的三分之二地区,且都是川蜀精华地区。

    徐通非常高兴,甚至都想要当场和徐武结拜兄弟了,反正两人都姓徐,还都是单字名,听上去就和亲兄弟一样。

    和徐武进行了一番交谈之后,徐通大致了解了他抵达川蜀的这个阶段川蜀地区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徐通决定到成都去一趟,看看成都是个什么情况,要是成都都因为这场经济危机混乱了起来,那么整个川蜀的大乱也就近在眼前。

    一番休整和准备之后,徐通等人一起前往成都观察,一路上也在不断考察川蜀地方的一些社会情况,等他们抵达成都入住专门为商人准备的旅店之后七天,米骚动爆发了。

    倒霉的成都朝廷还在那边想着要怎么富国强兵对抗明国和江南国的军事入侵,但是内部危机已经爆发了。

    面对着成都朝廷内部人员基本上没有任何准备的内部危机,成都朝廷的应对也是相当失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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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1158介绍:
1158年,即南宋绍兴二十八年。这个时代,四大发明已经改良完毕,运用在了社会生产之中,有纸,有火药,有科举,有科技,有发达的商业,有充足的人口,社会生产力远超汉唐。同样在这个时代,金国称雄中原,西夏盘踞西北,大理割据西南,南宋偏安一隅。大西北和中亚地区,西辽尚未失去恢复故国的理想。大草原上,蒙兀部缓慢发育,正在积蓄着足以颠覆世界格局的恐怖力量。如何在这个四分五裂的大争之世中找寻到一条能走向光明而非沉沦的道路呢?首先,当然不能对南宋报以任何形式的期待。启明1158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启明1158,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启明1158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