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 西夏再也不可能独立了
既然任得敬会清洗反对派,提拔狗腿子们上台当官,那么大明当然也要清洗任得敬的狗腿子们,为死难者“复仇”。
而且这非常名正言顺,因为这是那位任太后和三岁的李纯保“下达”的命令。
战争结束之后,苏海生和姜良平联袂拜访了保住性命的任太后和三岁的小娃娃李纯保,向她保证大明会保护她,还有李纯保。
“大明皇帝陛下已经下令,让我们妥善保护您和国王殿下的安全,只是我们没有想到,任得敬居然真的那么丧心病狂,杀了那么多人。”
姜良平站在一边,苏海生主动上前与任太后交谈。
任太后一边流泪,一边发抖,也不知道是在害怕任得敬,还是在害怕明军。
反正整个皇宫都被明军接管了,她现在很没有安全感。
尽管明军军纪严明,对皇宫秋毫无犯,还把原先伺候任太后的宫女和宦官派回,继续伺候任太后,但是她还是很害怕。
看到明军两大巨头前来拜访,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竭尽全力不想流露出软弱和恐惧的情绪。
“如此,就多谢大明皇帝陛下了……”
“大明为夏国之宗主国,藩属国有难,宗主国出兵平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您不必介怀。”
苏海生笑了笑,开口道:“不过有件事情,需要您和国王殿下下令,准许我等去完成。”
“什么事情?”
任太后小心翼翼的询问。
“处置任得敬乱党的事情。”
苏海生收起笑脸,严肃道:“任得敬虽然已经被擒拿,军队已经覆灭,但是朝中还有大量任得敬同党存活,他们助纣为虐,帮助任得敬害死了先国王殿下,违背君臣伦理,罪大恶极。
对于这群人,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不严惩不足以定民心,所以我等希望太后殿下可以下令,允许我等处置这群叛逆之贼,将其斩首,诛族,昭示天下,以恢复朝廷秩序!”
任太后一愣,旋即产生了巨大的恐慌和不安的情绪。
她本能地感觉到明国想要做的可能并不是什么对西夏很有好处的事情。
二话不说就要杀人?
任得敬已经杀过一批了,现在活下来的十有八九都是和任得敬妥协的,真要都问罪杀掉的话,整个西夏还有官员可以存活吗?
“这……这不太妥当吧?他们并非心甘情愿与任得敬为伍,只是迫于无奈,不得已而为之,应该考虑到这一点的吧?直接斩首诛族实在是……”
“还请您和国王殿下下达旨意,下令我等全权处理此事,为先国王殿下和无辜罹难的皇族、满朝忠臣报仇雪恨,拨乱反正!”
苏海生的语气变得十分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地。
姜良平也随之上前一步,盯着任太后,语气十分严厉。
“还请太后殿下允许我等如此行事,若不如此,夏国国体受损,国将不国,叛逆之人若继续做官,执掌朝政,传到中都让大明皇帝知道,对夏国绝非好事!”
顶盔掼甲全副武装的姜良平明显比身着常服的苏海生更有威慑力。
这明显是强迫,而不是商量,更不是请求。
任太后已经知道明军想要做什么了。
但是任太后没有任何反制的能力,在姜良平的威慑之下,恐惧的任太后答应了他们的行动要求,授权给他们,让他们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苏海生达成了目的,于是对外宣布任太后和新任国王李纯保授权给大明北伐军总指挥苏海生,允许他暂时处理西夏国政。
他接着宣布,接下来的任务是拨乱反正,揪出任得敬同党,为死难的李仁孝和西夏皇族、忠臣们报仇雪恨,惩治奸佞。
得到了西夏太后和国王的“正式授权”,苏海生成为了一段时间里整个西夏最有权力的人。
他全面主持了这段时间的西夏国政,以及对任得敬一党的清算。
为了找到与任得敬合作的“叛臣”,苏海生让幸存的西夏官员狗咬狗,揪出任得敬的同党,只有揪出任得敬的同党,自己才能得到赦免。
于是为了活下去,大量西夏官员开始了狗咬狗,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反正你要我死,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与任得敬不清不楚有所暧昧的,明面上私下里有过合作的,全都是任得敬乱党。
大量西夏官员因为没有明确反对任得敬或者是与任得敬合作而遭到检举,明军立刻出动将其逮捕,然后审讯、斩首、抄家一条龙服务,保证服务到位。
没有任何可以说的,只要有了证据,证明与任得敬合作过,哪怕只是吃了一顿饭都可以作为证据,不仅要斩首,还要抄家灭族。
因为是弑君叛臣,甚至还毁灭了皇族,性质特别恶劣,所以只要沾上一点就绝无赦免的情况可以准许,尤其主持这件事情的还是明军,处置起来就更加凶狠不留情面。
大量西夏官员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等待着自己命运的降临。
于是到洪武三年正月十九日为止,西夏中央的官员只剩下原本的五分之一。
四品以上中央高官显贵悉数被杀,无一存活,活下来的都是些小鱼小虾。
接替任得敬大清洗的成绩,苏海生借着拨乱反正的名义和统治者的“授权”,将西夏统治阶层彻底摧毁。
他们已经完全无法承担起日常行政的需求了。
但是政治清洗还没有结束,官员们的狗咬狗还没有停止,这场政治清洗行动还波及到了民间一些作为官员白手套的富商身上。
于是这场行动还在继续,所有跟任得敬有关的人都要被处理掉。
洪武三年正月二十日,随着西平府被韩伟率领明军攻破,任得敬最后的势力也被铲除。
任氏家族的老巢被一锅端,任氏家族被诛灭全族,除了作为太后的任太后,全族没有一个能够活命。
随后,西平府内也进行了针对任得敬同党的清洗行动。
韩伟得知了苏海生得到了任太后的“授权”,于是也有样学样,允许他们互相告发,互相撕扯,于是城内大批官员、权贵人等也被安上了任得敬同党的名义全部处死,抄家灭族。
这场在西夏核心地带发起的打着为西夏皇族复仇的名义实则为明帝国插手西夏内政做好准备的政治清洗行动一致持续到洪武三年的正月二十四日。
宁夏平原之上,大量西夏官员权贵乃至于民间豪强势力都被冠以任得敬同党的名义,以任得敬弑君的罪行予以连坐,处死。
大明皇帝苏咏霖在西夏太后和小皇帝的“请求”下为藩属国国君李仁孝及其全族复仇,这是多么正当的理由。
没有人去在意这么一群人被杀死之后西夏这个国家的政治应该如何维持,朝廷应该如何运行,或许他们也不是不在意,只是没办法去在意,因为明军太强势了,理由也太正当了。
这场政治清洗行动到底也有终结的时候。
洪武三年的正月二十六日,大明皇帝苏咏霖的命令就用六百里加急的高速【恰好】传达到了兴庆府。
首先,苏咏霖抚慰了任太后和小皇帝李纯保,下旨给他们赏赐,允许他们两人继续做西夏的【王太后】和【夏国王】,维持他们的统治地位,保证他们的权力。
然后,苏咏霖下旨将任得敬称为【罪孽之贼】,将他弑君、屠戮皇族的事情广泛宣传,广而告之,为明军发起的清洗行动定下了【正义】的标签,从大明国的层面上认同了这场清洗行动。
接下来,苏咏霖嘉奖了参与此战的明军军队,嘉奖了战士们,夸赞他们为了维护世间真理而奋勇作战。
最后又抚慰了西夏那么侥幸没有死掉的官员,让他们依然做原来的职位,不必变动,继续尽忠职守,不要学任得敬。
这是表面上的圣旨,为人所知,全是伟光正。
而私下里,苏咏霖想要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首先,他要任太后和小国王李纯保一起发布一些命令。
第一,着西夏全境的官员全部接受大明即将派往各地的官员的检阅和审查,不得对抗,不得有任何不友好的举动,否则当即视为叛乱,予以讨伐。
第二,着西夏全境各军司的武将和军队向明军全面投降,不准出战,不准抵抗,明军将领带着军队前来检查他们的时候,必须要予以配合,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知道的事情,否则视作叛乱,必将征讨。
第三,考虑到西夏官员的大量损失,短时间内无法填补空缺,不能重新恢复行政,这对于百姓来说是非常致命的情况,所以大明皇帝决定亲自派遣大明官员前来西夏【协助行政】。
任太后和小国王李纯保以西夏最高统治者的名义颁布了这些命令,承认了这一切的合法性。
到此为止,西夏国基本上失去了独立自主的可能,国政基本被明国掌控。
于是苏咏霖就能顺利按照自己战前的设想对整个西夏进行理想中的改造,为接下来直接的吞并打下基础。
攻打西夏是他决定的,派人到西夏当然也是他可以决定的。
反正大明吏部是复兴会完全掌控,不受外部干涉,苏咏霖可以下令让吏部签署命令派遣任何官员去任何地方上任。
那么难得一个好机会,当然要用来扩张复兴会的势力,让更多复兴会员得到锻炼成长的机会。
于是苏咏霖直接把最近一段时间完成干部培训的九百多名复兴会员集体派赴西夏,让他们担任西夏空缺的基层职位,对西夏基层进行复兴会式的改造。
他们抵达西夏之后需要按照复兴会的办事方法对西夏进行自下而上的变革,在西夏地方建立起中原式的村庄和乡,加强西夏地方人民的定居和农耕属性。
将宁夏平原和河套平原的农耕任务紧紧抓起,将两大塞上平原的农业潜力全部发挥出来,成为塞上粮仓,为明军后勤提供保障。
接着他们还需要通过文化的影响教会地方上的党项人、杂胡人等汉话、汉字,通过文化变革西夏,将他们尽快重新融入中华大家庭。
通过制度上的碾压优势,苏咏霖并不觉得这些同样处于被压迫状态下的西夏农民、手工业者会排斥大明的统治。
西夏统治者对他们有什么恩情吗?
不管是党项人还是汉人,只要是底层,一样被压迫剥削,没什么区别。
然而大明确会给他们带来土地、房屋、农具和牲畜,还会降低赋税,免除苛捐杂税,砸碎束缚他们的锁链。
如此一来,他们的选择是非常明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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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零一 大明作为上国,怎么会夺取藩属国的政权呢?
苏咏霖确实需要一个安定稳定的河西之地。
有道是黄河百害唯利一套,宁夏平原和河套平原因为黄河的存在有着塞上江南的美誉,将这里经营好了,产出的粮食足以支撑明军的进一步向西。
这里这可以说是明军向西收复西域地区、向北进攻草原地区的重要战略支撑点。
苏咏霖需要这里起码可以提供一个兵团级别的军事力量发起战略打击的后勤支撑。
而这需要大量基层官员的进入,将散乱的农民组织起来,改变西夏原有的较为粗放的农业生产模式,并且恢复相当程度的和平与安稳,让百姓可以安稳生产,没有后顾之忧。
地方上是这样,中央自然也是,倒不如说中央需要更高质量的能吏去恢复平定。
于是苏咏霖精心挑选复兴会员出身的正式职官一百五十人,以法部左侍郎周琳为首,派往西夏担任重要的中央职位。
西夏这块地方相当于大明的一个行省大小,之后也打算按照一个行省来搭建上层机构,所以苏咏霖决定从现在开始就按照大明行省的方式重新搭建西夏的政治结构。
原有的西夏中央机构倒是挺完善,不大的一块地方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官员数量也远远超过一个行省的规模。
大明一个行省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机构和官员,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自然不多,但是对于一个行省来说简直是冗官到了极点,正好西夏原本的官员也死的差不多了,干脆全部裁撤,按照大明行省的规矩来重新建设。
等把西夏全国的行政和军事按照大明行省级别的规制进行改造完成之后,差不多也就是大明正式收复这块失地的时候了。
眼下这群大明派驻的官员们在名义上还是需要遵循夏国王和王太后的指令形式,通过夏国王和王太后的任命担任官职,行使权力,向他们负责,为西夏的繁荣富强而奋斗。
但实际上,任太后和李纯保这对祖孙组合只有签字授权的权力,没有说不的资格,所有大明方面提出的政令要求他们都要无条件认同,不能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在生活上,他们将被软禁在西夏内宫之中,不能随意外出,一应吃穿用度全部都有明国官员负责提供,他们宅在宫中就可以了。
至于接见大臣、外宾、出席朝会等等正常的政务活动,所有的一切也会由大明官员为他们完美的处置,他们只需要当提线木偶就可以了。
当然了,大明皇帝不会很长久地把持西夏朝政。
大明皇帝郑重承诺,现在他只是暂时管理西夏国政,避免西夏因为混乱陷入分裂,从而使得百姓罹难,家破人亡,等李纯保小朋友长到成年,自然就会【归政】于他。
大明作为上国,怎么会夺取藩属国的政权呢?
这是不可能的。
当然,至于西夏太后和小国王会不会因为其他的什么理由决定让西夏内附大明,主动结束独立的地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反正大明皇帝不清楚这件事情,完全不清楚。
嗯!
在苏咏霖安排的官员全部抵达西夏接管政权之前,苏海生以军队的强制力管束着西夏中央,展开了第一轮大清洗之后,又开始准备第二轮清洗。
因为占据了西夏的核心精华地带,又接着任得敬未尽的事业,通过种种罪名将西夏的高官显贵铲除了足足五分之四,通过抄家的方式得到了堪称天文数字的财富和粮食,有了这笔钱和粮食,苏海生就完全有继续发动战争的能力。
并且这是得到苏咏霖和参谋院、枢密院联名授权的行为。
因为考虑到斩首战术之后西夏地方官员和军头未必会心悦诚服坐以待毙,所以苏咏霖授权给苏海生,让他拥有发动战争的权力。
当西夏地方官员和军头明确反抗大明统治的时候,允许发兵打击。
这当然是有必要的。
比如本以为是出殡结果居然意外生还的任纯忠和任得仁都紧赶慢赶逃到了右厢朝顺军司,就这样还觉得不够,又逃到了河套地区的黑山威福军司,这样才稍稍感到安全。
黑山威福军司的负责人兀拉格不是党项人,是逃到西夏的草原蔑儿乞部的斗争失败者,为任得敬收留,一开始作为他的亲兵将领而存在。
后来因为勇猛善战,兀拉格逐渐得到了任得敬的信任和提拔,在黑山威福军司当官,因为直面草原和明国大同行省的威胁,所以掌握一万步军和一万骑兵。
逃到这里,任纯忠和任得仁还有跟他们一起逃跑的晋哥才算是觉得安全了,没有进一步逃跑的打算,就打算在这里观望局势,看看下一步该怎么走。
兀拉格早就得知了任得敬兵变的事情,还以为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结果没等封赏,任得敬的调兵令就送来了,让他立刻带兵南下勤王,协助兴庆府防守明军的进攻。
兀拉格大惊失色,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明军就打来了?
他可是听说过明军赫赫军威的,之前明军破袭草原,克烈部有那么一些被明军击垮的族人就慌不择路跑到了西夏来求取庇护,被兀拉格收留,通过他们,兀拉格得知了明军的凶残和善战。
但是任得敬是他的恩人,他还是决定调兵南下帮助任得敬渡过难关。
这边军队整顿着,正准备出发,任得仁和任纯忠就逃了过来,十分狼狈的告诉他任得敬完了,西夏也差不多完了,明军攻占了兴庆府,已经完全主导了西夏中央,大家现在都危险了。
兀拉格这下真的慌了,赶快命令军队就地防御,不要继续南下,然后大量派遣探子南下打探消息,另一边又把任得仁和任纯忠还有晋哥藏了起来,让他们避避风头。
他打探乐一阵子消息,汇总了一下,得知明军正在大规模处决任得敬同党,整个兴庆府周边的西夏核心精华地区的大量官员、权贵,只要和任得敬有关系的,都被明军杀了。
理由是任得敬杀戮国王,屠戮王族,不为人臣,罪大恶极,没有阻止他的都是同流合污之辈,人人都有罪,需要处决。
这是西夏王室幸存者任太后和现任西夏国王李纯保对大明皇帝的请求,于是整个西夏统治阶层被杀的人头滚滚。
兀拉格的心凉了半截,他猜测,以他作为任得敬同党的身份,一旦被明军知道了,恐怕难逃一死,尽管他手握两万军队,但是他相信明军根本不会忌惮他的两万军队。
只要他感动弹一下,就会当场去世。
怎么办呢?
逃跑?
可是往哪里逃跑?
南边?
肯定不行。
东边?
那是明国大同行省。
北面?
那是弱肉强食的草原。
西面?
那是茫茫沙漠和未知的风险。
兀拉格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在这样的惶恐不安之中,兀拉格接到了来自兴庆府的以王太后和国王名义下达的命令。
各地方官员、军官需要主动向明国官员、军队将官投降,不得抵抗,不得违背他们的命令,否则一旦发生冲突造成伤亡,大家脸上都会很难看,但是——
在主动投降的基础之上,地方官员和军队将领将不会受到追责。
明国对任得敬同党的报复行动已经结束,只要地方官员和军队将领向明国投降,听从他们的调度,那么就可以保证不被问罪。
不管他之前到底是谁的部下,听从谁的命令。
八百零二 河西兵团
长久的担忧之后,骤然得知这个消息,兀拉格大喜过望,觉得自己的生命得到了救赎,柳暗花明又一村了简直是。
狂喜之后,他开始恢复冷静,想了想已经成为阶下囚将被送到中都处斩的任得敬,他忽然感觉自己应该为未来考虑一下。
说是报复行动已经结束,但是谁敢保证会不会有秋后算账呢?
而且自己这边还藏着任得敬的两个族人以及一个属下,这三个人可以算是他的催命符了,如果不能解决掉这三张催命符,他的未来很难说有多么光明,搞不好就要被当做典型给干掉。
说实话,作为一个草原上的败逃者,为了活命,原本讲究勇武和忠诚的兀拉格也开始具备了较为灵活的道德底线。
原先,背叛是绝对不能被他接受的,背叛就意味着死亡,意味着生命的终结,将会被草原上的神灵抛弃,没有活路可走。
可是经历过了死亡、侥幸逃生之后,他忽然觉得比起死亡,背叛也不算什么。
他还活着,就说明背叛是可以被接受的。
拥有了灵活的道德底线之后,兀拉格觉得自己的世界豁然开朗,很多原本看不通透的事情都变得通透起来。
所以他明白了,做一个认死理的人,一定有很多烦恼,活的不痛快。
做一个拥有灵活道德底线的人,虽然不会有很多烦恼,但是一定很快乐。
未来的西夏,显然已经不是任氏当政了,而是大明朝当政,未来究竟是李家说了算,还是大明朝皇帝说了算,都不好说。
虽然任氏对自己有恩,但是也未必需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该有的灵活变通的手腕必须要有,否则就很难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中更进一步。
怀着如此的想法,兀拉格邀请任纯忠三人最后吃了一顿美味的大餐,最后给他们安排了几个女人陪他们欢度销魂一夜,让他们享尽欢乐,然后像死狗一样睡了过去。
接着,他把这三个人捆成了粽子,打包,送给了前来黑山威福军司接受兀拉格投降的姜良平。
因为黑山威福军司就设在河套平原地区,而河套平原是著名的塞上江南,重要的河西产粮区,所以苏海生和韩伟对这里特别重视,让姜良平亲自来这里办事。
之前接到了兀拉格的陈情表,表示他愿意接受大明的管制,虽然他是任得敬的旧部,也曾受过任得敬的恩惠,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任得敬居然弑君。
对待这种不忠不义之徒,兀拉格耻于与之为伍,所以他决定听从国王和王太后的指示,遵从大明的命令,并且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决定把之前逃到这里来的任纯忠、任得仁和晋哥交给大明处置。
“这种背叛主君的叛逆,根本不值得我追随,我羞于与之为伍,即日起和任氏一刀两断!”
兀拉格在姜良平面前进行政治表演,一脸的嫉恶如仇,仿佛任得敬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非如此不能表现出他内心的愤恨。
姜良平笑呵呵的看着他的表演,内心毫无波动,对于这种无耻之徒没什么好说的,他很鄙视,但是现在少不了他们,正是因为他们,才不用耗费更多的武力。
当然,任得仁、任纯忠和晋哥这三个重量级俘虏他还是笑纳了,并且表示一定会为兀拉格在大明皇帝面前请功,让他加官进爵。
兀拉格笑的跟个二百斤的胖子一样,脸上的肉身上的肉都跟着一起极有韵律的颤动着。
之后,姜良平在兀拉格的带领下检阅了黑山威福军司的两万军队,考察了他们的生活环境,对他们的军事任务做了一番了解。
兀拉格知无不谈,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姜良平,包括目前河套地区的农业生产情况,还有民屯、军屯情况,以及边防问题等等,全都告诉了姜良平。
姜良平一边听,一边认真地记录,将自己觉得重要的事情全部记录在案。
此次领兵前往黑山威福军司之前,行军书记官韩伟找姜良平做了一番谈话,谈话中,透露了苏咏霖打算新建立一支河西兵团的想法。
“河西兵团?大明又要增设兵团了?”
姜良平当时很惊讶。
韩伟点了点头。
“河西和关中是两个不同的防区,没有河西的时候,关中的齐鲁兵团可以应付全局,哪怕腹背受敌,要防守的也仅仅只是关中而已,但是将来河西行省建立之后就不是这样了。
陛下打算把原先的夏国领土全部改建为大明的河西行省,把夏国的存在全部抹掉,恢复咱们汉人对河西之地的统治。
一旦建立河西行省,就标志着大明西进北上战略的正式启动,西进,就是往西进攻西辽,夺取西域之地,北上,就是以河套为跳板,向草原腹地发起打击,彻底消灭草原各部落的主力。
而为了完成这两个任务,只靠齐鲁兵团是不行的,齐鲁兵团的主要目的还是针对南边的南宋,未来灭宋战争发起,齐鲁兵团的任务就是直捣西蜀,攻克西蜀。
不仅可以顺江而下威胁南宋腹地,更可以进一步威慑大理,为覆灭大理国做准备,所以未来齐鲁兵团的使命是南下,而非西进和北上,必须要增设一个专门负责西进和北上的兵团,河西兵团。”
姜良平点了点头,认为从军事角度来说,这是对的。
齐鲁兵团十万大军承担不起一个全面开花的进攻任务,光是进攻南宋的川蜀战区就需要一个兵团的全力以赴。
尤其这个川蜀战区还有著名将领吴璘存在,他统领的军队可以说是南宋最擅长山地作战的军队,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有一手,精锐程度绝非南宋江淮战区的军队可以相比。
想着想着,姜良平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个事情,你单独找我谈干什么?
“韩书记,这个事情,您单独找我谈,是为什么?”
韩伟笑了笑。
“终于注意到了?单独找你谈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陛下认为无论是统兵作战的能力,还是军事理论方面的军事素养,亦或是文化知识方面的积累,你都已经具备了独当一面的资格。”
姜良平可以毫不不夸张的说,当时,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柄铁锤锤到了脑袋上一样,嗡嗡嗡的,脑袋一片空白。
尽管他从胜捷军时代就开始做军官,光复军时代从营指挥使、团练使一路做到了师帅,进入明军时代之后更是高升兵团第一副司令,但是他清楚从副司令到正司令官到底需要多大的机缘。
多一个司令官,就多一支兵团。
大明兵团建制是十万人,是最高的军队建制,十万人军队的组建需要多大的费用支持,姜良平作为高级军官,再清楚不过了。
河西兵团的建设代表着大明正规军的数量从五十万提升到了六十万。
尽管这个兵团的建立还没有正式公布出去,但是既然苏咏霖已经决定了,这个兵团的建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一个司令官,意味着十万军队,意味着千万规模的资金投入,意味着偌大的权柄和沉甸甸的责任。
未来的北上西进战略,意味着向西恢复西域,向北扫平草原。
进攻草原肯定不止一支军队出动,届时必然是河西兵团、辽东兵团和燕云兵团三个兵团通力协作,给草原致命一击,彻底清除他们的威胁,将他们的主力打掉。
但是进攻西域这种事情必然是河西兵团单独负责,最多从中都禁卫军调集一些骑兵帮衬一二,其余的还要靠姜良平自己。
八百零三 灭金国者,金国也,族任氏者,任氏也!
现在的西域已经不是当年的西域了。
姜良平在高级军官培训班里完整的学过唐中后期失去对西域控制之后,数百年的时间里西域的沧桑变幻。
他得知目前西域诸国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里,西域之地除了西夏占据一部分之外,剩下的大部分都在西辽的控制之下,西域往南,就是吐蕃诸部。
当然,现在的吐蕃也因为气候变迁而没有了唐朝时的强势,跟着十二世纪的东亚大区平均水准一起变得废拉不堪,没什么威胁能力了。
当年的吐蕃能够占据河西走廊,攻入长安,切断唐朝掌控西域的臂膀,让唐朝大流血,武功赫赫,让唐朝始终不得安稳。
而现在的吐蕃甚至不能奈何一个小小的西夏,几乎是半残废,就算没有主动的军事进攻,他们也会在未来自己完蛋,不复威胁。
所以河西兵团在吞并西夏之后所面对的主要敌人就是西辽。
多么重大的历史使命啊。
自唐朝以后,自那群白首兵之后,汉人的政治势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涉足那片土地了,那片土地在白首兵们全军覆没之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直接受到中原帝国的管辖了。
从汉朝开始经营西域的中原政权本来已经为当地注入了汉文化的基因,只是北宋太过废拉不堪,居然不能接过唐朝的旗帜继续经营西域。
而此时此刻,姜良平感觉自己站在了历史的节点上,感觉自己正在经历一个波澜壮阔的伟大时代,并且即将为其添砖加瓦。
韩伟特地嘱咐了姜良平,让他知道宁夏平原与河套平原的重要性,让他在未来的行动之中针对这两个重要的精华地带设防,保护这两处的安全,以便于这两块平原成为重要的产量基地,为他的军队提供足够的粮食。
之前姜良平已经知道了宁夏平原的肥沃,现在又在兀拉格的引领下纵马奔驰在河套平原之上,感受着黄河水对宁夏平原与河套平原的滋润与厚待。
看着看着,姜良平忽然对黄河产生了些许怨念。
对待河西之地如此温柔的黄河,为什么要对中下游地区那么凶狠呢?
为什么能够灌溉河套,却不能温柔的对待下游地区的人民呢?
少顷,姜良平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
黄河有什么错?
错的明明是乱搞乱来的人们自己,是人们自己把清河变成了黄河,上等人们的不作为又把黄河变成了地上河。
但是,这一切将在他们这代人手上得到终结,他们这代人会竭尽全力,弥补先人犯下的过错,从全局角度出发,解决掉黄河问题。
黄河问题一旦得以解决,其产生的巨大隐性收益足够大明真正的腾飞起来,获得前所未有的活力。
届时,就是大明真正解放自我,解放天下的时候。
姜良平相信,苏咏霖一定可以解决掉黄河带给大明的天残开局。
苏咏霖当然不会辜负人们对他的信赖和倚重。
他的目的从来没有改变过。
所以当以任得敬为首的西夏叛贼们抵达中都的时候,苏咏霖便下令将他们在中都城外斩首示众,以示大明赫赫声威。
斩首之前,苏咏霖抽了点时间去见了见任得敬,看了看这个以汉人身份在党项人主导的西夏政权内部登上顶峰的枭臣。
让苏咏霖有些失望的是,任得敬现在和一个平常普通的老头没什么区别,头发花白,眼神颓丧,没有精气神,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死气,感觉快要死了似的——也的确如此。
“本以为你会给我一些不一样的感觉,结果你和之前那些被我打败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苏咏霖让部下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任得敬的牢笼之前,让所有人散开,把这片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任得敬抬眼看了看苏咏霖。
“都说明皇年轻,现在一看,果然如此,败在你手上,我可真是枉活那么大岁数啊。”
“年轻与否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有没有用自己的生命去做正确的事情,否则获得再长,也不过是老贼罢了。”
“什么意思?”
任得敬看着苏咏霖。
“意思就是,有没有造福于天下,有没有用自己的性命和手上的权势做一些好事,比如减免赋税,比如分配土地,比如安稳秩序,剿灭土匪,再比如,兴修黄河。”
苏咏霖缓缓开口道:“我造反三年,建国三年,前后六年,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我自认为是为天下人做了不少事情的,我推翻金廷,废除苛捐杂税,分配土地,使得农民没有沉重负担,并且有地可以耕种。
我兴修水利,使得干涸的河道重新有了水流,干枯的土地重新长出粮食,我修建道路,剿灭土匪,使得商旅可以顺畅通行,国家经济节节攀升,我以强大军队北击胡虏,使得胡虏不敢南下,边关子民可以安心繁衍生息。”
说着,苏咏霖看向了任得敬,问道:“如此这样说来,我这六年时间,没有浪费吧?我虽然至今才二十五岁,但是这六年时间,我算是很有成就的吧?”
任得敬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任得敬深深的叹息。
“当年你覆灭金国建立明国的时候,我们那儿就有人说,你虽然不当天子,但是你就是天上人,如果你不是天上人,何以那么年轻就能推翻如此强大之金国?
现在我更加确信了,你不是什么一般人,你就是天上人,若非是天上人,怎么能在短短六年间就做到那么多事情?你居然还要修黄河,你……苏咏霖,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天上人?天上,是什么样?”
任得敬把脑袋贴在了牢笼上,死死盯着苏咏霖的脸,似乎很急切的想要从他的脸上得到答案。
苏咏霖咂咂嘴,想了想。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阿房宫赋?什么意思?”
任得敬不明白。
苏咏霖冷笑着看向了任得敬。
“不明白吗?灭六国者,六国也,族秦者,秦也,灭金国者,金国也,族任氏者,任氏也!”
“我灭了我?”
任得敬满脑袋问号:“你这人说话怎么总是奇奇怪怪的?我怎么可能灭了我自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在我的带领下,任氏家族从一个危如累卵的境地成为全夏国第一豪族!分明是发展壮大了!”
“然后呢?”
苏咏霖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们从来就不明白,或者说,你们根本不想,不愿意承认你们为什么失败,而我又为什么能那么快的成功,不是我有多强,而是你们太烂了。
从澶渊之盟开始,前宋和辽国开始烂了,两个国家都烂掉了,然后才有了李元昊的崛起,接着李元昊志得意满,也开始烂,他一烂,本就弱小的夏国当然跟着快速腐烂。
摧毁了辽国和前宋的金国刚开始很强,绍兴和约之后,也烂了,和南边的宋国一起烂,夏国,金国,宋国,一块土地上的三个国家不想着覆灭对方,却想着和平共处,难道不怪吗?
不说我了,历朝历代的王者哪一个不是励精图治竭尽全力消灭掉这片土地上的割据势力?哪一个不是想着一统寰宇做天下人的皇帝?怎么就你们三个国家那么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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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零四 我是他们,他们就是我
任得敬眨了眨眼睛,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他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直到苏咏霖提起了,他才开始思考。
这一思考,还真觉得有点道理。
对啊,为什么我们三方面都不能做到统一对方呢?
明明处在一个分裂的状况下,为什么都如此的安于现状呢?
“为什么呢?”
任得敬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看向苏咏霖。
苏咏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一个国家啊,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要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没有外敌的情况下停下来倒也无可厚非,眼界如此,有外敌的情况下还停下来,那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了。”
任得敬还是想不通,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只能无奈的放弃,继续追问自己最想知道的秘密。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天上人?天上,是什么样的?人,可以长生不死,羽化而登仙吗?”
看着任得敬满脸好奇甚至一副有点疯狂的样子,苏咏霖便知道,这家伙已经有点魔怔了,甚至可以说精神有点错乱了,不愿意承认失败,居然把原因归咎于天上人这个问题上。
无聊。
“你们觉得我是天上人?非也,我不是什么天上人,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生在海边的富贵人家的孩子,很小的时候,我也没什么宏图大志,我只是想着过富贵日子以终老。
是什么时候我开始改变的呢?应该有一段日子了,具体我是怎么改变的,我想你也听不懂,你也不想知道,我就不说了,但是我是如何成功的,我想你一定很感兴趣。”
“没错,我很感兴趣,你说。”
任得敬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求知欲,似乎还是觉得苏咏霖是天上人,他现在所讲的正是天上的秘密。
他觉得就算马上要死了,这个秘密也要知道,也要记住,记在魂魄里,这样的话说不定自己也有羽化而登仙的可能啊!
他如此奢求着。
可惜苏咏霖并没有说他想要知道的“秘密”。
苏咏霖说的是自己真正的道路。
“造反之前,我在宋国和金国做了一番考察,对宋国和金国的整个社会作了一番考察,最后我认定,在金国造反,比在宋国造反容易,因为金国有两个主要矛盾,而宋国只有一个。”
“矛盾?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金国的主要矛盾是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但是宋国只有一个阶级矛盾,所以金国比宋国更加不稳定,起事成功的可能更大一些,于是我就选择了在金国造反。”
“民族矛盾?阶级矛盾?这都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任得敬很不高兴:“你别说些我听不懂的东西,我都快死了,你就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吗?说说天上,天上!”
“我都说了没有天上,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没有天上?”
“没有。”
“你没骗我?”
“你听不听?不听我走了。”
“别别别,我听!我听!”
任得敬生怕苏咏霖真的走了,赶快阻拦,让他说自己想说的。
“这还差不多……算了,我说简单点,简单来说,宋国,官民之间的矛盾是最大的,而在金国,除了官民矛盾,还有女真人和其余各族人之间的矛盾,小族临大国,各种对本族人的优待和对外族人的苛待是很严重的。”
任得敬也是有着充分行政经验和学识的优秀官僚,苏咏霖这样一说,他就懂了。
“原来如此,你看中了女真人对汉人的欺压,以此煽动汉人造反。”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而且不是主要的,我打着光复汉家领土的旗号,吸引很多人加入我的团队,但是我最根本的一群部下,他们并不这样想的,他们所想的更加深刻一点。”
“是什么?”
“你不懂。”
“哎呀!你这人!”
任得敬急了,开口道:“我都快死了,你就告诉我!告诉我!”
“你真的不明白吗?”
苏咏霖收起了方才些许的轻佻,变得庄重而又严肃。
“你或许是不明白,但是更多的可能是你根本不想明白,说白了,我做的事情是造反,之所以能造反,是有人愿意追随我,那些活不下去的人追随我,但凡他们能好好地活下去,为什么要追随我造反呢?
一个有吃有穿有房子住的人,为什么要抛弃他平静的生活跟随我造反呢?还不是因为有人让他活不下去,他心中有怒,而我,则是应运而生,把他们心中的怒勾了出来,汇聚而成愤怒的火焰,点燃这片大地!”
苏咏霖站了起来,走到牢笼前,正视着任得敬。
“我为什么能成功?因为我是他们,他们就是我,我的目标就是他们的目标,他们的目标就是我的目标!所以他们的力量就是我的力量,我的力量就是他们的力量,数千万人的力量汇聚在一起,难道不能改天换地吗?”
任得敬看着忽走到他面前直视他的苏咏霖,满脸都是诧异。
“他们……是谁?”
“那还用说,天底下所有的平民百姓啊。”
苏咏霖笑了笑:“种地的农民,摆摊的小商贩,码头搬运货物的工人,千千万万为了吃一口饱饭而竭尽全力奔跑的人,就是他们,是他们的力量集中在了一起,成就了我,成就了大明。
你只是为了自己,为了你自己的家人,最多算上投靠你攀附你的那群无耻之徒,仅此而已的那么一小撮人,你的力量何其微小?人一死,什么都没了。
而我不是,我是天下人的代表,我代表着他们,为了他们而战,当天下人的意志汇聚在一起的时候,这股力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我还是不懂……”
任得敬满目迷茫,搞不懂苏咏霖的意思。
“你不懂就不懂吧,你懂了又能如何?你心中从来只有自己的权势,希望所有人都为了你而拼命,但是你却吝啬的什么也不想给他们,你当然会失败。”
任得敬愣了一下,随即大怒。
“我……那你呢?你难道就不想所有人为了你而拼命?你不想驾驭他们操控他们,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势?那你现在掌握的是什么?”
“我从没有这样想过,他们拼搏奋斗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们自己。”
苏咏霖摇了摇头:“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了,他们不是为我而拼命的。”
任得敬一愣。
“什么?”
“他们不是为我拼命的,他们是为了家人得到的土地不再失去,为了让家人可以不用承担苛捐杂税,为了让家人不用受到官吏和地主豪强的欺凌,为了让他们脸上的笑容不再失去。
他们从来不是为了我这个明国皇帝而拼命,我告诉过他们,不需要他们为我拼命,我就是他们,他们就是我,他们只需要为自己和家人拼命就够了。
当千千万万个他们为了千千万万个家庭而拼命,千千万万个家庭向着同一个目标拼搏的时候,大明何愁不能昌盛?区区夏国,何愁不能覆灭?”
任得敬终于完全不能理解苏咏霖的意思了。
他搞不明白苏咏霖说的到底是什么。
这不是疯子的疯言疯语吗?
如果不能用恐惧和威严树立威望,不能用严惩和赏赐作为驾驭下属的手段,不能让所有人为他而拼搏,这个秩序怎么建立起来?
没有一个明确的上下尊卑制度,没有一套逻辑严密的上下尊卑的思想体系,这个秩序怎么能建立起来?统治怎么维持下去?
他到底是怎么做这个皇帝的?
这个大明国到底是个怎样的国家?
和天上界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苏咏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吗?
任得敬不明白,他的脑袋里一团乱麻,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当然,这并不重要。
他很快就和一群被捕捉的任氏子弟们一起被处斩了,以造反和弑君的名义遭到处决。
临死之前,任得敬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苏咏霖会说那样的话,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带着永恒的疑惑和若有若无的不可置信,任得敬的头颅沉沉坠地。
八百零五 苏咏霖心中的紧迫感却越来越强了
明国建立前后,在中都城外被处决的人有很多都是金国的王公贵族,他们的被处决打碎了人们心中的枷锁。
而前段时间在中都城下被处决的克烈部和乞颜部的首脑则击碎了人们心中对北方强敌的恐惧。
现在任得敬在中都城下被处决,则树立了大明王朝对外的彪炳战绩,树立了人们心中大明无比强大的印象。
每一次的献俘仪式和斩首仪式都将带来此类的改变。
数百年分裂不能统一的中华大地上的居民们终于在心底里承认一个伟大时刻即将回归,一个伟大的时代即将到来。
但是就苏咏霖看来,历史上每到这个时候,伴随着荣光和盛世的,依旧是千年不曾改变的冰冷的温度。
底层百姓的生活仅仅只是得到了喘息之机,而并未有根本改善,不过是吃糠咽菜才能填饱肚子不至于死掉,那便是盛世了。
所谓盛世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乱世呢?
苏咏霖想要的,是一个充满了温度的真正的盛世,而不是老百姓吃糠咽菜啃番薯就能称颂的“盛世”。
那是帝王将相的盛世,老爷们的盛世,文人墨客的盛世,上等人的盛世。
而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牛马们的盛世。
为了充满温度的盛世的到来,苏咏霖决心将自己的革命行动进行到底。
然而关系到最根本情况的时候,苏咏霖心中的紧迫感却越来越强了。
理由很简单,从洪武二年下半年开始,在各部门审计司、法部、都察院还有天网军密探的努力下,大明国内部的反腐行动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随着反腐行动的进行,很多贪官污吏浮出水面。
他们的出现并非没有原因,他们不是凭空出现或者从石头缝里钻出来,而是随着中央朝廷推进的大建设计划的执行而逐渐出现。
为了修复残破不堪满目疮痍的中原大地,苏咏霖主导明廷中央利用战争夺取的上等人们的财富开始了大建设计划,交通,水利,城墙,房屋,各种建设计划全面上马。
大笔资金流入民间,大批量物料进入工地,大量农闲时节的农民充作劳工进入工地,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复兴建设行动。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大量钱财的拨付和大量物资的流动是不可避免的,主要负责经手的多是中央和地方的官吏,在他们的安排和统筹之下,各地工程建设才有条不紊的展开。
在这个过程中,贪腐出现了。
贪官污吏们逐渐管不住自己的手,开始把手伸向了工程款和工程物料,直接侵吞工程款的有,倒卖工程物料的也有。
与之相对应的,复兴会主导的法部、都察院还有各部门审计司也在这个时候发挥了自己的威力,通过严密的审查和计算,逐渐将这些贪官污吏揪了出来。
这些人不分出身,不论地方、中央,到处都有分布,被审计部门查到了蛛丝马迹之后,被法部官员严加审讯,撬开嘴巴,坐实了罪名。
于是继而连三有官员落马,或者被处死,或者被收押,苏咏霖对犯下罪行的官员从重发落,决不轻饶。
且苏咏霖严格执行规定,着犯官子孙三代不可参加科举,不准参军,官府部门不可录用办事,以此加重惩处。
一开始,被抓起来的贪官污吏基本上都是金国遗留下来的数量庞大的暂时无法取代的旧官员、吏员。
建国之初,苏咏霖培养不出那么多自己人,尚且无法取代他们,只能继续任用他们。
于是他们发挥了金国遗留下来的优良传统。
在金国他们贪污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金国财政混乱且紧张,小官小吏有些时候并不能得到朝廷发放的俸禄,难以生活,有些人贪污是为了养家糊口。
但是习惯成自然之后,贪污腐败也就成了自然,延续到了大明国治下。
明国官员的薪俸当然不能和南宋的中高级官员相比,南宋对待中高级官员的俸禄待遇那是蝎子尾巴独一份,明国官员的薪俸远不及之。
但是明国官员的俸禄突出一个实用,且从不拖欠,足额发放,有钱有粮,安全可以保障官员生活的安稳和富足。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官员依然延续金国遗留下来的旧规矩,雁过拔毛。
朝廷大笔款子下来,他们就从中大笔的抽取,小笔款子下来,就小笔抽取,建筑工程用料抵达工地,看一看,挑些好的,分一分,卖掉,再赚一笔。
他们似乎没有把朝廷的审计部门和逐步铺开的地方司法局当做一回事,觉得这是新朝新气象,雷声大雨点小,上面敲锣打鼓,下面照样歌舞,没差。
一开始的确如此。
苏咏霖虽然针对可能出现的贪腐情况设置了非常严密的针对性措施,但是因为人手匮乏,朝廷在地方上设置的部门架构一时间不能得到完善。
简单来说就是部门设置了很多,架子已经打起来了,但是没人。
人需要培养,中都的政法学校来不及培养那么多人才一口气放下去,只能缓缓铺开,逐步落实,以至于很多地方司法分部和复兴会分部都设置了,但是没人。
于是很多关键的司法政务都没有人能做,实际权力还是掌握在地方官僚的手上,在地方上就出现了行政大于一切的情况。
他们当然可以为所欲为,因为没有人能够钳制他们,他们若是良心还在,就能把地方搞好,若是私心骤起,就很难说了。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被培养出来的官员从中央奔赴地方,接掌起了地方上原先被县府州府掌控的权力,地方司法部门逐渐有了血肉,有了活力,然后开始运转。
该审核审核,该调查调查,于是很快,这些旧官员就发现情况不对。
这边吃着早饭呢,那边司法局的官员就一脚踹开家门进来拿人了。
那边正在和妻子小妾做愉快的事情呢,那边司法局的官员又一脚踹开家门来拿人了。
铁索和木枷直接给他们戴上,就往司法局里面带。
司法吏严肃正经且不讲情面,对于他们没有一点照顾,严格审讯,不说就大刑伺候。
很多贪官污吏根本撑不住大刑伺候,有的刑具还没上呢就交代了。
于是从洪武二年下半年地方司法机构逐渐完善之后,越来越多的案件浮出水面,一大批地方上的贪官污吏被揪出来,被连根拔起。
燕云,河北,山东,河东,河南,乃至于辽东,都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如果仅仅只是旧官僚犯事,那苏咏霖并不在意,也不会有什么紧迫感,只觉得这是好事,因为他可以更快的将旧官僚淘汰掉,换上自己人来承担职责。
可是被审计司、司法局查到的贪官污吏当中,在洪武三年二月的卷宗里,赫然出现了复兴会员的名字。
八百零六 苏咏霖责无旁贷
一个名叫许励的复兴会员,在大名府内黄县担任县令。
因为这里是河水肆虐且兵祸连结的重灾区,所以苏咏霖下令复兴会组织部选派了能力强、有责任心的复兴会员许励担当县令之职。
洪武元年十一月,命令下达,洪武元年十二月,许励到任就职。
很快,许励就组织内黄民众建立起了七个乡级农会,四十六个村级农会,将内黄县内全部人口安顿完毕,建立了完善的基层组织,完成了土地分配、思想文化教育等一系列的事情。
并且他还亲自率领内黄的民众修建了七条水渠、十七条乡间小路、两条县中大路,夙兴夜寐,相当勤政。
于是在洪武二年年终考核之中评价最优,拟定升任大名府尹。
但是就在洪武三年正月,当地司法局人员终于全部到位,开始审核当地的陈年账册,此时,许励麾下一名担任辅佐吏员的复兴会员星夜求见新到任的司法局主事,提交秘密账册两本。
这两本账册揭开了许励在就任内黄县令一年多的时间里,在堪称优秀的政绩之外所犯下的罪行。
司法局主事大惊失色,当夜就立刻将其逮捕,突击审讯,使得毫无防备的许励快速崩溃,老实交代了罪行。
最后,包括许励在内的二十三名县府官吏、还有当地复兴会分部的几名会员一起被逮捕,一桩窝案就此被拿下。
这也是第一次有复兴会员参与的案例,震动了中都的复兴会中央。
苏咏霖得知此事以后,深感愤慨,下令将许励押送回中都,亲自审讯他,从他嘴里得知了他沦落的全过程。
一点都不离奇,一点都不出格,就是非常老套的经手太多钱财,遏制不住心中逐渐酝酿的贪念,并且逐渐喜欢上了精致的美食美酒,喜欢上了华丽的衣物。
心中的贪念战胜了理智,最后从他本人开始,内黄县府逐渐崩塌,最后只有寥寥数人坚持自己的信念不妥协,被排挤到了县府边缘,不受重视。
他们多次试图反应县府的情况,却遭到了许励的严格监视,若不是司法局的成功部署,也不知道许励要给内黄县造成多大的损失。
而在这个过程中,内黄县的复兴会分部也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分部主任对此事居然一无所知,两个副主任当中的一个就是许励的同案犯,暗中协助许励从工程款和工程用料当中贪污。
毫不离奇的犯案过程让苏咏霖深感挫败。
就是那么平平无奇的堕落才最让人感到痛心。
真要有什么外力推动美色诱惑什么的,他倒也能安慰自己,可这种毫无外力介入的堕落最让人感到挫败。
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交锋,总归不是一帆风顺的,因为双方的载体都是人。
苏咏霖在审讯类似的案件时,也注意到部分旧官员交代自己犯案的心路历程,除了没有许励的挣扎与犹豫之外,大抵都是相同的。
他们当中大部分也不是从最开始就要当贪官的,只是进入那个环境中,随波逐流了。
逆流而上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能具备的。
尽管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在面前的时候,苏咏霖还是相当的苦闷。
因为这件事情,孔茂捷上表请求惩处,又在复兴会内部会议上自我批评,请求降职。
苏咏霖抚慰了孔茂捷,没有惩处他,随后下令把许励案传遍整个大明国内的复兴会组织,让他们都看一看,了解一下,警醒自身。
然后会议一致通过了开除许励会员身份的决议。
接着在都察院、大理寺和法部的三方面会审之下,决定判处许励死刑。
与他共同作案的七名复兴会员也被判处死刑,余者收监,判处七年至十三年不等的刑期,遇大赦不得释放。
一共二十六名案犯背后的家族都将在三代之内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三代不能接触和官府公务有关联的事务。
除此之外,苏咏霖还因为这起案件增添了一个惩处条例。
许励的家人要为许励的贪污行为负责。
因为许励的行为而造成的公款损失将由他们承担,今后他们整个家族的收入都有相当一部分要用来偿还欠债,不管几代人。
总之,只要还有后代,就要一直偿还公款欠债,除非还完,或者家族中再无亲眷存活于世。
现实主义者总有诸多现实的理由让自己的行为看上去很正常,既然如此,理想主义者若要与之交锋,有时也不得不拿出现实主义的大棒。
苏咏霖是这样考虑的。
许励案之后,苏咏霖认为自己在过去的数年间过于注重组织人数的增多和规模的扩大,以及对权柄的掌控,对于组织内部的一些问题则关注度不够。
他的确设下了相当数量的防范措施,但是这些措施并未起到该有的效果。
并不是防范措施没有效果,而是因为复兴会培训学校培训出来的人手不足的问题。
因为人手不足,而与旧官僚地主士绅的斗争、扩大权势等等是非常紧迫的需求,所以苏咏霖优先了地方行政方面的人员配置,而暂缓了司法方面的人员配置。
司法人员的配置方面,中央的配置是最齐全的,接着是各行省的治所,再然后是各州府的治所。
而在州府以下广大基层地区,相对应的配置稍显落后,很多地方只有一个空架子,都还是行政主导一切,司法配置滞后,复兴会分部也没有搭建起来,人手严重不足。
这就导致地方行政力量过大,而作为钳制的复兴会分部与司法分部的力量相当匮乏,不能起到制衡的效果。
这不是一个健康的局面。
或者说,这是目前大明最大的隐患。
在许励案发之前,苏咏霖甚至还有些忽略这个问题,一味地推进经济恢复和军事打击,忽略了法制建设,乃至于在复兴会事务上都略显消极,没有太多的投入。
他想起了当初称帝之前的种种考量,想起了当初的诸多思量,顿时感到之所以有这些事情的发生,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自己的忽视。
这件事情上,苏咏霖认为自己责无旁贷。
于是他决定展开雷厉风行的行动。
八百零七 两股战战,口不能言
对于这件事情,苏咏霖多少还是觉得有点庆幸的。
因为内黄县司法分局布置的比较早,所以这件事情也发现的早,稍微迟一点,苏咏霖就要担心自己安排下去和士绅们争夺权力的基层组织都要完成官僚化了。
本身的使命没有完成,反倒成为了一丘之貉,互相之间争权夺利毫无信念,弄得跟宫斗剧你死我活似的,这种事情是苏咏霖不能接受的。
但是这件事情也给苏咏霖敲响了警钟,让他意识到复兴会分部的设置与司法分部的设置必须要加快,对行政力量形成有效的钳制,不能空有好措施而无法落实。
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挥向敌人的刀固然要凶狠、果决,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也不能完全不动弹,只是个空架子。
磨一磨,变的锋锐一些,好让心中有不好念头的时候,脖子上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能够让大脑变得冷静一些。
对于复兴会员们的监督也必须要加强,不能停在口头,不去做。
于是在洪武三年正月底的复兴会扩大会议上,苏咏霖公开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和不足,反思自己称帝三年来的功过得失,就许励案向与会成员认错,并且提出了针对性改进措施。
第一,他要求孔茂捷负责的监察部对全国所有复兴会组织进行有组织、有方向、有目的的考察,明确地方上复兴会分部的作用。
第二,他要求江育负责的组织部遴选对法律方面条文更加熟悉的新人进入法部,并且要尽快安排到地方司法分局去,充实地方人手。
这是接下来两三年内复兴会工作的重中之重,复兴会工作需要狠抓地方分部建设和司法分部的建设,扩充这方面的人手,要把这个权力从州府、县府手中拿回来,不能再由行政人员代为执掌。
至于行政建设方面,虽然也很重要,但是苏咏霖也有自己的看法。
于是他看了看组织部负责人江育。
“接下来一段时间,行政官员的安排,复兴会组织部就不要插手了,组织部负责这一部分的任务已经很累了,任务已经很重了,我看啊,就尽量把这部分工作交给朝廷吏部来安排。
吏部到底还是吏部,专门负责行政方面的官员安排,有这个职责,是吧,而且也有一整套班底,各有职位司掌,领着朝廷俸禄却不做事,长此以往,我觉得不好,还是分开来运作比较合适。”
组织部负责人江育愣了愣,抬起头看向了苏咏霖,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话。
于是他站起来,表示自己知道了。
同样参加会议的吏部尚书狄辽对此似乎无喜无悲,站了起来向苏咏霖表示自己知道了,没有多余的举动。
苏咏霖不是平白无故这样做的。
过去一段时间,因为吏部是苏咏霖通过威望直接拿到手里,使之脱离尚书省管辖,所以吏部官员也基本上都是复兴会员,是复兴会完全掌握的朝廷部门之一。
因为这一层关系,吏部在运行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跟在组织部后面,江育领衔之下的组织部对于吏部有着十足的威压,有些时候吏部甚至完全听从组织部的安排。
江育这个大兴府尹一边管理着大兴府的行政工作,一边还在负责复兴会组织部的工作,乃至于吏部对官员的遴选工作他也有话语权,可谓是真正的位高权重。
苏咏霖一开始对此没什么看法,觉得这样便于复兴会增强权势,安排更多自己人进入要害部门执掌权力,可以更好地和旧官僚们斗争。
但是许励案发之后,苏咏霖连续下达多道旨意,要求严查贪腐,规范官员行为举止,尤其是复兴会员,更要规范行为举止,严禁不正之风,但有所查处,严惩不贷。
许是感受到了某种风潮的转变,武清县令、复兴会员林中泰向苏咏霖上书,将自己心里瘪了好一阵子的话讲给苏咏霖听。
他说他对江育越来越讲究的排场不满意很久了。
最早的时候,江育去武清县视察公干都是自己骑马去,身边带一队办事官吏,行动很快,办事雷厉风行,办完事情就走,也不停留,继续去办别的事情,所以他很佩服江育的行动力。
但是大约是洪武二年下半年开始,江育不再骑马,而是选择乘车去。
车子也从一开始的小车变成后来的大车,装饰也变得较为华丽,看上去就非常贵气,随从人数也变多,前呼后拥,排场十足。
早前江育也不是很在乎穿着打扮,身上的衣服脏了来不及换,鞋子旧了也不在乎,经常办事的时候林中泰会发现江育身上的衣服有小破洞,提醒他一下,他也只是一笑了之,并不在意。
后来林中泰每次私下里见到不穿官服的江育,发现他的衣服和鞋子都没有重样的,每次都和上一次不一样,而且身上似乎还熏了香,香喷喷的,闻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想来这熏香不便宜。
变化更大的是江育的态度。
早前他的态度有着较为鲜明的区分,对旧官员不假辞色,公事公办,对同志们则十分亲近。
可是后来他对于旧官员和同志变得一视同仁起来,似乎眼中只有下属和上级之分,没了其他的分别,开始要求属下对他保持尊敬和服从,其他的则不太在意。
那段时间,他隐隐听说江育因为权势很大,很多旧官员试图结交于他,攀附于他,他虽然不收礼,不请托,不赴宴,但是架子是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
身边官员无论是同志还是旧官员,稍有不合心意,动辄痛斥,威风八面。
且不管是他有问题,还是真的是部下犯错,他都要痛斥部下,非要部下承认错误或者主动帮他背锅,只有这样才能满意,乃至于还会提拔主动帮他背锅的【聪明人】。
林中泰自己也有幸经历过江育的痛斥,他描述自己当时【两股战战,口不能言】,畏惧至此。
稍微回过神来,便觉得江育这样做并不合适,尤其在对待自己同志的时候,态度似乎不该如此严苛,如此疏离,如此凶狠,仿佛仇敌一般。
苏咏霖盯着那【两股战战,口不能言】八个字看了许久,琢磨出了一些味道来。
事情变得似乎有些严重,苏咏霖在经过长时间集中精力于军事和外部事物之后,感觉必须要投放精力到内部来了。
再不做一些工作,恐怕朝廷就要发生一些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了。
不过因为江育并没有违法犯罪的行为,本身为官清廉,虽然生活逐渐讲究,但是他干干净净的俸禄收入就能支撑起他的品质生活。
所以苏咏霖没打算惩罚他,只是明确一下部门执掌,算是敲打一下他。
“我认为,复兴会员和旧官僚为代表的上等人始终是不同的,工作当中因为工作失误,上级自然可以对下级提出批评,同样的,下级也有指出上级错误的义务,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但是近年来,我听到一些风声,有些人啊,开始拿捏起了架子,觉得自己是绝对正确的,不能犯错,一旦犯了错,就好像天要塌了似的,所以就算是自己的错,也不能承认。
这好吗?这当然不好,我认为这是非常的不好,我说了,每个人都会犯错,我也会犯错,我犯了错误,尚且会在会议上向诸位认错,诸位如果犯了错,为什么不能够坦诚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呢?”
八百零八 天网军的密报
苏咏霖并没有明确表达自己说的是谁。
但是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少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看向了江育。
只见江育神色不自然,脸有点红,虽然一句话没说,不过看得出来,他的内心相当的不平静。
苏咏霖看了江育一眼,正好江育也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对碰一下,江育便像是触电一般挪开了眼神,不敢直视苏咏霖,脸上的表情更加不自然了。
苏咏霖在心中暗暗叹息。
这件事情之后,苏咏霖开始集中精力于内部整顿。
整个洪武三年二月中旬,苏咏霖开始整合朝廷吏部、法部、大理寺、都察院,与复兴会组织部、监察部等数个部门,多次联席开会,布置了针对中都周边地区的反腐行动。
并且组织多个工作组奔赴全国所有行省,对各行省进行整风行动,抓紧吏治,准备趁外部环境较为优越的情况下来一波内部整顿,为下一步更大规模的外部扩张行动打下基础。
否则出了问题,他哭都来不及。
强大的国家从来没有从外部被攻破的,都是内部崩塌,从而走向覆亡。
大明已经足够强大了,在十二世纪中后期东亚大区的优秀匹配机制的影响下,大明已经超脱了匹配机制,完成了钻石对青铜的暴打,并将在之后的岁月里持续打破东亚大区的上限,重新把东亚大区带回到原本的匹配高度。
因此,苏咏霖决不允许有人在他行动的时候给他拖后腿。
原本苏咏霖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指向,而是打算来一次全面整顿。
对旧官僚也好,对于复兴会员也好,来一次全面的整风运动,好好处理一下称帝三年来积累的一些问题,趁着这些问题还没有影响到朝廷根本的时候,将它们全部解决掉。
这是他最初的想法。
但是很快,又一件事情的发生改变了苏咏霖最初的想法。
这件事情跟黄河工程有关。
洪武三年三月初,泰安州复兴会支部主任胡玮通过复兴会的渠道向复兴会中央送来了一份内部文件,挺有意思。
这份文件当中提及去年十二月开始,泰安州几个县的物价近来上涨的比较快,很多生活物资的物价都涨的比较厉害。
本来年关将至,老百姓手里有点余钱的话都会拿出来买点年货,物价会有一定程度的上涨,这不奇怪,也不值得担忧。
而且因为黄河整修工程的存在,大明朝廷财政部向各地方采购整修黄河需要的物资也是采取一个就近原则以节省运输费用。
比如新修的黄河河道途径大名府、东平府、济南府、淄州、棣州、滨州六地,所以当地拥有的建材就尽可能向当地采购。
当地采购不到的建材再由中央调拨或者就近选择其他地方调拨,反正能近一点就近一点,降低交通成本。
这是林景春精打细算之后的结果。
正是因为就近原则,所以不可避免的会有大笔现金流涌入当地市场,当地从一般商户到农家百姓都会得到收益。
建材向商户购买,粮食向百姓购买,住宿问题也要在当地解决,能在当地解决就在当地解决,当地人还要出劳力,还能得到一笔工钱,所以口袋里的钱很快就多了起来。
老百姓口袋里有钱了,就会拿出一部分出去消费,市场上流通的钱变多了,物价相对应的上涨一部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事实上大明建立三年以来,苏咏霖的确观测到了一些国内比较重要的中心城市的物价开始缓慢上涨。
但是这背后隐藏着的原因是苏咏霖恢复生产、降低赋税的政策推行下去之后,百姓手里有钱了。
大明收取的赋税远远没有金国那么恐怖,又通过国家粮食收购储备制度直接向农户购买粮食,让百姓手里的铜钱变多,由此能用来消费的铜钱变多,市场上流通的钱变多,这才带来了物价的缓慢上涨。
这是属于平衡状态之下的经济繁荣,并不奇怪。
所以年初这份报告送来的时候,苏咏霖没当回事。
只觉得给出这份报告的胡玮尽职尽责,因为他规定了地方上的复兴会分部有必要关注地方上物价的变动趋势,并且随时向复兴会总部,向他本人汇报。
苏咏霖觉得很满意,就亲自回复胡玮,表扬他,让他再接再厉,继续关注这件事情。
如果说这还不足以让苏咏霖起疑心的话,接下来在山东地区活动的天网军第十一行动组的汇报就让苏咏霖眉头紧锁了。
十一行动组汇报说他们安插在东平府的一名密探商人刘晴给他们提供了情报。
这名密探被十一行动组安插在东平府这个贸易集散地做商人,打的主意就是东平府是山东的交通枢纽、贸易中心,在这里汇聚着四面八方的客商,在这里做生意可以轻而易举得知很多正常渠道无法得知的消息。
同样的密探还有不少人,也都在这里做各种生意。
有开旅店的,开饭馆的,经营船舶运输的,跑陆地运输的,等等等等。
给十一行动组提供情报的那个密探是经营运输生意的,靠着组织的扶持和自己的一些经营天赋,把运输的生意搞得挺好,规模挺大,还赚了不少钱,为天网军提供了比较多的行动经费。
生意做得好,就容易认识不少商业上的朋友,酒肉朋友也好,狐朋狗友也罢,各有各的用处。
其中有一个叫做薛致礼的商人不久之前向他借了不少钱周转,一直拖着没还,他催了好几次都没用,结果年关一过,此人主动还钱来了。
刘晴一开始没当回事,还跟他打趣。
“我说你这有点问题啊,我之前催了你三次你都不还我,怎么现在主动还钱来了?”
“这不是周转不开吗?现在周转开了,就来还你呢,这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薛致礼笑嘻嘻的跟刘晴说笑,刘晴笑骂他不正经,让他从实招来,是不是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
薛致礼赶快摇头,连说没有,只是他之前借给妻弟周转的一笔钱妻弟也是拖了好久没还上,现在突然还了。
“怎么个突然法?怎么你们家人都那么突然?”
刘晴觉得好笑。
“我这可不是突然,我是真的周转不开,我那妻弟可不是……我跟你说个事,你别跟别人说。”
薛致礼左右看看,压低嗓门道:“我这妻弟不知道攀上谁了,可能要发大财了。”
“大财?”
刘晴好笑道:“你且说说,什么大财,有这种好事你还能告诉我?”
“那不一样,要掉脑袋的。”
薛致礼满脸紧张兮兮,低声道:“我跟你说,无本买卖,谁做都要发,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胆子去做。”
“无本买卖?”
刘晴皱了皱眉头。
“是啊,我当时也觉得奇怪,我这妻弟好赌,之前把周转的钱赌没了,我看在我家夫人的面子上才借钱给他周转,本来也是想着花钱消灾,估计是肉包子打狗了。
没成想过了一阵子他居然把钱还了,还洋洋得意跟我吹嘘他有赚钱的路子,我心痒痒啊,就拉他喝酒,把他灌的醉醺醺的,就问他是什么生意,你知道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跟我说,他有路子,有人帮他,只要趁着天黑把黄河工地上的建材搬出来运到指定的地方,就能赚一大笔钱。”
“什么?!”
刘晴大惊失色,忙问道:“黄河工地上的建材?偷出来卖掉?”
八百零九 那你应该后悔让我做皇帝
把黄河工地上的建材偷出来卖掉,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刘晴瞬间就意识到这里头水很深,不是很好把握,稍有不慎就要牵连出一桩大案子。
当然,这种事情大家都是心里敞亮,知道不是随随便便某个人就能办成的。
薛致礼也知道。
“估计不是他自己能办到的,肯定是上头有人给他行了方便,否则他敢这样做?”
薛致礼撇了撇嘴,一脸不屑:“就他那德行,要是没人给他托底,他敢这样做?他是什么性子,我最了解了,过小日子,他不甘心,发大财,他又没那本事,眼高手低。”
“上头有人……你的意思是,这是官家有人自己在操作?”
“肯定啊,监守自盗不就是这帮子官老爷最擅长的事情吗?这些东西朝廷花了钱买来的,他们转手给卖出去,无本买卖啊,能不赚吗?
这种事情我看得多了,以前金国还在的时候就是这样,朝廷发下来的东西给这帮官老爷分润一下,大大小小各级官吏都有好处,彼此照应着,一起发财。”
薛致礼摇了摇头,颇有些感慨道:“要我说,这大明国还真的挺不错了,要说这当今皇帝啊,也真是了不得,起兵几年就把金贼赶跑了,咱们汉人翻了身,脑袋上没有金贼继续压着了,这是好事儿。
后来他废除苛捐杂税,废除各种过路杂税,拦路要钱的兵头没了,山匪没了,路畅通了,这对农民好,对咱们这些走商的也好,没人不夸他大明朝,我也是打心眼儿里觉得他好。”
“那是当然的。”
刘晴默默点头。
“皇帝是好,但是光皇帝好没用啊,下面人欺上瞒下的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就拿这黄河工程来说吧,修黄河当然是好事,鬼知道这黄河哪一天忽然又改道,把咱们这儿也给淹了,那不就完了吗?
但是啊,修黄河你皇帝一个人也修不好,得上上下下多少人跟着一起修啊,这人一多,就难免有些坏心思的,一旦起了坏心思,手就管不住了,这工地上到底还能剩下些什么,也就不好说了。”
薛致礼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咱是没那个胆子掺和进去,有多远躲多远,不然一旦事发,咱跑不了,全家都要送进去。
但是这事儿我估计不是我那妻弟一个人在干,肯定有很多要钱不要命的人在做,还有很多官面上的人在帮忙,长此以往,这黄河要修到什么时候,可就不好说了。”
刘晴默默听着薛致礼把话说完,与他喝了一顿酒,把他送回了家。
然后他就亲自前往十一行动组总部,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十一行动组组长杜非。
杜非得知以后非常重视这件事情,一边将消息直接送到中都天网军总部,一边安排人手以此为突破点,开始暗中调查。
同时他也意识到这件事情牵扯很大,恐怕不是随随便便几个人就能解决掉的,搞不好还是个大案子,很有些弄头,说不准要牵扯出一大批人来。
在自己负责的辖区内出现这种事情,而自己并未第一时间察觉到,反而让部下因为一个人的醉话而察觉到,这让他感到非常恼火。
但是转念一想,他安排那么多部下用各种不同的身份深入民间,不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通过这种途径得知不法分子的不法之事吗?
不法分子又不会主动把不法之事告诉他们,也不会把【我要干坏事】这五个字写在脸上。
天网军存在的意义就是对社会各阶层的无死角渗透,通过消息的收集和分析发现犯罪的蛛丝马迹,从而将一切犯罪行为尽早查处,并且斩草除根。
这就是天网军十一行动组的最高使命。
那些光明正大的执法人员在太阳光底下维护大明的声誉和社会的公理,让大明枝繁叶茂。
而他们这些见不得光的存在则要在暗中守护着大明的根基,让根基稳固,不至于溃烂。
总有些事情必须要靠他们用各种方式各种手段去获得,然后才能解决问题。
毫无疑问,刘晴是非常称职的密探,而天网军十一行动组的安排也没有任何问题。
这则情报送到中都天网军总部之后,因为总负责人苏隐前往西夏执行任务尚未返回,这一消息就被苏隐的第一副手、天网军第一副指挥使陈晨知道了。
他阅读完这份情报之后,面色一变,立刻亲自携带这份信件前往皇宫,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苏咏霖。
苏咏霖看后面色阴晴不定,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了之前胡玮交给他的那份复兴会内部文件,他把那份文件调阅过来看了看,与天网军的情报放在一起想了想,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以为黄河工程关乎大明,关乎万民,是天下人都在瞩目的事情,如此重大的事情,不会有什么人敢于在其中动手动脚,但是我错了,我低估了某些人的贪婪和愚蠢,我把他们想得太好了。”
苏咏霖面色平静的放下了两份文件,露出了微笑。
“陈晨,你通知十一行动组,不要打草惊蛇,要顺藤摸瓜,慢慢的摸,不着急,给我把这伙人从树叶到树根都给挖出来,我要把他们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而且我觉得,这两件事情虽然有关联,但是应该不是一伙人办的,这应该是个窝案,但窝不止一个,十一行动组那边要是人手不够,你就多帮衬帮衬,总要把事情给查清楚。”
“臣知道了。”
陈晨点头,转身离去。
陈晨离开之后,苏咏霖心情不好,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于是就把孔茂捷喊了过来,把这两份文件都给他看了。
“山东……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对黄河工程出手?!”
孔茂捷看到这两份文件之后大怒。
作为都察院右都御史,左都御史田珪子外出负责黄河工程的时候,他主持起了都察院的工作,现在山东出现了窝案,他这个右都御史责无旁贷,一定要参与进去。
他很生气,立刻向苏咏霖请求授权,亲自赶赴山东调查处理这件事情,把那些胆大包天的人统统揪出来,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绝对不轻饶。
苏咏霖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
“现在不急,有天网军去调查这件事情,还有复兴会的分部协助,想要查清楚应该不是难事,而且这些事情是什么人做的,我心里也大概有个数。”
孔茂捷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您所说的,是那群旧臣吗?”
“除了他们,我不知道是否会有咱们内部的人协助,之前我还不相信,但是许励的事情发生之后,我不敢确定了。”
苏咏霖笑了笑,少顷,他收起笑容,看向了孔茂捷。
“茂捷,你觉得这件事情的起因到底是是什么呢?谁才是这件事情最主要应该负责任的人呢?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呢?”
孔茂捷皱眉苦思,想了一会儿,他深吸了一口气。
“最好不要是礼部那帮人,他们最好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我会让他们后悔来到中都做官,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一群虫豸!”
孔茂捷捏紧了拳头,毫不掩饰心中杀意。
他还是那么的正气凛然。
看着他,苏咏霖忽然笑了出来。
“那你应该后悔让我做皇帝,你当初应该竭力反对我当皇帝,在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不定我就不当这个皇帝了,也就没有现在那么多事儿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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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一十 未来的新时代,没有他们
苏咏霖的话让孔茂捷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他满脸震惊的看着苏咏霖。
“陛下,这……”
“茂捷,这件事情最根本的原因在我身上啊,是因为我,才会出现这件事情的。”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咏霖叹了口气。
“还不明白吗?茂捷,我为了快速稳定天下,建立一个稳定的政权,巩固咱们已经有了的成果,所以接纳了很多旧臣进入咱们的新朝廷,我从没指望过能让他们变成咱们自己人,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在我腾出手来收拾他们之前,安静一会儿。
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太理想了,我把他们想的太安分守己了,我居然以为只要给他们事情做,给他们权力,他们就能做事情,哪怕斗来斗去吧,别坏我的事情就可以了。
可是他们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他们连这样的一点要求都不愿意满足我,他们拼命的给我搞事情,拼命地扯我的后腿,在我要做的真正的大事面前,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苏咏霖的表情很平静,但是熟悉他的孔茂捷知道,苏咏霖已经愤怒到了一定的地步了。
“我曾经幻想着可以利用他们的知识让他们暂时代替我们治理一段时间的国家,因为我们自己培养的人才太少了,还不够用,而且学识方面似乎也不足以承担起一个国家的重担。
我觉得我们似乎太弱小了,不能治理好一个庞大的国家,各种意义上我们可能都没有准备好彻底接管这个国家,我是这样想的,当时的情况好像也是这样。
所以我的想法就是,等我们培养出足够多的人才,等我们自己的人才已经有了很高的文化水平,等黄河修好了,等天下已经没有敌人了,等我们大明天下无敌了,那个时候,我就能对付这些上等人了。
可是现在我想通了,永远不有那一天到来的,我等啊等啊,可能等我生命的终结都等不来那一天,而有些事情如果我不做,就永远不会有人去做了。
而且我要是再不动手,再不去做,恐怕真的来不及了,他们的力量不在于刀枪剑戟,而在于对人心的腐蚀,这才三年,已经出了一个许励,还不知道藏着多少许励,时间再长点,还了得吗?我等不了了。”
孔茂捷愣了好一会儿,心情忽然激动起来了。
“您真的想通了?”
苏咏霖连连点头。
“啊,想通了,我完全想通了,我总是把我们自己人想的太弱小,觉得他们没有能力打败上等人,觉得他们没有办法管理好自己,管理好一个庞大的国家,但是现在想想,我为什么不相信他们呢?
他们也在努力的读书,学习,努力的办事,努力的为百姓做事,所有人都在努力着,只是我还一厢情愿的觉得他们还不能彻底取代这些上等人,我错了,错的很离谱。
他们不会,我会,你会,还有大家都会,会的人去教不会的人,写书教他们,开培训班教他们,用全部的生命去教他们,让他们学会,不就行了吗?我为什么要担忧那么多呢?
担忧来担忧去,差点把自己人都给担忧成了贪污犯,担忧成了新的上等人,该做的没做完,不该做的全都做完了,我要是继续担忧,怕不是有朝一日我不想当皇帝,他们都要逼着我继续当皇帝!”
“这……这太好了!”
孔茂捷看着面色激动的苏咏霖,也难以遏制自己的激动。
“您能这样想,真的太好了!这几年,真的,我看着您,感觉您总是在压抑着自己,总是有种想要做什么却不能放开手去做的模样。”
“我给你带来了这种感觉吗?”
苏咏霖笑着看向了孔茂捷。
孔茂捷点头。
“记得还是胜捷军的时候,我看着您,总感觉您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说什么就要去做什么,有什么想法就要立刻去做,绝不掩饰自己,冲劲十足,但是做了皇帝以后,这样的感觉就很少了。”
“嗯,做了皇帝,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我总想着维持平衡,小心翼翼把这个来之不易的局面维持下去,但是到头来,我感觉这个局面似乎并没有什么维持下去的必要。”
苏咏霖走上前,拍了拍孔茂捷的肩膀:“茂捷,我这个决定,做的不算太晚吧?虽然有了一个许励,江育看上去也不太对劲,但是至少……你还和从前一样。”
“那就刚刚好,正正好好。”
孔茂捷咧嘴笑了:“真要那么早,咱们还真的没办法那么快把大明国建立起来,靠着那些旧官员,咱们吃了苦头,但也有了足够的资源培养更多的复兴会员,现在,咱们有家底子了。”
“那就好,做事情不能总瞻前顾后,永远也不会有准备完全才能让你去做事情的时候,想要成事,就得冒着风险才行。”
苏咏霖点了点头:“就从这一次开始吧,先把最顽固的山东士人解决掉,以我皇帝的权威,对他们还是轻而易举的,其他人应该还很开心,不过等刀子落在他们头上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要杀吗?”
“当然要杀!”
苏咏霖的话语杀气凛冽:“不杀,怎么让他们交出他们拥有的一切?该杀的就要杀,必须杀!这帮子上等人耀武扬威惯了,哪个手上没有人命?哪个没有累累罪过?
况且,你忘了,咱们要做的事情是一场极为暴烈的行动,不暴烈不足以改天换地,不足以迎来新生!上一次我放过了他们,等于给了他们一次新生的机会,但是他们没有抓住,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黄河工程中发生的事情彻底点燃了苏咏霖心中的怒火。
这也让苏咏霖意识到他这这群人之间终究不存在可以互相妥协的点。
原本苏咏霖只是打算来一场传统的整风运动,现在发现光是整风已经不够了。
苏咏霖但凡妥协一点点,都是对自己的背叛,是对自己秉持的一切信念的背叛。
到此为止,这些人已经主动放弃了进入新时代的机会,他们的身体选择留在旧时代,那么就留在旧时代好了。
未来的新时代,没有他们。
八百一十一 你为什么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说话?
此时此刻,就算他们发起反抗又能如何?
就算他们勾结外敌反抗又能如何?
外敌?
还有什么外敌?
西夏废了,草原臣服了,西辽远在天边,大理更是别提,高丽早就喊爸爸了。
他们还有什么外敌可以勾结?
南宋能成为他们可靠的依赖吗?
南宋自顾不暇了,还帮他们?
苏咏霖笑的很开心。
他发现他之前的妥协并非完全没有意义,至少为他争取了一点时间,帮他争取了一个有利于他发动彻底清算行动的国际环境,能威胁到他的势力都被他打了一个遍。
南宋被揍了,西夏基本上算是亡国了,辽东女真被灭了,草原上克烈和乞颜两个刺头部落被灭了。
大明帝国的武功声威赫赫,环顾四周,他打遍天下无敌手,在这样的状态之下,还有谁敢主动进犯大明呢?
有了如此这般的国际环境,苏咏霖顿时就感觉自己有了相当强大的底气可以规划并且发起这场决定未来的革命行动。
覆灭所有的上等人,将他们的土地夺取,收归国有,然后分配给更多的农民耕种,建立基层组织将他们组织起来,汇聚成强大的生产力。
接着就要建立起相当规模的国有经济,以国有经济体系把持国家经济的命脉,稳定明国的经济,并且以此推动科技的发展。
但是相对于历朝历代以国有经济如盐铁专卖、酒类专卖之类以掠夺民间财富为目的的行为不同,苏咏霖并不打算就这些商品的不可或缺性去掠夺什么东西。
国有经济建设的目的应该是保证国家经济命脉的安全不被外人、私人操控与玩弄,从而威胁到国家安全。
明国的国有经济不会压迫剥削百姓,而是坚持以平价惠民,并且起到调节市场、安稳物价的作用。
在苏咏霖的计划中,目前明国还会坚持盐铁专卖,解除酒类专卖,但是随后,苏咏霖会建立对粮食安全的绝对把控。
历朝历代都有出现过粮商囤积居奇发战争财、国难财、死人财的事情,对于此类情况,苏咏霖深恶痛绝,对粮食这种关乎国计民生的命脉产业,他绝不松手。
目前建立的收购粮食制度和全国仓储制度就是为此而服务的。
通过打击上等人,回收他们掌握的生产资料和人口,建立起健全的国有经济体系,并且通过统筹规划,降低生活必需品和粮食的生产运输储藏成本,从而以较低的价格出售给百姓,使得国有经济成为给他们托底的存在,而不是剥削的存在。
这是苏咏霖第一阶段的革命目标。
完成这个目标之后,再说其他。
而这个目标制定完毕以后,苏咏霖就再次召开了中都的复兴会中央会议,他将自己的决定在会议上公布,让大家自由讨论,各自发表自己的意见。
对于苏咏霖的这一决定,以右都御史孔茂捷和法部尚书沈格为代表的大部分复兴会员表示支持,认为这样做是完全可以的。
而以为复兴会组织部主任、大兴府尹江育为代表的部分复兴会员则表示这一行动有待商榷,因为他们认为时机尚未成熟,现在动手,可能使得天下不稳。
对此,孔茂捷非常不满意。
“江主任,你的顾虑我清楚,最开始我们很多人都有这样的顾虑,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咱们四面环敌,到处都是敌人对着大明虎视眈眈,那时的大明迫切的需要稳定,迫切的需要稳固我们当时建立的一切。
所以我认为当时的妥协是必须的,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外敌或是被消灭,或是被削弱到了无法威胁大明的地步,所以我觉得现在情况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复兴会最初的目标已经可以提上日程了。”
江育也不知为何,只是觉得心里莫名的不舒服,有点紧张,这样的心态促使着他继续反对孔茂捷的意见。
“我并非是反对清算上等人,我认为清算他们是很有必要的,这是复兴会的目标,我知道,但是孔主任,我以为,当前形势之下,大明需要的仍然是稳定,是团结,而不是动乱,无休止的动乱只会让大明正在做的事情受到损害。”
“比如?”
孔茂捷摊开双手:“什么事情会因为我们的行动而受到损害?我不清楚,难道现在大明还在面对着四面临敌的窘境吗?”
江育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一脸【你太年轻了】的表情开口道:“现在正在进行的很多工程里,很多正在办事的官员都是旧官员,他们也算是尽职尽责,没有什么过错。
如果仅仅是因为他们旧官员的身份而将他们一并铲除,这是不是太不合常理了?而且他们掌握很多对大明治理地方有用的学识,就这样把他们一扫而空,是不是太可惜了?
人才难得,培养一个人才更加难得,大明立国以来,人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以为,此事有待商榷,至少也应该拿出一个具体章程来。
他们当中有很多人才华横溢,掌握很多的学识,博古通今,很多典故都烂熟于心,能够在很多方面帮助我,托他们的福,我也读了很多书,懂了很多道理,所以我觉得,他们不应该被一网打尽。”
江育看向了苏咏霖。
“陛下,您以为呢?”
苏咏霖没看他,也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还有谁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苏咏霖话音刚落,沈格站了起来。
“江主任,我觉得你的话有些地方是不对的。”
“什么地方?”
江育针锋相对,并不后退,他说道:“我自认没有任何地方说的不对,我所说的一切,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大明考虑。”
“你说,那些旧官员有很多人才,掌握很多学识,所以要用他们,而不能简单的罢黜他们,否则就太可惜了,对吧?”
“对。”
“你为什么觉得可惜的是他们?而不是那些没有受到教育的平民?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能够掌握知识,能够成才,而不是平民百姓掌握知识?你可惜他们,我却为你感到可惜。”
沈格怒视着江育:“你没有发现你的立场有问题吗?你为什么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说话?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经历了什么?”
江育愕然。
好一阵子,他反应过来,悚然一惊,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看了看苏咏霖,见到苏咏霖沉静如水的面容,便深深低下头去,不敢抬头看周边同志们异样的眼神,只觉得周身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在撕咬,在让他痛苦不堪。
良久,苏咏霖开口,谈了谈自己的想法。
“沈格的话说的很有道理,为一个掌握学识的旧官员感到可惜,却不为那些被剥夺了受教育权利的百姓而感到愤慨,可惜一个旧人才,却无视了千千万万可以成才的人,这可能就是上等人和复兴会员之间的差别了吧。”
江育立刻抬起头,满脸惊慌。
“陛下,我……”
“你不用解释,我没有说你变成了上等人,你没有违法乱纪,你没有鱼肉百姓,否则茂捷早就把你拿下了,还能留你到现在?”
苏咏霖摇了摇头,开口道:“不得不承认,你的本职工作做得很好,从最开始的满地狼藉到现在的干干净净,中都有如此之大的改观,你功不可没。
但是你的想法很有些问题,我还没有说要怎么处置现在为朝廷办事的这群人,你就说这样做不合适,江育,你下意识的已经跟他们站在一起了,你发现了没有?”
八百一十二 与上等人的共处在洪武三年彻底结束
我和他们站在一起了?
怎么可能?!
我可是一个复兴会员,怎么可能和上等人站在一起?
江育大惊失色,立刻站起来走到苏咏霖身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陛下!臣没有!臣绝对没有!臣所思所想,都是治理好中都,治理好大兴府,没有其他的想法!绝不会和他们站在一起!臣是复兴会员!不是上等人!不是!”
“我知道你没有其他的想法,但是你的变化让我很难过。”
苏咏霖没动弹,稍微偏过头瞥了他一眼:“复兴会员之间的会议,同道中人之间的会议,同志们协商问题的会议,你跪什么?你是彻底把我当成皇帝了吗?我什么时候让复兴会的同志们在我面前跪下过?”
江育愣在当场,一动不动,喉头倒是稍微动了动,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他跪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跪下呢?
为什么下意识的就要跪下来乞求苏咏霖的宽恕呢?
他有点混乱了。
“我在复兴会的会议上强调过很多次,当皇帝是我实现目的的手段,不是目的本身,我的脑袋清醒的很,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的目的是什么。”
苏咏霖长叹一声,缓缓道:“当初,你是我很看重的一个人,你的能力很强,学习任何东西都很快,所以刚刚进入中都,我就任命你做大兴府尹。
我不仅任命你治理中都和大兴府,给你最大程度的信任,还推荐你做了咱们复兴会的组织部主任,因为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你能办好这些事情。
但是现在,我发现你的脑袋却好像已经不那么清醒了,你看看你,居然那么干脆彻底的向我下跪,那么到了其他地方,你也会很享受他人向你下跪的感觉吧?你已经认为有人比你更高贵,所以你当然会认为有人比你更低贱。”
江育一边浑身发抖,一边低下了头,不知所措。
“就算你不说,我也感觉到了,有些东西在你心里复活了,那种我们竭尽全力要粉碎的东西在你心里复活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东西在你心中复活了呢?而且你就丝毫没有感觉到这些事情是不对的吗?”
苏咏霖扭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江育:“别跪着了,站起来说话。”
江育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没有站起来,自顾自的陷入了回忆。
方才苏咏霖的问题让他很是在意。
他恍然间意识到自己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最开始,对于身边那些点头哈腰满脸谄媚之色的旧官员们,他是打心底里厌恶他们的,不想和他们为伍,与他们待在一起都非常难受。
只是因为行政工作少不了有经验的他们,所以他才被迫接触他们,与他们共事,但是心底里他从来都没有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是那一次他生病,整个府衙的官员吏员跑前跑后为他寻找名医药材治病的时候吗?
还是那一次他给老母亲过生日,结果整个府衙的官员吏员都跑来给他那辛苦一辈子的老母亲贺寿、齐刷刷跪了一片恭贺老母亲生日快乐的时候?
亦或是那一次他心爱的大黄狗病死了,结果一群府衙官吏哭的比他还要伤心的时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感觉到了权力的美妙滋味,感受到了权力带来的人上人的感觉,感受到了被众星拱月般的愉悦感?
好像都可以算是吧?
生活中点点滴滴的改变,一点一点的让他接受了这群喜欢拍马屁说好话、急他所急想他所想的旧官员们。
从最开始的排斥,到后来的接受他们存在,再到后来隐隐有些享受他们的存在,觉得他们的存在让他感到无比的愉悦。
到现在为止,似乎已经有点离不开他们的感觉了。
他生病没有人来看他就会很不舒服。
老娘做寿没有很多人来贺寿他就会不太爽。
有人在公务上顶撞他就会让他非常不爽,以至于怒火冲天,非要让此人意识到自己不可侵犯才算完,甚至还会降低此人的职位,或者让此人去做一些又苦又累的活计。
很多东西好像都是一点一滴缓缓改变的,等到他终于注意到这种改变不太对劲的时候,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我……
好像真的变了。
江育一句话都没有说,一点反应都没有,苏咏霖让他站起来,他也没有动弹。
这无疑让苏咏霖失望透顶。
“居然连站起来都不愿意了……诸位,你们看到了吗?一个人一旦跪下了,就很难再站起来了,所以,你们一定要引以为戒啊,千万不要学他,千万不要觉得跪下去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跪下去容易,站起来,可就难了。”
说罢,苏咏霖开口道:“以江育现在的状况,已经不能胜任复兴会组织部主任的职位了,所以我提议,拿掉江育组织部主任的职位,让他好好休息一阵子,反思一下自己的得与失,支持的请举手。”
苏咏霖率先举起了手。
毫无疑问,与会众人毫不迟疑的跟着举起了手。
苏咏霖点了点头,把手放下。
“没有人反对,组织部可以明确这个决定了,尽快办完手续,组织部接下来的工作由副主任暂时承担起来,下一任主任的任命就在下一次会议中决定。”
江育的组织部主任职位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被拿掉了。
他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一个走在沙漠中追逐着绿洲、到头来却发现绿洲只是海市蜃楼的口渴旅人一般。
苏咏霖没在意他,而是再次提起了自己之前的提案。
从山东开始,对旧官僚、士绅、地主豪强之类上等人发起毁灭性打击,将他们彻底解决掉,复兴会要开始做正事了,与上等人的共处在洪武三年彻底结束,洪武三年往后,复兴会要负责给他们送葬,为他们建立墓碑。
提案顺利通过。
会议决定,因为短时间内不具备全面发起打击的可能性,所以将采取阶段性打击的措施。
苏咏霖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以山东贪腐案为由发动针对山东士人阶层的毁灭性打击。
将他们一鼓作气逐出朝廷,铲除他们的势力,毁掉他们的根基,将他们掌握的生产资料全部收归国有,首先在山东范围内完成这场革命。
并且将其掩饰为对山东系文臣的政治打击,迷惑朝中其余派系,使他们认为这是对他们有利的事情,从而放松警惕,为进一步清算燕云系和外族系做好准备。
这场行动结束以后,大明朝廷中不会存在元从、山东、燕云、外族四大派系,有且只有一个派系,那就是为大明全国福祉而奋斗终生的那个派系。
为了把戏做全套,洪武三年三月十九日,苏咏霖宣布自己将再一次离开中都,前往开封视察黄河工地动工情况,进行一番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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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电脑失恋了
其实挺突然的,昨天晚上做梦梦到我的电脑对我说它失恋了,情绪十分低落,都快抑郁了,问我能不能休息一天,让它缓和一下情绪。
早上起来以后我想了想,大抵我总是用它工作,从早到晚用它码字,不停的敲打它,不给它放假,以至于它没有空陪女朋友,最后导致失恋。
这样想想,我还是挺愧疚的,在这个生育率和生育数量不断下跌的时代,我还做出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应该,试想如果大家都拼命加班,谁还有精力恋爱结婚生育呢?
所以,虽然我还得继续榨取、剥削它的剩余价值,但是至少在今天就给它放个假,让它缓和一下情绪吧,毕竟老夫也不是什么恶魔嘛!
八百一十三 苏咏霖南下开封
当知道苏咏霖要再一次前往开封视察黄河工地的时候,赵惜蕊没有和上次一样试图阻止。
而是贴心的帮苏咏霖准备衣服,收拾行装和一些他日常习惯使用的东西。
“这一次不拦着我了?”
苏咏霖笑呵呵的看着给他收拾行装的赵惜蕊。
“那自然啊,这一次又没有大水,你要去视察黄河工地那算是体恤民情,是好事,我当然不会拦着你。”
赵惜蕊把一件衬衣仔细的叠好,放在了包裹里:“但是话又说回来,现在天气刚刚转暖,你记得多穿几件衣服,千万别着凉,你可是咱们的皇帝陛下,生个病都算是天下大事了。”
“我当然知道我活着有多重要了。”
苏咏霖走到了赵惜蕊身边,握住了赵惜蕊的手:“这一次南下,我可能要多待一些时候才能回来,家里你多照看着一些,无论是孩子,还是父母,你都要照应着。”
“要去很久吗?”
“也不会很久,但是我这次不单单是要去视察黄河工程,更是要去处理山东的窝案,山东有人朝黄河工程款和建材下手,触动我的底线了,这次去要把事情查清楚,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我绝对不会饶过他们。”
“黄河工程款和建材都有人下手?”
赵惜蕊一脸吃惊:“太过分了吧?那可是天下的大事!”
苏咏霖点了点头。
“所以啊,我必须要去处理一下,事情性质太恶劣了,那些人的心也太脏了,而且这一次,我就不打算留手了。
既然对方给了我借口,我就要充分利用起来,不仅要把贪腐问题解决掉,我还要一口气把事情做完,革命到底。”
“你是想要……”
“对,就是现在,我要出手了。”
赵惜蕊知道苏咏霖要做什么,苏咏霖没有隐瞒,所以她非常惊讶。
“之前的计划不是多等一些时候,等所有准备都做好吗?”
苏咏霖摇了摇头,满脸凝重之色。
“那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想要做准备,对方未尝不会做更多的准备,他们的根基比我们深厚,要是做好了准备,想要铲除他们就更难。
而且就那么三年而已,复兴会已经出现了一些很不好的现象,现在还只是起始阶段,我尚且能够控制,要是不尽快行动,我怕就来不及了。”
赵惜蕊有些担心。
“到了这个地步吗?”
“嗯,时不我待,机不再来,我们决不能简单地认为只有我们在成长,在壮大,而上等人不会,他们的根基比我们深厚,底蕴比我们强,若我们不能抓住机会给他们致命一击,他们就会反过来吞噬掉我们。”
苏咏霖握着赵惜蕊的手,开口道:“对他们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手软和信任,否则,就会害了我们自己,许励的贪腐案是警钟,江育的变化更是让我非常警惕,不知不觉间,异变已经开始了。
这或许不是他们主观上的行为,但是千百年来的生活让这群人养成了一脉相承的习惯,他们习惯性地用旧思维旧方法来对待我们,而这种旧思维和旧方法有着相当强的迷惑性,会在不知不觉间腐蚀我们。”
赵惜蕊没有接触过这种腐蚀,但是许励和江育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她无法否认苏咏霖对于这件事情的严肃态度。
更何况她经历了之前一系列的体验之后,对苏咏霖所提出的理论和他正在创作的苏氏政论有着相当的信赖和认同。
她的丈夫正在从事的事业无比伟大且光荣,她对此毫不怀疑。
所以对于这一场没有刀光剑影的惊险战斗,她选择支持。
“既然如此,我就不说什么了,苏氏政论第二卷我会继续写,等你回来,为我斧正。”
赵惜蕊朝着苏咏霖眨了眨眼睛。
苏咏霖开心的笑了。
“你的水平进展飞快,我哪里还能在你面前充当什么大师呢?不过这次回来以后我会把我对付山东士人的经验和案例写进第二卷里,这一卷我就要把上等人是如何腐蚀我们的这一部分加进去,警醒所有人。”
“这确实很重要,应该会很有启发意义和警醒意义,嗯……我等你回来。”
赵惜蕊也紧紧握住了苏咏霖的手,靠在了他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感觉不对劲,于是又抱住了苏咏霖。
过了一会儿还觉得不对劲,于是很干脆地把苏咏霖放倒在了床上,自己直接爬了上去。
苏咏霖一走好一段时间,她也是会感到寂寞的。
理想归理想,生活是生活,二者缺一不可。
人走了可以,但是要提前做好报备,赵惜蕊的态度就是苏咏霖不把公粮交足了,休想踏出中都城半步,要么干脆带着她一起走。
苏咏霖当然不能带着她一起去,不然到底是去公干还是去公费旅游?
于是当天晚上孩子就被交给了奶妈带,赵惜蕊拖着苏咏霖大战了好几场,愣是让苏咏霖把未来一段时间的公粮都给交足了才让他睡觉。
之后几天准备期间苏咏霖也没能逃过赵惜蕊的主动进攻。
因为赵惜蕊感觉一晚上不够,不足以填满未来她对他的思念,所以还要再来几个晚上,直到苏咏霖出发离开中都的前一天晚上为止。
于是到苏咏霖准备离开中都的时候,真的已经一滴都不剩了。
为此,苏咏霖离开中都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身体很空虚,无奈的选择了乘车,而不是和之前那次一样率领骑兵直接风驰电掣飙到开封。
嗯,到底是肉做的身子,不是铁打的,扛不住就不能死扛,不然从马上摔下来,丢面子事小,摔伤了事大。
安抚好了妻子,整顿好了生活,苏咏霖就要为理想而奔波劳碌了。
三月二十五日,苏咏霖抵达开封。
短短几个月间,皇帝两次视察黄河工地,足以显示出皇帝对黄河工地的重视。
和上一次相比,这一次苏咏霖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中央财政部审计司的专业审计团队,让他们加入了财政审核的工作之中。
这些人都是大明的审计精英,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经验丰富的大牛。
不仅如此,苏咏霖还自己亲自加入了审计工作当中。
熟悉苏咏霖的官员都知道苏咏霖非常擅长数学,大明专业的审计团队所拥有的数学运算能力,诸如12345的数字和四则运算等数学知识都是苏咏霖早期传授给苏家人,用在苏家私盐集团的审计工作当中。
后来加入到胜捷军、光复军中的粮饷司吏员们都是学习苏咏霖传授给他们的数学计算方法,将阿拉伯数字和四则运算用在了账册上,并且引入了统计学的概念。
从这一点上来说,苏咏霖是大明所有计吏的祖师爷也不为过。
而他带过来的人也是当初苏家私盐贩售集团时代就开始负责这方面工作的老手领队的团队,在他们面前,休想讨到半点好处!
黄河工程的审计工作是分段进行的,因为每一个工程段都有不同的物资需求和人力、资金需求。
为了更好地调拨物资和分配物资,田珪子主掌的黄河工程复兴会总部下面分设徐州分部、邳州分部、东平府分部和济南府分部四个分部,分别掌控一大段的工程。
物资通过田珪子控制的总部和四个分部之间的运算协调之后得出需求数目,这个数目给到中央,经过中央财政部的审核再予以发放,彼此之间有一套完整的流程。
既然出了问题,苏咏霖就要查出到底是哪个地方出现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