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五十七 苏长生毫不怀疑
原先,张栻在苏长生的建议下是可以留在长沙接受明国对他的工作安排的。
明国方面打算让张栻在即将成立的湖南行省中担任一个比较重要的职位,发挥他的从政经验来治理地方,快速恢复湖南行省的安定和生产。
但是张栻思考之后拒绝了苏长生的建议,反而向苏长生咨询了从长沙前往临安城从事地下工作、直接破坏临安朝廷的可能性。
按照张栻的说法,这是他对南宋的复仇,他要让这个腐朽堕落的政权付出代价。
“我父虽然糊涂,却一心为了宋国,忠心耿耿,数次被罢黜,数次重新出山为国效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何要被杀死?作为复兴会员,我不认同他的行为,但是作为他的儿子,我必须要为他报仇!我现在理解了,斗争,是要流血的。”
苏长生感慨于张栻的决心,便给了张栻不少建议,也答应会动用临安城内的复兴会组织力量和天网军密探的力量对他进行帮助。
最后,张栻决定隐藏自己的目标,在明军抵达长沙之前和长沙的官方人员一起润临安,并且成功混了个职位,在临安安身立命。
然后他以内应的身份配合临安城的复兴会人员进行工作,收集对明国有利的情报,以达到最后覆灭、摧毁南宋朝廷的目标。
很显然,现在张栻已经把自己所希望办成的事情办成了很大一部分,至少他已经向自己的杀父仇人复仇了,而且南宋也确实没有了。
但是作为实际继承者,更加反动且变态的江南国朝廷还在,它全盘继承了南宋的腐败和堕落,还多出了一丝地主买办的气息,超级加速成为大清了属于是。
不把这个朝廷彻底摧毁,任务就还是没有完成。
于是张栻选择留下来,并且成为了江南国的高官,成为了江南国朝廷里的二号人物。
这就注定他暂时不能跳出这个火坑,而要继续在这個火坑里生存,和火坑里的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们虚与委蛇,忍受着他们的侵蚀和试探,时时刻刻都要生活在紧张的情绪之中。
这对他而言是一件挺艰难的事情。
然而他没有别的办法,因为路,是他自己选的。
“敬夫,现在,你会后悔之前的选择吗?如果你选择留在长沙,你现在的职位应该不低,至少,也能做湖南行省当中的重要官员,没什么风险,比起现在在临安城内小心翼翼,要好多了吧?”
苏长生笑道:“你的事情,主席已经知道了,主席称赞你的勇气,但同时也为你感到担心,他他托我向你表达谢意。”
“主席知道我了?”
张栻有些惊讶。
苏长生点了点头。
“是的,主席还送来一封信,托我带给你,这是主席的亲笔信,之后你且看看,我现在在这里,就是想向你确认一下,你是否有充足的准备在接下来至少三年的时间内和这些上等人、反动分子虚与委蛇,并且为大明提供足够的情报。”
张栻接过了苏长生带来的信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了头。
“这是我做出的选择,我不会后悔,有罪的不单单是一个皇帝,而是整个体制,这个罪恶的朝廷,这种罪恶的治国方略,这才是让我父亲死无全尸的最重要的原因,也是我最大的敌人。”
张栻深吸一口气,握住了苏长生的手:“留下来继续战斗,是我的选择,我不会后悔,我会竭尽全力帮助大明更加轻松地覆灭江南国,一统天下,再立乾坤。”
苏长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若然如此,我尊重你的选择,当然,如果伱选择离开,我也会安排足够的力量保护你离开临安前往大明控制区,那样的话,你会非常安全,绝不会面临危险。
当下的情况对你不利,沈该不是传播流言的人,现在他没有精力顾忌这件事情,但是迟早他会反应过来,会想要知道到底是谁传播了谣言并且让他陷入了困顿之中,然后他会想到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你。”
苏长生缓缓道:“你会面临危险的,沈该会怀疑你,试探你,甚至对你出手。”
“这不要紧,他虽然会怀疑我,但是却没有证据,不敢贸然揣测我,这一次安定临安,我立下大功,他一时不敢动我,而且这一次大明驻军临安的可能性极大,我的安全有保证。”
张栻笑道:“作为一个曾经的旧官僚,我也不是一点本事都没有,至少政治斗争这种事情,我耳濡目染的多了,我父为此而死,我将吸取足够的经验,尽全力保住自己。”
“嗯,那也好,我会安排复兴会的同志尽力掩护你、帮助你,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苏长生低声道:“我听说宫廷禁卫长官卢永言是你的同乡?”
“对,他是我的同乡,但是……此人不适合进入复兴会。”
张栻瞬间读懂了苏长生的意思,无奈道:“此人虽然贪婪,但是胆小,更看准眼前的利益,且非常满足于眼下的生活,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可以吸纳进组织的人选,否则,我也很想吸纳他进入组织,但是在我看来,他更喜欢金钱,而不是天下大同。”
苏长生闻言,缓缓点头。
“既如此,那就不做他想了,可是你也要小心谨慎,喜欢金钱的人,随时可能被更多的金钱收买,如果有人想要对你不利,那么你很危险,你一定要小心谨慎。”
“我知道,我从没相信过他。”
张栻点头道:“杀死杨万里夺取临安兵权的人是我,我在临安军队之中有一定的威望,身份也是枢密副使,我将利用这份威望尽可能争取更多的军队站在我这边,并且争取让咱们复兴会的指导员以教官的身份进到军队之中。”
“你还有这个想法?”
苏长生捏着下巴思考了一阵子,笑道:“还真别说,这还真是一个不错的法子,如果咱们的指导员能够光明正大进入宋军之中,我敢说要不了多久,基层士兵将心向大明。”
“这样最好,他们想要利用大明军官训练军队的方法增强宋军的战斗力,但是增强战斗力的同时,他们也将不再是宋军。”
张栻感慨道:“大明的革命,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这个的确是可以去做的事情。”
苏长生笑道:“我们当初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发展壮大的,很多同志原先都是其他势力的人,后来都成为了我们坚定的同志,久经考验,如此一来,要不了几年,他们就撑不住了。。”
“如此,感觉我撑过这三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张栻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我要活着看到大同社会的实现,否则,我死都不能瞑目。”
苏长生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们一定会看到那一天的。”
对于这一点,一直在暗处战斗的苏长生毫不怀疑。
一千一百五十八 沈该“大封群臣”
洪武五年十月初九,苏咏霖从中都六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抵达了临安城。
全权谈判使者辛弃疾在临安城手持大明皇帝诏书,正式册封赵惇为江南国主。
江南国全体代表官员在最高执政、平章军国事沈该的带领下向大明皇帝的诏书行大礼参拜,并且代表卧病在床不能起身的江南国主赵惇殿下接过诏书,向大明皇帝表示由衷的感恩。
沈该表示从此以后,江南国将在赵惇殿下的带领之下全心全意为大明服务,全心全意为大明提供帮助,大明要什么,江南国就会提供什么,大明所要达成的目标,就是江南国的最高使命。
与此同时,沈该等人所希望听到的消息也终于听到了。
苏咏霖允许江南国主所提出的一支大明军队在临安城附近驻军的请求,批准一个军三万人的军队驻扎在临安城周边地区,作为震慑宵小之辈、为临安朝廷保驾护航之用。
驻扎时间暂定为两年,期间一切军事费用和给养费用都由临安朝廷拨付,一应标准完全按照明国军队来做。
而当江南国遇到关乎实际存续的危险的时候,大明军队也不会毫无反应,他们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江南国足够的帮助。
等于花钱买保险。
饶是如此,当他们看到军费清单的时候,也是纷纷瞪圆了眼睛,一方面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一方面又觉得明军之所以那么强大原来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一天三顿饭,好吃好喝的养着,定期有肉吃、有菜吃,甚至还有水果吃,有足够的军医和药材,有充足的一年四季军服提供,有相对而言比较优厚的军饷,逢年过节还有福利赏赐……
光是这些,就已经是宋军望尘莫及的了。
除了这些,明军还需要大批量的笔墨纸砚,需要大批量的桌椅板凳,因为他们需要读书习字增强文化学识。
夭寿了,大头兵要读书学习了!
这简直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但是这样一想,明军令行禁止军纪严明貌似也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不是吗?
被选择留下来的明军部队是周至所部游奕军,满编三万人。
他们的驻扎地点是临安以北的皋亭山一带,江南国方面需要尽快为大军建造符合标准的大规模军营,一切费用当然都要江南国方面出。
虽然有点肉疼,不过既然是为了安全,为了今后一段时间临安朝廷最脆弱的时候不会出现什么乱子,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趁着这个机会,沈该在张栻的建议下把临安朝廷现在能掌握的六万余人的军队精简到五万人,并且根据殿前司、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三个编制重建禁军。
分配方式是殿前司一万人,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各两万人。
这个建议被沈该接纳,于是沈该着手开始布置这个工作,最后将较为精锐的一万人编为殿前司,剩下四万人平均分配,成立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
其中殿前司统帅由沈该亲自提拔上来的亲信章简书担任。
此人一直都在禁军体系内兜兜转转,数次躲过禁军覆灭的浩劫,这一次被沈该看中,提拔为殿帅,负责殿前司的统领工作。
侍卫马军司由张栻推荐的卢永言担任指挥使,统领侍卫马军司。
侍卫步军司指挥使则由周麟之举荐的禁军军官丁舜担任,负责统领侍卫步军司。
沈该倒也懂得什么叫大封群臣。
发动政变的时候,他是领头人,所以政变之后理所当然成为平章军国事,执掌江南国的全部大权,国主赵惇不过是個吉祥物而已。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是最大的功臣,并不意味着他能决定所有的事情。
没有两个重要的帮手帮助,他成不了事。
这两个重要帮手其一就是张栻,其二就是周麟之。
张栻为他提供了卢永言掌控的军队,并且亲自带领军队执行了一些重要且危险的任务,夺取了城防军的兵权,立下汗马功劳。
周麟之利用自己的好人缘,将一些沈该没能说动的老官僚们说动了,带着一大批老官僚们支持沈该发动的政变,为他打配合,也算是立下了很大的功劳。
没有这两人,他的政变难以成功,也不可能有现在的政治地位,所以到了实际上“大封群臣”的时候,他就把至关重要的兵权当做奖励分给了这两人和他们背后的势力。
当然,沈该自己还是要拿走最好最重要的,以此保证自己首席执政的地位。
他拿走了体格最好身材最高大的一万人作为殿前司部队,负责整个临安城的防御和驻守。
之后更是在临安城内外布置了三个军营,将军队安置于其中,彻底掌握整个临安城的防务,将临安城和国主赵惇牢牢掌握在手。
而张栻和周麟之控制的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的军队虽然也顶着侍卫禁军的头衔,不过驻扎地点并不在临安城,侍卫马军司朱骏在余杭,侍卫步军司驻军在萧山,距离临安城还是有一点距离的。
对于这个安排,张栻和周麟之都没有在表面上表现出不满,不过私下里还是对自己身后的那些人表达了一些不满的情绪。
因为沈该这样搞明显是要让自己独霸临安,其余两人都不能染指临安。
虽然说这也没什么值得生气的,可不爽还是有的。
你沈该当然是最大的功臣,平章军国事,大家都听你的命令,但是你也要表现出一些气度来是不是?
结果直接一个在余杭一个在萧山,你自己“留守”临安,这里头是什么意思,大家难道不清楚吗?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事情。
当前来说大家外部环境还比较险恶,还远远没有到可以进行内斗的时候,所以张栻和周麟之都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然后进行下一步准备。
下一步准备自然是邀请明军军官前来给三支军队进行训练指导。
对于这个建议,沈该和张栻是认同的,但是周麟之不认同。
周麟之厌恶明军,说自己也能训练出个样子来,不需要明军帮忙,于是沈该和张栻就提出请求,希望可以邀请一些精干的明军基层军官来禁军当教官,指导禁军训练。
对于这个邀请,明军内部进行了一些商议,然后上报给中都知道,回复临安方面,说等待中都的通知后就可以派人来帮忙。
这也不急。
沈该带着张栻和周麟之抽空拜见了一下赵惇,对着四肢瘫软无力只能靠在床铺上的赵惇传达了他们和明国商议之后的结果,告诉赵惇,南宋已经不存在了,宋这个国号也不存在了,剩下来的只有江南国。
然后恭喜赵惇就任江南国主之职。
赵惇对此只是铁青着脸,语带嘲讽。
“你们如何需要我?不如杀了我,自己做国主吧!沈该,这个国主,我让给你做可好?”
一千一百五十九 苏咏霖唾弃赵构
对于赵惇的气愤,沈该当然可以理解。
好歹是一国之主,换做是他,他也受不了。
但是当下这个局面,赵惇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翻盘的可能,除了接受,就是接受,老老实实合作还会比较好,但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大家都不会讨到什么好。
群臣都是他的共犯,大家一起葬送了赵家王朝,一起把赵宋皇室给卖了,到时候要是赵惇真正掌握了权力,肯定要大规模搞大清洗,谁都活不了。
所以他是真的一点点翻身的可能都没有。
“殿下何须说这种气话呢?”
沈该叹息道:“臣知道之前臣的所作所为有些不太好,但是那也是为了大宋的存续,现在虽然国号没有了,但是大宋实际上还是存在的,这难道不比被攻破临安城后大家一起死要好吗?”
“祖宗留下来的疆土和国号都守不住,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
赵惇冷笑道:“倒是你们,把整个大宋皇族给卖了个好价钱……我家先辈善待士大夫,与士大夫共天下,对尔等恩遇何其厚重?怎么就养出了你们这群白眼狼?”
沈该面色严肃了起来。
“若非大宋历代先皇与士大夫共天下,吾辈何须费尽心力保存大宋和殿下?早就一死以报君王了!现在之所以苟延残喘,正是因为顾念历代先皇的恩遇,无论如何都要保存大宋啊!”
赵惇被沈该这极度无耻的话语说的目瞪口呆。
少顷,他深吸一口气。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天天喂我吃那种药?让我四肢瘫软无力,如同一个废人!你不让我出宫门,不让我行动,不让我执政!
我是国主,我才是那个可以说话算话的人,可现在却被你软禁!以下犯上,你这难道不是叛逆之举吗?”
沈该对此内心毫无波澜。
“殿下身体羸弱,不堪风吹雨打,为了保全殿下,保全大宋皇室最后的血脉,臣等将不惜一切代价为殿下遮风挡雨,风风雨雨尽管朝着臣等打下来,不使殿下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殿下只需要躲在这里保全自身就可以了,臣等会拼着性命保护殿下的性命!”
“你……”
面对着沈该的厚颜无耻,赵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认了。
“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认了,我什么都不管了,你们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们让我喝什么,我就喝什么,但是……”
赵惇咽了口唾沫,眼神略有些动摇。
“别再让我这样瘫着了,软禁也好,拘禁也罢,别再让我这样瘫着了,让我站起来,让我能走动,让我动一动,好吗?”
看起来,赵惇似乎是放弃了与沈该等人的斗争,决定认命,换取自由。
但是沈该素来谨慎,觉得这还不够,赵惇还不够自暴自弃。
于是他决定继续让赵惇瘫着,直到他见到自己就涕泗横流苦苦哀求为止,直到他彻底放弃自己的尊严成为一条狗为止。
这样才能彻底驯服一個人,才能彻底确保这个人是无害的。
沈该必须要确保赵惇的绿色无公害,否则就不能放心。
沈该决定开始对赵惇的驯服训练之时,一个很让苏咏霖感到高兴的消息送到了中都。
赵构被威海水师主将周满城活捉。
要说苏咏霖最讨厌的人是谁,赵构说自己是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就算是五代十国时期那个著名的儿皇帝石敬瑭都没有让苏咏霖感到如此厌恶过。
一个硬生生把可以挽回的局面折腾到无法挽回地步的皇帝,一个几乎找不到一件可以称赞的成就的皇帝,一个无法用任何褒义词形容的皇帝,赵构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了不得。
苏咏霖在评价历史人物的时候往往秉持着较为客观的态度,尽量不用现代人眼光站在现代人的角度上看问题。
可是他就算结合了当时的时代背景,充分考虑到了一切因素,竭尽全力剔除掉一些不客观的条件,设身处地为赵构着想,也终究没有找到可以为赵构开脱的借口。
他就是个纯粹的怂包软蛋废物外加心理变态,换一条狗坐在皇位上也不会比他做得更差劲。
他将自己的懦弱无能自卑和心理变态强行加诸于南宋的国格之中,畏惧金人、放纵秦桧、打压主战不屈者,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和自己一起跪在地上,以至于膝盖生根,站都站不起来。
于是整个南宋朝廷从开始到结束,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腐朽、懦弱的味道,从未振奋过。
都说开国者的性格将会影响一个家国王朝的国格,赵构是南宋的开国皇帝,他的执政、他的长期存在,让南宋成为了苏咏霖心中最厌恶的存在,而他对于赵构的厌恶更是无以复加。
得知威海水师生擒赵构的时候,苏咏霖兴奋极了,立刻下令让他们把赵构押送到中都,并且将南宋皇室俘虏也一并押到中都,他要搞一场世纪审判。
他要把赵构灌输到某些人心里生根发芽的奴性思想清除干净,让那些膝盖生根发芽的混蛋永世不得超生,他要让赵构率领一群奸佞永远的跪在岳飞的面前,让软弱的奴才们感受什么叫永恒的耻辱。
赵构被生擒并不是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相反,从周满城出兵奔袭温州的那一刻开始,赵构就注定是跑不掉的。
他以为他躲在温州就能获得生存下去的可能,所以从徐通奔袭临安之后就一直躲在温州,用意就是一旦明军南下、南宋兵败如山倒,那么他就果断乘船逃到海山。
当年他在金兀术手底下逃得一条命,就是靠的出海避难。
现在他觉得自己的传统技能还是可以使用一下的,所以抵达温州之后,就不断问赵昚要钱打造战船队伍,招募训练水兵,以确保自己的海上逃生之路。
这个事情在温州不是秘密,所以天网军的密探都不用打探消息,在大街上就能得知赵构打造船队随时准备跑路的消息。
而自从赵构得知明军大规模南下并且成功占领襄樊的消息之后,便吓得魂不附体,说什么都不要在继续住在温州城内的行宫之中,而是转移到了自己那特意打造的奢华龙船之上,以便于随时逃亡。
在他看来,襄樊都没了,那么南宋很快也会完蛋。
虽然南宋完蛋了让他很是伤感,但是伤感之前,最需要考虑的事情还是自己的后路。
徐通奔袭临安使得他润温州之后,他就觉得大陆不安全了,明军铁骑朝发夕至,一旦军队战败,他将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
南宋相比与明国来说唯一劣势不大的就是水师,所以比起腐朽无能的陆军,他更信任南宋的水师,也把大海看作是自己的逃生福地。
一旦陆地上不可靠了,那么大海是唯一生存的可能,于是他多方派人打探消息,遂得知流求大岛的消息。
一千一百六十 还等什么?赶快润啊!
出于对明军席卷江南乃至于岭南的恐慌,赵构出于之前被金兀术追击而脱逃的成功经验,决定远离大陆,向海外转进。
得知流求大岛非常大,且素来和沿海地区有一些商业往来,也有一些汉人定居于流求大岛,他便很快派人乘船前往查看流求大岛的状况。
之后他得知流求大岛有人烟,有经济活动,有汉人和原住民,但是暂时没有城池,没有强有力的政权存在,孤悬海外,可以作为避难之所而存在。
于是赵构决定把流求大岛作为自己最后的避难之地,将流求大岛正式纳入大宋的统治范围之内。
在温州避难的时期,他不断搜刮钱财派遣船队前往流求大岛进行建设,多番投资,修建城池,打算为自己打造一个避难王国。
这在温州也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不少,其中就有天网军密探,而当周满城决定南下的时候,他也就知道了赵构躲在他自己打造的船队当中,并且时刻打算逃亡流求。
怎么能让他逃掉呢?
周满城于是开始谋划,派遣一支水师陆战队登陆,从温州西北方向向温州发起佯攻,大造声势,并且让温州内部的天网军密探大肆传播明军奔袭温州准备捉拿赵构的消息。
当时,赵构刚刚得知临安发生政变、沈该等人废掉了赵昚、改立赵惇的消息,甚至还得知明国准备让南宋放弃国号,成为一个不伦不类的江南国的消息。
大为震惊,怒斥沈该等人不为人臣,居然做出了叛逆才会做的事情,全都是叛徒,混账东西,应该被诛灭三族,把脑袋挂在临安城头昭告天下叛逆的下场。
杨存中作为侍卫大将,对这件事情感到十分恼火,当即建议赵构不承认临安政权,直接重新即皇帝位,以温州为中心,号召其他尚未沦陷的州郡勤王。
然后号召大家组织军队,并且让军队向温州靠拢,处于赵构的直接指挥之下,然后向临安发起进攻,推翻临安政权,光复大宋。
“太上皇称帝数十年,天下尊崇,如今大宋遭遇灭国之危,正是太上皇重登大宝、号召天下忠义之士勤王赴难之时,只要太上皇重新登基,一定会得到天下人的认同,一定能够集合大军攻占临安,重新建立大宋!”
还真别说,杨存中的建议还真的让赵构略有些意动。
别的不说,就说在此时此刻的温州,有数量很大的从临安逃出来的官僚、军兵,几乎可以组成一个小规模运转起来的朝廷了,军队数量也不算少,整合一下也能有个两三万人,自保有余。
现在重新登基称帝,宣布不承认临安政权,号召天下勤王,这并不是办不到的事情。
但是还没等赵构将自己的心动和杨存中商量一下,看看能否付诸行动,明军奔袭温州的消息忽然间甚嚣尘上。
明军来了?
那么快?
那还等什么?
赶快润啊!
赵构顿时受到了惊吓,立刻下令准备启动避难流求大岛的计划。
陆上军队人数再多也打不过明军,这一点认识,赵构比临安城中的人更加明确,所以刚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赵构就立刻命令护驾船队的全员登船,准备润流求。
直到此时此刻,赵构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胆子和明军对抗,根本没有胆子重新登基为帝并且复国。
他早就认为南宋不可能是明国的对手,所以才退位,把皇位让给了赵昚,若非如此,他为什么要退位呢?做皇帝做到死不开心吗?
不过是他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把皇位丢给赵昚让他去收拾这個烂摊子,可事实证明,赵昚口气不小,成就却小的很,很快就把本就一塌糊涂的局面折腾得更加一塌糊涂,现在更好,直接亡国了,自己都给抓住了成为阶下囚。
还复个锤子国?
现在逃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说起逃命,赵构可就有话说了。
比赛逃命的话,同时代也没有人比赵构更加专业。
他说自己是逃命大师赛的第二命,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自己是第一。
他一声令下,温州官府和他的护卫队搜刮而来的大量铜钱、粮食、鸡鸭鱼肉和蔬果、金银财宝和各类工匠、建材、矿物等等高速装船,训练已久的水兵和水手们也随之登船。
足以建立一个城邦小国的人口和物资全都上了船,成为了赵构的避难所用之物。
他几乎掏空了整个温州的财富和青壮人口,就为了自己的活命。
杨存中建议他多少打一仗试一试明军的虚实再确定要不要登船逃命,可是他完全不打算这样去做,按照他的说法就是,明知道会战败的战争没有必要打下去,直接逃跑就可以了。
那还能多一些士兵用以保护他的安全。
然而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周满城已经确定了他的位置,在他扬帆起航前往流求的一天一夜之后,周满城已经做好了全歼他的准备。
赵构以为自己已经成功逃出生天。
虽然失去了大陆,但是逃到流求大岛之后还是可以做土皇帝并且获得一个愉快的舒适圈,可以继续过醉生梦死的生活。
当他看不到陆地之后,就确定自己已经安全了,所以在船只上他还是很愉快的对酒当歌,一边唱歌一边跳舞,一边和他十分想要宠幸却无能为力的美人们共舞。
他在船上跳舞,喝酒,钓鱼,然后把自己钓上来的鱼做成鱼生,学着沿海大户们的做法,用上等酱油蘸着晶莹剔透的鱼肉就那么生着吃,顿时感觉到了不一般的滋味。
他开始享受着新鲜海鱼的鲜美味道。
为了让船队更好的捕捞高品质的海鱼,他还下令船队放慢前进速度。
一直随行、忠心耿耿保护赵构的杨存中对赵构这种行为感到十分担忧。
他很担心明军会很快追上来,那样的话,赵构不就完蛋了吗?
于是他向赵构进谏,恳请赵构下令船队全速前进,尽快奔赴流求大岛布防,则一切都还有的说,若是在海上被明军追上了,那就坏了。
此时此刻忽然对海钓感兴趣并且喜欢把自己亲手钓上来的鱼做成鱼生吃掉的赵构对此感到十分不快。
“明军的船也是船,都是在海上,他们还能比我们更快不成?再者说这里可是茫茫大海,没有靠谱的向导,明国人会迷路到死!老将军多虑了,现在我们已经安全了,来,这条鱼赏给你,拿去吃吧!”
赵构笑呵呵的把自己亲自钓上来的一条鱼赏给了杨存中,杨存中无奈接过,然后谢恩。
他是没办法了,赵构实在是太狂了。
赵构认为自己觉得什么就是什么,谁的话也不听,精神异常亢奋,晚上又喝醉了酒,一阵狂欢,要不是下边还是无法抬头,他估计自己都能把海船给折腾到四分五裂。
然后他的避难船队就被提前准备好的明军威海水师包了饺子。
一千一百六十一 被生擒的赵构
威海水师的火炮轰鸣之时,赵构正举着酒杯在龙船的甲板上和美人们共舞。
他一边跳舞一边不死心的剥开美人们的衣服,欣赏着美人们如玉一般的肌肤,奢望自己的下面能多少给点力。
多少年了,下面始终是不给力,多少医生竭尽全力也治不好赵构的阳痿,只能听之任之,赵构也最终绝望,把皇位传给了赵匡胤的后代,算是给自己积点阴德。
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有着很高统治地位的男人,抬不起头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眼看着自己的臣子们亲属们花天酒地,一个又一个女人往床上抱,而他空有素质、技术极高的专业侍寝团队,却因为抬不起头而无法行使自己的权力。
这如何不让他感到愤恨和郁闷呢?
就算他已经把皇位让了出去,可心中依然怀着一丝小小的渴望。
可是他再一次失望了。
不管与他共舞的专业侍寝团队的高级技术人员如何展露自己的专业技能,赵构都始终无法找回二十一岁之前的感觉。
他无法找回当年那狂热的冲动。
所以他无法开炮。
但是明军的火炮却一炮惊醒梦中人,让他瞬间失去了继续开炮的想法。
明军火炮轰鸣之声如雷霆降世,声威极重,赵构顿时被吓得小便失禁,一边漏尿一边逃入船舱之中,瑟瑟发抖的躲了起来。
指挥作战的任务落在了了年逾古稀的老将杨存中身上。
杨存中心中一片冰凉,眼看着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明军战船,意识到自己落入了圈套之中,明军或许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
但这是为什么?
是有人告密吗?
为什么他们的行进路线会被明军知道呢?
他无可奈何,只得抖擞精神奋起余勇,用最后的精力指挥宋军战船迎击明军战船。
他老了,自己也感觉自己没有多少时日可以活着了,为了报答赵构对他的恩遇和宠幸,他觉得自己就算是死在这里也没什么所谓的。
所以他并不胆怯,正面迎击威海水师,怀着必死的决心与明军决一死战。
威海水师中装备了火炮的二十多艘主力战船一马当先,使用火炮轰击仓促迎击的宋军战船。
一阵轰鸣之后,明军炮舰强大的火力击沉、击伤宋军战船无数。
宋军训练精熟的水师本来在杨存中的指挥下打算和明军展开激烈的跳帮作战,杀出一条血路来,护着赵构拼死前往流求大岛。
奈何明军炮舰火力强大,宋军大量战船还没有来得及进行跳帮作战就被明军炮舰给击沉了。
杨存中听说过明军有一种新式火器,名为火炮,在襄樊会战中立下大功,但是他从未在水战中见识过火炮,没有应对的方略。
眼看着明军炮舰勇往直前、宋军战船节节败退甚至大有溃散的迹象,他急了,决定破釜沉舟,不再居中指挥,而是亲自上阵,号召还能战斗的船只和自己一起勇猛冲击,努力接近明军战船。
只要接近,就能和明军展开真正的战斗,就能避免他们大量使用火炮,就能充分发挥宋军在跳帮作战方面的优势。
他的旗舰发出号召,命令剩余还能冲击的宋军战船奋勇向前,和他一起向明军进行冲锋。
然而他的行为却让他的座舰遭到了明军的集火攻击。
明军炮舰大量击发火炮攻击杨存中的座舰,十几发炮弹击中他的座舰之后,将他的座舰打成重伤,并且最终击沉。
杨存中忠实的履行了他的使命——到死都要保护赵构。
他眼睁睁看着船体破裂四处漏水,眼睁睁看着士兵们惊恐的乱跑乱叫,或者是抱着木板跳船求生。
他的亲兵试图带着他逃跑到其他的船只上继续战斗,可是杨存中已经知道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他的宿命就是在这里战死,报答赵构对他的多年恩遇。
于是他就站在那里,和他的座舰一起沉入海底。
杨存中死了,赵构没救了。
为了彰显身份、奢侈享受,赵构的座舰是整个船队中最大最奢华的,一艘抵得上寻常战舰七八艘。
甲板上盖有四层船舱,他和他的美人们、内侍们住在顶层,可以俯瞰船只,眺望大海,美好景色尽收眼底,使人心旷神怡。
其他的服务人员和船上的士兵们就住在底下几层之中,宫廷里有的为他服务的部门在这里都要有,只是规模稍微小了一点,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就等于是個缩小版的皇宫。
有人为他做饭,有人为他做衣服,有人为他演奏音乐,有人为他调制香薰,有人为他医治身体,甚至还有人为他饲养宠物,等等等等。
就算是逃难,赵构也要保持自己的生活品质,绝对不做有损身份的事情。
明军战船将整个赵构船队包围之后,击沉数十艘战船,俘获数十艘战船,几乎全灭了宋军船队。
赵构的龙船是最后被明军包围的,明军战船包围龙船的时候,龙船上的宋军士兵还在奋力放箭抵抗,但是面对明军士兵们的四面夹击,这种抵抗是徒劳的。
周满城看中了这艘座舰,准备将这艘座舰俘获献给苏咏霖,更是为了赵构的安全,所以没用火炮轰击,而是派遣精锐水兵登船作战,击杀宋军护卫,将整艘船完好无损的夺取。
跳帮战不是明军水师的主流战法,但是并不代表明军水师不擅长跳帮作战,他们大批量冲上龙船,船上宋军尽力抵抗,但是面对凶悍的明军战斗军阵,没什么意义,很快就兵败如山倒,被明军杀入了船舱之中。
最后船上卫兵战死大半,剩下少部分则果断投降,跪在地上停止了抵抗。
船上的其他人员如内侍、宫女、文员、乐师等等没有反抗的力量,明军也不为难他们,他们都被大批量俘虏。
在船舱的最顶层,明军士兵没有发现赵构,周满城亲自登船之后都没在这里头发现赵构,于是一度有人怀疑赵构不在这里。
但是周满城坚持认为赵构就在这里,下令继续搜寻,终于在最底层船舱的肮脏茅房里发现了惊恐万分的赵构。
这家伙在危难之际急中生智,一路从船舱顶层跑到了底层的茅房里躲了起来,还换了粗布衣服,给脸上抹上脏污,佯装掏粪工,但是因为身形过于富态,还是被明军发现了不妥。
怎么会有长得那么富态还年老的掏粪工?
果然,这家伙就是赵构。
他使劲儿抵抗,发现抵抗不了的时候就跪在地上涕泗横流,恳求周满城不要杀他,给他一条活路,让他可以继续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他什么都给周满城。
金银财宝,美食美酒,亦或者是美丽的女人,要什么给什么,只要让他活命。
看着他满脸仓惶惊恐的模样,周满城实在是难掩对他的厌恶。
“真是个昏庸到了极点的昏君,都到这个份上了,居然还要搞排场,那么大的船,如此奢靡,又要花多少钱?那么多钱又能养多少兵?把你奢侈花销的钱财拿来养兵,你会落到这个地步吗?”
赵构一边哭一边颤抖着回话。
“还请将军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要什么我都给!要什么我都给!!”
任凭周满城说什么,赵构只是求饶活命,别的什么也不说,那窝囊废的样子实在是让周满城难以忍受。
于是他挥挥手,下令士兵把赵构绑起来,又因为不想继续听他聒噪,就下令用布团把他的嘴堵住,不让他多说话。
一千一百六十二 赵宋宗室子弟,一个也不会放过
对于这场战争来说,周满城还是非常高兴的。
这一次作战不仅生擒了赵构,还获得了足以建立一个小城邦的人口和物资,收获极大,让他非常满足。
于是他很快将消息送了出去,紧赶慢赶着让苏咏霖得知了这个好消息。
赵构被生擒,对于现在的江南国来说还是有一些影响的。
比如一些心里有鬼的家伙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反而放松了。
因为这就意味着没有人能够以赵构的名义掀起反抗临安的暴乱。
他们到底是一群叛逆之臣,短期内还无法抹掉心中的罪恶感。
赵构被明国抓走了,泉州和广州割让给明国了,南宋最后的象征也没了,国内再也没有什么势力可以名正言顺的反抗临安朝廷的统治了,谁也无法在正统性上超越临安朝廷了。
这一点非常重要。
可以说基本上整个南宋绝大部分的宗室成员都被这一套组合拳全部干掉,除了剩下极少数的在其他州府做地方官的宗室之外。
而这些零星的南宋宗室也难以形成什么威胁,一切都将归于平静。
他们付出了很多很多,才终于换回了平静,他们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份平静。
沈该等人唯有在这件事情上保持着一致的看法。
借明国之手除掉绝大部分南宋宗室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情。
然后,沈该又统计了一下其他地区生活着的南宋宗室的人数,列了一份名单,准备借用一下赵惇的名义,将他们全部赐死。
他们要是愿意体面,那就让他们自己做个体面人,他们要是不愿意体面,那就让过去传达任务的人帮他们体面。
任何不在掌控之中的赵家宗室子弟都是危险的,除非是女人,如果有男子,不管成年未成年,都是危险的,都有被当成枪来用的可能。
活着的总是只需要赵惇一家人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是江南国的态度。
而明国的态度则更加坚决。
赵宋宗室子弟,一個也不会放过。
赵构被抓住之后,威海水师按照最新命令,分兵前往泉州和广州。
他们奉命封锁了泉州港和广州港,派水师陆战队上岸抓捕生活在其中的南宋宗室。
广州的南宋宗室人不太多,但是泉州的南宋宗室人很多,且很大一部分都是又有权又有钱,地位很高,掌握着相当多的海商船队和海上贸易路线,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很有能量的一群人。
但是威海水师陆战队的士兵抵达之后,这一切都被改变了。
广州距离远,威海水师和割地消息一起抵达了,所以广州平定起来比较容易。
而泉州距离不太远,在威海水师抵达之前就有类似的消息在流传,泉州内生活着的南宋宗室们大为惊恐,纷纷准备为自己谋后路。
有人打算从陆路向南边逃跑,也有人打算从水路逃跑,为了掩人耳目,就打算跟着商队一起南逃,各个国家将要离开的商队都成了他们的选择,为此,他们真金白银掏了不少钱,以此换取这些商队的庇护。
商队都是武装商队,堪比小型军队,这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威海水师还是冲得比较快,赶在泉州城内一片混乱的时候抵达了泉州港口,快速将港口封锁,不准任何一艘船离开。
陆战队火速上岸冲向泉州城,三下五除二拿下了泉州城,封闭全城,开始行动。
他们首先宣布了泉州已经被南宋割让给明国的消息,对所有人宣布泉州已经归属明国,不准任何人擅自离开,然后还颁布了约法三章,用以临时管控泉州的秩序。
违背秩序者从严从重处理,绝不宽恕。
然后陆战队就要求泉州官员合作,带着他们搜捕南宋宗室,并且表示只抓宗室,不抓其他人,只要其他人老老实实配合,明军保证他们的安全,并且在之后将他们送走,不会为难他们。
南宋官僚们大体上还是配合的,他们知道明军的厉害,不敢公开和明军作对,便老老实实的配合明军的要求,提供他们需要的一切资料和帮助,还有人主动带路,给他们减少了不少麻烦。
之后,周满城亲自进驻泉州城居中指挥这场行动,誓要让南宋宗室子弟们无路可逃。
但是不得不说,还是有些胆子大的人敢于无视明军号令的。
比如一支外商船队,据说是来自黑衣大食国,七艘船的船队无视明军禁令强行起航,准备冲出港口,不知道想要做什么。
周满城闻言大怒。
这是摆明了不把他的禁令放在眼里,纯纯的找死。
于是他立刻下令围攻这七艘船,将其全部俘获,敢于抵抗者一律斩杀。
明军战船于是先用火炮轰击这支船队,将这支船队的气势打掉,击沉了两艘冲在最前面的护卫舰,然后接近展开跳帮作战。
明军水兵杀上船只与船上的持械船员战斗,很快将这些看起来剽悍但战斗力远不如正规军的船员击杀了一部分,每一只船都被明军占领了。
剩下的船员崩溃了,纷纷扔掉武器投降,不敢再抵抗。
明军搜查这七条商船,除了货物和钱财之外,果然发现了三十多个衣着考究的男男女女,一查之下就确定这些是准备逃跑的南宋宗室成员,这支商船队的船主是收了钱,所以协助他们逃跑。
除去被杀死的人之外,被活着抓到的船队负责人和船员约有二百多人,其中有黑衣大食人,也有被船队雇佣的泉州本地人。
因为违反禁令,所以周满城决定下狠手,将被俘获的人在港口斩杀一半,剩下的一半押送到泉州城内斩杀,以此震慑宵小之辈。
这一杀之后,港口和泉州城都安分了,那些不熟悉明国的人都对明国有了一个最初的印象——强悍善战,会使用喷火的大杀器,会杀人。
这就足够了。
接下来周满城颁布命令,任何试图协助南宋宗室离开的人,只要交出宗室,就可以免于惩罚,就当事情没有发生过。
若是被搜查出来,立刻处死,绝不宽恕!
在随后的数日之内,试图逃跑的南宋宗室成员们纷纷被恐惧的本地、外国商队交了出来。
当然也有头铁的不交出来,结果被人供了出来。
周满城说到做到,五个试图藏匿宗室成员的商队被全部拿下,一并斩首。
如此行动之下,居住在泉州城内的南宋宗室共计八百一十七人被全部拿下,明军根据当地宗室管理部门的花名册挨个找人,最终将他们全部找齐了,一个也没有落下。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广州,广州当地有两支商船队试图强行突破港口,被明军水师击败,之后被分批押到广州城和港口处全部处死。
雷霆手段之后,知道明军厉害的当地人和外国商人都不敢再对抗明军,纷纷认命,藏匿的南宋宗室被搜查了出来,最后一共查出来三百一十六名南宋宗室。
此时已经是洪武五年的十月下旬了。
一千一百六十三 不能放过赵构
身处于泉州和广州的赵宋宗室子弟在明军的雷霆手段之下被全部抓起来,抓了个一干二净。
而与此同时,临安朝廷也在给他们能统计到的地方上的赵宋宗室官员进行临终关怀。
临安朝廷派遣专业人员带着一支人数比较少但有足够威慑力的军队前往赵宋宗室们居住的地方,宣布他们被赐死。
然后协助他们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若是被赐死的宗室老老实实就范,主动去世,那么你好我好大家好,家里的女眷还是可以活下来并且继续享有国家供养的。
但如果被赐死的宗室不愿意主动去世,那就没办法了。
不体面,那就帮他们体面,让他们被自动去世。
因为散布在地方上生活的不成群聚居的宗室子弟人数也不少,临安朝廷人手不足,所以不得不还委托刚刚南下的明军平海水师一部前往福州,帮忙处置掉群居在福州的赵宋宗室子弟们。
临安朝廷办不了那么多事情,所以希望大明爸爸可以多多帮忙,那些人和他们的财产可以交一部分给大明爸爸当做辛苦费,临安朝廷只要一部分就好。
明军自无不可,顺带着把福州的赵宋宗室子弟们也清理一空,一起抓起来装船拉到中都去。
该说不说,赵构南渡之后对赵宋宗室子弟的安排还是挺有效的,让他们居住在一些重点城市内作为临安的羽翼,掌控着相当一部分国家的经济命脉。
不过现在全都便宜了大明了。
整个抓捕行动持续到十一月才算是结束,而赵宋宗室子弟们则陆陆续续送到中都看管,基本上也到十一月底才全部到齐。
在此期间,人数超过三千的赵宋宗室人员被水陆并进送往中都,成为了明国的高级战俘。
还真别说,数量那么大的北宋宗室被金国人带走折磨死了一大半之后,南宋还是有数量颇为庞大的宗室成员,只能说赵匡胤的后代们还是有点本事的,至少在生育上不落下风。
苏咏霖对于其他人没什么兴趣,只对赵构和赵昚这两位新时代的【徽钦二帝】兴趣十足。
当年宋徽宗和宋钦宗被金人攻破国都抓了起来,带到北方作为高级战俘,而三十多年以后,赵构和赵昚这两位皇帝也一起被抓住,带到了北方作为高级战俘。
都说风水轮流转,偏偏老赵家的风水始终没怎么转过。
当年被抓了两个皇帝到北边喝风吃沙,现在记吃不记打,又给抓了两个皇帝到北边当战俘,可谓是传承稳固了。
当然了,明政权是个文明政权,讲究王道和劳动改造,和野蛮半开化的金国是不同的。
所以明国也没有让赵构和赵昚以及他的后妃们进行所谓的牵羊礼,苏咏霖也没有兴趣给赵构和赵昚戴绿帽子。
不,赵构的绿帽子已经是妥妥的了,几十年前就戴上了,绿油油的,甚是好看。
当然,他好像并不在意的样子,甚至引以为荣。
牵羊礼当然是不用了,但是一定的场面还是要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为了仪式感,苏咏霖让张越景和辛弃疾那边主持一下,把赵昚和赵构一起送到中都来,不要一前一后。
并且在运送过程中还专门让他们绕道开封,让赵构回到自己的出生地来個故地重游。
然后再让他们沿着当年徽钦二帝的脚步缓缓北上。
走前辈的道路,跟随前辈的步伐,梅开二度。
可以说苏咏霖的恶趣味在这件事情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杀人诛心的邪恶念头也是暴露无遗。
当他听说赵构回到开封,并且对着残破的开封皇宫遗址痛哭流涕的时候,他只觉得无比爽快。
没什么比让一个民族罪人痛哭流涕更痛快的事情了。
苏咏霖对赵构不仅有着阶级仇恨,也有历史仇恨和民族仇恨,能让他这样一个心胸宽广的人三仇加身,纵观整个中国历史,还真不多。
所以他一定要让赵构被彻底清算干净,让他彻底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
他绝不会简单的杀死赵构,那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外忍内残这种混账至极的政治恶质就是在赵构手上发扬光大的。
不把赵构彻底钉在耻辱柱上加以清算,这一页就揭不过去,这种阴魂不散的政治恶质就将不断地流传下去,继续坑害国家与民族。
两人北上的时候,苏咏霖就在想着要怎么样清算赵构,等两人追随先人的步伐抵达中都之后,苏咏霖就把他们喊到了自己的宫殿中,与他们见了一面。
陪同他一起接见赵构和赵昚的还有一些重臣。
比如押送他们回京的张越景和辛弃疾,还有孔茂捷、狄辽和沈格等重臣。
赵构当时已经是惊弓之鸟,见到苏咏霖,已经无暇顾及苏咏霖的年轻,转而使用非常卑微的姿态,跪在地上恳求苏咏霖的宽恕和谅解。
他哭着恳请苏咏霖饶他一命,哪怕只给他粗茶淡饭也好,让他活着就可以。
只要活着就可以。
赵昚在一旁冷眼观看着赵构的哀求,对此痛恨不已,以至于直接闭上眼睛。
他因为长时间拒绝饮食而变得身形消瘦,现在只能用特殊手段让他喝下参汤,以此吊住他的精神,让他不至于身体崩溃,但是这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自然,如果苏咏霖选择将他斩首,他也没什么必要救活就是了。
苏咏霖看这跪在地上哀求活命的赵构和闭着眼睛满脸厌恶之色的赵昚,感觉到了这名义上的父子两人之间的不同。
“赵构,这个时候,我真的希望你和你的儿子一样……不,哪怕你只有你这为儿子的一半的勇敢,说不定,我也就不天天想着北上造金国的反了,你的南宋说不定就能北伐中原成功了,真的,我不骗你。”
苏咏霖走到赵构面前,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你太懦弱无能了,以至于我完全看不下去,从你身上看不到任何一点点的希望,所以我才决定自己来,你没用,那就我来,还好,我成功了。”
赵构抬起头,一双泪眼看着苏咏霖,满脸诧异。
赵昚闻言也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如果大宋能够北伐中原成功,你就不会北上吗?”
苏咏霖转过头看着赵昚。
“你们要是北上成功了,我还北上做什么?我最开始的梦想不过是做个富家翁逍遥奢侈一辈子,伱们知道的,我祖父是官员,父亲是生员,也是贩私盐的海商,我家不缺权势,也不缺钱财。
若是你们争点气,搞点辉煌的大局面,我也就不会瞧不起你们,也就不会对你们绝望,从而想到了要北上造反,因为你们太无能了,我实在受不了,只能自己来了。”
赵昚顿时气急。
“你……你应该对我抱有期待!”
“你?得了吧,有他在,你以为你能摆脱他的牵扯成功北伐?别开玩笑了,只要他活着,他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成功北伐,不给你拖后腿就算是对得起你了,而且就算是你又如何?你就能成功?志大才疏,意志不坚定,根本不能成大事。”
苏咏霖瞥了赵昚一眼,不屑的说道:“别以为你很厉害,你只不过比他稍微强一点点而已,论及北伐,你又能做出什么?就靠着你手下那些志大才疏的蠢货们?
打仗要的是总体规划,要的是前军和后勤配合亲密无间,要的是武将不怕死文官不贪财,你们呢?你们哪一条是确定的?前边在打仗,后面在拖后腿。
大将在前面舍生忘死,后面就有人想着用他们的命来和谈,世上还有你们这种人,我真是想不通,指望你们能成事,我还不如指望一只狗能坐上皇帝的位置发号施令。”
一千一百六十四 认贼作父很有快感吗?
听到苏咏霖居然用狗来比对自己,赵昚非常生气。
他堂堂帝王,一辈子要强不服输,就算至今为止也不曾服输,并且永不服输,苏咏霖又怎么可以用狗来比对自己、侮辱自己呢?
“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你怎么就敢说不行?你要是不心生反叛之意,考科举进入朝堂,未必不能得到任用!你就是天生反骨,叛逆之贼!身为宋人,却反噬故国,你有何脸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赵昚这话没有激怒苏咏霖,却激怒了在场的明国重臣们。
“放肆!”
“亡国之君怎敢狺狺狂吠!”
“区区一个亡国之君还敢那么嚣张?”
“陛下!请允许我揍死他!”
重臣们群情激愤,眼看着就要上前围殴赵昚了。
苏咏霖抬手阻止了他们。
“我们不是堵人家嘴巴的政权,堵人家嘴巴不让他们说话干什么?真理在我们这边,我们走上的道路是正确的,他们说就让他们说,自然会有事实反驳他们,咱们不要生气。”
重臣们恶狠狠地盯着赵昚,到底没有上前对赵昚施暴。
苏咏霖则上前一步。
“金国夺了你们半壁江山,你们不图谋收复,却反过来把希望为你们收复国土的大将给杀了,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只配做亡国奴。”
苏咏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构,又看着赵昚,冷笑道:“反噬故国?身为宋人?抱歉,我从没把自己当做宋人来看过,我也不是你赵家的奴仆。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要做什么事情,要为什么事情奋斗至死,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我的一切是我自己奋斗来的,与你何干?”
“你……你这个逆贼!!!”
赵昚很想做点什么,但是他被木枷枷了起来,什么也做不了。
张越景却忍不住了,暴怒不已,一个健步上前一脚踹在了赵昚身上,怒道:“忍不了了!不揍烂伱这张嘴我就不姓张!”
然后他就骑在赵昚身上一拳一拳打下去,打的赵昚痛呼不已。
苏咏霖叹了口气,示意其他人上前把暴怒的张越景拉开。
其他人慢悠悠上前,等赵昚满口牙都被打掉之后再上前好言劝说张越景不要冲动,这到底是废帝,高级战俘,打坏了也不好收拾局面。
反正没有一个人真的上前拉住张越景的。
张越景看着赵昚满嘴都是血,牙齿也不剩下几颗,勉强满意,对着赵昚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停了手,然后向苏咏霖请罪。
苏咏霖摇了摇头。
“你是大将,统领十万精兵作战,不该那么冲动,你要是冲动了,十万大军怎么办?跟着你一起冲动?以后不能当众这样做了,听到没?”
“听到了。”
张越景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明白苏咏霖的意思。
但是苏咏霖觉得要是自己和张越景易位,赵昚现在应该已经去见赵匡胤和自己的老祖宗抱头痛哭了。
他可从来不是什么隐忍的性子,素来讲究立刻报仇绝不拖延,从小如此。
不过到底是皇帝,是主席,他要端正自己的姿态,不能当众打人,也不能让自己的部下觉得自己是一個粗鲁的人。
杀人要诛心。
“逆贼?我是大明皇帝,是从金国手里夺回中原之地的大明国的缔造者,你们的耻辱,我帮着洗雪了,你们救不回去的人,我帮着救回去了。
你们那一千多号宗室子弟和后裔,可是我帮着救下来的,于情于理,我对你们已经仁至义尽,所以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你管不着。”
赵昚眉头紧锁,怒视苏咏霖,可到底也没有再说出什么其他的话。
嗯,也说不出来了。
满口牙被打掉了,一嘴血沫子,啥都说不出来。
“当然了,对于你,我只是觉得你又是可怜又是可惜,却没有对赵构那么痛恨了。”
苏咏霖不再搭理赵昚,走到赵构面前俯视着赵构。
“我最恨的是你,赵构,有些时候我是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姓赵还是姓完颜,你告诉我,你姓什么?”
赵构被刚才赵昚挨打的场面吓了一跳,现在略有些迷茫的抬起头看了看苏咏霖,然后赶快低下头。
“姓赵……”
“不对吧,姓赵的话,为什么对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被金人掳走惨遭凌虐的家仇国恨无动于衷,反而对金国毕恭毕敬,称臣纳贡,就好像金国皇帝是你亲爹一样,为什么?认贼作父很有快感吗?认真回答我,我饶你不死。”
苏咏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赵构,很想从他嘴里得知他这样做的原因。
赵构似乎在这一瞬间也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事情,但是很快,他意识到苏咏霖要饶他不死,于是他立刻就想到了原因。
“因为……因为国势艰难,不得不低头求和,以图后举,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是不明智的,所以我想学习当年汉朝的故事,先隐忍,后北伐……”
“你这话说的,赵构,我不说别人,你自己相信吗?”
苏咏霖连连摇头:“快别这样说了,文帝景帝武帝的棺材板我都快摁不住了,人家要是知道你居然用他们做遮羞布,他们真是要气的活过来揍你的!你自己不害臊啊?哦……我错了,你压根儿就没有羞耻心,我错了。”
赵构一阵心慌。
“陛下!罪人……罪人不敢妄言啊陛下!”
“那你就老老实实说出来,别用人家汉朝皇帝做遮羞布,人家才是真的先隐忍后爆发,你呢?忍了三十年,爆发呢?嗯?”
苏咏霖不屑道:“老老实实交代,你是不是当年在扬州的时候被金人吓得不举了?”
这话问出来,在场的明国重臣们都饶有兴趣的看向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赵构,眼中满是戏谑和嘲讽。
赵构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瞳孔一缩,梦魇般的回忆袭上心头,又是痛恨又是恐惧,差点没哭出声来。
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卑劣秘密被苏咏霖当众拿出来处刑,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爬满了蚂蚁,而这些蚂蚁又在不停的撕咬他的身体,让他浑身上下奇痒难捱,痛苦不堪。
他现在只想立刻挖个洞逃离这里,逃离这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但是他做不到。
赵昚显然对这个问题非常敏感,想说些什么,但是一张嘴就喷出了满嘴血沫子,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起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苏咏霖绕着跪在地上的赵构缓缓踱步,一本正经的为大家进行分析。
“赵构的这种行为,其实很好解释的,因为过度恐惧,对身体造成了严重的损伤,于是这种恐惧的感觉就借助身体上的损伤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他想要忘掉,想要让自己挣脱出来,却根本办不到。
那么多年了,他的不举还是治不好,心病治不好,身体上的病也就治不好,可身体上的病治不好,心病就如影随形,不停地刺激着他,不停地折磨着他,让他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年在扬州城内他是如何的惊恐万分。
他挣脱不出来,完全没办法把自己的恐惧打消掉,可以说,他得了畏惧金人到死都不能治好的病,这种病说好治也好治,说难治也难治,主要还是看个人,但是很显然,赵构没办法跨过那道坎。”
赵构紧紧闭着眼睛,双手不自觉地堵住耳朵,想让自己听不到苏咏霖的话。
可苏咏霖的话语宛如魔音灌耳一般,他拼了命的堵住耳朵,却还是听得到苏咏霖说的每一个字。
一千一百六十五 烂透了
赵构从未设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
自己成为一个悲哀的战败者,一个被胜利者活捉的凄惨的家伙,一个在胜利者眼前跪着乞求生存的倒霉蛋。
忍受着胜利者在言语上的肆意侮辱,只是为了活命,只是为了可以多一点点生存下去的希望。
因为自己的生命安全已经被拿捏了,所有的一切都被拿捏了,他没有了任何可以和胜利者谈生意的筹码。
他忽然想到,数十年前,他那两位被金人掳掠而走的至亲前辈,是不是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苟且求生的呢?
他们到底是怎么样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耻辱而一直苟活下去的呢?
其实赵构自己也知道,地位越高权力越大,就越是不想死,享受过至高荣华富贵,再从一瞬间跌落深渊,那种巨大的落差足以让一个正常人陷入疯狂。
疯狂的求活,疯狂的求取回到原先地位的可能性,为此不惜一切。
而作为失败者,他们所拥有的一切,也只剩下了尊严。
是舍弃尊严求活,还是坚持尊严求死,他们的选择面很窄。
他这样自顾自的想着,苏咏霖对他的公开处刑却还没有结束。
“他自身的原因固然是他认贼作父的缘由,但是我想,外部因素也少不了,他的哥哥赵桓那个时候还活着,他很担心他要是反抗金人,金人就会利用他哥哥来攻击他的皇位,以至于威胁他的地位。
顺着金国,哄着金国,让金国意识到他做皇帝比他哥哥做皇帝更能给金国人带去利益,那么金国人自然就不会放走赵恒,赵构也能为此坐稳皇位了。”
苏咏霖停下脚步,站在了赵构的面前,居高临下的审视这個可怜可恨又可耻的混蛋。
“时势让宋没有彻底灭亡,却让宋经受着比起以往还要残酷百倍的耻辱,摊上这样一个皇帝,怎么能把国家和政治搞好呢?说穿了,这就是一个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实例,血淋淋的摆在咱们面前,我们要戒之慎之。”
群臣立刻表态。
“臣等谨记。”
赵构跪在地上,只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剥开来了,一点点隐私都没有了。
藏了几十年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被苏咏霖当场毫无顾忌的说出来,他只觉得整个人都麻了。
就和当年一样的无助,一样的遍寻不到任何帮助,没有任何一支可以依靠的军队。
茫茫天地之间,仿佛金兵总是在背后追击他,而他下一个瞬间就要被金人抓住,然后被杀掉。
这极端的痛苦折磨了他那么多年,折磨了他那么多那么多年,现在,却还要被苏咏霖拿出来公开处刑,作为对他的羞辱吗?
赵构再次抬起了头,满是眼泪鼻涕的脸上,死死盯着苏咏霖,两只眼睛都红了。
“你懂我什么?”
苏咏霖转过头瞥了一眼赵构。
“嗯?”
赵构喘着粗气,张口就是一通咆哮。
“你懂我什么?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当时我是什么处境你就这样评价我?你知道当时我的处境有多难吗?!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你不知道我身边连一支能用的军队都没有!
金兵十多万大举南下,我身边的军队跑的比我还快!我让他们去抵抗,他们转头就跑,根本不听我的命令!我是皇帝啊!我是唯一的皇帝啊!他们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为什么跑的比我还快!
我还能怎么办?除了逃跑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这是我的错误吗?难道要我一个人拿着刀去和十万金兵战斗然后被砍成肉泥才算是有勇气吗?这样就是勇敢了吗?!
你口口声声说我怯懦,换做是你在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做?伱能怎么做?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一支能相信的军队都没有,身后是金兵铁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晚跑一步就是他们的俘虏!就要被他们杀掉!你说啊!换做是你!你又能怎么样!?”
赵构涨红了脸,眼睛也红了,整个人像是受到刺激的刺猬一样,浑身的刺都硬了起来。
但是现在他的凶狠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不还是你们老赵家自己没用,自己作死吗?”
苏咏霖貌似完全没有被他的咆哮所影响,淡淡的开口道:“一个能用的大臣都没有,一支能信任的军队都没有,这难道不是你们老赵家自己无能昏庸又自卑敏感造成的吗?这不是正说明你们的统治非常失败吗?
金国只有十多万兵马,你们有一百万兵马,结果被人家打的半壁江山都没了,大半个皇族都被抢走了,这不正好说明你们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吗?你还有脸说我要是你我能怎么办?”
赵构顿时愣住,原先气势汹汹的模样消失了。
苏咏霖冷笑一阵。
“我要是你,在靖康年,我也没办法,因为你们的宋国是烂透了你知道吗?烂透了!从上到下醉生梦死文恬武嬉,文官只知道争权夺利,武将只知道贪污捞钱,烂透了。
这不就是你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没有一支军队能用的原因吗?你怪谁啊?怪我吗?怪你们自己啊,怪你们自己只顾享受不顾其他啊!不培养武将,不约束文官,不训练军队,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赵构哑口无言。
连瘫在地上的赵昚都不嚷嚷了,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苏咏霖蹲下身子,直视着赵构。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傻傻等着靖康年的事情发生,眼睁睁看着国家衰败文恬武嬉,就真的一点忧患意识都没有吗?若是如此,我也无话可说,非要等着等到自己穷途末路了再哀嚎着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没有可以用的军队,早干什么去了?
你以为只有你是受害者对吗?你把自己当做一个受害者来看是吗?可是你算哪门子的受害者?你们赵家王朝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活该,我一点都不同情你们,只是可惜天下千万生灵,因为你们的腐朽无能而白白丧命!”
苏咏霖站起了身子,俯视着赵构,冷冷说道:“你根本就没有反思过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个境地,你只是怜惜你自己,一辈子都在想着自己,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你这样的人做皇帝,南宋也难怪要走到这个地步。”
说完,苏咏霖不再和赵构做什么交谈。
他已经没有交谈的价值了。
他剩下来的价值就是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反面教材,被彻底清算并且定论之后,带着永远的耻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进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赎罪。
不仅仅是赵构,连同赵昚在内的整个赵宋皇族都不会得到宽恕,他们会遭到最严厉的审判。
当然,他们也不会全部被杀。
在集体公审之后,这群宗室子弟之中,有罪大恶极草菅人命过的会被杀死,其他的将按照罪责轻重,被分配到不同的地方,以罪人的身份服苦役,一直到死为止。
一千一百六十六 让他们不要被遗忘
针对这场世纪公审,苏咏霖召开三司联席会议的时候,只提了一点要求。
“赵宋皇室对天下万民造成的伤害,绝不仅仅只是一代人就能赎罪结束的,把他们都杀了是便宜了他们,我的意见是从赵匡胤赵光义兄弟两个开始,一直到赵昚为止,按照亲缘关系来看,他们一共传位八代人。
所以,眼下这群赵宋皇室子弟也要付出同等代价,从他们开始算起,往下数八代人,都要服苦役,做最艰苦最劳累的苦役,为国为民服务,若是他们还能传承八代人下去,那么到第九代的时候,就能恢复自由之身。”
三司官员们对苏咏霖的这个意见倒是没什么看法,因为按照明国的律法,对待官员犯罪和罪大恶极者的惩治是相当严苛的。
自己被严惩还不算,还要殃及子孙,两三代人遭受连坐都算是少的,而且就算有大赦,这个犯罪群体也绝对不在大赦范围之内,这条律法是铁律,无论如何都不准更改。
两三代人基本上都能带走一大波家族,让他们断绝传承,更别说是连续八代人的严格治罪。
这几乎能把整个赵宋皇族一波带走,让他们在事实上断绝传承。
不过没人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
否则被三易回河和黄河决口害死的千万生灵估计会在他们的睡梦中找他们麻烦的。
他们自己做的孽,需要自己来承担。
清算到底,绝不宽恕。
赵宋皇室子弟人数众多,等十一月中旬他们基本上到齐之后,已经超过了三千人。
十一月二十五日,中都城内召开了集体公审会议,赵宋皇室子弟们按照官职、财产、从事工作种类和是否有犯罪记录等等进行判罚。
罪责较轻的被安排到内地的劳动改造工场参与劳动改造,用劳动为自己赎罪。
罪责较重的则被编入新设立的苦役编制当中,属于脏活累活危险活第一批次冲上去的罪犯编制,是苏咏霖新设置的一群人,全都是贪官污吏、重大犯罪者和他们的子孙后代。
他们将被分配到明国边境各州参与城墙建设、道路建设和水利维修等各项苦工,但凡哪里有苦工,他们都要第一时间被征调过去进行工作,然后才是雇佣的民工和征调的军队。
他们将从此远离富贵荣华,远离自己所谓的高贵血统,成为阶下之囚,他们的足迹将会走遍明国大地,为了明国的繁华和民众的幸福生活贡献自己的劳动力,至死方休。
罪责更重的,有虐待民众、草菅人命等罪恶行为的赵宋宗室子弟将被公开处刑,公开审判之后公开处死,且不是在中都处死,而是在当年的黄泛区,在宋统治者犯下罪孽的地方进行公开审判,然后当场吊死。
而作为首犯,赵昚因为图谋破坏黄河堤坝的罪行,和他的同谋者虞允文一起被判处死刑,两人被囚车锁着押赴黄河下游水势最为猛烈、情况最危险的滑州。
他们被安排在滑州进行公审,然后直接吊死。
吊死之后,两人的尸体被焚烧,之后挫骨扬灰,撒入黄河水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被吊死之前,赵昚看着台上台下群情激愤怒火冲天的中原百姓,看着把自己的脖子牢牢套住的绳子,崩溃了,然后哭了,哭得一塌糊涂,一直以来强行坚持的尊严在这一刻崩塌了。
虞允文从头到尾面色呆滞眼神呆滞,一言不发,唯有看着赵昚因为恐惧而崩溃最后痛哭失声之时,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被处刑之后,赵昚和虞允文图谋破坏黄河堤坝的事情在滑州黄河堤坝边被用碑文的方式立下,将宋统治者赵昚和虞允文作孽的前因后果讲述清楚,让所有人铭记,曾有一个皇帝因为什么样的罪行在这里被吊死。
所有集中处死赵宋宗室的地方都按照惯例立碑作传了,将他们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被处死的前因后果写下来,作为永恒的纪念。
冤死的千万生灵不能复生,后人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不要被遗忘。
帝王将相的家谱不纪念他们,人们就该用自己的方式纪念他们,这是人文主义的光辉。
整個审判过程中,只有一支赵宋皇族子弟得到了稍显宽宥的审判。
这是已故南宋宗正卿赵士?的家族支系。
之所以这群人得到了特别的待遇,是因为赵士?在岳飞冤案中站出来为岳飞鸣冤,以一家百口人的性命为岳飞担保,犯下了政治错误。
为此,赵士?一家子遭到了赵构和秦桧的政治打击,举族被迁移到福州居住,他自己本人最后郁郁而终,这一支宗室也遭到冷遇,生活比较困苦,没有作奸犯科。
因为这一则往事,三司对这一支皇族子弟网开一面,予以宽大处理。
苏咏霖令其全家代表赵宋皇室为岳飞守墓,并且在即将建成的岳将军纪念祠中担任工作人员,世世代代传承守墓、守护纪念祠的职责,作为赵宋皇族对岳飞微不足道的补偿。
大审判耗时一个多月才判处完毕,期间中都民众来了一波又一波,亲眼目睹这场针对赵宋皇室的世纪审判,并且为此津津乐道,连着一个月,对赵宋皇室的审判都是中都城内的头版头条。
而那些罪大恶极被带到黄泛区公开审判的宗室子弟也引起了当地民众的轰动围观。
围观他们被公审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一眼望去全是人。
当地复兴会组织趁机进行了一波政治历史宣讲,向民众宣传这些赵宋宗室子弟到底犯了什么错、到底做了什么恶,为什么要被公开审判并且当众吊死。
这一波宣传的效果非常好。
反正这些恶棍在被吊死之前都有幸享受臭鸡蛋、烂菜叶之类的投掷武器的洗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臭气。
大审判结束之后,其他赵宋宗室子弟的命运都已经确定了,也没什么别的事情需要做了,等着受刑就可以了。
除了赵构。
作为最具备政治意义的政治首犯,苏咏霖对赵构的处置和对其他人的处置并不相同。
一千一百六十七 赵构的精神胜利法
洪武五年十一月二十九日,苏咏霖下诏给江南国,令江南国将岳飞墓葬迁回其相州汤阴县老家,与其子岳云、岳雷之墓葬一起回归祖坟。
当年岳飞冤死之后,他的尸体被一个狱卒冒着危险背走下葬,等赵昚继位为岳飞平反,狱卒之子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朝廷,于是南宋朝廷将岳飞改葬在栖霞山下。
苏咏霖则认为落叶归根才是对英雄最好的抚慰。
另外,岳飞尚且还活着的家眷——妻李娃及其三子也当一并回归相州汤阴县生活安置,落叶归根。
诏令中还有要求江南国将奸臣秦桧、秦桧妻王氏、万俟卨、罗汝辑、张俊等五人之墓葬摧毁,开棺戮尸,挫骨扬灰。
秦氏、王氏、万氏、罗氏、张氏五大家族全部列为战犯,举族逮捕送往中都受审,族中罪大恶极之人将判处死刑,余者将被编入苦役编制,往下三代人都要服苦役,至第四代人才能恢复自由身。
汤阴县由财政部拨款监修筑造岳将军纪念祠,为纪念岳飞、弘扬正气、勇气之用。
江南国需要同时将全部关于岳飞和岳家军抗击金人的记录资料交给明国,由明国官方进行进一步整理,最后放置在岳将军纪念祠之中,公示天下,让天下人永远记住岳家军曾经的英勇顽强。
对与岳飞一同遇害的大将张宪的家人进行找寻、赏赐,将张宪的墓葬迁回原籍,勒令张宪原籍阆州官府为张宪修建墓碑、建立墓园,派人妥善看管。
对为岳飞冤案鸣不平的官员薛仁辅、李若朴、何彦猷、何铸等人进行嘉奖,若本人还活着就把嘉奖给予本人,若已过世就把嘉奖交给家人,由家人代为继承。
对没有权势却依然敢于为岳飞鸣不平的幕僚智浃和平民刘允升、范澄之三人予以嘉奖,令江南国寻找他们的尸体迁回故乡安葬,勒令故乡官府为他们修建墓碑、墓园,妥善看管,并且寻找他们的家人,将嘉奖给予他们的家人。
对已故赵宋宗室赵士?进行褒奖,而他的家人已经得到了宽大处理,就不额外进行赏赐。
至此,整个岳飞冤狱算是基本了结了。
最后还剩下一点扫尾工作,便是赵构派上用场的时候。
苏咏霖决定在岳将军纪念祠中塑造一尊威风凛凛的岳飞戎装像,就建造在纪念祠正门入口前,而在这岳飞像周边,将铸造赵构、秦桧、王氏、万俟卨、罗汝辑、张俊等六个人的跪像。
这六个跪像将用钢铁铸造,涂漆,时时看护,也时时供人参观。
赵构作为六人当中唯一还活着的那个,也作为知晓已经死掉的五個人的相貌的唯一一人,需要将自己印象中这五人的容貌画出来。
苏咏霖知道赵构有不错的艺术水准,据说他就算是在被金兀术追击的东逃西窜的时候也不忘记刻苦练习书法,想必这方面的工作应该不是问题。
所以苏咏霖特意下令让他负责这个工作。
“听说你非常擅长书画,画出这五个奸佞的肖像,不难吧?”
赵构当时的脸色非常精彩,但是他不敢反抗,便接下了这个工作,然后按照自己的记忆,把这五人的相貌画了出来。
最后,明廷雇佣中都知名人像画师周长安为赵构现场作画,将赵构的容貌画了出来。
这六个人的跪像也将由知名塑像工匠进行制作,务求结实耐用、长久保持。
而赵构就在这之后得到了自己不同于任何赵宋宗室子弟的任命。
他接下来这辈子的工作就是在岳将军纪念祠中为保证这六个跪像不出现锈蚀而工作,他需要时时刻刻关注这六个跪像,负责让这六个跪像保持最好状态。
若是来访的人们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对这些跪像做点什么,他也需要在事后将这六个跪像恢复原样。
然后。
他余生的每天上午和每天下午,都要在固定的时间,在岳飞塑像前跪上半个时辰,风雨无阻。
人来人往也好,无人前来也好,除非病的起不来床,否则每天都要跪足一个时辰,纪念祠里会有专门负责人监督、记录,赵构一天都别想逃过去。
这是苏咏霖最早的想法,不过后面苏咏霖又做了一番考虑,觉得赵构活着的时候就让赵构和五个塑像一起跪着,亲身参与进去,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对岳飞的忏悔之意。
等他死了之后再把塑像搬出来代替他。
这样效果更好也说不定。
嗯,就这样做。
于是苏咏霖正式通知了赵构,让他知道自己晚年的安排。
听到苏咏霖对他的这个安排之后,赵构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痛哭流涕。
庆幸的是,他不用和其他皇室子弟一样被编入苦役编制,这一辈子都要在辛苦的体力劳动之中度过了。
痛哭流涕的是,他怎么也算是一个君王,是天子,岳飞是他的臣子,自古以来,哪里有天子向臣子下跪的道理呢?
他将自己的痛苦小心翼翼陈述给苏咏霖知道,希望苏咏霖可以在看在同为君王的份上,免去这样的折辱。
“我这里没有天子,只有做皇帝的人,臣子也是人,犯错的君王向冤屈的功臣下跪认错,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何况你现在已经不是皇帝,是个罪人,而岳飞始终是大将军,你的地位尚且不如他,向他下跪,天经地义。”
苏咏霖给的回复让赵构感到绝望。
从今往后的每一天,他都要向岳飞下跪,甚至还要在人们的注视之下向岳飞下跪,听着人们对他的种种评价和嘲讽,一直到死。
这不比死了还要难受?
赵构很难受。
但是一想到死亡,他顿时觉得这又不是很难受了。
虽然很没有面子,但是至少可以活着,还相对轻松一些,不用承担更加痛苦的劳役,不用和赵昚那群人一起走南闯北做苦工,做他们曾经最厌恶最不可能去做的事情。
虽然每天要跪着一个时辰,但是其他时间都是可以坐着的,做点擦拭清洁的活计,一日三餐有保障,住宿有保障。
至于生理需求……
反正那里也没办法抬头,就一直低着头过活算了,总归也不是什么难熬的事情。
这样一想,赵构的心情稍微变好了一点点,觉得接下来安稳的活着或许也不是什么难受的事情,至少和那些已经死掉的人比起来,他实在是一个幸运的人。
赵昚死了,虞允文死了,很多他认识的人都死了。
他们有的被吊死,有的被斩首,有的受尽折磨之后惊惧而死,全都死了。
但是他还活着。
所以,我赢了。
我是失败者中的胜利者,我是一个赢了的输家,没有人比我更懂怎么在败中取胜。
赵构感到无比的快乐,感到无比的庆幸,并且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他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这种逆来顺受的变态阿Q精神了。
一千一百六十八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洪武五年十二月到洪武六年二月,叁个月的时间里,苏咏霖给江南国朝廷下达的命令被江南国朝廷办理的很好。
尤其是岳飞遗孀李娃和岳飞的叁个还活着的儿子,更是被沉该下令客客气气好吃好喝的一路送过了长江。
他们是在岳飞被赵昚平反之后就离开了原先的流放地,返回了临安地区,之后一直生活在临安,等着赵昚的进一步安排。
但是赵昚刚刚平反岳飞之后就撞上了明宋战争之类的大事件,接下来的生存环境更是急剧恶化,所以无暇关注岳飞遗孀李娃和她的叁个儿子,这一家子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
现在骤然被提起,江南国立刻把他们奉若上宾,生怕有一丝一毫的怠慢从而惹得大明爸爸不开心。
过了长江之后,他们就被当做烈士家属交给了明国官方,明国方面派专员一路陪同将他们带到中都去见苏咏霖,等见到苏咏霖之后再前往相州居住。
等他们一家几口人抵达中都之后,苏咏霖亲切的接待了他们,向他们嘘寒问暖,将南宋方面交给明国的部分岳飞遗物交还给他们。
赵昚虽然给岳飞平反,但是因为内忧外患,平反工作一直都在搁置当中,现在全部被明国接受。
和岳飞家眷交谈的时候,苏咏霖向他们吐露了一些为岳飞平反的工作的难处。
“我很想为岳将军和岳家军的抗金事宜做一番总的记述和评论,将他们多年征战历程整理出来,一起放在岳将军纪念祠中供后人瞻仰学习,不过江南国方面告诉我,问题还挺大的。
岳将军冤死之后,秦桧等人掌控了国史部门,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消除岳将军的功绩,并且污名化岳将军,他们江岳家军征战的很多资料纪实都给摧毁了,剩下来的也篡改了很多,能够直接利用的非常少。
因为这个情况,我也挺无奈的,只能安排官员组成一支队伍前往江南鄂州地区找寻岳将军的旧部老卒,向他们询问岳家军的征战纪实,另外我也命令赵构把他知道的消息如实写下来,他正在奋笔疾书,想来应该会有一些成果。”
李娃和岳飞的叁个儿子听到苏咏霖所说的内容,一开始还挺伤感的,之后听到苏咏霖说让赵构来写他所知道的事情。
嗯,有点奇怪好像……
让太上皇赵构负责进行这方面的工作,这……
“觉得让赵构做这个事情奇怪吗?”
苏咏霖笑了笑,摇头道:“冤枉你的人比你自己更清楚你是被冤枉的,当初赵构为了自己的私心一力要求处死岳将军,现在让他亲自为岳将军平反,效果更好。”
母子四人这才有些理解苏咏霖的所作所为。
“你们想见见赵构吗?”
苏咏霖看出了这母子四人的所思所想,笑着询问他们。
母子四人互相看了看,最后母亲李娃摇了摇头。
“多谢陛下好意,只是先夫已逝,二十多年过去了,再见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有意义,他是加害者,你们是受害者,二十多年含冤受苦,全是因为赵构的卑劣无耻,让他向你们谢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母子四人露出惶恐之色。
“陛下好意,我们母子心领了,但是他终究曾是君上,我们……我们……”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和身份无关,他做了错事,现在让他给你们道歉,天经地义。”
苏咏霖安抚他们,让他们不要担心,他会在一边看着。
然后他命人把赵构喊来。
赵构来到这里之后,见到一个苍老的妇人和叁个面容沧桑的男子,不知道苏咏霖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岳飞的遗孀,李氏,这是他尚在人间的叁个儿子,岳霖、岳震、岳霆。”
苏咏霖指着母子四人,将他们的身份告诉了赵构。
赵构顿时面色大变。
“我……”
“做了错事,向受害者家属道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赵构,跪下,向他们道歉。”
“我……这……”
赵构的视线在苏咏霖和母子四人面前换来换去。
母子四人惶恐不安,忙向苏咏霖请求不必如此。
“他今天必须跪下向你们道歉,面对杀夫仇人、杀父仇人,你们应该挺直腰杆,理所当然的接受,不要怕!”
苏咏霖就盯着赵构。
赵构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怀着满满的惶恐和不安,向母子四人跪了下来,向母子四人表示歉意。
“当年的事情,是我的错,我……我向你们道歉……”
说老实话,一直到赵构灰熘熘的离开,母子四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或许赵构的下跪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具有冲击力了。
但同时也有着十分重大的意义。
苏咏霖特意安排了一位正在进行华夏纪元研究工作的史官在这里将这一幕记录下来,作为宫廷档桉存起来,让这个故事永远的流传下去。
赵构向岳飞的家人跪下认错的事情,将会被广泛宣传出去。
犯了错,就要道歉,就要赎罪,管你是谁。
稍晚些时候,苏咏霖请母子四人吃饭,并且和他们商量起了为岳飞立碑作传恢复声誉并且广泛称颂的计划,另外还询问了岳霖岳震和岳霆叁人之后想要做些什么工作,以及是否有意从军之类的。
最后只有二十八岁的岳霆提出了愿意从军征战的想法,岳霖和岳震都因为年过叁十而放弃从军,表示只要苏咏霖能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就可以。
他们并不想靠着父亲的遗泽获得什么,苏咏霖作为大明皇帝,也没有任何安排他们的责任,能为他们的父亲平反并且让他们回到家乡,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他们不敢再有任何奢求。
对此,李娃表示赞同。
看起来,这位坚强的母亲到底没有让这叁个儿子坠了岳飞的名声。
苏咏霖对他们提出了表扬,并且称赞了岳霆愿意参军的想法。
“岳将军不仅是南宋的英雄和功臣,也是我们全体汉人的英雄和功臣,所以我将追封他为明国的烈士,岳氏将按照烈士的待遇在汤阴县获得土地,也能享受烈士家属所能享受的全部福利政策,你们若是愿意务农,愿意耕读传家,我全力支持。”
母子四人一起向苏咏霖行礼道谢。
“多谢陛下恩泽。”
母子四人叁天之后便启程离开中都向汤阴县而去,返回他们从未回到过的家乡,去找寻他们的父亲幼时的印记。
他们离开之后,苏咏霖针对岳飞冤桉的一系列布置也差不多结束了。
前前后后,苏咏霖为了这件事情也支出了不少钱,还要花费更多的人力物力去还原岳家军波澜壮阔的征战史。
这看起来是毫无收益的一件事情,但是在苏咏霖看来,这件事情的益处并不是能用金钱衡量的。
叁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他希望英雄的血不要白流,也希望从此以后华夏的英雄不会流血又流泪。
一千一百六十九 林景春南下泉州
对于苏咏霖的历史情怀和人文主义情怀,作为财政负责人,林景春提出了一些属于财政人员的看法。
“岳飞固然英雄,但是也用不着咱们这么大动干戈的帮他操办后事吧?他到底也是个忠诚于封建帝王的将军,虽然品德真的不错,但是我并不觉得他可以被咱们这样大规模的宣传起来,说到底,他也曾经镇压过农民起义,有污点。”
苏咏霖叹了口气,对着林景春笑了笑,解释了一下自己这样做的缘由。
“战士纵然有缺点,做过错事,终究是个战士,苍蝇再怎么完美,也终究是一只苍蝇,评价一个人,总不能脱离时代背景。
更何况,咱们表彰宣传的并不单单是岳飞这个人,而是他身上那种一往无前永不言败的对抗外敌的英雄气,这种英雄气就和我表彰咱们的人民英雄是一样的,但是岳飞身上的悲剧色彩使得我更要大张旗鼓。
咱们的英雄都是战死在战场上,被敌人杀死,而岳飞死在了自己人手上,死在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的手上,这是一种很让人觉得窝囊、憋屈的情绪。
这种情绪如果只是用简单的平反和追封,是不能宣泄掉的,不追究主谋,只处罚从犯,也不能彻底将这件事情终结。
它所产生的遗毒将长久的毒害我们的后代,使得外忍内残这种恶质不能彻底根除。我这样做,我把赵构彻底批倒批臭,是要彻底宣泄掉这种憋屈的情绪。
我要告诉所有人,如果你背叛人民的意志,管你是谁,天王老子也要给我跪下认罪,并且为此付出代价。”
苏咏霖捏紧拳头,沉声道:“必须要把岳飞高高捧起,并且把赵构一脚踩到泥土里让他声名狼藉遗臭万年,让他成为最耻辱最肮脏的代表,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如此,这场冤桉才算是真正的清算完毕。”
林景春开始有些理解苏咏霖的做法了。
“这对于子孙后代很有意义吗?”
“非常有意义,我们必须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在前线为了百姓福祉流血牺牲的时候,我们绝不会让他们流一滴眼泪。”
苏咏霖的眼神变得无比寒冷:“谁敢在英雄背后捅刀子,我就让谁万劫不复,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我说的!”
这种恶质基因,永远不该留存于华夏的基因之中,必须要全部剔除,一点不剩。
赵构,他造成的因,他结的果,所以,也必须要从他身上将这一切终结掉。
林景春认真的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似乎又没有太明白。
他还是更愿意搞钱,办什么事情都要钱,没钱什么事情都办不成。
所以他只能摇了摇头,把这一切放在了脑袋后面。
“主席,接下来我要去一趟泉州,之后再去一趟广州,那边刚刚稳住,现在有不少事情需要我解决,我得直接过去,还要去临安找沉该……事情挺多的。”
“需要帮手吗?”
苏咏霖收起情绪,开口道:“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提前安排叁司设置分部在泉州和广州,先把大明律贯彻下去。”
“很有必要,而且官府和复兴会分部组织也应该同步进驻,把这两个地方的行政和司法全面抓起来,立起来,管起来,这样才能把当地彻底管束起来。”
林景春开口道:“您说的没错,那些商人真的都是些无法无天刀口舔血的主,之前都出现过敢于对抗大明水师的人,现在被杀了一批人,暂时老实下来了,不过现在泉州和广州的状态都挺紧张的。”
“紧张是必须的,和和气气的对他们办事只会让他们蹬鼻子上脸,要让他们怕,才会老老实实做生意,给咱们缴税。”
苏咏霖冷笑道:“参谋部到时候会给你一道手令,泉州和广州的水师驻军会全力与你合作,过一阵子我再调一队火枪手派过去,要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记着,别担心他们会记恨咱们,商人的恨毫无意义,商人把持的国家的恨才有意义,不把他们打怕了,他们就永远也不会老老实实做生意。”
“我知道了。”
林景春笑了笑:“我虽然没上过战场,但是我发现过的贪官可不少,想从我这里捞好处,那就必须要老老实实按照咱们的规则来玩,之前咱们被南宋的市舶司整的很难受,这一次,我要连本带利,全都给收回来。”
出发之前,苏咏霖还给林景春安排了一个泉州、广州市舶司处置使的职务。
除了财政部之外,这两个至关重要的市舶司也全部都交给林景春处理,为了方便他办事,苏咏霖也把很关键的权力交给了他。
林景春这一走带走了差不多四分之一还要多的财政部官吏,堪称是一次上规模的经济进军。
林景春行动的同时,苏咏霖又安排朝廷吏部和复兴会组织部选派司法官员、行政官员和复兴会干部组织队伍,准备全面进驻泉州和广州行使权力。
他们会将明国的一切行政司法规则复制到泉州和广州,对泉州和广州进行一系列的改造,使得泉州和广州这个两个“国际大都会”染上明国的色彩。
工作要是搞得好,泉州和广州也会成为明国对外宣传乃至于输出价值观的重要口岸,成为向外开拓进取的排头兵。
此时是洪武六年的二月底,距离威海水师登陆、军管泉州和广州已经过去了快叁个月。
叁个月间,苏咏霖也抽时间将明军在江南的驻军问题整理了一下。
除了游奕军叁万人驻守在临安附近的皋亭山,另外还有五百名精锐明军士兵驻守在临安城内的明国办事处。
接着就是泉州和广州,因为这两地都是成熟的港口,所以苏咏霖安排威海水师和平海水师各分出一般的兵力驻守在当地。
泉州交给威海水师驻守,广州交给平海水师驻守,暂时将明军水师的两大驻地变成四大驻地。
且驻军同时,威海水师和平海水师的正规军也担负起了临时管控泉州和广州的任务,对两地实行军管,尤其是对港口实行封闭政策,暂时不开港口,等一切问题处理完了之后再开放。
在明军雪亮钢刀和黑洞洞的火炮的威慑之下,两个港口都没有什么异议,主城内的人也没什么异议。
有异议的都被处理掉了,没被处理掉的自然不敢有异议。
其州内各县县城都被明军接管防务,还在各交通要道设下路卡,对泉州和广州实现了全面管控。
这种严格的管控一直持续到了洪武六年的二月初。
因为越来越多的外国商人和江南商人请求明军方面网开一面,希望他们开放港口和路卡,恢复自由流通,所以实际控制泉州和广州的威海水师向中都提出了请示。
苏咏霖则抓紧时间料理明宋二次战争之后的诸多事宜,在料理的差不多之后,则着手开始应付泉州和广州的问题。
一千一百七十 《洪武政论》在泉州
因为封闭日久,不管是外国商人还是江南本地商人都损失严重。
其实货物本身还好,这年头的海贸商品本身就不是讲究保质期的存在,生活必要物资的转运也在明军的控制下逐渐恢复,主要是明军的封锁、有限通行政策让商人们因为时间原因损失惨重。
原本预定要在什么时间发船的货物因为明军封锁港口而不能按时发船,这就是惨重的损失,搞不好还要破产。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问题所在。
最关键的问题所在是这批外国商人和本地商人大部分都对明国怀有恐惧,恐惧的原因也非常好解释。
《洪武政论》在南宋传的就和大水漫灌一样,自然也传播到了泉州港口。
而且很特别的是,因为这是明国皇帝苏咏霖亲自书写的作品,所以不单单是江南本地商人对这本书怀有浓厚的兴趣,连外国商人也因为那个日益影响力巨大的明国的存在而对这本书怀有兴趣。
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直接接触过明国,只是因为明国军力强大极为善战而知道明国的存在。
至于和明国的直接接触,只有少数人经历过,但是因为南宋市舶司官员的威胁,有意和明国达成商业合作的几个外商被迫放弃了合作的想法。
南宋当然不想让明国分他们的肉吃。
原本这些都是南宋朝廷和权贵们掌控的利益,明国硬是要插一脚进来,谁愿意呢?
狗大户就那么多,多一个人分一杯羹,其他人就要少吃不少,没谁是傻子。
市舶司和海贸规则掌握在手,南宋官方自然可以轻松排挤明国的那些皮毛制品、中草药成品、骨制品、保质期很长的奶制品、风干肉等十分具有中原、辽东、草原地域特色的商品。
这些是南宋拿不出来的,眼看着某些国家的商人对于这些商品也很感兴趣,似乎有达成合作的想法,立刻就不爽了。
就算他们拿不出来这些东西,他们也不愿意让明国赚取利益,直接通过市舶司渠道威胁那些外商,逼迫他们放弃了和明国做交易的想法。
还威胁他们说要是敢去和明国直接做生意,就会被南宋市舶司永久撤销准入许可,从此都不准和南宋做生意了,丝绸瓷器茶叶一点也别想买到。
谁敢和被撤销许可的人做二道贩子生意,只要被查到,一样会被撤销准入许可。
如此一来,就算对明国商品很有兴趣,外商也不敢直接和明国人做生意了,生怕被市舶司查到他们的“不法”行为,从而被驱逐。
所以大部分外商几乎没有和明国正面接触过,也不太了解明国。
也因此,作为了解明国的窗口之作,《洪武政论》传播到泉州的时候,他们被激起了极大的兴趣。
泉州港内生活着数量比较大的会说汉话的外国商人。
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不仅会说汉话,还能写汉字,于是他们互相协作,为汉语水平不够的同胞们翻译《洪武政论》的内容,使他们也能读懂这本明国皇帝亲自写作的作品。
《洪武政论》没有晦涩难懂的词句,因为这是苏咏霖为了让更多人可以看懂而创作的,所以不仅中国人看起来轻松,外国商人翻译起来也不难,还能尽可能的翻译贴近原意。
时间一长,不仅仅是中国商人读完了《洪武政论》,外国商人也有相当一部分读了《洪武政论》。
然后大受震撼。
该说不说,他们虽然感觉到中国物产丰富经济繁荣文化昌盛,但是从根本上感受上,他们没有感觉中国和他们的祖国有什么不同。
我有国王,你有皇帝。
我有地方实力派,你有边疆游牧民族。
我有贪官,你有污吏。
我有抽人两巴掌的小卒,你有抽人叁巴掌的大兵。
我有我的东西分治,你有你的南北对峙。
大家实质上没什么区别,一样的烂。
但是这个时候,我们中间忽然出现了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这个喊着革命、清算、维护农民利益、为人民服务的明国政权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而他们的皇帝居然能写出这种要命的书籍!
无论在任何一个地方,写出这种书的都是要命的。
商人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且基本上都有一定的文化水准和政治眼光,看到这本书的内容后就知道这本书的思想绝对不会是他们的国王、皇帝们能够接受的。
一定是要命的。
可偏偏这种要命的玩意儿居然是一国皇帝写的,他居然光明正大明明白白把那么多要命的东西写在书上广而告之,要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要对他的子民公开权力的奥秘,公开政治的奥秘。
这样的话家天下还能持续下去吗?
你可以做皇帝,你的儿子呢?
为什么你如此与众不同?
当然了,这个问题还可以稍微缓一缓,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事情。
明国讲究一个清算和革命。
清算和革命的对象是谁呢?
所谓的通过压迫和剥削获取财富和地位的无恶不作的上等人。
压迫和剥削。
这两个词语大家一开始都不明白,所以南宋方面的理解是欺压百姓欺负弱小,外国商人们翻译的时候也就照着这个意思翻过来,感觉上反正差不多。
然后他们就慌了。
这个事情他们都是做过的,这是毫无疑问的,这年头想要发财,还要发大财,不欺负弱小怎么能行呢?
谁手上没有一点冤孽?
明国要把大家一起清算掉?
这……
除了恐慌还是恐慌。
因为他们都知道,南宋打不过明国,每次和明国交手都被打的惨兮兮,只不过明国从来没有攻击到泉州或者广州就是了,毕竟他们地处偏远,不在传统的核心统治区域之中。
他们觉得自己姑且还是安全的,而且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不是还能通过港口赶快润吗?
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明军第一次抵达,就把港口给封锁了,然后各种设置路卡,防止人逃跑,叁下五除二就把他们管的死死的,有人不信邪想要逃跑,结果被恐怖的名为火炮的火器打的七零八落惨兮兮。
整个船队所有人都死了,一个都没活下来,然后属于船队所有人的所有财产都被明军没收了。
现金也好,货物也好,船只本身也好,他们在泉州的不动产业也好,全被没收了,没收的光明正大底气十足,还专门发布了告示警告所有人,再有犯事的,一律严惩!
这样一搞,所有人,不管是江南本地商人还是外国商人,全都不敢动弹了。
同时生活在恐惧之中,瑟瑟发抖,生怕明军要清算他们、革了他们的命,把他们的财产全都拿去充公,老婆孩子也不会放过。
因为如此连明军自己都不太清楚的威慑力,以至于明军只是进行了简单的封锁之后,整个泉州的秩序就控制住了。
明军得以顺利清楚了整个泉州范围内所有赵宋宗室子弟,将他们的势力连根拔起,清理得干干净净。
在这个过程中,本地商人和外国商人们的恐惧确实是与日俱增的,时间越长,明军越是不对他们动手,他们就越是恐惧。
一开始他们慑于明军的军威还可以忍耐,但是时间越来越长,他们逐渐绷不住了,派出代表向明军交涉,希望他们可以开放封禁。
哪怕为此多出一点钱,或者给明军将领送礼物什么的,只要能开放封禁,什么都可以,哪怕只是开放个人,也可以。
但是明军不要钱,也不开放封禁,只说要等待命令。
等啊等啊,等的商人们都快要发疯了,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看着明军没有要动手的迹象,他们就主动派人去试探明军,想要看看明军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他们越发的恐惧,甚至准备干脆和明军拼一个鱼死网破算了,这样也好过日夜担心、一夜叁惊。
在这个关键时刻,洪武六年叁月初二,财政部尚书兼泉州广州市舶司处置使林景春抵达了泉州港,进入泉州城,召集城内主要江南商人、外国商人在城内市舶司衙门前头的大广场上开会,宣读朝廷政策。
一千一百七十一 他们没有第三种选择
林景春作为大明的财政部尚书,地位也好,话语权也好,都是很大的。
商人们也都明白高搞财务工作的负责人对于国家政策来说有多大的影响力,所以对于林景春的到来,他们抱着很大的期待。
乃至于对明国的恐惧也削减了几分,认为他们的确是想要搞好这里的工作,而不是单纯用军事手段压服。
否则来的不会是财政负责人,而应该是个大名鼎鼎的将军。
林景春把泉州城内有头有脸的商人们都喊过来,向他们宣布朝廷的最新政策。
泉州港和广州港都将在不久之后正式开放,恢复正常化,这是既定策略,港口不会封闭,商业贸易不会停止,这是明国对泉州港和广州港的承诺。
但是与此同时,居住在这里的全体商旅必须一清二楚,泉州和广州已经是大明领土,他们的所作所为必须要遵照大明律法。
若是不遵守大明律法,一切责任就要他们自己来承担了。
完整的《明律》不日将会公布,在这里的所有人,不管是谁,不管来自何方,只要踏上这片土地,就必须要统一遵守大明的律法,否则严惩不贷。
林景春很忙,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置,不想和他们过多的废话,所以讲话内容比较精简,没什么多余的废话,也不打算和他们虚与委蛇。
“解封港口恢复商业那都是小事,对于你们来说也是好事,但是另外有一点我必须要和你们讲清楚。”
林景春严肃的看着会场上的本地商人,还有那些头发颜色奇奇怪怪、眼珠子颜色也奇奇怪怪的家伙们。
“我听说你们都看过《洪武政论》,是不是?”
林景春这样询问着,一些商人纷纷举起了手里的《洪武政论》,彷佛这本书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可以代表什么似的。
林景春于是笑了笑。
“既然看过洪武政论,大明的某些政策你们应该也是一清二楚的,包括我接下来要说的土地改革政策,你们必须要清楚,大明国土地公有,所有土地属于大明国,不属于个人,个人可以使用,但土地所有权归属国家。”
林景春话音一落,一些在泉州本地广有田产的商人绷不住了。
“林部堂,这是什么意思?我家的土地会被没收吗?”
“大明难道要把我们的土地全都夺走吗?”
“这些土地是我真金白银买来的,又不是抢来的,大明为何要夺走我的土地?就算是大明国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商人们叽叽喳喳各自喊冤,连一些外国商人都操着奇怪口音的汉话对着林景春喊冤,显然也是在泉州购置了不少田产的,甚至可以说他们掌握的土地数量不比本地商人少,若是明国一来就把这收归国有,那……
林景春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冷静下来,可是商人们似乎并不那么容易冷静,于是林景春看了看身边的军官。
军官点了点头,站起身子,唰的一下拔出腰刀握在手中,中气十足高喝一声。
“肃静!!”
全场立刻安静下来,静得连蚊子鸣叫都听得到。
嗯,批判的武器果然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主席所言不假。
林景春对此深有感触。
看着全场安静了,林景春才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土地财产的人是不少的,但是大明的政策就是这样的政策,所有土地全部都是大明国有,私人可以使用,但不能拥有,所以你们的土地也将全部收归国有。
但是,注意我接下来说的话,但是如果你们全力配合大明官府整顿土地,主动配合,不抵触,那么大明有一项赎买政策,按照大明规定的价格将你们的土地收走。
如果你们想保留一部分土地,可以,按照大明的土地法,按照一家一户的成年劳动力数量来分配土地,这是每家每户合法可以保留的土地,大明会直接发给地契,但是剩下来的多余的土地就必须要收走了。”
说完,林景春看着安静的会场。
“都听明白了吗?大明的土地政策,可以赎买,可以保留土地法规定的土地,但是多出来的,必须收归国有,之后若有扩大生产的需求,可以再向官府申请,到时候官府会有谨慎的考量。
如果诸位不抵触,主动和大明合作,那么之后将由我代表大明朝廷和诸位商讨赎买金额的问题,可要是诸位并不想和大明合作,那么与诸位商讨相关的问题就不是我,而是我身边这位。”
林景春指了指站在他身边的威海水师军官。
军官收刀入鞘,面无表情的环视着商人们,给商人带去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换做是谁都会有压力的,这一点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这是典型的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的政策,要么配合大明,有赎买金可以拿,要么反抗大明,有刀子可以吃。
没有第叁种选择。
商人们赚那么多钱,拿下那么多土地,其实并不容易,而且很多人的土地还关乎他们的生意,生意的原料就是土地提供的,原先都是自家的,可以降低成本,现在变成了国家的,都要花钱买了。
平白无故多了那么多商业成本,换做是谁都不会觉得高兴。
然而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摆在面前,商人们似乎别无选择。
“大明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吧?”
一个感到心理严重不平衡的商人开口道:“我家的土地关乎现在的生意,大明把土地收走,等于我今后就要为了购买原材料而花更多的钱,平白无故多了一大笔支出,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针对你的问题,大明也是有所考量的。”
林景春指了指这名商人,高声道:“因为之前在中原也出现过这样的问题,所以大明皇帝颁布了一道政令,政令内容是如你这般土地和生意联系比较紧密的人,可以向大明官府提出申请。
申请一部分足够支撑你生意规模的土地来生产原材料,大明官府审核你的申请之后会酌情批准,之后你就可以使用这部分土地用来生产,至于是你自家人生产还是你雇佣人来生产,都可以,但是需要在官府备桉。
为你生产的人算作农工,不算是佃户,你们只是雇佣关系,佃户和主家这种关系将彻底废除,不复存在,你需要定时定量的发给他们工钱,工钱不得低于官府规定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