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八十八 南宋政府的状态切换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对于史浩的说法,赵昚显然不能认同。
他非常生气。
所以史浩话音刚落,他就怒道:“这不是勾践般的隐忍,这是汉景帝诛杀晁错那般的糊涂!是软弱无能的体现!若非如此,七国怎敢暴起发难直逼长安?
景帝就该决不妥协!绝对不和七国有任何的妥协!直接派周亚夫攻杀七国,一样可以取得胜利!为此还要搭上晁错的性命,广为后人所诟病,我怎么能成为第二个景帝?”
史浩连连摇头,显然对于赵昚的说法很不认同。
“晁错锋芒毕露,处事急躁,动辄打杀,以至于引起公愤,使得七国反制,当其时,汉廷就是认为错在晁错,因为晁错引起七国叛乱,很多人甚至不认为七国有错,都在声讨晁错。”
史浩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景帝权衡利弊,意识到此时若直接出兵对战七国,是内乱,是权斗的延伸,是刘氏子孙内部的争斗,是削藩政策和汉高祖分封政策的分歧,汉廷并不占大义名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七国之乱就不是叛乱了,汉廷和七国各据一方,谁都不能彻底在大义名分上压倒谁,得不到所有人的支持,不能保证胜利。
而景帝诛杀晁错、做出妥协之后,七国大军就没有了进军的借口,理当罢兵,然而七国没有罢兵,继续进攻,则【清君侧】之名分彻底失效,狼子野心彻底暴露,完全沦为叛逆之贼军。
于是,所有人就看清了七国的反贼本质,从那时起,平定七国之战就不再是汉室内部的权斗,而是名正言顺的平叛!天下人心向背就在此刻决定了七国之乱的结局。”
史浩向前一步,厉声道:“以一人之性命换取大义名分和天下人心,孰轻孰重?陛下,您当真不懂吗?”
赵昚一愣,为史浩所驳倒,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陛下,人心向背到底有多重要,是不会明明白白写在史书里的,但是人心向背往往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出决定性的作用。”
赵昚再次哑口无言,看着史浩看了很久很久,最后无奈的双手抱头。
“德远虽然犯错,但也曾为我殚精竭虑,做出了很多贡献,我若杀了他,岂不是狼心狗肺?”
“汉景帝在当时或许也经历了和陛下一样的事情,也有和陛下一样的情绪,也会觉得这样做在情感上说不过去。”
史浩缓缓道:“但是除掉张浚,就能让百官没有继续对抗朝廷的借口,到时候陛下想做什么,想处置谁安顿谁,都可以办到了,只要陛下适当的表露出一些情绪,就足以轻松扭转局势。”
“什么意思?”
“陛下之需要让群臣知道陛下的愤怒,知道陛下的痛苦,知道陛下是逼不得已杀了张浚,群臣自然心虚,或者心怀愧疚,必然不敢再在其他事情上和陛下为难。”
史浩低声道:“陛下,张浚一人,和大宋一国,孰轻孰重?陛下,此时此刻,江南西路的贼军正在肆虐,朝廷必须要快速整合起来以应对贼军,不然江南西路就真的糟糕了。”
赵昚双手抱头,手指紧紧按在脑门上,纠结了很久。
“太祖祖训可是不让君王对士大夫下手的……”
“正好,陛下可以因此将这件事情的主要过错推到那些叫嚷的最大声的人身上,时候随便处置他们,也算是为张浚出一口气,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赵昚无话可说。
良久,赵昚开口了。
“老师,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老臣告退。”
史浩很识相的离开了宫殿,把空间留给了赵昚。
该说的都说了,史浩相信赵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因为他的言论太精彩了。
不过这也是赵昚自己犯傻,愣是拿出七国之乱和景帝诛晁错的事情来和如今的这件事情作对比,史浩当然顺着杆子往上爬,把事情定性了。
但是赵昚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两件事情有个根本的不同。
宋廷群臣只能打嘴炮,搞政治攻势,文武分治的状态下,宋臣没有反抗中央的能力。
但是汉廷的那些诸侯王是真的有兵有钱有人,文武尚未分流的时代,他们是真的拥有取代汉景帝的实力的。
所以二者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然而史浩绝不会主动点破这一点。
因为他讨厌张浚,很讨厌张浚,乃至于憎恨张浚。
我一手教出来的皇帝,你半路出来摘桃子?
打压我,排挤我,侵夺我的职权,令我不得不回到家里写字画画假装自己什么都不在意……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那是我的职权!我的地位!我二十多年宦海沉浮换来的!谷
你张德远算什么东西?
不把你送上西天,我就跟你姓!
很显然,书画相公也是有火气的。
如今这一套说辞,史浩相信张浚死定了。
他死了之后,自己毫无疑问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多么美妙的未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得意洋洋的史浩却不知道,赵昚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看了许久,一直看到再也看不到为止,眼中流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狠厉之色。
赵玉成率领农民军攻占隆兴府南昌县的消息送到临安的第二天,赵昚下令降罪张浚。
以欺君之罪将张浚处死,抄没家产,家人流放雷州,遇赦不还。
上书为张浚争辩的陈俊卿和王十朋两人贬官岭南,赶出朝廷。
上书试图保证张浚性命的胡铨再次被贬斥,被贬往淮南西路的安庆府,出任安庆府知府。
上书认为张浚罪不至死的尚书左仆射陈康伯被被贬斥,降职为庐州知州。
上书为张浚说话的礼部尚书王大宝也遭到贬斥,被贬往江北的和州担任和州知州。
以张浚为核心的原主战派现激进派的势力遭到沉重打击。
而原主和派现保守派势力则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振。
主要是很多原先激进派的臣子看到了张浚的乱搞之后也觉得激进主义是不行的,于是纷纷改变立场,支持保守。
保守派在宋廷当中再次获得出头机会的同时,有宋一代不杀士大夫的政治潜规则就此告终,保守派嘴炮们的愿望达成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寒凉之意。
赵昚不在乎他们心中的寒凉。
他下令任命尚书右仆射史浩转职提领枢密院,以著名稳健派的身份负责南宋军国大事,将南宋的军事战略由积极进取转变为稳健保守。
整个事件中一直保持沉默的原张浚门人、兵部侍郎陈良翰出任他的副手。
枢密院内一部分被张浚个人提拔起来的官员遭到了贬斥,失去了职位,不是被排挤到边缘,就是离开了中央去地方任职。
在此之前被张浚排斥的一批保守派官员卷土重来,掌握了枢密院的主要权力。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赵昚登基之前的状态。
南宋政府的状态切换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至于尚书左右仆射这两个至关重要的权力职位,被保守派盯上。
他们纷纷上书希望皇帝召回汤思退和沈该,让他们重新担任尚书左右仆射,修正大宋的道路,不要继续走那么危险的路子了。
大宋需要的是老成持重之人,而不是急躁冒进之人。
赵昚犹豫了几天,没有答应这些人的上表,转而将曾经枢密院的负责人叶义问和周麟之召回了朝廷,以叶义问出任尚书左仆射,周麟之出任尚书右仆射。
赵昚的理由是未来一段时间大宋需要集中全力应付内乱,这两人有相关经验,可以很好地配合史浩、陈良翰。
而且这两人还有直接应对明国高官的经验,对明国相对而言有更多的了解,让他们主政,较为稳妥。
至于汤思退和沈该,赵昚实在是不喜欢他们,但是为了把事情做到位,赵昚下令调任汤思退为严州知州,调任沈该为徽州知州,距离临安府比较近,显然是一种政治姿态。
这种政治姿态的表露让保守派群臣狂喜,他们纷纷感觉好日子又要回来了,激进派的末日就要来到了。
不过随后,赵昚就给整个朝廷下令了。
张浚已经按照你们的意思杀掉了,官职安排也基本上顺应了你们的想法,接下来你们应该可以老老实实做事了吧?
今年之内若不能平定江南西路匪患,若不能恢复大宋和平,则我要再向谁问罪,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贼军已经攻破了隆兴府,江南西路危在旦夕,你们要是再不能精诚团结认真做事,休怪我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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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八十九 这不是出一般的重拳能够解决掉的
如此冰冷的诏令是赵昚登基以来所未有的。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皇帝心中那强烈的愤怒。
张浚死了对于某些人来说固然是好事,但是也有一些大臣意识到,这对于他们整体而言,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皇帝开了杀戒,开了先河,那么未来,大宋是否可以继续保持不杀士大夫的政治局面,也就真的不好说了。
被打开了的魔盒,就算再次关上,里头冒出来的东西还能回去吗?
没人敢保证。
所以很多人都开始默默的思量他们之前为了搞死张浚的行为是否真的那么符合他们的利益。
当然,还有不少人并不关注这些,而更加关注能否趁这个机会把张浚余党彻底赶出朝廷,彻底完成南宋朝廷性质的转变,完成华丽的逆袭。
当初张浚怎么把他们赶出权力中枢,他们现在就要怎么样把张浚余党赶出权力中枢。
大复仇了属于是。
但是现在已经是七月底,不管是担忧的还是继续搞政治斗争的,都没有时间了。
枢密院在史浩的提领下开始了全速运转,立刻派人调查江南西路的匪患状况,并且立刻调查统计可以派往江南西路发起进攻的兵马。
保守派群臣在面对明国的问题上当然是退缩为主,但是在面对自己内部的问题时,不比张浚保守多少。
对付张浚的时候他们可以说张浚急躁冒进,但是轮到自己要在年内将江南西路叛乱彻底平定的时候,他们也急。
他们提出了三个月内消灭江南西路匪患的口号,并且全力配合史浩调查这件事情。
枢密院一边派出很多探子去打探消息,一边又开始统计目前南宋朝廷可以调动的兵马人数。
第一次明宋战争之前,南宋有四十万军队,分为禁军系统和江淮、京湖和四川三大战区系统。
川蜀战区一直都比较稳定,自从吴氏兄弟崛起以来,他们和他们的旧部一直都战斗在四川的最前线。
朝廷在四川有金州、兴元府和沔州三支大军,目前分别以王彦、吴璘和姚仲三人分别统领。
这三支大军一直坚守在抗金的第一线,数次和金军交手,互有胜负,乃南宋最为精锐的军队。
金国灭亡之后,这三支军队继续和明军苏海生齐鲁兵团所部对峙,没有更改过驻地。
不管战前战后,这支部队始终保持完整编制,没有和明军交手过,所以目前来说还是完整的。
京湖战区方面,在战前,是由李道统领荆南府大军,田师中统领鄂州大军,戚方统领九江大军。
江淮战区方面,在战前,是由李显忠统领池州大军,王权统领建康府大军,刘錡统领镇江府大军。
临安禁军方面,则由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和殿前司三支禁军。
在战前,分别由殿帅赵密、侍卫马军帅成闵和侍卫步军帅李捧统领
第一次明宋战争之前,南宋有着从四川到淮南一共九支地方屯驻大军和三支临安禁军组成的四十万主力部队,这四十万人是南宋过去对抗金国、现在对抗明国的主要力量。
但是随着第一次明宋战争的爆发和江南西路的匪患爆发,十二支主力部队当中,唯有川蜀战区的三支主力部队尚且完好无损。
明宋战争之中,南宋江淮战区和临安禁军六支部队遭到了明军的毁灭性打击。
建康府大军和镇江府大军几乎全军覆灭,只有池州大军尚且保存完整编制。
殿前司大军和侍卫马军、步军司差不多十万兵力损失一大半,后面只有四万人保存下来,成为了如今的殿前司。
以至于在战后,除了殿前司大军之外,其余五支军队都要重新募兵、重新编练,大捆大捆的铜钱砸下去,砸出了几万军队,但是具体的计划到目前还没有完全达成的可能。
而江南西路匪患爆发之后,朝廷用来讨伐的田师中鄂州大军、李道统领的荆南府大军首先遭到了严重打击,荆南府大军全军覆没,鄂州大军损失一部分之后撤走。
后面跟上的戚方九江大军和交给邵宏渊统领的池州大军全军覆没。
一场匪患,居然是的京湖战区宋军主力几近覆亡,还搭上了尚且拥有战斗力的池州大军,以至于南宋军队陷入了兵力捉襟见肘的地步。
史浩提领枢密院之后,发现之前一段时间由张浚主导的军队重建计划还是发挥了一些作用的。
张浚在战后主抓池州大军、镇江府大军和建康府大军还有侍卫马军、步军司两支禁军的重建。
根据张浚的计划,是要恢复侍卫马军、步军司六万人的编制军队和池州、镇江府、建康府十万人编制军队。
这是一个加在一起共十六万人的军队整编计划。
为了这个计划,赵昚和张浚咬着牙往里砸钱,先后把三支屯驻大军和两支禁军的壳子搭建了起来。
新整编的计划里,李显忠出任建康府大军都统制,刘錡仅剩的部将王方出任镇江府大军都统制,而池州大军就交给了邵宏渊。
禁军方面,杨存中依然统领着保卫赵构安全的殿前司四万军队。
侍卫马军司和步军司两支军队原先的将军不是战死就是被处死,赵昚亲自提拔了将军王宠提领侍卫马军司,将军周赟提领侍卫步军司。
全新的江淮防线搭建起来,而军队方面,除了原有的池州都统司一万人和镇江府残军一万人之外,其他几乎没有任何军队可以任用。
赵昚和张浚就是咬着牙往这里砸钱,在江淮地区趁着兵荒马乱流民很多的时候招兵,到张浚事发为止的明洪武三年、南宋隆兴二年,一共招募了七万多人当兵。
在兵力分配问题上,张浚主张先搭建三支屯驻大军体系,再重建禁军,因为防备明军比较重要。
而赵昚出于对亲自掌握军队的渴望,以及赵构所控制的四万禁军的威慑,便反对张浚的建议,要求先重建禁军。谷
君臣二人一番争论之后,达成共识,三万军队充实禁军,四万军队组建屯驻大军。
具体分配下来就是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各领一万五千人先把禁军的架子搭起来,赵昚亲自掌握一支军队的愿望达成了。
然后池州大军因为本来就有人且防御压力不大,所以先维持一万人的编制不动。
四万大军里,因为镇江府大军还有一万残兵,所以就把四万大军分一万五千人给镇江府,剩下来两万五交给建康府。
于是李显忠控制的建康府大军和王方控制的镇江府大军分别有了大军的底气。
于是邵宏渊出动前的局势江淮战区局势就是临安禁军七万人,镇江府、建康府和池州三支大军五万人。
南宋江淮战区初步重建完成,再次拥有了理论上对抗明军入侵的底气和可能。
仅仅是理论上。
但就算是理论上,大军的架子也搭起来了,至少看上去还是比较好看的,本来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谁能知道江南西路的匪患就在此时爆发了。
更要命的是,南宋战败了。
以京湖战区军队为主力发起的剿灭行动惨败,京湖大军主力几乎覆灭的情况下,还连累到了江淮战区。
随着邵宏渊所部的覆灭,池州大军也随之覆灭,江淮防线空了一角出来,五万屯驻大军减员一万。
如果说因为明国也处在内乱状态之下,所以这还不算什么的话,那么九江大军和荆南府大军的覆灭以及鄂州大军的损失就真的很要命了。
京湖战区直接面临着明国河南地区,直面明国河南兵团十万大军的压力。
原先靠着江南密集的水网和早前岳飞所营建的优秀防御体系,枢密院评估认为京湖战区在保持守势的情况下,不会面临明宋战争当中江淮战区的情况。
而且原先宋人并不知道原来明军那么强悍,那么能打,根本没有类似的心理准备,现在知道了,自然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今后再和明军作战,主要就是防守,而不是进攻,尽量用城池和提前营建的防御体系与明军展开攻防战,尽量避免野战。
这样就能相当程度上遏制明军的战斗力优势和骑兵优势,利用密集的水网和坚固的城池、要塞,明军十万河南兵团大军就算全部出动,也不能对京湖战区大军造成毁灭性打击。
且明军突破江淮战区宋军防线的方式是突袭,通过突袭打了刘錡一个措手不及,使得刘錡所部快速崩溃,没有起到迟滞明军的作用。
而在京湖战区,并没有这样的条件可以给明军实现突袭战术,这里处处都是坚城堡垒,也没有中心可以被他们直接捣毁,所以明军注定不能在京湖战区复制江淮战区的胜利。
张俊领导下的枢密院是这样评估的,认为京湖战区的军事力量足够。
史浩提领枢密院之后,对张浚的这一看法保持认同,认为宋军不能与明军野战争锋,而需要保持守势,利用以城池为中心的防御体系和明军展开持久战,以拖垮明军后勤、消耗明军有生力量为主要作战方式。
总之就是能不野战,就不野战,能防守,就防守,以坚壁清野作为主要战斗方式。
这样一来万事大吉,在宋军得到妥善的训练、战斗力增强之前,这是保卫大宋最好的方法。
然而江南西路的匪患彻底改变了这一格局。
不仅让张浚还没有来得及执行的整编军队计划“中道崩殂”,更使得京湖战区主力几乎覆灭,京湖战区面对明军的战略防御屏障几乎失效,偌大的空隙就摆在明军面前。
这个时候史浩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江南西路的战局使得京湖战区的军事力量大大衰减,已然造成京湖防线上的战略空洞。
此时此刻,如果明军发起战略进攻,从京湖战区直接突入,是足以把南宋拦腰斩断的。
京西南路、荆湖北路、荆湖南路根本不能阻挡明军的进攻,届时江淮战区和川蜀战区首尾不相连,各自为战,明军再稍微强势一点,南宋国祚估计也就到头了。
而很快,史浩等人也得知了江南西路的具体情况,得知匪军做大,几乎占据了整个江南西路,发展极快,势头相当恐怖。
这不仅仅是之前他们所知道的仅仅是隆兴府被占据了,整个江南西路大半已经沦为匪军所控制,他们控制数个州府,数个州府、百万人口已经脱离南宋的掌控。
但凡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但凡有点脑子,都能拉起一支数量庞大的大军,对南宋的国家安全造成巨大的威胁。
这不是一般的土匪了,这不是出一般的重拳能够解决掉的。
史浩浑身冒着冷汗。
他意识到之前群臣为了干掉张浚的这一顿折腾几乎葬送了南宋国祚。
这一顿折腾浪费和大半个月的时间,这大半个月力,枢密院都因为这场动乱而没有很好地履行职责,以至于那么重要的消息居然在这个时候才被朝廷知道。
此时此刻,匪军已经在江南西路的土地上胡作非为了!
坏了!
事情的严重性,史浩已经彻底的明白了。
所以史浩一边祈祷明军不要那么快的得知这个消息,祈祷明军因为苏咏霖大规模的反腐行动而没有时间发起战略进攻,一边立刻上表赵昚、并且通报整个朝廷。
他需要赵昚和所有官员明确一个问题。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绝对不是清算激进主战派,绝对不是把政治斗争扩大化,把激进主战派全部赶出朝廷,而是立刻填补京湖战区因为大规模军事减员而造成的防线空虚,并且尝试遏制江南西路匪患的继续发展。
京湖战区主力不能补足,则明国一旦有了歹心,会立刻进攻,南宋国祚到头。
江南西路匪患不能遏制,则南宋国土缺了一大块,从此纷争不断,耗尽国力也未必能够平定。
这就是当下最严峻的事实。
他立刻上表赵昚,请求赵昚立刻调动临安禁军补充京湖战区军力不足,以最快的速度重建京湖防线,避免明军反应过来,对南宋京湖战区发起战略进攻。
八百九十 你果然对我不忠心
虽然两国签订了临安条约,但是史浩完全不敢相信明国、尤其是苏咏霖的信誉。
他也需要群臣立刻意识到这对南宋来说是生死存亡之际,你们的政治斗争请立刻放下,立刻给我开始办正事,不要继续对张浚余党穷追猛打,否则就一起等死好了!
赵昚接到了史浩的上表之后,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半个江南西路都被匪军占领了?
这特娘的是土匪?
这是个割据军阀吧!
赵昚立刻意识到自己之前大大低估了这支匪军所能造成的影响,大大高估了江南西路各地方官府的抵抗力和反应力,以至于错失良机,坐视匪军做大,占领了大半个江南西路。
现在这支匪军绝对不是单纯的匪军了,他们是对南宋赵家政权拥有威胁的割据军阀势力了。
赵昚又是害怕,又是恼火,下旨给尚书省,要求尚书省立刻明确这场战争的意义。
这不是剿匪作战,这是平叛作战,是关乎国家生死存亡的平叛作战。
对于在这个档口进宫拜见赵昚要求把政治斗争扩大化、把张浚余党彻底扫除的三个官员,赵昚二话不说,直接投入监牢,判了十年,家产抄没充公。
再敢说这样的话,耽误正事,这就是下场。
百官震恐,战战兢兢,顿时再也不敢提清理张浚余党的事情。
与此同时,赵昚亲自进入万寿宫找到了赵构,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赵构。
他说的比较委婉,但是赵构还是听出来了,江南西路匪患做大,朝廷第一波征讨失败,现在需要进行第二次征讨才能解决问题。
赵构可不管赵昚的话术,他很清楚这是什么问题,于是他吓得脸色发白,然后指着赵昚的鼻子一顿痛骂。
他斥责赵昚无能,顺带着还后悔那么早就把皇位传给赵昚,丝毫没有顾及到当时赵昚根本就是被推着上位的。
赵昚没有在乎这个,而是急切地看着赵构。
“京湖大军损失惨重,江北防线空虚,目前只有襄阳一带还保持着防御力,而一旦匪患的消息传入明国,明国知道了我京湖大军损失惨重,万一起了歹心,后果不堪设想,大宋会被拦腰斩断。”
赵构急了。
“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去办事啊!填补空缺,剿灭匪军!快去啊!”
“太皇,我需要军队!我需要很多很多军队!”
赵昚急切道:“史浩建议我调遣临安禁军前往填补京湖空缺,而我能调动的禁军只有三万,这个数字远远不够,我需要调动殿前司的军队前往助战!还望太皇看在大宋国的份上,答应我!”
赵昚向赵构下拜。
赵构愣了一阵子,左思右想,坐立不安,走来走去,绕了一圈又一圈。
好家伙,就知道你小子过来不安好心,没想到打的是我命根子的主意。
赵构想要拒绝,但是左思右想觉得拒绝的话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万一大宋国完蛋了,自己的晚年怎么办呢?
赵昚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对自己下手,所以给他一点军队也没什么……但是不能太多!
于是赵构做出了决定。
“不能全给你,全给你的话万一明军又来了就坏了,没人保护我可不行,那我给你一……不行,太少了,那就两万,给你两万人!”
“太皇!我需要更多的军队!更多!军队越多越好,至于太皇的安全问题,我保证,我会用性命保护太皇!”
赵昚急切的上前下拜请求。
赵构连退几步,急切道:“你保护我?你怎么保护我?用什么保护我?你连自己都护不住还保护我?我知道你要军队,我就不要了吗?
现在我已经给你两万了,剩下来两万无论如何都不能给你!那是我的禁卫军!你想让我一支军队都没有吗?还是说你想害我?!”
赵昚诧异地看着赵构,不明白此时此刻他为何还能开那么大的脑洞。
害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赵昚很想解释,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解释无效,赵构根本不会听他的。
无奈之下,赵昚只能接受赵构的提案,拿到了两万殿前司的军队,搭配自己控制的三万禁军,组成五万禁军援军,交给了枢密院,交给了史浩负责调度。
但是史浩并不高兴。
因为这支军队的组成是有问题的。
准确的说,这支军队在指挥层面是有问题的。
赵构的确把两万军队交给了赵昚来调度,但是他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这两万军队必须交给他指定的武将率领。
这个人就是戚方。
刚刚从死牢里被赵构捞出来的将军戚方。
赵昚的脸色顿时就苦的和黄连有的一拼。
他当时听信了张浚的说法,几乎要杀了戚方,戚方对他必然没有任何忠诚度,必然只听从赵构的命令,这当然最大限度的保证了赵构对军队的所有权。
赵构用戚方统兵,摆明了不信任赵昚,摆明了要和赵昚划分兵权。
好不容易凑齐的五万军队还不能统一号令?
但是这就是赵构的态度,赵昚无奈。
史浩不能认同,便亲自进入万寿宫游说赵构,希望赵构看在国家危难的份上可以把军队全部交给枢密院调度,戚方可以参战,但是不至于成为一军统领。
可是任他说破了嘴皮子,没用,赵构铁了心要让戚方统领他的这两万军队,坚决不允许赵昚插手这两万军队的所属。
赵构还是认为赵昚有趁机夺取他的军队的指挥权的可能。
哪怕现在南宋危如累卵。
这种行为气的史浩在返回枢密院的道路上大骂赵构目光短浅,大骂赵构只顾自己不顾大宋国,连他自己的尊荣都不在乎。
可是没办法,这支军队就是听赵构的,是赵构的禁卫军,他们不能强行夺取,无奈之下。谷
史浩只能退而求其次,向赵构借调殿帅杨存中担任这支军队的主将。
他觉得杨存中本身就是殿帅,统领这支部队的主将,且资历深厚,就算统领赵昚麾下的新军也是可以服众的。
结果赵构那边还没有说什么,赵昚不乐意了。
赵昚不信任杨存中,觉得杨存中是赵构的亲信,对他不够尊重,觉得把军队交给杨存中会影响到他对自己的军队的控制权。
杨存中资历深厚,威望高,这要是统领军队打了胜仗,自己好不容易直接掌控的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不就彻底成为赵构的部队了吗?
史浩差点气晕过去。
你们还真是父子两个啊?
可是你们分明没有血缘关系啊!
我的陛下啊!你是太祖后裔!你是太祖后裔啊!
国家危难之际,您居然在考虑这个?
考虑一下您的皇位还稳不稳啊!
史浩于是又非常无奈的给赵昚做思想工作,说什么国事为大,杨存中是宿将老将,虽然隶属太上皇管辖,对太上皇忠诚,可是他对国家也相当忠诚。
当初守卫临安的时候,不就是杨存中挺身而出稳定军心,于是才让明军没有攻入临安的吗?
太上皇活着,杨存中当然会保护太上皇,但是太上皇早晚会成为大行皇帝,到时候杨存中难道还要追随太上皇而去?
赵昚思来想去觉得没办法,这个时候最好的人选的确就是资历深厚德高望重的杨存中,于是在史浩的再三恳求之下,赵昚松了口。
好不容易说服赵昚,赵构那边又不乐意了。
原来赵构觉得杨存中是他唯一能真正信任的武将,是他的安全的最后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线,不管出现什么问题,他都要杨存中保护他,然后才能安心。
你要让杨存中出战,万一有人要在他出战的时候谋害我,那可怎么办?
面对这个问题,史浩气的快要哭了。
“若有人谋害太上皇,史浩当以性命保护太上皇,想谋害太上皇的人直接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它休想碰到太上皇一根汗毛!还请太上皇应允!”
史浩目眦尽裂,连续三次叩头及地,砸的地面阵阵闷响。
但是赵构对此毫不动容。
“你果然对我不忠心,只想着自己去死,捞取好的名声,做你的记录在史书上的忠臣,但是根本不去想你死了之后我该怎么办?难道要我和你一起死吗?
你死了,没人保护我了,我也会死,这就是你的目的?杨存中就不会这样想,他会率领军队保护我直到天涯海角。
他的态度是就算自己死了也要保护我的性命,让我先安全,他再去死,这才是真正的忠臣,所以你不要再说了,我绝不会让杨存中出战。”
赵构诡异且偏执的思维模式让史浩心力交瘁。
他绝望了,他无力地退出了万寿宫,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赵昚,让赵昚做决定。
赵昚大怒,对赵构的行为非常不满,心生怨怼,觉得赵构不可理喻。
随后他也不肯接受杨存中出任主将的提案了,而是决定五万军队分头出发,各打各的。
侍卫马军司前往池州弥补池州大军的防线,侍卫步军司前往九江补充九江大军的防线。
然后戚方被任命带领两万殿前司的军队前往反攻江南西路。
当然不是戚方一支军队,吴拱也被命令带领田师中所部残存的鄂州大军两万人进攻江南西路的匪军,两人从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路线,再次踏上了数月之前的征程。
等于是战略重开了。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朝廷短时间内实在是没有更多的军队可以调动
而戚方和吴拱都是参与过剿贼战斗的,对于江南西路的匪军也有一定的了解,包括对当地地形比较了解,去了直接就能打,不需要熟悉时间,更快一点。
不过史浩也算是长了个心眼。
他知道戚方和吴拱之间的矛盾,于是给吴拱和戚方划分战区。
他决定隆兴府、临江军、袁州、抚州、筠州等地交给吴拱负责收复。
戚方则负责收复建昌军、赣州、吉州、南安军等地。
两支军队各司其职,互不统属,彼此之间没有对对方的责任,全部直接听从枢密院的调令,且绝对不准私下里产生龃龉,最好连接触都不要接触。
史浩还觉得不够,于是继续定下规矩,说敌军如果窜入对方战区,就算是战败被追击的贼军,只要越界,两支军队就不准互相追击,派人通报一声,就可以了。
这是规矩,不存在什么谁吃亏谁不吃亏,遵守规则的事后会得到枢密院的嘉奖,如果不遵守规矩,就算战胜了,也要面临惩罚。
做到这个地步之后,史浩觉得万事大吉,这两支军队应该不会闹出什么矛盾来了。
同时,史浩又感觉吴拱和戚方都没有对付匪军的什么太好的办法,本身也不是多强的战将,很难说能不能达成宋廷的战略目标,所以升起了征调川蜀战区军队和名将的想法。
当时大宋战将首屈一指的当然是川蜀地区的定海神针吴璘,但是吴璘目标太大,且主要负责镇守汉中地区,直接面对明军关中大军的威胁,职责重要,不可轻动。
思来想去,史浩决定上表赵昚,请赵昚允许调动川蜀战区三名大将之一的姚仲参与此战。
史浩的意见是川蜀三大将,吴璘为首,吴璘也是川蜀的定海神针,所以只要吴璘在,川蜀地区就是安稳的。
在此基础之上调遣素来勇猛善战的将军姚仲和他麾下的精锐军队,或许会让战局有所不同。
赵昚对于这个建议倒是不反对,但是他觉得从川北抵达江南西路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有这两三个月,战局估计已经明朗了吧?
史浩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调遣吴拱和戚方两支军队进攻,老臣会下令他们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不准出奇兵,不准长驱直入,以缓慢而坚决的攻势缓缓收复失地,驱逐匪军。
这样不说取得大胜,至少不会失败,还能逐渐压缩匪军的活动空间,控制匪军的发展势头,这样两个多月之后,等到姚仲来了,就能下令让姚仲指挥大军,取得最后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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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九十一 赵昚非常缺钱
史浩这么说,赵昚便明白了史浩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吴拱和戚方只是辅助,真正的主力是姚仲?”
史浩点头。
“是的,老臣以为,吴拱缺少经验,戚方庸碌无为,不能真正取得胜利,而大宋名将除了李显忠和王方,也就是川蜀三大将了,李显忠和王方需要拱卫京师,不能出战,那么能出战的,也唯有吴璘之下的两大将,其中姚仲是最合适的。
陛下,江南西路乃是大宋腹心之地,一旦为贼寇所拥有的,就是大宋的心腹之患,不可不除,之前战败已经动摇大宋军力,接下来这一战,必须要取胜,决不能失败,否则大宋将有倾覆之危。”
史浩把话说的很重,而赵昚也听进去了。
“那就这样做吧,枢密院立刻发函征调姚仲参与此战,让他立刻率领军队东进,另外也要嘱咐吴璘,无论如何都要守好川北,绝对不能被明军有机可乘。”
“老臣遵旨。”
史浩点头,接着他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陛下,禁军出发之后,大宋军力匮乏,临安军队严重不足,所以新的募兵计划也必须要开始执行了。”
赵昚愣了愣,随后看着一脸为难之色的史浩问道:“需要多少员额?有多大的钱财缺口?”
“按照最少的来算,也需要再招募五万人,才能重新完成江淮防线,而如果这一次出动的禁军有比较大的损失,需要增加的员额就更多了,需要更多的钱,而目前来看,每月需要支出大约十万贯钱。”
赵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叫人喊来了叶义问和周麟之,让他们和史浩当场商量,互相协作,看看什么地方能把钱掏出来,什么地方能省一点,什么地方能抠一点。
三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了好一会儿,发现什么都不能省,什么都很重要,什么钱都要花出去,不花不行。
而唯一能节省的居然是关于赵构的。
关于赵构又要大兴土木为自己建设更多宫殿和游玩项目设施的计划,需要耗费很多钱,这也是唯一和国事无关的大笔支出。
所以理论上若要节省支出,唯有从这方面节省一些。
赵昚的脸顿时就很苦涩了。
“陛下,太上皇近期需要营造一座全新的宫殿,翻修三座略有破损的宫殿,需要搭建两个大戏台,需要添置若干用具、书画、瓷器等等,前前后后大约需要五十万贯钱左右,而且……”
叶义问看着赵昚越来越差的面色,声音也越来越低。
“而且什么?”
赵昚的嗓音略有些沙哑。
“而且这只是初步预算,要是过程不够顺利,随时可能增加,预估增加可能在二十万贯到三十万贯之间,并且……这只是今年,明年还不一定会有其他的什么支出……”
叶义问的声音更小了。
赵昚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抱着脑袋,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朝廷财政如此艰难,又要发展又要募兵又要整修道路、城池,现在还要给赵构修建奢华宫殿,增添奢华用具,以满足他的个人享受。
五十万贯钱,还是初步预算,而仅仅是这笔钱就足够赵昚建军、养兵大半年,足够他挺过这阵子艰难时刻。
赵构到底有没有把这个国家放在心上呢?
他真的觉得只要退位之后这个国家的一切就和他没有关系,他只要享受,不需要承担责任了?
他真的是这样考虑问题的吗?
三位宰辅重臣把目光放在赵昚身上,赵昚苦恼的抬起头,看着他们。
“要不你们去和太上皇商量一下?”
赵昚窘迫的甚至要向臣子求援。
史浩无奈地表示他已经被赵昚拉入了黑名单,之前他把赵构给得罪了,现在估计根本进不去万寿宫,见不到赵构的面,爱莫能助。
叶义问和周麟之互相看了看对方,也感受到了彼此的无奈。
史浩曾经受到赵构的欣赏,现在连他都说服不了赵构,更别说他们两人了。
但是他们表示愿意去试一试。
结果当然是非常明确的,没得谈,想都别想。
赵构表示自己不是皇帝了,有事情去找皇帝,自己只是一个不再做皇帝的老朽,没必要为了什么家国大事花什么钱。
他还让周麟之和叶义问带话给赵昚,大概就是说选你做皇帝是因为看中你能处理国务,让我少一点烦恼,多享享福。
我做了几十年皇帝,把大宋从濒临灭亡挽救回来,对于国家和社稷已经鞠躬尽瘁,没有什么还可以付出给国家的了。
现在年迈体弱,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可以活,只想在死掉之前能够享受人间,享受曾经没能享受的东西,难道这点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
现在你不仅不能处理国务,居然还要打扰我的生活,不让我享福,让我继续吃苦受罪,那我退位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你要是解决不了,你还有脸继续坐在皇位上吗?
别跟我说其他的,自己解决,解决不了,你就另择贤良做皇帝,自己退位让贤吧,那样的话你就不用烦恼了!
这话说得很难听,也让赵昚非常难堪。
没办法,孝字大破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的皇位到底是赵构主动让给他的,不是他自己拿到手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干不出损害赵构利益的事情,哪怕他真的很恶心。
极度无奈之下的赵昚在种种原因的推动之下,甚至打起了卖官鬻爵的主意。
他深知朝廷没有钱,但是地方上的地主豪强富商们一个赛一个的有钱,国家的钱都在他们手上了,如果想既要解决财政危机,问他们要钱是最好的。
但是又不能明抢,否则会引起叛乱,所以只能拿朝廷最值钱的东西去换。
朝廷手上最值钱的东西无非就是权力和官职了。
对于赵昚的这个想法,史浩、周麟之和叶义问都相当反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赵昚的这个意见,觉得赵昚这是在乱搞,是在搞臭大宋皇家的招牌。
“卖官鬻爵古已有之,朝廷危难之际这不失为良策,你们为什么如此反对?”
赵昚很生气,怒道:“你们要是反对,就给我把钱弄出来,弄不出来钱,就别怪我卖官鬻爵!你们自己选吧!”
史浩等人无奈,私下里商议了一下,觉得解决国家财政,无非是开源节流两个方法,眼下节流根本做不到,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能节的已经节的差不多了。
那么也只能开源。
怎么开源呢?
问地主士绅收税那是最快最来钱的办法,但是这等于他们自己革自己的命,还要和天下官员、地主士绅作对,那是非常不切实际的想法,上一个这样做的王安石的名声都臭了,坟头草也很高很高了。
他们三个有救国之心,但是没有自己革自己命的心思,所以不能从这方面下手。
那么也只能从不那么核心的地方下手了。
“士农工商,商在最后,同时商人也是最有钱的,眼下若急需用钱,唯有向着商人下手了。”
周麟之感慨道:“商之利,犹如妖法,不过转运货物,转瞬之间本钱翻倍,商人赚的盆满钵满,所缴纳的税收却没有那么多,尤其是那些海商和番邦海商,赚的更是惊人的多,眼下或许可以提高商税,以此来获取钱财。”
“这个法子我觉得比向士绅征收农税要好。”
叶义问无奈道:“反对力度不会那么大,也会尽快通过,来钱也快,怎么看都比较合适,是吧?”
八百九十二 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着
对商人下手?
史浩沉思了一阵子,摇了摇头。
“咱们不能一开始就说要加征商税,而应该说要向地主士绅加征农税,摊派到他们身上,等他们群起反对之后,再改征商税,这样一来,阻力就会小很多了。”
叶义问和周麟之听了,连连称赞,觉得史浩不愧是个老谋深算啊呸……老成持重的政治家,这个办法实在是太妙了。
两人一顿夸赞,史浩却没有丝毫的开心。
“仅仅只是商税恐怕还不够,商人只有那么些,就算加征一倍估计也不够军队国用消耗的。”
他这样一说,叶义问就有些愁眉苦脸了。
“难道,还是要加征农税?对士绅?”
史浩摇了摇头。
“那太难了,目前朝廷急需用钱,和士绅协商需要太多的时间,实在是来不及,所以,还是……加派税收吧。”
叶义问和周麟之互相对视一眼,知道了史浩的意思。
无非是往老百姓本已十分沉重的负担上再加一点,从他们身上榨出更多的油水。
这样做并非没有负面影响,所以史浩的面色并不好。
“国势艰难,只能暂时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着,也就这一阵子,这一阵子过去之后,就把税恢复到原样,这样就能安抚人心了,对了,再把盐价往上加个十……五文钱吧。”
犹豫片刻,史浩站起了身子,开口道:“二位想和我同去拜见陛下吗?”
周麟之和叶义问互相看了看。
史浩虽然提领枢密院,但是眼下皇帝信任史浩,周麟之和叶义问倒是还没有站稳脚跟,以至于很多事情上都要听史浩的建议。
但是这件事情他们却不想掺和。
这种骂名一旦承担起来,想要摆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枢相且去,我二人还有公务。”
周麟之起身谢过史浩。
史浩点了点头,自己去找赵昚了。
而后没过几天,朝廷准备加征农税的消息传来了,据说加征的方式不是简单地增加百姓的负担,刮穷鬼的钱,而是要根据土地数量的多少来加征税收。
简而言之,朝廷准备丈量田亩,根据田亩数量向土地多的人征收更多的税,以此填补军国大事的用度不足。
消息传出,好家伙,整个朝廷的震动和官员们的反应比当时他们针对张浚的时候还要强烈,一个两个立刻就和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一样暴起发难,差点没把这个政策的提出者史浩给生吞活剥了。
一口一个与民争利,一口一个贪心无度,一口一个祸国殃民,一口一个千该万死。
史浩明明老老实实做了那么多年的官,忽然间在他们嘴里变成了大宋第一祸国殃民的罪人,甚至还有人上书给赵昚让赵昚远离史浩这种小人,避免被他蒙蔽。
对于这个反应有所准备的史浩闭门不出,对于很多忽然间来他家门口搞骚扰的人视而不见。
而另一边,赵昚也坚挺住了和史浩打配合,拒绝批复类似的奏表,拒绝接见前来求见他的官员,一直到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整个尚书省都有点难以正常运转之后,赵昚才终于松口。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朝廷征收农税,那就加征商税好了,总而言之朝廷要加税,不加农税就加商税,你们自己选。
这一回,那些跳起来的官员们有点不太敢跳了,在两个选择中,明显后一个比前一个要好得多,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们的态度软化了。
史浩恰如其时的站了出来,递交了加征商税和给多个地区加派税收的建议,这个建议被赵昚火速签署,然后火速交给尚书省要求通过并且执行,整个过程还不到一天。
很多人在时候才回过味儿来,意识到这是皇帝和史浩唱的双簧,两人一个冲锋陷阵,一个剧中策应,把大家玩弄于鼓掌之中。
很多人都为此感到生气,但是木已成舟,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说绝对不能让史浩好过就是了。
商税还是关系到一部分官员的利益的,他们肯定不会老老实实交钱。
至于另外一个加征……
穷鬼的钱,大家三七分成就好,这个没什么意见。
除了少数人站出来为百姓哭喊,做做政治表演之外,大多数人也没什么多余的建议。
这件事情在中央层面就这样过去了,至于在地方上会引起什么反响,暂时还看不到。
但是既然有人的利益受损,就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发展顺利,必然会有更多更特别的情况发生。
南宋这边正在为了税收的问题而产生层层涟漪,长江以北的明国也在经历着深远的变化。
苏咏霖返回中都以后,经过数月辛苦如老黄牛般的地狱级别的工作,终于把混乱时期积累的很多问题解决掉了,政务也处理掉了,中央朝廷和地方政府终于逐步走上了既定轨道。
通过突击培训班培训出来的政工干部一个接一个的奔赴地方,为原先那些一个人做两三个人的活的前辈们分担压力去了。
地狱一般的加班一直到洪武三年的九月底十月初才堪堪恢复到了苏咏霖大规模反腐之前,而这段时间里,别说苏咏霖累的够呛,就算是一直身体强健的辛弃疾都累病了一次。
好在十月之后,中都政法学校突击培训的一大批政工干部的下放解决了一部分问题,辛弃疾从军队里转业出来的一批基层干部也完成了下放,逐渐将地方上空缺出来的职务给填上了。
苏咏霖终于能让自己和朝廷喘口气,休息两三天,睡个好觉,洗个澡,好好放松一下。
不过国家的问题总是接踵而至,这边刚刚不用天天地狱加班,那边又有大问题砸在了苏咏霖的脑袋上。
洪武三年十月初六日,苏咏霖刚刚结束一天的休息,就接到了复兴会监察部主任孔茂捷的报告。
看了看这份报告,苏咏霖的眉头渐渐紧皱。
这不是一个突发的问题报告,而是一个长期存在的问题的汇总报告,是监察部经过数月的调查之后给出的报告。
苏咏霖过去所了解到的基层状况是一个宏观层面的农业生产力逐渐恢复和发展的过程。
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取消了苛捐杂税和对农民的高度剥削之后,这是必然会发生的现象。
这是小农经济本身具备的强大的恢复力和生产力,只是过去被苛捐杂税和土地兼并以及糟糕的基础建设给抑制了、破坏了。
他解决了苛捐杂税和土地兼并,增强了基础建设,完全释放了这部分生产力,这部分生产力随着农民生产积极性的提高而骤然爆发,于是建国三年来,每年夏粮和秋粮的产量都节节攀升。
这固然可以说是政策带来的变化,但同时,这也是自然规律,必然发生的事情,每一个朝代都经历过这样一段时期。
而明国与之不同的是制度层面的不同,通过制度层面的不同,明国基层可以调动农民进行水利、道路的修缮,以此达到增加粮食产量和抵御自然灾害的目的。
所以生产力的爆发式增长也是理所当然的,或者说不增长才是问题所在,传统经济的潜力还远远没有到顶峰的状态,苏咏霖这样做,只是加速传统经济发展到顶峰这个过程。
但是在这个过程之中,并非没有问题,并非一帆风顺。
大约五年一次的自然灾害和气候异常暂且不说,监察部这份报告聚焦在基层农会干部是否称职的问题上。
通过这份报告,苏咏霖了解到了当前广大基层农会内部的一些不容忽视的矛盾。
八百九十三 灾难性的后果
苏咏霖得到的这份报告上描述的是一些分配到基层农村里担任农会指导员的政工干部和一些乡农会会长的作风问题。
报告上说因为复兴会组织在基层展露出了极强的组织力和行动力,加上明政府的政府信誉极高,使得农民非常信任复兴会派来的指导员和复兴会的上级组织部任命的乡农会会长。
这种情况极大的促进了农民和农会之间的关系,也使得农会可以最大限度的组织农民办大事。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一些地方的基层出现了村农会指导员、乡农会会长独断专行、一言以决村、乡全部事务的情况。
根据监察部的走访和调查,很多村庄农会的搭建主要都是复兴会政工干部的功劳,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建立了自己对农民们的绝对信誉和权威,乃至于可以绕过农会对农村事务做出决策。
而后来被农民们推举的本地农会会长以及村民们组成的农会反而是空架子,沦为指导员做出决策之后的执行机构,没有其他的权力。
因为不具备学识的硬伤,相当长一段时间,农会的搭建和农会的生产都是指导员一力承担,这需要权力的集中,需要高度的话语权。
一开始,这的确是利大于弊的。
因为只有指导员具备那个能力把农会搭建起来,并且组织大家完成土地分配、登记和恢复生产的工作,其他人不行。
所以这一阶段,大大小小的农会组织完成建立,明政权得以高度统合基层力量,完成了很多在南宋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随着几年来扫盲教育的大力推动,农民们逐渐脱离蒙昧,有了一定的知识,有了一定思维能力,而村子里的指导员们却似乎还没有从大家长的身份完成属于自己的转变。
他是来辅助工作的,不是这个村子里的太上皇,不是来这里对大家指手画脚作威作福的。
然而实际情况就是如此,指导员们因为建立农会、分配土地、恢复生产和指导扫盲的巨大功劳,使得村民们包括农会会长都习惯性的无条件的服从他的指令。
苏咏霖最初设计农会制度当中规定的农会领导层由全体农民选举产生、农村事务决策需要农会全体表决这两条几乎就没有运行过。
当然,最开始这条制度确实没有运行起来的条件,大家依靠惯性推举农户中大家都能服气的人来做农会会长已经是极限。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认字的农民们多了起来,这种情况正在发生改变。
有一些指导员和农会会长因为过于强势的态度和盲目遵从上级指令、不体恤农民实际处境的情况,从而和农民发生冲突。
比如苏咏霖因为多次战争的胜利使得财政状况大为宽裕,于是定下了大基建政策,要求各地审时度势,根据实际需求订立工程计划,争取在较短的时间内修筑足够的基础设施以对抗自然灾害。
结果这个命令传到地方就变成了不惜一切代价加油干,一定要赶在自然灾害到来之前完成水利工程和道路,这是陛下的号召!
于是政令一层一层往下传达,一层比一层要求急切,到了乡、村这两级,乡农会就开始要求村一级的农会限期修路、修水利工程。
政令下达的很快、款项到位也非常干脆,然后就要村子里抽出劳动力负责修建水利和道路,觉得这是对他们有利的事情,他们一定很高兴。
但是事实上传达政令的时候还是在农忙时期,农民们还要忙着自家的土地耕种,忙着自家的一些活计,没时间,工期跟不上,以至于抽不出足够的劳动力来做工。
有些人家觉悟好,出了劳动力帮着修建水利工程和道路,结果自家农活跟不上进度,夏粮和秋粮守成不好。
而有些人家偷奸耍滑,没有让主要劳动力去帮忙修建水利工程好道路,主要就是在忙着自家的农活,自家农活做的不错,收成好。
这样一来,村子里的农民也产生了矛盾,觉得不公平,村农会不能很好的协调,便纷纷罢工不干,吵着闹着要先把自己的土地伺候好。
这种情况下,合理的方式应该是村农会向上与上级部门争取,协商,争取把时间调整过来,为农民减轻负担。
或者本身劳动力数量足够的话,就和农民们协商一下,组织部分劳动力集体耕种大家的土地,保证大家的农业收成不会耽误,另一部分劳动力前往修筑工程,满足上级需求,两不误。
但是实际执行层面上,这样的情况出现的不多,反而出现了部分指导员和乡农会会长为了争取功劳、讨好上级而不顾实际需求,强制要求下级完成目标的情况。
为了讨好上级、彰显自己的功绩和能力,这些村指导员和乡农会会长不顾农民的实际情况、强逼他们上工,以至于农民非常不满。
甚至于在某些地方出现了村指导员强制要求农民上工,农民忍无可忍,于是拥护农会会长驱赶农会指导员的事情。
或者某些不愿意看到农民受苦受难的指导员带领农民们去乡农会请愿引发村农会和乡农会矛盾的事情。
双方多次闹到县里面,县里面的官员对于这种事情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是该考虑民情还是考虑上级指令,一时间难以做出决策,只能继续向上反应,缺乏变通能力。
这种事情一开始比较少,没有引起上级复兴会分部的注意,后来随着黄河工程的推进而使得这些问题陡然加剧。
终于,随着山东反腐的问题,这一类问题也被监察部注意到了。
孔茂捷通过部分州县复兴会分部的汇报,注意到了这个情况,然后派人走访调查相关地区,实地考察数月之后,用汇聚起来的材料写成了这份报告,提交给了苏咏霖。
材料中详细列举了苏咏霖发布大基建计划政令之后地方上的一些乱象。
苏咏霖读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因为小农经济的分散性和脆弱性,其模式难以抵御大规模的自然灾害,局部地区的水利工程不能对冲巨大的自然灾害。
一旦遇到大规模自然灾害,小农经济下就是哀鸿遍野,饿殍遍野。
而在华夏这片大约每五年就要发生一次较大规模自然灾害、气候异常的土地上,小农经济就有了巨大的不确定性。
在这种情况下,使用集体农业对冲自然灾害带来的风险将是有效保证农民个人安全和粮食生产安全的有效方法,也能够集中全力修建必要的水利工程以应对灾害。
所以苏咏霖一直都在努力推进农会的搭建,并且也在中央层面推动制定集体农业经济的法律。
他准备在之后出台集体农业法,以法律条文形式把农会这个应急的产物正式化,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农业集体化。
然而在此之前,若不能解决掉这种一言堂的普遍情况,不能完善基层农会组织的运行方式,必然会影响到之后的集体农业经济的建设。
由此,苏咏霖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他所着眼的,是千年变局,是大革命,没有工人做先锋队,就只能由他的组织来做先锋队,引领分散的农民集合为整体,向未来前进。
在这个过程中,如果他的先锋队不能持续坚决的前进,不能保持坚定的信念,不能指引正确的方向,对于明国而言,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大踏步退回封建轮回都算是运气好。
比起后来的很多国家,苏咏霖面临的情况更加严峻,因为农民人数更多,科技水平更低,识字率也更低,想要完成彻底的变革,对于先锋队的要求太大了。
一支军队打仗,先锋军必须是最精锐的,不仅要开路,还要能打败对方的先锋军,这样可以激励己方士气,要是先锋军战败了,大军也会蒙上浓重的心理阴影。
说真的,苏咏霖承担不起先锋队失去方向的后果。
若要保证先锋队不失去方向,制度建设和理论建设当然非常繁杂,而在浩如烟海的制度建设和理论建设原则之中,有两个如定海神针一般的基本原则是绝对不能违背和抛弃的。
其一,是民主集中。
其二,是紧紧依靠人民。
这两个基本原则苏咏霖都是写在复兴会规定章程之中的,每一个复兴会员都该是知道的。
但是落到执行层面,一样被苏咏霖滞后了。
所以大部分人可能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他们知道朴素的推举是什么意思,至于需要技术力和规则加持的选举,可能就不是那么清楚该怎么运行了。
同样,他们贯彻落实这两个原则同样需要时间,需要苏咏霖的耐心。
这是短时间内无法解决的事情,但是这依然是他的问题,所以在随后召开的复兴会中央会议当中,苏咏霖进行了自我检讨,向与会会员做了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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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九十四 民情咨询室
针对这个问题,苏咏霖认为是自己的错。
他认为没能践行这两个原则是他的问题,他提出来了,却没有实行,以至于当前的地方和中央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政治问题。
但是好的原则的确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时间,需要让大家真正理解。
这是之前的历史中从未出现过的情况,不能盲目拍脑瓜,说上马就上马,那也是不负责任。
所以苏咏霖决定从复兴会中央当中的复兴会内部事务开始,逐渐开始推广、践行民主集中的原则。
先从眼皮底下开始实行。
平时苏咏霖召开的复兴会中央会议的参与成员都是复兴会中央的高层干部,都有各自的职权和负责范围,于是苏咏霖定下了一个原则。
“从今往后,在整个复兴会中央的会议场上,所有关于复兴会内部建设的问题,都遵循一个少数服从多数、部分服从整体的原则,即每一个需要解决和执行的议题,都会由全体与会会员进行表决。
之前我们也就一些问题进行过个别表决,但是不成规矩,没有原则,那么从现在开始,这将成为我们的原则,细节上我们可以继续商定,但是原则上我觉得已经没什么可以继续商定的了。”
参加中央会议的会员们颇为惊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么,就这个问题,开始我们的第一次表决,同意我这一建议的会员举手,不同意的会员不举手,只要超过三分之二多数会员表示支持,那么这个建议就将通过,成为正式的规章制度。”
苏咏霖举起了自己的手,表示自己同意。
与会会员们在一段沉默之后,纷纷跟着举起了自己的手。
他们习惯于听从苏咏霖的命令办事。
他们在复兴会内部都是有职务的,能够参加中央会议的也不是一般的会员,基本上都是中层向上的复兴会各组织干部。
但是他们都认为能够得到今天的地位、成就,是苏咏霖的功劳。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苏咏霖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因为苏咏霖总是能够成功,总是能带着他们走向胜利,给他们带来偌大的成就感。
当这种成就感达到巅峰之后,他们便心甘情愿的奉苏咏霖为主,奉他为皇帝,听从他的号令,以他的号令为最高指导原则,不断前进。
而现在,苏咏霖忽然宣布要给他们一个自己决定事情的权利,凡事不再由自己乾纲独断,改由群体决策。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表达自己意见和参与决策的权利。
理论上来说,只要反对者足够多,他们甚至可以推翻苏咏霖的决策,苏咏霖也无可奈何。
这个权利虽然是复兴会章程上写得清清楚楚的,但是现在颇有几分突如其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微妙。
苏咏霖在过去也是奉行乾纲独断原则的,什么事情都是他开个会做决定,和大家商量一下,咨询一下大家的意见,而大家往往没什么意见,所以开个会也就是走个流程,广而告之。
接下来就去执行就可以了。
反正进而对可以让大明变得越来越强,因为这是苏咏霖的决策。
而从现在开始,一切似乎不太一样了。
这个明显限制苏咏霖自己的权力的决策,苏咏霖自己带头表示认同,而会员们甚至不能确定这是苏咏霖真心实意的行为,还是钓鱼行为。
一阵沉默之后,监察部主任孔茂捷带头举手。
紧随其后,军务部副主任兼副总理的辛弃疾也举起了手。
再往后,组织部代理主任周翀也举起了手。
其他会员一看上级领导们都接二连三的举起了手,他们尽管颇为犹豫,但也依然举起了手——哪怕只是为了跟随苏咏霖的决定,他们也会举手。
全票通过,没有人反对。
“全票通过,这个决议可以执行了,这就是复兴会中央的意志,从今往后,对于中央的决策举手表决将成为咱们复兴会最大的原则之一,不可动摇。”
苏咏霖笑了笑,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书记官。
“这是咱们复兴会非常有意义的第一次表决,务必要记录下来,不能偷懒啊。”
“喏!”
书记官连忙低头奋笔疾书,将这样一幕记录下来。
他或许不知道,他所记录下来的这个瞬间,对于整个复兴会乃至于整个大明国来说,都是意义深远的。
通过了这个决议之后,苏咏霖又立刻发起了第二项决议。
议题内容是在什么问题上可以执行过半数多数就通过决议,又在什么问题上需要执行三分之二多数的决议。
苏咏霖认为有些问题涵盖面比较小,不会因为半数对半数而产生剧烈的分歧,可以弥合,故而采用半数多数表决。
而有些问题涉及到军国大事,涵盖面太广,牵扯人群太多,半数表决法会引发剧烈争端,乃至于撕裂群众,故而采取三分之二多数法。
因为这次的表决仅仅涉及到复兴会内部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太多的议题需要讨论多数还是少数,于是一阵讨论之后,这个决议再次被全票通过。
事实上很多人还是懵懵的,没有理解苏咏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样做限制的是他自己的权力,是他自己乾纲独断决定一切的权力。
也是限于惯性,既然苏咏霖既然这样说了,他们就这样做了,跟着苏咏霖反正准没有错。
只有少数人不这样想。
比如辛弃疾,比如孔茂捷。
辛弃疾深思熟虑之后,才遵循本心举起了手。
孔茂捷则是非常高兴地举起了手,感觉当初他的选择是没有错的,他很高兴。
在他看来,这是苏咏霖实现自己的承诺的第一步,而在此之前,苏咏霖和一个正常的传统意义上的“明君”并没有什么区别。
第二个决议顺利通过之后,苏咏霖又发起了第三个动议。
涉及到复兴会的基层组织和复兴会的一些运作原则。
“因为这份报告的内容,让我意识到咱们的基层还是出了一些问题的,并不是没有贪污腐败就是万事大吉,这种只顾上级指令不顾农民实际情况的行为,一样非常严重。
而这件事情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我在问题考虑上的不周全,以及没有尽快推行我们应该做到的事情,这个方面,我已经检讨了,所以接下来我就提议解决方案。
我的解决方案是,我们不能关起门来做决策,必须要敞开门来听意见,我们所做的决策最终都将由民众来承受,他们是承受的主体,如果真心为了他们好,怎么能不听他们的意见呢?”
苏咏霖举起了手里的监察部调查报告,开口道:“然而这份报告上所体现出来的问题,就在于此,就在于某些基层官员已经习惯了关起门来做决策,而不倾听民众的意见。
如此一来,民众受到了侵犯,官员也将面临民众的反制,这对于我们大明朝来说是非常危险的,我们建立起来的根基就是千千万万的普通民众,他们反对我们,我们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苏咏霖的意见在与会会员群体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议论。
孔茂捷随即举手表示要发言。
苏咏霖点了点头。
“我想问的是,如何做到不关起门来做决策呢?决策毕竟是需要从政经验来辅助的事情,民众的意见可能一人一个,完全不同,甚至互相对立,我们又该如何取舍呢?”
孔茂捷的问题引起了很多会员的赞同。
苏咏霖也点了点头。
“问得好,这是个好问题,这也是我要解答的部分,对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这很正常,但是从大方向上来看,总能找到能符合最大部分人群利益的选项。
而且在我看来,没有一个一成不变的政策,就像是治理黄河,黄河泛滥的时候需要大修甚至改道,黄河平缓之后只要时常注意打点一下就可以,随着情况不同,政策需要随时调整。
这方面就要求我们必须时刻与民众保持最紧密的联系,我们需要民众每时每刻为我们提供最新的状况,再根据民众所提供的最新的状况调整我们的政策。
我们需要知道什么政策在什么时候是最合适的,也需要知道这个政策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那么合适了,到了需要调整的时候,否则,就要危害民众,危害国家。”
说着,看到与会会员们都在思考,苏咏霖敲了敲桌子,加重了语气。
“诸位都要牢牢记住,我再说一遍,没有永远适合一个国家的一成不变的万全政策,没有,绝对没有!比如唐之府军,唐太宗、高宗时尚且能够发挥巨大的能量,到了玄宗时,已然崩溃,不能再用。
比如汉之察举,魏之九品中正,最开始都能发挥积极的作用,为中央把持选官之权贡献制度基础,可越是往后,越是失控,越是变质,全然无法运行了。
咱们的政治上从来就有一个误区,总是在追求一成不变的万世之法,可是数千年过去了,数千年的史书中,我读到的最根本的一个道理就是,没有万全法。
我们必须要知道,水在不断地流动,风在不断地吹拂,所有的事物都在不断的运动之中,它们绝不会停下,所以我们也不能。”
任何谋求万世法的行为在最后一定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这是苏咏霖最后做出的总结。
与会会员连连点头,还有很多人拿起纸笔开始记录苏咏霖说的话。
这莫名的一幕让苏咏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是转念一想,这并非没有积极意义,于是便没有多说什么,耐心等着他们记录完毕。
等他们纷纷抬起头继续看着苏咏霖的时候,苏咏霖才继续说。
“我们执政的要点就是两个,第一,所有事物都在不断的运动之中,没有一成不变,我们必须与时俱进,不断调整政策,不论这个政策是谁提出,是谁执行。
第二,就是要牢牢记住,大明国是数千万农民和少量其他人群组成的,与此同时,粮食也是每个人活下去的最基础最重要的存在。
所以我们执政的时候,永远都要把农民问题放在第一位,把粮食问题放在第一位,这个问题处理不好,大明朝一定会出问题!”
会员们纷纷点头,继续低头记录苏咏霖说过的话。
记录了一阵子,孔茂捷抬起头继续询问。
“那主席,我们又该怎么做呢?”
苏咏霖顿了顿。
“用最直接一点的方式吧,我们不能脱离民众,所以从中都的复兴会总部到各级复兴会地方分部,包括乡农会,都要设置一个民情咨询室,用以接待来访的民众,倾听他们的声音。
他们需要什么,他们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们能为他们解决什么困难,这些都要通过我们的直接接触来处理,而且由复兴会分部来处理这个事情,也能很好的督促当地官府修正自己的政策。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复兴会应当、也必须起到一个带头作用,真正和民众融为一体,成为民众的发声筒,民众说了什么,复兴会就要说什么,如果官府听不到民众的话,复兴会就要让他们听到。”
说着,苏咏霖又想了想,然后做了一个决定。
“我是大明皇帝,也是复兴会的主席,更是最高领导,所以理所当然,我应该起到模范带头作用,所以每个月,我会亲自到中都复兴会总部的民情咨询室两次,一次月中,一次月末,亲自接见来访民众。”
部分与会会员哗然,对此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一些会员对苏咏霖亲自前往民情咨询室接见民众的事情表示担忧,担心苏咏霖的安全。
苏咏霖还没说话,辛弃疾就站出来反驳。
接着孔茂捷也站出来反驳。
双方就这一问题围绕着安全性进行辩论,最后以反对方被驳斥的哑口无言而告终。
八百九十五 制度出了问题,就纠正制度,人出了问题,就解决人
这种问题居然还会出现辩论,苏咏霖对此很不满意。
他认为这是部分上等人的行径开始复苏的苗头,这是很不好的趋势,必须要予以及时的纠正和改变,否则就要出问题。
话虽如此,他也一直等到他们辩论结束之后、支持方占据绝对优势以后才发言。
“昔年赵匡胤做皇帝,因为担心不能听到民众的声音而被官员蒙蔽,所以设下登闻鼓,下令一旦遇到重大冤情,就可以敲击登闻鼓,他会亲自介入到这件事情当中。
后来有一个农民敲击了登闻鼓,赵匡胤以为是重大冤情,所以抽空接见,结果这个农民只是丢了一头猪,希望皇帝帮忙找,赵匡胤无奈,赐钱一千了结此事。
此事虽然好笑,但赵匡胤作为一个传统的皇帝尚且敢于亲自接见民众,我又有什么不敢的?我起兵时,日日与农民接触,与他们同吃同住,帮他们挑水劈柴,什么事情都做过,现在不也是安全的?
彼时金国强,我弱,金国出重金悬赏我的脑袋,根据地内也没有人试图出卖我来获取利益,当时尚且没有,更何况是如今?大明建国,四海臣服,又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说着,苏咏霖又厉声道:“不要担心和民众接触会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要担心?真心诚意的为他们好、为他们做事的人只会担心自己见不到他们,不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又怎么会感到害怕呢?
你们扪心自问,之所以担心害怕与民众近距离接触,真的是因为我的安全问题吗?还是因为某种不能言说的诡异的心理所致?”
苏咏霖严厉的目光扫过方才表态不支持的一群人。
这些人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不敢直视苏咏霖的眼神。
苏咏霖以目光扫视着他们,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
“不要觉得自己做了官就可以高高在上,不要觉得自己做了官就和民众不一样,就不能接触民众,就要和民众保持距离。
这是错误的思想,错误的行为,这是过去那些旧官员的做法,在大明国,在复兴灰,这样的行为坚决不允许出现,看来,我们有必要制定一些新的规章制度了。”
苏咏霖面色严肃地扫视全场,决定设立一些全新的规章制度。
比如民情咨询室的轮换值班制度。
“全体中都复兴会员,不管是什么官职,什么身份,都要进入到这个轮换之中,但凡是在民情咨询室值班的时候,不是高官,不是显贵,只是一个普通的复兴会员。
当然,你们都在里面,我也在这个轮换之中,当我在民情咨询室内时,我也不是皇帝,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复兴会员。
我带头,所以在座诸位谁都跑不掉,全都要进入轮换之中,一个也不准落下,你们必须要记住你们从哪里来,更要知道你们要往哪里去!
复兴会的路线绝对不能变更,规章制度绝对不准违背,有违背者,严惩不贷!这件事情就是我提出的动议,现在开始表决,同意的举手,不同意的不举手,过三分之二即为可行!”
苏咏霖带头举起了手。
很快,会员们齐刷刷的举起了手。
当然,不会有人不举手,方才表示反对意见的人举手的速度比孔茂捷更快,生怕自己举手慢了被苏咏霖误会自己不支持。
民情咨询室制度全票通过。
民情咨询室的轮班制度全票通过。
这两个重大议题在苏咏霖的支持之下,第一次以复兴会中央的意志进行表决,予以通过。
如此,此动议立刻开始执行。
复兴会各部门立刻按照大家商定的流程去办事——
按照苏咏霖的要求,一个月内,中都城内的民情咨询室最好就可以开始办公,为天下先,为即将铺开的各地方民情咨询室打个样。
会议之后,大部分人都离开了,苏咏霖唯独留下了孔茂捷,对他说了些心里话。
“复兴会当中的很多人毫无疑问是有坚定的信念的,但是与此同时,也有一些混进来的无耻之徒和在这个过程中逐渐丧失信念的人,这些人是我们必须要剔除出去的。
就好比这一次反腐行动中暴露出来的问题一样,虽然现在上等人被咱们暂时打倒,可是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所以,不仅仅是司法部门,也不仅仅是天网军,你的监察部也要发挥出作用。
咱们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但是未来的路更加艰难,复兴会是带领大家往前冲的大军之先锋,先锋军一旦战败或者走错了路,对于大军主力来说是不可估量的损失,甚至有可能为此战败。
所以,在向前走的时候,咱们无论如何都要死死盯着内部的一些不好的苗头,茂捷,监察部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我认为应该是非常大的,就像这一次,你们做得很好。”
孔茂捷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这些事情我们也是关注了很久,按照您的要求,我安排了很多巡视组巡视地方,发现的问题还真不少,有些问题还真的很严重。
但是大体上,大家还是劲往一处使的,就我们所看到的,很多基层干部真的非常努力,非常认真,办事麻利,所以农民们很信任他们。”
苏咏霖对此十分感慨。
“所以,我们才不能辜负农民的信任,他们上当受骗被压迫太久了,好不容易翻身做了主,我们就绝对不能背叛他们,单说咱们一路走来,没有农民的支持,可能胜利吗?
没有那些老农忍着心痛和不舍把儿子送到咱们的军队里浴血厮杀,咱们可能胜利吗?别说胜利,连完颜亮都不用南下,咱们就要被金国的地方军队摁死了,所以,农民是大明国的恩人。”
农民出身的孔茂捷坚定地点头。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把监察部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嗯,接下来监察部的任务就是发挥自己的能力,让巡视组走遍全国,在每一个有复兴会组织的地方视察、督促他们建立民情咨询室,并且向民众广泛宣传民情咨询室的意义和作用。”
苏咏霖笑了笑,开口道:“我希望在两年之内,全国范围的民情咨询室都可以铺开,在我的设计之中,我希望这个制度会成为复兴会保持活力的源头。
这个制度的推行,可以让复兴会始终和民众站在一起,为民众发声,那些担任官职的复兴会员要是有了私心,复兴会就能及时的发现、纠正他。
在我看来,这个制度是除了司法部门之外的对行政权力的第二个钳制点,能有效制约官府,所以我对于这个制度寄予厚望。”
孔茂捷想了想,想到了一些问题。
他看着苏咏霖满脸的期待,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开口。
“真的那么顺利的话,当然好,但是如果复兴会和官府沆瀣一气,互相勾结,让民众不能发声,又该怎么办呢?从之前的情况来看,这种事情不是不可能发生。”
苏咏霖脸上的笑容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正如我所说的,天底下所有的事物都在运动之中,大家都在不停地运动,这个制度也是如此,我想,你所说的事情也一定会出现问题,所以我才会设置监察部。
但是不能因为出问题就觉得制度不好,我觉得大的方向是没错的,其他地方,制度出了问题,就纠正制度,人出了问题,就解决人,我们唯有如此对待,才能治理好国家。”
孔茂捷看着苏咏霖凝重的神色,心中颇有些感动。
“您真的一直都没有变过,即使成为天下至尊,您也依然是那么的在乎民众,当年我的选择是没有错的,我现在依然那么确信。”
“茂捷,我认为我之所以成为天下至尊,就是为了可以让民众的生活得到改变,让这个天下完成变革,若是我变了,我成为至尊的意义也就没有了。”
苏咏霖叹了口气,感慨道:“可惜和我一样的人始终不多,人会变,而且变得很快,仿佛一夜之间就让你认不清了,昨天还在你面前拍着胸脯说要为了民众福祉奉献一生,今天就开始吃拿卡要,为非作歹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咏霖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孔茂捷从苏咏霖的表情里看到了一丝疲惫。
“您很累吗?”
“若是能看到成果,能让民众的生活变得更好一些,累也是值得的。”
“我能为您分担些什么吗?”
“够了,你做的已经很多了,注意身体,我身边有个如你一样的人,不容易。”
苏咏霖拍了拍孔茂捷的肩膀,令他心中温暖,眼圈一红就要掉下眼泪来。
不过孔茂捷是个坚强的战士,自从参军杀死第一个金兵之后,他就发誓绝对不会再随意流泪、透露出自己的脆弱之处了。
他必须要不停的前进,紧紧跟在苏咏霖身后,看着他,注视着他。
民情咨询室制度很快就通过复兴会设在中都的总部对外宣传开了。
很快,这个消息就从中都往外传,从中都传到周边的州府、县、乡、村,各级复兴会组织,不过一个月就传过了燕云地区,传向了大同行省、辽东行省、河北行省,并且继续往外传播。
各级建立起来的复兴会组织接到通知之后,立刻按照要求设置了民情咨询室,在负责的辖区范围内广而告之,通知到每一个农会村庄,让农会村庄中的农民们知道民情咨询室的存在。
他们知道了,就代表整个国家知道了。
整个国家都知道了,这个制度也就可以开始运行了。
不过说实话,这个事情还真是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轰动。
民情咨询室是一个,皇帝近距离亲自接待来访者又是一个。
往上数多少代人,这种事情都没发生过,或者昙花一现,从没有成制度发生过如此这般的事情,不得不让人感到震惊。
复兴会算是彻底的一炮打响了在明国的存在。
原先复兴会的存在更多的是被官方所知,被各地官府所知,农村居民更关注农会,城市居民更关注本地官府,复兴会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有点奇怪。
一个随时可以向他们发布指令,但是一般来说他们也难以直接接触到的组织。
可是现在,不奇怪了。
复兴会,是一个可以听他们说话,为他们打抱不平,让他们的声音发出的更大的组织。
这是全民广泛了解复兴会的第一步。
中都复兴会总部的民情咨询室是从洪武三年的十一月初六日开始正式对外开放,是全国第一个正式对外开放的民情咨询室。
开放第一天,苏咏霖作为大明皇帝就亲自莅临,并且亲自带领第一天值班的复兴会干部们接见来访民众。
来访民众需要出具自己的身份证明,报告自己是从什么州府、什么县、什么乡的什么村来的,然后接受必要的安全检查,确保身上没有带任何有杀伤性的物件。
因为里头有皇帝,查的相当严格,别说身上,鞋子里、帽子里、头发里都要给查一遍。
燕云兵团现任司令官李啸亲自坐镇、指挥安检,一双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生怕有任何闪失。
安检完成之后,前来访问的民众才一个一个排着队进入民情咨询室。
苏咏霖已经算是预料到了来访人群的数量会很大,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比如将民情咨询室建设的很大很宽广,在门口设立了足够的安保措施和引流措施,提供用以休息的板凳和免费饮用水。
并且为了防止无用排队,根据预算的最大日接待能力而设置了预约制度,提前多日公布出去,接受预约。
苏咏霖尽可能的扩大民情咨询室的服务人员数量,比如第一天开放就在这里布置了超过五百名服务的复兴会员,整栋建筑上下三层楼,到处都是办事窗口。
饶是如此,第一天开放还是引起了轰动,并且经受了一次极其严峻的业务考验。
来的人太多了。
PS:原来一月开头也是双倍月票时间……那就直接求票了,不管了!大家用月票砸我吧!
八百九十六 我不跪,你们也不跪
洪武三年十一月初六,中都城内的民情咨询室外,不说是人山人海吧,至少也是人山人海。
幸亏苏咏霖提前有了预料,使用了预约制度,并且调来一支燕云兵团的旅级军队前来维持安保,否则整个民情咨询室都能挤爆掉。
饶是如此,还有很多明明没有预约到或者不打算预约的人来看热闹,或者说,来看皇帝。
他们很想一睹皇帝真容,看看皇帝到底长什么样子。
而预约的人群里,也确实有那么一些很无聊的人就是为了来看皇帝长什么模样的。
他们进入民情咨询室之后,就跟着大流凑到苏咏霖所在的办公桌近前垫着脚看皇帝长什么样,仿佛是在看动物园里一只从未出现过的珍稀动物一样。
苏咏霖倒也不是第一次被万众瞩目了,但是如此特殊的情况之下被万众瞩目,倒也是十分难得的体验。
只是他不是来这里当珍稀展览动物的啊……
这种情况弄得苏咏霖很是无奈,他不止一次公开站出来让所有人看到自己长什么模样,还说自己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和大家没什么不同。
这里是办事的,大家好好办事,不要为了看他浪费宝贵的时间。
动起来动起来!
在他的督促下,部分办公桌前的民情咨询总算是磕磕绊绊的开始了。
但是除了看热闹的人之外,还有一部分人来到这里是受到苏咏霖政策的恩惠,全家得到了拯救,所以扶老携幼特来给苏咏霖磕头下跪,表示感谢。
他们说苏咏霖派人给他们分田地,分房屋,分农具和牲畜,给了他们新生,让他们从此不再担心被饿死,儿女都得到保全,没有到非要卖儿鬻女才能活命的地步。
这样的好日子真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皇帝陛下肯定是天上神仙下来救我们的,所以要来给神仙皇帝磕头谢恩。
比如一对来自山东的白发苍苍的老翁老妪夫妇两个,他们在子孙的搀扶下向苏咏霖下跪磕头,要向他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这样的一幕看的苏咏霖又是感慨,又是无奈。
于是他亲自上前扶起了老翁老妪。
“这是我应该做的,六年前我起兵之初,就是你们信任我,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军队里当兵,冒着生命危险支持我,我才有今日,我才能建立大明国,才能做这个皇帝。
所以现在的一切,是我报答你们的,是你们理所当然应该得到的回报,更不要说你们还要来给我下跪谢恩,咱们大明国不兴这些,硬是要说跪,不该是你们给我跪,是我要给你们跪。”
这可给周围人吓坏了,老翁老妪也赶快扶住苏咏霖的胳膊,连说使不得,皇帝下跪,他们是要折寿的,是要当场死在这里的。
苏咏霖笑了。
“既然你们不让我跪,那你们也不许跪,从今往后,我不跪,你们也不跪,这样才对等,否则不就是我在欺负你们吗?这可不行,你们说呢?”
老妪和老翁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就那么傻傻的看着苏咏霖,嘴巴咧开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
接着苏咏霖就跟他们说,山东本地很快也会有民情咨询室,当地只要有复兴会组织,就会有民情咨询室。
到时候他们就可以不用跑那么远了,有什么不满,受到什么委屈了,都可以去找复兴会,让复兴会帮他们撑腰,复兴会会派人去找官府,他们尽管放心便是。
但是要记得,复兴会是帮他们办实事的组织,不是听抱怨吐苦水的。
有什么情感上的问题,有什么家里的纠纷,就别来民情咨询室了,家长里短啥的也别在这里聊,那种事情可以和家人,和亲近的人说,实在没办法调解,村子里的农会也能起到调节的职能。
复兴会是要干实事的,是专门帮他们摆平欺负他们的混蛋的,这个一定要记住。
村里农会的会长、指导员或者农会里的职员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让你们不满意了,可以去乡里面的民情咨询室拜访。
乡里面有什么政策你们不满意的,接受不了的,乡里面又不愿意更改的,就去县里面找复兴会的民情咨询室讲这个事情。
反正有什么事情一定不要藏着掖着不敢讲,尤其要是有人欺负你们,更不能藏着掖着,一定要讲出来。
“你们讲出来,我们才能改正,你们不讲,我们哪里知道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呢?所以一定要讲,不要因为害怕就不讲出来,否则问题永远都解决不了。”
苏咏霖对围在自己身边的民众大声地宣讲。
“那要是我们讲了没有用怎么办?官老爷可凶嘞!要报复人的!我可怕嘞!”
一个胆子大的愣头青似乎没有在意苏咏霖皇帝的身份,朝着苏咏霖喊了一嗓子。
苏咏霖看了过去,笑了笑。
“要是他们串通起来欺负你们,你们就直接来中都这里找我,我叫苏咏霖,你们点名找我,我保证帮你们把那些官老爷的牙齿都给打掉,爪子都给拔掉,全家都拉到积石州服苦役,永远别想回来,看他们还怎么凶!”
“那就好!那就好!皇帝都这样说了,就好了,就好了!”
愣头青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于是周围的人也都跟着笑了出来。
中都民情咨询室第一天接待了整整八批人,这群人里头固然有些看热闹的或者是来表示感谢的,但是也有不少是真的有事情憋在心里憋久了,真的是来求助的。
比如苏咏霖这边就有个中年农民怯生生过来求助。
坐在苏咏霖面前,他整个身子都是缩紧在一起的,看得出来,他很没有安全感。
他说他是顺州密云县清水乡大流村人,他们村子本来日子过得挺和谐,指导员和农会会长相处的也不错,村子里发展的挺好,大家都挺乐呵。
后面原先的指导员因为立功,所以升职调走了,新来的指导员年轻粗暴,不好相处,和村子里原先的农会会长互相看不顺眼,互相不对付,争执不断。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争端升级,就要逼着村民们表态他们到底听谁的,那简直就是在折磨村民们,听谁的不听谁的都是问题,都不好过。
而且有些时候一件事情能给他们折腾的很混乱。
比如乡里面出钱要给村子里打水井,方便村子里的村民们喝水用水,村子里很高兴,但是农会会长就和指导员吵起来了。
一个说他选的地方是甜水井,另一个说他选的才是甜水井,争执不下。
钱只够打一口水井,两人谁也不服谁,最后拉着村民们搞表决,看看支持谁的人多,就按照谁的方案来。
但是两人还都说了要是听对方的,就小心着点,日后没好果子吃。
于是村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担惊受怕,只能由村中长者出面调停,拖着,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总算是有了解决问题的契机了。
“乡农会不管吗?”
“我们也派人去了乡农会了,乡农会的人也来了,调解了,两人表面上是接受了,乡农会的人一走,这两人就一起到找乡农会的人的家里找他麻烦,摔砸了不少东西,咱们就不敢了……”
“混账透顶!两个都是混账东西!他娘的是去当太上皇了是吧?!”
苏咏霖大怒,立刻下令书记官进行记录,发给复兴会监察部、组织部和朝廷吏部,着相关人员立刻前往当地调查、核实此事。
若当真有此事,严惩不贷,那两个混蛋都要法办。
两个人还真以为自己是山大王了?
苏咏霖宣布查办之后,中年农民又怯生生的说道:“官……官家,我……我来说了这个事情,不会回去之后也被他们报复吧?”
苏咏霖闻言,笑了笑,安抚了那个前来访问的农民。
“别喊我官家,要喊,就……就喊我主席好了,这个比较顺耳。”
“这……哎!主……主席,我……”
“你放心,没有人能伤害你,你绝对不会被他们事后报复。”
苏咏霖拍了拍中年农民的手,温声道:“事情一旦查实,这两个混蛋都要坐牢,以后就算出来了也不可能再做会长、指导员,他们不可能再欺负你们了。”
“这就好!这就好!多谢皇……谢谢主席!谢谢主席!”
中年农民像是搬开了胸口的大石头一样,笑容满面,显然是非常高兴。
八百九十七 他的一生,应该是非常有意义的了
一件事情说完,苏咏霖又询问他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以及周边其他村庄是否有听说类似的事情等等。
苏咏霖希望从一个普通农民的嘴里得到更多不一样的消息。
这个农民说了很多,在苏咏霖的要求下,书记官也记录了很多。
苏咏霖也从一个普通农民的视角了解了一下在他的视野之中,农会制度到底给他和他的乡亲们带来了什么样的改变,以及在他们看来,农会的存在是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
全都问过之后,将他所说的记录在案,一次问询才算是了解。
结束了一次正式的问询,苏咏霖感觉受益颇多,同时也感觉自己过去制定政策的时候有很多考虑不周到的地方,的确需要改正。
有些政策确实是仓促上马,也没管什么别的影响,先上马再说,这样做固然整合了基层力量,大体上建立了他的政权根基,却也在局部地区放大了这一政策的缺点,给民众造成了痛苦。
这不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家应该做的事情。
从早到晚,除了中午吃饭休息一个时辰之外,苏咏霖一整天都在民情咨询室内接见来访民众,与他们交谈,向他们询问很多乡土之间的事情。
一直到夕阳西下,天色变暗,一整天的接待问询才算是结束了。
等全体来访民众全部离开之后,苏咏霖组织民情咨询室内的复兴会员们开了一个短会,没让他们立刻回家吃饭。
他要说的事情很重要。
“众所周知,我们复兴会脱胎于民众,你们曾经都是普通民众,砸碎了身上的枷锁,获得了新生,于是成为了复兴会的一员。
你们的命运被改变了,就更应当知道自己来自与民众,成为复兴会员之后,并不意味着你们脱离了民众,你们需要带着使命和学识,主动走回去,走回到民众当中。
你们需要倾听他们的声音,询问他们的需求,我们的一切政策都是作用于他们身上,他们满意,我们才有好日子过,他们不满意,我们就会很困难,他们愤怒了,我们就要完蛋。
官府在办事的时候往往是有滞后性的,一些事情官府是很难先知先觉的,这就需要复兴会作为民众的喉舌,将民众的声音告诉官府,督促官府,让官府可以及时的调整政策当中不合适的地方。”
这样说着,苏咏霖又举起了今天他的书记官记录下来的全部文件,稍微翻阅了一下。
“就像今天这样,不止是你们,我感觉我也是头一次知道那么多民众对咱们的政策感到不满,单单一个农会会长和指导员之间的相处问题,就占据了很大的篇幅。
我看了看,有农会会长架空指导员,撺掇农民们排挤指导员的,还有指导员大权独揽,把农会当成空架子的,也有农会会长和指导员之间互相争夺权力,逼迫农民们站队的。
以小见大,一个区区数百人的小村子里就能发生这种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娘的过去皇帝和宰相在争权夺利!争的还是天下权柄!
这些,是我们从前所没有关注到的,我们不曾想象一个政策下达之后,会在不同的地方发生那么多不同的反应,既有平稳运行的,也有运行失败的,那么,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这就是我们的问题了,我们应该多加研究,实地考察,综合民众的意见之后,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而不是坐在屋子里开会,说一些毫无意义的空乏的套话。”
苏咏霖放下了手里的文件,走到了大厅中央,环视着所有注视他的复兴会员们。
“一个政策大概是不存在单纯的好与坏的,我们不能因为农会政策组织起了农民、加大了粮食产量而认为这是一个好政策,也不能因为会长和指导员产生龃龉而认为这是一个坏政策。
既然如此,我们又该如何判断这个政策对于大明国的意义呢?很简单,就是通过民情咨询室,就是通过民众的真实反馈,让我们知道我们的政策运行的好与坏,好在哪里,坏又在哪里。
民众的反馈,数据的记录,这是我们评价一个政策到底是正面效果大于负面效果,还是负面效果大于正面效果的重要指标,我们必须要明确一个思想,那就是紧紧依靠民众,永远不要脱离民众。
古往今来那么多兴盛一时的王朝帝国,兴盛的时候是那么的兴盛,衰败的时候又是那么的衰败,原因何在?我想,就在这里了,就在我们脚下的民情咨询室里。
开国帝王往往征战天下,走遍天下,见多识广,深谙官员行政弊端,面对问题,会果断调整政策,不使民众受到太多的苦难,而后来的皇帝居于深宫,不识民间疾苦,与民众隔绝。
隔绝了民众之后,他就成了瞎子,聋子,连常识都不知道,所以才会有何不食肉糜的千古笑话,皇帝如此,官员亦如此,若是脱离民众,不接地气,官员也办不成事。
到最后王朝帝国完全无法修正自己的错误,民众忍无可忍,揭竿而起,就会把他们推翻掉,明国不就是如此建立的吗?而如果明国的皇帝和官员也脱离了民众,那么迟早有一天,明国也将步上金国的后尘。”
最后一句话,苏咏霖一字一字的慢慢的说完。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铁锤,一锤一锤的砸在了周围人们的心中。
或许始终不会有一个皇帝公开发表这样的言论,把这样的话说给自己的臣子去听,乃至于说给民众去听,但是苏咏霖会这样做。
他毫不避讳,他坦诚相待,他以自己的全部告知所有人,并不藏私。
对于他而言,藏私是可笑的,是没有意义的。
“民情咨询室,将是大明强大与保持强大的关键所在,只要民情咨询室还能正常运行,则大明国永远不会有倾覆之危,可要是什么时候民情咨询室变得流于表面毫无意义了,大明国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苏咏霖说完,微微笑了笑。
“这是我今日的感触,诸位可以好好想一想,明天开始,除了每月月中、月末我一定会来,其他时间段我也会不定时的过来视察一番,希望诸位恪尽职守,认真对待民众的声音。”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苏咏霖返回了皇宫,留下此间的人们回味着皇帝的话,回味着今天所经历的一切。
毫无疑问,这一天的经历将在他们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而这个印记也会在他们的心中荡起层层涟漪,催动着他们做出一些正确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全国到底还有多少不平事需要解决,不知道自己的政策给各地民众带去了多少麻烦,苏咏霖到底还是开始了自己的调整。
本来打算休息一下的想法也没有了,他终于意识到,不管是作为一个旧时代皇帝,还是一个新时代的开拓者,他就是劳碌命。
打从他决定走上这条路开始,他就注定和他曾经所想过的那种混吃等死、花花大少一般的生活没有了任何交集。
有些时候,在处理政务劳累之余,他也会托着腮回味一下自己的过去。
他会想起他并非从一开始就想要做成这一切,曾经的他沉溺于南宋士大夫之家的富裕奢侈生活,沉迷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和锦衣玉食的生活水平。
那个时候的他只想着考个功名,做个官,把身份洗白,然后多赚一些钱,多纳几房妾侍,多享受奢侈的生活。
在女人的环绕中、在金钱的侵蚀中彻底堕落,享尽人间繁华,然后在西湖之畔愉快的死去。
那该是何等的人间至乐?
他并不否认自己曾经的想法。
所以在新编《洪武政论》第一卷的序言之中,他把自己曾经的想法也写的很明白,并不隐瞒。
然而此时此刻,他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非常可笑,觉得若是那样过完一生,他会觉得非常可耻,非常羞愧。
眼下虽然没有妻妾成群,生活也并不奢侈,但是他觉得他非常满足,非常高兴,为他能够脱离曾经的那种状态而感到庆幸。
若是能如此度过一生,在解决问题和创造未来的道路上奋斗至死,那么他觉得,他的一生应该是非常有意义的了。
所以,怎么能在这里就停下脚步呢?
继续走下去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论雨打风吹。
八百九十八 张中彦表示担忧
民情咨询室一开,明廷要做的事情数量便直线上升。
大事也好,小事也好,本以为是小事却很快发现原来是大事的事情也好,堆得如山一般高,很快突破朝廷承受量的总和。
官员们承受不住的同时,苏咏霖也有点承受不住庞大的工作量。
于是他不得不为自己正式设置一个辅助处理工作的办公室团队,帮助自己将政务类型归纳总结,分出个轻重缓急,以提高自己的办事效率。
事到如今,苏咏霖也算是明白朱棣为什么要设置内阁这样的存在来为自己减轻工作负担了。
确实是很现实的需求。
朱元璋打败了宰相,实现了皇权的唯我独尊,所以作为继承者的朱棣当然不会选择把到手的权力还给宰相,但是他又很累,没有朱元璋那么强悍的精力和工作能力,也只能另辟蹊径。
而内阁就是这个“蹊径”。
如今在苏咏霖这边,国家还是有宰相的——
赵作良作为尚书省首脑,就是名义上的宰相。
只是苏咏霖威望太高,赵作良又是他的亲戚,所以两人不分彼此,所有权力归苏咏霖,赵作良就是苏咏霖的“分身”。
苏咏霖在之后有一系列的改革计划,目前没有推行的条件,但是需要办的事情一样很多,所以他也决定设一个顾问性质的内阁辅助自己处理政务。
原先总务局时期有个秘书处承担这样的指责,时过境迁,秘书处没了,内阁应运而生。
一群年轻精干富有朝气和活力的新人被苏咏霖亲自挑选,编入内阁之中,成为他的私人秘书。
有了内阁,苏咏霖办理政务的效率有了很大的提升,跑腿办事也有了专门的机构来负责,所以在政务陡然增加的档口,他还是扛住了。
他扛住了,朝廷就扛得住,朝廷扛得住,大明国就能扛得住。
大明国的政治改革其实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不管是朝廷范畴还是复兴会范畴。
只是因为苏咏霖在数个行省范围内发起大清洗运动之后已经彻底打倒了中原儒门士人,所以这一政治改革显得波澜不惊,没有阻碍。
至少在已经完成大清洗行动和革命行动的行省内一路畅通无阻。
不过中原地区的反动势力并非只有儒门士人。
关中地区,这个全大明国反动力量只比山东稍微弱一些的地区,是苏咏霖下一步要发起大清洗和革命行动的目标。
当初为了尽快攻克关中、把持住关中的军事门户,苏咏霖接纳了相当多的一批金国旧官僚,乃至于一些投降的金国将军也被苏咏霖接纳,并且允许他们保有军队。
立国之后,随着时间推移,苏咏霖逐渐以高官厚禄笼络他们,继而以整军和军队改组为借口,让他们放弃军队。
没有一个皇帝能接受他们掌握有私人指挥的军队,这一点,苏咏霖觉得这群人都能明白。
苏咏霖给他们两个选择模式,一个是赵匡胤模式,一个是刘邦模式。
以张中彦为首,金国的旧军官们当然会顺应时代潮流,选择赵匡胤模式,而不会选择要人命的刘邦模式,那纯粹是脑袋不好。
他们接受了明廷的高官厚禄,放弃了军队的指挥权,以此换取政治上的宽容。
苏咏霖给了他们宽容,收走了他们的军队,给驻守关中的苏海生兵团好好地补充了一些精壮人手,增强了齐鲁兵团的实力。
而以张中彦为首的金国旧臣们自此过上了奢侈的退休生活,他们的后代则进入地方官府做事,作为明廷对他们的承诺。
放眼全国,关中地区旧官僚的比例也是最高的,甚至比山东还要高。
这当然也有着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比如当初很多金国官员从关东逃脱之后都往关中地区逃跑,关中地区是他们最后的堡垒,他们对这里非常重视。
这也就导致战后,这里的旧势力遗存非常多。
而当时苏咏霖为了稳定,采取的是容忍政策,这就不可避免的带来了更多的问题。
苏咏霖对这样的情况隐忍了一段时间。
然而自从监控关中的天网军第四行动组在关中全面铺开以来,关中地区的黑料也就没少过。
洪武二年上半年的时候还好,下半年开始,黑料就开始增多,到了洪武三年上半年,黑料更多。
只是当时苏咏霖的精力集中在黄河工程上,没怎么太多关注,等黄河工程的事情告一段落,苏咏霖才发现关中的问题一点也不小。
因为人手匮乏的原因,关中地区的复兴会建设和司法建设落后于其他地区很多,除了西安、咸阳等一些大城市有设置复兴会分部和司法局之外,其他很多地方的行政都还维持着三年前的状态。
明帝国在这里的存在主要为军事存在,保证关中地区在军事上的安全,而政治存在还不是很明显,至少不让关东地区那么明显。
甚至于就算是现在的西夏在政治上都要比关中更加靠拢中都朝廷。
还有消息显示,西夏在关中被占据之后依然保护着一定规模的和南宋的商业贸易与政治往来,这其中和关中某些地方官员有没有关系,那也是值得考量的事情。
对这一情况苏咏霖十分清楚。
所以腾出手来之后,洪武三年的九月底十月初,苏咏霖研究了一番天网军第四行动组对关中地区的安全报告,觉得眼下的确是对关中地区开始下手的时候了。
有些事情什么时候做都不会觉得迟,只有明天做会感觉到迟。
至于官员匮乏的问题,苏咏霖还是要写信给辛弃疾,让正在主持军队合格士兵转业到地方的他再爆肝一阵子,多掉几根头发,为关中地区选拔一批优秀的基层官员,先把关中的基层拉起来。
上层建筑需要坚实的基层基础,苏咏霖做事素来更在意基层的安全。
基层安全了,稳定了,高层就不会出问题,要只是高层稳定,基层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永远都别小瞧官僚粉饰太平的能力。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也属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而且苏咏霖估计就算自己不动手,关中那块儿也早就人心惶惶吓得要死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苏咏霖在山东、河南大搞反腐行动,乃至于在中央把他们的保护伞一扫而空的消息传到关中,关中官场的确是惊骇欲绝,吓得要死。
关中地区因为是最后被明帝国征服的,属于典型的后进生,所以压根儿就没人能进入真正的权力核心,以张中彦为代表,被封了太尉的虚职,有了虚名,是大明朝高官,也就算把关中本地人对付过去了。
而现在关中人看着山东河南的官僚死了一片,连中央朝廷都被搞死一片,千年山东不倒翁孔氏都被苏咏霖扬了,想着自己的事情要是被发现了,还不得全家奔地府见阎罗?
一群人吓得哟!
怎一个惊恐万分了得?
因为张中彦是金国旧官员群体中在明廷内地位最高的一个,每年元旦还会被邀请到中都参加宴会,和皇帝亲切交谈,所以很多心中有鬼的人都写信或者亲自来拜访张中彦。
张中彦在明帝国建立以后被苏咏霖赐宅于长安,所以他也居住在长安,他的儿子张符去军职,担任宁州知州,算是给了他一个交代。
居住在繁华的长安城内,对于张中彦来说也好过居住在欠发达的老家镇戎州。
更别说镇戎州从一开始就被明军驻扎,住在老家,会给他一种被明军就近监视的感觉,会觉得没有自由,不如居住在长安城那么有自由的感觉。
也因此,张中彦的消息还算是灵通,苏咏霖在关东一系列的行动,他都是关中地区第一批知道的人当中的一员。
而对于这件事情,张中彦表示担忧。
八百九十九 只能请宋国来帮忙了
过去,张中彦一直觉得皇帝不至于在这个天下尚未一统的时候就要做飞鸟尽良弓藏的事情,那对于他今后攻打南宋没有好处。
他要是现在就飞鸟尽良弓藏了,那么天下人都会知道他是一个狡兔死走狗烹之人,对他会怀有疑虑,今后,他对南宋的征服将受到重重阻碍。
对他有所怀疑的人将不会轻易投降,必将誓死抵抗,会给他带来巨大的阻力。
除非杀光所有反对者和心怀疑虑者……
他杀的完吗?
杀不完。
所以张中彦一直认为自己是苏咏霖的统治盆景,将得到很好的照顾,以此向天下人展示投降苏咏霖不是什么坏事,而是好事,自己一定会过得非常愉快。
可是苏咏霖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反腐行动让张中彦傻了眼,听说大量官僚被杀被抄家,以及得知他们的家眷都被流放到积石州做苦工,他非常担忧。
以至于当他的儿子张符悄悄来到长安城和他见面的时候,他表达了前所未有的忧虑。
“皇帝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就大开杀戒,颇有卸磨杀驴的迹象,这对于我等来说非常不利,不说贪腐什么的,这可能就是对咱们这些降将贰臣的打压,儿啊,我等怕是要做两手准备啊。”
张中彦紧锁眉头,叹息道:“为什么皇帝在此时就要卸磨杀驴呢?我想不通,南边宋国还在,夏国也还没有彻底吞并,草原上也有敌对势力,他就那么自信?
把我等铲除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他这样做有什么必要?他的动机是什么?我为什么看不懂呢?这不应该啊!”
张中彦都想不通的事情,张符当然更加想不通,但是他比张中彦更加务实。
“父亲,想不通就别想了,现在还是想想咱们该怎么留后路吧!万一皇帝就是疯了,就是有病,就是要全灭了咱们,咱们也好有后路可走,不是吗?”
“你想怎么办?”
张中彦看着张符。
“别无他路,只能请宋国来帮忙了。”
张符低声道:“关中和川蜀接壤,川蜀之地,有宋大将吴璘镇守,吴璘在当年金军势大的时候就扛住了进军的猛攻,可见吴璘善于用兵,我们可以给他两个选择。
其一,他若是愿意出兵,我们可以策动至少五个州投降他们,他们可以兵不血刃得到五个州的帮助,势力瞬间大增,打苏咏霖一个措手不及,关中易主也就在旦夕之间。
其二,就是他们没有胆子进攻关中,不敢和苏咏霖正面对抗,那没办法,我们也无可奈何,只能投奔过去,但是要请他们务必保护我们逃到宋境。”
“第一个选项对于宋国来说都挺有风险的,也不知道他们的新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敢不敢冒风险,若是不敢的话……我感觉有很大的可能是不敢的。”
张中彦看着张符道:“这些事情都要想好了,想明白了,千万不能出岔子,出了岔子,咱们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张符想了想。
“您好歹是明国太尉,我也是官员,就算他们不敢来关中,我们去宋国,那又是多大的声势?宋国但凡能利用起来,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极大的好处,咱们还可以带很多人一起走,一起投奔宋国,大不了给吴璘一点钱助军便是了。”
“宋国才被明军打败过,他们还敢和明国做对吗?”
张中彦忧虑道:“明军强横,世所罕见,就算是当年的金军再现,也不会比现在的明军更强悍,儿啊,我真的很担心南国方面不会接纳我们,我们的逃生之路恐怕不会很简单。”
张符沉默了一会儿。
“不管怎么说,先接触一下吧,探探吴璘和宋廷的口风,等咱们这儿真的出了事情不得不走,咱们也有个准备,您说呢?”
张中彦沉默良久,最后岿然长叹。
“就这样吧,注意着点安全,别被人知道了。”
张符点了点头,急匆匆的走出去了。
留下张中彦在屋子里感慨不已。
这安生日子,看起来多半是保不住了。
未来,就算能逃到南宋去,又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呢?
张中彦对此一无所知。
张中彦年纪大了,对有些事情看的就不那么在意。
但是张符觉得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有太多太多值得在意的事情,觉得自己的人生高峰还没有到来,自己还有很大的希望可以登上高位。
他可不愿意就那么随随便便被苏咏霖杀死。
所以他很快就安排自己信得过的人手以商队的名义进入南宋川蜀之地,去找川蜀大将吴璘,寻求帮助与合作的可能。
明国建立之后,对于和南宋的贸易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也就是第一次明宋战争时期有过一段时间的中止,但是随着明军的胜利和临安条约的签订,双方的边贸又开始了。
这打来打去,也不能妨碍大家做生意,赚钱嘛,不磕碜。
而且苏咏霖还特别注重保护明国的商品经济,考虑到南宋对明国的商业优势,他在临安条约之中要求宋国接收了他片面最惠国待遇的要求。
也就是说明国销售到南宋的商品在过关的时候享受最高等级的优惠待遇,象征性缴纳一丁点过路费,本身货品不收关税,而南宋则不行,要交关税。
南宋官方当时觉得很难堪,感觉这对于南宋的商业利益是不公平的。
但是考虑到南宋在商业上远远比明国发达,双方贸易也是赚钱居多,加上当时明军就在临安城外面,一言不合就要干仗,就要把他们的皇帝带回去搞牵羊礼2.0,所以也就忍气吞声,接受了这个条件。
所以当前的商业态势就是从南宋向明国贸易需要缴纳商品关税,视商品规模和价值,还有不一样的关税额度,而从明国向南宋贸易则不需要缴纳关税。
苏咏霖此举很好地保护了明国的商业,没有让南宋商品在某些市场上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保护了明国本土商业的发展。
而与此相对的,这一政策也激发了明国商人前往南宋销售明国商品的积极性,关中地区就是这样和川蜀地区保持着长期的贸易往来。
所以别看双方的军队在军事要地上剑拔弩张互相警惕,双方的商队在蜀道上还真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所以张符想要让人送信到南宋方面实在不算个事儿。
很快,这封信就被送到了吴璘手上。
说实话,要是一年以前接到这封信,吴璘肯定是很高兴的,会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有助于增强己方力量,打击明国在关中的力量,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有反攻关中的机会。
奈何第一次明宋战争之后南宋大败,损失惨重,一整个战区被明军摧毁,短时间内再也没有和明军顶牛的能力了。
南宋方面的心气也被明国彻底打颓掉,虽然新皇帝试图振作,但是总体来看,恐惧怯战者居多,敢于和明国继续对抗者少。
当然,吴璘所在的川蜀战区是岳飞死后南宋战斗力最强的军队所在地,金军多次试图染指四川,都没能成功,被吴氏兄弟狠狠打了回去。
所以吴璘对自己很有信心,却对于整个南宋的国势没什么信心。
尤其是临安条约签订之后,赵昚发给边疆武将的圣旨中写道当下国势纷乱,国朝处境危如累卵,边疆大将尤其要注意不能和明国产生矛盾纠纷,尽量维持稳定,拒绝一切不稳定因素的产生。
吴璘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对这样的情况只能表示接受,无法进一步反抗。
而且就在吴璘接到这封信的前三天,宋廷征调姚仲所部前往江南西路参与平定匪患的消息也送到了川蜀战区。
吴璘这才知道江南西路的一群废柴打了一个大败仗,六万人的军队居然被七八千匪军打败了,以至于江南西路快速崩溃,匪患做大,朝廷不得已,需要调遣禁军和川蜀军队支援江南西路。
对此,吴璘十分生气。
但是还没生气几天,张符的信送到了。
吴璘更生气了。
九百 天网军截胡
张符的信对于南宋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打破战略弱势局面的好时机。
吴璘是个有战略眼光的大将,所以在通商的大环境下,不仅明国通过通商了解南宋的川蜀地区,吴璘也会派人去关中考察明国统治下的关中民情,看看明国在关中的统治根基如何。
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吴璘也差不多了解了关中的政治状况,军事状况和民生状况。
由此,吴璘判断明国对关中的统治没有想象中那么固若金汤,明国能够在关中存在,主要靠军事力量,而关中大部分的官员都是原先留下的旧金国官员。
据说是明国建国不久,人才不多,所以不得不依靠原先的旧官员统治关中。
如此固然有便利,却也带来了统治根基不稳的问题,吴璘有理由相信要是宋军打回去,这些人一样不会抵抗。
这些当官的如果不为金国效忠,当然也就不会为明国效忠。
他们只想当官,只想做人上人,只要皇帝给他们官做、保障他们的权力和地位就好,至于谁是皇帝,他们无所谓。
这样的人是最好拉拢的,只要给他们想要的官职,只要己方处在顺风状态,他们就会乖乖效忠,不考虑其他的问题。
而只要宋军能够抓住机会打败关中明军,关中易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自打金国占据关中之后,数十年间,吴璘一直都在构思如何反攻,他虽然善于防守,但是他更希望的还是率军进攻夺回关中,继而夺回中原,光复故土。
毕竟他的家乡现在正在明国的统治之下,他非常希望能够返回家乡,光复家乡,葬在家乡。
金国临近灭亡的那一段时间,吴璘甚至想过趁着明军给关中金军带去很大威胁的时候主动出兵偷袭金军,抢先夺取关中,固守关中。
为此他还私下里密奏赵构请求同意。
赵构估计是给吓倒了,赶快派人回信给他,让他老实点别乱来,惹怒了明国,他们顺势而下进攻汉中,还了得?
明军连金军都能打败,更何况我们?吴将军,咱们现实一点好不好?
皇帝怂包,吴璘也没办法,只能放弃,继续练兵,积蓄粮草,积累实力,等待终于可以爆发的那一天。
可是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南宋国势却又发生了变化。
江南西路剿匪之战惨败!
京湖战区主力几乎毁于一旦,朝廷不得不增派禁军和川蜀战区的军队填补空缺,继续剿匪。
开什么玩笑!
吴璘当时就怒不可遏。
大好的战略机遇摆在面前,张符说他至少可以串联五个州兵不血刃投降南宋,只要宋军打破边境进入关中平原,他就能策动这五个州改旗易帜投降宋国,到时候一切还不是他吴璘说了算?
五个州啊!五个州一瞬间改旗易帜,整个关中局势瞬间扭转,明军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会被攻占战略要地,要么被断绝退路孤军奋战,要么被赶出关隘离开关中!
更关键的是,张符还提供了军事情报,说明军驻守关中的苏海生兵团有一部分主力被调往西夏故地协防西夏,一部分在积石州戍边,留守关中本地的军队人数并不多,也就不到五万人。
如果宋军可以出动川蜀军队的主力,一定可以在关中获取意想不到的胜利,他们会在关中翘首等待王师前来关怀离开故国很久的他们。
话说的很肉麻,但是这只会让吴璘更加生气。
因为事实上他已经没有了这样做的底气和实力。
不说朝廷会不会支持他这样冒险的战略决策,单说实力,他就觉得自己比较虚。
姚仲所部被调走,川蜀三支大军少了一支,兵力减少三分之一,对付关中明军的底气就没有那么强大了。
关中明军荡平了昔日里非常强悍的金军,虽然吴璘也知道金军实力有所衰减,但是他自己所部的实力也不见得就提升了多少。
由此可见,关中明军绝对是比金军更加难对付的对手。
但是作为把控蜀道防守权的一方,吴璘对于自己和已故兄长吴玠辛苦构建的蜀道防御体系有着相当强的信心。
就算平原野战打不赢,山地防守作战上,明军也休想占到任何便宜,就和当年试图攻占四川覆灭南宋的金军一样,必将遭到失败。
其他地方不敢说,但是吴璘敢说只要自己活着一天,明军就别想南下蜀中。
可是这样也只能被动挨打,无法积极进取,这对于南宋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作为一名武将,作为一名有战略眼光的武将,没有人比吴璘更明白什么叫得陇望蜀。
明国一定会进攻四川,就和金国从未放弃过进攻四川一样,更别说明国刚刚建国,还有着强大的军队和强大的开疆拓土的欲望。
被动挨打真的不是长久之道,被动挨打只会让明国得寸进尺,越来越放纵,然而南宋的国势……
思来想去,吴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件事情,只能派人快马加鞭,用六百里加急把消息送往临安,自己又打算动身找王彦和四川制置使汪应辰商量一下此事。
若是临安能给他一个临机专断之权就好了。
这个权力一旦到手,吴璘就能抓住这个机遇,给明国统治中最薄弱的一环好好地划一刀,开开眼儿,扭转关中局势,大破南宋困守江南的糟糕局面。
然而吴璘并没有意识到这对南宋来说是一个稍纵即逝的窗口期。
他最应该做的就是争分夺秒抓紧时间和张中彦、张符密谋此事,并且立刻出击,打明国一个措手不及,说不定还能和关中明军打个五五开。
当然,仅仅只是和关中明军打个五五开,因为苏咏霖一旦得知南宋出兵,会立刻派遣虎贲铁骑火速驰援,缺少骑兵的宋军在关中平原上和明军对决,下场绝对不会很好。
只不过能让他们看到一线曙光,仅仅只是一线曙光而已。
张符和张中彦同样没有意识到这个做出改变的窗口期非常短暂,否则他们应该立刻整顿家私,随时准备跑路。
张符因为没有很快得到吴璘的回复而感到忧心忡忡,于是连续写了两封信催促吴璘,希望吴璘尽快给出答复,机会稍纵即逝,请他务必抓住。
这头一封信还是成功送到了吴璘手上的,但是这第二封,被天网军第四行动组截胡了。
张符和很多非核心官员一样,并不知道天网军的存在,并不知道天网军正在关中大力营建情报网络,正在逐渐将关中各行各业予以渗透,并从中找到保护明国国家安全的法门。
张符的第三封信被天网军截胡之后,天网军第四行动组组长许煊大怒。
好家伙,跟我玩无间道!跟我玩窝里反?
我看你是在把我当空气!
他一边立刻派人将长安城内的张中彦和担任宁州知州的张符监控起来,随时报告他们的动向以及他们对外的联络,一边派人快马加鞭,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将这个消息送到中都,告诉苏咏霖。
张中彦虽然没什么权力,但是他好歹有个太尉的头衔,算是大明高官,天网军和整个关中地区都没有合适的机构可以拿下他,他们必须要通过苏咏霖的首肯,才能对张中彦实施抓捕。
六百里加急日夜兼程,白天骑马,夜间水路,昼夜兼程,终于赶在五天半之后把消息送到了中都,让苏咏霖得知了这件事情。
苏咏霖得知此事之后,并没有发怒,而是认真的思考起了这件事情的得失。
九百零一 张中彦那厮要造反?
关中发生异动是苏咏霖意料之中的事情。
虽然说并不需要他们的异动,苏咏霖就能把他们都给干掉,就能掀起革命行动让他们万劫不复,这是早晚的事情。
只是现在多了一个南宋的变数,所以苏咏霖更关心的是南宋的举动。
如果说,假如,张中彦和张符能够通过他们的行动使得南宋出兵对关中发起进攻,能够让南宋川蜀战区的精锐军队进入关中平原和他打团战,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他们要是占着川北防线,依靠秦岭险峻地形,真的可以让明军十分头疼,但是如果他们离开了这个地形,进入关中,关中明军就可以发挥自己的优势,主动出击把出动的宋军主力干掉,进而一波反推。
届时就算不能进入四川,若是可以夺取汉中地区,就能彻底形成对四川的威慑,让南宋川蜀战区也失去威胁明国的可能。
到那个时候,南宋将彻底失去对明国的战略威胁能力,彻底落入颓势,不能翻身。
之前,苏咏霖召集参谋院召开会议,大家进行了战略推演,一致认定宋国三大战区中,唯有川蜀战区的军队最为精锐,也具备威胁明国关中地区的能力。
宋川蜀战区主要大将吴璘是曾经川蜀总帅吴玠的弟弟,南宋初年曾经和吴玠一起对抗金军。
兄弟两人通过和尚原、仙人关两次大战成功挫败了富平之战以后气势汹汹的金军,稳住了富平之战失败以后南宋的危难形势,可以说是为张浚擦屁股的功臣之首。
辛弃疾为主导的参谋院经过战史研究,通过沙盘的方式为苏咏霖还原了吴氏兄弟如何利用川蜀地形抗击不可一世的金军,让金军在铜墙铁壁面前铩羽而归。
观看了辛弃疾进行的战场复原之后,苏咏霖深感吴氏兄弟善于用兵,虽然吴玠已死,吴璘还活着,他的能力并不比他的兄长弱,一样拥有强大的防御能力和进攻能力。
苏咏霖还知道在已经不存在的一段历史之中,高宗、孝宗交替之际,吴璘主动发起了对关中的攻势。
初期获得了巨大的胜利,光复了小半个关中,若不是孝宗战略动摇,逼迫吴璘撤军,主动放弃大好局势,南宋的局面估计会有所改善。
这足以向苏咏霖证明吴璘拥有发起战略进攻的能力和军力,是个危险人物。
就算现在他是一头被铁链拴起来的猛虎,不能主动进攻,但是防御的能力也很强大。
明军若要进攻川蜀之地,必然会和他交手,届时能否取得战争的最后胜利,取得胜利又需要损失多少人马,都很难确定。
所以苏咏霖一直都在想,该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削弱川蜀战区的实力,削弱吴璘的实力,若能如此,对于明国来说就太棒了。
只是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得到任何机会,吴璘未曾主动出击。
这一次,会不会是个机会呢?
苏咏霖决定碰碰运气,他下令给第四行动组,让第四行动组全面监控张家人和与张家有来往的人,确保他们在掌控之中,若有丝毫脱离掌控的迹象,允许立刻抓捕。
然后他又下令给苏海生,让苏海生针对最新的状况做一下战略准备,如果吴璘真的有主动进攻的可能,那么他就要做好对南宋川蜀战区发起进攻的准备。
但是行动一定要小心翼翼,最好全在晚上进行,绝对不能被人发现,以免引起叛徒的警惕。
当前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吴璘主动进攻,苏海生统兵截断吴璘的退路,一口吃掉吴璘。
进而进取四川,攻取汉中,拿下剑门关,打通入蜀通道。
若是到了这个地步,苏咏霖就算拼着财政枯竭也要调兵帮助苏海生攻占四川,如此则可以居高临下,从上游威慑南宋,基本奠定对宋的军事胜利。
最不理想的状态当然就是南宋继续龟缩不出,也不允许吴璘主动出击,坐视明国在关中掀起土地方面的改革和政治革新。
如此关中统治越发稳固,南宋返回关中的可能性为零,但是对将来进攻南宋四川方面不太友好。
对于吴璘这种高级防守大将,苏海生的进攻之路绝对不会顺畅。
只是苏咏霖也无法操控吴璘等人做出他所希望的那个结局就是了。
苏咏霖的手书再次以六百里加急送往天网军和苏海生的手里。
天网军第四行动组得到命令之后立刻出动,把张家人和张家的关系网络全部监控起来,准备他们一旦有所异动,就立刻发起抓捕,直接将他们移交给关中方面的司法机关。
接着就是苏海生。
当他得到苏咏霖的命令,得知张中彦和吴璘的通信内容之后,大为恼火,狠狠一拳捶在了桌上。
“吃里扒外的混蛋!做着太尉,高官厚禄,居然还要背叛大明,投靠南宋!可耻至极!”
说完,他立刻找来了齐鲁兵团的书记官韩伟。
韩伟当时正在给军队内的复兴会员培训班上课,拿着苏咏霖的政论讲的唾沫四溅,神采飞扬,正在把自己读到的精妙之处讲解给准会员们听,忽然间就给苏海生拉来了。
“我这上课上的起劲呢,你干嘛啊?”
韩伟相当不高兴:“不知道兵团里师资力量薄弱啊?我很忙!”
“大事!大事!你看看!”
苏海生把苏咏霖的命令怼到了韩伟面前。
韩伟瞅了几眼觉得不对劲,又细细的瞅着,顿时瞪圆了眼睛。
“张中彦那厮要造反?!”
韩伟顿时大怒,一把抓过了苏咏霖的命令看了又看,然后把命令放下,一拳捶在了苏海生的桌子上:“混蛋!吃里扒外的蛀虫!当初我就说过不能接纳他!现在果不其然,闹出事情来了!”
“这话你敢在陛下面前说?”
苏海生淡淡的看着韩伟。
韩伟眨了眨眼睛。
接纳张中彦等人的决策是苏咏霖做出的,这个命令起到了关中地区大部分金国官员和军队望风而降的效果,帮助河南兵团和齐鲁兵团快速平定关中,稳定了关中局势。
当然,负面影响也十分明显。
只是放在当时,实在不能说是错的。
想了想,韩伟开了口。
“也不是不敢说,陛下不是说了吗?没有一成不变的政策,没有万世之法,只有随着情况的发展不断调整的好政策,过去这样做当然利大于弊,只是关中稳定之后,就弊大于利了。”
“嘿,咱们还没找他的麻烦,他就自己跳起来了。”
苏海生笑道:“光一个勾结宋将吴璘,就能把他三族给诛灭了,陛下的意思是让他继续活动,拉拢更多的人,让更多的人跳起来,方便咱们一网打尽。”
“我看一网打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陛下决定在关中发起革命,他们逃得掉?”
韩伟又拿起那份命令看了看,开口道:“陛下的用意是希望他们可以跳的更高,把宋军勾来,宋军离开他们那个乌龟壳子,咱们就能把他们一口吃掉,削弱宋军在川蜀的防御能力。
如此,就能趁机进取川蜀,再不济也要拿下汉中,拿下阳平关,最好还能拿下剑门关,打开入蜀通道,这样一来,咱们就彻底掌握主动权了,否则进攻秦岭,咱们还是仰攻。”
“是啊,就是不知道吴璘能不能被他们勾出来了。”
苏海生靠在桌子上,双手抱在胸前道:“吴璘,可以说是目前南宋最有名气的大将了,当初和他兄长一起打败过金军很多次,立下很多战功,陛下对他的评价也很高。
说他是南宋的擎天柱,部下军队也是南宋最精锐的部队,确实不知道这支最精锐的军队和咱们的军队相比,谁能打败谁了,说真的,我真的很想和他过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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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零二 不把神锐军薅秃了,他就不姓姜
对于苏海生的渴望,韩伟并非不明白,但是他并不支持。
出于对士兵生命的负责态度,韩伟认为不能贸然主动发起进攻。
蜀道之难,前人早有赘述,若是没有战胜的把握,不可进攻川蜀。
尤其对方主将还是成名已久的天下名将。
“不到万不得已,我还是不建议强攻川蜀,人家那可是营建了多少年的防御工事,咱们刺探的还不够?那山上的堡垒,山路上的堡垒,看起来都头皮发麻,真要打起来,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兵力。”
“大不了再走一趟子午谷,直接奔袭南郑,从背后突袭他们!”
苏海生捏紧了拳头。
“你能想到的,他会想不到?保不齐就在谷口埋伏一支军队,你长途跋涉过去,人家以逸待劳,怎么打?”
“又不是只有子午谷,傥骆道也可以啊,褒斜道也可以啊,入蜀道路千千万,而且现在的蜀道,总比当年诸葛亮时期的好走的多了吧?咱们踩在先人的肩膀上,总要有点胆子,否则就是白瞎了先人修筑的蜀道。”
“有胆子之前,考虑一下后勤。”
韩伟拍了拍苏海生的肩膀:“你用兵就是喜欢快,但是在秦岭大山之中,你快不起来,所以要综合考量一下后勤问题,千万别把军队带到汉中,粮食没了,那看你怎么办,吃树皮啊?”
“这我肯定会准备好啊!”
苏海生转脸看了看一直挂在自己身后的那副入蜀道路全图,缓缓说道:“这几年我也不是白白待着的,我也是对蜀道做了一番研究的,前人犯过的错,我可不会再犯一遍。”
这话说的不假,自从攻占关中以后,苏海生就知道自己的重大使命就是攻取蜀中,将来南下攻宋,自己绝对是不二之选。
所以他一边练兵,一边派间谍进入蜀中绘制蜀中地形图,一边研究过往军队成功攻取蜀中的战例,加紧学习。
将来南下灭宋,明军肯定也是三路大军齐头并进。
江淮战区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宋军根本拦不住明军,洒洒水的事情。
京湖战区也谈不上多难。
最难的莫过于川蜀战区,南宋最强的将军和最强的军队都在这里。
苏海生觉得自己身为苏咏霖最亲信的将领之一,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给他丢脸,所以他确确实实做了很多准备,积累了不少军用物资。
除此之外,这段时间里他也做了不少事情,比如他受命协助他很欣赏的将领姜良平组建河西兵团。
他可是扎扎实实从齐鲁兵团里抽了一批军事骨干和政治骨干交给姜良平,搭配苏咏霖从中都派来的刚从军事院校和政法学校里出来的新兵蛋子,帮他把河西兵团的架子搭了起来。
然后姜良平就开始在西夏国中募兵了,光明正大的募兵,并且不限民族,不仅招募西夏国内的汉人,也招募底层党项人进入河西兵团。
复兴会在西夏国内的土地改革行动不仅针对汉人,也针对底层党项人,不仅涉及农业,也涉及畜牧业。
所以不单单是汉人农民得到划分土地的优惠政策的照顾,党项人农民、汉人和党项人牧民也得到了政策的关照。
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土地,也实实在在的被减轻了税收负担,所以西夏国民对实际上由明国把持的政府有了很大的好感。
然后以周琳为首的执政当局对西夏汉人和党项人进行有针对性的宣传行动,宣传他们曾经遭受的苦难,和现在的幸福生活。
通过组织他们斗倒过去压在他们头上的地主、畜牧主等大豪强,周琳当局基本控制了西夏核心地区的基层。
于是明军就开始光明正大的招募新兵加入新组建的河西兵团。
在名义上还不是自己的土地上光明正大的招募士兵进入自己的军队当中,少数残存下来的西夏官员对此感到非常荒唐。
但是没办法,西夏财政军大权都被周琳当局和姜良平所部河西兵团掌控,西夏实际上已经不是一个独立国家。
而在河西、河套这两个关键的人口精华地区的基层被明国设置的基层组织掌控之后,少数西夏官员即使有心复国,也没有那个能力了。
于是在河西兵团组建的过程之中,一些感到绝望的西夏官员拼死上表请求小皇帝和皇太后阻止这样的行为,但是毫无意义。
他们被逮捕,投入监牢,随时处斩。
明国光明正大的招募人马组建河西兵团,而在河西兵团组建完成之前,西夏方面的主要治安维持力量就是齐鲁兵团的神锐军。
苏海生不仅派了一整个军的力量来帮助维持治安,还要派人帮忙筛选合格的兵员进入河西兵团,算得上是鞠躬尽瘁了。
因此,姜良平十分感谢苏海生的帮助。
为表感谢,他还隔三差五的到神锐军中挖自己认识的一些精干军官、政工干部到河西兵团任职,游说他们离开齐鲁兵团到河西兵团来,还许诺给他们更高的待遇和职位。
基本上就是提升一级职位,少数优秀的好手还给提升两级的待遇。
为此,很多军官和政工干部都很心动。
对于姜良平这种吃着碗里还瞅着锅里的行为,苏海生十分感动,然后多次跑到河西兵团总部和姜良平上演真人对喷。
苏海生的口水肆意挥洒,姜良平笑眯眯地受着,表示自己知错了,但是一定不改,下次还敢,不把神锐军薅秃了,他就不姓姜。
曾经并肩作战的上下级情谊似乎吹弹可破,姜良平为了尽快拉起河西兵团的架子,已经不择手段。
苏海生气的不行。
好在之后他就随着齐鲁兵团主力回到了关中继续驻防,顺带着在关中募兵,补足因为征战和为建立河西兵团缺失的人马。
因为明军良好的声誉和军属良好的待遇,想要参军的人非常多。
为了争抢参军名额,关中大汉们抢破了头,卷的十分激烈,没有一技之长都不好意思到军营报名。
所以去报名的基本上都有点能耐。
比如因为走过商所以会骑马。
因为当过大户人家的护院,所以会用兵器,有点拳脚功夫。
还有的猎户出身,眼力好,会射箭。
实在不行的也有个子高、身体强壮或者力气大之类不算特技的特技。
整个兵团需要补充六千人左右的兵力,但是前前后后来应征的足足有五万人。
卷起来了就。
另外齐鲁兵团也宣布招募文职人员用于军队内部建设,这就需要识字了,最好还有点数学基础。
准入门槛一下子提高,这就不是谁都可以加入的了。
于是关中大汉们退避三舍,账房先生、穷酸秀才等基层识字人员奔涌而至,纷纷向招募人员递上自己的简历。
什么认识多少字啊,考过什么功名啊,多少年账房先生工作经验啊,吃苦耐劳九九六啊之类的。
乃至于有些算命先生都他娘的扯着道门大旗前来应聘,大有不接受他们加入兵团就要当场给人算出血光之灾的架势。
吓人。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显然都知道明军的高待遇和好名声,信任明军,所以希望加入齐鲁兵团,为兵团的建设添砖加瓦。
这就说明明军的宣传工作做的是很有成绩的。
这群人一番折腾之后,为齐鲁兵团提供了一批关中高质量男性。
这批关中高质量男性的加入提高了齐鲁兵团兵员的平均身高和平均体重,也提高了识字率。
齐鲁兵团经过西夏战事和姜良平不要脸的挖墙脚之后,满血复活。
苏海生看着新兵训练营里被练的累成狗的关中高质量男性们,心中的愤懑也渐渐平息了。
之后的一段日子他就老老实实在关中练兵,巡视边防要地,增强防御,顺便研究一下如何攻打川蜀。
再然后就是眼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