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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御炎     启明1158txt下载     启明1158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千一百七十二 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明国的土地政策让泉州的商人们猝不及防,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他们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第一次面对朝廷真正意义上维护底层民众的利益,以至于他们十分的不习惯。

    过去的朝廷都是更加喜欢和他们合作,一起赚穷鬼的钱,偶尔遇到一两个所谓爱民如子的清官不想赚穷鬼的钱,也没过多久就会被调走。

    因为这个朝廷的属性就是要和大户人家一起赚穷鬼的钱,正是所谓与士大夫共天下。

    然而中都朝廷却彷佛一个决然不同的异数,不要赚穷鬼的钱,偏要与他们这些大户为难。

    这就让商人们感到十分难受。

    此时此刻,他们大部分人的靠山已经完蛋了,那些赵宋宗室子弟是当中不少人的靠山,已经完蛋了,正是他们想着挣脱桎梏向上发展的时候,结果明政府却来了这么一招。

    发问的商人十分郁闷。

    “部堂,这……”

    “还有,土地不是一定可以申请到的,主要还是看当地的农业生产规模,如果当地有农民需要土地种植粮食,那么商人申请用地就要退避叁舍,土地供应主要向农民提供,只有农民申请之后多余的土地才会交付商用。”

    林景春咧嘴一笑,说出了商人们更加不太愿意听到的内容。

    “林部堂,这难道是……”

    “这是朝廷硬性规定,往后,所有商用土地都要重新评估,原先江南国的土地使用有太多不规范的地方,这一次都要全部理清楚。”

    林景春摇头道:“土地的首要任务是种粮食,种出足够所有人吃下去还有富裕能储存的粮食,而不是用作其他事情,吃饭永远是第一位的,我希望诸位可以理解,不要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商人们再次感到心头拔凉拔凉的。

    而这个时候,一些比较精明的外商也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个棕色头发棕眼珠子的外商举起了手,向林景春发问。

    “林部堂,您刚才说所有商用土地都要重新评估的意思是?”

    他的汉话倒说的挺标准,林景春听明白了,并且表示肯定的点了点头。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所有但凡不是用作种植粮食、蔬果等可以食用的农业用地都要进行一番评估,判断是继续使用下去,还是收回用作农业用途。”

    “那万一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给你的答桉也是肯定的。”

    林景春毫不犹豫的开口道:“就算是关乎到你们所需要购买的商品可能涉及到的商业用地,也必须进行评估,大明立国首要任务是保证没有人会饿死,达不成这个目的,大明宁愿不经商。

    你们要买的东西可能会在之后出现数量不如现在那么多的情况,价格可能也会波动,我希望你们做好准备,因为大明维护国民吃饱肚子权利的决心是不可能动摇的。”

    好家伙,这话都能说出来,看起来问题的确非常严重。

    一时间不管是本地商人还是外国商人,都露出了极为凝重的表情。

    明国的确不会乱杀人,所有政策都有前提,但是所有政策也都是冲着他们来的。

    且这些政策到底会不会执行、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也都是明摆着的。

    他们不由得开始怀念起了之前南宋统治他们的时候。

    南宋统治的时候,只要能搞到钱,农业算什么?粮食算什么?人命算什么?

    那才是他们最喜欢的黄金时代。

    可是眼下看起来,这一切都回不去了。

    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一样,如梦如幻,七彩斑斓,却转瞬即逝。

    啪嗒一下,没了。

    当然要没有,逆城市化和限制商业本来就是明政府的既定策略,将南宋过于虚假的商业繁荣所产生的金融泡沫拉回正轨,本就是这个时代该做的事情。

    没有足够的生产力生产出足够的商品,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就那么喜欢通货膨胀?

    千万别把重农抑商看做贬义词,古时候的重农抑商就等于现代政府通过操作把进入金融业的热钱逼回实体经济当中。

    当下的大明并不需要太过于发达的商业。

    发达的商业需要商品,需要足够的产能带来的足够的商品,没有那么多商品,钱只能变的不值钱。

    南宋商人们所拥有的商业用地大量侵占农业用地,很多良田都被用作种植经济作物而非粮食,朝廷和权贵官僚们赚的盆满钵满,白手套们也获利匪浅,但是那些需要吃饭的平民就惨了。

    南宋的海外贸易获利颇丰,会让统治阶级变得越来越富裕越来越奢侈,但是一文铜钱也落不到普通民众的口袋里。

    且大量土地、劳动力用来应付海外商贸,从事烧制瓷器、纺织丝绸、种植茶叶等等,正常的粮食生产也面临威胁。

    同时海外商贸换回来大量不能吃的货币进入流通领域,还间接推高了粮价,推高了平民的生活成本,平民们只能面对日益上涨的粮价和其他生活必需品的价格而欲哭无泪。

    这种情况在苏咏霖看来是不行的。

    中华大地上多灾多难,平均每五年就会迎来一次上规模较长时间的气象灾害,就会引发农业问题,若是风调雨顺的年景不能大规模储备粮食以备灾年使用,灾年必然会饿死人。

    引导人们务农是一点,无论何时都要保证足够的农业用地也是一点,两点都要抓,两点都不能放松。

    这是苏咏霖在大明农部建立的会议上公开表示的。

    这种政策当然不会受到商人的欢迎,商人需要的是无限自由,是只有政策保护而没有政策限制的世界,这个世界,大明不可能给他们。

    所以商人们想要反抗,但是当他们看到林景春身边那位身姿雄壮的军官的时候,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了。

    抵抗?

    动刀子?

    那可真是想得太多太多了。

    这场吹风会议很快就结束了,林景春临走之前还特意嘱咐了商人们一句。

    “你们注意着,千万不要触犯明律,一旦触犯明律,不管你们是谁,来自何方,是什么出身,都要按照明律处置,绝不容忍,我不希望下一次见面会的时候诸位当中会有人再也来不了了。”

    这些话说完,林景春意味深长的咧嘴笑了笑,转身就走。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在这里浪费。

    商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各异,然后怀着沉重的心情,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市舶司。

    然而叁叁两两聚在一起,或者去某人的家里,或者去某个酒馆饭店,或者去某个风景不错的地方散散心,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做什么。

    而还有一些明智的知道事不可违的人,已经开始准备清点家产统计土地数量,做好了当大明顺民的准备了。

    既然不能反抗,那就躺平接受。

    一旦接受了自己的软弱,那么他就是无敌的。

    明军的钢刀再锋利,也砍不断我这软绵绵的身体。

一千一百七十三 明国的清算行动

    不过泉州虽然有这样一群看穿时局选择躺平的软蛋,数量更大的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自己费尽心血挣来的家产的商人们。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放弃利益选择苟且。

    明军的确强大,明国的确强硬,但是,难道我们就真的只能躺平,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不,绝不!

    不愿意接受这种局面的人们叁叁两两聚在一起,从身边人开始确定他们的心意,寻找愿意发起反抗的朋友们,然后再寻找更多的朋友们发起联盟,力求和明国财政部掰腕子。

    要土地,找那些农村里的地主老财们,别来打我们的主意!

    什么商业用地农业用地之类的,也休想让我们接受!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杀人父母就是不共戴天之仇,不共戴天之仇加诸我身,难道还想让我妥协吗?

    商人们暗中进行大串联的同时,苏咏霖勒令朝廷吏部和复兴会中央组织部选派的行政司法官员们也陆续抵达泉州、广州开始搭建官府部门、正式接替原先南宋泉州官府的权力。

    泉州州府、各县县府先后到位,复兴会主导的乡村政权的搭建也同步进行。

    相比于泉州州府和各县县府到位的波澜不惊,乡村政权的搭建就显得相当的“激情四射”了。

    泉州不单单只是一个港口,也有好些个县,也有数量不小的地主老财们,他们有的参与了海贸,有的则没有参与,但是共同点在于,他们都有很多的土地,也有很多的佃户。

    他们也不单单是地主老财。

    除了一部分人因为手眼通天人脉广得以加入到海贸行业中分一杯羹,大部分地主老财地位不高,分不到这杯羹。

    可是眼睁睁看着人家挣钱也不是他们的性格,思来想去,地位低的地主老财们便另辟蹊径,通过供应生活物资、经营餐饮住宿行业来赚取泉州庞大的商业人口的钱财。

    在平时,地主老财们通过压迫剥削佃户们获得数量庞大的米粮、肉食和蔬果。

    然后,通过向泉州数量极大的商业人口提供这部分物资以赚取钱财——再有钱也要恰饭不是吗?

    因为泉州商业发达,热钱流入多,所以物价不比临安便宜,地主老财们通过卖生活必需品提供后勤来赚钱,倒也跟在商业鬼才们身后喝了几口浓浓的肉汤,挺舒坦的。

    他们同时也经营住宿行业,通过建设品质较高的商人旅店给商人居住,并且提供高附加值的优质服务,也是大把大把的赚钱。

    当然了,针对高质量商业人口的高品质旅店不是谁都能建立起来的,要拥有一定的人脉的大地主才能做到。

    中小地主缺少人脉关系,但是也有不少钱,也不想错过赚钱的机会,怎么办呢?

    那就在港口城市非核心区的城区内外拿下的价格相对低廉的地块,然后建设起来品质一般的租赁房乃至于更低品质的草屋,通过租赁给数量更大的普通商业人口乃至于港口苦力,来赚取价格比较低廉的房屋租金。

    人家吃肉,他们也要喝口汤咂咂嘴,才算是与有荣焉,否则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呢?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也是蛋白质,有的吃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外来商业人口在泉州创造大量财富,吃大肉。

    本地大地主负责提供优质后勤,吃小肉。

    本地中小地主负责提供一般后勤,喝肉汤。

    他们都有美好而光明的未来。

    然后明国入主泉州了。

    复兴会员们带着军队散入广大乡村之中,通过暴力手段将地主老财们铲除掉,广泛占据乡村,然后宣布佃户们都被解放了,他们可以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土地,成为土地的使用者,不用再承受严苛的剥削和压迫。

    他们被解放了。

    泉州的地主老财们的确拥有比较强大的势力,也决不会轻易放弃属于自己的利益,但是在明军面前,一切都是徒劳的。

    取得胜利的明国已经完全不需要这些地主老财们的合作了。

    新到任的泉州官员们颁布土地改革与赎买政策之后等了一段时间,发现没有几个地主老财主动和官府合作,倒是多了一大批展开武备的地主老财们。

    官员向他们发起最后通牒,等来的只有充满敌意的箭矢。

    那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们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

    还等什么?直接清算啊!

    官员们南下时,还有一批火枪手跟着南下了,为了增强明国震慑地方的武力,展现明国的强势。

    周满城对这些火枪手很感兴趣,便派他们执行打击暴力抗击土地改革的地主老财们。

    火枪手们步步前进,手中火枪喷吐火舌,喷出浓烟,将一发发铅弹打入反叛者的身体里,对反叛者毫不留情。

    面对防御较为坚固的农庄壁垒,火炮则闪亮登场。

    轰隆隆的声音一直响着,明军的步伐稳稳推进。

    在新时代的力量面前,旧时代的虫豸们无路可逃,也根本无法阻挡新时代步伐的前进。

    泉州根深蒂固的本地地主老财势力在明军坚决的打击下土崩瓦解。

    在此之后,复兴会员们扯着嗓子号召怒火喷发面黄肌瘦的农民们奋起反抗,将地主老财们残余的势力撕得粉碎。

    在往日只有农民尸体的田野之间,一座又一座绞刑架被搭建起来,一具一具地主老财的尸体被吊在绞刑架上随风飘扬。

    “谁说我们只能挨饿受冻?谁说我们生来卑贱?人人生而平等,谁敢高高在上?既然斗争已经开始,那么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胜利,或者失败!我们要用实际行动告诉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告诉他们!失败,不属于我们!”

    激情洋溢经验丰富的复兴会员们振臂一呼,带动了所有围观农民们的情绪,并且引导着这股火热的情绪将整个旧秩序燃烧殆尽。

    接下来所做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轻车熟路,复兴会组织部选拔南下人才的时候,选的都是起码有叁年基层工作经验的久经考验的老复兴会员。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基层工作的行家里手。

    全新的统治秩序在泉州建立起来了,一个又一个村农会和乡农会建立起来,和到位的县官府、州官府达成联系,并且立刻开始恢复了对城镇生活物资的供应。

    只不过这一次供应主体不再是地主老财们,而是农民组织农民管理的村、乡农会组织。

    由此,底层农民终于第一次真正吃到了他们本就可以吃到的时代红利、政策红利。

    他们真的拿到了钱。

    明军雷霆万钧一般的行动震慑了不止一个人,泉州城内的本地商人们和外国商人们眼睁睁看着明军和明国官员们用难以预料的快速把泉州平定了。

    商人们知道的不是很全面,但是大概基本上也知道明军下乡了,把敢于反抗的真正的地主老财们全给干掉了。

    明国的清算行动明明白白的展现在他们的面前,一点也不遮掩,显得光明正大。

    本来商人们还试图联合他们熟悉的地主老财们发起合作,一起对抗明国入侵,却万万没想居然是这样的剧情展开。

    他们还想做什么吗?

    他们还敢做什么吗?

    他们的想法,林景春不在乎,林景春直接奔赴临安,找到了沉该,让他签了一份条约。

    关于江南国商人正常进入泉州、广州做外贸生意的时候需要缴纳关税的条约。

    条约中规定了江南国商人进入泉州广州等地做外贸生意的时候,不同的商品需要缴纳的不同等级的关税的量。

    每一个江南国商人都要遵守这个规矩,否则,大明有权力绕过江南国官府,直接处置不交关税的江南国商人。

一千一百七十四 长臂管辖听没听过?

    简单来说,原先南宋商人们前往广州和泉州做外贸生意,只要向市舶司缴税就可以了。

    没有关税那么一说。

    背景硬的市舶司都不敢招惹,背景稍微弱一点的,最多给市舶司官员或者相关大佬塞点钱保一保平安,算是额外支出了。

    但是现在泉州和广州属于明国国土,江南国商人想运输货物前来做外贸生意,就必须要向明国控制下的广州和泉州海关缴纳关税。

    不交关税?

    可以啊,那你们的商品就不准进入泉州和广州,更别谈出口。

    关税收着,商人们正式贸易的时候还要收一笔原先南宋市舶司就有的贸易税,货物才能离港出发,两笔税,两次收,明国血赚不亏。

    然而这样的情况会给江南国带来一定的影响,会给他们的商品出口带来影响,也会直接影响到江南国的财政收入和各种权贵高官的私下里的收入。

    那么能不能不从广州和泉州出货呢?

    从其他地方出货是否可行呢?

    答桉是没那么容易。

    一个得到世界范围内广泛承认的商业港口想要被替代是很难的,尤其泉州和广州已经具备了数量极大的外商基础,有很强的基础建设。

    而且很多外商都在泉州和广州定居,也有大量生活配套设施,他们对这里非常熟悉,且有一定的归属感。

    想要换一个地方重新组织生活和商业活动,没个叁五年功夫绝对搞不起来。

    叁五年……

    明国就能把江南国整个吞下肚子了。

    更何况南宋水师已经基本覆灭,没有保护海上贸易的能力,沿海地区全是明军水师,就算他们想和外商在其他规模小一点的港口重搞一个市舶司进行贸易,但凡明国从中作梗,他们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当初南宋市舶司对明国商人的一顿折腾,让明国商人铩羽而归,什么都没得到,而现在,风水轮流转,叁十年河东叁十年河西,明国来报复他们了。

    沉该对此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只能接受。

    对于明国提出的比较高的税率,他倒是试图劝说林景春削减一些。

    “江南国刚刚经历战乱,国弱民疲,还望上国多多体恤,不要增加太高的关税,不然的话,恐怕会让很多人衣食艰难,商业也无法继续下去,这对于国民而言,太过于残忍了。”

    但是林景春不客气的给他怼回去了。

    “关税针对的是大商人,又不是普通老百姓,大商人会衣食艰难?沉相公你以为我傻吗?我做这行十多年了,很懂,那些大商人一顿少吃一些山珍海味人间珍馐,这关税钱就回来了!

    而且大明因为战争的事情很缺钱,非常缺钱,而这场战争又是你们挑起来的,不直接问你们要钱已经是皇帝陛下法外开恩,你们还想什么样?你们最重要的盐税都没动你们的,你们还不满足?”

    林景春对于任何让自己额外花钱的人都没有好感,所以对这沉该一顿呵斥,让沉该屁都不敢放一个。

    军事上仰仗着明国,政治上也依靠着明国,经济上又哪得自主呢?

    无奈之下,沉该老老实实签订了关税条约,规定江南国商人从此进入港口贸易又要多交一笔关税了。

    窝囊是真的窝囊,但是无奈也是真的无奈,现在沉该是半点对抗明国的底气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国用各种手段敛财了。

    这样做当然会引发一些商人的不满,但是没什么卵用。

    明国依旧是绝对强势方,且拥有一切政策行动的最终解释权。

    明军水师【将时刻承担起打击走私犯罪的任务】,任何在大明近海交不出市舶司颁发的交易许可证的,都是大明海军的目标,都将被击沉或者俘虏,船员全部问罪,货物全部没收。

    秩序写在白纸黑字上,但是若要真正实现,还是要看炮弹的射程和水师的凶悍程度。

    正巧,这两点,大明水师在这个时代都是无敌的。

    所以尽管福州、温州、台州、嘉兴府等等沿海地区没有割让给大明,但是大明的规矩,就是这片沿海地区的规矩。

    长臂管辖听没听过?

    什么?没听过?

    那你现在亲眼见识到了。

    苏咏霖还为此打算新设一支水师编制,增加水师的数量,并且打算将水师番号进和主要驻地都进行变更。

    在他的计划中,新的水师将有陆军兵团的规模,但是暂时没有兵团编制,只是军级编制的水师增加一支,从两支变成叁支。

    将平海军水师变更番号为北海水师,驻地叁分,分别是辽阳行省的复州港、中直辖新设的天津港和山东的宁海州港。

    将威海军水师变更番号为东海水师,驻地叁分,分别设立在灭宋之后的临安港、泉州港和流求大岛上的新设港口。

    新设立的水师就命名为南海水师,驻地一样是叁分,分别设立在广州港、钦州港和琼州港,足以威慑整个南海地区。

    这是未来的新建的水师编制之后的安顿,有利于捍卫整个明国的海疆,并且控制海上航路,维护明国的海上经济利益。

    就目前来说,明军的水师港口数量不大,复州一个,宁海州一个,泉州一个,广州一个,苏咏霖觉得这样规模的水师尚且不能很好地维护明国的海上经济利益。

    也不利于筹建一支强大的可以维护明国海上商业利益的海军。

    未来海上贸易真的做了起来,说不准也是需要将海上贸易航线的关键节点给拿在手里建设成为军港,用以维护明国的海上贸易利益的。

    那就必然需要一支配备强悍火炮的强大水师在海面上纵横驰骋,噼波斩浪,陆权帝国的古老传统必须要开始向大洋之上转移了。

    而现在,控制江南国对外贸易的港口、进而控制江南国的对外贸易命脉,再进一步掌控江南国经济的命脉,这就是明国现在要做的事情。

    林景春出发之前,将财政部的精英们聚在一起和苏咏霖一起开了个会,商量如何全面控制江南国的经济。

    苏咏霖便提出了一些看法,然后由财政部的精英们进行补全,最后整理出了一套大家认为行之有效的策略。

    逼迫沉该签订关税条约当然不是仅仅为了那点关税。

    那点关税算什么?

    还不到明国每年贩卖私盐给江南国赚取的利润的零头。

    但是关税的作用不止于此。

    林景春是打算用各种限制打压江南国本国商人的利润空间,让他们陷入资金周转不开的困境,然后引入明国商业势力,也就是财政部下辖的明国商业国家队。

    用明国国家队购买或者强行购买江南商人所掌握的商业资源,大批量吃进江南国的优质商业资源,以此达到逐渐控制江南国经济命脉的目的,从经济上完成对江南国的把控。

    收取关税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很多行动计划绝不仅仅止步于收取关税。

一千一百七十五 公厕很伟大

    明国走的是公有制为主体的经济路线,经济命脉如今都掌握在国家队手里。

    民营商业当然不是没有,苏咏霖没有不允许个人经营商业,只是规模小,且普遍存在于餐饮住宿和小商品行业之中。

    关键的领域和一些新兴领域现在都在国家队掌控之下,所以明国国营经济的规模确实很大。

    很早以前,通过国家队把持的对江南国的私盐贸易就做的很不错。

    现在国家队控制的各商业门类也经营的不错。

    比如目前民间大批量所需的农具、农业用牲畜繁衍、肥料、织造等等行业,都是明国国营状态。

    农具行业的本质就是钢铁冶炼。

    在过去钢铁冶炼效率、质量、数量都不足的情况下,盐铁官营的确坑苦了百姓,以至于他们吃不起昂贵的盐,冬天也因为缺乏农具而不敢随意翻土,不能冻死蝗虫卵,以至于酿成虫灾。

    明国建立之后整理行业,梳理钢铁冶炼,重新整顿农具销售,将质优价廉的铁农具引入民间,在全国各县设国营农具铺,直接面向农民们发售高质量的各类农具,大大提升了农民的生产效率。

    另外在工匠们成功点亮炼焦技术之后,明国钢铁的质量进一步提升。

    虽然目前炼焦技术还没有完全推广开,高质量钢铁的产能还不高,但是这也就是迟早的事情,未来不单单是军械,农业用具也能实现高质量钢铁化。

    另外农业用牲畜的繁衍和肥料的制造也是明国国营状态。

    耕牛、驴骡之类农业用牲畜的繁衍和销售是财政部下辖牲畜司在全面控制。

    他们在全国各个行省都设立分部进行专业的耕牛、驴骡的配种和繁衍,将一切流程化、科学化,以提高产量,压低成本,让利于农民。

    肥料更是农业生产的重中之重。

    而在没有化肥的年代,堆肥是农民们比较普遍使用的肥料,牲畜的粪便和人粪便都是重要的原材料,过去就有民间豪强通过粪便收集制造肥料发大财的,甚至某些地方还有垄断势力——粪霸。

    粪霸的存在让当地人连拉屎都拉的不自由。

    而明国建立之后,重视农业生产的朝廷很快在苏咏霖的安排之下对全国堆肥的情况进行摸底,然后提出了肥料国营计划。

    这个计划很有意思。

    因为这个计划还能牵扯到明国的卫生革命和军队的火器需求。

    卫生革命是苏咏霖非常关注的一点,中国古代也不是不讲卫生,大一点的城市都有很好的卫生条件,有公共厕所,有专门人士清理粪尿,且不允许随地大小便,发现了就要打屁股之类的。

    但是这局限于一些大城市或者是历史文化名城,小城市、乡村地区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而大城市和历史文化名城终究比较少,大部分还是小城市和乡村,这些地方没什么卫生可说。

    有个粪霸倒还好了,至少他能收集粪便,但是很多地方连粪霸都没有,所以人们生活的环境那叫一个干净又卫生啊!

    出于多方面考虑,苏咏霖从中都总务局时期开始了全国性的公共厕所建设计划。

    力求在每一个村农会指导下的行政村内至少要有一个足以让全村人都能方便解手的卫生环境过得去的公共厕所,然后要求全村人都去公共厕所内方便,不能随地大小便。

    发现一次通报批评公开处刑,发现两次就罚款,发现叁次就公开处刑加罚款,力度加倍,要让全村老少爷们儿都知道这个家伙随地大小便,让他社死。

    总而言之,务必要让全村人民都能在公共厕所内上厕所,上完厕所还要舀水洗手,公共厕所的清洁工作则交给全村农民轮流进行,将正确的卫生观念传到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村农会和集体农庄工作人员的重要任务,上级农会组织和复兴会组织要时不时下乡抽查,对于公厕位置和数量的合理性以及农民们的接受程度进行抽查,然后实时上报复兴会中央,方便中央随时调整政策。

    在养成卫生习惯的同时,这个方法也有助于粪便的集中收集和堆肥的集中制作,而这个任务就交给乡农会。

    乡农会要成立一个专门负责这个工作的堆肥大队,专门下到村子里的公厕收集动物粪便和人粪便,进行专门的堆肥发酵。

    堆肥制作成功以后,以较为低廉的国家指导价格卖给村农会统一分发使用,以提高农业产量,实现粮食和经济作物的增产。

    截止到洪武六年年初,复兴会中央统计的建造了至少一个公共厕所的行政村已经突破叁万个。

    随着资金的下发和督查的到位,这个数字还会不断增加,未来随着人口的增加,一个公共厕所肯定是不够的,数量必然会继续增加。

    而公共厕所建立计划不仅可以作用于农业和卫生环境方面,也能作用于军事。

    火药需要硝,而好的硝石矿十分难求,苏咏霖派遣的硝石矿勘探队目前正在整个中原到处跑,到处勘探硝石矿,但是收获很有限,只靠目前掌握的硝石矿是绝对不足以提供军队的火药需求的。

    主管军队后勤事务的枢密院为此十分头疼,而公厕行动的顺利进行则极大的减轻了枢密院的火药压力。

    硝石矿不能提供的硝,就由无数个公共厕所来补足。

    为此,枢密院把硝石收集的工作看得非常重要。

    大明的每个州、府都有枢密院派来的硝石专员为枢密院盯着硝的收集工作,乡农会和村农会会协助他们定期刮取各自公厕内的硝,由他们统一集中起来送到专门的制硝工场里熬煮,然后再送到火药工场中制作火药。

    明军神机营耗费火药数量庞大,而他们所使用的火药里,就有相当一部分是从遍布各地的公厕里收集来的硝制成的。

    说公厕为明军提供了战斗力,绝不过分。

    公厕又能提高民众卫生水平,又能提供粪便发酵堆肥,又能提供硝来制作火药,可以说一个公共厕所串联起了叁个对于明国来说都很重要的策略,一石叁鸟了属于是。

    公厕很伟大。

    而明国的财政部商业国家队也在这繁重的工作与考验中变得越发成熟。

    很显然,明国国内可以成功运行起来的政策必然会被放在江南运行起来,江南国方面能够在外贸上打出名望和销售量的拳头产品理所当然要被明政府掌握,成为公有制经济的一部分。

    这部分外贸是不可能交给私人来运营的,而且就算是江南国的统治下,这些大宗外贸也是掌握在少数权贵手里的。

    明面上的掌门人虽然都是商人,但是他们的属性也就是权贵豪族的白手套,脱离权贵的支持,那么大的利润,足以让他们瞬间被撕碎。

    在南宋,还想要自己白手起家做外贸?

    想得美。

一千一百七十六 打了胜仗就能为所欲为吗?

    明国虽然在商业手段上尚且不如江南商人,但是国力强,背靠强大的国力,真要动手,江南商人是没有反抗的可能的。

    茶叶,丝绸,瓷器,铁锅等等外贸出口的拳头产品,林景春要全部吃进来。

    他的计划就是在灭宋之前就让这些行业变成大明国营,如此,当灭宋进行时和灭宋之后,江南的经济也就不会出现什么难以忍受的波动了。

    而且就目前来看,这个事情的进度已经是很好看的了。

    因为居住在泉州和广州的赵宋宗室们就手握着相当一部分的南宋外贸资源。

    当他们被明国全部抓住之后,情况就发生了改变。

    泉州、广州的赵宋宗室们掌握的外贸资源是全部归属了明国。

    福州的赵宋宗室是临安朝廷委托明军处置的,他们掌握的外贸资源则是大家对半开——本来明国打算叁七开,明国自己拿叁,客气一点,给临安朝廷留下七分利益。

    结果临安朝廷主动要求对半开。

    不对半开你就是看不起我,必须要对半开!

    这感情好。

    而临安城内的那些赵宋宗室们掌握的经济资源当然全部归属政变之后的临安朝廷所有。

    除却这些宗室之外,明国要求的战犯家族所掌握的优质商业资产也被明国一口吞下肚。

    所以目前来说,单单是外贸这一块,明国通过对赵宋宗室和战犯家族的清算,已经掌握了相当一部分资源。

    很多内地生产外贸出口货物的商家和生产作坊的主人都从赵宋宗室、战法家族转变为了明国财政部。

    而且因为这一次的割地行动,多占了江南国一大块土地的明国也通过军事手段拿走了相当一部分生产商家和作坊。

    这些生产商家和手工作坊都是直接向港口供货搞外贸的,是江南国赚取外汇的重要输出力量。

    而就目前的大致分析来判断,等到整个清算行动结束之后,明国财政部掌控的江南国经济资产的份额差不多就是整个江南国经济总额度的一半了。

    这是绝对的战争红利,是正常商业手段所难以获取的。

    放在寻常时候,临安朝廷一定不会轻易认栽,一定会拼死反抗。

    但是战争过后的临安朝廷已经没有了丝毫反抗的可能。

    这部分的利益被明国一口气吃了下去,财政部派出大量官吏跟随林景春南下就是要整理这部分经济资源,然后前往该去的地方将这些经济实体收入囊中,再恢复生产。

    恢复生产之后当然可以随即恢复海外贸易,而且明国资本控股的生产方完全可以不缴纳关税就前往港口做生意,比起江南国商人的商品来说,立刻就多出了关税的成本优势。

    林景春还打算之后在长江上设置水卡,在泉州和广州的重要道路上设路卡。

    明国或者是明国资本控股的江南生产商的商船、商队可以免费通过,江南国商人或是其他什么成分的商船、商队则需要缴纳过路费。

    这个方面也给它卡住,强行提高它们的经营成本。

    接着在进入港口缴纳关税的时候,还能让海关官员以各种理由卡住江南国商人的货物,各种阻碍他们,甚至可以使用各种理由把他们的货物没收掉。

    同时放明国商品快速入关。

    于是明国商品就又多出了一些成本上和时间上的优势。

    多重优势叠加之后,明国商品就可以和港口内的江南国商品打价格战了。

    除了那些暂时无法替代的商品之外,但凡是明国控股或者明国本身就能生产的一样的商品,全都能把江南国生产方挤出竞争,然后压价收购,实现产业垄断,把生产和销售渠道全部掌控在手。

    没了竞争者,外国商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该涨价涨价,该恢复原价恢复原价,该舍弃中间商就舍弃中间商。

    我的产品,卖方市场,我做主!

    该吃下去的就要吃下去,该挣的钱就要挣到手里,虽然说大明的商业规模不需要那么大,但是多一些贵金属的财政储蓄也是很有意义的。

    以铜钱作为主要货币的方式对中国这个缺铜国来说还是压力太大了,动不动就通货紧缩,不适合长期发展,所以苏咏霖也在筹划着未来搞货币改革的事情。

    货币改革需要足够多的贵重金属储备做底气,所以搞这些出口商业贸易、推动贵重金属尤其是金银的流入,是很有必要的。

    这是苏咏霖给林景春透的底。

    多年主持财政工作的林景春对此也看得较为透彻,看得出来以铜钱作为主要货币的当前经济形势还是略显吃力的。

    短时间还好,未来明国的生产恢复、商业规模一旦上来了,通货紧缩几乎不可避免,必须要在这个时候就想办法做出应对。

    增加贵重金属储备和确保【白条】的价值坚挺是目前必须要坚持的两条主要道路。

    所以林景春必须要全面拿下江南国的对外商贸渠道,他已经忍不住开始设想未来大明国家队在商业领域大杀四方而江南商人节节败退的场景了。

    没办法,这才是真正的【商业竞争】,除非迫不得已,谁特么愿意和你在商言商啊?

    泉州和临安的事情搞定了之后,林景春又赶着去了一趟广州。

    在这个国家最南端的港口城市理,林景春见到了不一样的风情。

    他本以为广州应该是个闷热且脏乱差的地方,不过他真的抵达之后,便发现广州和他想的很不一样,至少在干净程度上是远超他的想象的,基础建设方面广州是真的有一手。

    虽然其后是真的不一样就是了。

    快十二月的天气,他在江南都要穿着厚实的冬衣,海上的恐怖海风吹在身上就和刀子在身上刮一样,难受的紧。

    结果等到了广州海域时,他发现他只需要穿一件衣服就足够了,那意外的早晚凉爽中午温暖的天气,使得他一度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度假圣地。

    不过先一步来到广州的水军军官告诉他,他们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以为这里很凉爽,结果是惊人的热,水军士兵被迫光膀子并且跳到海里面游泳消暑,一直到十月底都是如此,十一月之后才渐渐变得凉爽,能穿上衣服。

    根据本地人的说法,每年也就十一月底到一月底这段时间比较能穿的住衣服,其他时候都是挺热的,而且到了叁月往后的一段时间还有一种当地人叫回南天的天气。

    每到那个时候,很多人家储存的东西都有回潮的可能,家里面也会莫名其妙变得潮湿,天气会非常闷热,人会非常不舒服,有些时候甚至觉得喘气都比较难。

    自幼生活在江南地的林景春觉得自己也算是比较耐热的,但是没想到广州的热超乎他的想象。

    话虽如此。

    “不过十一月底往后这段时间,北方是寒风瑟瑟,冷的要紧,这个时候在这里居住,说不定也会很舒服。”

    水军军官呵呵一笑,不接话。

    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但是自幼生活在北方的他,更喜欢那种秋高气爽的舒适天气,不喜欢这种热的要命的天气。

    话又说回来,林景春是来公干的,不是来度假的,他很快将他在泉州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做了一遍,并且通知了他们关于关税的事情。

    江南国商人从此需要对关税的事情有所自觉,所有江南货物要是想从广州出口,就必须要缴纳一定额度的关税才可以。

    这个消息引起了商人们的怨声载道和强烈不满。

    他们寻找林景春要个说法,试图向林景春施压,但是林景春随后表示这是临安朝廷答应的事情,你们不满去找临安朝廷说道去,别找我。

    商人们心里明镜儿似的。

    临安朝廷给你们打服了,当然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要什么条约就是什么条约,我们上哪里说理去?

    告御状也没人搭理啊!

    不问你们要说法能成吗?

    外国商人还好,江南国商人心里也清楚,不管明国有没有接下来的组合拳,多了一笔海关税对他们来说都是负担,而且海关税税率还不低,比原来市舶司收的税要高出一倍,还是交两次,这未免太黑了。

    打了胜仗就能为所欲为吗?

    抱歉,还真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尤其是杀人立威之后,在明军的震慑之下,规矩还就真的这样定下来了,商人们屡次进言和林景春协商都没有结果,林景春打定主意要这样做,绝不和他们妥协。

    然后转身回到泉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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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七十七 向江南发起经济进军

    林景春的公告结束之后,没多久,明国设置在泉州、广州的州政府、县政府和村乡农会组织者们全面抵达。

    他们抵达之后,就开始按照明国的方式重新架构泉州和广州的治理体系,对泉州和广州进行全面的变革,使得这两个州真正归属于明国。

    时间一长,商人们心里也明白了,明国是来真的,是要从他们身上割肉来吃。

    临安朝廷是靠不住了,打又打不过,吵也吵不过,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利益被明国吞吃殆尽?

    一群人聚在一起,有人提出要搞经济战争,把他们掌握的市面上的必须生活物资囤积起来,拉高价格,引发市面恐慌,给明国人找麻烦。

    比如粮食,比如蔬果,比如食盐等等,都可以搞起来价格,搞经济战争,威胁明国人。

    如此一来,明国人一定手忙脚乱,为了稳住局面,一定会向他们妥协。

    这些人自信满满的提出建议。

    然后就发现其他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们。

    “你以为明军手上的刀和火炮是干什么用的?”

    “啊?”

    “咱们有外援吗?咱们有大军吗?有人能和咱们里应外合吗?什么都没有,等会人家说他们的明律里头有相关律法,把咱们一网打尽,怎么办?能怎么办?嗯?你是能打过那些明军是吗?”

    “这……”

    “人家明明白白的驻军在这里,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别动小心思,你要是稍微做点什么,他们立刻就能把军队派下来,你信不信?”

    “啊这……”

    提出建议的自大蠢货们沉默了。

    反对这愚蠢建议的明智人也沉默了一阵子。

    良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家伙长长叹了口气。

    “老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现在这强龙,强的是有点过了分了,让咱们一点办法都没有……连上头的靠山都给打服了,现在可以说是明国走狗了,我们这些商人,又怎么能反抗呢?”

    一群大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露出了无奈而又郁闷的表情。

    这一次,商人们因为畏惧明军的武力,所以没有达成共识,只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要是明国只是冲着关税来的,那么大家也就忍一时风平浪静了,就当多出一点钱保个平安。

    若他们不是冲着关税来的,商人们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南宋是靠不住了,那么只能靠自己。

    实在不行,那就大家一起润南洋,润的远远的,让明军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当然,逃跑的话,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好事,能够留下来继续做生意发财,他们当然更加乐意,现在就是要看明国到底会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而事实证明,讲究社会革命和经济命脉公有制国营化的明国和他们这些私人到了极点的经济体是全然不可能相容的。

    明国压根儿就没有打算和他们妥协、虚与委蛇。

    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他们最大的依仗南宋也被废掉了,现在只是大明爸爸的一条狗。

    举目四望,东亚我最强,天下我最大。

    一群商人在没有外部强权援助的情况下试图用自己的商业手段和国家强力机器对抗,这不是找死吗?

    不趁这个机会把他们吞吃殆尽,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林景春一声令下,大明财政部下辖各部门精锐齐出,一起向江南发起经济进军。

    第一步,先把这次战争带来的战争红利吃干抹净,主要针对目标就是赵宋皇室子弟们所拥有的那些财产,要全部接替掌控。

    这是一场火力战争之后的经济战争,主要出动“大军”展开进攻的是财政部麾下的“精兵勐将”们。

    他们磨刀霍霍,早就对江南国的优质资产垂涎叁尺了。

    明国财政部经过这些年的发展,的确可以说是朝廷各大部门里面排行前几的巨无霸部门,官员吏员数量很多,管控范围很大,权力和影响也非常大,于是财政部掌门人林景春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公有制经济占据国家经济主要地位这一点是明国的立身之本,打从中都总务局时期开始,就是这样规定的。

    所以这些年随着明国国力的增长,财政部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控制的国营产业也越来越多。

    财政部下辖的国营商业机构都是司局级的部门编制,每一个编制部门都有自己对应的工作门类,专业化程度很高。

    比如负责全国所有矿藏资源保管和负责勘探的矿产总局。

    比如主管全国所有河流、山川及其木料、石料等等珍贵资源管理的山海池泽总局。

    比如主要负责钢铁与其他合金冶炼生产、主管全大明所有地方设立的钢铁冶炼工场的钢铁总局。

    还有主要负责农具方面的,负责全大明所有的农具制造工场以及发售店铺的农具司。

    有主要负责全国盐场管理和食盐发售店铺管理,还有对南宋私盐贩售进行管理的盐司。

    有主要负责粮食收集、储存和发售的米粮总局。

    有主要负责农业用牲畜的饲养、培育和发售的牲畜司。

    有负责对冰块、食糖相关工场进行管理,还有对相关产品负责制作和发售的水冰司。

    有对全国所有的肥料工场进行生产管理,并且负责发售的肥料司。

    也有对全国所有丝绸、绢布、棉布等等相关产品从原料到发售等一系列过程全盘把控的织造总局。

    等等等等。

    主要突出一个从原材料到最终成品发售向市场的一条龙。

    他们与工部、农部等主抓生产的部门密切合作,数年时间内打造出了一个相当严密且运转严谨的明国国营经济体系,将明国的经济命脉牢牢抓在了手里。

    而且还有进一步深化对国民经济进行全面把控的趋势。

    这一点几乎成为了财政部默认的惯例。

    不过公有制经济倒也不是非得全部抓在手里才好。

    洪武四年、五年间,针对财政部控制的国营产业规模越发庞大的情况下,苏咏霖对财政部提出过一些意见。

    他的想法就是和现在主要放给民营的餐饮行业一样,一些不那么重要的行业并不需要国家亲自出手经营,国家只要设定一个标准管起来就好了,没必要做的那么到位。

    而且就算想做到位,真的就能做到位吗?

一千一百七十八 全部消灭掉

    现在大明刚刚立国六年,中原大地满目疮痍百废待兴的局面才刚刚有所改善,几乎所有行业都是国营的状态有助于为民众提供他们最基础的需求上的帮助。

    这样的状态在国家处于恢复期的时候自然是很有好处的。

    这个时期,民间力量薄弱,资本几乎没有,百废待兴,很多行业交给民间自主运营的话,短时间内拉不起来,没有资本没有技术。

    所以才需要由国家直接出手把这些行业扶起来,给民众提供最基础的需求保障。

    这是很有必要的。

    不过当国家进入快速发展期,民众手上的存款也开始多起来之后,就有必要将一些行业放归民间运营,以此刺激民营经济的发展,增强国家的经济活力,把蛋糕做大,而不应该继续把这些行业抓在手里不放。

    总是用国家政令手段来刺激商业生产和需求,其实不太正常,也并不健康,有利于恢复国力,却并不完全利于持续发展。

    苏咏霖当时在财政部开了一个会,建议财政部仔细研究一下哪些行业是大明必须要牢牢把控在手里的,哪些行业又是没必要死死抓在手里不放开的。

    比如粮食产业、矿业、钢铁产业、军工产业、航运产业、建筑产业和土地山林河流等等必须由国家管控的,这些没得说,必须国家控制,相关产业必须国营。

    否则春秋战国时代的乱象就要回来了,大明建立的初衷也就不保了。

    还有目前来说比较重要的盐、肥料等等行业,也应该由国营占据一个主体地位,以保护目前尚且脆弱、还没有摆脱贫困的农民群体,为了让他们吃饱肚子,吃的上盐。

    创外贸的最强拳头产品所属行业,比如丝绸,茶叶,瓷器等等,属于奢侈品,也应该由国营占据主体地位。

    在利用这些奢侈品出口赚取真金白银的同时,也要控制其生产规模和产量,避免私人介入之后不顾后果的扩大产能,一方面拉低价格造成恶性竞争,一方面还会破坏粮食生产。

    至于餐饮、个人服装、交通租赁等等行业,倒没有必要死死拽在手里,完全可以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开放给民营进入。

    就好像宋朝那样,对餐饮住宿服装交通运输、租赁等等一些行业也是放给民间经营的,事实证明发展的还不错。

    餐饮就不用说了,炒菜就是从宋朝开始兴起的。

    服装行业也不用多说,的确没什么国营的必要。

    住宿也无伤大雅,土地掌管在国家手里,保存足够的农业用地,剩下的就是可以用来搞商业和工业的。

    交通租赁这一块倒是挺特殊,但是宋朝大城市中“滴滴打驴”行业的出现和后世租赁轿子、黄包车等等的情况也证明了这一块的实际商业需求和生命力。

    洪武四年年底的时候,在国务会议上,苏咏霖听财政部报告,发现他们有很大的兴趣将几乎全部的产业都抓在手里进行国营,且列出了一系列的计划,试图将全部产业国营化。

    他们认为这样就能最大限度的为国家发展提供资金,同时也能最大限度维护民众的利益,杜绝奸商恶贾囤积居奇、戕害民众。

    甚至有一些官员提出了更加极端的意见,认为商业就该全部国营,杜绝奸商的出现,让商业彻底成为革命的辅助力量,为民众服务。

    过往朝代屡屡出现灾荒之年奸商囤积居奇的事情,害的百姓苦不堪言,正常时节便宜的米粮,到了那个时候能卖出天价,多少人为此家破人亡卖儿鬻女,多少人为此而死。

    其中不少财政部的官员本身也就是经历过这样事情的苦出身,对此怀着深切的痛恨,他们认为民营商业作为旧社会的象征和组成部分,应该全部消灭掉,完成彻底的国营改造。

    不以赚钱为目的才能真正建设好他们梦想中的理想社会。

    这样的想法在财政部中有着相当广阔的市场,很多财政部官员都试图以此为目标,打造一个真正的地上天国。

    这的确是真正的理想社会,是革命者和历朝历代的仁人志士所追求的最高等级的人类社会形态,只是……现在还办不到。

    苏咏霖同样向往那样的高级社会形态,可是他也知道,他办不到。

    现在所有人把全部的一切都集中在一起也办不到。

    无限国营当然是不行的,所以苏咏霖在国务会议上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就好比眼下就属于民营产业的酒楼饭店小吃摊子行业,十分兴盛,活力十足,能够创造出许许多多人们喜欢吃的东西,国营是大可不必的,没什么必要,他们搞的挺好,为什么要介入进去呢?

    你们打算搞个国营酒楼,将来还要开遍全国,说什么打造大明的餐饮标准,提高民众对美食的鉴赏能力……这有那个必要吗?我觉得是没有那个必要的。

    国家应该着眼于更高的层面,关乎到老百姓能不能吃饱肚子,会不会挨饿受冻的层面,确保过去王朝出现的情况不会再出现,这个是无论如何都要保证的。

    至于能不能吃得更特别,如何换着花样吃,这就不是国家应该指手画脚的了,你们搞酒楼能干什么呢?无非挤占一下民营获益的空间,让一些以此为生的商家倒闭,有那个必要吗?”

    与会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没有人对苏咏霖的看法提出反对意见。

    因为这玩意儿确实没什么必要一定要国营,不会因为不国营就过不下去了,也不会因为不国营就出现巨大的问题

    只是财政部出于这些年不断推进的国营经济政策的发展惯性而习惯性的提出了这样的想法,也因为目前的经济政策给大明越发繁多的财政支出带来了巨大的助力,所以大家理所当然认为越是国营就越好。

    但是经济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不是一头热的百分百国营就能搞好的。

    说完餐饮,苏咏霖还提到了水冰司。

    “冷饮现在是个比较奢侈的东西,不管是糖还是冰块都不是好搞到的东西,所以现在国营是可以的,但是等以后咱们日子过得好了,技术提升了,这也没有必要非得国营。

    能不能吃冷饮,关乎到国家安全吗?没有吧?很早以前开始,贵族就有冷饮吃,百姓是吃不到的,而咱们只是希望这种原先只有贵族才能吃到的东西能让百姓也吃到。

    也就是所谓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别总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变成王公贵族才能享受而普通百姓接触不到,那就叫脱离群众,那就是上等人化了。

    所以咱们搞个水冰司也正是为了反对这种特权,能吃冷饮就是上等人,吃不到冷饮就是人民群众,这种事情咱们不要。

    等将来技术提升了,糖和冰块都不稀奇了,那就开放民营,民间有谁想要经营这些,那就让他们去经营,我觉得挺好,你们说呢?”

一千一百七十九 无限国营

    听完苏咏霖说的这些话,财政部整体来说是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对意见的。

    因为这话说的确实有道理。

    苏咏霖还看到了财政部的某些计划,就觉得啼笑皆非。

    “别说民间开饭馆的开旅店的你们要全部国营,连人家摊贩主出来支个摊子卖点早饭夜宵什么的,你们都要国营。

    支个摊子卖点茶水给过路人解渴消暑的,你们要国营,老太太或者家庭妇女出来摆摊子做点针线活缝缝补补,你们也要国营。

    国营就算了,还给人家扣个剥削压迫的帽子……他们很多人都是自己支个摊子,自己一个人或者自家人过来帮个忙,自己压迫自己啊?”

    苏咏霖摇着头连连叹息。

    “我了解过,这些小摊小贩基本上都是家里有足够的劳动力务农,所以出来摆个摊子做点小生意填补家用,想着过好日子,突然不让他们这样搞,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就算这些都不考虑,一定要消灭民营商业,那之后民众的实际需求我们能全部满足吗?就好比这些支个摊子卖早点宵夜或者大碗茶水的。

    现在是遍地开花,到处都是,能满足民众的需求,等国营了之后,我们能够有足够的人手取代他们吗?民间需求太大而我们满足不了,又该怎么办?”

    财政部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开口回答苏咏霖的问题。

    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之前随着国营经济的扩大和经济局势的好转,他们一头热,对现状非常满意,并且觉得国营经济全面建成之日就是理想社会成就之时,为此,他们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推动这一切。

    但是现在看来,情况似乎没那么简单。

    他们的本意是正确的,但是落到实际执行上,却难以推动。

    人的实际需求摆在这边,限于生产力的问题,国营却未必能满足所有人的实际确切的需求,那必然在实际层面引发相当多的问题。

    怎么解决?

    无视吗?

    沉浸在虚假的胜利之中吗?

    那就自相矛盾了。

    官员们低头不说话,可是林景春还有一些小小的怨怼。

    林景春在无限国营这个问题上持开放态度,既不坚持,也不反对,他一直着眼于国家有足够的钱可以用,其他方面他是真的分身乏术。

    所以看着苏咏霖和部下之间的辩论,他一直没说话。

    只是到这个最后阶段,他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说。

    “主席,咱们倒也不是什么都非得国营,还不是之前花钱太多而赚钱太少吗?什么部门都问我要钱,一开口就是我听都不敢听的数字,钱还非要给,国库给掏的空空,里头的耗子都要搬家了,我不想法子赚钱能行吗?”

    林景春盯着苏咏霖,抱怨道:“我何尝不想做个真正的财政部尚书,做一些国策上的事情,也省的东奔西跑,这不也是给逼的不得不做个商人做买卖赚钱吗?”

    嘛,这个问题倒也是实际问题。

    说起这个问题,朝堂上每个部门的负责人都要心虚,对上林景春都没什么底气,包括苏咏霖在内都是如此。

    当时要用钱的时候大家都恨不得林景春管理的铜钱有生育能力,能大钱生小钱,小钱还能继续长大再生小钱。

    等现在危机过去了,财政日渐宽裕了,却又产生了这种问题,这样说起来的确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这是国家大事,关乎到未来的民生问题,不能因为一些个人的小问题而不去说。

    苏咏霖也只能厚着脸皮对林景春指指点点,各种请他理解。

    “财政部代表国家,可以指导,可以约束民间的商业,与司法部门联手设置相关律法规定,除了必要的产业必须把控住,其他的就没有必要介入进去与民争利了。

    过去日子艰难,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日子渐渐好过了,过去的一些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是时候要做一些调整了。”

    很显然,苏咏霖讲究内部民主,但是他的影响力还是极其强大的,在他的影响下,林景春对财政部的一些政策路线进行了调整。

    之后,财政部还就真的撤销掉了十几个准备推动的国营计划,并且给几个规模不小的国营产业部门定下了将来逐渐推进民营化的展望计划。

    算是提前做个准备,以免之后手忙脚乱。

    这一次政策上的调整还给财政部内部的一种隐隐约约产生的【无限国营】的思潮踩了刹车,制止了这种倾向的过度蔓延,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未雨绸缪了。

    未来的理想社会里连国家都不需要,全球一体,人类团结,哪里又需要国营呢?

    只是当前这个时代,他们想要抵达那个终点,这就是必须要经历的道路,这是手段,是方法,而不是目的,更不是最终所需要的结果。

    归根结底,还是生产的问题。

    生产跟不上理想,总会产生许许多多的问题,这是苏咏霖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的一点。

    虽然目的达到了,但是之后一段时间,苏咏霖都绕着林景春走,非必要不和他私下里见面,以免被他幽怨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慌。

    一直到第二次明宋战争结束之后,苏咏霖才终于有底气去见林景春和他商量事情了。

    林景春也因为一大波优质经济资源的吃进而心花怒放,对苏咏霖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又有了一点当初亲密无间的样子。

    随后他亲自南下,带走了不少人前往广州和泉州。

    但是这件事情没有就此结束。

    在苏咏霖召开国务会议、对财政部的无限国营思路提出建议的时候,并非所有财政部官员都认同苏咏霖的想法。

    苏咏霖长期鼓励民主集中制的态度使得他作为传统皇帝的一面在复兴会内部逐渐澹去。

    洪武四年以来,有复兴会员身份的官员开始渐渐不怎么在乎他皇帝的身份,敢于在会议上提出很多不同的想法,甚至敢于和他辩论,坚持自己的意见。

    而苏咏霖也非常愿意和会员们进行思想上的讨论或者是辩论。

    当时的会议上就有财政部官员站起来反对苏咏霖的想法。

    他表示苏咏霖亲自撰写的《洪武政论》和很多文章上都阐述过他想要建设的理想社会的模样。

    那是一个充满了和平友爱公正平等且物质生活极大充裕的社会,人人向往,而财政部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尽早实现那样的社会。

    自古无商不奸,无奸不商,商人经营就是为了利润,为了赚钱,这必然损害民众的利益,所以唯有消灭掉民营商业,将一切收归国有,以国营经济的方式消灭奸商,才能维护民众的利益,这有什么不对?

    苏咏霖当时的表态也非常坚决。

    “这并非不对,但是同志,社会发展有其自然规律,自然规律不是我们可以用意志进行扭转的,我常说我们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去改造整个天下,建设成功我们的理想社会,但是人不是神。

    有些事情我们做不到,我们必须承认,我们没有办法站在这里让白天立刻变成黑夜,我不能在这里指着我这杯凉掉的茶水,以我的意志让它立刻变热,我们要对它加热,它才能变热,对吗?”

    苏咏霖指了指外面的天色,又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茶杯。

    结果这名财政部官员走了过来,往苏咏霖的茶杯里倒满了热水。

    “您也说过,没人做过,不代表不能,从来如此,便对吗?”

    “………………”

    苏咏霖一时间被问的很是郁闷。

    “就算是国营,也不可能完全不盈利,国营也不代表是在做善事,因为总有些东西不会因为我们的意志而转变,就算是我们掌握了从生产原料到发售的全过程也是一样。

    我们可以坚持价格不变,但是成本不可能不变,倾盆大雨带来的交通成本增大,操作失误带来的生产成本增大,任何一个流程出了问题,都会导致成本的提升。

    这个过程是很难人为控制不出现纰漏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说了天气问题也不是人可以控制的,这种情况下,如果坚持你的看法,就会出现亏损。”

    官员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只要坚持价格不变,国家承担损失,就不会损害民众的利益,不是吗?只要我们坚持朝廷出钱补贴,就能让国营的商铺、工场坚持下去,继续维护民众的利益。”

    “可是国家的钱不也是从民众身上来的吗?民众缴纳税收,国家才有钱,羊毛出在羊身上,说是国家承担,实际上还是纳税的民众承担。

    朝廷本身又不是什么能赚钱的商铺,本身是不赚钱的,所以我们将各个行当经营好,不也是在为缴纳赋税的民众负责吗?”

    苏咏霖摊开双手,缓缓说道。

    这下子,这名官员倒是低下了头,面色有些黯澹。

    显然,这件事情他不是没想到,只是没想出逻辑自洽的方法。

    少顷,他抬起头,询问道:“那么对外进行海贸赚钱就可以了,江南通过海贸赚取那么多钱,我们只要全部掌握了,就能获得足够的钱来填补这部分的损失。”

    “谁知道这部分的损失会有多少?谁知道海贸是不是可以永久做下去?谁知道这笔钱能够赚多久?与我们经商的国家一旦出现了内乱战争,还会继续和我们做生意吗?

    一旦这个生意不能持续下去,我们无法通过海贸赚到钱了,那么巨大的亏损谁来承担?承担多久?我们的财政可以坚持多久?这个时候还有其他要用钱的地方该怎么办?”

    看着哑口无言的官员,苏咏霖摇了摇头,开口道:“你的本意是好的,我如此坚信,但是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不可控的事情,同时我们身上肩负着数千万人的性命,我们不能脑袋一热就要做什么事情,这太危险了。”

    这名官员之后没有再说什么。

    苏咏霖不知道他的内心是否认同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他忽然意识到,持有同样的想法的人既然在财政部里都有那么多,那么在全国范围内,恐怕一样不会少。

一千一百八十 三十年革命成功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社会建设都不能操之过急。

    社会的改革需要理想,但也要尊重自然规律,人类终究是自然界的生物,没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违背自然规律、操之过急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所以苏咏霖很清楚,不知道的人犯下错误还能理解,他这个知道的人还袖手旁观就不能原谅了。

    明国进行的革命是一场前无古人的社会实验,作为掌舵者,苏咏霖必须为这场伟大的社会实验负责,并且不惜一切代价将它持续下去。

    所以苏咏霖感觉自己有必要对朝廷和复兴会内部的这种思潮进行一番分析和论证,进行一波调整,将这种急躁冒进的势头打下去。

    他决定写几篇文章发下去,阐述一下自己对这方面事务的看法,通过表达自己的意见来影响社会舆论。

    他抽出一些时间,写了两篇文章,分别是《理想社会形态之展望》、《革命不仅需要热情,也需要冷静》。

    在第一篇文章中,苏咏霖展望了一下他梦想中的地上天国。

    那是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没有囤积居奇没有不法分子的高级社会,将一个高级社会所该拥有的一切和人们的日常生活、行为习惯等等全都描述出来。

    然后在第二篇文章中,苏咏霖把明国目前的实际状态和大家理想中的高级社会形态之间的差距进行对比,列出了想要进入高级社会形态所需要的最基础的条件,然后看看大家还有多少需要达到。

    在洪武政论当中,苏咏霖描述过他想要建设的社会形态,而在这几篇文章里,他着重从方方面面展开了描述,花费大量笔墨描述理想社会形态的一些细节上的内容。

    从最基础的女子就业、个人收入和受教育程度开始,到物质的极大丰富和精神世界的极大丰富,从人人社会分工的不同与人人生而平等奉公守法的普遍觉悟,再到每个人对个人最高价值的自由追求和最终实现。

    这些都是他们这些革命者最终会打造出来的世界。

    但是通往这个世界的道路有多长呢?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抵达呢?是十几年几十年就能抵达的吗?是可以一阵狂奔就能进入的吗?

    你可以狂奔,那么那个双腿残疾的人该怎么办呢?

    苏咏霖在第二篇文章中批判了复兴会内部出现的一些急躁冒进的思想和当前明国面对的难题。

    他认为,觉得只要通过一些简单粗暴的手段就能实现最终理想、觉得只要几年十几年就能成功建立理想社会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

    革命不仅仅是战争和改革,更是大规模的建设,是全然的焕然一新,是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向上的奋斗。

    这条路不仅漫长,而且艰辛,不仅艰辛,还充满了诱惑与危险,革命者随时都有可能死亡、堕落,但是若要通往最后的理想社会,只有这条路可以走,没有捷径。

    更关键的是,没有人知道这条路要怎么走才能抵达,也没人知道要走多久才能抵达,作为领导者,他苏咏霖也是在不断的摸索,在不断的思考,小心翼翼,一步一个脚印。

    这一阶段该做什么,下一阶段又该做什么,对每一件正确的事情进行坚持,对每一件错误的事情进行调整,才有可能达到理想的彼岸。

    尽管如此,他有着绝对坚定的意志,他相信这一切终将到来,他相信理想社会终究会建设成功,每个人都能实现自己的最高理想,哪怕这条路要走上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

    他看不到,就会将理想传递到下一代人手中,让下一代人接过理想的火炬,继续前进,直到理想来到人间。

    而当前,他们的使命就是铺路。

    怀着崇高的理想,为后人铺路,一步一步向前走,走的稳妥,走的坚定。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不必追求一时之虚假成就,正如明国要全力反对、纠正南宋的虚假经济繁荣。

    这两篇文章通过印刷总局和树人书社的渠道进入到了官府、复兴会系统,并且很快进入了民间,在明国国内引发了很大的反响,在朝廷和复兴会系统内部产生的反响更大。

    有人支持苏咏霖的看法,认为建设成理想社会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需要坚持,而不是一蹴而就,指望一蹴而就立竿见影就能达成目标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前人不是没有仁人志士,但是他们摸索奋斗数千年,也才走到了这一步,我们又怎么指望能够在几年十几年的时间内建成理想社会呢?

    连生病吃药都讲究一个病去如抽丝,更何况是国家问题呢?

    他们最起码的任务——压迫和剥削尚且没有完成,又怎么说能够快速进入理想社会呢?

    一些人冷静下来,开始认真思考当前的局面,认同苏咏霖的想法,觉得一个一个解决问题,然后寻求发展,是正确的道路。

    但是也有不少复兴会员对此保留态度或者产生不满。

    苏咏霖素来鼓励复兴会员们通过向中央写信发文表达自己对政策的看法或者寻求帮助,所以复兴会内部非常盛行将自己对时局政策的看法投递到中央,直接向中央充分表达自己的存在和思想。

    支持也好,反对也好,夸赞也好,开骂也好,只要有理有据,所言内容真实有效。

    这一次出了那么大的热点新闻,想要表达自己看法的人更是特别的多。

    很多基层会员还有一些干部纷纷向复兴会总部写信发文表达自己对这件事情的不同看法,成千上万的信件大规模向中都飞去。

    信件中,有很多人觉得苏咏霖的说法略显保守。

    他们当然不是说苏咏霖说的是错的,但是他们认为,既然知道理想社会是什么模样,那就努力针对性的去实现。

    有什么问题就去解决什么问题,集中全力,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这个上面,一鼓作气完成任务,而不是寄希望于时间。

    苏咏霖描述的理想社会非常美好,是他们追求的目标,他们相信这个美好社会的存在,也愿意相信这个社会终会实现,但是他们等待不了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

    他们想看到这个社会的真正来到。

    他们觉得时间太久,他们只争朝夕,他们想要抓紧一切时间去建设、去实现理想社会,让他们和他们的后代都在理想社会中生活、成长。

    他们可以吃苦受罪,但是他们不希望他们的后代还生活在旧世界之中。

    正如之前没有人相信苏咏霖可以在三年时间内覆灭强大的金国,但是苏咏霖偏偏办到了。

    所以就算建成理想社会的难度比覆灭金国难十倍好了,他们也有信心在三十年内建成理想的社会,带领大家过上理想的生活。

    有些人喊出了自己的想法,而这些想法大体上就能汇聚成一个口号,叫【三十年革命成功】。

一千一百八十一 这路是要一步步走下去,还是跑起来呢?

    对于数量空前大的信件和这些信件当中表达出来的强烈的或是没那么强烈却依然很坚定的思想倾向,复兴会中央也出现了两种态度。

    有人赞同这种思想,有人反对这种思想。

    赞同的人认为这是宝贵的革命热情,不该扑灭,而应该予以支持。

    支持他们的热情,让他们的热情燃烧起来,烧毁旧世界,加速新世界的到来。

    大明不能长久停留在旧的社会形态,而应该尽快向新的形态转变,将所有的一切都进行变革,甩掉旧包袱,全力向前看。

    否则就会出现类似于洪武三年、四年间那场巨大的腐败风波。

    那场腐败风波给复兴会和明国带来的伤害至今依然让人心有余悸,很多人都在反思那是为什么,为什么曾经一起奋斗的同志们会堕落,会被金钱和奢靡的生活腐蚀。

    现在看来答桉已经很明显了。

    那就是接受与旧势力共存的局面,从而给了旧势力接触、腐蚀革命者的机会,让心志不坚定的革命者发生了异变,从而引发了之后一系列的事件,然后才是那场规模庞大的大整顿行动。

    那场风波之后,苏咏霖公开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且提出要革命到底的口号,遂将腐化者与旧势力一起彻底扫入历史的垃圾堆。

    明国吏治由此焕然一新,一直到如今,都没有再出现什么大的问题,至少复兴会内部没有再出现什么大的问题。

    可见苏咏霖自己都承认与旧势力共存是一件错误的事情,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么能忍受继续和社会层面上的旧势力共存呢?

    必须要将他们全面扫除,然后在它们的尸骸之上建立起崭新的理想社会,完成大家为之奋斗流血的革命理想。

    革命者如果不能前进,不能持续战斗,就必然后退,就必然会把一切都给葬送掉。

    这样做困难吗?

    当然困难,但是既然当年苏咏霖能在三年内覆灭强大的金国,完成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的事情,那么就证明三十年完成革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要有苏咏霖带领他们前进,只要苏咏霖带领他们奋勇向前,那么一切就绝对不是不可能的。

    持有这种观念的中央干部数量不大,但是声音非常响亮,他们希望在这件事情上继续复制苏咏霖三年覆灭金国的奇迹。

    而不赞同的人认为这种情况并不正常。

    他们搬出苏咏霖自己的建国总结作为论据,与支持派进行辩论。

    他们认为苏咏霖自己都说自己能够三年覆灭金国是由极大地侥幸成分,主要原因是金国内部民族矛盾十分激烈,给了他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于是他举起民族主义大旗进行斗争,团结了所有非女真族群,短时间内就聚集了强大的力量。

    且当时金国统治阶级内部矛盾突出,皇帝完颜亮要改革,内部保守派不愿意改革,竭尽全力妨碍完颜亮的政策。

    完颜亮一面和起义者作战,一面又要和内部的离心势力作战,且自身能力有限,昏招连连,并且最终死于内乱。

    完颜亮一死,金国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统一指挥,各自为战,苏咏霖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推翻了金国政权。

    这是十分侥幸、危险且不可复制的一件事情。

    成功虽然是必然的,但是三年成功却有极大的偶然性,这是起义之前苏咏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以至于明国建国的仓促。

    尽管苏咏霖用中都总务局进行了一段时间的酝酿,但时间上还是不够,不得以接纳了大量旧官员进入明政府,遂酿成了之后大整顿事件。

    这一事件的起因就可以总结到灭金太快、干部队伍人数不足且对治国难度预料不足这几件事情上,苏咏霖为此做过公开的自我检讨。

    所以苏咏霖才把自己的成功定义为【侥幸、危险且不可复制】。

    对于如此定义,难道支持者还要强行推动这样危险的事情吗?

    当前大明面对的主要问题是恢复与发展,是清算旧社会,是消灭旧的王朝一统华夏,是完成黄河改道任务恢复中原、两淮地区的农业生产,将农业生产恢复到最佳状态。

    这些都是迫在眉睫的任务。

    建设理想社会是大家一致认定的终极理想,而不是阶段性的任务,应该先完成肉眼可见的需要完成的阶段性的任务,然后再谈终极理想,而不是把终极理想当做一个简单的任务去看待。

    终极理想的实现需要太多太多的先决条件,没有先决条件,就无法实现终极理想。

    支持者们太激进了。

    支持者们对于反对者们的想法不以为然。

    反而认为他们在思想上有保守、退化的迹象,这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革命者应该永远保持热情,而不能停下脚步,一旦停下脚步对现状感到满意,就会失去进取之心。

    一旦失去了进取之心,倦怠之心就会占据上风,从而腐蚀革命者的斗争意志,以至于斗争最后失败。

    大整顿事件固然有原因,但是当时整个朝廷内部稳定发展作为主流的指导思想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这也是苏咏霖承认的错误之一,不可无视,并且绝不可以放任这一现象再次出现。

    但是反对者还是不认同。

    他们认为苏咏霖所说的【社会发展有其客观规律,客观规律是不应该以人力强行干预的】这一论断是十分正确的。

    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这是自然规律,是不可能更改的。

    让一块荒地变得可以正常种植粮食,视情况而定,需要两到三年时间,农业生产尚且如此艰难,更何况是建设理想社会呢?

    革命者需要保持斗争的热情,但是也不能被热情烧昏了脑子,否则就要饿坏肚子。

    肚子一旦饿坏了,脑子就不好使了,就要出大问题了,届时别说理想社会,现有的大明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革命成功不是自己觉得成功就成功了,需要广大民众的一致认同,而民众的认同难道没有吃饱肚子作为前提吗?

    物质难道就不重要吗?

    支持者和反对者们互相指责对方【保守】、【激进】,互相指责对方的思想出了岔子,和对方展开激烈的辩论。

    从复兴会中央到地方分部,这样的争论无处不在。

    对于这样的大辩论,只有辛弃疾、孔茂捷等朝廷高官和复兴会高级干部没说话。

    他们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和影响力,觉得自己要是公开表态,可能造成的复兴会内部分裂,所以他们没有作出公开回应。

    但是他们纷纷上表给苏咏霖,希望苏咏霖说点什么平息争论。

    于是,在明国赢取第二次明宋战争的胜利并且大踏步展开对江南国的经济战争的同时,在明国内部对自身先进性和道路正确性的认同感再一次大规模提升之际,明国内部也进行了一场思想争锋。

    这路是要一步步走下去,还是跑起来呢?

    面对这场日益激烈的思想争锋,苏咏霖并没有第一时间表态。

    这引起了一直都在关注这件事情的赵惜蕊的注意。

    “外面都吵翻天了,你这个皇帝怎么还跟个没事人一样?这几天我去复兴会总部办事情的时候,每天都能看到好多人聚在一起争论,我都担心他们做不好本职工作了。”

    赵惜蕊在难得的休息日里一边检查儿子的功课,一边看着苏咏霖时而奋笔疾书时而苦思冥想的模样,好奇地询问。

一千一百八十二 心中枷锁尚在,谈何地上天国

    赵惜蕊在妇女部成立之后就开始把大量精力投入到妇女部的建立和运转之中。

    原先她还兼着苏咏霖的机要秘书之类的职责,写文章搞校对,不亦乐乎,现在又分出精力帮助肖翠搞妇女部的工作,确实更忙碌了,但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相当不错。

    经常跑里跑外的处理事情,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养成了一股子雷厉风行的气息,言谈举止中往往在不经意间就能体现出来干练的感觉。

    苏咏霖对此还是挺高兴的。

    妇女部还在草创阶段,能培养出来几个有实际工作能力的女干部的确不容易,而有了赵惜蕊打头,这件事情也就变得可以持续下去了。

    妇女部的整个部门就在复兴会中央总部里头办公,所以赵惜蕊知道这场大辩论倒也不显得奇怪,她们对此产生兴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过赵惜蕊怀孕已经五个月了,苏咏霖觉得她还是安心养胎比较好。

    “你还关注这个?话说你这肚子也有五个月了,小心点吧,最近就不要总去妇女部那边了,我看肖翠最近做事情沉稳多了,你可以休息一下,别累着自己了。”

    苏咏霖抬起头看着赵惜蕊明显鼓起来的肚子,笑了笑。

    “五个月了,胎已经稳固了,太医几次会诊都说没事情,我身体很好,你还担心什么?”

    赵惜蕊笑着坐到了苏咏霖身边靠着:“小翠翠做事情的确是沉稳了不少,不过她到底还年轻,妇女部一开始就二十几个人,好管,现在已经有三百多号人了。

    还有一百多人在干部培训班里进修,另外还有两百多号候选人在各地工场等着选拔,也要她分心顾着,小翠翠现在天天忙里忙外跑来跑去,人都累瘦了,我看不过去。”

    “肖翠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姑娘,办事极其认真谨慎,这是我看中她的地方。”

    苏咏霖点了点头:“你适当的给一些提议就可以,生孩子之前还是不要事必躬亲了,孕妇就要好好休养,一定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把姑娘们喊来宫里,就近处理也可以。”

    “我考虑一下吧,现在事情正是多的时候,好些部门看小翠翠是个小姑娘都不怎么重视她,觉得妇女部就是玩笑,我不出面给她站台做后盾,好多事情她一个人办不好的。”

    说到这里,赵惜蕊轻轻捶了一下苏咏霖的胸口:“说什么尊重女子,我看你们那些干部一个个的还是瞧不起咱们女子!要不是我有个皇后的名义,怕我在你耳朵边上吹风,他们估计也不会搭理我。

    还有啊,我还听说最近外面有人说我抛头露面次数太多不是好事什么的,连什么后宫不得干政都说出来了,看起来是对我经常出面给小翠翠站台很不满意。”

    苏咏霖不是没听过类似的传言,便满脸苦笑。

    “大明建立才六年,传统倒是有几千年了,扭转过来的确是需要时间,这也是现实。”

    “这方面倒是不在乎,怎么外头还有那么多人喊着要快速建成理想社会?我看他们都忘了理想社会还有一条是要男女平等吧?”

    赵惜蕊满脸不快地嘟囔道:“这就是你说的什么选择性记忆!还有……双标!一群混蛋!”

    “所以我才说道阻且长啊。”

    苏咏霖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笔,把面前的纸张拿起来,指着写了一大半的文章的标题给赵惜蕊看。

    “心中枷锁尚在,谈何地上天国?”

    赵惜蕊接过了这张纸,稍稍看了看这张纸上的内容,发现这篇文章正是以妇女部和赵惜蕊的处境做开篇的,顿感兴趣盎然。

    “你写的?”

    “不然呢?”

    “有意思。”

    赵惜蕊笑了出来,说道:“看起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啊?从这个角度切入的确可以从最根本上打击那些双标的家伙。”

    “我说了,咱们复兴会讲究一个民主集中,先民主,再集中,要让人说话,给人说话的自由,不然和封建帝王有什么区别?话要说出来,才能知道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才能针对性的作出处理。”

    苏咏霖拿起了有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但是啊,说话的人是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的,旧王朝言官有个制度很不好,那就是言官可以不拿证据就风闻奏事,不负责任的胡乱开炮,搞得谣言满天飞。

    这种传统就很不好,很多正直的人都倒在了谣言之下,古人才有三人成虎的感慨,而我们要让人说话,保卫人们自由说话的权利,却也要说话的人为自己的话负责,并且承担责任。”

    “可是他们说的话并不好听啊。”

    赵惜蕊看这苏咏霖。

    苏咏霖点了点头。

    “我知道,现在很多人心怀建立理想社会的崇高理想和热情,这不假,他们的愿望当然是好的,但是在具体实践上,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就出现了。

    一边要建设地上天国人人平等,一边却也想要三妻四妾,态度全然不同,你是不知道,之前我在复兴会内部推行一夫一妻的时候,明里暗里有不少人抗议。

    现在又有人对妇女部和你给肖翠做后盾的行为不满,拉出原先那套说辞来反对,可想而知,铲除封建思想任重而道远。”

    苏咏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随后又伸手捏了捏赵惜蕊的脸蛋。

    “消灭肉体容易,镇压一种声音也容易,但是这都属于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而不是解决问题,问题还在,不能得到处置,那么我死了以后,这些问题还会重新冒出来。

    我们要把问题解决掉,杀人诛心,才能真正推动社会的进步,否则一切都只不过是海市蜃楼而已,枷锁还在人们心中,封建思想的余毒还在腐蚀着人们的内心,这样的人们,能够建设好理想社会吗?”

    赵惜蕊笑着拍掉了苏咏霖的手,然后拿着那张纸认真的读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读完了这篇还没写完的文章。

    “好,写得好,我倒要看看那些成天嘴里喊着三十年建立理想社会的家伙看到这篇文章之后如何自处,不是要建设理想社会吗?不是要人人平等吗?女人不是人吗?还敢说我后宫干政,哼!老封建!”

    赵惜蕊高兴极了,抱着苏咏霖就亲了一口。

    “真是个好男人,我没选错人!”

    “儿子在边上看着呢。”

    苏咏霖伸出手指指了指六岁的儿子苏泽英。

    赵惜蕊立刻回过头,如鹰隼一般严厉的视线锁定了儿子,儿子立刻将头转了回去,继续奋笔疾书完成功课,一副认认真真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

    苏咏霖忙于政务,且经常外出处理事务,有时候在军营里一待就是两三天,确实没什么时间管教儿子。

    为了不让儿子顽劣成性,赵惜蕊就承担起了严母的角色,哪怕处理妇女部的事情的时候也把苏泽英带在身边,时刻监督着他的学业,对待他较为严厉。

    以至于当苏咏霖有时间回到家庭的时候,温和的态度和赵惜蕊的严厉态度形成鲜明反差,他骤然发现自己在家中的角色反而成了慈父。

    两人的角色定位反过来了。

    看到苏泽英继续认真写作业,赵惜蕊这才点了点头,满意的收回了视线。

    “接下来的事情你想怎么做?”

    赵惜蕊把写着字的纸张小心放回了书桌上。

    苏咏霖抿了抿嘴唇,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开口。

    “对于这种情况,其实我还是挺担心的。”

一千一百八十三 双标患者

    听到苏咏霖说他很担心,赵惜蕊心头一紧。

    “怎么说?”

    “革命是我发起的,咱们建国治国的一系列理论指导都是我创立的,所以我一直以来可能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人们学了我的思想理论,会按照我的道路一直走,不会偏离,但是现在,我感觉我错了。”

    苏咏霖摇了摇头,双手抱在胸前,叹息道:“古人说,人心难测,古人是不懂得很多东西的,但是他们有经验,大量的经历总结成了经验,总归是有道理的,学习同样知识的两个人,也会走上两条不同的道路。

    有人选择为民请命,有人选择鱼肉百姓,有人选择殊死抗争,有人选择耻辱求生,人和人之间太不一样了,而我却认为凭借我的威望和权势就能够控制人心,我错了。”

    “可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赵惜蕊握住了苏咏霖的手:“你已经变太多太多了。”

    “能改回来的。”

    苏咏霖苦笑着摇头:“如果我不能从根本上扭转历史惯性,我死了以后,会有人把我做的改回去的,这也是我不能允许之后再出现皇帝的原因,一个权力无限的皇帝可以做好事,也可以让我所做的一切付诸东流。”

    “那怎么办?”

    “怎么办?尽人事,听天命。”

    苏咏霖长叹一声,无奈道:“我是不信天的,但有些事情,真的只有天知道,我知道这条道路艰险重重,所以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往前走,从来不敢大踏步向前进。

    我费尽心血培养自己人,让他们学习我的理论和思想,想让他们成为我的同志,他们也的确成为了我的同志,但是他们的思想未必与我一样,他们学成之后,在实际工作当中,会形成自己的看法。

    他们会对同一个目标使用不同的方法,而他们都坚信使用自己的方法可以达成目标,于是他们就会出现分歧,产生争执,争执如果控制得好,还能算是良性的,若是控制的不好,就会出现党争。”

    “党争……可不是个好东西。”

    赵惜蕊低声道:“我看史书,发现历朝历代都会因为党争出现很多不该出现的事情,而且也没什么解决党争的好办法。”

    “谁说不是呢?我改变了很多东西,但是也有一些东西还没有改变,我要加速了。”

    苏咏霖叹息道:“他们想三十年建成理想社会,我何尝不想二十年、十年就建成?只是因为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才不会支持他们,然而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想问题。

    尽管是我这样认为,可是他们并不认为我是绝对正确的,我犯过错误,承认过错误,我也不是什么神圣的存在,复兴会员们并不一定会认同我所说的,除非我所说的有彻底压倒性的说服力,才能说服他们。”

    “所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吗?”

    赵惜蕊有些心疼的看着不停揉太阳穴的苏咏霖,开口道:“做皇帝的好你是没捞到的,做皇帝的坏你倒是全部撞上了,这皇帝做的实在是没劲急了,不是吗?”

    苏咏霖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我不做皇帝,就不能快速稳定人心,就不能稳定大明,我们固然可以建立大明,但是说不定要往后再拖个三年四年时间,甚至更久,这样做固然对我们本身来说会好一些,但是数年战争中惨死的民众,数量可能就更多了。

    现在我们虽然面临很多问题,但是我们让更多人活下来了,让他们提前过上了好日子,吃饱穿暖读书识字,这些都是我们的成绩,尽管问题多多,但是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走这条路。

    在不可能之中寻找成功的可能,这就是革命者,所幸我还不到三十岁,我还有很多时间,改变一种观念其实不需要太久,我想我应该能看到改变人们观念的那一天,所有的一切,就从这篇文章开始。”

    于是乎,就在中都城内的辩论越发激烈的时候,苏咏霖发表了这篇名为《心中枷锁尚在,谈何地上天国》的文章。

    这篇文章从赵惜蕊和肖翠主持的妇女部的工作难处开始说起,继而讲到了目前中都城内某些人对赵惜蕊“后宫干政”的指责,由此开始谈论人人平等的理想社会与女人不平等政治地位的现状。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号称皇帝,可是实际上在复兴会内部和复兴会员占据绝对主流的朝廷中,他并没有皇帝那种让人感到恐惧的压迫力,他主动放弃了这种压迫力。

    也因此,尽管他还是国家的掌舵者,但是在思想争锋上,就算是他亲自下场,也需要确切真实的道理,而不是权威。

    所以,他的武器就是确切真实的道理。

    人人平等的地上天国,怎么能容忍不平等的存在呢?

    以这个至关重要的议题为支点,苏咏霖撬动了整个局势。

    据他所知,不管是支持派还是反对派,都有对妇女部工作不配合、消极合作的情况出现,他们嘴上喊着要建立人人平等的地上天国,可就在苏咏霖眼前,不平等如此直观的出现了。

    说好的人人平等呢?

    女人不是人?

    如果她们是人,为什么得不到尊重?

    为什么肖翠去各部门办事的时候得到的是冷遇和消极合作?

    为什么赵惜蕊前往支持肖翠工作之后却有“后宫干政”的言论传出来?

    是谁一边喊着要快准狠的建设理想社会却又口出恶言,将矛头指向了肖翠和赵惜蕊?

    她们不是人?

    苏咏霖的这篇文章措辞极为严厉,将这种行为直接定义为【双重标准】,将持有这种观念且将这种观念带到实际工作当中的人,称作【双标患者】,有病,病的还不轻。

    他认为这种人的做事方法就是【符合我的标准的标准就是标准,不符合我的标准的标准就不是标准】。

    这种人最为无耻,最没有资格说要建设什么地上天国,就算建立起来了,那也是没用的,因为符合他心意的地上天国才是真正的地上天国,任何不符合他心中想法的地上天国就不是地上天国。

    这种人觉得有平等资格的人才能平等,没有平等资格的人就不能平等,口口声声喊着建设人人平等的理想社会,落到实处,立刻就暴露心中丑陋的念头。

    这样的人也能推动革命成功吗?

一千一百八十四 矛盾的显露

    这篇措辞严厉的文章在官府系统、复兴会系统之中并没有引起巨大的反响。

    或者说反响很大,但是都是在人们心中,并没有太多人宣之于口。

    更直观一点来说的话,就是很多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篇文章。

    看着这篇文章当中所描述的【双标患者】,很多人不由自主的就把自己代入进去,然后发现自己就是那个【双标患者】。

    一边喊着要建设地上天国,一面却又发现不平等就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正在蠢蠢欲动。

    平时一切顺利的时候还好,显得自己伟光正如同圣人一般,可一旦稍微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情,那种蠢蠢欲动的不平等思想就会冒出来,直接支配自己的思维。

    所以,我根本还不是一个合格的革命者吗?

    如此这般的自我质疑如地震一般震塌下了一些人日渐坚固的思维壁垒。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指望他们怎么反响呢?

    直接公开表示他们自己就是双标患者?

    也因此,这篇没有引发巨大反响的文章却直接成为了终结洪武六年大辩论的终极武器。

    这篇文章一经发布,直接就把争论双方都给摁在地上摩擦,让他们面红耳赤的偃旗息鼓,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场争论继续下去。

    这篇文章直接从最底层摧毁了双方争论的基础,把双方从天上扯了下来,让他们直面现实,从而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

    连后宫干政这种话都说得出来,难道还能厚着脸皮说自己心中已经没有旧时代的枷锁了吗?

    苏咏霖只用这一篇文章就控制住了整个局势。

    随后,辛弃疾、孔茂捷、沉格等一直没有发表言论的复兴会高层干部纷纷撰写文章发表,将自己对于这场争论的看法写了出来,基本上保持了和苏咏霖的同样立场。

    其中辛弃疾对于这件事情的表态很有代表性,基本上可以代表整个高层的态度。

    【骤然而起争执,骤然而达成共识,嘴上喊着人人平等,身体却十分诚实的坐在了不平等的坐席当中,嘴上喊着要破灭旧社会的一切,却连后宫干政这种观念都还存在。

    这样的一群人却大言不惭的喊着要三十年建成理想社会,何其荒谬?要建设理想社会,先从言行一致开始,先从支持妇女部的工作开始,先从内心承认妇女也是人开始,这一点做不到,就永远也不可能建设成功理想社会!】

    这场争论在洪武六年的二月开始出现,在数月之间偃旗息鼓。

    与此同时开启的还有新一轮的整风行动以及思想教育强化行动。

    苏咏霖接连通过复兴会中央下达文件,要求各级复兴会组织加强内部学习和自我批判,将心中残存的老旧思维和封建思想全都摘出来仔细看看!

    自己到底是个革命者,还是一个披着外皮的四不像!

    另外,苏咏霖还抓紧时间写了一篇文章,名为《建设理想社会之路》。

    文章中,苏咏霖掏心掏肺的把自己比大家更加希望更早建立成功理想社会的事情说了一下,大家希望三十年,他恨不得十年五年就能成功,但是他的理智清楚的告诉他,这不可能。

    理想社会是一个没有饥馑之忧的社会,就这一点就不知道要整个大明一起奋斗多少年,要粮食产量提高多少才能实现。

    最直接最基础的条件大家都还没有达到,又要怎么建设理想社会呢?

    急躁冒进是要不得的,为了达成目标而不顾现实、强行达成目标是要不得的,在尊重自然规律的前提下尽人事,这才是真正的革命者所应该去做的事情。

    同样在这篇文章里,苏咏霖提出了五年计划和十年计划的概念。

    他表示今后国家的发展需要提前制定科学严谨的框架,在框架内竭力实现定下的目标,不追求多大的突破,但要追求实现既定目标。

    只要达到了既定目标,那就是阶段性的胜利,通过一个又一个阶段性的胜利,将它们作为台阶,一步一步登顶,最终成功建立理想社会。

    革命者需要目标,需要成就,需要成就带来的满足感的激励。

    所以,苏咏霖在这篇文章中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就要求朝廷各部门组成联席会议,将目前大明国内的发展情况做一番彻底的梳理。

    在这个基础上,通过朝廷强大的数学计算能力,朝廷联席会议需要制定出未来五年之内朝廷需要达成的目标,并且颁布天下。

    接下来五年,就朝着这样的目标前进。

    一套组合拳打出去,洪武六年的这场大辩论危机算是成功渡过了。

    各种意义上来说,这都可以算是一次胜利,但是其暴露出来的问题也同样不可小觑。

    随着明国内部的和平局面日渐稳固,人们的思想正在发生蜕变,正在自主演化出多种可能性,但是思想却受限于生产力的制约而无法进一步的向上。

    人民的思想进步与落后生产力之间的矛盾已经初步显露出来。

    因此,苏咏霖主导着联席会议将未来五年计划的主要方向集中在各项技术的进步上。

    也通过这件事情,苏咏霖成功将肖翠和赵惜蕊推倒台前,把妇女部推到了台前,一举扫除了横在妇女部面前的发展困境。

    朝廷和复兴会各部门不说打心眼里认同妇女部的建立和工作的开展,至少,没人敢在明面上消极合作了。

    肖翠作为妇女部主任、赵惜蕊作为妇女部副主任的格局也就此确立,风言风语一扫而空。

    这一次的争论算是告一段落了,可苏咏霖总觉得下一次就在不远的地方等待着自己,自己必须要抓紧时间把理论完善,尽快将洪武政论第三卷和一些思想理论上的东西补全。

    然后,将相当一部分的精力投入到技术发展的工作上去。

    预感到下一阶段的工作依然非常难做的同时,苏咏霖感到了真切的疲劳。

    但是没办法,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要走下去,没有停下来或者往回走的可能,他选择的路没有回头路,他也不准有回头路,谁要回头,就是他的敌人。

    中都发生一系列大辩论的同时,江南也在进行着激烈的经济战争。

    离开中都南下泉州之前,林景春主持财政部会议,对财政部下辖的国营产业部门进行了增设。

    为了顺应苏咏霖的建议和未来局面的改变,林景春上表朝廷,将原先没有的茶叶司、漆瓷司增设了出来。

    茶叶司负责茶叶相关的全部工作,包括茶树种植、茶叶收获和茶叶制造,以及最后的成品生产和发售,全国茶叶产地的茶叶工场也由茶叶司管理。

    漆瓷司也很简单,负责全国所有品类、等级的瓷器、漆器的相关工作,包括原材料的管理、制作工场的管理和最终的销售。

    织造总局原先就存在,对于出口的拳头产品——高档丝绸就不需要另外设置部门来负责了。

    茶叶、丝绸、瓷器和漆器,这些古代中国对外贸易出口的拳头产品都是久经市场考验的老资格选手,深受海外市场的欢迎,只有来不及制作,没有卖不出去的。

    原先明国没有设置茶叶司和漆瓷司的理由很简单,不是没有相关产业,而是朝廷没有余力支持瓷器产业,竞争不过南宋,搞不起来出口。

    出产瓷器的窑场有官窑和民窑之分,一般来说官窑的生产产品是直接提供给皇族和其他权贵享受的,一般百姓享受不到,商业出口也基本上不搞,不怎么在乎成本之类的,所以技术特别高。

    宋代的五大名窑之中,汝窑、官窑和钧窑就是官窑性质的窑场,其中汝窑和官窑是纯粹的官窑,产量不大,技艺高深,民间窑场不能相比,而钧窑则分为官钧窑和民钧窑,官钧窑则是专门向官方提供服务的。

    除了这三者之外,其余大部分窑场都是民窑,导向是商业导向,主要为了赚取利润扩大规模并且生存下去,为此也发展除了极具特色的高超技艺,在某种程度上并不输给官窑的精美。

    只是官窑不在乎成本,民谣在乎成本,多少有些差别就是了。

    宋代的八大民窑系分别是磁州窑系、耀州窑系、钧窑系、定窑系、景德镇窑系、龙泉窑系、建窑系和吉州窑系。

    位于北方的有四个,即定窑系、钧窑系、磁州窑系和耀州窑系。

    位于南方的则是景德镇窑系、龙泉窑系、建窑系和吉州窑系。

    虽然八大窑系里有四个位于北方,但是随着金宋战争和宋室南迁等一系列事件,大量北方陶瓷工匠南下,没有留在北方为金国统治者所用,比如定窑系就有大量工匠跟随宋室南迁。

    他们的目的地是景德镇,他们带去了定窑的烧制技术,与景德镇的烧制技术合二为一,创造了很多珍品,使得景德镇瓷器进入到全盛时期,成为珍品级艺术。

    没有离开家乡留在本地的工匠们也因为战乱或者各种原因消极怠工,不破坏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帮助金国统治者把烧制瓷器的状况恢复到北宋的盛况。

    且金国自从建国一直到完颜亮死在苏咏霖手中,一直处在政治动荡之中,且战乱不断,根本不存在发展烧制瓷器技术的土壤。

    所以,明国无法在瓷器技术上和南宋对抗。

一千一百八十五 明国的经济进军

    对于金国上层贵族们来说,如果需要瓷器来装点门面,直接从南宋进口就好了,没必要投入大笔资金恢复瓷器产业。

    正是所谓【造不如买、买不如租】,反正南宋每年还要给他们那么多岁币,岁币都是提供给上层贵族享受的,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苏咏霖接手的北方瓷器产业就是一个烂摊子。

    除了规模庞大的磁州民窑依旧顽强的烧制着民间需要的粗瓷大碗等等物品之外,基本上没什么艺术上的成就。

    明国建立之后,苏咏霖和明政府最大的任务是完成社会革命、恢复农业生产、推进科技创新等等,对于烧制瓷器这种艺术上的事情不是很上心,也觉得没什么必要。

    只要能给民众提供足够的日用品就足够了,高品质瓷器对于民众来说没什么意义,是以烧制始终没有恢复。

    而南宋则因为工匠们大量南逃,基本上继承了北宋的瓷器烧制技艺,他们有着广阔海洋市场和大量内外需求,所以对于烧制瓷器的艺术有十分强大的动力去研究。

    于是浙江地区的陶瓷业也得到飞速发展,龙泉窑烧制的粉青和梅子青已经达到历史的最高水平。

    景德镇窑因为定窑工匠的大量南下而革新了技术,烧制出了大量珍品。

    修内司官窑的产品也因为政治需求和经济需求快速恢复,基本达到北宋的水平。

    如此一来,此消彼长,明国瓷器产业全方位被南宋吊打,无法在正常的商业竞争中获胜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之前明国虽然也有朝廷官员商议是否要设立大明官窑来烧制瓷器,但是被苏咏霖否决了,认为当前这是没有必要的。

    民间没有需求,官方也不主动扶持,明国瓷器的竞争力那还真的不太够看的。

    不仅瓷器,南宋出口创汇拳头产品之一的茶叶在明国也没什么发展前途。

    一来好的茶园基本上都在南方,二来明国上上下下也没什么人有闲情逸致去品茶——有那个闲情逸致的基本上都在一次又一次的革命行动中被挂东南枝了。

    革命不香吗?

    公审不香吗?

    清算不香吗?

    把上等人挂在东南枝上做挂件不香吗?

    为什么要品茶?

    大明的复兴会员们和热心围观群众们满脸问号。

    中高端丝绸产业在大明发展不起来的原因同上。

    因为这样的原因,茶叶、瓷器、丝绸等南宋出口创汇拳头产品,大明是一样也打不过,三大件全面落败,完全抢不来市场。

    没有市场的情况下设置部门也就显得没有必要。

    苏咏霖为了保全【国家珍稀艺术】所做的唯一努力就是把民间散落的原先官窑内的瓷器工匠们和其他拥有技术的工匠们一起搜罗到工部备桉,然后给他们一点资源让他们多少烧一些瓷器,维持技术的传承。

    也算是为以后恢复瓷器烧制的盛况做一点微小的工作。

    很显然,这点微小的工作的成果无法对商业大局产生什么影响,若要翻盘,果然还是要靠军队。

    明宋战争中大明获胜,商业竞争已经被甩在一边,国力竞争才是主流。

    于是乎茶叶司和漆瓷司应运而生,将为大明全盘吞下南宋发达的瓷器产业和茶叶产业,使之成为大明的国营产业。

    而行动的重中之重在于吞下至关重要的海外销售渠道。

    随着林景春的南下整顿市舶司和港口,这些部门的相关人员也要全面南下,对他们负责领域的原南宋拥有的产业进行接收和控制。

    林景春的得力助手、财政部右侍郎于兴言负责带队前进,全面主持对南宋战败者们的不动产业进行清算和接收的工作,力求将战争红利一口气吃下肚子,以免夜长梦多。

    于兴言在林景春南下之后十天左右就带领各部门人员组团南下了。

    他们从襄樊之地进入江南大地,在襄阳稍作休息,开了个会,布置接下来的任务。

    首先第一步,将处在被割让的土地上的相关海贸产业全部接收,确定为茶叶司、漆瓷司和织造总局控制下的产业。

    财政部“悍将”、茶叶司郎中尹子真狂喜着奔赴原先的江南西路、现在的江西行省,将位于江西行省的双井茶、谢源茶和临江玉津茶生产地收入囊中。

    虽然经过战火的摧残,但是三大名茶茶园中的茶树犹在,茶园大体保存完整,茶工被乱兵戕害不少,生产一度停滞,连茶树都被摧毁了一些。

    但是等农民军控制住了局势之后,赵玉成和温安志意识到这些茶园对经济发展的意义,于是特别下令保护这些茶园,并且将其控制住。

    随后,在农民军的接手管理之下,茶工们缓缓恢复了茶叶的生产。

    所以茶叶司南下进入江南西路之后,看到的就是管理颇为良好的茶园。

    他们立刻将生产这些名茶的茶园全部登记造册,纳入茶叶司的控制之中,每一颗茶树,每一个茶工,全都被登记造册,成为茶叶司珍宝一样的存在。

    除了这些可以立马拿到手的茶园之外,还有不少处在江南国控制地区内的茶叶园属于赵宋宗室子弟们所有,等着他去交接。

    一套交接程序下来,茶叶司能赚的盆满钵满。

    同为财政部悍将的漆瓷司郎中吴浩的心情也差不多。

    虽然他最大的目标之一所在地的景德镇如今还在江南国的控制范围之中,但是南宋庞大的民窑体系之中属于赵宋宗室子弟们所有的实在不在少数。

    虽然漆瓷司目前能够直接掌握的着名窑场只有位于明国控制区内的吉州窑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结束。

    眼下,他需要做的是把唯一处在掌控之中的吉州窑整合一下,再把散布在湖南湖北和江西的民窑窑场整合一下,技术人员整合一下,全部集中在吉州,恢复因为战乱而陷入生产停滞的吉州窑。

    吉州窑原先也是很不错的出口创汇的拳头产品之一,但是因为江南西路革命战争的爆发,吉州窑遭到了最早的起义军和官军的掠夺与破坏,损失惨重。

    农民军掌握局势之后,赵玉成和温安志一起,与保护茶园一样,将残余的吉州窑场保护起来,四处寻找幸免于难的吉州窑烧瓷工匠,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吉州窑的元气。

    而如今,就是吉州窑复苏的时候。

    吉州窑复苏将伴随着明国对景德镇窑、龙泉窑等着名出口创汇窑场的掌控,那些原先处在赵宋宗室子弟控制下的众多窑场现在将全部归属明国漆瓷司,漆瓷司也将赚得盘满钵满。

    无独有偶,和吴浩一样,织造总局局长段建忠也很开心。

    虽然因为没能一举拿下江南地,织造总局只能在南宋极为繁华的丝绸行业中扯下一块肉——镇江府织罗局。

    镇江府的割让还不是为了这个织罗局,主要还是为了军事用途,所以织罗局虽然规模不错,但是经过战争摧残,织罗局破败不堪,想要重新恢复丝绸生产,难度不小。

    不过赵宋宗室子弟们掌握着数量较大的纺织工场和生丝产地,其数量和质量虽然都暂时不能和江南国官办工场相比,但是和明国目前的产业规模来比较,则是毫无疑问的蛇吞象。

    尹子真、吴浩和段建忠三人各自带着各自的团队将可以直接掌控的优质资源吃进肚子里,然后便进入江南国国境内,开始一个一个的把赵宋宗室子弟的财产收入囊中。

    他们的足迹遍布江南国经济的精华地带,也就是临安周边地区,大肆收割优质资产,将明国国营经济的规模大大扩充起来。

一千一百八十六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在财政部南下经济进军的数月之间,收获十分丰厚。

    茶叶司不仅控制了江西地区数量庞大的茶叶园,还在江浙、福建一带控制了数量不菲的茶园,相当多的名贵茶叶种植园也成为了茶叶司的战利品。

    织造总局控制了江南地不少纺织工场和生丝生产工场,掌控了相当一部分的原料生产和成品制造,完全可以形成规模,且只需要稍微的整顿之后就能立刻开始生产工作。

    漆瓷司也大举进军景德镇和福建山区,将宗室子弟们掌控的民窑窑场的控制权收入囊中,将相当一部分的瓷器产能掌控在手里。

    除了宗室子弟们的财产,属于明国点名要求惩处的【战犯】家族的财产也全部归属明国,这是和平条约里明确规定的。

    于是财政部的手不仅仅伸到地方,临安城内都被财政部把手给伸了进来。

    其他战犯家族就不说了,单说张俊家族和秦桧家族还有秦桧正妻王氏家族,那叫一个高门大户家财万贯,怎一个富贵了得?

    也因为如此,当初抓他们去问罪的时候沉该甚至不敢亲自动手,请求明国自己动手,也好过让自己下手。

    这两个家族虽然没什么政治权力,但是地位很高,影响力很大,他要是亲自动手了,难免会让同僚们产生畏惧的情绪。

    所以他恳请明国亲自动手抓人。

    做坏人就坏到底,是不是?

    于是明军驻军进入临安城,同时前往三家宗族所在地,将张俊家族和秦桧家族还有王氏家族一网打尽。

    为了解决这三大家的势力,明军前后动用超过一千人的兵力,还杀死了试图反抗的三家家丁二百多人、族人二十多个,这才将三大家连根拔起,收拾干净。

    秦桧家族是最好对付的,张俊家族广有财富,财大气粗,但是底蕴不够,对付起来倒也轻松。

    而王氏家族传承自北宋宰相王珪,累世豪门,政治世家,走过百年风雨,势力极大,被明国定义为战犯家族的时候全族暴走,百年人脉一朝发动,几乎把临安城给翻了个个。

    沉该甚至要躲着他们,不敢和他们交谈,以免被他们缠住不能脱身,甚至于被逼的急了还躲进明国驻临安办事处,寻求明国的介入。

    王氏家族也是反抗最为激烈的,还试图举族逃跑出海,结果在海上被明军战船俘获,全族被连根拔起,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一起抓到了明国受审听宣。

    审判的时候,王氏家族也是各种意义上都犯法最多的家族,全族共有十一个男丁和三个女眷被判处死刑,余者全部被流放黑龙江行省服苦役。

    财政部审核了王氏家族的财产之后才确定,虽然张俊家族在表面上是最有钱的,掌控的不动产和各种商业资源也很多,但是王氏家族不显山不露水,家产规模超过张俊家族两倍以上。

    张俊家族和他们比起来就是一个暴发户,锋芒毕露却底蕴不足,就像是老纽约正星条旗oldmoney和newmoney之间的区别。

    而和这两家相比起来,秦桧家族简直能算是吃低保的贫困户,那点家财和产业都不好意思拿出来看。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赵宋宗室子弟们确实掌握了南宋优质商业资源的相当一部分,但是也别小看这些身居高位的权贵战犯家族。

    这些战犯家族掌握的商业财富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就拿张俊家族来说。

    张俊家族在丝绸、茶叶和瓷器的商业出口方面做得很大,一共拥有二十多家私人织造院,十几座私人茶庄和三十多个私人窑口,产业遍布南宋东南、中部和四川地区。

    大明织造总局垂涎三尺的蜀锦产业,张俊家族也有涉及,其他的土地、商铺、私盐、餐饮等等产业就更别说,压根儿就没有张俊家族没涉及到的产业。

    可见他们的摊子铺设的有多开,富甲天下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有如此庞大的产业规模做根基,也就难怪张俊能够留下那张中国餐饮史上着名的食单了。

    整个张俊家族的生活奢侈无度,对平民百姓的压迫甚至不能仅仅用残酷来形容,整个家族上下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张俊家族尚且如此,作为oldmoney的王氏家族当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掌控的私人茶庄、瓷器窑场和纺织工场的数量都超过张俊家族。

    而对他们的清算差不多结束的时候,茶叶司也好,漆瓷司也好,织造总局也好,整个规模都给催肥了何止一圈,他们甚至需要紧急从中都调来更多的专业经济官吏协助他们办理这些罪臣的产业,否则他们根本办理不过来。

    产业太多了,场子太多了,涉及到的生产原料和工人以及生产工具也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这些生意大部分都是赵宋宗室子弟和各大权贵家族安排他们信得过的商人们在打理,算是这个时代的职业经理人,商人们都是这些权贵家族的白手套,大头利润都是权贵们的,商人们得不到多少。

    而现在权贵们被一网打尽,商人们也没能获得自由,更不可能反噬其主,因为强大的明国介入进来了。

    代为管理商业资产的商人们面对强大的明国,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老老实实交出了账册、仓库钥匙等等至关重要的东西,然后乖乖等待明国的进一步处理。

    对明国来说,大口大口吃进这些优质商业资产当然是很爽的事情,但是这同时也意味着超多的工作量。

    在这种情况下,明国官员们需要熟悉情况的职业经理人们协助他们办理这些事情。

    整个办理的工作必须要加快,要加快整顿,加快统一协调,并且和被明国控制的泉州、广州市舶司统一协调好步伐,这样便能让已经中断停滞了一段时间的海上贸易尽快恢复。

    海上贸易从大整顿开始已经暂停数月之久,对于原先的商人们来说已经算是很大的打击了,而对于明国的海贸政策来说,长期停滞也是没有好处的。

    所以三个部门的官吏们普遍选择利用这些熟悉事物的职业经理人、白手套帮他们整顿这些分布广泛且经营分散的茶叶园、纺织工场和民窑窑场。

    一方面是要统计、核算这些生产地的产能与运输条件,另一方面也是要对这些生产方进行改革。

    他们将明国对工场进行整顿和经营的经验引入了这些茶叶园、纺织工场和民窑窑场,给这些生存环境极差、政治地位极其低下且收入也较为微薄的最早的产业工人们带去了曙光。

    按照明国国营工场的经营制度,三个部门对这些地方引入了半计件工资制度和场长、指导员管理制度,还引入了生产队制度和明国工人的福利待遇政策。

    明国的官员们让茶叶园、纺织工场和民窑窑场内的工人们自己推举德高望重可以服众的人担任园长、场长,然后派遣部门内懂得相关专业知识的复兴会员身份的官吏出任这些工场的指导员。

    指导员负责给工人们传达明国对工人的待遇政策还有明国的政治动向,负责为工场制定科学的工作时间和休息时间,监督工场方面执行规定的程度。

    然后就是负责组织工人们进行一些业余的文体活动,活泼氛围,拉近大家彼此之间的关系,为打破南宋时期僵化的生产模式创造条件。

    这一系列行动下来,这些在南宋朝廷残酷的行政指令下艰难求生的产业工人们都迎来了属于自己的人生曙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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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1158介绍:
1158年,即南宋绍兴二十八年。这个时代,四大发明已经改良完毕,运用在了社会生产之中,有纸,有火药,有科举,有科技,有发达的商业,有充足的人口,社会生产力远超汉唐。同样在这个时代,金国称雄中原,西夏盘踞西北,大理割据西南,南宋偏安一隅。大西北和中亚地区,西辽尚未失去恢复故国的理想。大草原上,蒙兀部缓慢发育,正在积蓄着足以颠覆世界格局的恐怖力量。如何在这个四分五裂的大争之世中找寻到一条能走向光明而非沉沦的道路呢?首先,当然不能对南宋报以任何形式的期待。启明1158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启明1158,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启明1158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