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一十二 为了惩戒目无上国图谋不轨的属国
相对于旧有的命令清单,这一次新的清单上多了一些需要张越景完成的军事任务。
比如对淮南西路的攻取。
“淮南西路也要拿下来吗?”
温安志看了看这张清单上的内容,开口道:“之前倒是没提过……”
“想想也该是如此,既然要把南宋打成彻彻底底的南宋,江北之地就要全部拿下,不能给他们喘息之机,否则一个淮南西路顶在江北,对咱们来说也是很不愉快的事情,就算主席不下令,我也会请命拿下淮南西路的。”
张越景对于南宋怀着强烈的不满,能拿下一块地方就拿下一块地方,也好让当地百姓逃离南宋的魔爪。
能救一批是一批。
现在南宋使节团果然来了,于是张越景传令下去,准许南宋使节团前来襄阳与他会面。
但是与此同时,军事行动不能停止,四路之地必须要全部占领,不能有所疏漏。
七月初八,在一番折腾之后,叶义问和沈该以南宋尚书左丞与尚书右丞的身份来到了襄阳城,见到了大明南征主帅张越景。
温安志在他们抵达襄阳的时候正好有事情,南下公干去了,没留在襄阳城,这场简单的会面就由张越景一人负责。
反正很简单。
“尚书左丞,尚书右丞?南朝皇帝居然舍得把自己的左右宰相派出来?二位相公可真是辛苦了啊!”
张越景哈哈大笑,对此感到十分有趣。
赵昚居然把两个宰相派了出来,这是多想立刻搞定和约,停止战争?
“不辛苦不辛苦,倒是将军,一路行军征战,想必一定非常辛苦。”
沈该向前一步向张越景行礼,一脸讨好之色。。
张越景看着沈该的模样便感觉好笑,再看向叶义问,倒觉得面色冷静不卑不亢的叶义问还稍微有点节操。
与他相比,沈该越来越像是个逆来顺受的狗腿子,而不像是个宰相、使臣。
这就是南宋宰相吗?
“我是挺辛苦的,不过这也没什么,为了大明皇帝陛下的宏图伟业,辛苦一些也无所谓。”
张越景笑道:“不知二位相公来此有何贵干啊?”
“来此有何贵干?将军心里应该是一清二楚的。”
叶义问打定主意要不卑不亢,维持尊严,便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大明和大宋缔结和约不过数年,和约上白纸黑字,写明白了大宋为大明属国,奉大明为上国,大宋皇帝都要得到大明皇帝的册封,甚至于还要为此跪接大明皇帝的诏书!
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是大宋最大的诚意了,而大明为何还要南下入侵苦苦相逼?大宋可有对大明不恭顺的地方?若是有,请明说,若是没有,我倒是想问一下,自古以来,可有上国无故进攻属国者?不宣而战,难道不是没有道义的行为吗?”
“叶相公也太过于失礼了,不能如此失礼的!”
沈该生怕张越景生气,赶快出言道:“将军不要见怪,叶相公从来都是直性子,他没有恶意,只是当下……大宋的确是大明的属国,若无滔天大罪,也不至于让上国发兵征讨,将军您说呢?”
一个唱红脸,一個唱黑脸?
这对组合倒是挺有意思。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为什么大明不宣而战,这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张越景笑道:“话虽如此,看起来是大明不宣而战,但是实际上,不宣而战的是你们,是宋国,而非大明。”
张越景的这个回答是叶义问和沈该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不宣而战的,是我们?
感情我们丧师失地,结果不宣而战的反倒是我们?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叶义问和沈该十分不理解。
“将军虽然打了胜仗,但也不至于可以颠倒黑白吧?公道自在人心,将军如此作为,和指鹿为马的赵高又有什么区别?难道将军要仿照赵高故事?”
叶义问黑着脸讥讽张越景。
把我比作宦官?
张越景深吸一口气,忍下心中怒火,暂时没有表露出不满。
“赵高指鹿为马,是为了自己的权势,而我之所为,只是阐述事实,咱们面前的这匹马,它真的就是一匹马,而不是鹿。
如果不信,我建议二位相公回去把这个问题好好的问一下你们的皇帝陛下,还有那个枢密副使虞允文,问问他们,大明为什么一定要南下,他们一定知道。
然后他们就会告诉你们,他们是在怎么利用那些从大明国内叛逃的叛徒们谋划破坏大明国内正在修建的黄河大堤的,他们是怎么付诸行动并且派出三百人队伍北上进行破坏的!”
!!!!!
叶义问和沈该闻言十分震惊。
破坏黄河大堤?
皇帝赵昚和当今的平章军国事虞允文?
他们两个要破坏明国的黄河大堤?
还是用明国逃过来的叛徒们动手的?
这是真的?
那他们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为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叶义问大惊失色道:“我为大宋宰辅,这样的事情如果有过,我一定会知道,可是我对此一无所知,将军又是从什么地方得知的?这种事情若是没有证据,是不能胡言乱语的!”
张越景冷笑道:“胡言乱语?人被我们杀的差不多了,不过负责运送那三百人的船只还在,船上的水手大部分还活着,大明还得到了虞允文亲笔书写的破袭大明黄河大堤计划的纸张,现在就在中都!”
“这……这……”
叶义问和沈该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种事情他们可完全没有听说过,也根本不知道,他们顿时感觉自己被赵昚还有虞允文给坑了。
那么可怕的事情被明国知道了,结果你们还不告诉我们?
这不是明摆着要我们送死吗?!
沈该说不出话来了,还是叶义问提出了问题。
“纸张可否一观?水手可否请来交代一下事情的经过?”
张越景摇了摇头。
“行军打仗还需要带着证据来打仗吗?大明作为上国,本身也知道国虽大好战必亡的道理,不会无故出兵讨伐南朝,若然如此,必然是南朝图谋不轨!
这话我说的难听,但是二位相公应该是心知肚明,且此事性质太过恶劣,大明皇帝雷霆震怒,甚至有直取临安找南朝皇帝问一下他的心思为何如此歹毒的想法。”
张越景说完,叶义问顿时气着了。
“若无明确证据,怎么能证明这是大宋的过错?怎么能证明明国此番南下是正义之举?如此作为,何如莫须有?大宋皇帝和大臣的声誉怎么能受到损害?明国兴兵南下之事又如何能在天下人面前站住脚?”
张越景冷笑。
“想要证据可以,我和陛下说一声,陛下同意了,我就亲自带兵把证据送到临安,让你们所有人亲眼目睹你们的皇帝和大臣是如何不把几百上千万人的性命当一回事的!”
“你!”
叶义问气急,一时间无法开口。
沈该眼见气氛陷入僵局,忙开口打圆场。
“将军,并不是我等不相信将军,只是将军所说之事过于离奇,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我们也知道黄河工程对大明的意义,可是大明为何不问罪而直接开战了呢?”
“很简单,为了惩戒犯错的属国,为了惩戒目无上国图谋不轨的属国。”
张越景严肃道:“须知此事如果没有被大明及时阻止,黄河大堤崩塌,则黄河两岸生灵涂炭的惨剧将重新上演,当年杜充那个狗贼掘开黄河大堤,害的数十万人被淹死,数百万人流离失所,黄河自此改道,他的罪孽罄竹难书。
当年姑且还能算是杜充那个狗贼自己做出的决定,而这一次,可是南朝皇帝和你们的枢密副使虞允文一起办理此事的,他们把大明河南行省、山东行省千万民众的性命放在了什么地位上?当他们不存在吗?”
一千一百一十三 斩!
叶义问心中震撼。
沈该唯唯诺诺。
“将军所言若属实,这……这的确是……但是此事尚且没有个定论,所以大明直接兴兵问罪是否太过武断?就算有人证物证,如何知道那不是伪造?如何知道那不是有奸人蓄意挑拨两国之间的关系?将军是否应该考虑一下这种可能?”
张越景被气得笑了出来。
“需要我把那些被你们派回来的家伙的名字、籍贯都告诉你们吗?亦或是那些被抓住的船员水手?那些水手中有些还是你们水军当中的在籍士兵。
如果说只是个人行为,如何能用到你们的军队?船上还有火药,还有弩箭、甲胄,这明显不是一般人可以动用的,完全就是你们内部人所为。
就算不是南朝皇帝所谋划的,能动用军队和军械的,也是你们的高官显贵,以南朝的军力谋划大明的黄河工程,这难道不是铁证如山?”
张越景拍了拍桌子:“结论已下!无需多言!”
叶义问眼见张越景凶悍的样子,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大怒。
“就算如此,不经过调查就妄自认定这是大宋的过错,兴宾讨伐大宋而不顾两国和约,这难道不是无理蛮横的行为吗?两国和约当中难道没有相关的规定吗?!”
“你不仁,我不义。”
张越景往靠背椅上一靠,满脸嘲讽的看着叶义问:“大明作为上国,没有图谋南朝,南朝作为属国,居然敢对大明的黄河工程出手,是嫌你们国祚太长了吗?还是说你们觉得大明军队打到临安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叶义问顿时涨红了脸。
“大明如此作为,岂有上国的风范?如此行事,与当年的金国有何不同?”
他只觉得满心的悲愤无处释放,心中窝囊至极,看着张越景那张可恶的脸就非常想要动手,可是却很快意识到自己估计打不过他。
“你们的皇帝派你们来,不是让你们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的,对吧?”
张越景的面色逐渐冷漠,开口道:“属国使臣面对上国将军,该有的礼节不能没有,若是再有喧哗之举,我就把你拖出去斩了,让你们好好学一学属国使臣该有的礼仪,以及败者对胜者该有的姿态。”
沈该和叶义问都被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看着张越景。
斩了叶义问?
这可是大宋首相。
斩了他,不是要和大宋彻底撕破脸皮不死不休吗?
这……
这好像还真的无所谓。。
因为大宋的主力部队已经覆灭了,就算明军杀了叶义问,南宋小朝廷也无能为力。
撕破脸?
现在已经撕破脸了,再撕破脸又能如何?还能怎样?
他们这才意识到张越景的手里握着可以决定他们生死的钢刀,他们完全不自由,也没有什么生命的保障,一切都在张越景的一念之间。
沈该已经被吓的快要不能思考了。
于是他赶快开口。
“大宋皇帝陛下派遣吾等前来和大明河南兵团司令官阁下商讨的事情是大明为何出兵以及是否可以退兵的事情,将军,不知我们是否可以谈一谈这方面的问题?”
考虑到沈该的语气和态度一直都很好,张越景才缓缓点头。
“还是沈相公识时务,那么,谈一谈也不是不可以,第一个答案,我已经说得很明确了,你们有些人需要被狠狠的收拾一下,长个记性,否则就不知道大明作为上国是不能被侵犯也不能被图谋的。”
叶义问不作任何反应,沈该则微微点头。
“那么,大明是否可以退兵呢?大明皇帝陛下想要将此战进行到什么地步呢?或者说,若要停下此战,大明皇帝有什么要求吗?”
问出这个问题以后,沈该就用非常紧张的表情看着张越景。
不怕有要求,就怕没有要求,有要求就说明明国不打算灭了南宋,没要求的话……
他非常担心张越景的口中说出【此战必须进行到底】之类的话语,这话要是这样说,那就等于是宣判了大宋的死刑。
大宋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和明军进行战斗,明军的强势根本不是当下的大宋可以相比的,且失去了所有可以机动的野战部队的大宋,完全无法抗衡明军的野战部队,只能被动挨打。
那样的话,打起仗来极其痛苦。
更别说明军还有那极为恐怖的传说中的火器。
临安城再怎么动员,那虞允文再怎么强势敢战,临安城难道能和护城河宽达二百多米的襄阳城相提并论吗?
襄阳城都被明军攻破了,那么临安城被攻破也是早晚的事情,到时候南宋朝廷、他自己还有他的家人族人都难逃一死。
不过张越景接下来的话倒是让他安心了。
“这一次南朝所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恶劣,大明皇帝大怒,发誓要给南朝好看,不过,大明到底不是金国,不喜欢恃强凌弱,大明是上国,讲究王道,而非霸道,如果你们诚心认错,并且接受惩罚,那么这件事情,尚且还能谈。”
叶义问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头深深低下,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沈该却是直接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既如此,大明皇帝的要求是?”
张越景摇了摇头。
“之前得到了大明皇帝的旨意,大明皇帝提出了一些小要求,如果南朝答应,那么我们就可以罢兵,然后再好好谈一谈细节上的问题了。”
沈该叹了口气,认命似的点了点头,开口道:“那就请将军说一说大明皇帝的要求吧。”
“这第一条,就很显然了,京西南路、荆湖北路、荆湖南路、江南西路,嗯……还有淮南西路,都要割让给大明。”
“!!!!”
沈该大为震惊,直接瞪圆了眼珠子,身体后倾,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叶义问显然也是被吓得不轻,一副见到三体人的表情,而后迅速转变为怒气。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双手一拍桌子。
“尔等岂敢如此过分?五個路?这些地方要是都割给你们,和灭亡大宋又有什么区别?自古以来,岂有如此无耻的要求?尔等毁约南侵,已属背信弃义,现在又要做如此无耻之事,当真不怕天谴吗?”
“大胆!”
张越景站起了身子,怒道:“你三翻四次冒犯,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败者安敢如此嚣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胜者!今日我就要让你们认清楚自己的处境!左右,与我拖出去,斩!”
“喏!”
房屋外头立刻冲进来三个人高马大的亲兵,立刻就把叶义问扭送出去了。
此时此刻,无论是沈该还是叶义问都不敢相信张越景会杀人,叶义问被扭送出去的时候还在不断挣扎,怒骂张越景无礼。
直到亲兵已经把刀拔出来,做势要砍的时候,他还是不相信张越景会杀他。
“张越景!你敢杀我?你不敢杀我!我是使臣!我是大宋宰辅!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到底懂不懂?快放了我!放……”
叶义问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原因是亲兵手起刀落,叶义问的脑袋落地,无头尸体随之倒下。
他死了,当然说不出话了。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沈该愣在当场,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满眼的震惊,满脸的不可置信。
大宋的尚书左丞,大宋的首相……
就这样被杀了?
那自己……
张越景杀了叶义问,然后就和没事人一样,闲庭信步似的溜达到了沈该身边,坐在了沈该身旁,冷冷的看着他。
“沈相公比此人更加懂礼数,讲道理,我很欣赏沈相公的为人,沈相公以为如何啊?”
一千一百一十四 打到你们接受为止!
叶义问已死,沈该木然的扭过头看了看张越景。
随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事情一样,赶快从椅子上弹起来,然后双膝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向张越景叩首请求饶命。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我没有说上国的坏话啊……将军饶命!饶命啊……”
张越景就那么看着沈该看了一阵子,然后才弯下腰把他扶起来。
“好了好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沈相公如此识礼数,我又怎么会加害于沈相公呢?哈哈哈哈哈,这是不可能的,万万不可能。”
沈该咽了口唾沫,瞥了一眼屋子外头叶义问的无头尸体。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他也懂这个规矩?
得到了保证,沈该战战兢兢地爬起来,战战兢兢地坐下,在张越景面前如惊弓之鸟一般小心翼翼,似乎非常担心他暴起杀人。
“沈相公不要害怕,只是此人屡次冒犯大明,我不能忍耐,这才杀了他,沈相公那么懂礼数,我怎么会伤害沈相公呢?”
张越景笑道:“我们继续讲要求吧?如何?”
沈该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好,好,好……”
“第一条是割地,这就不多说了,五个路,一个也不能少,当然你们不给也不行,因为大明军队可以将这五个路全部占领,这也是我的任务。
不打也就算了,既然打了,大明就不能白来一趟,大明二十万大军齐聚于此,来了就不会走,你们想不给都没办法,有本事你们来抢回去。”
张越景说话和声细语,但是说话的内容却没有半分商量的意思,就像是在用最和煦的语气说最狠的话一样,给人的观感相当割裂。
只是……
二十万大军?
沈该骤然想起了江南西路农民军与明军合流之事。
“敢问将军,江南西路的贼……江南西路的军队,和大明的关系是?”
“他们已经归附了大明。”
张越景冷笑着说道:“你们横征暴敛激起民愤,不给民众喘息的机会,以至于他们暴起反抗,投靠大明,现在还想说什么呢?”
沈该不敢再说什么。。
“那第二条呢?”
“很简单啊,赔款。”
张越景掰着手指头说道:“此战是因为南朝心怀恶念,想要破坏大明黄河大堤而起,大明本来没有出兵南下的想法,所以这都是南朝的过错,大明出兵的全部费用需要南朝弥补。
包括行军费用,粮食费用,药物费用,军械费用,马匹费用等等等等,还有,大明损伤士兵的抚恤需要南朝支付,除此之外,还要额外赔给大明黄河工程一笔钱,作为赔礼之用。”
“这……这一共是多少赔款呢?皇帝陛下有说过总数吗?”
沈该小心翼翼的看着张越景。
张越景呵呵笑道:“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我只是负责打仗,然后把要求告诉你们,不负责谈判,你们要是接受,那就会由中都派人和你们商定具体数字,都可以谈。
当然了,你们要是不接受,那时候才是我的职责,我的职责就是,如果你们不接受,那么我就带兵打到你们接受为止。”
又来了,这种用最和煦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的感觉……
沈该深吸一口气,强忍心中惊悸,又小心翼翼问道:“那还有第三条吗?”
“当然有,怎么会没有?”
张越景开口道:“这第三条,是大明皇帝着重要求的,非常重要,优先等级还在前两条之上。”
“哦?愿……闻其详。”
“南朝要把此战之中的战犯以及他们的家属全部交出来,交给大明处置,否则大明便不能满意。”
“战犯?”
沈该有点没搞清楚张越景的意思:“敢问将军,何为战犯?”
张越景笑了笑。
“就是此战之中犯下极大罪恶的南朝官员,他们或者杀伤了我军将士,或者将当地百姓残酷迫害,有伤人道、天和,那么便算作是战犯,必须要他们和他们的家眷一起交出来,交给大明处置,否则,这一战便不会停止,打到你们交出来为止。”
沈该已经习惯了张越景的说话方式,已经不怎么觉得惊讶了。
但是对于他所说的话的内容,沈该还有诸多不理解的地方。
“杀伤将士之类的……倒是不难理解,至于当地百姓……这……敢问将军,当地百姓怎么了?”
“怎么了?”
张越景一提起这个就满肚子火,他强忍怒火把王彦对襄樊百姓所做的事情告诉了沈该。
“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竟然是南朝自己的官员所做出来的事情,我深深地感到不能忍受,于是上书陛下,陛下也觉得不能接受,遂有此议,至于战犯名单你们不用操心。
大明会根据实际情况把战犯名单列举出来,战犯已死的,交出家人,战犯未死的,连带他们自己和家人一起交出来,等大明确认无误了,才能算作是交割完毕,才算是条约履行完毕。”
“这……”
“当然了,王彦的家人,还有虞允文和他的家人,必然属于战犯行列,必须交出来。”
“……………………”
沈该已经说不出话了。
和这個第三条比起来,他顿时感觉前面两条都还是比较好商量的,比较好实现的,割地赔款,古已有之,不出乎大家的预料,所以并非不能谈,只是多与少的分别而已。
但是这第三条……
因为襄樊当地的百姓被残害,所以要抓捕战犯?
这理由还能更虚伪一点吗?
你们还真的要按照你们皇帝的说法,为民众战斗?什么百姓子弟兵?
开什么玩笑!
沈该绝不相信他们的说辞。
当然了,人家是胜利者,人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沈该也没办法。
但是他们要的是战死的将领王彦的家人,这要是给了,以后还有谁敢为大宋战斗呢?
还有眼下的新任平章军国事、皇帝以下第一人虞允文以及他的家人,居然都是战犯,都要交给明国处置?
这不就等于把大宋自己的宰相当做战犯交给明国处置吗?
这……朝廷能接受吗?
皇帝能接受吗?
这第三条,或许是前面两条加在一起都不能与之相比的存在,这就等于是要把大宋自己内部敢于和明国战斗的人一网打尽啊!
不仅要杀人,还要明摆着告诉南宋的天下人不要和明国为敌,一旦为敌,你们自己的皇帝都保不住你们,还得乖乖的把你们交出去,换个太平。
杀人还要诛心?
好可怕啊……
这样一来,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南宋还能算是一个正常的国家吗?
这是要被后人耻笑千年万年的。
以赵昚那个要强的性子,他……他能接受这个要求吗?
沈该从自己的角度来看,感觉应该是有点难度的,而且感觉起来不比要了他的命简单多少。
因为有如此的顾虑,沈该试图劝说张越景。
“将军,王彦也就算了,虞允文……他现在是大宋的枢密使兼平章军国事,还是临安城的城防使,身兼多职,手握重权,大明如果想要让大宋把他交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张越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那就打到你们把他交出来为止。”
“……………………”
沈该一阵气苦,郁闷道:“虞允文不是普通人,大宋不可能把他交出来的,将军或许不知道,眼下虞允文已经出任平章军国事,位在宰辅之上,还手握兵权!
比起刚才被您斩杀的叶义问,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更加重要,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国之柱石!他怎么可能被交出来?”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张越景冷冷一笑:“大明军队兵临临安城并且包围临安城的时候,他的地位在高,政令能出临安城吗?区区一座城池的宰相,也敢违背大明皇帝的意思?别说了,他不出来,我就打到他主动出来投降为止。”
沈该彻底无语了。
这人怎么如此蛮横不讲理?
就知道打?
除了打就不知道说点别的?
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动张越景,而他也能想象出来这些要求一旦被带回去,赵昚又会是怎样的雷霆震怒。
而且更要命的是……叶义问死了!
叶义问被杀死了!
这……这都算什么事儿啊!
沈该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命不太好了。
可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他这样的感觉有点不够,因为张越景的要求还没有说完。
“那我再说说第四条,这第四条……”
“将军等一下!”
沈该满脸惊悚的打断了张越景的话,惊异道:“将军您在说什么?还有第四条?还有?”
“当然还有,怎么,你以为只有三条就够了?”
张越景嘲讽道:“别急,等我说完,这第四条也很重要,重要程度只在第三条之下,也在第一条和第二条之上。”
感情您这条件里,割地赔款是最低级的呗?
但是这样说起来,沈该对于这第四条要求到底是什么就产生了一点点恐惧感。
“第四条,大明皇帝要求南朝去宋国号,改称江南国,南朝皇帝去帝号,改称江南国主,在大明之下,南朝位同高丽。”
一千一百一十五 难道说大宋真的就到这里为止了?
张越景毫无心理负担的就把第四条要求说出来了。
大明国需要南宋不再是一个帝国,而要成为一个王国,赵昚也不能再做皇帝,而要做一个国主。
就和之前的西夏和现在的高丽一样。
第四条要求说出来之后,沈该再次震惊了。
去国号?
变成江南国?
去帝号?
大宋皇帝变成江南国主?
等等,等等,有点不太对劲……
这江南国主的称号,怎么听上去有点耳熟啊?
哦,想起来了。
二百年前,大宋的太祖皇帝还活着的时候,那个时候江南南唐政权的皇帝李煜为了防止当时的大宋南下灭南唐,就主动去国号,自称江南国主,为大宋藩属国,十分恭敬。
甚至于还主动请求跪接宋帝诏书,一切规制都按照臣子的规矩来,想尽一切办法避免北宋南下。
当然最后也没有拦得住北宋南下灭南唐就是了。
当年赵匡胤一句【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的说辞把李煜的一颗小心脏说的砰砰跳,然后南唐就没有然后了,李煜的余生也只能望着一江春水向东流,最后悲哀的孤单的死去了。
现在苏咏霖居然要赵昚做江南国主?
这……
这是在历史重演吗?
这是某种提前的告诫亦或是什么行动的预演吗?
沈该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反应过来,一脸呆滞。
张越景不着急,也不打扰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慢慢品。
这是攻破襄樊之后的战利品,很不错的茶叶,味道十分清香,喝过唇齿留香,估计是某个大军官的所有物,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小兵小军官能消费起的。
张越景这边慢悠悠的喝着茶,等待着沈该反应过来。。
沈该也很想让自己反应过来,但是惊恐的感觉像是一位凶狠的拳击手,一拳一拳一拳的打过来都不带停歇的,使得他根本没有能够稍微喘息一下的可能。
哪怕是稍微喘息一下呢?
做不到,完全做不到,根本难以平静下来。
但是张越景就是很有耐心,就是很平淡的品茶,等着沈该说话。
大约两炷香的时间之后,沈该终于动了动略显僵硬的身子,看向了张越景。
“将军,江南国主之事……是真的吗?”
“国家大事,岂能儿戏?这当然是真的。”
张越景笑道:“怎么,当初你们可以让李煜做江南国主,李煜也做了,怎么如今大明皇帝要赵昚做江南国主,他就不乐意了?你们是说大明皇帝不如你们的太祖皇帝?”
张越景毫不忌讳的直呼赵昚的名字,沈该却也来不及在乎。
“将军,此事……此事是否……是否还可以商量商量?大宋国号祖宗传承,哪怕是……哪怕是大宋皇帝不称皇帝,称王,或许,或许也会比这件事情要好说一些吧?”
沈该苦着脸看着张越景,满脸都是哀求之色。
张越景对此毫不在意。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这是你们该去决定的事情,我说了,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当你们做出不符合大明要求的决定的时候,打到你们接受大明的要求。”
沈该彻底无语了。
“将军此言,便是彻底让我无可奈何了……我……唉!将军,大明皇帝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说出来吧。”
“其实也不多了,就剩下最后一条了。”
张越景笑道:“第五条,战后,大明需要在临安设立一個办事处,专门处理大明和江南国的事情,为双方之间的事情建立一个可以快速联系的渠道。”
好家伙,直接说起江南国了,也不说宋国了。
这未免也太过于霸道了。
沈该低下头,倒没觉得这第五条有什么重要的,一个无所谓的办事处又能有什么重要的?
这实在算是最正常最好实现的一条要求了。
就算是第一条和第二条的割地赔款,硬是要说起来,也属于正常范畴,因为以前都发生过,南宋群臣也不觉得陌生。
可是第三条和第四条实在是属于突破底线的事情。
一仗下来,大宋连国格和皇帝尊位都保不住了。
这样下去,大宋和灭亡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该觉得赵昚一定会说——那干脆直接打到亡国算了!
咽了口唾沫,沈该小心翼翼的拱手向张越景行礼。
“大明国的要求在下已经知晓,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在下一个人实在是不能给予将军可靠的答复,在下会返回临安,将这件事情告知大宋皇帝陛下,由大宋皇帝陛下圣裁。”
“那是自然,你说了也不算。”
张越景笑道:“当然了,要是赵昚不答应,他说的也不算了,等我们占领了临安,大明皇帝所说的才是真正算数的。”
沈该本在赔笑,张越景这一说,沈该的笑容直接僵在脸上。
沈该很快从襄阳城内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沈该带着被石灰处理过的叶义问的尸体,防止叶义问的尸体过早腐烂,以至于不能反悔临安就没法儿要了。
而在离开之前,他终于亲眼看到了正在搬运过程中的明军新式火器,火炮。
“这就是大明国的新式火器吗?”
沈该出神的看着正在运输当中的火炮,满脸都是惊异。
“没错,这就是大明国的新式火器,也是此次攻取襄阳和樊城的功臣,名为火炮。”
站在一旁的张越景笑了笑:“能那么快攻取襄阳和樊城,火炮的确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有火炮,我们想要那么快的攻取襄阳城和樊城的确没那么容易。”
沈该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逐渐远去的火炮,满脸的恋恋不舍。
“大明工匠真是鲁班在世,居然可以制成如此强大的武器,实在是令人羡慕。”
“还好吧,虽然是大明工匠制作出来的,不过我听说主要负责研制并且指导工匠们制造火炮的,是大明皇帝陛下。”
“啊?”
沈该愣住了,疑惑道:“大明皇帝陛下还懂火器之术?”
“大明皇帝陛下懂得可多了,从一开始我军火器优良胜于金军,那就是陛下的功劳最大,陛下非常精于此道,所以大明军队的火器总是甲于天下,不过,这只是陛下所擅长的很多东西当中的其中一种。”
张越景满脸嘚瑟的看着沈该:“赵官家应该也挺长于治国的,是吧?”
沈该面色很差,向张越景行礼。
“这里发生的事情,在下会全部告知大宋皇帝陛下,再行决断。”
“嗯,回去告诉他吧,不过我总觉得,我们很快会再次见面的,在临安城里。”
张越景笑着拍了拍沈该的肩膀,拍的沈该面色惨白。
要是张越景真的带兵杀到了临安,使得明军第二次包围临安,这仗还就真的不用打下去了。
当初金军第二次兵临开封就是把开封给攻破了,把北宋给灭了,北宋屈辱的灭亡也就是从开封第二次被包围开始的。
而现在临安城也要第二次被明军包围了,难道说大宋真的就到这里为止了?
沈该心惊胆战的带着叶义问的尸体返回了临安。
一千一百一十六 街边路过的狗都要被抽两巴掌
沈该前脚刚走,张越景后脚就命令裴乐率领陷阵军主力出击南宋淮南西路。
明军最多比宋军好那么一点点,但一定也是凶残的,一定也是雁过拔毛类型的。
宋军是那种行军之时连道路两旁路过的狗都要被啪啪啪抽三巴掌的那种军队。
明军要是稍微好一点的话,嗯,应该也就是属于那种街边路过的狗都要被抽两巴掌的那种。
少挨一巴掌,算是南宋百姓对明军的美好幻想了。
明军深入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之后,发现这样的情况尤其之多。
明军兵锋所及之处,山野之民四散而逃,逃入深山不敢出来。
城市居民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都是没有钱跑不了只能眼巴巴等着命运降临的那种。
看到明军进城,他们要么躲起来,要么一副开摆的样子,听天由命,眼巴巴看着,满脸恐惧和绝望。
随军复兴会会员都对这种事情感到十分意外且无奈。
他们尝试宣讲明国政策和明军军规,但是收效不大,因为人们普遍不相信。
他们普遍将这个事情上报给河南兵团的复兴会分部,汇总到温安志那边,由温安志把这个问题在河南兵团复兴会分部会议上进行了宣读和分析。
“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提出的政策,以及我们对官员、军队的要求,还有我们的实际行动,与南宋相比是有着极为巨大的差距的,我的形容词汇比较匮乏,只能这样说。
但是诸位要清楚,我说的这个极为巨大的差距,是大到了让普遍遭受残酷压迫的南宋百姓根本不愿意相信的地步,所以我们才会发现,尽管我们发力宣传,但是到了各个地方,南宋百姓并没有主动帮助我们。
我们以为的什么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并没有发生,倒是南宋的官僚、地主豪强什么的因为我们的宣传被吓跑了,倒也是大大减轻了我们攻占南宋国土的负担,但是这仍然是个问题。”
温安志在会议上对这个问题进行宣讲,并且提出了自己关于解决问题的方法。
“南宋百姓被南宋统治者们虐待的太过于凄惨,以至于他们在没有亲眼见到、亲身体会过这些事情的同时,是不敢相信大明真的会这样对待他们的,我们的宣传就是在这里出了问题。
我们不能把自己说的太好,以至于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相信,那反而不利于宣传工作,所以我建议,今后我们应该改变宣传策略,我们需要把自己形容的没那么好,以便于让南宋百姓可以相信。”
温安志的这个方法让很多与会会员感到莫名其妙的好笑,却又感到了一丝心酸。
“因为爱护民众的政策而不被受到虐待的民众所相信,这听起来还真是莫名的荒唐、可笑,可见南宋到底把百姓虐待到了什么地步,以至于他们居然不敢相信世上真的有那么好的事情。”
一名会员如此发言。
他说完之后,其他会员们也是纷纷有感而发。
“还真别说,我最开始听到光复军……那时候还是光复军,我最开始听到这个政策的时候,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光复军真的这样做了,真的废除苛捐杂税真的分土地分房屋了,我才真的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光复军也不是在说谎。”
“我就更不敢相信了,拿到土地房屋和农具之后过了小半年我才敢相信。”
“我是认了一百多个字之后才敢相信的,那之前都以为是在做梦呢。”
“我也差不多,我是……”
会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自己当初是怎么从一只受尽虐待的惊弓之鸟转而相信新政权是真的对他们很好这件事情的。
听着听着,温安志只感受到了强烈的心酸。
“这充分证明了他们在南宋治下活的就是和牛马一样,以至于有人把他们当人看了,他们反而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可以被当做人去看了,这是何等残暴啊……”
一千一百一十七 将封建时代彻底埋葬
这场会议之后,温安志组织人手研究了针对南宋的宣传工作的具体改进问题。
然后把这个事情通过复兴会渠道上报到了中都复兴会总部,让总部知晓。
这个消息被苏咏霖知道之后,苏咏霖召开了复兴会总部会议,对复兴会的宣传工作进行了一番调整。
“针对已经习惯我们政策的本国国民,就延续当前的宣传政策,以反对上等人、革命和清算作为宣传的重点,但是对于那些敌国民众的宣传,大可不必那么详细、优厚。
一来他们不识字,我们的传单他们看不懂,二来,正如现在我们所遇到的问题,把自己宣传的太好了,政策太优越了,属于用力过猛,过犹不及,反而不容易被受尽虐待的人们相信。
他们还没有接受大明的治理,还没有亲眼看到大明政策的实施,若要让他们相信,就必须要说的稍微委婉一些,至少在他们看来是可以实现的。
比如稍微减少一两种税目,减少个一成农税,或者两成农税,减少一些口赋算赋,把旧王朝加在他们身上的负担稍微减少个两三成,以此作为宣传的突破点,我想,宣传效果应该会好上许多。”
苏咏霖的意见在复兴会总部进行了一番讨论,最后得到了会议的通过。
复兴会原本负责此事的是庶务部下辖宣传司,洪武三年,苏咏霖认为宣传工作非常重要,且应该逐渐成熟起来,可以担当大任,于是便把宣传司独立出来,提升为宣传部。
接着,又提名原海州复兴会分部主任王康时担任宣传部主任,这一任命得到了总部大会的通过,随后王康时就任宣传部的主任职位,全面负责起了复兴会的宣传工作。
这一次复兴会宣传工作的调整也将由宣传部全面负责,将原有针对南宋、高丽的宣传口径进行调整,针对他们内部的一些情况,进行适当削减,以达到令人信服的目的。
同时,苏咏霖下令嘉奖河南兵团复兴会分部以及辅助工作的农民军复兴会分部,希望他们可以尽心竭力,继续工作,全力推进新得到的南宋五路的土地的清理和治理工作。
针对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对南宋的工作,苏咏霖决定让驻扎淮南的周至所部游奕军进行战略准备,随时准备渡江支援张越景,一旦南宋拒绝明国的五个要求,那么便立刻发起临安破袭战。。
赵昚不答应,就打到他答应为止,还要尽快突破到临安,包围临安,强逼赵昚答应这個要求,否则就攻破临安。
看看赵昚到底是选择当江南国主,还是当阶下囚。
夹生饭虽然不好吃,但要是赵昚实在是给脸不要脸,硬是要争一口气,那么就算是一锅夹生饭,苏咏霖也要竭尽全力把它吃下去。
大不了之后消化不良一两年,倒也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但若是能慢条斯理吃相优雅,苏咏霖也不想做那个狼吞虎咽伤了胃的人。
狼吞虎咽对胃不好。
与此同时,根据新得南宋五路的情况,以及之前已经占领的淮南东路,苏咏霖决定进行一波行政区划规定。
南宋这边新得领土当然不会延续过去的行政规划,需要对南宋的行政规划做翻一番更改。
首先是淮南东路和淮南西路,以及尚未获得却迟早将要得到的江南东路。
这三个路,苏咏霖打算把它们联合在一起,设为江淮中直辖,作为中央政府在江淮一带的直辖地,地位等同于北方的中直辖。
北方的中直辖作为国都,为的是遥控草原、东北,为国屏障,而江淮中直辖则是为了把持住江南军事战略要地,增强国家对江南的控制力。
目前虽然还未得到江南东路,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情,江淮中直辖先建立起来,暂时以扬州作为治所,未来拿下建康府之后,将以建康府作为治所。
而江南西路也很好处置,直接改设为江西行省,以建兴府南昌县作为治所。
至于荆湖南路、荆湖北路和京西南路这三个路,苏咏霖打算将其行政规划彻底改变,以洞庭湖作为分界,设湖南行省和湖北行省两个行省用以建立治理。
常德府、岳州、澧州三地以南属湖南行省,以北便是湖北行省。
湖南行省以潭州长沙县作为治所,湖北行省以江陵府江陵县作为治所。
三个全新的行政区划草案完成之后,苏咏霖召集朝廷各部门进行商讨,然后做了最终确定,基本上没有做什么修改,直接得以确定,便以这样的计划公布下去。
中都吏部和复兴会组织部开始就这三个行省的行政班子进行官员选择,着手准备搭建这三个行省的治理班底。
苏咏霖要求他们选派精干官吏,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搭建,并且尽快安顿到三个行省开始治理工作,以期尽快恢复三地元气。
这三个行省深入南宋腹地,是未来第三次明宋战争、也是最后大决战的发起地和后勤补给基地,这三个行省的治理好坏将直接决定明国发起的第三次战争能进展到什么地步。
苏咏霖亲自参与到了吏部和组织部的人才选择当中,着重挑选有经验、年轻且精干的官员。
会员南下,选择老人牵头、新人辅助的方法,老带新,给新人锻炼能力的机会。
当然了,处理这些外部新事务的同时,也有不少内部事务需要苏咏霖处理,很多事情苏咏霖都是一口气颁布下去,朝廷、复兴会各部门共同办理,全线推进,以增加处理公务的效率和革命建设任务。
为了推进明国向真正的进步迈进,苏咏霖做了很多工作,包括帮助百姓脱盲,建立学校,争取推进普及教育的工作等等。
经济方面,设立工场、推进农业集体化、探索海外贸易航线等等,这些也都是目前的工作。
而在这些非常重要的工作之中,还有一个不那么显眼但是同样很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苏咏霖决定推动华夏纪年制度的建立,为整个古代历史进行一个脉络梳理。
事情的起因是明国建立以来两次的人口普查工作中出现的一个普遍问题——大部分明国百姓不知道自己的年岁几何。
这个其实很正常。
古时候虽然有所谓的干支纪年法,但是这东西显然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百姓能搞明白的,较为简单的年号纪年法也因为年号多变而变得非常繁琐。
且古时候消息传递速度很慢,有一些时代皇帝换年号就跟玩一样,这边刚宣布换一个年号,等消息传到帝国偏远地区,皇帝又在帝都宣布更换一个新年号。
一来二去,很多人就把年龄给搞乱了。
除了少部分有意识记录自己年龄的人家之外,大部分人都活的糊里糊涂,基本上要依靠齿龄等医学手段判断自己的大致年岁。
这种情况的存在甚至影响到了现在的科举考试。
科举考试时要限定年岁的,少于十八岁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但是很多底层出身的考生并不知道自己的年龄,所以处理起来就很麻烦。
思来想去,苏咏霖决定开始推进华夏纪年制度的确立。
他意图将整个古代历史进行一次彻底的梳理,并且以华夏纪年法进行纪年标注,年号纪年法和华夏纪年法暂时并行,用以帮助天下人了解年份、知晓春夏秋冬。
苏咏霖觉得这样的做法有很重要的意义。
他有意在自己这一代终结掉封建帝制,所以他觉得将至他自己的全部古代历史进行一波梳理、盖棺定论,写尽封建时代的繁荣昌盛、腐朽衰败、人文之光、剥削压迫。
这将帮助他将封建时代彻底埋葬。
一千一百一十八 华夏元年
从洪武三年开始,苏咏霖就下令礼部国史司就创建华夏纪元展开工作。
国史司广泛收集历朝历代官修史书和私人野史,尤其是上古先秦时代的一切古籍,全都要收集,进行梳理。
既然要做大梳理,那么首先重要的便是时间梳理。
就苏咏霖自己所知道的事实,中国古代有确切纪年的开始时西周厉王时期的国人暴动引发的共和执政,由此开启共和元年纪年。
在此之后,历史和纪年都有了较为明显的延续性,历史事件的可信度也有了极大的提升。
而在此之前,不仅没有这种延续性,在诸多历史大事件的时间记载上也有着非常多不同的记载,很难说哪一种是对的,哪一种是错误的,非常不好解释。
就比如武王克商牧野之战发生的时间,差不多得有四十多种说法,每一种说法都有不同的史料或者实物进行佐证,难以判断真伪,相互之间的时间差距甚至能达到二三十年。
这个问题要是搞不清楚,就不能对西周的建立时间和商王朝的覆灭时间进行确定,进而影响到对商王朝历史的研究。
然而就算是确切纪年的开始,也因为“共和”这一概念的不同理解而产生分歧。
关于共和纪年,一般有两种说法。
一为国人暴动赶走周厉王之后,众官员、诸侯推荐召穆公、周定公共同执政,称共和,这种说法来源于司马迁的史记。
一说为国人暴动之后,众官员、诸侯推荐广有声望且贤能的共国国君共伯和执政,故称共和,这种说法来源于竹书纪年和吕氏春秋。
因为吕氏春秋和竹书纪年成书时间都早于史记,所以第二种说法的可能性大于第一种说法。。
这是为国史司全体史官所共同认定的。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国史司所有官员都明确倾向于后一种说法,决定采用后一种说法作为“共和执政”的释义。
然而在其他的问题上,争论的人就太多了,比如说华夏纪年法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比较好。
有人说从大禹治水开始。
有人说应该从夏启建国后开始。
有人说应该从尧时代开始。
还有人说应该从三皇五帝时代开始。
更有人觉得应该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
这盘古开天辟地感觉就有点离奇了,完全是神话传说,为当前明国主流意识形态所不支持,所以只有少数三五人支持,大部分人持反对意见,很快就被否了。
三皇五帝倒是普遍相信他们的存在,但是年份实在太过久远,只知道他们的名字和他们大致上做过什么,他们生活在什么时代、什么时候建立政权做的帝王之类的,一概不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记载。
比如轩辕氏皇帝,神农氏炎帝等等,知道他们的存在,可他们究竟是在什么年份执政并且建立功业的呢?
这个问题大家争来争去也没有确切的意见,只能将其搁置。
所以当下的主要开启纪年争端集中在尧舜禹时代开启还是夏启时代开启。
原因也很简单,都说了华夏纪年,怎么能避开夏王朝呢?
支持各种时期开端的史官们的内部也有争端。
尧舜禹时代开启纪年的主要争端也集中在史记和竹书纪年的问题上。
史官们争论他们记述历史的时候到底是采纳史记的记载还是竹书纪年、吕氏春秋等先秦史籍的记载,到底要用何种态度对待尧舜禹时代的禅让传统。
以及究竟如何确定明确的年份。
这些争论持续很久,且越发激烈,从洪武三年争论到洪武四年年中,最后被苏咏霖叫停。
“这次华夏纪年法的确立,主要讲究一个真,讲究一个准,我们要秉持着负责任的态度,将最真最准的纪年颁布出去,这是要传于后世且有着非常重大意义的,不能以你们個人的好恶作为准则。
我说过,纪年的同时,需要有非常明确的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来作为补充和作证,让全体国民都能清晰明白的了解那一年发生了什么,对于整个华夏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们修史,为的是明古今,明得失,还要让人们知道今夕何年,他们活在什么时候,让他们有一种真真实实活着的感觉,而不是稀里糊涂的一辈子就过去了。”
苏咏霖训斥了争论不休的史官们,然后亲自拍板做出决定,以目前所能确定的最早的确切纪年——西周共和元年作为华夏纪年元年,以此作为锚点,向后展开,记录历史,梳理年份。
这一决定遭到了不少国史司史官的不认同。
他们觉得若是以共和元年作为华夏元年,岂不是等于否认共和元年之前的事情?
共和元年发生的国人暴动固然是很重要的历史事件,但是在此之前的诸多事件,尤其是武王伐纣西周建立周公辅政等等,不都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夏商周三代,还有向上追溯的三皇五帝之类的,这些都不算数?
苏咏霖对此的解释也是否认的。
苏咏霖认为这个华夏元年的锚点可以是暂时的,他选择共和元年作为锚点,不过因为共和元年往后的历史有迹可循、可以梳理,而在此之前争论不断,怕是争论个十年八年也没有结果。
那还要不要梳理华夏历史大脉络了?
所以他的看法是,可以先用最大的精力将共和元年之后的历史进行梳理,将这段从共和元年一直到洪武年间的历史给整顿出来。
至于共和元年以前的历史,再投入更多的精力去整顿,搜集古代典籍,进行慢慢的梳理,争取将共和元年以前的事情都给梳理出来。
等确切的梳理出来之后,有了充分的佐证之后,就可以将华夏元年的时间往前提,则后来的一切年份都可以顺势往前移。
到那时候就是简单的加减法了,因为之后的年份是确切的,没有争议的。
“修史重要的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要让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重见天日,公告天下,让大明子民悉数知道我们华夏的悠久历史传承,而不是将神鬼之说都投入其中,走入歧途。
共和元年以前的事情,我们可以投入精力调查,我也觉得很有意义,比如武王克商,比如汤武革命,比如大禹治水和夏启继位,我觉得这都是可以去调查的事情。
在调查清楚之前,可以以个人身份对历史作出假说,你们也可以用个人身份著书立说,提出假说,表达你们自己的意见,可是作为大明国官方,是不宜将其公示天下的,以免引发天下人对历史的误解。”
在会议上,苏咏霖阐述了自己的看法。
这个看法经过内部讨论之后,得到了国史司的一致认同,于是国史司以此为标准,定下了明国对待历史的态度和修史的原则。
即不以一朝一代历史为重,而是着眼于整个华夏脉络当中的历史。
不仅要把共和元年之后的历史整顿清楚,也要竭尽全力将共和元年之前的历史调查清楚,复原真相,揭开迷失岁月的真面目。
一千一百一十九 记录历史需要为尊者讳吗
这个对于整个华夏来说都意义重大的任务,苏咏霖非常重视。
他亲自将这个任务命名为上古三代复原工程,与华夏纪年法制定并列为国史司两大任务,不必囿于时间和年代,只要大明还在,只要条件允许,就可以持续进行探究。
华夏先民是如何一步一步从蒙昧走向文明,从山野走向城市聚落,将小小的部落发展为大大的帝国,将文化火种燃烧成熊熊大火……
这些,都是值得探究的事情。
且在苏咏霖看来,这样的探寻实在是太浪漫了。
而为了探究复原共和元年以前所发生的事情,苏咏霖还下令国史司筹建大明考古总队,以考证历史明辨古今为含义,授予大明考古总队在全大明国土内探究古迹、收集古籍、抢救性发掘古墓的职权。
在古墓问题上,苏咏霖尤其强调了自己的看法。
“发现的古墓只要没有破损的,最好不要尝试破坏,除非有完全把握可以保护其内部古物不受损害,否则就不要发掘,强行发掘等于破坏,就没有意义了。
而一旦发现破损古墓,就要立刻调动兵马封闭当地,不准闲人进入,除了考古总队人员,其他人,包括地方官员,一律不准进入,所有发掘出古物全部封存,不准外人触碰,必须送达中都进行妥善保养。”
除了这个原则之外,苏咏霖还计划建立大明国家博物馆。
他准备在未来将他手上所拥有的、宫廷内储存的古代文物和考古发现的古代文物全部放置在国家博物馆内进行储藏,并且公开给全天下子民观赏,帮助他们了解历史。
在国家博物馆之内,他还会把整个华夏历史大脉络雕刻于其中,搭配古物,让所有子民都能身临其境的感受整個华夏历史的脉络,感受到历史的厚重与传承以及存在。
一系列的工作安排之后,明帝国的历史研究工程就此开始。
这是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历史研究工程,财政部转款拨付,专业人员齐聚,只为探究上古三代那些被尘封的过去。。
而这,也是苏咏霖心中的人文情怀。
最起码,他想让全国百姓从此以后都能知道自己生于哪一年,年岁几何,而不用再依靠齿龄等医学手段去判断自己今年多大。
作为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理应知道自己的岁数,知道自己的生日,知道自己是个人,这是一个人很重要的人身权利。
封建王朝不给他们这个权利,大明国不能不给。
在此基础之上,让他们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国家里,生活在一片什么样的土地之上,曾经他们脚下的土地发生过什么事情,有哪些人为了国家民族的延续而奋斗不息……
如此,便能将一个民族的传承深深镌刻进每一个传人的心里,血脉里,脊髓里,永远流传下来。
当他们都自觉地认定自己是这个国家和民族的传人的时候,那么某些东西便也就不可能随着统治者的意愿而轻易的转移了。
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真正成为每个人心里所认定的理所当然的事情之后,他们也就完成了觉醒之上的觉悟。
而除了这个总的脉络之外,苏咏霖还要求国史司改变过往史官修史注重事件结果而不注重事件过程的记录方法,尤其要注意改变儒家史官修史那种【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的修史原则。
内部会议上,苏咏霖对这条修史原则进行了强烈批判。
“因为他们是尊者、亲者、贤者,所以就连他们做过的坏事都不记录了?世上哪有纯粹的圣人?孔子自己还因为学术争端杀过少正卯,他就当真全无私心?”
“一旦发现某个大才就非要把他想象成世间完人,而不准他有任何缺陷,一旦发现某个人做了坏事就认定他是十恶不赦之人,无视他其他的功绩,这是修史的态度吗?”
“人是复杂多样的,同一个人年幼年轻年老之时可能性格都完全不同,小的时候非常顽劣,长大了却开创了伟大事业,或者小的时候异常乖巧,长大了却沦为作恶多端的恶人,这样的事情从来不少。”
“世上没有圣人,没有纯粹的贤能之人,只要是人,只要吃着五谷杂粮,就有七情六欲,就有喜怒哀乐,就会犯错,没有不会犯错的人,就好比我,犯过的错误还少吗?”
苏咏霖在国史司内召开全体史官会议,要求全体史官对古代正史、野史进行全方位的解读之后,采取兼容并包的方式,不仅要将历史人物的功绩写下,也要把做过的恶事写下。
不仅如此,也不能讳言政治斗争的惨烈与阴谋诡计,不能讳言权术。
要揭开儒家史官那层遮羞布,把某些人口中那些【为国为民、为了儒家正统、为了圣人道义】之类的遮羞布全部扯开,把为了权力和金钱财富等等原因而展开政治斗争的一幕幕全都写明白。
尤其要写明白他们进行政治斗争的前因后果,牺牲了哪些人的利益、性命等等,尤其是这样的政治斗争对百姓造成了什么伤害,更要写得明明白白。
比如北宋王朝的三易回河。
究其原因,是因为宋太宗北伐燕云失败,无法夺回燕云建立防线保护河北,所以才会引起北宋在战略上的极大不安。
而三易回河原本是个工程,为了防止黄河流入燕云从而使得辽军可以顺流而下,所以北宋政府试图将其改道。
但是以黄河的体量,改道会造成难以想象的风险,这些风险是某些地方所不能承受的,于是这些地方的官员便跳着脚的反对。
而随着北宋中后期的党争愈发激烈,回河工程也终于摆脱不了被卷入政治斗争的宿命,从而由一个单纯的科学的水利工程项目转变成为政治事件。
朝廷各方势力为了各自利益而不顾百姓死活,在回河事件上进行反复博弈,互相破坏对方的计划,哪怕以百姓生命作为献祭,也要击倒对方成功掌权。
最后,三易回河失败,酿成惨剧之后惨死的百万民众和流离失所的千万人悲惨的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而他们,没有人在乎。
北宋官方对他们极为冷漠,毫不在意。
这让苏咏霖深为愤恨,这也是他无论如何也一定要灭掉南宋的一个原因。
而在修史的时候,这些事情能不写下来吗?
讲究一个为尊者讳的儒家史官当然不会写,他们只会用各种春秋笔法去修饰,去装点,试图让人们忘却这段历史和百万人命。
他们想得美。
在明国修撰的华夏全史中,这些都要明确的记录下来,记录下来那些所谓为国为民的“忠良之士”们是如何“为国为民”的。
如此才能揭露旧封建王朝的帝王将相们为了一己私欲到底把国家民族置于何地,到底把百姓置于何地。
如此的历史,才是最真实的历史,有助于苏咏霖彻底撕碎封建社会的温情面纱,将它的丑恶面貌大白于天下,让人人警醒,人人戒备。
有了这层关系在其中,苏咏霖觉得就算自己死了,不肖后人想要把路走回去,也不会那么容易。
国史司的史官们大多数成长于封建教育之下,多数都是原先金国、西夏的史官被留任的,明国自己转职的史官还不多。
所以他们对于苏咏霖的这种要求感到震惊,他们从未想过一个皇帝居然会做出这样的要求。
这对于他自己来说真的是好事吗?
不过这些史官虽然在思想上比较保守,但有一点好处,听话。
自那位著名的不便透露名字的李世民陛下希望观看自己的起居注并且获得成功之后,儒家史官们最后一层遮羞布也被皇权毫不留情的撕下来了。
于是他们很充分的发挥了老祖宗的精神,越来越听话了。
皇帝怎么要求,他们就怎么做。
苏咏霖不管想做什么,他终究是皇帝,皇帝提出了要求,他们当然遵照命令去做就是了,反正天下不是他们的。
所以这个命令在国史司内推行的十分顺利,这些有着专业素养的史官们对于政治斗争自然是耳濡目染,且非常善于修饰,可要是不修饰,秉笔直书,倒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这远远不是苏咏霖需要做到的。
他需要的是形成一种全新的史观,一种全然不同于儒家史观的历史观。
为此,他抽出时间撰写文章。
花费了一些业余时间,苏咏霖写下了《记录历史需要为尊者讳吗》、《历史事件背后的政治博弈——从三易回河说起》、《我们的历史观念需要重新塑造》、《帝王将相家谱背后的民众血泪》等四篇文章。
这四篇文章里,苏咏霖初步构建了一个全新的历史观念。
然后以自己本身读史的感悟,对儒家史观进行了全方位的批判,将历朝历代所谓正史形容为【帝王将相的家谱】。
他要以明国皇帝的身份对过往的官修史书进行最为凶狠且强烈的批判。
一千一百二十 官家,您……您糊涂啊!
这四篇文章被苏咏霖下令刊印,然后通过复兴会渠道传递至上上下下各级复兴会组织、官府。
他要求复兴会组织和各级官府阅读这些文章,在组织内进行学习,从而全面抛弃旧有的历史观念,向新的历史观念转移。
他决定通过对政治斗争的解读和揭露,将历史迷雾揭开,将古代所谓圣王、贤人的真面目揭开,使得他们的神秘面纱不复存在,回归到人类的本质。
从而毁灭儒家学派为统治者精心织就的温情外衣和美貌画皮,露出其凶狠的獠牙和嗜血的本质,进一步彻底毁灭民众对封建统治者的幻想。
只要民众能够意识到统治者、著名贤能也是人,他们也会有七情六欲,也会犯错,也会拉屎撒尿,那么这场历史观念领域的变革就算是获得初步成功了。
因为皇帝不是天子,群臣也不是代天行事的人,他们只是一群借着老天爷的名义为所欲为肆意妄为的聪明的坏人。
这整场历史领域的行动之中,苏咏霖手中利剑所指,归根结底还是封建统治者身上披着的神仙画皮,他想要把这画皮扯下来,让他们变回人样子。
所以这四篇文章写完之后,苏咏霖觉得还是不够,又提笔写了一篇文章,名为《写纸面上的人也曾有过一段丰满的人生》。
在这篇文章里,苏咏霖挑选了孔子、荀子、隋炀帝杨广这三个人物进行阐述,将历史记录、民间传闻和他心中这三个人原本的模样进行阐述和对比,从而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们都是人。
这篇文章洋洋洒洒三万字,被苏咏霖下令刊印之后继续下发到每一个基层组织,同时下令基层组织将这些文章都要宣读给民众知道,给他们讲解其中的意思。
中都这边热火朝天的进行着各项工作,南宋的临安城内,此时也正在发生非常精彩的事情。
起因当然是沈该的回归。。
沈该当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身边的使节团跟着他一起回来。
但是随着使节团一起回来的,还有使节团原本的正使,叶义问,的尸体。
得知叶义问因为维护南宋尊严而出言顶撞明国河南兵团司令官张越景从而被张越景斩首的事情,赵昚一时间居然没有发火,而是愣住了。
他有点搞不明白问题之所在。
大宋首相,因为对你不尊敬,顶撞你,所以被你杀了?
可他是大宋国宰辅、首相,名义上的政府首脑,大宋朝最高决策团队的一员,有着很大的权力。
就被你杀了?
你是谁啊?
你为什么能杀他?
能杀他的只有我才对……不是吗?
赵昚因为过于震惊,一时间居然忘记了发火。
群臣却为此有了兔死狐悲之感,一边感慨于明国的凶狠,一边感到十分的愤怒、伤感,觉得明国过于霸道、蛮不讲理。
大宋首相说杀就杀,他们还想干什么?
群臣惊恐的同时,也愤怒不已。
但是更让他们感到崩溃的还在后面。
根据明国方面所说,发起这场战争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而是因为赵昚和虞允文一起策划了破坏明国黄河大堤的事情。
明国发起战争的理由过于惊悚,对赵昚和虞允文都十分不利,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沈该在回程的时候就对使节团下了封口令,让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准把消息透露出来。
一回来之后他先是公布了叶义问的死讯转移视线,然后偷偷跑到内宫把明国发动战争的理由告诉了赵昚,询问其真实性。
赵昚原本震惊于叶义问之死,结果一听到明国发起战争的理由,顿时一惊。
“他们……真的知道了?怎么可能?”
看到赵昚的反应,沈该就意识到明国没有说谎,张越景没有说谎,这是真的,这全部都是真的。
赵昚和虞允文真的推动了破坏明国黄河大堤的事情,并且引发了明国的南侵……
该死,居然是真的……
沈该原本想了一肚子宽慰赵昚的话,可现在全都变成了胆固醇和埋怨赵昚的心思。
“陛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沈该郁闷至极,情不自禁的问出了这個问题。
赵昚双手捂着脑袋,面色惊慌失措。
“明国强悍,且对大宋早有图谋不轨之心,早晚必然南下侵犯大宋,大宋国力孱弱,军备不足,若没有足够的时间强化军备,怎么可能是明国的对手?为了让明国晚一点南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举措……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官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事情已经被明国抓住了把柄,现在明国虽然是不宣而战,可他们有十足的理由,且这个理由一旦公布出去,官家!您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沈该气得直跺脚:“一旦明国将此事披露出来,那么明国的出兵就成为彻底的正当行为,大宋将落入不仁不义的境地!”
赵昚喘着粗气,开始设想这件事情一旦泄露出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虞允文完蛋了。
自己也会完蛋的吧?
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自己还怎么做皇帝?
大宋还能继续存在吗?
没有自己的大宋还有意义吗?
“不行,不能公布出去,必须要封锁消息!消息封锁了吗?”
赵昚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必须要封锁消息,忙慌张的看向了沈该。
沈该长叹一声。
“当下是封锁住了,暂时无人知晓,可时间一长,难保不会泄露消息,尤其是明国,咱们管得住自己的嘴,管不住明国的最,官家,您……您糊涂啊!”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了!不要继续废话了!告诉我,明国那边提了什么要求?”
赵昚一脸不耐烦的询问。
他忽然觉得当前来看,这个战争不太好打下去了,而且必须要和明国商量着把这个消息摁住,多赔点钱就赔点钱是了,只要明国方面答应不泄露这个消息,他可以接受明国的一些比较过分的要求。
因为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屁股下面这张皇帝宝座重要。
好不容易坐上的皇帝宝座,几年间风风雨雨,几乎没有几天安生日子,可毕竟是皇帝宝座,毕竟是皇帝的身份,赵昚不可能割舍的掉,至少目前不可能。
所以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明国不能把这个消息泄露出来,与此同时,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必须要封口,必要的情况下……死人是不会泄露任何消息的。
赵昚暗暗地做好了准备。
尽管如此,当他看到了明国的五条停战要求的时候,还是被吓的魂飞魄散。
第一,割让江南西路、京西南路、荆湖北路、荆湖南路、淮南西路五个路给明国。
第二,赔款,赔款数额待南宋答应赔款之后再去商量,数额暂时不确定,但是明国发起此战的一切费用乃至于士兵的抚恤费用都要算在里面,这一战,明国不仅不愿意花钱,还要赚钱。
第三,交出虞允文为首的南宋战犯以及战犯家眷给明国处置。
第四,南宋去宋国号,改为江南国,赵昚去帝号,改称江南国主。
第五,在临安设明国公开的办事处,专门处理明国和南宋之间的相关问题——讲究一个就近处理,立刻处理。
这五个条件里面,赵昚觉得自己能答应且愿意答应的,只有第五条。
设一个办事处什么的虽然没听过,但是可以,完全不是什么问题,别说一个,五个,十个,二十个,都可以。
至于第二条赔款,要是数字不算太大,咬咬牙也就认了,属于并不一定不能谈的事情,只要明国别狮子大开口,他就给了。
但是第一条、第三条和第四条,这完全是冲着要他的命、要南宋的命来的。
与其答应,还不如直接亡国算了!
一千一百二十一 虞允文绝不妥协
割让五个路,那就等于直接把南宋将近三分之一的国土割让出去了。
还是最关键的中间地区,以后就算是想要和川蜀地区联络,要么走广南的道路绕行,要么只能请求明国借让道路,以免长途劳顿之苦。
国家等于被明国一刀两断,这还做什么国家?
交出以虞允文为首的战犯和他们的家眷……
这是要我交出敢于抵抗民国入侵的忠直大臣和他们的家眷,这不就等于告诉所有宋国官员和将军,只要敢于抵抗明国,下场一定会非常惨吗?这要照着做了,以后不就等于抵抗明国是非法的吗?
还会有人为我奋力抵抗明国入侵吗?
现在虽然也比较少,还一直打败仗,但是至少还有,至少还有人愿意为我抵抗明国。
这个条件要是答应了,南宋就等于自废武功,直接投降算了。
还有第四条,去国号,去帝号,沦为和高丽一个水平的藩属国……
你干脆直接把我赵昚的名字改称赵煜得了。
这险恶用心还能更加明显一点吗?
赵昚的怒气终于突破了阈值,如火山爆发一样猛然爆了出来。
“不答应!一个条件也不答应!打!打到底!打到亡国!我就不信不答应这个条件他就能怎么样了我!给我打到底!!”
沈该面色惨白。
他看着满脸怒火的赵昚,知道赵昚已经不可能妥协了。
打?
打得过吗?
到时候条件估计会更加苛刻。
而且万一他们发现这仗是可以打赢的,那么……
会不会一时兴起直接灭了南宋,把他们当做阶下囚?
但是沈该无法阻挡赵昚。
赵昚一方面要求沈该全面封锁赵昚和虞允文一切图谋破坏明国黄河大堤的事情,一方面又把明国的五大要求公布出去,让世人看到明国的丑恶嘴脸。
明国关于停战的五大要求公布之后,的确引起了一阵舆论上的争论,很多人都认为明国这样做实在是太不讲道理太霸道了,这就是冲着灭亡大宋来的。
很多官员也表态不支持明国的条件,但是除了极少数死硬派分子之外,大部分人对于不满之后的看法是重新谈判,寻求更加优越的条件,而不是继续打仗。。
打仗是打不赢的。
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南宋朝廷的基本共识,这仗是真的打不赢,所以只能通过谈判话术争取更好的条件,实现弱国外交之胜利。
比如能不能不要改称江南国和江南国主,哪怕维持一個宋国王的称号呢?
这感觉不是不可以去谈的。
沈该和周麟之就主要持这样的看法,他们认为可以这样谈,试着争取,但是绝对不要强行拒绝,以免激怒明国。
而且沈该说的话还挺扎心的。
“明国要求割地,是因为他们可以用兵马攻占,而大宋无法收复,这种情况下,即使大宋不愿意承认,又能如何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与其激怒明国,不如干脆一点答应这个条件,以此为基础争取其他的条件上明国的立场弱化。”
这场赵昚没有出席的会议中,沈该说话就加重了几分语气。
周麟之的看法也和他差不多,觉得应该接受,只是需要在某些条件上做一些争取,避免和明国再次开战,以至于激怒明国。
除了他们之外,只有杨万里属于坚决的主战派,应该和明军死战以争取利益,就连虞允文都不建议直接回绝明国的条件以至于激怒明国,使之大规模南下。
退一万步说,大宋需要时间。
“明国晚一天南下,大宋获胜的可能性就大上一分,哪怕争取多一天的时间,也能让大宋的军备完善一分,我以为不应该激怒明国,而应该着力于明国谈判,哪怕是假谈判。”
很多人都支持虞允文的看法,唯有杨万里坚持回绝,和明国战场上见真章。
“战场上拿不到的,谈判桌上就能拿到吗?明国摆明了看不起大宋,连大宋首相都是说杀就杀,这种无礼之国,难道还有谈判的必要吗?我宁愿战死,也不和他们苟且谈判!”
杨万里显然是被明国杀死叶义问的事情给气到了,表示坚决不和明国妥协,要求力战到底。
最后,持有三种看法的人分别把自己的看法汇总一下,写成奏表交给赵昚。
赵昚是给气的不轻,说什么都不愿意妥协,于是下旨斥责了稳健派和投降派,只表扬了激进派的杨万里一个人,随后下令,要求朝廷回绝明国的和谈要求,决不妥协,坚决备战。
平章军国事、枢密使兼城防使虞允文全权负责接下来的战事,城防副使杨万里辅佐之。
整个朝廷都要以和明国决一死战作为接下来的重点核心,绝对不允许谈论其他的事情,否则,严惩不贷。
朝中有识之士包括虞允文在内都对此感到十分的无奈,但是很快,赵昚接见了虞允文,把明国要求当中严惩战犯一条的实际内容给虞允文看了,让虞允文知道他实际上是被点名的战犯。
虞允文大惊失色。
“明国果然知道了前因后果?”
“便是如此了,所以,我决不能答应,我若答应,你的性命又当如何?你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也要小心谨慎,勉力维持局面,千万不能疏忽,你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吗?”
虞允文这才知道为什么赵昚死也不答应这个条件,并且进一步了解到自己和赵昚已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
这仗,却是非打不可,不单单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他的家人。
很显然,虞允文并不打算把自己当做鱼肉交给明国,任由明国宰割。
他好不容易变成了下棋人,又怎么能忍受自己再次变回棋子的感觉呢?
同时虞允文也知道,赵昚能把这个事情告诉他,显然就是在让他坐稳屁股,不要有其他的想法,以免到时候成为大家的牺牲品还不自知。
虞允文于是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他是双方议和的重要条件,一旦双方达成议和,那么他就是所有希望议和的人的牺牲品。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当年的岳飞一样。
不杀岳飞,金人不议和,而不交出虞允文,明国也不会和南宋议和。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是击退明军活下来,第二是被交给明国,成为可悲的牺牲品。
他要活下来,继续担任平章军国事,继续执掌军政大权、挽狂澜于既倒。
于是他一心一意投入了临安保卫战之中,他努力谋划,听取各方意见,逐渐整理出了整套战术。
坚壁清野加退避三舍,收缩防线,放弃不可能打赢的胜仗,着力加固临安城的防御。
以临安城作为决战地点,并且保留一些机动小部队,届时大规模出击骚扰明军后勤路线,使得明军后勤困难,不能维系前方占据。
最终达到击退明军的目的。
他绝不妥协,绝不后退,也没有这样选择的可能。
一千一百二十二 武将,不得妄议朝政!
八月中旬,虞允文的命令传达到了建康都统司、镇江都统司和池州都统司三个都统司之中。
而此时此刻,最早的三个都统制只有王方还在人任,其余两人都已经更换。
接到命令之后,王方觉得这个命令很值得商榷,便立刻上表给枢密院,解释镇江府的防御相对于长江江防的意义,还有长江江防对于整个南宋的意义。
然后他还表示他在镇江经营三年多的江防系统,还大力强化了镇江城的防御力量,让镇江城的防御力量大大增强,一定可以对抗明军,不一定非要撤军才行。
虞允文接到王方的表奏之后大怒,斥责王方,让他不要卖弄自己那点可怜的军事知识,这些知识三岁小儿都知道,但是目前要着眼于大局,必须要收缩防线,把仅剩的兵力分布在三个地方是愚蠢的。
更何况明军还有能够攻破樊城和襄阳城的强大火炮!
在这些武器面前,你算什么?
虞允文还斥责王方,作为武将不得妄议朝廷决策,不得违背枢密院的命令,否则就要撤换他,还要治他的罪,让他不要以为在国家危难时刻就能够放肆。
越是在危难时刻就越是要谨言慎行,别以为每個人都是姚仲!
武将,就要听命令!不听命令妄议朝政,就是触发了大宋的祖宗成法!大宋容不下你!
王方遭到虞允文的斥责之后面上惶恐,心里十分不满。
陈康伯做枢密使的时候,因为他死守扬州不投降不撤退的勇敢行为而对他客客气气,他也愿意服从陈康伯的指挥,但是这个虞允文一上台就骂他。
我是武将怎么了?
我死守扬州不后退,直到最后明军也没有攻克扬州,这是我的功劳,你怎么能无视我的功劳?
话虽如此,面对虞允文的斥责他的确无能为力,别说他无法抗衡枢密院,现在虞允文甚至是平章军国事,手握军政大权,说换了他就换了他,他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所以他只能忍气吞声,接受命令,忍痛放弃了已经经营数年很有些威慑力的镇江江防体系。
自从三年多以前明宋第一次战争结束之后,王方出任了镇江府的都统制,在任上,他努力练兵,努力打造完善的江防体系,时时刻刻警惕着江北岸他的生死大敌、游奕军正将周至的进攻。
他没有忘记他的老上级刘錡是怎么死掉的,也没有忘记他们死守不退的扬州城是怎么被明军用一种近乎是侮辱的手段夺走的。
他花了三年多的时间升级打造镇江的江防和镇江城防,花费大量心血和军费,很多东西都是他亲自跟进建筑的。。
比如沿江的床子弩,沿江的火药武器布置,沿江的烽火台,沿江的水师和三道防线等等。
镇江城防上他也做了很多改进,加高加固城墙,拓宽护城河,大量储存守城物品,建造更多的瓮城、训练士兵掌握更多的城防技能等等等等,反正他真的付出了很多心血。
所以之前被李显忠拉走的一万镇江都统司的军队还是非常善战也坚持作战的,只是扛不住明军的火炮和火枪。
这很正常,换做别人也未必扛得住,超越时代的武器放在眼前,克服对它的恐惧就是一道坎儿,更别说其他的了。
王方知道明军火器精良,也知道襄阳樊城失守的事情,但是他对自己数年苦功很有自信,不愿意白白放弃自己经营已久的城防。
然而在虞允文的强制命令之下,他只能无奈的接受了这个命令。
“镇江城防如此完善,就算最终会被攻破,我也能掰下明军的两颗大门牙,可朝廷为何如此怯战?连和明军正面对抗的胆量都没有?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还真不如直接投降算了!”
王方愤愤不平的对着下属嘟囔几句,便下令撤离军队,从镇江府转移到独松关布防。
他的新任务是坚守独松关,坚决阻挡明军从北面向南进攻的步伐。
而他听说其他的军队就要继续往南,到临安城附近布防,把临安城打造为非常强大的军事壁垒,以抵抗明军的进攻。
另外还要坚壁清野,就是基本上不要让明军可以从南宋军队撤走的土地上获取军事补给这样的意思。
这涵盖面就比较广了,可以转移民众,也可以把粮食、水源等必要的东西都给破坏掉,把道路桥梁都给破坏掉,以此降低明军的前进速度,增加明军的后勤负担之类的。
反正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王方本来不想这样做,可是虞允文强令他这样做,他只能无奈的下令把农民种植的还差半个多月就能收割的稻米粮食给毁掉,然后强制迁移人口,顺便破坏掉交通路线。
这个命令一下,原本在王方的约束下军纪还还算不错的镇江府大军就露出了自己野蛮且残酷的一面,镇江府百姓遭殃了。
宋军四散而出开始破坏农田和道路、房屋,农民不愿意辛辛苦苦种植的粮食被破坏,也不愿意被那些趁火打劫的宋军夺取财富、子女,便拼命阻挡,拿着农具反抗宋军,结果遭到了宋军的残酷镇压,被杀了不少人。
而王方并不在意,他只在意大局。
“虽然这样做对于大局来说有所裨益,但是这样一来,明年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就算击退了明军,到时候遍地饿殍又该如何处置呢?”
他对身边的亲信如此埋怨。
可他没有参政议政的资格,他只有执行的资格。
镇江府大军这么大的动静,江北岸的明军不可能不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第二天,江北岸的游奕军就知道了这个消息,顺带着还知道了南宋决定拒绝明国提出的议和条款。
周至从江南岸眼线的嘴里得知了这些事情,还得知了宋军正在进行的所谓坚壁清野行动,大为震撼,同时也大为不满。
“什么坚壁清野,分明就是强盗行为!可恨,可耻!”
周至非常生气,与此同时,他想到了半个多月以前苏咏霖下达给他的命令。
这命令里头不仅仅有关于整顿军备的事情,还有一个特殊的命令。
苏咏霖考虑南宋可能拒绝议和条款的可能性的时候,想到江南宋军很有可能搞什么坚壁清野的行动,所以一旦游奕军发现宋军要在江南搞坚壁清野,就应该立刻出动军队攻击江南岸的镇江和建康。
绝对不能让宋军完成所谓的坚壁清野,绝对不能让宋军把江南百姓的生计破坏掉,应当立刻南下,趁乱击溃宋军,并且占领建康府、镇江府,然后直接南下推进到独松关一带。
若能攻破独松关当然最好,那就能大大的震慑宋军,威慑临安,若是一时半会儿攻破不了也没关系,这对于宋军也是一种警告和威逼。
若是真的有这样的情况,那么在出兵之前只要知会中都和张越景一下,他就可以出兵南下了,无需在进兵之前请示参谋总部,兵贵神速,直接出兵。
一千一百二十三 逃跑的王方
苏咏霖的这个命令当时是让周至有点不明白的,但是现在周至明白了。
“原来如此,陛下早就预料到有这样一天了,那我懂了,既然命令都到了,还有什么好忧虑的呢?直接出兵吧!”
周至很快下达了出兵的命令,正当此时江南岸镇江府的宋军正在准备南撤,面对明军南下进攻的准备并不充足。
虽然王方下令严密监视江北岸明军的行动,可是江北岸明军早就开始备战了,现在备战已经结束了,只等着进军命令了,只要明军进攻的速度够快,宋军就反应不过来。
事实上也是如此。
周至在八月十九日晚间下达了进攻命令,八月二十日天刚蒙蒙亮,刚刚出现一丝微光的时候,江北岸明军就开始大规模渡江了。
而此时此刻江南岸负责监视明军的宋军士兵正在烽火台上打瞌睡,愣是没注意到明军船只已经渡江而来了。
所以很快的,明军渡江先锋队就成功将沿岸的宋军烽火台全部解决掉,没让他们将烽火点燃,然后快速攻击前进,给后续部队的大规模登陆留下了空间。
先锋队马不停蹄进攻宋军设在镇江府到江岸这段路上的三道防线,非常顺利的连续突破,从凌晨到天色大亮,大概也就九十点钟的时候,明军先锋已经成功突破了宋军的三道防线,兵临镇江城下。
镇江城防因为士兵大多出去“帮助”民众“坚壁清野”而较为空虚懈怠,东城门遂被明军先锋一鼓而下,城内乱作一团。
明军将携带的雷神炮纷纷掷出引起爆炸,声若雷霆,声势浩大,让宋军以为明军主力忽然来袭,击溃了宋军的心理防线,城内宋军遂兵败如山倒。
当其时,都统制王方正在城外军营清点物资,不在城内,城内宋军不能进行有效抵抗,城池很快被明军先锋拿下。
等王方得知此事,大惊失色之下连忙命令军队反攻。
五千多宋军慌慌张张赶来试图收复镇江城,但是此时明军主力已经杀到,宋军的反攻被明军拦截在了镇江城之外,当即展开遭遇战。。
周至所部游奕军并未装备火器,仍然是明军旧有制式装备,但是骑兵颇多。
而王方部下三万军队之中,加在一起也只有五百余骑兵充作他的亲卫兵。
明军以步军结阵,骑兵为机动作战力量冲击宋军军阵,宋军军阵不稳,王方无奈之下以四百骑兵出战,试图阻挡明军兵锋,但是骑兵战败,被明军骑兵全歼,连后路都被明军骑兵抄没。
明军步军亦是战斗勇猛,三年未曾出战,一朝开战,兵锋锐不可当,将宋军军阵正面击垮,宋军不能抵抗,很快便陷入崩溃之中。
王方大惊,自知失了镇江罪责难逃,便打算带领剩下的亲卫展开决死冲锋,冲击明军中军,但是被副将死死拉住。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惟今之计只有立刻撤退,路上搜集溃兵,一路快速南下前往独松关,只要把守住独松关,就能稳住阵脚,将军也能凭借这样的功劳功过相抵,不至于没有退路!”
王方当然不想就那么无奈的死了,咬咬牙,狠狠心,下了命令。
“撤!”
于是王方舍弃自己的军队,带着一百多亲卫趁乱向南逃窜。
五千余宋军在镇江城外大败亏输,全军覆没,明军大战得胜,夺下了镇江城,一举击溃了宋军镇江都统司的军队,王方苦心经营三年的沿江防御,被明军一个上午彻底击穿。
当然了,若非宋廷撤兵南下集中防御的命令,王方或许也不会败的那么快。
但是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王方一路南逃,试图收拢溃兵,赶快南下独松关守卫,以保护临安城以北的安全,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一支明军骑兵紧紧追击他不放松。
这支明军骑兵一人双马,他跑到哪里,明军骑兵就追到哪里,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王方无奈,只能下令一半的亲卫放弃战马四散逃命,把战马让给他让他和剩下的亲卫也能一人双马,这才继续南逃。
两支人马就这样一个逃一个追,把王方追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王方本打算收拢溃兵固守独松关,结果被这支明军骑兵用极快的速度追到了安吉之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让副将带着剩下的亲卫们死战明军骑兵,给他争取逃跑的机会。
副将带着五十多名亲卫以决死之心和二十多倍于己的明军骑兵交战,很快全部战死,而王方在最后三名亲卫的保护下夺命狂奔,向独松关方向逃跑。
明军杀光了阻挡的宋军,便一路紧追,结果在独松关附近把王方最后三名亲卫逼得和明军进行决死之战以争取王方的活命,王方最终成功逃入独松关。
但是坏消息是明军骑兵弃马上山尾随而至,和守关宋军血战一阵,损失一百多人之后,居然攻破了独松关,把独松关五百余宋军守军给打败了,独松关遂被明军一鼓而下。
王方则在明军血战独松关的时候一溜烟的逃跑了。
王方本来想死战殉国,但是没成,于是一心想着收拢溃兵守卫独松关,又没成,最后只剩下一个目标,那就是让自己活下来。
好在明军攻克独松关之后没有再追,放过了王方,失魂落魄仅剩下一個人的王方可算是能够继续活下去了。
可他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数万大军没了,他只剩下他一个人,只剩下一个人的他,难道还有回到临安的可能吗?
仅以身免的情况下要是回到临安,会怎么样?
虞允文本来就对他不满意,现在他只身一人逃回临安,失去驻防地,失去大军,还有什么作为立身之本?
虞允文一怒之下,估计会拿他开刀,把他干掉,所以绝对不能回去。
但是他的父母孩子族人都在临安,若是不回去,他们怎么办?
会被杀掉吗?
王方心痛难耐,认真思考一阵子之后,还是决定不回临安。
反正现在也没有人知道自己还活着,就算打了败仗,要是战死,朝廷也不会苛待家人,以至于让其余将领寒心。
所以战败身死者的家眷虽然不会再有那么好的官员待遇,可至少能保住命。
自己要是回去了,打了败仗还仅以身免,难免牵连家人和他一起受罚,指不定还要被流放什么的,那可就真正的生不如死了。
眼下的局面是极其危险的,临安说不定都很危险,明军已经夺去了独松关,一旦站稳脚跟,临安就是他们嘴边的一块肉,大宋江山岌岌可危。
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也不能乱跑乱走,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战争结束之后再做打算。
于是他决定隐姓埋名躲在临安周围的大山之中,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再偷偷返回临安打听家人的消息,若是到那个时候家人尚且安泰,那就最好,还能一家人一起逃离临安,往南面逃,越远越好。
若是就此找不到家人,或者家人不幸被朝廷处置掉,那……那他也没办法,一个大男人,总归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王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荒山野岭之中,思考着自己数年来的经历,不由得仰天长叹,嘲讽自己的无能与懦弱。
还发誓要和明军决一死战为刘錡报仇……现在别说报仇,自己都保不住了。
将军……
我对不起你啊!
王方跪地痛哭一阵,然后将自己身上的甲胄脱下,只留单衣,往丛林中逃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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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二十四 投降算了
周至突然用兵进攻江南,取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他很高兴。
明军攻占镇江之后,其实镇江附近还有很多宋军不知道这个消息,他们都是接到了王方的命令,要去“帮助”百姓进行“坚壁清野”这个“艰巨”的任务的。
当然了,如此艰巨的任务,在过程中发生一些小摩擦、小碰撞、小纠纷什么的,也是很正常的对不对?
出现一些死伤也是很正常的对不对?
所以明军把军队以排位单位散出去让他们去处理那些四散而出的宋军的时候,便看到了让他们气愤不已的一幕幕。
到处都能看到宋军抢夺百姓财物、妻女、粮食的事情,还能看到宋军挥刀劈砍杀戮百姓的事情,甚至还能看到某些禽兽直接就在路边凌辱妇女的事情。
明军士兵们不能忍耐,立刻抽刀上前击杀宋军,解救百姓,并且将他们护送到镇江城内外安置。
镇江府境内的丹徒、新丰、丹阳、延陵、吕城、金坛等地都发现了宋军正在为非作歹的踪迹,而他们也毫无意外的被赶到的明军击杀一空,大部分都被歼灭,少部分被明军俘获,驱赶着带了回来。
也该算是明军出动的早,这些宋军大兵没来得及给当地造成更加严重的损害,地方被破坏的程度有限,大体上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镇江府这边处理着,周至又分兵去攻打建康府,另外还派遣一支人马立刻赶赴独松关,若是独松关已经被占领,那就就地驻扎,若还没有,那便想方设法攻占独松关。
建康府这边,自从李显忠率领主力离开之后,便更换了临安招募的第一批新军两万人驻扎,新任都统制是原先禁军的老资格将领毛腾,此人颇有气力,在军中素有勇武之名,因此被当时的陈康伯看中,提拔为都统制。
不过此人虽然有勇武之名,在为人处世上却颇为中庸,没什么胆气,属于得过且过那一类。
打磨自己的本事是为了自保,而不是为了进取,所有的一切都以自保为最高前提,绝对不会为了其他的事情而动摇这一准则。
于是乎他本来听闻明军在京湖战区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时候就非常恐慌,担心明军会顺流而下攻击建康府。
没人比他更清楚建康府这群虾兵蟹将到底是什么水平,襄樊二城的川蜀精兵都不是对手,他这边的虾兵蟹将们估计仗一打起来,跑的比他还要快。。
在如此情况之下,毛腾本就心有惴惴,十分不安,再一听闻明军忽然南下攻占了镇江府,且有一支明军正在向建康府发起进攻的时候,便大惊失色。
建康府也接到了南下撤退前往临安布防的命令,当时正在准备之中,但是他们并没有料到淮南明军居然南下渡江了。
更要命的是,建康府知府、他法理上的搭档一听说明军要来了,立刻不管建康府的局面,立马收拾东西跑路了。
临走前他甩下一句话,说什么他是文官,不懂打仗,打仗是武人的事情,文官的任务是治理武人打下来的地方,现在要打仗了,他就要离开这里,把舞台让给毛腾好好表现一下。
一定要守住建康府保全军队和地方啊,我相信你,我对你有信心,你一定可以创造奇迹!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我怎么可以停滞不前(指跑路)?
然后他就跑了。
连带着整个建康府的大小官员都跟着一起跑,坚壁清野的任务也不管了,直接快速南下了。
开什么玩笑,主官都跑了,他们不跑干什么?给大宋殉国当忠臣吗?
每个月就那么一点点微薄的月俸,犯不着拼命,也不能拼命,拼了命,还怎么挣钱啊?
官僚们的算盘打的震天响。
建康府素来都有很多权贵富户居住、经营,他们久闻明国革命政策和清算政策,深感自己不能活命,本来就打算跟着官员和军队一起撤退,结果一听说明军来了,他们也不管没有收拾好的财物细软了,也都跟着知府大大一起逃跑。
最后军队里也出现了逃兵,显然是对此战没有任何信心,对他们的上官们没有任何信心,而再往后,连小军官都出现开小差逃跑的了。
南下撤退的军令还没有下达,而军队已经开始出现这样的情况,足以证明这支军队打不了仗。
毛腾对此算是明白的了。
几度思量之后,他认为明国这一波让淮南明军渡江南下江南是要覆灭大宋了,来的绝对是明军主力,自己抵抗肯定是抵抗不了的,反击更是没有可能,自保都成问题。
宋军南下布防临安的策略还没有成功就遭到了明军的突袭从而失败,军力大损是很明显的,江南三镇一旦崩溃,临安府的防卫力量直接削减一半,接下来明军怕是要重走当年路了。
上一次明国放过了大宋,这一次呢?
毛腾觉得很悬。
逃跑吧,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明国的手掌心,大宋都没了,天下都是明国的,他还能跑到什么地方去?
他听闻第一次明宋战争的时候,他的前任曾经丢下军队逃跑,后来战争结束以后被满门抄斩了,下场凄惨。
他不敢打,不敢逃跑,下场都不会太好,怎么想都觉得朝廷对自己实在是太不好了。
要不然……
我直接投降吧?
明国虽然说是要清理什么上等人,要搞清算,但是我一直都在禁军里面当军官,除了欺负小兵、吞吃军饷、购买土地之外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实在不行,我把自家土地交出来一部分给明国当投名状呗,听说明国还有个土地赎买政策,既然不能反抗,我就当個顺民,说不准还能捞个小军官当当,到时候也是不错,对不对?
至少不用血战沙场然后战死沙场了。
主要朝廷对待毛腾实在不怎么样,四十好几了还是个中级军官,要不是风云突变,他也当不上这个都统制。
虽然他现在当上了都统制,奈何之前提拔他上位、对他有恩的陈康伯才被杀掉,现在换上来这位叫虞允文的他也不熟悉,很担心逃跑或者战败之后会被他杀鸡儆猴,成为倒霉蛋。
左思右想,毛腾觉得实在是无路可走,唯一对自己最好的一条路就是投降。
而且只要自己约束军队,安稳地方,把建康府完完整整全须全尾的交给明军,说不定还算是立下功劳了。
一千一百二十五 毛腾是个人才
就投降这个事情来说,毛腾还真没啥心理负担。
他老爹很久之前就病死了,老娘倒是之前不久才过世,他这边因为军情紧急而被朝廷强行留用,没能回去奔丧,所以由妻子和孩子代为处理后事,扶着老娘的棺木回到老家守孝。
于是乎,他的妻子和孩子目前都不在临安,而在福建老家。
于是毛腾找来了亲兵统领伏游,让这个自己最亲信最信任的好部下帮助自己解决这个问题,让他带着最可靠的人手赶快绕道前往福建老家找到自己的老婆孩子,然后带着他们一起乘船出海,往江北淮南东路而去。
伏游领下命令之后就率领五六名精干手下离开了建康府,走水路前往福建。
而毛腾则派遣自己另外一名亲信部将去和明军谈判,表明自己愿意投降的事情,但是稍微有几个条件,希望明军方面可以答应。
得知建康府宋军主将准备投降的事情,周至感到好奇,因为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例宋军大将未战先降的事例,难道这个家伙不担心明国的政策会要了他的命?
不过本身能够选择投降,或许就是他对自己本身过往经历比较自信的体现就是了。
而且这还是一個都统制级别的大将的投降,周至比较重视,便带着军书记官周志学一起前往约定的东阳镇会见这位建康都统司都统制。
毛腾摆出一副对周至和周志学的到来感到很荣幸的模样,面对两人那是相当的客气,不仅设宴款待两人,还拿出很昂贵的礼品赠送给两人,一派要和两人拉帮结伙的模样。
这礼品还真不简单,整箱黄金和白银,还有珠玉,价格相当不错。
于是两人笑纳,然后转身吩咐把这些礼物记在游奕军公账上,上报枢密院报备,以备来日支出——正是所谓一切缴获要归公,全部用在军队改善生活上,不含糊。
那么多年的战斗下来,随着军队保障体系的完善建立,明军上上下下对一切缴获要归公这条军规是再无抗拒了。
“自从大明和宋国交战以来,战死的将领不少,逃跑的将领也不少,唯独没见过战前主动投城的,不知道毛统制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饭桌上,周志学笑呵呵的询问毛腾。。
毛腾刚调来建康府没多久,但是对明军编制也颇有些耳闻,得知明军军队内有一种叫做指导员的编制,等级要是高的话,就称呼为书记官,在军队里地位很高。
如今名震江南的明军大将周至不开口,先开口的是这位书记官周志学,他便知道传闻不虚,明军的书记官地位确实很高。
“不瞒您说,投降本非我的目的,实在是无可奈何,听闻大军南下,知府跑了,县令跑了,上上下下大小官员跑的一个不剩,连带着富户地主都跟着一起逃跑,最后波及到了军队。
就这么几日,我这军队也是前前后后跑了三五百人,拦都拦不住,防不胜防,可见贵军军威之重,我再一想,他文官能跑,在军中若有门路,倒不见得是个死罪,而我这武将却不一般。”
毛腾叹息道:“我要是跑了,回到临安之后实在没有活命的把握,提拔我做都统制的是原先的枢密使陈康伯陈公,前些日子,陈公他……陈公去世之后,继任枢密使虞允文我并不熟悉,把命交付在他的手上,我实在没有把握。
跑是跑不了的,打又打不过,我手下这些虾兵蟹将,您也看到了,根本不可能打败贵军,跑又跑不了,打又打不过,我又实在不想死,唯一的路,也就只剩下投降了。”
周志学轻轻一笑。
“毛统制倒是坦诚。”
毛腾尴尬的笑了笑。
“您别这样说,我也是没办法……”
“话虽如此,毛统制也要知道,投降我军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我军对投降者的要求还是挺高的,不知……”
“我素来知晓贵军军规严谨,所以我这几日也是尽力约束了军队,不使军队扰民,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尽力让建康府安稳一些。
而且说到底,我本人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就是贪污了军饷,吃空饷,然后购置土地之类的,或者打骂了一些部下士兵,耀武扬威什么的……
但是我绝对没有放纵士兵扰民!这一点贵军若不相信,可以询问周边百姓,那是真的没有!如今贵军既来,建康府的一切便交付给贵军,连我本人在内,悉听处置。”
毛腾这样一说,周至和周志学还真是略有些吃惊。
好家伙,投降之前还做了功课,把明国政策研究的很通透!
还真是凡事预则立啊……
毛腾将自己的官员印绶、官服还有都统制的调兵令全部交给了周至和周志学,交割了军队指挥权,脱下了都统制的服饰。
然后这家伙一脸小心翼翼的笑道:“既如此,降将就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二位了,还有,至于家产的事情,如果大明国要公事公办的话,那我也绝不藏私,那些土地房屋……我听说明国有个赎买政策对吧?我接受,我绝不反抗!”
这姿态,这认知,这觉悟。
他不成功谁成功?
素来对南宋将领没有好感的周至都觉得毛腾是个难得的人才……
这家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准备投降了?
难道专门为了这一天做准备?
因为他相对于其他南宋官员、将领实在可以算是干净的,甚至算是优秀的,以至于周至和周志学都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但是想来,应该不会有人无聊到这个地步吧?
因为文官的逃跑和武将的不抵抗,明军在开战以后的第四天,也就是洪武五年的八月二十四日就快速且完整的得到了建康府。
由此,南宋那传说中很是坚固的长江防线已经不复存在,两个沿江重镇在四日内就被明军攻破且占据,乃至于更南边的重要关卡独松关都被占据。
游奕军以一个军三万人的兵力再次击破了宋军苦心经营数年的防御,居功至伟。
而这其中到底是明军优秀的战术策划和战斗力占据了主要原因,还是南宋方面主动放弃防御试图收缩防线的战术占据了主要原因,还不好说。
而就在八月二十四日晚上,中都接到了周至六百里加急送到的开战消息。
参谋总部接到消息之后立刻召开紧急会议,将游奕军和江南宋军开战的消息放在了战局地图上进行分析。
“游奕军南下,南宋的镇江府、建康府两个都统司约五万兵力首当其冲,而根据游奕军的报告,他们接到了宋军收缩兵力的消息,并且得知宋军正在进行坚壁清野,于是决定出兵。”
辛弃疾拿着木棍指着地图上的镇江府一带,开口道:“游奕军虽然在兵力上不如宋军,但是我相信游奕军可以取得胜利,按照预定的计划,游奕军若是可以达成攻克独松关的目的,那将是最好的局面。”
苏咏霖点头。
“然而游奕军只有一个军的兵力,不足以真正威胁到临安城,不过河南兵团那边应该也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会很快出兵前往临安,而在此之前,我建议出动水军,从水路上封锁苏州洋,并且进逼临安。
且还可以用水军战船运送一部分刚刚完成训练的神机营大将军炮组和车骑将军炮组前往临安战场,增强届时的攻城火力……算是未来彻底覆灭南宋的总预演吧!”
一千一百二十六 你们做官是为君分忧
苏咏霖的意见得到了参谋总部的支持。
既然南宋拒绝了和谈,那么没什么好说的,打到他们同意为止。
于是参谋总部立刻下达命令,将驻扎在山东的威海水师调动起来,使得威海水师进行动员,与此同时刚刚完成训练的神机营数十个炮组奉命南下,以增强明军的攻城火力。
中都这边做出决断的同时,周至出兵的消息也送到了襄阳,张越景得知南宋拒绝和谈并且准备负隅顽抗之后,很不爽,立刻下令军队准备出动。
当其时,各地的军事攻略已经基本上完成了,于是张越景直接下令抽调陈乔山的破敌军、徐通的农民第二师和神机营三支部队随着他一起顺江而下,前往临安。
这是最快的道路。
于是在洪武五年的八月底,明军兵分三路向南宋都城临安挺进,沿途并没有可以对明军造成威胁的宋军成建制军队。
唯一可以对明军造成一些阻碍的镇江、建康、池州三支驻防军队也迅速崩溃了两支,只剩下最后一支池州都统司的军队。
池州都统司的军队经过兵力抽调之后也来不及补充,只有两万人。
得知镇江府和建康府崩溃、京湖地区明军开始沿江向临安进军之后,池州知府乔静和都统司都统制严敏德吓破了胆,感觉自己处在一个被两面夹击、左右为男的状态之中。
池州府的部分官员和富户地主已经开始向更南边的地方润了,他们不敢再待在池州府了。
在这样的影响之下,乔静的心理防线失守,决定逃跑。
乔静一走,严敏德也扛不住了,留下副将徐青接替他的职位,自己跑掉了。。
徐青一看严敏德要自己当替死鬼,气的破口大骂,等严敏德逃走之后,自己也不干了,留下自己的副手陆彪接替自己。
陆彪也气的破口大骂,等徐青逃走之后,他也逃走了。
连续几任军事主官都逃走了,上行下效,下面的小军官和大头兵们也都不想留在这里等死,于是在一个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万宋军大批量大批量的逃跑。
等九月初明军顺着长江进军到池州府的时候,两万宋军已经逃亡殆尽,一个都不剩了。
明军轻轻松松进占池州府,打开了通往临安的道路,且这条道路畅通无阻,派出去的专业索敌哨骑没有发现任何成建制的宋军踪迹。
好家伙,还能这样?
打听到具体消息之后,张越景扶额感叹不已。
宋军的战斗意志是彻底废掉了,废到这种地步,他们也算是独一档了。
然后张越景宣布大军上岸,从池州府向宁国进发,进而抵达独松关,然后向临安进军。
虽然明军就和在自己的土地上进军一样没有受到任何有威胁的阻碍,但是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抵抗,比如宁国县令翟宫就率领县中一百多個杂役兵、巡查弓手之类的登城抵抗明军进攻,被明军火炮一轮齐射全部击溃。
这一点点守城兵力实在不足以对明军造成哪怕一点点的伤害,明军没有任何损失就占领了宁国县。
明军顺利进入城中,最后只剩下翟宫自己还持刀抵抗,要和明军进行巷战。
张越景听闻此事非常感慨,亲自和翟宫交谈。
“所有军队、官员都逃跑了,宁国知府也逃跑了,怎么只有你不跑呢?”
翟宫冷笑。
“我乃守土文官,有守土之责,食君禄,为君分忧,这是作为臣子的本分!至于那些胆小如鼠者,他们自会被后人耻笑!我宁死不会逃跑,明狗,杀了我吧。”
“食君禄,为君分忧……为君分忧!对了,这就是你们做官最根本的职责了,你们做官是为君分忧,却是和百姓没有任何关系啊……”
张越景伸手从身边亲卫那里拿过了一杆火绳枪,对准了翟宫,在他惊异的注视下扣动了扳机,一枪把翟宫的胸腔打碎,将他当场射杀。
翟宫倒地抽搐一阵,死了。
张越景把火绳枪还给了身边的亲卫。
“为君分忧,却不会为民分忧,这样的官儿做的又有什么意义呢?无外乎是压迫的轻一点还是重一点罢了,全凭自己的良心,良心,又有几个人面对权力还能守着良心?”
翟宫守宁国县无非是这次行军路线上的一个小插曲,随后明军再也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于九月十三日顺利抵达了独松关。
他们抵达独松关的时候,发现独松关已经被明军占领,便顺利越过独松关,向临安挺进。
独松关一路向东南,一马平川之地,不过一天的功夫,就能见到临安城。
从独松关守军那边张越景得知他麾下的大将周至已经在数日前率游奕军主力越过了独松关南下了,据说已经拿下了余杭,正在临安城附近和临安守军对峙。
因为没有强有力的攻城武器,周至只能默默等待张越景的抵达,不过他能做到的他还是做到了。
比如他击溃了一支临安城东北方向上的把手道路的宋军,将这支宋军击溃了,摧毁了他们的军寨,挺进到了距离临安城很近的地方,临安城守军大乱。
虞允文还试图派遣军队进攻游奕军夺回这条要道的控制权,奈何打不过明军,还被明军一波反推推到了护城河边上,若非城墙上的宋军放箭,明军也不会轻易退却。
至此,临安城守军算是彻底绝望了,他们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
他们打野战,是真的打不过明军,双方战斗力的差距之大是真的可以让人感到绝望的,在这样的情况下除了坚持守城抵抗明军攻城,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这次确认算是在南宋朝野上下都达成了共识,他们是真的打不过,明军太强了,无论怎么战斗,他们都不是对手,只能退避三舍或者靠城墙抵抗。
一时间,满朝上下悲观主义气氛十分浓厚,以至于原本被死死压制住的主和派势力成功翻身。
以沈该为首的主和派势力在朝堂上占据了重要优势,
而以虞允文、杨万里为首的主战派势力岌岌可危。
刚开始不是这样的,刚开始主战派的势力还是很强的。
虞允文刚刚上任就提拔了一批主战的年轻官员担任一些比较重要的职位替他办事,在赵昚的支持下很快掌握了朝政,并且动员很大的力量经营城防,把城防搞得有模有样。
城防有模有样,主战派的势力就强了,觉得之后应对明军也绝对不会毫无办法。
结果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噩耗。
独松关被明军攻破了。
好家伙,当时距离虞允文下令给江南三镇收缩兵力回防临安也就过去了十多天,虞允文还在规划让撤回来的五六万军队如何进行防御,如何在独松关顶住明军进攻,结果就忽然得知独松关失守了。
虞允文大惊失色,完全没搞清楚哪里来的明军,但还是当机立断,立刻派遣将领率领三千军队前往收复独松关。
独松关怎么能丢掉呢?
三千宋军抵达独松关之后,发现有一千多明军镇守独松关,而当他们试图进攻独松关的时候,则充分体会到了这个关卡的坚固。
虞允文为了在这里镇守,给这里准备了不少粮秣,准备了不少守城工具,结果自己人没用上,全都被明军用上了。
三千宋军在独松关下碰的头破血流,连续进攻三天也没有攻破,正当他们进退两难的时候,独松关明军主动出击,将他们一举击溃。
人数占据优势的宋军在山地上被人数不多的明军击溃,宋军溃逃,被明军追杀出去好几里地。
他们没能在最关键的时间收复独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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