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从神乎其神的没良心炮开始说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没良心炮这个上世纪四五十年代诞生于我军之手的土大炮进入了大众视野。
随着诸多自媒体对其添油加醋的描述,大众似乎对此物产生了一种误解——没良心炮是一种超级好用、威力又大、造起来简单还很便宜的平民大炮。
打造一尊没良心炮,只需要铁筒、炸药包和火药就可以了,经济实惠好用,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之良品。
无论何时何地,没良心炮都能信手拈来,毫无技术难度,并且只要架起没良心炮,就能把各种敌人炸的粉身碎骨七窍流血,然后奠定胜局,在战场上可攻可守无往而不利。
然而真的如此吗?
如果没良心炮真的那么好用,那么神奇,为何只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昙花一现之后就进入了军事博物馆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没良心炮没那么好用,也并不神奇,说经济实惠肯定比真的大炮经济实惠,但是效用……就不好说了。
没良心炮,正式名称叫飞雷筒,顾名思义,是一种让“雷”飞起来的筒,说白了,就是一大号土制掷弹筒,或者也可以视作土制迫击炮。
它的诞生已经不知何时,但是彻底成熟是在解放战争中。
敌军善用诸多永久或半永久性坚固堡垒扼守战场,而我军缺少火炮坦克等攻坚武器,几乎全靠爆破敢死队的勇敢牺牲来逐次爆破攻坚,人员损失巨大。
为减少人员伤亡,没良心炮应运而生。
它的定位是不用人力来投送炸药包的兵器,出现在战场上就是为了攻坚,炸毁永久性或半永久性的军事碉堡,减少我军人员伤亡。
最早的没良心炮其实就是在地上挖一个朝向目标倾斜着的筒状深坑,在坑底放置用于推送炸药包的火药,火药上面安放用于爆破目标的炸药包,利用火药的推力将炸药包抛射到目标点引爆。
全靠土坑作发射筒的方法毕竟太土太土了,临时挖出来的土坑对要求相对严格的坑壁直径、药室容积、倾斜角度等很难把握。
这对计算打击目标的距离、火药用量和炸药包的大小带来很大的不确定性,于是飞雷筒便这样诞生了。
飞雷筒的口径很不一律,从300毫米到500毫米都有,用以发射的炸药包一般十余公斤,大的有二十余公斤的,最大射程达二三百米,但以150米以内杀伤力较理想,主要用于打击敌筑垒、铁丝网、鹿砦等主、副防御设施,对运动中的步兵则基本不能对付。
有些博物馆内有飞雷筒的实物展出,这些供游人参观的飞雷筒呈一定的角度倾斜着摆放,前端用木架支住,那样子就和迫击炮的放列差不多,但必须明了的是,这仅仅是供人参观时的摆设方法,而绝对不可以是作战时的发射状态。
因为后坐力的存在。
火药爆炸产生巨大的推动力,这种推动力并不是首先对着炸药包使劲儿,而是首先对着发射筒使劲儿,发射筒够硬,火药的劲儿没地儿却又必须要走,只能推着炸药包走,这才是完整的发射。
而类似于电视剧里那种薄薄的汽油桶,后面孤零零薄薄的一层铁皮底,也没有其他东西兜底,然后点燃发射药发射——相信我,这绝对是用来自杀的。
炸膛这个词大家应该不陌生,为什么会出现炸膛呢?
说白了发射筒的质量不过关,不够硬,锁不住火药爆炸产生的劲儿了,就炸膛了。
所以为什么过去的火炮一般都是厚厚的炮管子,加上小小的出口?就是冶铁工业发展不到位,造不出能制造大口径火炮的铁,为了避免炸膛炸死自己人,只能缩小口径。
没良心炮说白了就是个汽油桶,薄薄的铁皮,凭什么能承受住火药爆炸带来的巨大后坐力?
当然可以,因为它真正发射的时候大半个身子都结结实实埋在地里,并将筒的外侧与坑壁间缝隙用土填实,借助坚实的大地吸收发射药产生的重压与后坐,并提高安全系数。
这就意味着没良心炮的发射不仅需要炮筒、火药和炸药包,还需要专业工兵进行坚实的土工作业,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准备工作。
一般来说这个时间在三十到四十分钟之间。
正是因为其耗时太长,且一旦做好发射准备之后几乎不可移动,所以才只能用来攻击,攻击不可移动的重型目标。
且使用时军队整体需要处于战略进攻的态势,敌军则处于战略防守态势,如此才能保证没良心炮真正发挥出作用,否则你土坑还没挖好敌人就一波反攻横推……
没良心炮的缺点还不止如此,它自身的性能与操作的失误也会带来惨重的事故。
比如用来引燃发射药的引线和炸药包的导火索问题,没良心炮抛送的炸药包很多还是采用手工点火的方式点燃炸药包的导火索,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点燃炸药包导火索的同时也点燃发射药的引线,可发射药的引线失灵了而炸药包的导火索却没失灵怎么办?
正是因为这种专业工兵都无法解决的安全性问题的存在,没良心炮才在我军缴获更多火炮之后逐渐退出了战场,进入了军事博物馆。
土法的确可以造出很多种现代火器的简易版本,但是这并非没有代价。
想用土法逃避正规化生产所需要的技术、成本问题,去钻空子,就必然要承受土法不规范操作本身带来的反噬,而这种反噬产生的损失甚至会超过钻空子本身带来的收益。
否则人类为什么要追求标准化大工业生产呢?
大家一起土到底不好吗?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很多历史作者、读者的情节,一是名臣名将美人情节,一是火器情节。
二者都是随着网络小说逐渐兴起而出现的,当然我也有。
觉得名臣名将在手美人在怀,天下就是我的,也觉得穿越回过去只要分分钟就能搞出强悍火器,没有任何技术难度,分分钟吊打土著。
但是写的书越多,查的资料越多,年龄越长,对这种说法就越来越无法接受。
前者就不说了,后者稍微说一下。
或许也是中国近代过于屈辱,每个人心底里都憋着一口要复仇的气,而早些年网络上甚嚣尘上的就是坚船利炮打败了清军的大刀长矛,以至于我们最后走向了败落。
于是人们都认为中国的失败纯粹是因为火器发展不到位,只要火器发展到位,我们可以瞬间翻身,成为列强,扬眉吐气。
读者作者都受此影响,认为历史小说中发展火器是绝对的正确,不发展火器或者没有一穿越回去就立刻发展火器就是绝对的错误。
回到过去不立刻发展火器吊打一切?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无论面对多强大的敌人,只要发展火器,就立刻可以打赢,如果打不赢——那就发展更高级的火器啊,你是穿越者啊!
其实说真的,正常人几个能手工制造哪怕一支火绳枪或者燧发枪的?
或许有吧,反正我不能,所以我写的主角也不能。
他没有系统没有黄金大脑,有的只是模糊的历史科技走向,知道少数火器知识,能画几张像模像样的图片都算是我给他开的科技挂了。
说起来,正常几个人能知道早期火药甚至不是粉末而是膏状,燃烧起来相当不充分且有大量杂质的?
又有几个人知道怎么让火药颗粒化?
厉害的从来不是天朝穿越者,而是能联网的百度(所以我写第一本贞观攻略的时候给主角带了一个百度)。
火器当然好,我当然知道,但是我把小说当做我的事业,每一本小说都是我的心血,我不想三章搞出火绳枪六张搞出燧发枪,三百章连坦克都出来了。
我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硬往专业上凑肯定闹笑话,而且很多东西真的只能流于表面,一笔带过,讲深了是要出问题的。
只能说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想尽量追求合理。
当然了,完全合理我也做不到,该开的挂我也是要开的,比如正常哪有三个月就能练成的弓弩手,基本上都是两到三年才能熟练……
所以为啥古代造反成功率那么低呢?
你拿不出可靠的弓弩手,朝廷那边动辄就是弓弩大军铺天盖地给你一顿连射,基本上就打出GG了。
真要做到严谨,那需要作者本身的专业性,我记得高中的时候看到过一本书叫做新宋,那是相当的严谨了,至今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是大部分时候作者并无法面面俱到的合理严谨,只能在合理和开挂之间做平衡与取舍。
火药改良是需要时间的,火器制造和改良也是需要时间的,火器部队的训练需要时间,形成战斗力需要时间。
制造火器需要钱,需要大量人力物力,需要足够的原材料,需要足够的时间让工匠试错,需要经过试产才能走向量产。
什么地方有硝石,什么地方有硫磺,什么地方有铁矿,什么地方有铜矿。
冶铁能力不到位,生产出来的火器总是炸膛怎么办。
工匠手工制造总有个体差异,难以规范化生产怎么办。
看滑膛不爽,想要线膛火器,又该怎么拉膛线呢?
看火绳不爽,想要燧发,又该怎么办呢?
看实心弹不爽,想要开花弹,又该怎么办呢?
这些都是我写书的时候会产生的问题,我没办法说服自己一步跳过就当这些问题完全不存在。
我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无视主角的生存危机和经济危机,硬是要他一边求生一边砸钱搞科技创新并且瞬间把冷兵器军队变成全员热武器,人手一挺加特林横扫千军。
所以每次看到“穿越多少年了居然不搞火器”“用火器对抗骑兵啊”这样的说法,真是哭笑不得。
每当看到这种说法都让我感觉造火器就跟女娲造人一样甩一团泥土瞬间成型,事前投入事后维修还有一系列技术难题都跟不存在一样。
而且火器本身也成了大力丸一样的存在,只要一颗下去包治百病,什么问题都解决了,现代火器都能用土法子造出一个简易版本然后大杀四方……
说到这里,我也就大概阐述一下自己的态度,赞同的我热烈欢迎,不赞同的我也没办法,咱们就当认识一下,混个眼熟。
另外说一下,之后火器部队必然上线,战术革新必然出现。
因为就算是古早版本的火门枪也能给金宋时代的重甲造成重击,某种意义上终结了重甲时代。
火药产生的动能和弓弩动能并不在一个层级上,有效射程内,弹丸可以办到弩箭绝对办不到的事情。
但是究竟是多久以后,我就不知道了。
此致,敬礼。
睡觉去了。
九十一 夹谷阿速出击泰安州
血淋淋的人头永远是最好的震慑工具。
有小心思的人看到一颗人头放在眼前,瞬间所有不该有的心思都没有了。
人都是爱惜生命的,一看长官真的杀人了,不管心里多不情愿,大部分人还是动弹了起来。
以谋克为单位,各谋克长官给下辖的各村寨组织里的村寨使下了死命令,必须限期交出一定数量的壮丁参战,必须配有一定的武器装备和战马,否则术虎思济不杀人,他们先杀人。
谋克长官们把压力施加在了村寨使们的身上,村寨使们压力山大。
万般无奈之下,他们为了性命,只能硬着头皮征调了足够的壮丁交给术虎思济。
这个时候他们不管被征调的“壮丁”到底是不是心甘情愿的,也不管这些壮丁到底跟他们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反正,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到六月下旬,术虎思济已经集合了约四千名女真正兵,初成规模。
征兵工作已经上了流程,随着时间流逝,必然可以征调更多女真壮丁参战。
另一头,耶律成辉也成功签发了超过六千名汉人签军准备随从出战。
术虎思济掰着手指头一算,这差不多一万人有了,那就出战好了。
尽管耶律成辉建议他多集中一些人马再去,但是他拒绝了。
他实在是等不及了,就把这一万刚刚成军的军队派给了夹谷阿速,让夹谷阿速带着这一万人往泰安州方向出击,先夺回直接威胁东平府的泰安州,建立前进基地,再讨论之后的事情。
他自己留在东平府继续监督征兵,准备集合更多的军队从其他地方进军,多路进军反击光复军,以期夺回整个山东东路。
情况虽然危险,但是也有一线生机,眼下这个局面如果操作得当,说不定还有挽回的机遇!
术虎思济的眼中冒着光,那种蕴含着极强求生欲的光。
一万多名组织成分非常复杂的金军士兵于六月二十四日仓促向泰安州方向出击。
他们的装备并不齐全,有很多人都没有完整的甲胄。
有的士兵有身甲而没有头盔,或者有头盔而没有身甲,有的干脆就没有铠甲,随便套了一块皮兜子充当铠甲,也就出发了。
女真正兵尚且如此,汉人签军更是想都别想。
铠甲是什么?
他们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不仅铠甲不足,战马数量也不够。
术虎思济本来想着凑一些战马组成强大的骑兵,但是时间太紧,他一共才凑了两千三百多匹战马配给给军队,还有一些只能拉车的驽马。
战马使用的甲胄也只凑到了二百多副。
军队的后勤保障也并不稳妥。
刀枪、箭支、药品等消耗物的储存并不多,粮草运输也需要大量人手。
本来用于运输粮草的汉人签军被大量抽调上战场,粮草运输成了大问题。
不过幸好有汶水直达泰安州,于是术虎思济决定让军队顺着汶水出击,用水运减轻后勤压力。
尽管如此,人手依然紧张。
再说军队,军队刚刚组成,组织程度也不高,有些队伍有现成的长官,但是有些队伍连军官是谁都没有任命完成。
夹谷阿速甚至需要一边行军一边整顿组织,临时任命一些军官出任相关的职位来引领士兵。
没办法,术虎思济的求生欲太强,太想尽快平定山东求生了。
夹谷阿速没有反对,因为他的求生欲比术虎思济更强。
术虎思济决定出兵的时候,他欣喜若狂,主动请战。
他就这样带着这支准备并不充分的军队出击了。
六月二十七日,金军约一万人的军队开始向泰安州方向进军的消息已经被苏咏霖得知。
胜捷军情报组的行动非常犀利、高效,当然,术虎思济那么大的动作,他们想不知道都是个难事。
不仅知道具体人数,苏咏霖还知道金军约有两千人左右的骑兵,军队声势浩大。
苏咏霖得知金军首先往泰安州进军而来的消息之后就果断赶回了泰安州,把济南府防务交给了秦远志统筹,张越景带领他的军队作为机动部队而存在。
练兵任务则交给了辛弃疾。
重斧部队的募兵刚刚开始,苏咏霖只能把这个工作交给辛弃疾,辛弃疾发誓,绝对不让他失望,否则就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谢罪。
这种决心,实在没办法不让人信任。
他来到泰安州,决定亲自指挥这场面对金军反击的战事。
情报部队带回来了比较详细的情报给了他很大的帮助,得知这支队伍大部分都是汉人签军的消息之后,苏咏霖并未放松,而是眉头紧锁。
“就算大部分都是签军,还有两千多骑兵,而我们多方搜集马匹编练骑兵,眼下一共也没有一千骑兵,就这不到一千的骑兵里,其中一多半训练不够。
眼下咱们的骑兵里,勉强可以骑马厮杀的至多不超过五百,而对方有两千,同样训练度的情况下,五百对两千,这是极大的劣势。”
这样说着,苏咏霖还指着地图上严肃地说道:“更别说一条汶水连接东平府、兖州和泰安州,金军顺着汶水进军,对后勤运输有很大的好处,顺着汶水还能一路畅通直抵泰安州腹地,而我们无险可守,必须野战。”
苏咏霖分析了整个局面,提出在泰安州进行防守作战是不可行的观点。
参加军事会议的诸多军官们也感到问题严重。
胜捷军眼下可以动用的作战兵力最多六千,对上一万金军本就是人数上的不足,现在还面临骑兵上的不足和无险可守的局面。
于是众军官不由得感到金国还是家大业大,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一万人,两千多骑兵,而胜捷军几乎没有时间强化自身,只能被动迎敌。
不过苏咏霖教育他们的时候,就告诉他们什么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只是一时间找不到而已。
他们的学习就是为了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一群人围着地图左看右看,然后进行了头脑风暴。
军官们各抒己见,互相讨论各自战术的可行性,不过纷纷被推翻,被大家认为是不可行的。
唯有苏咏霖提出的一条疲敌之策得到了大家的广泛赞同。
“既然金贼势大,那就想方设法削弱之,哪怕只是微小的削弱也是削弱,战场上任何一点微小的变故都可能无限度的放大。”
苏咏霖指着汶水说道:“既然金贼沿着汶水进军,用汶水运输粮秣后勤,我们就要想办法让他们无法利用汶水,加大其后勤运输之难度。”
“无法利用汶水?”
苏勇皱眉道:“阿郎,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全军出动,截断汶水水流,使汶水无法流入泰安州?那工程量也太大了吧?”
苏勇这话说出来,苏咏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九十二 直面金军
苏咏霖很早就确定了苏勇是个无药可救的铁憨憨。
尽管如此,因为他勇猛敢战,且忠心耿耿,苏咏霖还是把苏勇留在身边,相当的信任他。
当然,每次他说出各种不经过脑子的话的时候,还有到处传播黄颜色的段子的时候,苏咏霖都很想把他人道毁灭了。
于是苏咏霖就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以为我是赵官家那几个老祖宗啊?不自量力还要改道黄河,千古罪人!我的意思是只要让他们无法用汶水运输粮秣就可以了,我们顺着河流往西,出泰安州。
我们要赶在金贼进军抵达之前,找一处河道狭窄之地,沉船或者各种障碍物于河水中,以此封锁水道,使金贼运送后勤之船只无法继续前行,水道不通即可。”
苏咏霖说完,苏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脑袋瓜子比较灵光的苏绝就反应过来了。
“对啊,金贼运粮船只多为吃水较深的大船,咱们沉船阻塞水道,便让金贼船只无法向前通行,那么金贼要么弃河道走陆路,大量增加运输粮秣需要的人手、时间,
要么清理河道继续走水路,继续清理河道需要时间,而兵贵神速,进军耽误不得,金贼一旦发现短时间内无法清理河道,也只能放弃河道改走陆路,不管怎么样,他们的进军速度都会大大降低。”
苏咏霖点头。
“不错,正是如此。”
苏海生听了苏绝的话以后,认真想了想,提出疑问。
“仅仅如此大概是不够的,阿郎,只是阻塞河道不让金贼运粮船只前进,也不能阻挡金贼进军,他们改走陆路一样可以进军。”
“那是当然,所以这只是疲敌之策,让敌人疲惫,并非破敌之策,但是战场上,能够发挥的优势就要竭尽全力发挥出来,哪怕只能增加一分胜机,那也是好的。
他们不能用汶水运粮运兵,就需要耗费更大的运力转运粮秣,需要更多的时间,而这些时间都可以被我们利用起来,做一些有利于战局的事情,不是这样吗?”
苏海生和苏绝都点头认可苏咏霖的观点。
这个计策得到了全体一致认同,于是这个疲敌之策就此通过,可以付诸执行。
接下来就是真的破敌之策了。
破敌,还是要面对面真刀真枪干一场的,不存在取巧之策。
所以苏咏霖提出了在战争之中争夺主动权的概念。
“行军打仗,主动权非常重要,未必是兵力占优的一方掌握主动,充分利用地形、时间等优势,兵力不足的一方也能占据主动,事在人为,只要敢,就有机会让金贼按照咱们的意思打仗。”
“按照咱们的意思打仗?”
众人不解且好奇的看着苏咏霖。
苏咏霖点头。
“咱们阻塞河道,不让金贼船只通行,金贼就不能按照他们的想法顺着汶水进军了,要么停下来花费时间清理河道,要么转为陆路运输,最开始的计划就被打乱了,这是不是按照咱们的意思在打仗?”
苏咏霖这样一说,众军官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原来是这个意思。”
“其实要是没有那两千骑兵,我根本不惧金贼,我甚至敢带着你们主动攻击金贼大军。”
苏咏霖叹了口气,严肃道:“可是多了两千骑兵,就算不是具装甲骑,也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以我军并未完成训练的现状,在平地,用主力列阵对战的胜率不会很高。
以步制骑从来都是难上加难,骑兵对步兵有天然优势,甲骑冲击之势雷霆万钧,百步之外转瞬即至,足以让未经训练之步兵两股战战,惶恐不安,乃至调头溃逃,军阵不战自乱。
军阵一旦溃散,面对骑兵,步兵就是待宰羔羊,毫无反抗之力,会被骑兵一路追杀直至全军覆没都有可能,十七个金贼骑兵大破两千宋军,也许正是如此。”
军官们面色紧张,眉头紧锁,纷纷感觉前路艰险。
两军要是主力对垒进攻,没有其他因素相助,胜捷军很难取胜。
但并非没有办法。
“以少胜多很难,但并非不可以办到,古往今来以少胜多的战例并不少,只要我们灵活运用这些战例的共通之处,还是可以办到的。”
苏咏霖这样一说,苏勇就觉得很疑惑。
他摸着自己的大脑壳呆呆地看着苏咏霖:“共通之处?什么共通之处啊?阿郎你说明白点,不然我听不懂。”
苏咏霖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到底没忍住,一巴掌拍在这铁憨憨的大脑壳上。
“哎哟!”
苏勇捂着脑袋痛呼一声。
“前几年我讲了那么多战例你全忘了?你这厮天天到底在干什么?你学了些什么啊?就知道看什么杨太真外传,什么赵飞燕别传!兵书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
苏咏霖怒喝一阵,把苏勇骂的抬不起头来。
他捂着脑袋,一脸受气小媳妇儿又不敢还嘴的模样。
“我没看杨太真外传啊……”
“这是重点?”
苏咏霖眼睛一瞪,作势要抽他,他赶快把脑袋往后别,双手挡在身前,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见他这副模样,苏咏霖的手动了又动,到底没忍心打下去。
“你要是再敢和新兵说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把那些不三不四的书籍到处乱传,虎贲营你就别待着了,滚去火头营烧锅炉去!那口大黑锅你就给我天天背着!”
“阿郎,别啊!我……我不看了,我也不说了,真的!我发誓!”
一听苏咏霖要把他丢到火头营烧锅炉背黑锅,苏勇急了,赶快求情。
“看你表现!”
苏咏霖怒喝一句,苏勇就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见状,其余的军官们很艰难的忍住没有笑出声,对这个军中有名的自走黄色颜料桶挨打被骂一事表示默默的愉悦。
愉悦一阵,韩景珪忍住了笑意,整顿了一下情绪。
“阿郎所言共通之处,可是积小胜为大胜?”
苏咏霖看向了韩景珪,嘴角勾起。
“可算有个认真听课的人了,看来我没有白费心思。”
苏咏霖笑了起来,走到韩景珪身边拍了拍韩景珪的肩膀。
“不错,正是积小胜为大胜,古往今来以少胜多的战例都有如此的共通点,受限于战场环境和军令传递,战争双方往往不能将全部兵力一次性投入战斗当中。
兵力多也好,兵力少也好,十万大军难道能同时投入某一个战场中,同时对敌人发动进攻吗?这不可能,军队必然分开进军,兵分数路,那么某一路军的人数就没有那么多了。
这个时候,兵力少的一方集中主力主动出击,取得人数上的优势与某一路军队决战,并且击溃之,这就是小胜,而多个如此的小胜加在一起,就能扭转战局,取得胜利。”
说到这里,苏咏霖指了指地图。
“通过阻塞汶水航道,让金贼船只不能前行,如果可以成功实现,必然会让金贼陷入困境,若是咱们运气好,说不定就能让金贼被迫兵分数路进军,而不再是一个整体。”
“那要是运气不好呢?”
苏勇这个铁憨憨又问了不合时宜的话,大家都觉得他又要被打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苏咏霖没有动手,也没有生气。
“运气不好,那就是金贼决定等,等到航道清理完毕,然后继续进军,所以为了增加咱们幸运的可能,阻塞的范围要大一些,多准备一些船只、沙土和石块,让金贼不得不照着咱们的想法去做。”
苏咏霖严肃说道:“一万大军人吃马嚼,每天要耗费多少粮食,金贼那边不会算不清这笔账。”
众人纷纷点头,感觉这样的情况的确很有可能发生。
那么接下来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如何对抗金军的骑兵了。
不管金军是不是全部压上,那两千骑兵都是跨不过去的坎儿,基本上必须要脸接,直面对抗。
“列阵,正面对抗,大量使用弩箭,以此力战金贼骑兵,我方骑兵不能直面两千金贼骑兵,只有在步军击退金贼骑兵的时候,才能出动追击,扩大战果,所以实际上,还是要靠步军。”
苏咏霖面色沉重的讲述之后,林景春站了出来,汇报了眼下胜捷军的军用物资储备。
胜捷军兵工厂眼下还无法自行生产绝大部分的军用物资,目前使用的军用物资几乎都是缴获得到。
多亏金国官僚之腐败,胜捷军从各类军营与武库当中得到的缴获相当丰厚。
“神臂弓两千张,其余弓、弩五千余张,各类箭矢约有六十万储备,只是一战,完全没有问题。”
苏咏霖点头,又说道:“之前我命兵工厂加急赶制新式武器,名曰飞火枪,散会之后安排人去拿,立刻操练起来,我感觉列阵作战的时候,飞火枪可以派上用场。”
军官们询问什么是飞火枪,苏咏霖就做了一番解释,然后让他们之后到现场看操作演示。
该商议的都商议了,军官们都准备大干一场,唯有之前提议的魏克先还是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这被苏咏霖注意到了。
“克先,你还想说什么就尽管说,这是军事会议,商讨各种可能性,可以畅所欲言。”
得到苏咏霖的支持,魏克先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阿郎,就算我们准备到了极致,可是我军尚未练成,大部分都是新兵,战场经验不足,若能战胜固然好,可……如果不能呢?”
九十三 杀出一条血路
这个问题问出来,所有人的面色都不太对劲了。
大家都在这里谈论如何取胜,你这家伙怎么开始考虑战败的事情了?
也不怕晦气?
但是……
他说的未必没有道理。
步军对抗骑兵的有效办法很好理解,要么战车结阵,要么士兵密集结阵,要么抢先构筑障碍保证限制对方冲锋动能。
在此之外,还有三大要求。
其一,一定要保证一定纪律与士气以维持阵型,士兵绝对不可越阵而出,也不可以面对骑兵冲击感到恐惧从而轻易溃散。
其二,需要实现多面防御,保证侧翼,不能留下脆弱面,不能只防正面不防侧面。
其三,需要保证优势远程火力的输出,绝对不能只有盾兵和长枪兵而没有弓弩手,那军阵就是个纯粹的靶子了,弓骑兵会玩死这个军阵。
这三个要求里,后两个目前来说都是可以做到的。
第一个,谁也不敢说就真的没问题。
没有精良的训练和一定的战斗经验,步兵很难扛住骑兵冲锋的时候带来的那种可怕的冲击威势和动能,也很难面对骑兵大范围游击和袭扰带来的心理冲击。
胜捷军成军不过三月,训练十分有限,面对比他们更弱更烂的射粮军、镇防军倒是能打赢,但是遇上金军正规军的话……
众军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一起看向了苏咏霖。
苏咏霖看着地图,沉默了一会儿。
“胜捷军建军至今也不过三个月,的确时日尚短,几乎都是新兵,正规的训练都没有彻底完成,这些劣势我也都一清二楚,但是,我们是造反,我们没有时间,我们别无选择。”
苏咏霖拍了拍魏克先的肩膀。
“克先,你说得对,准备万全,咱们也要能打赢,如果打不赢,万事皆休,但是我们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要么打赢,要么,就是死,我和你们,会一起死。
我们会全部死在战场上,被金贼砍下头颅,头颅说不定还要被筑成京观以警示后人,我们的家人、朋友也会惨遭屠戮,所有支持我们的人都会遭到血洗,我们建立起来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苏咏霖又把目光投向了所有人。
“包括我们推翻金廷抢回中原建立一个没有剥削和压迫之国度的念想,都会化为泡影,不复存在。”
一时间,会议室里面的气氛极为沉重,人人低下头眉头紧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是,这也是我们实现这个念想的必经之路。”
苏咏霖话没说完,众军官又抬起了头。
“我们所选择的是一条除了最终胜利就必然会死掉的路,除了赢,就是死,这一次的这支金军是我们面对的第一个危险的对手,如果我们侥幸打赢了,迎接我们的还有数不胜数的危险。
一万金军根本就不能算什么,之后可能会有两三万,会有五万十万,乃至于数十万金军的主力,那都是咱们必须要去面对的,还必须要赢,不能输,输了就是死,诸君,咱们别无选择。”
苏咏霖的话一字字一句句恍若一颗颗沉重的大石头砸在军官们的心中,让他们的心情无比沉重。
但是苏咏霖很快又举起了握成拳的手。
“这条路除了赢就是死是真的,没错,但是诸位,这不也就证明我们只要赢了就可以吗?”
军官们抬起头,面带惊异之色地看着苏咏霖。
“只要赢,我们就能实现我们的目标,每个人都有土地可以耕种,不再有恶霸劣绅会强占农民的土地,不会有贪官污吏随意摊派税收让农民卖儿鬻女都无法缴足。
不会让农民在丰年还要破产,不会让只有几亩薄田的农民被算作富户缴纳一大笔税收,金国宋国做的孽,咱们可以给它算一个总账,让所有作孽的人为此付出代价!
我知道你们都没有忘记是谁害的你们家破人亡,走上如今这条道路的,我相信如果可能,你们宁愿没有如今的一切,也想要和家人一起过上安宁的生活,但是没有那种可能。
只要那些上等人还在,他们还能为所欲为,任谁也别想过上一辈子安安稳稳的生活,所以,握紧手中刀,坚定信念,拼死一战,绝不后退!这就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苏咏霖深吸一口气,加重了语气,沉重的开口道:“杀出一条血路!”
军官们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杀出一条血路!”
他们异口同声。
胜捷军的军官们清一色出身贫苦农民,全都来自社会最底层,都是曾经挨饿受冻被残酷剥削过的。
过着那般朝不保夕的日子,后来被苏家收纳入私盐集团,勉强过了几天好日子,但是失去土地、家人的痛苦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那种被压迫之后无力反抗的痛苦经过苏咏霖的系统讲解之后已经深深刻入他们的脑海中,让他们知道只是杀一两个贪官污吏为自己个人报仇是没有用的。
全方位的压迫,就要全方位的反抗,全方位的清算。
而这,就必须要在军事上占据绝对的优势。
如果不能在军事上占据绝对的优势,不能威压天下,就无从谈起全面清算。
那还怎么报仇呢?
所以,摆在他们面前的路看起来有很多,可实际上一条都走不通,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当天晚上的篝火大会上,全军自上而下传达了苏咏霖的意志,军官们把苏咏霖的讲话传达给了士兵们,让士兵们也能知道当前胜捷军的实际处境。
怕,很正常,是个人都会害怕。
但是作为造反者,他们没有在害怕之后选择逃避的权利和资格,他们只有在害怕之后鼓起勇气奋起反抗的选择。
这个世界最残酷的地方就在于看似选择多多,可每一个选择几乎都是有前提条件的,当然,也有没有前提条件的,但是那种选择,大部分人都不是很想去选择。
而苏咏霖和胜捷军都只有一个选择——杀出一条血路。
全军军心彻底凝聚在一起,只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奋斗。
指令传达之后,胜捷军以极快的速度和极高的效率开始了行动。
一边搜集足够的船只、沙土、石块用以沉船,一面派人继续往前,时时刻刻侦查确定金军的行军速度和行军方位,确保战术执行可以奏效。
另一边,苏咏霖也派人把具体消息告诉孙子义和赵开山,让他们对金军可能到来的大规模反攻做好心理准备和物质准备。
赵开山那边有着整个光复军最多的人力物力,如果不能单独对抗一路金军,那还是趁早灭亡的比较好。
苏咏霖自己势单力薄,他担心自己不能战而胜之,所以决定也给自己留个后路,真要打不过,那就带着残部投靠孙子义去。
转进如风是他最后的道路。
尽管如此,只要还有一丝丝可以战胜的可能,他就要为之付出百分之一万的努力。
搜集船只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不过只要付钱,一切都好商量。
苏咏霖动用胜捷军的军费向泰安州的商户和渔民购买船只,又准备了大量沙袋和沙土、石头,准备和船一起沉下去。
以防万一,阻塞河道的规模要搞得稍微大一点,范围要广一点,不能让金人那么容易就清理出来。
总之能够增加胜率的办法都要用上。
因为要做的事情太多,所以军队不够用。
军队不够用没关系,胜捷军比金军的优势就在于组织能力和动员能力,苏咏霖再一次使用白条,发白条借用泰安州农民的劳动力协助胜捷军进行阻塞作业。
有农会帮忙组织和宣传,新农村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但凡能从地里脱身而出出一把力气的,都愿意应召帮忙,拉一把胜捷军,拉一把他们自己的军队。
甚至还有很多村子的农会干部们主动向苏咏霖提出要不要他们在打仗的时候也上前帮忙。
别的办不到,帮着运一些军队需要的补给物资还是可以的,至少不能让子弟兵们饿肚子不是?
看起来,军民鱼水情已经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出现了,农民们真的把胜捷军看做了自己人。
这让苏咏霖非常高兴。
“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提出,但是眼下还是不需要的,一旦开战,前线征战就交给胜捷军,诸位父老还是在安全的地方等待,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绝不让金贼荼毒泰安州!”
苏咏霖的表态让诸多老农们热泪盈眶,握着苏咏霖的手,祝愿他一定能取得一场辉煌的胜利。
劳动力不是问题了。
后方也不是问题了。
胜捷军得到了最好的后勤保障。
那么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阻塞地区和作战地区的选择。
只要行动速度快,就能掌握战争的主动权,就能主动选择战场,预设战场,提前做好准备。
金军显然没有胜捷军的行动那么快。
所以苏咏霖很顺利的带人离开泰安州,顺着汶水一路向西寻找合适的开战地点。
他带着一票军官顺着汶水一路前进,实地探访,寻找对胜捷军最有利的地形。
一边走,他一边传授自己的心得体会。
“祖父曾经告诉我,说岳家军行军作战的时候,总是能做到料敌于先,主要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是岳将军非常善于在金国发展线人,线人总会给他提供重要的情报,让他知道金军的行军动向。
这第二个呢,就是岳将军总是会尽可能的利用自己的优势选择战场,把金兵拖到自己已经布置好的战场上,再和金兵决战,增加胜率,这是岳家军打仗的两个特点。
而我们也要学习这些岳家军的优点,积极搜索情报,了解敌军动向,利用这段时间用最快的速度做准备,寻找利于我们的战场,把敌人引诱过来进行决战。”
苏咏霖一边说,一边沿着河岸寻找适合作战的场地。
走了一大圈,他找到了一个符合心理预期的战场。
按照他的预测,金军既然已经决定沿着汶水河道进军,那么一路上也会基本上沿着汶水进军。
汶水的走向对于进攻方而言真的很方便,顺着汶水一路直达泰安州,中间都没有阻碍,且水运的效率远远高于陆路运输。
金军方面为了随时保护运粮船只,也为了随时取用粮食、就地取水、立寨,所以大体上沿河道进军是非常理想的选择。
要是苏咏霖进攻东平府,他也会选择这样的进攻路线。
既然如此,就能预估金军的行军路线,顺着这个路线就能寻找到最适合的战场。
沿河道进军,自然是一边河道,一边空旷的平地原野,视野相当开阔,进军安全系数比较高,不会担心遇到敌人的突袭。
但是河岸边的平地上偶尔也会鼓起一些小山包。
就是那些那些五六丈高的小山包,也会有少数七八丈高的山包。
山包并不总是出现,隔一段路会有那么一两座,偶尔也有一小段绵延一里地二里地左右的小山包群落。
苏咏霖找到了那么一段一里地多一点的河岸边小山包群落。
这一段山包低矮的部分有三四丈左右,高的部分少说有七八丈高,山脚距离河岸边约有二百五十步左右,整体走势也是西东走势,成一个微妙的弧形状。
比较妙的是,对着河岸这边的坡度比较高。
苏咏霖让人尝试过,确定纵马奔驰难以登上去,必须要人亲自攀登,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
爬上去之后可以发现视野比较开阔,往下看可以看到一条大河波光粼粼,从西往东蔓延而去,一眼看不到头。
时值盛夏,山包上树木较为繁盛,若要隐藏起来,的确比较方便。
不过这种地方往往也是敌军哨探的重点刺探对象。
比较谨慎的军事家行军路上一定会特别注意这种地形,一定会事先派人查看,确保没有问题之后再让大军通过。
当然,世上总是军事家少,混子多。
联想到术虎思济和徒单京等人之前的表现,苏咏霖基本上可以排除他们是军事家的可能。
但是苏咏霖没有失败之后重来的机会,不能失败,所以他特别谨慎。
越过这座小山包群落,苏咏霖继续往西,一路上看到了两处小山包,距离河岸有远有近,山包有高有低,一样都是树木繁盛。
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只利用其中一座山包,的确不太容易被发现。
这样想着,一个战术在苏咏霖的脑海里逐渐成型。
他要利用这个地形。
这个一边是山一边是水的地形。
利用这个地形两头列阵,把金军骑兵堵在中间,限制其冲锋的距离和动能,断绝其迂回攻击的可能,以此最大程度削弱其威胁。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首先不能让金军的船只参与进来,否则金军可以在船只上布置弓弩手发矢攻击军阵,胜捷军等于两面临敌,不便于全力进攻被困住的金军。
所以这个时候,堵塞河道的计策就显得尤为重要。
不仅可以限制金军用汶水运粮,还能杜绝金兵使用水军协助陆军作战的可能。
这样一来,堵塞区以东,金军就要麻烦了。
九十四 艰难的进军
计划大体成型,细节可以之后补充,具体方案就不更改了。
沉船阻塞区被定在了预设战场以西的一处河道中,距离预设战场大约半天的距离。
这段河道实际上是在兖州的辖境内了,距离泰安州有一段距离,河道较为狭窄,水流较慢,是设置阻塞区的好地方。
苏咏霖一声令下,胜捷军士兵和民夫们齐心协力,开始给金军布置大坑。
这项工程还挺费时间的,苏咏霖要求哨探部队一天两次汇报金军行踪,以此判断时间是否足够。
他有点担心万一金军行动太快,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布置战场、演练战术。
好在金军的进军速度实在不能算快。
中途几天下大雨,苏咏霖亲自上阵,顶着大雨带着士兵们和民夫们一起干活儿,大家加班加点,热水姜汤就没断过,总算没有延误计划。
而根据后续的情报传递,苏咏霖得知那几天金军压根儿没怎么行军。
金军缓慢的行军速度给苏咏霖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甚至让苏咏霖好好地歇了几天,得以养精蓄锐,从容制定战术,甚至还把士兵们拉出来预演战术,来了几轮模拟演习。
这可太妙了。
其实倒也不是夹谷阿速不愿意高速行军,实在是军队的速度起不来。
这支军队就是一支东拼西凑的临时军队,谈不上精锐与否,也没什么凝聚力、向心力。
它的大部分都是签军,剩下来的女真正兵里,也只有少部分是正规军,大部分都是临时拉来的女真壮丁。
夹谷阿速可以不在乎汉人签军和随军奴隶们的死活,可以让他们尽快赶路,但是女真正兵们的行军速度太拉胯了。
一个两个开头几天还能走,后面跟着就开始叫苦不迭,说脚上全是血泡根本走不动,嚼着嚷着要放慢行军速度。
夹谷阿速气急,打算用术虎思济的方式杀一批人头来立威,结果一看,嘿,那帮女真正兵的脚底板上还真都是血泡。
随军医师警告不能强行赶路,否则把脚底磨坏了有进一步加重问题的危险,严重的甚至会双脚溃烂而死。
这下军队里的氛围就更加不利于高速行军了。
夹谷阿速就恨啊,恨这帮年轻人养尊处优,一个两个细皮嫩肉的,走几步路脚底板就出血泡。
他想起他的父辈,想起那些跟着太祖皇帝太宗皇帝灭辽灭宋的老兵们。
那一个个手上脚上那都是厚厚的老茧,全身上下都是光荣的印记。
即使不穿鞋,一双大脚板也能在砂石地上顺当行走,眉头都不皱一下,一双大手像蒲扇那么大,一个巴掌扇过来能把他扇个半死。
眼下换了一代人,那叫一个金贵,多走几步路脚底板都要走坏了。
他们有没有进行过哪怕一个月的军事训练?
夹谷阿速生气,但是也知道不能强行要求他们行军,否则军心不稳,容易闹哗变。
有些军队是不能用杀人来解决问题的,那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一旦军队里闹了哗变,还没打仗呢,军队就要率先崩溃了。
于是夹谷阿速捏着鼻子,万般不愿意地做出了妥协。
让这部分士兵登船,跟着船走,不用走路。
夹谷阿速本以为这样就没问题了,结果又出事了。
那帮养尊处优的老爷兵当中有一帮人晕船了。
他们上了船以后吐得天昏地暗要死要活,说什么都要下船,绝对不要在船上待着。
这也不是什么大风大浪的海洋上,水流平稳的河上你也晕船?
这是什么身体?
夹谷阿速气得当场拔出了刀就要砍人,但最终还是顾全大局没有杀人,咬着牙让脚底有血泡的士兵骑马前进,以此加快行军速度。
但是这同时就造成了部分骑兵的抗议。
骑兵们说他们是骑兵,凭什么要把马让给那帮废物?
被说成废物的人自然不高兴,指着骑兵们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双方情绪激烈,嘴皮子乱翻唾沫星子乱飞,就差没有用武器火并了。
眼看着军队要内讧,夹谷阿速头痛万分的决定让汉人签军拉车,拉着脚底有血泡的女真正兵往前走,同时给骑兵们撒了一波钱,以此解决军队内部的矛盾,平息骑兵们的不满。
这样一来走是走了,但是行军速度又下来了。
他不能指望汉人签军拉着车能跟上骑兵的步伐。
更何况那些汉人签军本身也有运输粮秣和随军军用物资的任务,还要处理一些杂事,匀出一帮人拉车伺候老爷兵们已经很不容易了。
于是军队的进军速度就始终上不来。
更倒霉的还在后面。
行军途中,气候炎热不假,但是也结结实实下了几天雨,还不是一下一整天,而是那种有一阵没一阵的雷阵雨。
有几场雨下的特别大,就跟端着水盆往地上倒水似的,不仅大,下的还特别快,哗啦一下说下就下,一转眼的功夫大雨倾盆而下,几乎能模糊视线,完全不给人防备的时间。
下大雨了,金军就急急忙忙准备避雨的物件,或者躲在可以避雨的地方。
但是没一会儿大雨就停了——避雨的棚子还没搭起来,挡雨的雨蓑还没有拿出箱子披在身上。
得亏粮食放在船上储存得当,不然一阵大雨淋下来,粮食就得遭殃。
现在粮食是没遭殃,但是那么一阵雨把不少人淋成落汤鸡。
夹谷阿速一开始还没觉得怎么样,结果第二天一早得知士兵大规模生病发烧。
还不是汉人签军,汉人签军大部分都没什么事情,最多打几个喷嚏,就没事儿了,老老实实的跟着走。
反倒是那些女真正兵里有好大一帮子人早上就没起来,躺在床铺上嘴里直哼哼,浑身发热。
军医看了,说是雨淋的,寒气入体又没能及时驱寒,以至于发热感冒,需要用药治疗,不然后果还挺严重的。
夹谷阿速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又是这帮养尊处优的大爷兵!
有那么一瞬间,夹谷阿速真的很想把这帮大爷丢下来不管他们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但是考虑到军心稳定的需求,他还是硬着头皮下了命令。
军队需要限期抵达前线开战,不能过多停留,得病士兵无法作战,可以就地转移到临近的村寨或者县城,妥善医治。
为此,夹谷阿速又分出了一部分运力把这帮大爷兵们送走。
这下算是清净不少,可以行军了。
尽管如此,也有女真正兵开小差,行军途中试图逃跑。
但是计划比较粗糙,被发现了,给抓个正着,夹谷阿速大怒,杀了三十多个人,以正视听,震慑了一波军心。
本以为这就算是到头了,可是居然还有十几个女真正兵不知怎的在行军途中掉进水里淹死了,夹谷阿速于是喜提非战斗减员。
这样一搞,军队里甚至流传起了【本次出兵不祥】之类的流言,惹得夹谷阿速一头恼火,但是多方查验也找不到流言源头。
金军的士气还没开打也就随之落到了谷底。
若不是有一支相对精锐的骑兵部队听命令,监督军队前进,加上夹谷阿速偶尔撒一波钱激励一下士气,他甚至怀疑自己等不到抵达泰安州,部队里的女真正兵们就要跑光了。
他感觉出发之前耶律成辉给他准备了几十万钱还是有道理的……
九十五 夹谷阿速的脸色非常难看
一直到七月初二,苏咏霖所部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战前准备。
在他的命令下,五千多支赶制完成的飞火枪已经被送到了前线交到了士兵手上,时间紧迫,苏咏霖拿出其中一部分现场练兵,让士兵熟悉飞火枪。
相当壮观的火花喷发出来的时候,士兵们都为之感慨,对飞火枪相当的感兴趣。
但是感兴趣可不是关键,关键是成队列的进行训练。
什么时候举枪,什么时候点火,什么时候刺出去等等,这些都要训练。
胜捷军成军时间短,苏咏霖虽然有系统训练的计划,也有心有能力投入大量资源训练,奈何时间不足。
真要面对铁浮屠那种狠角色,苏咏霖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不过金国人大概也不是很愿意使用重甲骑兵。
重骑兵强悍是强悍,但也是极为烧钱的兵种,一名重骑兵不仅对战马有要求,对人也有很大的要求,几乎是顶级壮汉和顶级高头大马的合作才能成就一名重骑兵。
损失一个都心疼。
苏咏霖估计这两千骑兵大概主要还是轻骑兵,重甲骑兵的数量应该很少很少。
尽管如此,也不能小看他们,他们也是步兵最为头疼的存在。
说是轻骑兵,其实骑兵也是着甲的,甲胄质量比轻步兵要好,一应装备齐全,弓箭砍刀甚至是骑枪都有装备,比起重骑兵,他们的机动力更强,更加经济实用。
甚至重甲骑兵没有轻骑兵的辅助,这仗还真不好打。
要是一般的弱鸡也就算了,很容易被重甲骑兵蹂躏,但是一些有充分准备训练精良的步军,搬出拒马长枪那些兵器的时候,重骑兵也是很危险的,一般不愿意强冲。
到那个时候就需要轻骑兵出场,利用强大的机动力围着步兵大阵来来回回不断地袭扰攻击,用尽各种手段让步兵大阵的防线出现缝隙。
战场传递讯息很慢,一个方位出现缝隙主将不一定能及时发现,发现了也不一定能及时弥补,那个时候就是重骑兵出场的时候了。
逮着那个弱点就不要命的往里冲。
总而言之,骑兵相对于步兵就像是群狼,奸诈狡猾,面对大型猎物即使不能一击毙命也会很有耐心的周旋,利用自己的优势一点一点让猎物的体能耗尽,然后抓住机会一击必杀。
面对这样的敌人,限制其机动性是最好的杀招。
苏咏霖能做的准备都已经完成,人事已尽,接下来就是听天命的时候了。
因为过于紧张,苏咏霖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默默地向上天祈祷了起来。
这一战要是打不赢,他就会死在这里,没有下一次了。
他全部的理想和规划都将化为泡沫,光复军也会很快被金军平定,最终成为一场幻梦。
如果能打赢,哪怕是惨胜,苏咏霖都会很高兴。
又等了几天,苏咏霖都给胜捷军的士兵们补充好几顿油水和蛋白质了,金军终于来了。
七月初四,苏咏霖派出去的哨探告知苏咏霖,金军主力抵达了距离河道阻塞区只有一天的距离,再有一天就会进入阻塞区,双方的对决也将正式开始。
苏咏霖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是他还是有点疑惑。
他有点不清楚,为什么他没有遇到金军的哨探或者先锋之类的。
一般来说大军前进总要派一些哨探刺探消息,或者派一支人马作为先锋给大军探探路,总归也要刺探一下敌情。
可是他就没有看到,他派出的哨探甚至已经趁夜摸到了金军大营附近肆意查探金军的消息,金军愣是不往泰安州方向派人,仿佛泰安州根本没有光复军存在似的,他们只是单纯的转进,而不是来打仗的。
难道真是这样吗?
这还真不能怪苏咏霖多想,人家大军打仗都是这样,生怕自己在军事情报上吃亏了,都想着料敌于先,结果这支金军却满不在乎似的。
这当然也是原因多多。
首先一个,泰安州刺史达雷逃到了东平府,把泰安州失陷的消息通报了,于是术虎思济和夹谷阿速就判断泰安州有两三千左右的叛军。
然后主要就是夹谷阿速真的没把光复军放在眼里,他觉得只要看到大军,光复军的士兵就会落荒而逃溃不成军。
当然也是情有可原。
夹谷阿速出兵之前在东平府周边打的几场针对光复军的小规模平叛战斗都是这样。
他只带三百骑兵一记猛冲冲过去就能把七八百光复军士兵冲的一团乱,连重甲骑兵都不需要使用,就能打败那些打着光复军旗号的乱军。
那些打着光复军旗号的乱军往往看到骑兵大老远的冲过来就惊恐万分,怪叫着调头就跑,根本不成阵型,然后很自然的就被夹谷阿速一边倒的屠杀殆尽。
偶尔还能遇到一些胆子比较大的,松散的结阵,然后放一轮弓矢,散散乱乱几支箭,也没办法有效杀伤金军骑兵。
这样打了几仗,三百名骑兵一共才战死一人,受伤数人。
于是夹谷阿速对光复军的印象就是名声很大,声势很大,实力很差,所以对于光复军,他并不重视。
他只想着等到了泰安州之后,直接一波平推,然后再打探之后的消息,毕竟行政规划上来说,泰安州属于山东西路。
尽管他觉得自己的部下也是乌合之众,但是他有数量足够的骑兵,硬凑也能凑个两三百冲阵骑兵,对于弱鸡的光复军,那是妥妥的。
夹谷阿速甚至很怀疑那些造反的叛贼们能不能正面面对雄壮的帝国骑兵。
他们看到自己那么多骑兵应该就已吓得尿都要流出来了才是。
苏咏霖并不知道夹谷阿速是何等轻视造反的光复军,当然也就无从得知他为什么会有如此一番神级操作。
当然,夹谷阿速并不在乎这些事情。
他甚至不知道苏咏霖这个人的存在。
他正火急火燎地带着主力部队往胜捷军为他准备的阻塞区前进,并且终于在七月初五日抵达了河道阻塞区。
然后他的运粮船只毫无意外的落入了苏咏霖的陷阱之中无法继续前进,给整个金军带来了很大的慌乱和震动。
“怎么回事?船只无法行进了?”
夹谷阿速非常恼火的找到了后勤官员。
后勤官员急的满脸都是汗水,战战兢兢地回复道:“刚才派人看了,船只没有问题,问题在河底,河底有不少沉船,航道被阻塞了,船只无法前进,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花点力气花点时间,把河底沉船打捞起来,想方设法清理航道,船只才能继续向前。”
“那还等什么?”
夹谷阿速眼睛一瞪:“还不快去清理河道?耽误进军时间,你不想要脑袋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属下这就去,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不要婆婆妈妈的,快点说!”
“是!河底沉船数量很多,打捞起来可能相当耗费时间,就算不打捞,只是单纯的清理,也要花费很多时间,而且很可能清理之后船只通行也会很慢。”
后勤官员深深把脑袋低下来,不敢直视夹谷阿速。
夹谷阿速一脸不耐烦。
“少说这些废话,你就告诉我,要多久?”
“最少……七天。”
“七天?!”
夹谷阿速抬头望向了不远处河道之中被困原地不能前行的大量运粮船只,还有岸边熙熙攘攘成队列的士兵,估算了一下,脸色非常难看。
出征之前,耶律成辉找到他,给他透了个底,让他尽快占据泰安州结束这场行军,不然粮食问题会很严重。
九十六 夹谷阿速的决断
官员贪腐这种事情夹谷阿速当然是见怪不怪甚至不以为意,因为这样的事情他自己也没少做。
军费啊,各类官方福利啊,基本上都给他们头部几个高官显贵分的七七八八,剩下一些汤汤水水往下洒,小官小吏们也算雨露均沾。
那么大家就都是一路人了。
至于更底下的那些人……
谁在乎?
这样的事情做惯了,夹谷阿速一时间还真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东平府这边的粮库问题会那么严重。
粮库里的储备粮食不能全部给他,因为术虎思济也很需要这些粮食来办事,能给他用的部分非常有限。
最多能让他用一个月,多了就没有了。
或者他自己捕鱼去,反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条汶水够你吃了吧?
当然不够!
“怎么会这样?”
当时夹谷阿速一脸恼火的看着耶律成辉。
耶律成辉摆出一张苦瓜脸。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每年理应押解到府库之中的铜钱、布匹、粮食都到什么地方去了,指挥使应该比我更清楚。”
耶律成辉这一说,夹谷阿速顿时无言以对。
论贪腐,他还真的比耶律成辉更懂,是个懂行的懂哥。
也正因为如此,他知道情况严峻到什么地步,所以他不能接受七天这个时限。
“不可能,最多三天。”
“三天?”
后勤官员抬起头,一脸苦涩地看着夹谷阿速:“指挥使,这真不是属下偷懒瞒报,河底沉船数量的确很多,清理打捞沉船又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耗费时间极长,绝非三天可以完成。”
“三天完不成我就砍了你的脑袋!为什么事前不探查河道?”
夹谷阿速眼睛一瞪拔出腰刀,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吓得后勤官员跪倒在地连连求饶,大哭失声。
“指挥使饶命啊!指挥使饶命啊!这真的非常耗时,真的不是属下刻意为之啊!”
看他哭的凄惨,夹谷阿速眉头紧锁的收回了腰刀。
“当真办不到?”
“当真!当真!”
夹谷阿速真的没办法了,只能放他去做事,让他用最快的速度清理河道,然后喊来了身边几个亲信将领商议此事。
得知河道堵塞、船只无法前进的消息,几名将领都觉得很意外。
“怎么会这样?”
“一路走来也没遇到这样的事情啊。”
“难道有人刻意为之?是叛乱贼军?”
夹谷阿速翻开地图看了看,寻摸一阵,觉得更加奇怪。
“此处不在泰安州境内,应该是在兖州地界,没听说这里有贼军活动的消息,而且就算有贼军,怎么敢接近我大军?贼军见我大军威势早就溃逃了,还敢使阴谋诡计?”
毫无根据的话语说出来,居然让他的部下们都感觉很对很有道理,于是纷纷陷入迷茫之中。
话是这样说,但是夹谷阿速有点后悔。
为了保命,更兼耶律成辉的据实相告,他太着急着出兵了,很多准备没做完就出发了,尤其是河道,根本没有事先确定能不能航行,以至于遇到眼下的问题。
真要算起来,锅是他的。
当然,他肯定不能承认,不能背锅。
将领们都觉得很意外,于是跟着夹谷阿速一起到清理沉船现场观察情况,并且进一步得知专业人员的看法。
这是一个本地随军官员的说法。
“汶水水流并不湍急,没什么险要之处,所以途经之地素来河运商贸发达,自叛乱发生以来,人人自危,商贸断绝,绝不可能出现那么大规模的商船队沉没于此。”
夹谷阿速对此很上心,细细询问之后,心中满是疑惑,感觉情况略有些不对。
若不是正常商贸使然,又有什么理由会让那么大规模的船只沉没于河底以至于阻塞了水道呢?
而且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出来。
难道真是有贼人刻意为之?
可这里也不是泰安州地界啊!
夹谷阿速想不通。
但是他并没有闲心思去深思这个问题。
他是在进军,这种情况对于他来说相当要命,他需要尽快平定叛乱,可是没有足够的粮秣和稳定的后勤补给线,这仗又根本打不起来。
七天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最直接的是粮食供应要出问题,一路被折腾的不轻的夹谷阿速实在是等不及了。
他向身边亲信询问计策,亲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给不出一个有效的建议。
要说吃喝玩乐,这帮人个个都是行家里手。
不但会玩,还能举一反三推陈出新,对一切新的玩法都有很强的学习能力和创新能力。
但是要说行军打仗这种专业活儿,他们就中规中矩起来了,一个个都谨言慎行不言不语,生怕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导致自己背黑锅。
到最后,还是夹谷阿速的副手阿里图给了一个建议。
“贼军声势浩大,其实都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且必然缺少骑兵,与其在这里耗费时间,不如抽调一支精锐骑兵自带干粮先行出发,先进军泰安州剿杀贼军,或许有奇效。”
夹谷阿速想了想,觉得并非没有道理,但还是有些忧虑。
“贼军虽然是乌合之众,但是毕竟人多势众,占据泰安州就有三千多人,现在怕是有四五千人,我部骑兵不多,也不能全部派出,抽调最多抽调个一千四五,万一贼军据城死守,则情况不妙。”
“但是不这样做,就要在这里耗费时间,亦或……把所有粮秣运下来,陆路行军。”
阿里图双手一摊表示无奈。
这个提案被夹谷阿速否决了。
原因很简单,转水路运粮为陆路运粮,且不说效率的低下,单说运输工具就没那么多。
他和术虎思济都太想快点出兵平定叛乱了,根本没有来得及做万全准备,陆上运输工具严重不足,陆路运输的话时间上又要出问题。
粮食经不起这么人吃马嚼了。
夹谷阿速很后悔,要是之前多做一些准备,也不至于现在落了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局面。
思虑再三,夹谷阿速还在犹豫的时候,正好术虎思济一份军文传递而来,让他下定了决心。
术虎思济说他已经凑足了两万兵马,不日就要再度发兵过兖州直扑沂州,询问夹谷阿速是否已经平定泰安州且立下功勋。
术虎思济希望夹谷阿速务必要快,兵贵神速,解决完泰安州就可以继续向山东东路进军。
再不快点,小命不保!
看了这份军文之后,夹谷阿速的一切疑虑都被扫到了脑袋后面。
他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九十七 完颜盛涛感觉非常不满
夹谷阿速自己是走不开的。
他要是走开了,那些大爷兵们能闹翻天,然后快速逃离战场让他根本打不了仗。
但是他又不能傻傻在这里等着。
所以他决定抽调一支相对精干的兵马自带口粮快速出击。
争取能在他重新出发之前打出局面,立下功劳,这样一来时间上就差不了多少了。
抵达泰安州以后就可以取用泰安州的粮食补充他的粮食缺口。
嗯,怎么看都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对这个决定,夹谷阿速的亲信木火离提出了异议,还是之前夹谷阿速自己的疑虑。
“目前我们并不太清楚贼军虚实,就算贼军不能与我对抗,只要坚壁清野据城而守,我等就毫无办法,亦或贼军数量特别多,只凭少量精锐无法彻底取胜,指挥使,还请三思。”
这一回夹谷阿速却果断拒绝木火离的异议。
“兵贵神速,在这里等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统军使已经发来文书要求我等尽快进军,我等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对军队的情况,木火离也不是不清楚,加上术虎思济的军文,于是他默默地退下,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决定很快被通过,夹谷阿速决定委派部将完颜盛涛率领精锐火速出击泰安州,自己留在这里尽快处理掉河道的问题。
完颜盛涛是广义上的宗室子弟。
当然了,这个广义上,差不多也就能和刘备那个汉室宗亲的身份相对应,和如今的皇室关系比较远。
也正因为比较远,他的家族才能在完颜亮登位之后的血洗行动中毫发无伤的活到现在。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眼下也就做个军队里的中级军官,统领一部人马混日子,但是因为宗亲身份,总归是得到一些特殊待遇的。
夹谷阿速就决定把这个好机会交给完颜盛涛。
完颜盛涛跟随夹谷阿速有一段日子了,关系比较亲近,所以夹谷阿速就想着让他多多少少混点功绩出来,到时候借着宗亲身份,怎么也能上升的快一点。
那么对于自己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完颜盛涛没想到夹谷阿速愿意把这个好机会让给自己,他十分感谢夹谷阿速的慷慨,立刻就去领兵,做出战的准备了。
夹谷阿速给完颜盛涛凑了一千五百名士兵,都是女真正兵,一千比较熟练的骑兵,还有五百会骑马的骑马步兵。
骑马步兵是专门给一百名可以充当重骑兵的精锐准备的。
重骑兵的装备很重,铠甲很厚重,不能长途跋涉,只能临战穿戴,到时候需要有人帮助才能更快一点穿戴好备战,所以夹谷阿速有了这样的准备。
万一遇到有点棘手的敌人,可以出动具装甲骑收拾他们。
夹谷阿速也是仁至义尽,在自己能准备的范围之内给了完颜盛涛最大的支持。
“不要让我失望。”
夹谷阿速满脸期待的看着完颜盛涛。
完颜盛涛坚决的点了点头。
“我会砍下三千个叛军的头颅,筑成京观,献给您!”
然后他就器宇轩昂雄心勃勃的率军出击了。
这个消息当然很快就被苏咏霖得知了。
苏咏霖首先当然很高兴,因为金军居然真的分兵了,他可不敢真的设想金军分兵然后按照金军分兵的模式来设计这一战。
他是做好了和金军主力正面交锋的心理准备的。
结果金军分兵了,分了一千五百名骑兵单独出击,主力停在了河道阻塞区,大概是想等待河道畅通再继续前进。
苏咏霖高兴之余就有点想不通。
一千五百人就敢脱离主力单独出击,这帮家伙到底是多么轻视光复军啊?
但是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送上门来的肥肉要是不吃,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传令下去,做好诱敌准备,全军也做好出击准备,一旦听到号令就要立刻出击,误时者,军法从事!”
“喏!”
苏咏霖身边的传令兵立刻就把消息传到了一线部队。
胜捷军的一线指战员们也随之做好了出击准备。
完颜盛涛之所以能得到夹谷阿速的欣赏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也没有派哨探先一步出发寻找敌情,就派了一队二十多人的骑兵充当先锋,远远在前负责探查情况。
根本也起不到什么实际作用。
当然,不是完颜盛涛看来的没有作用。
完颜盛涛觉得还是很有作用的。
因为行军半天之后,他的先锋们在前方十里左右的位置发现了一队打着光复军旗号的辎重部队正在往东边走。
这个光复军的车队里大箱子小箱子成堆,用骡马运输,也不知道是要运送什么东西,但是初步判断,应该是好东西。
完颜盛涛摸着下巴寻思一阵,感觉有点问题。
这里怎么会有一支辎重部队呢?
有诈!
“有多少人随行护卫?”
他如此询问。
“有骑兵,也步卒,数量不多,两三百人。”
有随行护卫。
嗯。
那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完颜盛涛感觉光复军那么低素质的军队肯定不会玩什么花花肠子。
至于这个车队……
是什么呢?
哦!
光复军到处攻城掠地袭杀贪官污吏,应该从他们身上刮了不少油水出来,那些箱子里的东西应该就是那些被杀掉的贪官污吏身上的油水。
“天助我也。”
完颜盛涛打消疑虑,眼中光芒大盛,立刻带着部队加速前进,然后以三百骑兵突然袭击了光复军的辎重车队。
不出完颜盛涛所料,这支光复军也和之前见到的没什么两样,看到完颜盛涛带兵杀过来,大为震惊,毫无战意。
骑兵立刻骑马逃跑,步兵立刻撒丫子逃跑,车也不要了,马也不要了,箱子也不要了,就要命。
逃跑也是毛手毛脚的,把车上的箱子撞得东倒西歪,里头的铜钱、金银、绢布、珠玉珍宝等财物顿时撒了满地。
阳光之下,这些财物反射出了令人炫目的光辉。
这两百多个箱子,全都是金银财宝?!
出击的三百骑兵的眼睛都直了,他们瞬间忘记了自己在战场上,根本顾不上追击,直接下马就是一阵哄抢。
好家伙,金银珠宝啊!
别说他们眼睛直了,后面完颜盛涛的眼睛也直了,跟在他后面的骑兵们一个两个眼睛也直了。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按耐不住冲过去的,反正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后面的骑兵们就都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了。
排在前头的仗着距离优势冲到近前,翻身下马就开始抢,非常凶猛。
排在后面的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纷纷凑到前面去看,一看之下大为悔恨,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前军,然后纷纷往前挤,战马挤战马,人推人,场面一片混乱。
那些抢先冲过去的抢的非常激烈。
你抢一块玉我抢一串珍珠,你抢一把铜钱我抢一匹布,也不管身上能装多少,抓在手里就是自己的,红着眼睛把地上的财物往怀里搂,要是碰着和自己抢的,还会一脚踹过去。
“别跟我抢!”
“那是我的!”
“自己捡那边的去!”
场面于是一片混乱。
作为主将,完颜盛涛对此非常不满。
他果断上前,拔出腰刀横在一个抢红了眼的士兵脖子上,这红了眼的士兵感受到冰凉的刀锋,顿时吓傻了。
“将军,我……我没有……”
“抢什么抢?有什么好抢的?”
他一挥手,身边亲卫就上前把士兵怀里的东西都给抢了过来。
这士兵还有些不解,不愿意松手。
“这是我的!我的!”
“放屁!”
完颜盛涛抬腿一脚把这个士兵踹倒在地,指示亲卫把他的东西全部抢过来,然后就丢下这个士兵,继续去抢别的。
他很不开心,因为这帮大头兵抢钱的速度居然比他还要快,要不是他还能控制亲卫,他都感觉今天绝对要血亏。
这帮喂不饱的白眼狼!
敢和长官争抢?
完颜盛涛盛怒之下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个情况到底是多么的奇怪,他只顾着指示亲卫们和他组队抢东西,全然不顾眼下所处的环境。
胜捷军主将苏咏霖正在不远处的山包顶上注视着这群大肆抢夺财物的金军骑兵们。
九十八 完颜盛涛之死
从高处往下看,苏咏霖发现这支金军骑兵的队列已经混乱了。
就当前情况来看,这支金兵大体上分作争抢队列和强势围观队列。
争抢队列都是原先就位置靠前的士兵,他们纷纷下马加入哄抢团体。
强势围观队列则是没有抢到先发位置,只能焦虑的策马把整个哄抢人群围了起来,不断寻找机会试图插进去分一杯羹。
我抢不到,但是你别想出去,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整个骑兵队伍就呈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彻底失去了战斗阵型和战斗准备。
苏咏霖在山包上埋伏了一批神臂弓手。
说是神臂弓,其实也可以说是神臂弩。
神臂弓本身就是一种结构比较复杂的复合弩,所以射程很远,威力很大,有破甲的能力,为金军所深深忌惮,以至于占据中原之后迫不及待的仿制。
然后还曾组织过数万人的神臂弓手去讨伐蒙古人,当然,没什么太大的功绩。
这种弩想要射击当然不那么容易,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快速发射的。
苏咏霖为了增加弩手的火力打击能力,包括一般强弩在内,弩手部队都是把弩手分为三个部分,上弩手,进弩手和发弩手。
顾名思义,一人负责上箭拉弦,一人负责传递,一人负责接过弩瞄准射击,如此循环往复,可以增加火力打击频率。
如此就能在较短的时间内实现多次射击,足以给金军一定程度的打击。
训练弓手实在是太耗费时间了,苏咏霖缴获大量神臂弓和强弩之后,就舍弃了弓箭,专门训练弩手,至此也算小有所成。
苏咏霖理想中的精熟弩兵可以实现连续不断的打击,一拨人累了换另一拨,如此循环往复,对敌军造成巨大的远程压制。
可惜现在胜捷军的弩手们还比较稚嫩,能维持几轮发射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苏咏霖用金银财宝做诱饵,促使金军骑兵进入抢钱的狂暴状态,而他早早在此设下伏兵,就等着金军抢钱的时候。
苏咏霖断定就算主将能反应过来,基层士兵也绝对会中招。
他们不会有那个纪律水平让他们看到满地金银财宝都能视若无物。
或者说,只有极少数几支古代军队可以做到这一点,余者都做不到,这招对这些金军绝对有效果,一边打仗一边掳掠就是刻在他们DNA里的东西,改不了。
果不其然,那群金兵一个两个都在比赛谁抢的比较多,生怕吃亏,乱作一团。
作为这支部队主将的完颜盛涛不仅不制止,反而还热情洋溢的加入其中,一脸欢快的争抢起来。
照理来说作为主将不是应该制止士兵如此疯狂的举动吗?
苏咏霖看着混乱且丝毫没有收拢迹象的金军,感到疑惑和不解。
他们的主将呢?
不做点什么吗?
乱成这样了都,不担心吃败仗?
主将死了吗?
苏咏霖甚至一度怀疑这是不是金军的计中计,佯装混乱引诱出自己的伏兵,来一个反伏击。
可是战前周密的情报探查让他确定距离这支金兵最近的金兵也要半天时间才能赶来支援,这支金兵就是一支孤军。
孤军深入,居然还做出这样的事情?
再三审视,苏咏霖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支金军是真的烂,不是装出来的。
一念至此,苏咏霖忽然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挫败感。
我那么小心谨慎,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站在山包上,苏咏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有迪化的风险,感觉自己似乎一直都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或许自己面对的敌人基本上都是这种货色?
然后他果断掐灭了这种感觉。
军国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就算这些人再怎么拉胯废物,完颜亮也是一个强大的对手,偌大一个金国,不可能没有一两个善用兵的危险军事家。
还是小心谨慎的好,小心使得万年船,冒险主义要不得。
于是他拔出指挥刀,下达了军令。
“放!”
苏咏霖一声令下,已经举起神臂弓对准下方的弩手们果断发矢,大量箭矢直直地冲着正在疯狂抢夺财物的金军骑兵呼啸而去。
第一轮箭雨打击落地之时,完颜盛涛都没有注意到。
他正对着太阳看刚刚到手的一块圆润的玉璧,想着这块玉璧能换多少钱,能买多少酒来喝,又能换多少女人来玩。
而就是他抬头的那么一小会儿,一支利箭划破空气,以一往无前之势而来,正中他的脑门,瞬间击穿了他的前额,深深扎入了他的头颅。
就那么一瞬间,被夹谷阿速给予厚望的完颜盛涛,没了。
他应声倒下,连话都来不及说一句,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瞪着眼睛倒下了。
倒下的时候手上还紧紧握着那块玉,紧紧握着,死了都没松开手。
他强壮的身体倒下的同时,还有不少金军先锋被箭支击中,当场死亡。
而更多的是被击伤的,被击中了手臂、腿部、胸部、腹部、背部,乃至于屁股上也有中箭的。
狂热的氛围瞬间被箭雨浇灭。
但是这还不是结束,第二轮箭雨在苏咏霖的亲自指挥下很快来到,金军先锋们都没来得及跑几步,就被箭矢追上,又被射倒一片。
整个场面就和热油锅里倒入冷水一样,炸开了。
别说是人了,不少战马也被击中、受伤,受惊发狂满地乱跑,也不认主人了,见人就撞,就践踏。
人的身体当然不能和马的身体抗衡,马一旦受惊,那可是不分敌我的,甚至有的马直接往汶水的方向跑去了。
就那么一段混乱之中,好些金军士兵被战马撞倒、践踏致死,形容凄惨。
金军那不规则的紧密人堆就像是台球桌上被白球大力击中的台球堆,一撞之下,立刻朝着不同的方向散乱而去。
因为失去了统一指挥,军官们有的吓傻了,不断地奔逃,有的则大声吼叫试图聚拢人手,并且举起骑兵圆盾试图阻挡箭矢攻击。
但是整个队伍乱作一团,根本不能重新聚集,零星的防守并没有什么意义。
时机已到,第三轮箭雨发射的同时,苏咏霖下令放响箭。
响箭在天上爆裂,军令已经传递出去。
山包后方的军队得令,开始鼓噪,士兵们集体喊出战号举起旌旗以壮声势,战鼓声喊杀声响起。
列阵完毕的胜捷军士兵们开始行动。
九十九 这是死地!
按照既定计划,胜捷军士兵分成两部分,以苏绝和苏海生为主要指挥官,在山包群落的一头一尾做好出击准备。
他们一但听到号令声就迅速列阵出动,快速机动到道路两端,用最快的速度把被包围金兵的前后两条路堵死。
整个战术讲究一个快,要以最快的快速挤压金军的战略机动空间,让金军骑兵失去可以迂回的机动空间。
没了机动力,又没了迂回空间,骑兵在严密的步兵军阵面前,就跟喝了假酒的拳击手一样,除了王八拳也不会什么了。
被突袭的金军士兵们听到战鼓声和喊杀声四面响起,大惊失色,更是像没头苍蝇一样试图逃窜。
有的吓坏了,根本顾不上骑马,也找不到马,甩开双腿就往回跑。
有的运气不错,抢过一匹马就直接往回跑。
有的压根儿就没有下马,遇到突袭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试图稳定秩序,但是这样的人太少,控制不住局势。
这支骑兵已经在事实上溃散了。
但是这还不是最绝望的。
如果速度够快,他们是可以快速逃跑的。
一如二百年间的战争史上多次发生的骑兵被击败但是却可以顺利逃跑的战例一样,靠着战马的快速,他们可以避免被步兵围歼。
但是胜捷军的速度比他们更快,争分夺秒,在响箭响起的一瞬间他们就果断出击。
苏绝和苏海生直接被肾上腺素支配,涨红了脸领兵出击,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布阵,军阵从山脚快速排列到河岸边,封死了金国骑兵们的退路和进路。
胜捷军军阵经过武器的优化之后得到了改良。
苏咏霖获得大量神臂弓和普通强弩之后,远程打击力量大大增强,于是对军阵进行了优化。
他以一排刀盾兵为前排,顶在最前面以为防御。
两排身材敦实矮小的长枪手居其后,把长枪斜四十五度插入地面,伸出盾牌之外,本身蹲坐于地上紧握长枪不准动,以为震慑,使骑兵不敢贸然冲阵。
此三排没有命令不得移动,天崩地裂也要站稳脚跟原地不动,令行禁止,以此为最高训练指标。
又以一排飞火枪手蹲坐在地居于其后,待骑兵靠近试图破阵之时再把飞火枪点燃伸出,火焰喷射完毕之后转为刺击,为主攻兵种。
后方先是普通强弩手,再是神臂弓手。
遇敌冲击,射程远的神臂弓手率先发矢射击,射程不如神臂弓的强弩手在此之后发矢射击,
这并不是苏咏霖设想中军阵的完全体,只是一个简易版本,因为此时的地形有效的帮助了他,使得胜捷军只需要面对金军骑兵一面的攻击,而不是四面攻击。
完全体军阵可以四面防护,两翼还需要骑兵作为辅助,阵中还要设置最为精锐的悍不畏死的重斧部队,当敌方骑兵冲阵陷入停滞之时,就要突然杀出,在敌方骑兵群中开无双。
那才是能守能攻的强大军阵。
不过那也是面对金国主力才需要摆出来的决战军阵,眼下这个局势,简易版军阵已经足够。
苏咏霖身处山包最高处,居高临下审视战场,随时用鼓声、号声和旗语传递号令。
战场上所有可能用到的战术指令已经全部转化为鼓声、号声、旗语,胜捷军最主要的训练内容就是这些,通过鼓声号声和旗语发布主帅的命令,由军队负责执行。
这部分训练内容很多,要求很高,高节奏的战场上更是要求迅速反应过来,一旦有衔接上的问题就会造成军阵不稳,那将是致命的。
不过眼下看起来,胜捷军并没有致命的问题,金军骑兵才有致命的问题。
胜捷军两个军阵一前一后把他们的退路堵住了,并且呼喊战号一步一步向前进击,一头一尾向中间靠拢,正在压缩金军骑兵的机动空间。
金军骑兵失去了统一指挥,看到前面有盔甲鲜明声势浩大的胜捷军出现,被吓了一跳,纷纷调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逃跑。
没跑一会儿又看到那边也有一个军阵正在步步紧逼,他们顿时被吓住了。
怎么两边都是军阵?
这可怎么办?
爬山?
不可能,山上肯定有人。
跳河?
河水虽然水流不急,但是很深,就算骑马也过不去。
那怎么办?
两边步军正在逼近,另外两头根本没有退路。
这是死地!
失去指挥的金军一团乱麻。
而胜捷军却有着非常严明的指挥。
老实说,苏绝和苏海生都是第一次指挥那么多士兵战场对决,虽然他们也有指挥经验,但是之前都是指挥几百人和一群乌合之众对战,根本不能算真正的战争。
这才是真正的战阵交锋。
战前苏咏霖告诉他们,这是他们真正的第一次临阵指挥,他们有随机应变的权力,需要为整个作战负责。
“这是第一次,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之前学到的东西,全都用出来!”
苏咏霖如此告诫他们。
苏绝和苏海生都非常紧张,也非常亢奋,心脏狂跳,毛孔张开,鼻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珠里布满血丝。
他们能感觉到身边的卫兵们也非常紧张。
一个个的呼吸都很急促,眼睛瞪得很大,身体紧绷,仿佛随时都要登上战场和敌人肉搏厮杀。
靠在他们身边的卫兵都那么紧张,最前排对敌的盾兵和长枪手只会更加紧张。
大家都非常紧张,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但是他们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代表主帅号令的战鼓声响起,苏绝和苏海生都听到了。
两方军阵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向中间靠拢,把一片空间留给了金军——主要是为了弓弩射击而准备。
金军骑兵惊恐之下不明所以,但是苏绝和苏海生明白,他们到位置了。
鼓声和号角声接连响起。
前排刀盾手立刻按照训练内容把大盾立于地面,将身形藏于大盾之后,整个身体做出了顶着大盾的姿态,以备冲击。
后方两排长枪手立刻蹲坐于地,按照训练内容将长枪插入地面,斜指朝天伸出大盾之外,给大盾上刺刀,以为威慑。
后一排飞火枪手蹲在地上,把飞火枪紧握手中,同时检查身侧悬挂铁管之中的藏火是否可燃,一旦有命令则立刻点燃枪头所悬挂之火药筒,上前攻击金军骑兵。
上弩手进弩手和发弩手组成的射击小组极其紧张的等待着进一步的命令。
整个过程相较于刚开始训练的时候那慌乱的场面来说相当迅速、整齐,甚至让观战的苏咏霖都感觉自己的军队属于超常发挥。
之前训练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摔倒的,绊倒的,前后撞在一起的,整个队列乱成一团的,那比比皆是。
为此甚至出现过抄家伙要斗殴的。
当然,差点械斗的那两人被苏咏霖指示田珪子,把他们罚跑圈到累瘫,接着又罚扫厕所和清理粪便一个月,之后听说关系反而变好了。
也不知道那两人现在是不是可以并肩作战了。
一起扫厕所一起挑大粪的关系应该也很铁吧?
高度紧张的档口,苏咏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这样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那两人的确正在并肩作战着。
一百 没有命令,死都不能动!
刀盾手赵启亮和刀盾手陈友利,两人并非同乡,结怨之前也并不认识。
因为身材相对比较高大壮实,所以机缘巧合之下,两人被编入同一营同一排同一班,成为了一样的刀盾手,接受了一样的训练。
因为训练结怨之后,两人被安排军营里最脏的清理茅厕的活计。
两人都是苦出身。
陈友利是民户猛安的农奴,赵启亮则是备受压迫的泰安州自耕农。
陈友利是女真人的私产,官府管不到,赵启亮是官府管着的自耕农,法律上属于自由人。
不过两人都是长年累月辛辛苦苦换一口果腹粮食的社会最底层,命运一致,因为胜捷军的横空出世而被解放,吃了一口饱饭,有了全新的身份和对未来的期盼。
一开始两人因为辛苦的活计而互相埋怨,埋怨着埋怨着,两人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甚至交流起了参加胜捷军的契机和进入胜捷军以后的生活。
两人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把话聊开了。
从自己的出身和经历,聊到了现在的生活,冰释前嫌之后,两人就此成了好友,训练的时候也多了一份理解和默契。
眼下,两人并肩站立,顶着大盾直面金军骑兵,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声。
陈友利一双大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赵启亮的下体。
赵启亮也回敬一双牛眼,死死盯着陈友利的下体。
临阵作战是不可以说话的。
于是两人就那么看着对方,像是要从对方身上找到战后可以取笑对方的理由似的,一刻都没有把眼睛移开。
【这家伙肯定会被吓得尿出来,我得看着,然后等打赢了再狠狠的取笑他!】
同一时刻,心跳加速脸色涨红的两人都在脑袋里寻思着如此不着边际的事情,莫名其妙的达成了共识。
与此同时,两方军阵内一同响起了代表神臂弓手准备射击的短促鼓声。
苏绝和苏海生同时下令了。
两方军阵的神臂弓手举起了手中已经搭箭上弦的神臂弓,调整角度。
最后一声鼓敲响,射击命令下达。
两方军阵共一千张神臂弓几乎同时射击,一千支箭从相对的方向朝一个目标进击,锋锐的箭矢划破长空,划过一道低矮漂亮的弧线,直接飞向金军骑兵。
那就是一阵人仰马翻。
人的惨叫声,还有战马的嘶鸣声,紧张到了极点的金军士兵们脑海中的最后一根弦绷断了。
有人崩溃的喊叫起来,有人则愤怒的嘶吼出声,肾上腺素也支配了他们。
总指挥已经死了,统一指挥系统在方才的箭雨攻击之中被摧毁,但是并非所有军官都死在刚才的箭雨之中。
不知道是哪一个勇敢的军官率先带着自己身边的骑兵发起了冲锋,反正有了他的带动,剩下的金军士兵不管崩溃与否,都开始做了他们早就应该做的事情。
他们应该冲锋,应该反击,应该去争取那微不足道的生还希望。
可惜他们没有统一指挥。
有的朝着苏海生指挥的军阵出击,有的朝着苏绝指挥的军阵出击,本就不多的兵力兵分两路分头出击,威慑力直接减半。
不得不说,战马相对于人类来说显得庞大的身躯和巨大的冲击威势相当可怕,尽管他们的冲击距离相当有限,冲击动能并未提升到极致,但是这种冲击力依然可怕。
前排顶盾的刀盾手和阻敌的长枪手面临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考验。
就算骑兵并不是真的要冲阵,一旦他们支撑不住这种威慑,在骑兵冲击面前心理防线崩溃,那么还没打,军阵就溃散了。
金军骑兵冲击的速度极快。
而胜捷军弩手们也继续维持着打击状态。
面对冲击而来的金军骑兵,他们瞪圆了双眼绷紧了身体,竭尽全力把尽可能多的箭矢发射出去。
随着箭矢的打击,不断有金军骑兵中箭落地,也不断有战马中箭倒下。
运气极差的还会被后面的战友纵马践踏而过,化作一滩可悲的战场肉泥,连亲妈都分辨不出来的那种。
但是战场,就是那么可怕。
一人落地,两人落地,三人落地,四人落地……
中箭坠落的金兵很多,可继续冲击的金兵更多。
骑兵冲击的速度太快了,胜捷军弩手们再怎么努力,也只能进行两轮射击,而金军已近在咫尺。
弓弩射击并不能阻挡骑兵的冲锋。
然而骑兵们的目标也不是真的冲阵。
生死关头,经过战术训练的骑兵们的本能被激发,他们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该怎么打仗。
大部分战马其实并不能冲阵。
马的胆子并不大,很容易受惊,一匹马想要变成战马,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训练,以适应战场可能遇到的情况,尽量遏制本能。
但是很显然,眼下这批金军所骑乘的战马大部分都没有经过类似的训练,并且也没有披甲,更没有披甲的时间。
所以面对胜捷军闪着寒光的锋锐枪林,他们的冲锋只是佯攻,寄希望于胜捷军军阵在他们冲锋的威势下自动崩溃,省去他们的功夫,好直接破阵,扬长而去。
但是胜捷军军阵的坚韧程度超乎他们的想象。
胜捷军士兵们面对他们的冲击巍然不动,并没有崩溃的迹象,于是他们面对闪着寒光的尖锐枪尖只能避让,调转马头向军阵两边散开。
事实上顶在最前面的士兵们并非不害怕,他们的脸色要么就是涨红要么就是发白,多是恐惧激动导致。
感受着战马冲锋带来的地面的震动感,他们无一不对此感到恐惧。
就算日常训练也有这样的内容,可是那的确不是包含着杀意的,而眼下他们面临的冲锋,是真的杀意满满。
冲击的威势震撼着每一个士兵的心,他们这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铁骑纵横,明白为什么苏咏霖总是不间断的告诫他们铁骑冲锋是多么多么可怕,多么多么的致命。
他们也终于明白面对铁骑冲锋,哪怕是站在前面不动弹都要消耗掉几乎全部的勇气。
可是他们硬是没有动弹,没有在这样的局面下犯错误,以至于让金兵找到空子可以钻。
他们接受训练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们依然清楚自己的战场定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除非有明确号令,否则,就站在原地坚决不动。
他们的两条腿要像老树根一样,站在原地就往地下钻,钻的越深越好,越结实越好,死死站着,死死顶着!
没有命令,死都不能动!
教官的话在他们耳边像炸雷一般的响起。
陈友利和赵启亮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呼吸更加急促了,两人像是上了机关劲一样赛着比谁的呼吸更急促更粗重,浑身上下紧紧绷住,整个身体的肌肉组织都绷紧了。
说的不好听一点,连括约肌都紧绷着,屁都不敢放。
两人并肩站立,顶着大盾,经受着金兵击打带来的身体震动和心灵震动,死死顶在死亡威胁的第一线。
他们终究没有犯错误,终究是扛住了。
一百零一 发起反击夺取胜利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胜捷军不犯错误,金兵们感到不愉快。
于是他们立刻就犯了一个错误告诉胜捷军该怎么犯错误。
他们直接用手中的武器开始对着军阵内的胜捷军士兵发起攻击。
遇到这种军阵的正确骑兵战术应该是避开军阵锋芒,不强攻,以轻骑绕行军阵,用弓弩射击军阵,一回不行再来一回,反复多次,直到发现步兵军阵的破绽为止,再发起重骑决胜冲锋。
可金兵们没有这样做,他们失去指挥,感到恐惧和不安,只想破开军阵快速逃跑,并没有反复作战的耐心。
而且说实话,这个战场的情况也不容许他们发起反复冲击,他们已经失去机动力了。
于是他们就头铁,红着眼睛吼叫着直接攻击军阵,一副放手一搏拼命求生的架势。
他们冲到阵前止步,举起骑枪就是狠狠的突刺,或者挑,或者干脆的往下砸,试图在军阵的某一处打开一个缺口。
骑着战马居高临下的攻击态势使得骑兵就算一时停下来,也一样对步兵有着战术上的优势。
顶着大盾的刀盾手经历了严峻的考验。
那些长枪非常尖锐,而大盾并不总能周全的保护住他们,有些运气不够好的胜捷军士兵就被长枪刺中了。
长枪破甲而入,刺伤了他们,形状可怖的伤口喷出大量血液,惨叫声顿时在阵前响起。
有人痛苦的倒下,有人直接丧命。
或者被长枪挑飞了头盔,顿时心理防线崩溃,整个人瘫在地上缩成一团大喊大叫。
或者被狠狠砸在了头盔上,耳边一阵嗡鸣声,顿时就倒在地上失去了战斗力。
刀盾手一旦倒下,大盾也会倒下,大盾之后给大盾上刺刀、起到主要防御作用的长枪手就会面临最直接的威胁。
而眼下,一边是拼死一搏求生欲爆棚的金军骑兵,一边是第一次经历如此激烈阵前搏杀的新兵们。
似乎胜捷军顿时被打入了劣势的处境。
但是也就在此时,苏绝和苏海生及时下达了飞火枪手点火出击的命令。
飞火枪是最新装备的制式武器,胜捷军训练的时间相当短,不过好在这个东西也就是正常的步兵长枪加了一个火药筒,只要会点火,并且及时把长枪伸出军阵之外就成功了。
此时战场上并没有什么风,对于使用火器比较有利,于是飞火枪手们纷纷从铁罐里取出藏火,点燃了火药筒的引线。
为了降低失误的可能,苏咏霖特意嘱咐工匠们把引线做的稍微长一些,给飞火枪手们留下更多的缓冲时间。
飞火枪手们点燃引线所需要的时间不一,大吼着鼓起勇气挺枪上前的动作也并不整齐划一。
有些士兵成功点燃引线,大吼着冲上前去。
有些士兵则因为过于激动而手抖,没能及时点燃引线,没能准时跟着战友们一起冲上前去。
尽管如此,在反击的同时,防御也是必须的,起到重要作用的大盾不能倒下,否则阵前搏杀的士兵将蒙受更大的损失。
飞火枪手们纷纷上前发起攻击的时候,赵启亮和陈友利正并肩站立,一起顶着大盾扛着金兵的刺击。
金兵的怒吼、战马的嘶鸣和战友的痛呼刺激着他们的神经,极大地动摇着他们的勇气和意志。
赵启亮的一张脸皱的相当扭曲,实际上已经濒临崩溃,可是他看到陈友利依然死死顶着大盾寸步不让,于是觉得自己也不能退让。
一起挨过罚一起挑过粪,一起谈天说地讨论未来,又怎么能在这里掉队?
吊着一口气,他硬生生顶在阵前。
忽然间,一声痛呼在赵启亮耳边响起,他看向陈友利,发现陈友利没事儿,既然陈友利没事儿,那就是其他地方出事了。
赵启亮再扭头一看,只见自己左边的另一名战友被刺伤了,捂着肩膀倒在地上痛苦的喊叫,血从伤口里喷射出来,大盾也随之倒在他的身上。
防御出现缺口,那杀的红了眼的金兵发出兴奋的不似人类的吼叫,试图冲进军阵。
大盾之后的那名飞火枪手失去大盾的保护,顿时一脸惊恐。
他尚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发起攻击,就被那金兵则抓住机会,先下手为强,一枪刺过去,直接刺穿了飞火枪手身上的铠甲,一击杀死了他。
那飞火枪手瞪着眼睛,血流如注,随即倒地不起,尚未喷发火焰的飞火枪掉落在地上。
眼看着那金兵又要对之后的负责稳固阵型的长枪手发起攻击,电光火石之间,赵启亮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用身体顶着大盾,挥刀一劈,直接把那金兵伸入阵中的长枪枪杆劈断了。
失了长枪,那金兵愣了一下,没能及时作出反应。
就在此时,一名勇敢的长枪手紧着一张脸站起了身子,大吼着冲到阵前把地上的飞火枪拿起,悍不畏死地往前一刺,枪尖结结实实的扎在了战马的脖子上。
战马痛苦的嘶鸣了一声。
几乎同一时刻,引线燃烧到头,火药筒内喷发出了大量高温火焰,火焰烧灼着战马的身体,也越过战马的身体直扑马背上的那金兵骑士。
那一瞬间,那金兵骑士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神迹。
大量火焰直接朝着自己的面部冲击而来,一瞬间带走了全部的视野,剧烈的灼痛感让他发出了极为凄惨宛若野兽一般的喊叫声。
战马哀鸣着摔在地上,背上的骑士也随之被摔落在地,重重的一声闷响之后,野兽般的喊叫声消失了。
那勇敢的长枪手快速丢掉了手里燃尽的飞火枪,把压在刀盾手身上的大盾扶了起来,自己顶了上去,维持住了军阵的完整。
倒在地上痛呼的刀盾手很快被两个战友拖着带离前线。
“谢谢!”
那勇敢的长枪手瞪着眼睛用极为夸张的表情看着惊魂未定的赵启亮,朝他大喊了这两个字,然后便继续顶着大盾,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赵启亮没来由的心里一松,差点整个身子都软了,赶快打起精神重新绷紧身体,也继续顶着大盾。
类似的一幕不断发生在两个军阵阵前。
不断有士兵痛苦的倒下,也不断有勇敢的士兵接替上来,用生命维护军阵的完整,就是不退。
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将正在看着他们,那个说要带着他们开辟新天地的主将正在看着他们。
他们的身边还有无数的战友正在一起努力。
绝对不能退让!
退让一步,满盘皆输,大家一直以来全部的努力都将化为飞灰!
坚持住!
战鼓声没有停下,象征着坚持作战的战鼓声隆隆敲响,胜捷军军阵巍然不动,没有一丝一毫要退却的迹象。
军阵依然稳固,而飞火枪头下的火药筒引线已然燃烧到了尽头。
就像是大号烟花汇演似的,一支又一支飞火枪的火药筒成功引燃,剧烈的火焰从枪头向外喷发出一丈多远,狂暴的火焰直接攻击了金军骑士和他们胯下战马。
于是金军骑兵们尚未反应过来,就脸接了飞火枪的攻击。
对于某些倒霉蛋来说,脸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们穿着铁甲戴着头盔,但是大部分人在面部和眼部并没有直接的保护,也没有反应过来那怼到面前的大枪到底是何方神圣,而后火焰就迎面而来……
剧烈喷发且高温的火焰灼伤了骑兵们。
但更主要的是灼伤了个子高目标大的战马。
人怕火,马更怕火,金军骑兵所用的战马可没有接受过与火焰相关的训练。
胜捷军军阵前大量火焰忽然喷发而出,场面极为壮观、炽热,还很刺眼,火药筒喷发出一道一道的火焰,宛若一条一条呼啸着的火龙,灼烧着靠近军阵试图破阵的金军骑兵。
军阵前于是上演了一出真正的人仰马翻的惨剧。
人的惨叫,马的嘶鸣,火药筒喷发火焰的声音,共同构成了这一曲悲怆的战场进行曲。
苏咏霖很仁慈,他从来不喜欢人死掉,但是如果死掉的是敌人,他会强忍住自己的慈悲之心,擦干泪水,反手一波超级加倍。
火焰喷发殆尽,发起反击的时机到了。
军阵可以放弃远程打击和魔法打击,结阵列进,彻底消灭掉这支金军了。
来自主帅的进军鼓声响起,所有人都清楚,发起反击夺取胜利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拨开阵前烟雾,随着隆隆战鼓声,剧烈的喊杀声响彻云霄。
防御许久的士兵们仿佛知道了自己即将迎来胜利,将之前被压制的恐惧和紧张转化为怒火,用几乎可以撕破喉咙的声音吼了出来。
一百零二 第一次的大获全胜
全面反击的号角声响起,苏绝和苏海生各自指挥军阵向前。
大盾步步推进,长枪也随之推进,挡在军阵前方的金兵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长枪戳成筛子。
这一阵火焰并没有能够烧死谁,最大的功效就是灼伤加上吓唬马匹。
金军身着甲胄,只要不是运气太差被火焰直接怼脸,一般来说很难有生命危险。
但是对于没有披甲的战马就不一样了,高温火焰直接灼烧马的身体,在阵前来了一出马肉烧烤。
战马吃痛,纷纷受惊发狂,蹦着跳着把骑兵们摔下了马背,或者连人带马一起摔倒子地上摔个七荤八素爬不起来,在地上哀嚎,纷纷失去了战斗力。
等待他们的是长枪无情的突刺。
胜捷军士兵的长枪狠狠地刺向了他们,刺的血花飞溅,血如泉涌。
坚实的大盾推开了他们的尸体,整个军阵不断向前推进,每向前一步,都会有金兵死掉。
少数比较幸运的金兵和战马没有被火焰灼伤,但是面对两边不断推进的军阵,他们彻底失去了威胁力,剩下的只有绝望之下的拼死一搏,或者就地投降。
有人选择拼死一搏,绝望的嘶吼,绝望的发起最后的冲锋,试图做到些什么,然后被占据绝对人数优势的胜捷军连人带马捅成了串串。
现在不是防守了,而是胜捷军的进攻时刻。
有更多人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在绝望之下心理崩溃,爬下马跪在地上大声乞降,乞求胜捷军不要杀死他们,他们愿意低下高贵的头颅,向“反贼”投降。
最后一个决死冲锋的金兵被十余支长枪捅成筛子之后,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赢了。
苏咏霖在最高的山头上亲眼目睹了这支金军骑兵的终结,目睹了他们全军覆没的最后结局,以及胜捷军的士兵们欢欣鼓舞欢庆胜利的场面。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长的吐出,然后准备走下去和士兵们一起欢庆,结果刚走一步就一个趔趄,幸好身边亲兵果断上前扶了一把,他才没有在大家面前摔倒。
或许是刚才太紧张,太不安,精神高度集中,身体紧绷,现在确定了胜利,骤然一放松,整个身子都变得酥软无力。
“阿郎,你没事吧?”
亲兵担忧地看着苏咏霖。
苏咏霖缓缓摇头。
“扶着我,一会儿就好。”
“喏。”
两个亲兵一左一右的扶着苏咏霖,扶着他慢慢的走下了山包,快到山脚下的时候,他才终于可以自如行走。
大战获胜,胜捷军的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正在欢庆他们的胜利,然后苏咏霖骑着马出现了,向士兵们致意,迎来了士兵们更加热烈的欢呼。
为他们的主帅献上胜利的欢呼。
毫无疑问,这场战争的首功属于主帅,尽管他没有亲身搏杀,但是他的任务本来就不是亲身搏杀。
他的诸多决策为这场胜利奠定了基础,全军上下没有一个人不明白这一点。
苏咏霖结束致意,来到了苏绝和苏海生的面前,向他们投去了鼓励和满意的目光。
“干得好!”
苏绝和苏海生涨红了脸,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和激动的情绪,像是持续喷发的火山一样,豪迈的大声地笑着,倾泻自己积累的情绪。
胜捷军真正意义上和金国正规军的第一战,打赢了。
这一战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
从突袭到防守再到最后的决战,胜捷军杀伤了大量金兵。
战后,胜捷军火速打扫战场,清点人数,统计伤亡,最后确定苏咏霖利用优势地形歼灭了这支人数约在一千五百人左右的金军骑兵。
金军阵亡七百余人,剩下七百余人活着被俘获,阵亡和投降比例比较平均,可以说明金军战斗的还挺勇猛。
苏咏霖认为这是胜捷军声名不显的原因,所以才让金军有逃出生天的妄想。
如果胜捷军名声响亮,估计金军阵亡个两三百人就可以考虑投降了。
看来以后还要更加凶狠的击杀金兵才可以。
另外胜捷军一共缴获骑枪、砍刀等各类搏杀兵器一千多件,骑兵用弩三百多架,骑兵圆盾五百多件,完好铠甲五百多件,有些破损但是修修补补还能继续使用的铠甲六百多件。
还能骑乘的战马四百三十六匹,受伤但是能治好的战马三百余匹。
剩下的都是死掉的,或者重伤濒死的,亦或是腿摔断掉的,有些可惜。
这些家伙要是老老实实投降该多好!
胜捷军的战马储备立刻就能翻番,也能训练更多的骑兵。
于是苏咏霖长叹一声,下令把这些死掉的受伤的马集中处理,着火头营把这些马做成马肉盛宴给士兵吃,让士兵快速补充体力,增加营养。
活着的战马就被他笑纳了,可以增加胜捷军的军马储备,继续扩充骑兵人数。
按照这样的情况打下去,到时候打着打着,几千骑兵乃至上万骑兵就那么打出来了。
当然,这种想法比较理想。
因为骑兵的训练的确需要时间,哪怕有了高桥马鞍和双马蹬的辅助,精锐骑兵的训练也是以年为单位的。
他这一战没有允许骑兵出动,主要也是舍不得草创阶段的胜捷军骑兵队刚诞生就损失严重。
尽管苏勇垮着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看着他,他还是没有允许骑兵队的出动。
“想都别想,老老实实待着当预备队。”
他这样告诫苏勇。
于是苏勇耷拉着脑袋,像交配失败的猴子似的。
这种没什么战斗经验的骑兵,最开始只能虐菜,方便积累一些骑行战斗的经验,对付溃败中的金军步兵是最好的选择,而不是上来就和人家熟练的骑兵硬碰硬。
那纯粹是厕所里打灯笼。
好在胜捷军还是赢了。
初战告捷,歼灭金军骑兵一千五百人,取得了极大的胜利。
一战之后,苏咏霖明显可以感觉到整个军队的精气神就不一样了。
那六百多颓丧欲死如惊弓之鸟一般的金兵俘虏被剥光甲胄看守着,胜捷军的士兵们趾高气昂,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们,内心满是骄傲。
他们应该骄傲,他们有资格骄傲,他们可以骄傲。
因为他们初次打正规战争就获得了可喜的胜利,就歼灭了一支成建制的骑兵。
对于这些金兵俘虏该怎么处置,田珪子请示了苏咏霖,苏咏霖认真思考了一番,有了想法。
“跟着伤员一起送回去,在各个村庄游行示众,然后挑选一百人左右当众审理、处决,以此宣扬胜捷军的勇武,并且削减民众心里对金人的恐惧,激发他们的勇气。
剩下来的就别杀了,戴上枷锁,送到矿坑里面去,最危险的,咱们的矿工都不太敢去的地方,让他们去,活着也好死了也好,这就是这帮金人最大的用处。”
田珪子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不错,还挺实用的,于是应诺,安排人去办理了。
一百零三 金军输得起,苏咏霖输不起
战斗结束,战死的士兵要送回去安葬,受伤的士兵也要送回后方治疗、休养。
利用各种优势算计死了这帮金兵,胜捷军本身也阵亡了一百余人,轻重伤员四百余人,伤亡并不小。
最后金兵的决死一搏还是给略显稚嫩的胜捷军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可想而知,要是在大平原上这样打,步兵军阵的损失会更大。
冷兵器时代,只有骑兵才能对抗骑兵,这绝对是真理。
可是胜捷军的骑兵洪流为时尚早啊……
宋人自赵光义未能收复燕云十六州之后始终无法摆脱的战略劣势让苏咏霖初尝苦果。
苏咏霖开始考虑今后要多方利用地形、情报和组织度的优势与金军展开灵活作战,在真正成为强军之前,不能妄自托大,动不动就要和金军打正面决战。
金军输得起,苏咏霖输不起。
战场打扫完毕之后,这一战也就彻底终结,成为了过去。
军队整顿完毕之后很快就开饭了,这一顿吃的非常好,吃的全是肉。
说老实话,火头营的战地伙食比起日常伙食还是相对简单、粗糙的,就是简单的把肉切块然后用水洗净,接着下到锅里大火煮熟。
白水煮的肉,撒一把盐,也没有别的调味料,也没什么去腥手段,吃起来其实味道不怎么样。
火头营还顾虑到这一点,于是一个班组分配一碗酱,给士兵们沾着吃。
这已经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毕竟是肉,不管是什么肉,只要是肉,士兵们总归是欢欣鼓舞狼吞虎咽的。
胜捷军家业不大,还没到可以顾及口腹之欲的时候,平常吃肉的机会可不多,每一次吃肉都值得欢欣鼓舞。
而且就算是吃肉的日子,也不可能吃肉吃到饱,当配菜吃,骗骗嘴巴和肚子,已经算可以了。
这一回借助战场便利被允许吃肉吃到饱,士兵们一个两个高兴地就跟过新年似的,边吃边笑谈,气氛热烈。
南宋的料理水平明显超过金国,苏咏霖从小锦衣玉食,吃过的美食珍馐不计其数,很多食物在他看来不比现代美食难吃。
后来脱离南宋那个温柔乡决定起事,美食当然吃不到也见不到了,虽然他从不后悔,但是多少次午夜梦回,他还是能梦到西湖边上那些豪华酒家的招牌菜式。
其实要是想吃,火头营肯定可以满足自己一个人的需求,但是那属于搞特殊化,苏咏霖不可能开这个坏头,于是只能强忍食欲,吃不合胃口的大锅饭。
偶尔被赵开山等人招待吃酒席,倒也是能吃到一些不错的菜式,可是比起临安酒家的菜式,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
这样吃着吃着,他也习惯了,现在和士兵吃一样的白水煮肉,沾一样的酱料,也觉得滋味十足,非常满足。
大战获胜还活下来的喜悦感或许本身就是最好的调味料,让士兵们吃马肉吃的非常香,不仅能吃饱,还能吃撑。
赵启亮和陈友利坐在一起大口撕咬大口咀嚼马肉,一边吃一边互相喷垃圾话。
“老实说,你刚才是不是尿了?”
“你才尿了,你尿湿一整条裤子我都不会尿。”
“嘿,整的跟多勇敢似的,当时那脸都白了,你以为我没看到是吧?”
“我脸白?你就没白?我好歹砍断了那金贼的长枪,你呢?”
“搞得跟你有了斩获一样,得了吧,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尿裤裆!”
“有病啊你!要尿也是你尿!让我看看!”
两人互相笑骂着,互相要求检查对方的裤裆看看有没有被吓得尿裤子。
正动手动脚的时候,一个身材矮小但是敦实的士兵凑了过来,冲着赵启亮笑了笑。
“兄弟,还记得我不?”
“你……你是刚才那个长枪手?”
赵启亮一眼认出了刚才那个悍不畏死击杀了一骑金兵的长枪手。
“认识一下,我是王泳德,临沂人。”
“赵启亮,莱芜人。”
王泳德笑着点了点头,开口道:“当时,还是多谢你了,不是你,我弄不好就要给那金贼一枪刺死了,杀死那金贼,有你一半功劳。”
“这……主要还是你,没想到你那么勇敢。”
“哪里哪里,一时间脑子抽了似的,现在想想也是害怕的紧,腿都软着,路都走不利索,估计好几个晚上都要做噩梦。”
“我也差不多。”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接着陈友利也加入话团,三人就方才的事情聊了起来,谈笑风生,大嚼马肉,好不快活。
胜捷军的士兵们敞开胃口吃,到底也没能吃掉多少匹马。
一匹马几百斤肉,无论如何也是一顿饭吃不掉的。
眼下炎热时节,这些马肉如果就那么放着,很快就会腐烂,那么珍贵的蛋白质和优质的来源要是腐烂了,那也太浪费了。
这样想着,苏咏霖想到了腌制保鲜法,于是下令全军一起动手。
士兵们一起动手,快速处理起这些马,按照苏咏霖的命令,他们挑选马身上的好肉切下来,然后切成长条交给火头营,火头兵们用盐把这些肉抹一遍,然后装车。
之后这些马肉会跟着返回泰安州的部队一起回到泰安州大本营进行风干。
风干之后的腌制马肉就能保存相当长的时间,不必担心过于快速的腐烂。
到时候这些腌制马肉在行军途中发给士兵,蒸着吃煮着吃都可以,能补充蛋白质和油脂,对军队来说是很好的口粮。
草原骑兵一般就是这样做的,每一次南侵就带着奶制品和肉干,热量和蛋白质都能得到保证,然后以战养战,对后勤的需求就很低了。
中原王朝在这方面实在是差距很大。
要是能掌握草原,大规模放牧,优化军队的后勤配置,增加肉和奶的比例,想来一定可以很大程度上减轻对单纯的粮食的需求。
苏咏霖身在山东,思想已经飘到了遥远的大草原之上。
这场腌肉作业持续到黄昏时节,全军正在准备吃晚饭和休息,苏咏霖召集营指挥使以上的军官开会,商讨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金贼骑兵本来应该有两千余,如今一千五百骑兵覆灭,剩下最多不过五六百,加上以汉人签军为主的步军,虽然人数多,可以算作主力,但是战斗力如何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我判断如今金贼主力战力已然不足,我认为我们应该趁他们尚且不知道骑兵已经全军覆没的时候主动出击,尝试将其主力击溃,彻底击垮这一路金贼,解除泰安州之危机。”
苏咏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得到了军官们的大力赞成。
经过这一场战斗,他们似乎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觉得这支金兵已经是手下败将,彻底吃掉已经不是难事。
虽然说是事实如此,不过苏咏霖并不希望军官们出现盲目的自信。
“可别以为打赢一场仗就可以说明金贼很弱小,并非如此,且不说这支金军到底是如何的昏招迭出,单说咱么提前那么多日的准备,以及这样的地形大大限制骑兵机动,所以才有此胜。
换一个地形,在大平原上,都不需要铁甲重骑,只需要轻骑绕着军阵围而不攻,远远吊着你,叫你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那个时候你们打算怎么办?”
上架感言
咳咳,说一下,周五,也就是明天中午十二点左右,本书就要上架了。
这本书借着上本书完本之后的余热顺势就推出来了,也是带来了不少上本书的老粉,所以这本书上架前的数据是我写书以来最好的一次,给了我很大的激励。
很多读者给我打赏(一鞠躬)。
很多读者给我投票(二鞠躬)。
还有一些热心肠的读者不辞辛苦的帮我运营书,帮我管理群,自发的帮我做一些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做的事情,让我可以安心的写书,真的非常感谢你们(三鞠躬)。
还有我的编辑水泽大大,当我有问题的时候,总会亲切的回复我,并且一路推我上架(四鞠躬)。
写书很多年了,也能厚着脸皮自称老作者了,但是每到上架之前也还是会心有惴惴,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上架之后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直到尘埃落定才能安心。
当然了,作为一个老作者,该走的弯路都走过,该犯的错也都犯过,经验还是有的。
当初贞观攻略写完之后陷入文青陷阱,做起了文青梦,靖康雪就写的压抑到底,于是也扑街到底。
贞观首订1400,靖康压根就没几个订阅的,撑到完本之后就发现自己不会写书了,所以嘉靖那本也就草草了事,七十多万字直接太监,感觉自己要告别写书这条路了。
当时在工作上也陷入了低潮,整个人的情绪都非常差,万历1592被我当做自己的最后一搏,不过数据也不好,上架五千收藏,五百首订,也可以算扑街了。
但是我这人吧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不太愿意服输,想着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五百订阅也是钱,为什么不写下去?为什么不放开思路去写呢?
最后一搏,总要用点力。
就那么写下去,写下去,写到了后面的造反篇和治国篇,情况开始好转,后来不仅补了强推,还上了大风吹,收藏从上架时的五千升到完本时的五万,均订从上架时的五百升到完本时的两千五。
万历1592是我的转折点,毫不夸张,它给了我的人生注入了一种新的信念。
它让我知道我当然不是天才,一书成神什么的对我而言是奢望,或许我终究无法成神,但是既然我能做到这种微不足道的逆转,就说明我还是有一点点属于凡人的天赋。
靠着这点天赋,加上我全部的努力,我确信我可以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于是东汉末年枭雄志就超越了万历1592,取得了更好的成绩,让我得以更上一层楼。
启明1158也是一样,是我向更高处攀登的步伐,是我不愿意服输的信念的结晶。
我这二十多年来没能在其他地方做出什么成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适合我的道路,我就一定会坚定地走下去。
但愿我亲爱的读者们也能在人生的道路上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为之坚定地无悔地一路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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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那么多,你们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求订阅?
拜托,要恰饭的,怎么会不求?前面稍微抒情一下你们别当真啊!这才是重点!重点!
虽然我前面没有一个字提到求订阅,但是我还是希望英明睿智的读者们可以用你们那锐利的眼神刺穿我虚张声势的盔甲,一眼看破被我藏在盔甲之下那颗脆弱的渴求订阅的柔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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