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九十七 跟过去的自己告别
进行诸多商议之后,苏咏霖对于政治上的工作有了一个全盘的指导意见,并且将这个意见下达相关部门进行审核与执行。
政治上的工作结束之后,还有军事上的工作。
襄樊之战顺利结束,农民军和河南兵团的主力保存的较为完好,完全有继续发起下一轮进攻的能力。
下一轮进攻当然也是必须的。
这场战争绝不是仅仅攻克一个襄樊二城就足够的,这场战争不仅需要拿下襄樊二城,还要进一步拿下南宋中都地区,从物理上把南宋一刀两断。
苏咏霖立刻下令枢密院签发燕云兵团之踏白军和虎贲禁卫军一万铁骑共四万人南下支援。
第一阶段作战成功之后,苏咏霖要求张越景以手上现有的兵力对南宋之京西南路、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发起打击。
苏咏霖要求张越景指挥完成对南宋中部战区的全面破袭、占据,将京西南路、荆湖北路、荆湖南路和江南西路全部占领,将南宋整个国土拦腰截断。
与此同时,苏咏霖开始规划将赵玉成所统领的农民军改编为江西兵团的事情。
赵玉成带领一百多个干部南下,从无到有拉起了一支八万人的军队,在南宋腹地占领了一整個地区作为根据地,配合明军打了一场漂亮的歼灭战,成功把南宋刚刚重建的军队打残了。
这一战先是以农民军为主力打败了京湖战区的两支主力军队,歼敌六万,接着以明军河南兵团为主力,歼灭敌军十二万,前后歼灭宋军十八万之多。
在整场战斗之中,农民军的表现可圈可点,值得表扬,是苏咏霖所称赞的。
而南宋整个军事力量的数字在重建之后甚至还没有恢复到四十万的水平,大概三十七万左右,这一波几乎带走了一半。。
几年重建的功夫、数万万钱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不说,这一战之后,南宋灭亡也不仅仅是明国内部的共识,也是南宋内部的共识了。
只待黄河工程完成,苏咏霖便能全面南下,挥师灭宋,重新开启大一统时代。
军事上的事情也就如此推进了下去。
于是不仅仅是河东行省调动大量物资支援河南行省,现在关中行省也被要求提供储存物资支援河南行省的作战,苏咏霖派遣枢密使孙子义和财政部尚书林景春一起外出公干,全面协调河东行省与关中行省对此次军事行动的支援。
战争范围被要求扩大,但是对于前线明军来说,战争烈度却非常正常的缩小了。
出现这样的情况可以说是一点也没有让人觉得疑惑。
因为南宋的机动战略反击力量已经损失殆尽,接下来留给明军的就是万兵驱驰的鱼塘局。
整个南宋京湖战区全部的主力作战军队全军覆没,再也找不到任何一支军队能够抵抗明军的进攻。
被俘获的宋军士兵被明军要求从事苦力工作,对战争中破坏的地方进行修缮和恢复,在具体命令抵达之前,张越景有意识的控制了攻城略地的范围,主要进行战果的巩固和地方的修复。
他暂时致力于军队的休整和民生的恢复。
在此期间,赵玉成前往襄阳城拜见了张越景,旧相识见面,分外激动,说了不少话。
张越景和赵玉成早先是没什么交情的,真要说交情也就是赵玉成进修复兴会理论知识的时候,那个时候赵玉成和张越景在一起上过补习班,有过一段交情。
后来张越景独当一面,再往后赵玉成奉命南下从河南入境南宋开辟根据地,很多给养还都是张越景想办法输送的。
“说起来,我还真的没有预料到你小子真的能把队伍拉起来,还一口气拉起了八万人的队伍,挺过去多次围剿,这下可跟当年那个愣头青完全不一样咯。”
张越景调侃着当年的赵玉成。
赵玉成苦笑一阵。
“当年年轻气盛,什么事情都敢做,什么事情都想做,听了一点皮毛便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了,什么都能做了,无所不能了,其实又如何是这样的呢?”
“现在都懂了?”
“主席走过的路我也算是都走了一遍,走来走去,也算是跟过去的自己告别,也顺便懂了不少道理,看到了不少事情,现在才知道成就大业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那是自然,一路走来何等艰险,我们是一清二楚的,但是也不得不说,如果没有主席,我们又如何能成功呢?当初我们完全是依赖着主席的,他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们几乎没有办法独立的走下去。
主席做的一切也都是对的,他几乎没有犯过错误,所有的事情都被他说中了,也都按照他的预料走了下去,这是很多人都把他看做神明的原因,说老实话,我当年也一度以为主席是天上人。”
张越景嘿嘿一笑:“现在想来倒是荒唐,但是当时,我可是真的这样认为的,你可别往外说。”
赵玉成也跟着笑了起来。
“彼此彼此,不是天上人,谁敢说三年灭金?其实我感觉要是主席下定决心灭宋的话,一年都不要,一直等到现在,无非是为了整修黄河,想着把黄河工程结束掉罢了……”
“黄河工程进度还是不错的,开战之前我去找了田珪子,他说推进顺利,最迟洪武八年,一定能把攻城结束掉,到那时,便也就是南宋的末日了。”
“洪武八年啊……”
赵玉成感慨道:“虽然有些遗憾,但是这样也好,至少,我们可以把根据地弄得更结实一些了,对了,接下来对付南宋川蜀大军的事情,交给我来负责如何?”
一千零九十八 一天不忘记,一天不停止
听了赵玉成的请求,张越景愣了愣。
“你来负责?”
赵玉成点头。
“不行吗?我据险而守,川蜀军队休想进入京湖之地,夷陵和秭归可都被我部下拿下了,我部下虽然成军时间短,但绝对不弱小。”
“话虽如此,但是南宋川蜀军队十分善战。”
张越景开口道:“这是南宋最精锐的军队了,苏海生自视甚高,都对南宋川蜀大军怀有疑虑,可想而知其战斗力颇强。
农民军人数不少,但是训练时间有限,能减少伤亡还是减少伤亡的好,更何况你们也不懂得如何与火器配合作战,对不对?”
“这……”
赵玉成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但是有些事情也不是他不服输就能无视的。
虽然眼下有着江西兵团建立的流言,不过这还没有建立起来,所以目前来说张越景还是此次军事行动的总指挥,他也要听命于张越景。
“对了,听说军中近来有成立江西兵团的说法?”
赵玉成试探着打听道:“你这里有什么消息没有?”
张越景摸了摸下巴。
“之前有听到过风声,不过具体的还是要等主席的命令和枢密院行文,你且放心好了,你立下那么大的功劳,这方面奖励少不了你的,按照我的猜测吧,未来南下灭宋,估计就是咱们两个兵团和关中齐鲁兵团的事情了。”
“如此就好,虽然说做文职工作也是不错,不过我现在更想做的还是军事工作,率军前往各地征战。”
赵玉成笑道:“主席一路走来,历经艰险,而他之前的辛苦,我经过这段时间在南宋的经历才算是有了些许的感触,老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读了那么多书,总要走更多的路才能有更深刻的感悟。”
“你还想有什么感悟呢?”
张越景笑眯眯的看着赵玉成。
赵玉成叹了口气。。
“你或许不清楚,在我发起起事的同时,当时的江南西路也有很多同样饱受压迫的人揭竿而起,反抗南宋的压迫,他们一度声势浩大,聚众二三十万,规模远远大过我,但是他们失败了。
而且他们的失败还不仅仅是南宋方面的剿杀,还有他们内部的自相残杀,且他们占据一些地方之后,就没有继续征战了,反倒开始享受、讲起了排场,讲起了规矩,讨论了谁大谁小。
有人不服,就开始互相残杀,就在这个时候,宋军杀了进来,把他们杀的血流成河,溃不成军,原本声势浩大的反抗,很快就失败了,我麾下第四师师帅张小虎是那场起义唯一的幸存领导人。
所以我就在想,为什么他们失败的那么快,为什么他们堕落的那么快,明明是为了反抗,可是转瞬之间整个人就像是换了种一样,开始贪图享受。
同样的情况,我在这里发展的时候,咱们内部也出现过了,很多曾经的同志贪图享受,贪污受贿,做了上等人,这让我很是疑惑。”
“原来如此,你经历了这些。”
张越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想不通的事情,其实我也想不通,主席这些年处置了不少人,其中也有不少都是复兴会员。
他们都是读过书接受过教育的,有些还是我们都认识的人,那些时候多么明事理,多么求长进,有些事情本该明白,可为什么还会犯错呢?”
“所以啊,我还有很多疑惑,怎么想也想不通透。”
赵玉成开口道:“但是我一边征战,一边就有了一个想法,也不知道对不对。”
“什么想法?”
“这可能和战事有关。”
赵玉成开口道:“战争时期,我们一心一意扑在战事上,全心全意打仗,只为了胜利,为了成功,没有那么多闲心思想来想去的,所以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问题。
可一旦闲下来,就不一样了,就和当年我的那些叔伯亲戚一样,最早开始起事的时候,总也是小心翼翼处处谨慎的,可一旦自以为天下安稳,就开始各种享受,各种作妖,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所以我想着,战事,或者说是类似于战事的一些需要大家伙儿全身心投入的事情才是维持内部纯洁性最好的方法,如此便没有人有心思想着该怎么奢侈享受剥削压迫了,你觉得呢?”
张越景听了赵玉成这一番言论,想了想,便捏着下巴缓缓摇了摇头。
“主席说过,战争是政治上的矛盾无法调和而发起的最后解决手段,并不是常规手段,难道你觉得未来咱们一统天下之后还要继续无休止的发起战争吗?
国虽大,好战恒亡,这句古语我是认同的,战事一起,不知道多少钱粮损耗,多少百姓有家不能回,多少人家不得团圆?
开战以前枢密院算的那笔账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打仗,那真的是烧钱烧的彻底,咱们积攒三四年,也就一场打仗就没了。
解放固然重要,但是考虑自身的经济基础也很重要,主席《洪武政论》的第二卷你看了没?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打仗打的就是钱粮。”
赵玉成沉默了一会儿。
“可是除了战事和类似于战事这种需要大家全身心投入进去的事情,比如说土地改革,比如说对付地主豪强,除了这些事情,还有什么事情能够阻止那些人腐化堕落呢?
以主席的才能、威望,尚且不能阻止那些混账东西收起那些混账心思,有朝一日主席若是不在了,天下又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模样。
现在尚且如此,再过個几十年,咱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咱们那么辛苦建立起来的大明国彻底变了模样?变得和南宋一样?”
张越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总觉得赵玉成说的不对。
“你说的也有一点道理,但是玉成,你总该想想总是发起战争,就算不去考虑那些损耗和民众的厌战情绪,这天下的仗也总有打完的那一天,等全部的仗都打完了,打到了极致了,咱们又该怎么办呢?”
赵玉成点头认可这个问题。
“这个我也想过,但是我想着,这仗大抵是打不完的,早些年我在主席那里看过一张地图,天下之大,不知有几千里几万里。
大海对岸,还有更加广袤无垠的大陆,如此广大的土地,又有多少穷苦人正在吃苦受罪呢?多少人在等着咱们去解放呢?
只要咱们一天不忘记初衷,一天不停止和上等人作斗争,一天不忘记解放那些被压迫的人们,咱们的内部就始终会保持着事业的热情,就会源源不断的出现更加优秀的同志。
这样,即使咱们内部会出现一些虫豸忘记了初衷,那也是少数,绝多数人会始终维持着战斗的热情,会牢记自己的使命,这就好像农民军的同志们一样,那么多年,也没有出现这样的问题,你觉得呢?”
赵玉成结合自己身边的事情,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告诉了张越景。
一千零九十九 他们就是一群永远也不应该停下来休息的人
打到大海对岸?
打到全天下?
赵玉成的这个想法让张越景相当吃惊。
“你还想打到外头去?那张地图我也看过,咱们的神州大地不过是所有土地的一部分,往南往西往东都是陆地,往东倒是一片大海,可大海对面还是一片大陆地,地方确实很多。
但是路途遥远,打过去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多少钱粮,怕是军队还没有开过去,咱们就已经耗尽了钱粮了,这仗还在怎么打?没得打啊。”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决心和意志。”
赵玉成笑道:“你想想咱们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我就带着了一百多人南下,现在拉起来的是八万人的队伍,出去的人不需要太多,去一些人,只要有压迫,就能拉起来反抗的队伍。
到时候大明作为咱们的大后方,咱们在外奋斗,和上等人进行斗争,不断地打败他们,解放那些受到压迫的人们,只要还有人被压迫,咱们就要奋斗不息,绝不停止!
地方远,咱们就慢慢来,十年不够二十年,二十年不够五十年,五十年不够一百年,一代人没有完成的,下一代人继续,下一代人还完成不了,那就再来一代人!
这样一来,不仅咱们的事业不会停止不会失败,还能源源不断的培养足够优秀的后继者跟着咱们继续下去,一直到天涯海角。”
张越景看着他,无奈的笑了。
“可是玉成,再怎么打,再怎么消灭上等人,再怎么清算,之后也还是需要治理需要生产的,土地是需要耕种才会长出粮食的,不会平白无故长出粮食的。”
“但是如果生产和治理都是有明确目标的话,就会不一样,而且那个距离问题,我记得我当时曾在主席那边看到过一张图纸,那图纸上画着一种奇怪的车子,叫火车来着,说是速度能比最快的快马还要快好几倍!”
赵玉成满目都是精光:“那种车子一旦成功了,咱们打出去就不是问题了,速度会非常快,会减少很多损耗的钱粮,不是吗?”
“火车?跟火炮火枪一样吗?”
张越景想了想火炮火枪打出来的炮弹的可怕威力,进而在自己的脑袋里模拟了一下火车的模样。
和火炮发射是这样的,一个超级大的铁管子,火药在后头爆炸,车子嗖的一下窜出了铁管子朝着目标就飞了出去,从这头飞到那头,从临安飞到中都……
或许只要一天,或者两天。
那……
还真有可能打到天涯海角去啊。
张越景大为震惊。
“乖乖,一发炮弹就要那么些火药做发射药,那这火车要装那么多人,还要飞那么远,那得要多少火药多长的炮管子才能飞起来啊?”
“飞?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主席说这个车肯定是可以做出来的,而且速度超快,能够彻底改变咱们打仗的老大难题,会让咱们轻松不知道多少倍。。”
赵玉成笑道:“如此一来,我觉得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未来还是很有希望的。”
张越景情不自禁的跟着点了点头,然后立刻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希望的,差点给你绕进去,你小子这些年在南宋到底是怎么历练的?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天马行空的东西?脚踏实地才是最重要的,可别想这些好高骛远的事情,不然主席饶不了你!”
“这怎么叫好高骛远呢?这是合理假设,主席经常说允许假设,允许如果,凡事都要思考,没有思考,哪来的咱们大明国?而且这个问题难道不是真实存在的?”
赵玉成摊开双手看着张越景,张越景张张嘴巴,感到无言以对。
赵玉成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贪污堕落这种事情确实存在,而且历朝历代都存在。
他一度以为大明国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大家都是苦出身,都是苦过来的,好容易翻身做主,不可能再去走回头路。
但事实并非如此,当初黄河工程爆雷,河南行省当地就有大量官员落马,其中就有一些复兴会员,张越景最初的值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個事实。
事实上这也是相当一部分老复兴会员的疑惑。
他们想不通为什么受苦受难的同志们好不容易翻身做主不再受苦了,却又反过来去做那些他们最讨厌也发誓要消灭掉的事情,那可都是大家发过誓无论如何都要消灭的事情,是加入复兴会的时候发下的誓言。
当初的言之凿凿,转瞬之间就忘掉了,就被上等人的调调腐蚀掉了?
相当一部分坚持理想的老复兴会员经历多次政治动荡之后心中都有疑问,然后就如何防止复兴会员腐朽堕落的事情进行了广泛的探讨。
张越景记得黄河案之后,当时复兴会内部还为此征集了大家的意见,讨论该如何防止会员被上等人腐蚀,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至于结果如何,张越景不知道,但是就之前零星爆出的一些贪腐事件来看,似乎探讨的效果并不太好。
要怎么做才能防止大家腐朽堕落成为上等人呢?
当初苏咏霖提出这个可能性的时候,还有些人觉得苏咏霖是在小题大做——复兴会员怎么会堕落呢?
大家都吃过那么大的苦,受过那么大的罪,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搞死那群上等人,怎么会腐化堕落贪图享受呢?
可事到临头,被打脸的人不止一个两个。
南宋还没干掉,大理、西辽、高丽、草原还没有彻底解决掉,大明国的周边环境也只是改善、还远没有到彻底安稳的地步,就已经有些人忍不住,要暴露本性了。
这以后还得了?
张越景参加河南兵团内部的复兴会组织会议的时候,一些五六年老会员就提出过这样的问题。
赵玉成召开江南西路复兴会组织会议的时候,他也提出过类似的问题,并且发动大家进行思考。
事实上很多地方上的复兴会组织在那场大清洗之后都进行过内部反思、商讨,讨论大家在思想道德上出现滑坡的问题,也提出过很多建议,但是效果……只能说并不明显。
最有效的还是复兴会监察部主任孔茂捷提出的一系列监察震慑手段,他在复兴会总部会议上宣誓,将永远和堕落腐败作斗争,谁敢起不该有的心思,他就敢送此人一口棺材。
但是赵玉成认为这种方法镇得住一时,镇不住一世,赵玉成觉得还是要回到当初大家齐心协力搞斗争推翻金国的时候,从那个纯粹的时刻汲取力量和智慧。
那就是不能让同志们松懈下来。
一旦松懈下来,就必然产生那些封建王朝会出现的现象。
会有人贪腐犯罪,会有人贪图享受从而多纳妻妾,会有人存有私心从而为自己或者家人谋取利益。
这样的情况都会出现,大明最终会变成一个和过去的所有王朝没什么不同的王朝,复兴会的存在也将彻底失去意义。
所以,不能松懈,不能让大家觉得到此为止,接下来就是享受胜利果实了。
不是这样的,真正的胜利果实不是刚刚胜利就一起享受权力,那终究会重新走上当年那些江南西路农民起义者的老路,终究会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或许他们就是一群永远也不应该停下来休息的人,或许他们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之后就没有停下来的可能,他们必须要一刻不停地战斗战斗再战斗,成为永远的战士,一直到死。
什么地方有上等人,就去战斗,一刻不停地战斗,一刻不停的维护大家抛头颅洒热血获得的成果,决不允许这份成果遭到任何玷污。
赵玉成的这种想法刚刚成型没多久,他还没有在公开场合发表过自己的看法,目前,也只有少数几个人听他说过,张越景就是其中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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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 击破京湖战区
说老实话,张越景感觉赵玉成的想法挺雷人的。
毕竟一直战斗这种事情想想也要付出很大很大的财富力量和人力,这种程度的支出是大明国可以承受的吗?
一直战斗下去需要付出的钱粮,付出的人力,那都是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现在光修一个黄河就能让大明国陷入暂时的停滞当中,更何况是其他的大额支出呢?
从经济上来看,张越景非常不看好赵玉成的想法。
但是另一种角度来看,张越景不得不承认赵玉成的想法确实是目前唯一看上去可行的方式。
因为大家聚在一起刚刚开始奋斗的时候,在抵达中都建立明国之前,真的都是一心一意。
所有人都是斗志昂扬,怀着对上等人的彻骨痛恨在占领地发起全面的改革和清算,对当地上等人进行彻底打击,解放民众,并且号召他们跟着苏咏霖一起掀翻压迫,夺回自由。
那一场场公审大会,一场场诉苦大会,一场场令人心潮澎湃的集体会议上,人们挣脱枷锁之后仰天长啸的模样,让张越景记忆犹新。
是什么时候开始出问题的呢?
张越景自己来看的话,出问题的时候应该就是苏咏霖决定暂时和部分较为开明的上等人联起手来稳定局势并且快速覆灭金国的时候。
当时张越景打心眼里就不支持这个办法,但是却又感觉这是当时唯一可行的道路,因为自己人太少,敌人太多,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可是细细想来,第一批同志被腐蚀,不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
苏咏霖自己都提前预料到了。
因为和上等人的纠缠不清,最后导致了黄河案的集中爆发,牵连数个行省的贪腐大案引爆了明国内部的矛盾。
这场贪腐案的大爆发最终促使苏咏霖决定提前和上等人决裂,彻底扫除上等人的威胁,将明国内部的旧官僚旧士绅一扫而空。
从结果上来看,这的确大大净化了明国的吏治,也让复兴会内部出现的问题得到了遏制。
但是就眼下所正在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来看,复兴会内部的肃清可能还没有到可以停止的时候。。
张越景认为这和之前死掉的那批旧官僚士绅对复兴会会员的腐蚀遗毒脱不开关系,他们虽然死了,但是遭到他们腐蚀的某些人偷偷存活下来,并且继续存在于复兴会内部,不太好发现。
苏咏霖可能也发现了之前和上等人共存的策略是不好的,是弊大于利的,所以才决定提前决裂,尽管如此,这遗毒未免太大,以至于苏咏霖还要不断地对复兴会进行内部整顿,每次都要处理掉不少人。
所以在当前复兴会的一些组织中,存在着一种思想。
这种思想认为正是因为建立明国,追求稳定,所以才选择了妥协,而正是因为妥协,才导致了复兴会的部分变质,现在虽然停止了这种行为,可是妥协遗毒不止,复兴会内部的问题依然存在,很不好处理。
为了建立明国,为了这份稳定的基业,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付出了那么多同志的堕落,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必须的?
如果一直战斗下去,一直用战斗代替妥协,是不是可以一直维持大家的高度热情呢?
洪武五年六月,张越景在襄阳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他一边思考,一边等到了枢密院传达来的朝廷对于下一个阶段战事的安排,并且得到了四万援军的指挥权。
洪武五年六月底,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明军重新进入最佳战斗状态,然后开始攻略南宋之京西南路、荆湖北路、荆湖南路、江南西路,击破南宋京湖战区。
参战兵力为河南兵团七万人、神机营五千人、燕云兵团三万人和虎贲禁卫军一万人,加上农民军八万人,总兵力接近二十万。
这是明国自建国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下一次,估计就是灭宋的军事行动了。
张越景做出了十分妥善的安排。
他下令战力最强的河南兵团陷阵军三万人、虎贲禁卫军一万人和神机营五千人合并为机动作战军,以此最强战力前往归州地区,和南宋战力最强的川蜀大军展开对决,并且消灭这支川蜀大军。
接下来,整個京西南路交给河南兵团破敌军三万人和兵团直属骑兵队一万人共计四万人来攻略。
燕云兵团踏白军三万人和农民军第二师徐通所部两万人共五万人负责南下进攻荆湖南路。
农民军第一师和第四师共四万人在赵玉成的率领下负责对荆湖北路发起攻略战争。
留守江南西路的农民军第三师卢成仁所部巩固现有战果,防范南宋朝廷可能发起的垂死挣扎式的作战——当然,这种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当前这种局势下,明军其实已经进入了万兵驱驰的状态之中,南宋中部地区四个路已经没有成建制军队可以威胁明军的进攻,就算据城而守,也几乎不能有坚持三天以上的城池。
这四个路被彻底占据其实也就是时间问题。
而张越景则盯上了目前南宋唯一一支还在机动的野战精锐,他亲自带领机动作战军前往归州地区,接替农民军之前取得的战果,对南宋川蜀军队严阵以待,随时准备与之血战一场,彻底覆灭之。
这支南宋川蜀大军的援军是姚仲率领的,姚仲奉皇帝命令进入四川调兵,希望得到吴璘的配合,吴璘犹豫良久,还是没有违背皇帝的命令,和四川宣抚使一起整顿了三万军队交给姚仲。
这是川蜀地区能拿出来的最后一支机动野战军。
吴璘明确的告诉姚仲,他已经不可能拿出更多的兵力了,当前这种状况,他必须要保证川北防线有足够的兵力防止关中明军南下,他这边担心襄樊不保,吴璘却要防范关中十万明军。
“襄樊固然重要,可川蜀一旦有失,明军就仿佛当年想要消灭东吴的王濬,楼船下益州,大宋国就真的危险了,这种事情我不敢让金国得逞,也不敢让明国得逞,这三万兵力实属极限,还望你一定要将他们尽快带回。”
吴璘所说句句都是恳切之言,说的姚仲也是心有惴惴。
“我自然清楚个中问题,但是不管怎么说,襄樊必须要救,襄樊也有咱们四万兵马,若是不救,不等于自断臂膀吗?”
吴璘长叹。
“国运艰难到了这个地步,也是我没有想到的,昔年状况再怎么艰难,也不至于要川川蜀大军出川作战的地步……”
“明军不仅战力强,人数也很多,明国财政似乎非常充裕,就目前所知,明国军队便有六个兵团之多。”
姚仲掰着手指头苦涩道:“燕云、河北、齐鲁、河西、辽东、河南,六个兵团,一个兵团满编十万人,这便是足足六十万兵马,明国全国又有多少人口?如此多的兵马,怎一个穷兵黩武了得?不仅苦了中原百姓,到头来,终究也是为难了大宋。”
一千一百零一 明国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六个兵团,六十万主力,极为庞大且骇人的武力。
这就是立国不过五年的明帝国所拥有的军事力量。
这份过于强悍的军事力量让吴璘皱眉叹息。
金国在时,也没有如此强大的压迫力和威慑力,且金国好歹还有北边草原和西北的西夏作为牵制,尚且不能以全力应对南宋。
可是明国吞并西夏,降服草原,北方已经基本上安稳,没有可以牵制他們的敌人,现在所有的力量都可以向南宋进行投送。
可他们才建国五年哪来那么强大的战略储备?
江北真的被金国折腾的民不聊生吗?
吴璘十分疑惑。
“都说江北残破,国用不足,江南富庶,鱼米之乡,百姓殷富,说起来,大宋的兵马应该比明国还要多才是,可大宋兵马最多也就四十万,没有更多了,明国以残破之江北,拥兵六十万,难道真的是穷兵黩武吗?”
姚仲摇头。
“不然呢?除了穷兵黩武,还有其他的可能?没有穷兵黩武,以江北之残破,最多能养四十万兵,可明国却有足足六十万。
这不得不让我想起当年季汉国小民弱,到灭亡时以九十四万口众养十万兵,四万官吏,何其可怕?明国比起季汉,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显然,姚仲并不知道诸葛亮是怎样打造并且给季汉留下了一套可以极大限度压制豪强、动员民力的军政体制。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南宋以六千多万的人口数量,却只能拥有四十万军队,即使这样朝臣还每每哭穷,说养兵费用太高,国家财政困难之类的。
武将不懂这些,也不需要懂这些,当然,最好也根本不要想着去懂这些,否则赵宋家法可不是开玩笑的。
面对姚仲的疑惑,吴璘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除此之外倒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对黎民百姓掌控极强,能够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情……你看过《洪武政论》吗?就是苏咏霖所写的那本书,现在已经刊行两卷了。”
“您还看这个?”
姚仲惊讶道:“我听说临安方面已经下令把这本书打为禁书,说苏咏霖妖言惑众,谁敢看就要处死,处置的相当严格。
之前临安有个四品官的儿子看了这本书,还公开宣称苏咏霖说的是对的,结果被砍了脑袋,脑袋还悬在城门上示众,您作为国朝大将,可要小心谨慎啊。”
“我知道,身为国朝大将,我本不该说这些话,但是我总觉得这样做不对。”
吴璘叹息道:“这两卷书我都看了,不得不说的确有妖言惑众的地方,能够看出苏咏霖之残暴不仁,但是其他方面,尤其苏咏霖的施政,是真的有很多地方值得大宋去学习的,比如在税收方面的创举,我建议你有空也看一看。
都说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明国可以覆灭金国,可以成功称霸中原,乃至于多次击败大宋,足以证明明国也是有可取之处的,如果因为他与我们为敌就把他说的一无是处,未免太过于偏颇了。
我认为大宋的很多困境或许都可以从中获取解决的办法,既然苏咏霖成功了,说明大宋也是可以稍微进行一些变通的,你说呢?”
说着,吴璘就把自己得到的两卷《洪武政论》都赠送给了姚仲。
姚仲犹豫片刻,便接过这两卷书,收了起来。
“若是成功解除襄樊之围、击退明军,我自然会看,若是无法解除襄樊之围,反而损兵折将,大宋估计也没有未来了,这书也就没有看的必要了,吾辈大将,难道还有颜面投降明国吗?”
吴璘愣了愣,随后便是满脸苦笑。
“言之有理,大宋不存,作为国朝大将,岂有苟且求生的道理呢?若是此战不胜,川蜀必然不保,但是在此之前,我必然死战到底,绝不苟且求生,坏我吴氏满门忠烈之名。”
“如此,便这样吧。”
姚仲怀着些许悲壮的情绪点兵点将,然后便在四川宣抚使的粮草支援下率军前往奉节地区。
他在回到川蜀的时候,就已经面临着京湖战区宋军大溃败的局面,以至于当时的江南西路农民军都占领了夷陵的状况,他依靠熟悉山路的优势绕开了农民军的优势,顺利返回川蜀调兵,然后准备杀个回马枪。
当他率军杀回来的时候,得知归州也被农民军占领,农民军以秭归作为驻军点四处布防,显然是在防着川蜀军队顺着长江水道前往江汉一带威胁明军和农民军的大后方。
姚仲对此倒也不觉得多么奇怪,那么些时候过去,归州被占领了也不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只是在进入江汉平原之前还要打一场仗,这让姚仲觉得焦急不安。
他不知道襄樊地区的自己的旧部们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王彦是不是足够给力,他很担心自己的部下们,希望他们可以支撑到自己率军回援。
明军固然强大,但是农民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在姚仲的眼里,就算他们打败了京湖战区的两支宋军,姚仲依然看不起他们。
因为姚仲同样看不起九江大军和鄂州大军,那是两支彻头彻尾的新军,战斗力甚至还不如田师中麾下的鄂州大军,那支军队好歹还有些老兵,新军则是清一色新手,完全不敢说有什么像样的战斗力。
打败他们有什么了不起?
怀着对川蜀精锐的绝对自信,姚仲统兵出奉节,水陆并进,向归州前进,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占了巴东县。
巴东县驻守的军队一看到他来了就撤退了,根本没有抵抗,姚仲很高兴,立刻进驻巴东县。
虽然巴东县居民已经被全部带走,只留下一座空城,但是姚仲也没有当回事,只觉得胜利就在眼前,敌军正在狼狈溃逃。
不过当先锋哨骑告诉他在前方的秭归县一带看到了打着明军战旗的步军和水军,规模还挺大的。
“明军战旗?虽然说之前就有传闻说江南西路贼军和明国有勾结,但是明目张胆打出明军战旗……不会吧?”
姚仲心里一惊,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
襄樊已经丢了,他来晚了,大宋已经要完了。
但是此时才六月,距离襄樊开战甚至还不到三个月,以襄樊二城的坚固,根本不可能三個月不到就陷落。
他赶回川蜀整顿军队照理来说是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的,他紧赶慢赶昼夜兼程,把军队都给折腾的疲劳了,这才把时间控制住了,他率军来援其实已经算是非常快的了。
明军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襄樊拿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姚仲不愿意相信这个离谱的答案,那么接下来的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
要么是农民军得知他大军压境,打出明军战旗迷惑他,要么是明军在进攻襄樊的档口抽调一支人马南下协同农民军作战,力图挡住川蜀军队出川搅局。
好险恶的用心!
姚仲冷笑,便下令军队缓缓向前。
通过哨探的报告,他得知那支疑似明军的军队有着较为严密的防御,步军扼守陆上要冲,水军扼守水路通道,摆出一副此路不通的架势,上去挺唬人的。
“虚张声势罢了,我军是水流而下,彼等逆流而上,兵法云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彼等固然扼守要冲,但是只要我军水军冲破了彼等水军,便能在彼等后方登陆,直接击破彼等陆上防御,彼等还能怎么办?”
姚仲知道此时此刻他的优势所在。
以上游冲击下游,以高位冲击下位。
优势在我!
于是姚仲决定主动进攻,以水军冲破明军水上防御,然后直接在他们大后方登陆,将这支明军或者是农民军的部队一口气全部吃掉!
一千一百零二 姚仲的终末
姚仲在军事情报的获取上是比较滞后的。
在这一点上,宋军和明军始终有着相当明显的差距,明军把情报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宋军对情报固然重视,但是收集情报的水平实在是被明军吊起来打。
要说也算是姚仲运气不好。
李显忠玩命派出来想要告知姚仲关于明军战斗情报的一队骑兵在荆门一带遭到了农民军的追击与合围。
尽管他们拼命作战,却还是没有逃过去,被农民军围歼,全部战死,没能进入川蜀,将明军的作战消息和李显忠战败的消息告诉姚仲。
所以姚仲不仅不知道襄樊之战已经打完、李显忠援军和襄樊宋军全军覆没,也不知道明军装备有最新式的火器,更不知道他面前这支农民军其实是货真价实的明军,还是特别精锐的那种。
所有消息可以传递的渠道都已经被农民军封锁了,川蜀宋军很难在近期内得到有效的情报,除非他们自己过来看一看,那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所以说,这一切注定是一场悲剧。
张越景正想着有空欣赏一下川蜀之地长江两岸的风景名胜,感受一下【朝辞白帝彩云间】和【两岸猿声啼不住】的洒脱,顺便好好思考一下赵玉成所说的事情,结果得知宋军来了。
他还有些意外。
“那么快?照理来说怎么也要到八月吧?最快也该是七月,姚仲未免有点太快了,南宋也有那么高效的运转效率吗?”
“快便快,早一点打完也好,省的拖延到后面还要浪费一些钱粮。”
陷阵军书记官苏佳年笑着说道:“就是不知道姚仲是否已经得知襄樊之战的事情。”
“大概是不知道的,要是知道,估计也就不会来了。。”
陷阵军副将裴乐笑道:“司令,这仗我来指挥吧?”
“行啊,看你指挥的如何。”
张越景点了点头:“姚仲此人据称是南宋大将,但想来也是和王彦是一路人,就不要留了,能杀掉就杀掉,未来的江南大地上,不再需要这些上等人了。”
裴乐和苏佳年立刻明白了张越景的意思。
“明白了。”
两人立刻前往准备这一次的作战,等待着姚仲大军的到来。
姚仲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一场残酷的战斗,连哨探告诉他看到了明军装备有一些黑黑的铁管子一样的新式武器这种事情也没有在意,不觉得那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在这样的情况下,姚仲和明军开始交战了。
然而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不对等的,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姚仲的失败。
明军通过大量火炮架设和轰击,把水面上原本占据数量和战斗力优势的宋军船只打的晕头转向损失惨重,宋军战船大量被明军火炮击沉。
大量擅长水战的宋军水兵因为船只破碎倾覆而落水死亡,他们几乎不能接近明军水营,无法展开他们擅长的跳帮作战就近乎全军覆没。
宋军也试图使用火器对抗明军,但是面对明军手上这超越时代的火器,他们实在是无力抗衡,火球也好,火蒺藜也好,震天雷也好,都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面对这样的局面,姚仲除了惊恐还是惊恐。
他不曾想到明军居然装备了如此骇人的武器,也不知道这骇人的武器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他却十分清楚这仗不能这样打下去。
他失了先机,现在水军战败,步军想要在这种地方独立取胜难于登天,必须要快速脱离战场重整旗鼓,稳住阵脚,在徐图吼举。
于是姚仲便下令军队后撤,试图回到巴东地区保全自身主力,然后再想办法。
裴乐指挥明军对摇中的阻击战获得了胜利,姚仲败退。
但是这还不算是终结。
裴乐在开战之前就下令陷阵军第二师师帅徐昂亲自带兵翻山越岭,带领一部精锐走山路、小路,以相当快的行军速度抄了姚仲的退路。
徐昂非常及时的将姚仲大军堵在了返回巴东县的半路上,使之动弹不得,陷入困境。
姚仲数次派兵冲击,徐昂都坚守住了自己的险要之处,以至于宋军无法后撤。
随后明军主力逆流而上,用火炮轰击姚仲所部暂居营地,打乱他们之后大军前后夹击,一鼓作气将宋军击败,宋军大量士兵被逼无奈,甚至试图跳水求生。
但是在这种地方跳水求生,成功率实在是不高,很多人被水流卷走,生死不明。
乱象之中,为了活命,他们甚至不惜自相残杀,试图通过自相残杀获取生路,但是因为道路过于狭窄,宋军的意图全部失败了。
虽然属于精锐,可川蜀大军说到底也是封建军队,指望他们坚持到底是不可能的,死的人一旦多起来,不管他们有组织的时候是多么强大,现在都是溃兵了。
而溃兵是没有战斗力的。
姚仲深谙此道,但是姚仲更清楚这是无法失败的一场战斗,他拼死战斗,率领亲兵卫队多次冲击明军,始终不能开辟出一条有效路径。
面对如此局面,姚仲终于绝望了。
有部下亲兵表示愿意豁出性命保护姚仲成功撤退,但是姚仲悲痛的拒绝了。
“我轻率出击,没有探明明军真实状况,遂使大军落到这步田地,这是我的错误,是我犯下的罪过,大宋因为我而面临如此危局,我又有什么脸面苟且求生呢?”
于是姚仲干脆放弃活命,率领亲兵卫队决死冲击明军中军,试图和率领中军追击而来的张越景与裴乐来个极限一换一。
结果正面撞上了明军中军的火枪手。
火枪手们在军官的命令下不动如山。
“举枪!放!”
训练有素的明军火枪手举起火绳枪,对着冲击而来的姚仲亲兵就扣动了扳机。
一连串的火药炸裂声响起,一团一团的白烟腾空而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颗一颗的铅弹打入姚仲和他的亲兵们的身体。
这些亲兵十分悍勇,是姚仲花大价钱培养起来的,每天都能吃肉,每天都需要打熬力气,身强体壮,精力十足。
每到关键时刻,姚仲就会让他们冲阵,冲阵之时他们非常勇猛,多次在战斗中立下功劳,姚仲觉得凭借他們的力量,就算不能最终战胜,极限一换一也还是可以的。
但是面对火枪,这些宋兵身体上的优势被大大缩减了。
这些宋兵还没有冲到近前,就在火枪的射击下全军覆没。
有的被打穿胸膛,有的被打断胳膊、大腿,有的被打穿脖子,有的被打碎了脑袋瓜子。
姚仲跟着一起冲,结果身中六弹,最要命的一颗铅弹弹丸打穿了他的头盔,打碎了他的脑壳,把他当场打死。
镇守川北成名已久的宋将姚仲就在这长江之畔战死了。
姚仲死后,这支三万人的宋军面临着绝路。
前有坚固的防守,后有凶残的追兵,他们进退失据,最后毫无疑问的大规模投降了。
战后稍微统计了一下,除了战死的和淹死的,约有两万三千人选择投降,宋军主力停止了抵抗,成为明军俘虏。
此后,因为没有进攻川蜀的计划,所以明军没有进一步进攻川蜀之地,而是回军秭归,在秭归布防之后,由张越景亲自押解这些宋军俘虏返回襄樊之地。
这一日是洪武五年的七月初九。
宋军最后一支战略机动部队被明军全歼,南宋自此在三个战线上全面失去了主动发起战略进攻的能力,全国兵力损失过半,连防守的力量都不不剩下多少了。
一千一百零三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玩什么聊斋?
整个七月份,明军在京西南路、荆湖北路、荆湖南路和江南西路四地的进攻皆十分顺利,没有任何成建制宋军抵抗。
明军所到之地,南宋官员、富户、豪强除了极少数手捧《洪武政论》选择投降,极少数选择武装抵抗之外,绝大部分都选择逃跑。
他们拖家带口,带着所有能带上的细软,一起往东部逃跑,往临安方向逃跑,试图逃往临安,获得皇家庇佑。
《洪武政论》传遍南宋的当口,南宋社会上层的识字人口基本上都读过了这本书,对于苏咏霖针对南宋的政策非常了解,也知道苏咏霖的革命理论和清算政策。
所以在明军南下的此时此刻,他们普遍猜测自己不可能在明国治下活下来。
他们都是地主豪强,家里都是几千上万亩的土地,还有好几百户上千户的佃户,在身份属性上明确属于明国政策中必须要打击的【上等人】。
其实如果单单是上等人,也并不一定非要逃跑,因为在明国的土地政策中,上等人也要分等级。
会被抄家灭门的属于极恶上等人,就是那种欺男霸女不当人的人间残渣们。
而那些还有一点点良心的,只要别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老老实实交出土地,交出佃户,然后乖乖的做农民,靠着劳动生活下去,做依法纳税好公民,明政府也不会物理消灭了他们。
但是问题就在于处在南宋这个高度对内压迫的剥削体制之下,有良心的人就和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一样稀少且罕见。
普遍意义上来说,佃户的实际处境无限接近于奴隶,连带英维多利亚时代的底层工人都不如。
打不敢还手骂不敢还口,别说个人剩余价值了,整个家庭的剩余生命都能给你一起剥削干净,连丈夫带妻子加上孩子们一起给地主豪强当牛做马,运气差点几代人都是佃户,资本家听了都要流泪。
在不做人这件事情上,带英最有手段的老牌资本家见了他们都得高呼内行,巴不得立刻前来留学,学习剥削压迫的先进经验。。
因为深知自己的不做人必然遭到明国清算,所以他们纷纷逃跑。
这就和历朝历代变革之时城头变换大王旗式的权力变革完全不同了。
铁打的老爷们绝大部分都被明政府和苏咏霖的清算政策吓破了胆,更是听闻明国在江北的全面清算政策,自忖没那个能耐活下来,便吓得赶快润临安。
还有极少数铁头娃,他们觉得自己大概很勇,很有战斗力,所以拖着佃户们搞起了武装反抗,结果在明军猛攻之下破家灭门,啥都没留下,满门都遭了秧。
除此之外,还有极少数不走寻常路之人,捧着在南宋被当做禁书的《洪武政论》,声称他们非常仰慕苏咏霖的政策,自己也觉得自己不该享受那么多的财富,愿意交出财富,听凭明政府处置,只求能活在明国治下。
这样的人家极少,非常少,一個县都不见得能有一家人,但是确实是有,以至于这些消息汇总到张越景那边的时候,他都觉得惊讶,觉得在压迫体制如此炉火纯青的南宋内部居然还能有这种人的存在。
当真奇怪。
此般皆不论,随着宋军的兵败如山倒和明军的迅猛进军,四路之地距离完全被攻略也就是时间问题,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问题了。
而此时此刻,临安的南宋小朝廷当真是如坐在火山口上看着火山爆发一样,不说稳如泰山吧,至少也是惊骇欲绝。
四月份得知明军南下包围襄樊二城之后,南宋朝廷本来就已经非常惊慌失措了,赵昚都给气的成了卧床皇帝,全靠陈康伯为首的六人小组主持日常政务和军务,拉起了一支八万人的支援部队赶往支援襄樊。
原本陈康伯觉得虽然宋军战斗力不如明军,但是至少是八万人,还有川蜀的三万援军,加上襄樊二城本身就有的四万守军,以襄樊的坚固,必然可以让李显忠完成这次救援任务。
不说打什么大胜仗吧,至少也能把明军击退,让局势恢复到明军南下之前。
然后趁着明军休整的时间,再腾出手来收拾农民军,解除内忧,如此差不多就能稳住局面,不负赵昚的信任了。
但是局面并没有如同他所预料的那般发展。
五月份,距离李显忠出兵作战仅仅过去一个多月,他就得知了李显忠战败的消息。
李显忠在和明军的交锋之中,在枣阳大败亏输,李显忠自己战死,八万大军全军覆没,没几个逃出了战场。
唯一一队骑兵逃出了战场的,还是李显忠特意嘱咐的,他们纵马狂奔,跑死了战马,又差点跑断了双腿,才终于躲过明军追击逃回了临安,然后带来了全军覆没的消息和李显忠的最后进言。
明军装备了新式火器,有大铁罐子式样的,形体粗长,能发射巨大弹丸,发射时声若雷鸣,弹丸轰击威力如天崩地裂,军阵不能抵抗,一旦被弹丸击中,一次就能摧毁一个军阵。
明军还有拿在手上的小铁罐子,形体瘦长,捧在手上就和寻常单兵武器一样,同样能发射小型弹丸,威力不小,能打死人,能打碎掉人的肢体,还能打穿甲胄、盾牌,宋军严密军阵一个照面就被掀翻,不能与之抗衡。
逃出来的李显忠亲兵涕泗横流,对接见他们的陈康伯把李显忠的遗言说完,然后集体自杀以报李显忠的恩德。
陈康伯得知此事以后大脑一片空白,整个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随后李显忠全军覆没的消息传遍朝廷,朝野上下文武百官有相当一部分直接破防,如疯了一般冲入枢密院,要找陈康伯询问具体的情报,询问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陈康伯大脑一片空白,形容呆滞,不能理事,勉强维持理智的枢密副使虞允文向群臣确认了此事的真实性,但是又表示他们会立刻拿出方略继续援助襄樊。
“襄樊还没有丢!襄樊还在我军手上!明军必不能越过襄樊直接进攻江南,诸位不要惊慌!此时正是诸君齐心协力共克时坚之时!诸君务必冷静!务必……”
虞允文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是被物理打断的。
不知道是谁甩了虞允文一个大嘴巴子,怒喷枢密院无能,然后对虞允文施以拳脚,把虞允文打翻在地滚到一边爬不起来。
接着他们集体闯入枢密院,在枢密院打砸一通,还把试图劝阻的枢密副使胡铨打了一顿。
最后他们找到了形容呆滞的陈康伯,拎着陈康伯的衣领子要求陈康伯给个说法,不然就拉着他去见皇帝,让皇帝杀了他。
大家都不是傻子。
这场军事行动的失败彻底击穿了南宋群臣的心理安全底线。
李显忠支援襄樊的八万军队全军覆没,这对于南宋来说意味着什么,大家其实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都清楚。
虞允文在这里说套话说官话是给谁听呢?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玩什么聊斋?
陈康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自己脑袋也是嗡嗡的,不知道这个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不知道李显忠怎么就败的那么惨,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群臣的威逼。
他的无所作为激怒了群臣,群臣立刻拎着陈康伯进入皇宫,无视了前来劝阻的叶义问、王大宝、陈俊卿等人,成群结队进入皇宫,拜见刚刚恢复身体还没来得及上朝处理政务的赵昚。
一千一百零四 他稳住了!
群臣汹涌进宫的时候,赵昚正在吃午饭。
他的身体恢复的还可以,在太医的调理下逐渐恢复元气,也逐渐恢复了食欲,一扫之前食不甘味的状态,重新恢复了好胃口。
最开始病过去的时候一天到晚就是清粥小菜,啥也吃不下,等身体略微恢复之后,食欲大增,开始山珍海味无所不吃,吃的还很多。
群臣闯进宫里的时候,赵昚正在吃乌鸡和鸡米饭补身体。
这是宫里面的厨子精心烹制的,把调味过的米饭塞进腌制过的乌鸡肚子里,和乌鸡一起焖煮,等鸡肉熟了,米饭也就能吃了,且满是乌鸡鲜美的味道,吸足了鸡肉的精华,营养丰富,非常合赵昚的胃口。
赵昚越来越有向老饕发展的趋势。
连着把一整只乌鸡和全部的鸡米饭吃光、连汤都被喝光之后,食欲爆棚的赵昚觉得肚子吃得饱饱的,连带着心情也不错。
结果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他立刻派人去看,然后便得知群臣押送着陈康伯齐刷刷跪在他的寝宫外头大哭失声。
赵昚大惊失色,连忙询问缘由,一问之下才得知枢密院主持的襄樊解围之战已经战败,李显忠战死,八万大军全军覆没,明军继续攻击襄樊,襄樊岌岌可危。
南宋至此失去了几乎全部的战略机动部队,失去了主动出击的能力,即将进入被动挨打环节,而这个环节显然比当年赵构南下的时候面临的情况好不了多少。
嗯,差不多可以算是持平的,甚至更加危险一些。
因为当时南宋小朝廷虽然也是朝不保夕,但襄樊之地还是保住了的,而且还有岳飞这种能够发动反击的军事家能够钳制金军。
而这一次,襄樊之地还能保多久,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更关键的是,南宋已经拿不出什么兵力可以去再次前往支援襄樊了。。
襄樊一旦丢失,明军顺流而下,就能直接威胁江南,临安可以说就在明军兵锋范围之内。
上一次六万明军大杀四方直接从江北杀到临安把临安团团包围逼得他签订城下之盟的事情还记忆犹新,当时的遭遇就在赵昚的脑海里不断地循环播放。
而现在,这样的事情又要重新上演吗?
当然赵昚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他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在地,全靠身边宦官眼疾手快扶住了赵昚,没让他摔倒。
赵昚一阵晕眩,一阵怒气上涌,差点又要气晕过去,不过或许是之前服下的太医开的凝神静气的方子起了效果,赵昚神奇的没有在这个时候情绪过激然后气急攻心再次倒下。
他居然稳住了!
天哪,不敢相信,这真是个奇迹!
不过想来赵昚内心应该是更加希望可以稳不住的,这样的话他就不用面对如婴儿一般啼哭吵闹而又拿不出任何解决问题方式的群臣了。
群臣哭哭啼啼,请求皇帝严惩枢密院众臣,严惩在皇帝休息的时候主事的六人小组,把这些误国误民的混蛋全都拉出去狠狠的收拾一顿,还非要收拾不可,不收拾就不能平民愤。
可是问题在于把他们处置了,就能解决问题吗?
这群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赶快商议该怎么解决危局吗?
不过说到底,该处置也的确是要处置。
自己不能处理政务的时候,是怀着极大的信任和期待把国家政务委托给以陈康伯为首的六人小组的,可是陈康伯辜负了他的信任,把事情办砸了。
看着被群臣推到跟前失魂落魄的陈康伯,赵昚不能控制自己的怒火。
“朕对你是那么的信任,把军政大权交给你,任命你为平章军国事,给了你如此巨大的权力和信任,结果你是怎么回报朕的?陈康伯,朕一时不察,大宋江山几乎亡在你的手上!!!”
赵昚怒吼一阵,下达命令。
陈康伯革除一切职位、勋位、爵位,消除所有待遇,下狱论死,抄家,家人全部准备发配。
权倾朝野一個多月的陈康伯就此走向了自己的终结。
这还不算,群臣继续参奏枢密副使虞允文、胡铨,认为他们也是坏事的,虽然没有陈康伯那么大的责任,但是也必须严惩。
这也不够,群臣又参奏,六人小组中其余三人,叶义问、沈该、周麟之,南宋最高决策六人小组一个都不会被放过,全都要清算,不清算就不能挽回大宋的危机局面。
这是群臣的态度。
面容惊慌的叶义问、沈该和周麟之三人跪在赵昚面前,一动也不敢动。
这局面明显是失控的。
面对群臣的来势汹汹,赵昚当然知道自己要惩处误国误民之辈,但是越来越大的惊恐之感还是促使着他询问群臣。
“处理掉了他们,固然可以明正典刑,但是国家危局该怎么办?襄樊怎么办?明军怎么办?”
赵昚一个三连问问住了群臣,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官僚站了起来,向赵昚进言。
“国家面临危险困顿的局面,是因为有奸人在陛下身边作祟,陛下只要可以惩处奸人,任用贤良,自然可以挽回局面,奸贼一日不除,则国家一日不得安稳,危局一日不能挽回。”
看着这老家伙言之凿凿的进言,赵昚心中莫名的悲愤。
“既然你说朕该这样做,那么朕任命你做枢密使,三月之内解决襄樊问题,你可能做到?”
老家伙愣住了,愣了好久都不知道该咋呢么说。
权力谁都想要,但是能不能做成事情,那就不好说了。
这要是寻常时节,老家伙能高兴死了去,但是此时此刻那是真的大敌当前,搞不好是真的要死人的,素来擅长明哲保身的老官僚们就没有谁是脑袋不清楚的。
于是他终究还是推辞了。
“老臣年迈,不擅长军事,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敢误国,还请陛下恕罪。”
赵昚更加悲愤。
“那么谁能告诉朕,这件事情究竟该怎么解决?襄樊如何才能救?”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群臣哑口无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做这个出头鸟来和皇帝搞【问对】。
敌人真的就那边,提出建议了万一被实施了却又战败了,那就要死了。
这个时候,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他们哑口无言,集体装王八,气的赵昚差点没厥过去。
无可奈何之下,赵昚只能斥退群臣,强令群臣滚出他的宫殿,然后派人去把被打伤的虞允文和胡铨召来,又留下兵部侍郎陈俊卿、工部侍郎王十朋和礼部尚书王大宝。
经过这次风波,六人小组算是废了,陈康伯也被废了,不过赵昚到底没有听从那些清流言官的混账话语,没有把其他人给废掉。
把陈康伯拿下就算是给了一个初步的交代,之后要怎么做,是需要有经验有能力的人来共同参详的。
要是把剩下五人也给干掉,谁来和他商议军国大事呢?
一千一百零五 此非儒臣待遇
过了一会儿,该来的人都来齐了,该走的人也都走了。
整个最高决策团队就在赵昚身边待着,人人面色不佳,眉头紧皱,面上带有无奈、惶恐之色。
赵昚坐在椅子上,用手按着太阳穴,想要缓解一下头痛,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缓解。
他看上去是冷静下来了,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都说说吧,事情该怎么办?襄樊怎么救?八万大军没了,现在朝廷已经拿不出什么大军了,明军大规模南下,襄樊危险,京湖危险,大宋危险,值此时,该当何如?”
他略显沙哑的嗓音和焦躁的话语似乎表示着他并不怎么安稳的情绪。
但是最高决策团队里比他更加惊慌失措的大有人在,比他冷静的却没有几个。
但是幸好,虞允文还算是冷静。
被狠狠揍了一顿、现在还在流鼻血的虞允文立刻进言。
“陛下,李显忠虽然战败,但是襄樊二城还在我军手中,则明军不能舍弃襄樊二城而大规模南下,襄樊二城还是大宋的屏障。
至于援军,还有川蜀援军三万,他们若能抵达战场,加上襄樊守军,一样有七万兵力,且多为川蜀精锐,战斗力很强,目前的局面并没有那么糟糕。”
赵昚被他这样一说,稍微宽心,又看着虞允文流鼻血的凄惨样子,叹了口气,让太医前来为虞允文处置一番。
“话虽如此,李显忠全军覆没,江南三镇和临安禁军兵力失去一半,好不容易拉起来的军队损失惨重,只是一战,只是一战而已!大宋的军队难道就真的那么弱不禁风吗?
我花费百万贯钱拉起来的军队,耗费大量物资投入,给他们吃穿用度,给他们军饷,给他们兵器,让他们训练,我还亲自阅兵,结果只是一战,一战而已!”
赵昚痛心疾首,满脸挫败。
“陛下,比起这个,臣以为最重要的问题是明军的新式火器。。”
坐在一旁的胡铨揉着自己被打肿的脸,急忙说道:“李显忠送回来的最后的消息称明军有两种新式火器,他之所以战败就是不能对抗这两种新式火器。
一种火器可以以此击发破灭一个军阵,一种火器则可以打穿盾牌、盔甲,李显忠不能与之对抗,遂大败亏输,他不能对抗的,现在的朝廷里,怕也是没有人可以对抗。
若是大宋不能知道对抗这种火器的办法,就算有再多的兵力恐怕也不能和明军对抗,毕竟,我们不能指望每一天都是下雨天。”
“火器!又是火器!又是该死的火器!明军火器怎么就那么强?怎么就没有办法对抗?我大宋没有火器吗?大宋没有可以使用的火器吗?为什么不能对抗明军?!”
赵昚气急,把手中茶碗摔碎在地上。
这个问题,群臣无法回答。
好像明军和金国干仗的时候,就很擅长使用火器,金军就在明军擅长的火器方面吃了很多亏。
明国取代金国之后,和宋军开战,宋军也多次在火器上吃亏,被明军火器炸的灰头土脸。
南宋朝廷素来重视火器的研究与发展,所以对于明军有如此强大火器的事情非常重视,不断尝试改进南宋自身的火器,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但是终究不能和明军抗衡。
当时明军的火器大火箭和雷神炮就给了宋军很大的震撼,在攻城战和水战方面,明军利用他们擅长的火器给了宋军极大的威胁。
大火箭和雷神炮的火器式样南宋能搞出来,从外表看一模一样,内里也差不多,但是不知为何,威力就是差了很多。
见过明军火器威力的军官士兵们形容说明军火器爆炸的时候声音很大,威力很大,起爆的火团很大,掀起的气浪也更大,而南宋火器与之相比,就是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
当然这就有点夸张了,可意思就是那么個意思。
之后也有工匠提出可能问题出在明军的火药上,或许明军有更加好用的火药,所以威力才那么大,但是他们很难搞到明军的火药配方。
偶尔几次在水里面捞出了明军没有成功爆炸的火器,打开来一看,火药已然湿透,就算晒干之后再看,也没有了之前的效果,所以他们很难逆向追踪从而仿制。
他们派到明国的探子从来就接触不到任何与明军火器有关的事情,明军对火器的保密非常严密,社会上几乎不能打听到任何火器的讯息。
这就让南宋的探子们非常奇怪。
南宋的火器火药制作配方都特娘的能在临安卖出价钱,到了明国居然没有任何消息?
于是南宋朝廷对次相当无奈,只觉得明军火器也没有强上太多,不能主导战争的走势,战争还是要靠肉体搏杀,所以也不是太在意。
但是他们没想到这一次时代变了。
这一次明军的新式火器居然可以一次击发摧毁一个军阵?
那是何等可怕的火器?
这还能怎么对抗明军的进攻?
就算是最高决策圈子的真正有能力的高官们面对这个问题也是一筹莫展。
最能打的李显忠面对明国军队的火器尚且兵败如山倒,他们就算再有能力,也不是专业打仗的,不敢说自己用兵一定强过李显忠。
甚至于当前的南宋,真的已经拿不出比李显忠更强更有名气的将军出战了——川蜀吴璘还要盯着川北防线,不可轻动。
除非南宋朝廷决定不要川蜀了,那大概就可以下令让吴璘离开川蜀主持襄樊战事了。
可是吴璘就有办法面对明国的火器吗?
赵昚仰天叹息,哀叹着自己的命运。
兵部侍郎陈俊卿眼看皇帝赵昚的无奈,顿时怒从心中起,他立刻站出来请缨。
“臣虽然愚钝,也粗略读过几本兵书,对于军事略有些研究,不敢说胜过李显忠,但是据城死守还是会的,最差的情况下,襄樊不保,明军顺流而下直抵江南。
臣请带兵布防庐州、安庆府,以防明军趁势进攻,若能阻挡,则为陛下洪福所赐,若不能阻挡,臣能力不足,有害于国家大事,必将一死以报陛下恩德!”
陈俊卿是曾经张浚的门人,不敢说能力如何,但是至少气节上还是和张浚有的一拼的,这一点赵昚也是清楚,所以对陈俊卿多少还是有些信任的。
现在这种情况下,陈俊卿主动请求带兵出战,去最危险的地方直面明军进攻,倒是让赵昚拔凉拔凉的内心多了一丝慰藉。
但是,陈俊卿的行为到底是救国行为还是送死行为呢?
这个的确有待商榷,还不好说。
因为谁都可以确定,陈俊卿不是明军的对手,明军真要入侵淮南西路彻底夺走江北之地,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功夫,陈俊卿拦不住,朝廷也没有更多的兵力可以拨给陈俊卿了。
江南三镇兵力已然匮乏,临安朝廷只剩下四万卫戍军队,战斗力也属于薛定谔的状态,不知道有还是没有。
赵昚甚至感觉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可靠的将领了,甚至于待在赵构身边保护赵构的杨存中都比他手中的将领要强一些。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继续派兵出去无异于是找死,这个建议最终没有被通过。
赵昚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在叶义问的建议下再次任命周麟之代理枢密使的职位,虞允文和胡铨继续担任枢密副使,其他一切照旧,没有做什么变动。
群臣有不小的抗议之声,但是赵昚上朝骂了一通,然后表示要任命几个老家伙带兵出去抵抗明军,吓得这些老家伙半死,连连说着【此非儒臣待遇】,然后赶快称病,闭门不出。
这种行为看的赵昚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又是心寒。
什么是儒臣待遇?
何为儒臣待遇?
我怎么没听说过也不懂啊?
再有人敢逼逼,我直接把你们绑起来丢到前线去作战,看你们还能不能用嘴炮退敌!
赵昚做出这样的表态之后,满朝言官都熄火了,生怕被皇帝派到战场上送死,然后赵昚便确定了一件事情。
关键时刻,愿意为他而死的人很少,想要苟活的人很多,哪怕他们都知道明国政策,知道苏咏霖的残暴,但是大敌当前之际,他们依然不敢奋力一搏拼死一战。
他们根本没有那个勇气,宁愿苟活,也不要死。
他的大宋王朝,或许就会因为这样的人太多而最终走向覆亡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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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零六 老爷们可不当韭菜
面对目前的严峻问题,新的决策班子不断地商议着可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们首先就决定紧急动员临安兵马和周边壮丁,让壮丁参军组成临时军队应付困局,加固城墙,拓宽护城河,积蓄粮秣等等。
他们必须要随时准备着明军可能到来的南侵临安——第一次明宋战争的经验不得不注意起来。
万一明军想要覆灭南宋,直接杀过来要南宋的命,他们至少要在临安进行抵抗,并且保证不犯当年开封城内的愚蠢错误。
动员军队是大事,组建军队更是花大价钱的事情,但是相比于之前群臣自掏腰包给皇帝组建军队的事情,这一次面临着国库同样的空虚,愿意拿钱出来的人却少了很多。
很多上一次掏了很多钱的官员这一次一毛不拔,或许只是象征性的捐个几十贯钱意思意思。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觉得大宋不行了?
觉得大宋不能长久了所以你们要开始为自己谋划了是不是?
还是说你们觉得我这个皇帝做不长久了,所以根本不打算听我的命令了?!
赵昚狂怒,愤怒之下甚至差点就下命令要拷打群臣,从他们家里掏钱出来,当然最终这个命令被陈俊卿拦下来了。
“陛下,国家危难之际,同舟共济才是长久之道,陛下万万不能做此等事情,引得群臣震恐啊!陛下三思啊!”
赵昚信任这个愿意为自己而死的陈俊卿,但是心中怒火却不能遏制。
他自己拿钱出来了。
皇太后吴氏拿钱出来了。
皇亲国戚们都拿钱出来了。
皇族上层都作出了表率,你們这些科举文官们和武将们平时捞钱捞的快活,现在还能不拿钱出来?
那我可就真的很生气了。
赵昚的意思很明显,文武百官们对于皇帝的行为感到心里拔凉拔凉的,但是一开始还是想稍微抵抗一下。
结果赵昚任用杨万里趁机搞倒了一个贪官,将他抄家灭门,从他家里抄出了三十多万贯的家产,用以充军之用。
在他的强力带动之下,还有明晃晃的威胁之下,群臣心不甘情不愿的拿出钱来。
最后统计一下,这一波吐出来的钱差不多足够临安守军半年军需赏赐之用了。
尽管如此,这一次拿出来的钱也少于上一次了。
一次投资失败之后,还会有多少人投资下一次呢?
赌徒不会有太多,胆小的人永远是大多数。
除非行情看好,大环境向好,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买跌,而眼下大宋这只股票显然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垃圾股,跌个不停,并且看不到逆势上扬的可能,最老道的炒股老手都不敢碰这支股票。
这个时候拿钱买进想着抄底,的确有着反过来被抄家的可能性。
这不是妥妥的当韭菜吗?
大宋朝的官僚老爷们从来都是当镰刀割韭菜的,把百姓们一茬一茬的割,吃的满嘴流油。
但是从来没有官老爷们也要当韭菜的。
他们之前已经当过一次韭菜,强势购买大宋这支股票,一度把大宋股价强势推升,推到了一个历史高位,结果却发现这只是虚假繁荣。
一场战争过后,他们才发现谁是真的牛,谁只是看上去牛,他们的投资输的一塌糊涂,赔的血本无归,哭都没地方哭。
上当受骗就一次,现在还要继续当韭菜,继续血亏?
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赵昚看着收上来的捐款的数额,眉头紧皱,心中无比愤怒,但是他却不能生气,不能发怒,不能谴责。
因为他们真的已经给了不少,虽然没有之前多,但是这些钱用来保护临安,难度还是不大的。
他也怕继续强行要钱下去,这些人真的要大规模出逃临安了,那到时候大宋王朝的统治还能不能继续,他这个皇帝还有没有人认,就真的不好说了。
而且还有一个很关键的点。
太上皇赵构现在还在温州。
这帮家伙万一脚底抹油逃到温州去拜见赵构,一顿诉苦之后,搞不好赵构都能在温州另立朝廷,直接把他给架空了,分分钟复辟。
如果赵构还在宫里面,他不怕,可要命的是,赵构就在温州。
他娘的,赵构不会提前想到了会有这一天,所以才宁死不肯回临安的吧?
赵昚的心里忍不住对赵构进行了一些有理有据的恶意揣测。
一千一百零七 赵昚难得做了一次霸道君主
怀着强烈的愤怒和不满以及担忧,赵昚首先批准了枢密院的募兵要求。
然后还额外拨出一笔钱交给军械部门。
他要求军械部门研究一次击发就能消灭一个军阵的铁管子一样的火器,还有小一号可以拿在手里发射并且打穿盔甲、盾牌的火器。
别忘了,它们都能发射弹丸。
对于研究军械的要求,赵昚只给了军械部门的工匠们三个月的时间,他要求他们三个月内研究出这两款火器,用来对付明军。
目前来说,整个南宋对明军新式火器的了解还停留在外形上,并不清楚这新式火器是怎么操作发射的。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铁管子就能喷出一颗大铁球把一個军阵给毁掉,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铸造出来的。
他们全部的讯息来源都是李显忠送回来的【死亡讯息】。
而这个死亡讯息到底有多大的水分,那就不好说了,至少懂行的人绝对不会说出一击毁灭一个军阵之类的话,但是李显忠当时显然也不能准确分辨。
周麟之刚刚接管枢密院没多久,虽然他曾经担任过枢密使,不过展开工作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尽管如此对于临安城内部的一些传言他也是略有耳闻。
但是这并没有实锤,因为他派出去的专业探子还没有把真正的消息带回来。
所以他给赵昚的反馈是应该属于谣言,并非真实存在的消息,估计是有人居心不良,想要动摇临安军民对抵抗明军帮扶大宋的决心。
说起这个,赵昚瞬间警惕起来。
前一阵子,那群被秘密利用起来的明国地主乡绅逃亡人在临安城外的秘密驻地遭到了全歼,被神秘力量斩草除根全部杀光,虞允文把这个消息报告给赵昚的时候,赵昚非常惊讶。
在赵昚看来,这群人已经脱离了公众视野很久了,一直都在临安城外潜伏,藏得很好,且整个行动计划只有他和虞允文还有少数宦官知道,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隐藏消息。
但是尽管如此,情况还是泄露了,这群明国叛徒被全部消灭掉了,而被虞允文派去破坏大坝的三百人也杳无音讯,在虞允文看来,应该是遭到了明国的歼灭。
他们要是没有被发现的,不至于连临安城外的小村庄都被发现,然后被消灭。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基本上可以确认的是,他们的密谋被明国知道了,所以明国派出了专业团队来对付他们,给他们送走了,而究竟是谁走漏的消息,赵昚和虞允文都不知道。
赵昚自己不可能走漏消息,而虞允文是整个计划的提出者和执行者,也不可能走漏消息。
那么是谁?
那群宦官吗?
为了除掉祸患,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赵昚下令把协助虞允文办事的数十名宦官全部杀人灭口,终止了他们的人间存在。
宦官们被杀光了之后,赵昚和虞允文的担忧并不能减缓,因为这个消息既然泄露了,明国方面一定已经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这应该是苏咏霖绝对不能忍受的情况,他一定会做出反应。
但是几个月过去了,并没有反映。
或者说这场战争就是反应?
不对啊,战争开始的时候他还没有派人北上呢。
而且那些宦官临死前还奋力嘶嚎着说他们不是罪人,他们没有泄密,这更让虞允文感觉整个临安城内似乎有一股属于明国的力量正在暗中活动,刺探消息,以便于把最重要的请情报传递给明国。
怀着如此的想法,虞允文请求赵昚拨给他一队人马,让他着手调查可能得知此事并且对此事进行泄密的人员,方便他们排查临安城内属于明国的隐藏力量。
赵昚答应了虞允文的请求,从自己的贴身侍卫中抽掉一队人交给虞允文指挥,让他调查。
但是收效不怎么大,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这一回同样没什么收获,临安城内流传的消息并不是有人刻意传播,而是一群逃难逃到临安城的襄樊地区的乡绅带来的消息,他們说襄樊完蛋了,明国开始大规模行动了。
虞允文派人对他们进行了调查,一无所获。
如果到此为止还算是民间谣言的话,那么过了几天,一些地方官僚逃了回来,顺便通过官方渠道带来了襄樊失守的消息,那就有价值的多了。
比如德安府知府孟祥,他就带回来非常确切的消息。
他说襄樊失守,宋军全军覆没,明军开始大规模进攻襄樊周边州府,襄樊周边没有成建制宋军可以抵抗宋军,他竭力守城也不能抵抗明军兵锋,无奈之下只能弃城而走。
这下好了,官员带回来的消息总不能算是谣言了吧?
满朝文武正要因为这个事情集体破防然后暴走,但是赵昚更加愤怒了。
他公开表示自己不相信孟祥带回来的消息,还说严审之下得知孟祥是明国细作,接受了明国的任务回来蒙蔽君上,意图在明国皇帝面前献媚以获取功劳。
孟祥的所作所为都是明国指示,是完完全全的虚假消息,只是为了动摇大宋君臣的战斗意志。
襄樊天下坚城,明明还在宋军掌控之中,怎么可能那么快就陷落?
襄樊如此坚固的天下坚城,怎么可能区区三个月就被明军攻克?
这是明国的计谋!
一千一百零八 至少这一局,他赌赢了
为了表示这件事情是明国的阴谋,为了让所有人相信这自欺欺人的行动并不是自欺欺人,赵昚做出了决定。
他下令把孟祥吊死在城门口,还要将他的尸体展示三日,以此警示传播谣言之人。
谁敢传播谣言,我就要谁的命,我就要他死!
与此同时,赵昚还下令临安禁军出动,不允许任何人传播关于襄樊战事的消息,所有消息以官方为主,任何小道消息只要听说,立刻追查源头,找到源头就立刻处死,算大功一件。
有谁敢传播谣言,立刻杀死,抄没家产,有谁敢口不择言,立刻抓捕归案,决不轻饶。
临安城门添加大量宫廷禁卫,进进出出都要严格筛查,决不允许有人随意进进出出。
有人试图离开临安,被禁卫拦下来,家产全部夺走,一家五口人全部被杀,其余人都被吓得赶快逃回家中,不敢再提离开临安的事情。
在宫廷禁卫血腥钢刀的威胁之下,原本即将和之前好几次一样陷入崩溃的临安城没有陷入崩溃,而是稳住了。
连官员都被吓住了,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碰赵昚的霉头。
也算是赵昚有了经验,一听到谣言传播,赶快下令军队出动,用血腥钢刀稳住局面,不允许之前出现过的事情再次出现,尤其不允许有人离开临安,特别是官员和王公贵族。
谁敢离开临安,必将遭到严惩。
官员都要被诛杀,和平民一样的待遇。
面对如此可怕的威胁,不管官僚们相信不相信,反正平民是被吓倒了,不敢再跑了,原本因为孟祥带回来的消息而陷入崩溃边缘的临安城因为赵昚快速而果断的行动居然奇迹般的稳定下来了。
人们仍然在怀疑,仍然在忧虑,但是不敢离开,官员们知道的更多,但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也开始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而且皇帝的行动未免太过于果断了。
一时间,临安城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虞允文以为这是赵昚的一石二鸟之计,以此逼出临安城内隐藏的明国细作,而这个消息不过是赵昚主导之下的一场戏,他还在内心称赞赵昚有勇有谋,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招数逼出临安城内的细作。
但是当他求见并且见到赵昚的时候,看到的却是陷入崩溃边缘的赵昚。
他没有怀疑孟祥带回来的消息的真实性,他内心已经相信了襄樊失守、明军开始攻城略地的消息,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不让临安城陷入崩溃,而他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
“我不想相信襄樊已经失守,但是孟祥是德安府知府,他没有理由骗我,襄樊已经失守了,天下坚城,居然坚持三个月就失守了,那里头可有足足三年的存粮啊!怎么会这样?”
虞允文顿时大惊失色。
如果这不是赵昚的密谋,那么就只能说明这一切都是真的,襄樊真的完蛋了。
襄樊要是完蛋了,其他地方也不会好过,整个京湖战区都会完全破灭,这個时候就算还有一支川蜀军队可以用做机动部队,也不能挽回大局了。
明军数量那么多,这个时候除非川蜀大军出动十万人进入江汉一带才有可能扭转乾坤,但是不可能,川蜀大军根本没有那么多人。
所以京湖战区已经完蛋了,明军实现了他们的战略目标,一刀把南宋砍做两段,首尾不能相顾,不能互相联络,明国彻底掌握了战略主动权,这个时候要是趁势南下,万事休矣……
大宋还能继续存续吗?
虞允文顿时感觉浑身脱力,一个不稳摔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
毫无疑问,大宋已经走到了灭亡边缘,只要明国稍微抬抬脚,大宋就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明国会这样做吗?
虞允文不敢确定。
现在赵昚对临安城的强力管控也就是一时的,一旦越来越多的消息传来,不想留在这里等死的人一定会冲出去求生,就算是卫戍军队也会出现开小差的。
他们会觉得大宋基本上就要完蛋了,不愿意再为大宋效力了。
秩序会全乱掉的,规矩也会全乱掉的……完了,真的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一次虞允文猜的是对的。
不过数日之后,因为明军大规模南下攻略京湖战区而逃跑的官僚权贵、地主士绅大量逃亡临安,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了临安城内外,人数在不断的增多。
然后他们疯魔一般冲进临安城内寻求保护,还不断说着一些什么明军来了、明军要灭亡大宋了之类的恐怖消息,把临安人吓得不轻。
他们带来的消息全都是襄樊失陷、京湖不保,明军大规模南下进攻破灭大宋的消息,他们不敢留在那里,所以逃到临安来寻求庇护。
一个人可能说谎,两个人可能串通。
三人可就成虎了。
更何况逃到临安来的官员士绅绝对不止三人,三千人都不止,他们拖家带口大车小车逃往临安,寻求庇护。
于是明军大举南下灭宋的消息立刻就和小男孩横扫广岛一样以极为恐怖的姿态横扫临安城,对临安城造成了极为巨大的精神破袭,一举击穿了临安城居民和官方人员的心理防线,使得他们直接破防并且遭到暴击。
整座临安城都陷入了恐惧漩涡之中。
大量居民拖家带口不惜一切逃出临安城,往东南方向逃跑,卫兵根本拦不住,拔刀威胁也没用,汹涌人潮直接冲垮了路卡,大量人员人挤人冲出了临安城。
别说居民,很多官僚也极为惊恐,大规模出逃临安城。
从六月二十三日到二十五日,仅仅三天的时间,就有三分之一的临安官僚逃出了临安城,还有五分之一的临安禁军开小差潜逃。
王公贵族中也有数人因为过于恐惧而不敢留在临安城,借口要去温州拜见太上皇而拖家带口离开临安城,其中甚至包括赵昚皇长子的老丈人,他也跟着一起逃跑了。
宫中原本侍奉赵构的嫔妃,因为过度恐惧而纷纷向留在宫中的皇太后吴氏请求离开,然后不等吴氏的允许就带着宫人逃窜,反正宫里都乱了套,根本也没什么人拦着她们。
她们也要往温州逃跑,要去找赵构,说她们担心赵构的安全,要去赵构身边护驾。
赵昚就交给他的嫔妃们来护驾好了,用不着她们这些赵构的嫔妃。
这些都还算是官僚,算是既得利益者,逃跑之前多少还会考虑一下,权衡一下利弊,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想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
连他们都大规模的逃跑了,城内居民当然是不管不顾的润。
城内居民才没有什么利益和包袱,他们和南宋高层也不是一起的,也从未感受过什么叫做特权和既得利益,他们只是一群苦哈哈的老百姓,没必要和南宋一起死。
反正到时候尘埃落定,他们再回来也是一样的当老百姓,不管谁当老大,他们总是被人统治着,完全没差。
所以现在,必须要躲出去。
整个临安大乱的档口,南宋最高决策圈子里的人们也表现不一。
叶义问、沈该两人面色惨白,周麟之慌慌张张走来走去。
他们过于震惊,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决定也不能下达。
有部下前来询问他們该怎么做事,他们也不能给出有效的行事方略。
于是朝廷算是暂时失能了。
王大宝、胡铨和陈俊卿等人跑去见赵昚,希望赵昚可以下令稳住局面,封闭城门,不要再让人逃跑,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只有虞允文一个人穿着官服拿着钢刀,带着两个贴身护卫找到混乱之中的禁军驻地,亮明枢密副使的身份,要求禁军士兵和他一起稳住局面。
“明军还没有影子,就那么急着逃跑,万一明军不能成功来到临安并且覆灭大宋,那么已经逃跑的人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他们都会被抄家灭族,绝对不会得到原谅。
做将军的会被解职,担任军官的也会被剥夺军官的地位,爵位勋位都会被剥夺,他们什么也不会留下,而他们被拿下之后,他们将会剩下来很多很多的官职。
而此时此刻勇敢站出来的人,不仅可以得到丰厚的赏钱,将军可以封爵,军官可以得到晋升,士兵可以成为军官,泼天富贵就在面前,富贵险中求,尔等到底有没有那个胆量和我一起去夺取呢?”
禁军们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分别感觉虞允文说得有道理。
这个时候虞允文还宣布了赏赐的内容。
“和我一起出击,封闭临安全部城门,杀死所有试图闯门之人,不管是谁,一律杀死,以此稳住临安城,事成之后,城门关闭之后,每人赏钱一贯,赏银五两,军官职位立刻提升一级,士兵直接提升为军官,马上执行!”
说完,虞允文振臂一呼。
“想要富贵的,跟我来!不想要富贵的,就在这里窝囊至死吧!”
虞允文说着就跑向前方。
不一会儿,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知道自己赌赢了,至少这一局,他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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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零九 临安城门大捷
一千多名临安禁军在虞允文的带领下前往封闭临安城门。
他们一开始对试图离开城门的人拳打脚踢,让他们不准离开临安城,说城门要封闭,但是所有人都更加疯狂地试图离开临安城,对于禁军的威慑完全不放在眼里。
虞允文大怒,下令禁军不要忍让,直接用刀砍,用弓箭射击,不管是谁,不管亮出了什么身份,直接杀死,绝不留情。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斩杀一人增加赏钱一千,立刻拨付,绝不拖延!
禁军得令,大受鼓舞,立刻把前来冲击临安城门的临安居民当做生死仇敌,挥刀便砍,十分勇猛,不一会儿就把临安南城门前杀的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再无人敢于冲击城门。
他们那勇猛无谓的身姿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他们居然是一群临安禁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明军来临安客串安保队伍了。
不仅临安禁军如此凶狠杀人,虞允文自己都提刀斩杀数人,杀的浑身浴血,面容依然冷静肃穆,没有丝毫动摇,心志坚定。
在这样的铁血手腕之下,虞允文花了三个时辰的功夫封闭了临安除了宫门之外全部的城门,并且聚集了三千多临安禁军听他的号令。
这三千多禁军临时组成了临安御营,管控起了临安的防务,掌管临安全部的城门。
而这三个多时辰的时间里,虞允文和临安禁军杀人无数,杀的临安城的血腥味儿非常的浓烈,且其中不乏有小官小吏或是城中富户。
当然,这是毫无疑问的!
大兵们兴奋起来了。
在整个朝廷都陷入混乱而不能做出反应的时候,唯有虞允文一人展露出了坚强的心理素质。
尽管他也曾惊恐和绝望过,但是面临着危机局面,他还是坚决的站了出来,展露了自己的坚定和才干,强势稳定住了临安城的秩序,让临安城没有陷入崩溃之中。
虞允文的行动稳住了临安城,而直到他完成了这一工作之后,朝廷关于封闭全部城门的命令才姗姗来迟。
按照朝廷的速度,要是这个时候才开始关闭城门,临安城内的居民们又要逃出去老大一坨人了。
赵昚得知虞允文的行动之后,非常感动,在虞允文主动请罪的时候亲自扶起了虞允文。
“卿何罪之有?满朝文武,只有卿行动起来,卿不愧是国家栋梁。”
赵昚眼泪汪汪的看着虞允文,握着他的手,下令立刻任命虞允文为枢密使兼平章军国事,全权负责目前临安城内的一切军政要务。
于是虞允文立刻成为了陈康伯2.0,成为又一个掌握极大权力的重臣,且地位还在陈康伯之上。
平章军国事在北宋多数时候只是荣誉职位,且就算是实职,也是平章军国重事,只能处理“重”事,权力受限,可要是变成了平章军国事,那就等于大权独揽,军政一体。
赵昚金口玉言许给虞允文如此职位,显然是给了实权的。
然而这种火线任命并不能带给虞允文任何的成就感,虞允文的心中只有紧迫。
他在接下来的国务会议上给赵昚提了一些紧急建议。
“陛下,当前最要紧的事情是搞清楚明军到底进展到了什么地步,下一步又有什么打算,如果明军已经决定进攻临安,那么就该立刻召回江南三镇的兵马,令他们前来临安协防,死守临安。
如果明军不打算进攻临安,那么就要立刻与之接触,询问他们此番南下的原因和目的,尝试与之谈判,不管他们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他们愿意谈,一切就还有挽回的可能。”
“挽回?怎么挽回?洪武政论你们也不是没有看过,苏咏霖从一开始就怀着覆灭大宋的想法,根本没有想和大宋共处,谈判,还有什么意义?我看这一次,苏咏霖是真的想要与我们决一死战了……”
赵昚面色灰败,连连摇头。
可是虞允文坚持谈判。
“不试试就不知道结果,万一他们愿意谈呢?只要他们愿意谈,就说明他们没有准备好彻底覆灭大宋,或许就是因为黄河原因,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反正只要他们愿意谈判就好。
既然如此,虽然我军战败,但是我们也能利用明国没有完全准备好南下这件事情做点文章,虎口夺食,从他们那边夺一点利益回来,至少也要保住大宋基业,徐图后举。”
看着虞允文言辞恳切的模样,赵昚感动了。
都到这个地步了,虞允文还是愿意为大宋而战,还在为他出谋划策。
“果然,虞卿是真心实意待我、待大宋的。”
“臣深受国恩,事到临头,无非拼死报国而已。”
虞允文向赵昚下拜。
赵昚握住了虞允文的手,感动的眼泪汪汪。
一千一百一十 我宁死,也绝不向他们屈服!
冷静下来之后,赵昚细细一想,觉得虞允文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明国打定主意要覆灭南宋,要了他老赵家的命,那他们肯定不会谈判,如果他们接受谈判,就说明他们没有做好南下的准备。
这个准备需要的事件绝非一天两天,快则一两年,慢则三五年,要是期间明国出现个什么天灾人祸的,南宋又能苟一阵子。
这就是机会,这就是存活下去的可能。
而且以此为突破口,有些明国方面可能提出的无理要求,他们都可以拒绝,反正抱定了他们没有做好全面南下准备这一点,就可以尽可能的维护南宋的利益,不至于赔了夫人又折兵。
虞允文的建议得到了赵昚的赞许,官员中,陈俊卿和胡铨还有王大宝、王十朋等人也赞同虞允文的建议,于是赵昚点头接纳了这个决定,下了决心。
而后他扫了一眼没什么表示的其他人。
叶义问、沈该和周麟之。
之前的大乱,这三人没有任何表示,手足无措,像极了痴呆无用的吉祥物,让赵昚非常不愉快。
眼下情况如此,赵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先从叶义问和沈该动手好了。
“叶相公,沈相公,你们身为大宋宰辅之臣,这个时候正是应该发挥出你们的作用的时候,朕任命你们为正副使臣,出使明军,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啊?”
叶义问和沈该刚刚反应过来,一眼看到赵昚满是怒容的脸,顿时意识到他们在之前临安大乱时的表现不太好,没有得到赵昚的认可,所以他们现在需要做出更多的事情来得到赵昚的认可。
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和权势,自然不可能在南宋确定灭亡之前就慌里慌张的逃跑掉,只是这种情况之下,从未参与过军事的他們也实在难以做出什么精准的应对。。
不是每个文官都有虞允文那种直接前往失控的军营要求军兵跟随自己的勇气的。
不过既然临安城已经稳定下来,秩序被强行恢复了,那么作为宰辅之臣的他们,就必须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有用和可靠了。
可是……
出使明军……
这真的是出使而不是出殡吗?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都非常不妙。
“陛下,这……”
“你们怕了?”
“臣等……”
“怕個屁!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明国自称上国,难道还会为难你们两个使臣吗?”
赵昚大怒道:“就算他们为难你们,你们大可以双膝一跪,直接做明臣去,但看苏咏霖到底要不要你们!”
如此诛心之言从赵昚嘴里说出,不由得不让叶义问和沈该惶恐不安,于是两人连忙跪伏于地。
“臣身为大宋之臣,怎敢做出背离大宋之事?”
“臣食君禄,受君恩,必当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哼!”
看着两人跪伏于地的模样,赵昚怒喝一声,开口道:“但愿你们真的可以做到你们所说的事情,可别到了明军大营就被吓的站不起来,什么话都说不了!”
叶义问紧锁眉头,沈该面色凄苦。
两人忙道不敢。
他们也知道这一次的风波中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于丢脸,但是这恐怖的消息未免太过于惊悚,以至于他们真的以为大宋就在风雨飘摇之间,即将破灭了。
他们是不懂军事的文臣,真的遇到这种关乎国家生死存亡的事情,能够站稳不倒,就算是有胆气得了。
虽然他们平日里对军事、武将颇为不屑,但是那是对自己人,自己国家的武将已经被束缚住了,被驯服了,社会大环境如此,武将谁也不敢对文官不利,连带着文官对军事都相当轻视。
但是一旦遇到不受本国规矩约束的外军,那可就不一样了。
明国以武立国,军队威武善战,十分强悍,且武将地位很高,和宋国武将压根儿不是一回事,宋国文官面对他们,当然胆怯。
现在也不是过去出将入相的古典时代了,文武分流,少有文武双全者,叶义问和沈该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面对凶悍的明国军队,他们当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但是皇帝的命令他们不得不遵循,只能硬着头皮,向皇帝讨教此次出使的目的和他们的权限。
“去问清楚明国为何违背白纸黑字的和约南下进攻我国,问清楚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难道是我不够恭顺吗?岁币我给了,称臣我也答应了,他们送来的诏书,我甚至是跪着接的,他们还要怎样?难道非是要我这半壁江山不成?”
赵昚满脸悲愤道:“若是真的要我这半壁江山,我赵昚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也绝不做亡国之君,让他们尽管来吧!我宁死,也绝不向他们屈服!”
叶义问和沈该互相看了看对方。
您没说我们的权限啊?
于是沈该硬着头皮询问道:“那陛下有何要求呢?”
“让他们哪里来哪里回去!”
赵昚怒道:“杀我国人,占我疆土,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蛮夷吗?!”
“陛下!”
两人连忙叩首,请赵昚息怒。
旁边几名大臣也赶快劝慰赵昚,让赵昚不要那么生气。
赵昚深吸几口气,稍微定了定心神。
“你们不准私自答应任何条件,任何事情都回来再说,不管明国有什么企图,以什么要求为停战的标准,要钱也好,要割地也好,你们但凡敢私自答应一条,我便要你们好看,听清楚没有?!”
“臣领旨!”
叶义问和沈该连忙表示自己明白了。
离开宫殿去做准备的路上,沈该唉声叹息。
“这一去,也不知是吉是凶,万一一个不好,把性命丢在那里了,可如何是好?”
看着沈该窝囊废的样子,叶义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刚才已经够丢脸了,风头全被虞允文给抢了,咱们作为尚书左右丞,居然要被派出去出使,这是何等的耻辱!你还要在这里考虑个人的荣辱得失吗?”
“这……叶相公,您未免也太……”
“为官数十载,从未被主上如此轻视、折辱过,实乃奇耻大辱,此番出使,定要一雪前耻,绝不让耻辱继续下去!”
叶义问握紧了拳头,心中斗志的火焰越涨越高。
沈该看着不对劲,忙道:“你想做什么?叶相公,这可是出使明军,千万不能乱来啊!”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明国要是连这个都不懂,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死就死好了!”
叶义问一甩袖子,昂首挺胸的离开了宫廷。
他觉得方才的自己实在是太丢脸了,和一身硬气的虞允文比起来,简直不像是个男人。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好歹是大宋宰相,现在居然沦为出使的使节,这要是再丢了面子,谁知道之后会被如何惩处?
这尚书左丞还能继续做下去?
叶义问很快便有了一些关于接下来谈判时的想法。
一千一百一十一 谈!为什么不谈?
他们紧急做准备的时候,枢密院之前派出去的探子带着准确消息回来了,说襄樊的确是失守了。
眼下襄樊没了阻碍,明军已然大举南下进犯京湖之地,有向更南方荆湖北路、荆湖南路进犯的迹象。
且明军兵力很多,威势很强,兵锋所指之处,南宋无力抗衡,城池纷纷失陷。
明军目前还没有向更东边进军的迹象,总部应该还在襄樊之地,不知道此番目的究竟是怎样的。
而从北边回来的探子则表示淮南西路驻守的明军正在进行战备,且频繁巡查江边宋军布防,颇有南下的架势。
赵昚心中一紧,脸色十分难看。
“难道他们真的要覆灭大宋不成?现在就可以吗?他们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苏咏霖哪来的那么多人力物力?”
虞允文赶快站出来。
“当前具体情况尚且不明,明军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在江南布置了多少防御,而淮西明军只有一个军,三万人,他们再怎么狂妄,也不可能觉得三万人就能席卷江东。
所以除非他们立刻增兵淮西,或者京湖之地的大军全面东进,否则断然不是为了覆灭大宋,最多只是威慑,他們必然别有所图,所以陛下还请不要太过惊慌。”
虞允文的优秀表现和缜密的分析让赵昚感到欣慰,他点了点头。
“有虞相公的建议,我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在洪武五年的六月三十日,叶义问和沈该便在赵昚的紧急命令下火急火燎的从临安出发了。
然后赵昚发布命令给镇江都统司、建康都统司和池州都统司,令三地军队做好回师临安的准备。。
一旦明军真的要南下再次扑向临安,把仅剩的兵力分散开来已经没有任何和意义,只会让明军各个击破,这是上一次战斗的珍贵经验。
干脆集合兵力在临安城附近设防,说不定还能形成对明军的兵力优势,届时,说不定就能阻止明军进犯临安,为谈判争取本钱。
紧接着赵昚又下令用现有的钱财紧急招募兵丁参加军队,以备不时之需。
整个临安城附近人口稠密地区再次动员,所有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青壮男子全部都要入伍。
这一次可以算是有强制性的动员了,赵昚给各州府下达了壮丁指标,各地官府必须要达成任务,否则直接问责最高地方官员。
在这样的强迫威胁之下,临安周边数个州府都开始了强制性的壮丁入伍行动,大量凶神恶煞的官府爪牙四面出动,抓捕壮丁,送到临安城。
当然了,这个过程注定是鸡飞狗跳且残暴的。
因为很多农民、不识字的小工之类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年龄,活的非常糊涂,全凭抓人的人来判断,只要不是那种身高不够的小娃娃和胡子花白的老叟,其他人统统都被抓走。
其实因为古时候非常频繁的年号、纪年方式的变更,除了社会上层人士,底层百姓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年龄的,甚至需要用齿龄这样的方式来判断自己的大概年岁。
所以在根据年龄办事的时候,官方人员就有着相当大的自主性,而百姓只能任其宰割。
壮丁是这样处理的,而现在便已经拥有的四万宋军立刻开始营造临安防御工事,拓宽护城河,加高加固城墙,并且展开紧急训练,以增强军力。
虞允文以枢密使、平章军国事兼领城防使,全权负责城池防御的工作,代表皇帝统领城中禁军。
他上表保举他的朋友杨万里成为城防副使,负责调动城中壮丁参与城墙的修建工作,将城内壮丁完全动员起来,不准有一人遗漏。
然后,杨万里向他献计。
“城中官员、权贵、富户人数很多,他们当然不愿意自家适龄壮丁参军,若要强迫这些人家的适龄壮丁参军,怕也是会闹出一番风波来,届时你也不好做。
既然不方便强迫这些人家的壮丁参军,那么不如直接让他们花钱消灾,也给国家多一条赚钱的路子,反正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军队尤其需要大量的赏钱,这就算是一個办法了。”
虞允文听了大喜。
“廷秀所言深得我心。”
之前虞允文就听赵昚说了目前缺钱的困境,一旦战争开打,为了安抚军心稳定军心,大撒币是必须的手段,没有大撒币的本钱,对于临安城来说就太危险了。
反正这帮子权贵富户也肯定不愿意让自家子弟出来做壮丁,那么不如正大光明问他们要钱好了。
给钱,免去你们的和我们的麻烦,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于是他立刻请求了赵昚的允许。
赵昚也很清楚那帮权贵富户的德行,又能少一些麻烦又能获得钱财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赵昚下了一条命令,说若不想成为壮丁,就要花钱,只要花一笔钱,就可以免除成为壮丁。
这笔钱数目不小,寻常百姓绝对无法承担,但是城中有钱的人绝对可以负担得起。
为了获得更多银钱,虞允文和杨万里还商议了针对不同社会阶层的不同钱财等级,一般富户是什么等级,家产丰厚的官僚又是什么等级,权贵又是什么等级,等等等等。
这一招为了财政紧张的国库提供了一条赚钱的路子,为紧张的国库提供了一点资金支持。
为了不做壮丁而交钱的人不少,哪怕是真正的权贵,面对带刀上门的大兵和皇帝的诏令,也是心生忌惮,想着花钱消灾得了,省的到时候一个不好成为虞允文立威而被杀的那只鸡。
临安城防就这样搞了起来,在虞允文强硬的城防政策的治理之下,之前一片混乱的临安城显得井然有序起来。
在此期间,虞允文不断接受周边百姓入城。
当然入城的要求是必须要参军为军队服务,否则就不准进入临安城,所以获准入城的必然是有壮丁一起进入的一家人,若是没有壮丁陪同,则不被允许入城。
这个事情在城外流民内部传开之后,甚至兴起了一阵子当场结婚当场成为一家子然后快速入城的浪潮。
在不了解明国的情况下,老百姓为了保命,想要进入临安城是非常正常的选择,临安城很大,城内有较为充足的粮食储备和安置居民的地点,也有充足的水源,这一点是完全不用担心的。
只是如果真的轮到了明军大兵压境第二次包围临安城的话,防守与不防守其实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明国方面,根据皇帝和参谋总部的命令,张越景作为此次南征主帅,身在襄阳调兵遣将,把南宋收拾的服服帖帖。
在此期间,他还发动了复兴会员们对攻略下来的地盘进行复兴会式的改造,进行新农会的快速建设和改造,以期尽快稳定当地秩序,恢复生产,对即将丰收的夏粮进行收取。
他这边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忽然接到了消息,说南宋方面派出了两位宰辅组成的使节团出使明军,希望可以和明军进行一番商谈,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总比动手要好。
张越景之前接到苏咏霖命令的时候便知道,苏咏霖预测南宋会主动求和,所以他们可以拿捏好南宋的核心利益诉求,针对这个诉求,一点一点将他们的力量吞噬殆尽。
谈!
一定要谈,为什么不谈?
谈到明国彻底满意为止。
苏咏霖给张越景列了一张清单,上面是一些关于此战之后对南宋的一些要求,张越景需要把这些要求传达给南宋使者。
之后的事情不用他担心,但是如果南宋拒不答应,那么就要张越景再次出动,发起第二次临安包围战,逼他们答应。
PS:被封在家里好难过啊,外面的灿烂阳光也照不进我的心里,心头乌云密布,以至于整天除了码字就是玩原神、看甄嬛传……何时才能重见天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