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三十四 思想工作的重要性
最开始跟随赵玉成战斗的只有九十多个壮丁。
而现在可以参与战斗的村民人数超过一万。
这当然是好是,不过加上随行家眷,跟随赵玉成进入罗霄山区的总人数超过四万,这个数字其实是超过了早先赵玉成等人测算的结果的。
但是人们既然主动跟上了,他们只能接受,不能放弃,他们都是未来革命成功的希望。
当然这也不要紧,以他们目前储存的粮食数量,还是够这些人吃一阵子的,剩下的缺口就等攻取了土匪占领区之后填补。
跟着赵玉成南下的会员们有几个是山里孩子出身,对大山里作战的规则很是清楚,在初步安顿了跟着一起进山的民众之后,就整合了八百人的队伍开始作战。
没花几天功夫,他们就把这些土匪寨子一一攻取,占领了这些土匪寨子,从中找到了数量很大的粮食、兵刃、牲畜和钱财,也将这些土匪寨子里正常的农业人口予以收编。
攻下这些寨子之后,赵玉成等人有了新的发现。
他们发现一般小土匪当然穷的叮当响,但是那些山大王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富得流油,稍微挤一挤就能挤出很多油水。
他们可以和官府合作,做官府需要他们做的事情,成为官府向中央朝廷索要钱粮安抚地方的重要工具,当然官府也会给他们一些油水,好让他们继续听话,继续干活,给官府挣钱。
到时候朝廷的钱大家三七分账,或者二八分账,当然也有一九分账的。
总而言之,官府和土匪都赢麻了,所以对于这些跟官府有勾结的山大王来说,上山当土匪等于另类致富经了。
山大王们有肉吃,小土匪们也能跟着闻闻味儿,总归饿不死,然后听山大王们的话,打了鸡血一样的为官员和山大王们的财富积累添砖加瓦做贡献,非常幸福。
然后这些就都便宜了复兴会和农民军了。
在明军长驱直入、宋军兵败如山倒的整个四月间,赵玉成都带着农民军在罗霄山区内“求生活”,他们挥着钢刀,在优秀的指挥之下,把一盘散沙的土匪们打的屁滚尿流。
农民军一共占领了五个稍大规模的山间盆地,杀死了不少土匪,收编了不少农业人口,全盘接手了他们留下的底子。
这些山间盆地大的能容纳的人稍多一些,小的能容纳的人就少一些,围绕着几座高山,五个山间盆地容纳了这四万多人还绰绰有余。
于是他们开始在这里生活。
生活刚刚开始,赵玉成就开了一个支部会议,让复兴会员们抓紧对这些农民的思想教育,对农民们进行非常直接的宣传。
要让他们知道现在的情况,让他们意识到留在山里才能安全,否则就是死。
对于这个任务,徐通非常理解,同时也坚决的执行了。
徐通向着自己负责的村庄里的八百多号村民发布了赵玉成的决定,希望村民们予以理解。
外面是真的很危险,也不是假的危险。
大部队抵达山中之后,赵玉成火速把五个山中盆地确定为五个乡,每个乡安排一个总负责人和一个负责团队,搭建起一个乡农会的架构。
他要首先把整个罗霄山区的抵抗组织架构搭建起来,领导组织架构搭建起来之后,做事情就有条不紊了。
五个乡根据各自的方位被命名为东乡、南乡、北乡、西乡和大乡。
赵玉成自己负责大乡,作为大乡农会会长。
副主任杜启做东乡农会会长,庶务部主任魏强做南乡农会会长,庶务部副主任卢成仁做北乡农会会长,组织部主任段阳做西乡农会会长。
大的组织架构搭建起来之后,下面又分作数个村落,大体上按照人们原先所属村落进行分配,也有两三个村落并在一起的情况。
组织部庶务部军务部监察部等各部部员根据复兴会支部的命令奔赴各个草创的村庄,担任起了村农会的负责人,领导村民们进行生产。
时间紧,任务重,要做的事情非常多,留给每一个复兴会员的时间都不多,他们总共也就一百多人,几乎每一个人都身兼两三个职位,办起事情来那是真的不轻松。
所幸每一个会员也都是经过教育、有文化、有思想担当的人,不怕苦不怕累,干劲十足,很快就带着大家开始建设自己的新家园。
而在此期间,思想教育工作当然也是重中之重。
尤其是当时已经出现了部分村民希望回到家中的事情,他们感受到山间生活的困难和不确定性,怀念家园,怀念家里的小破房子和几亩薄田,特别希望。
徐通虽然年轻,但是也知道思想教育工作的重要性。
做好了思想工作,比用物理手段限制农民们的自由要更好,效果更突出。
这一点,徐通有切身体会。
他刚刚从培训班里出来的时候就被分配到了一个中都附近的新村庄里,在那个村庄里他跟着原先的指导员进行实习。
他亲眼目睹过指导员通过不辞辛苦挨家挨户的做工作,终于讲通了村民们的道理,让他们服从朝廷的决议,停止种麦子,改为种植大豆。
据他所知,大明朝廷对农业生产空前重视,不仅给予诸多福利政策鼓励发展生产,也会根据实际情况对农业生产活动进行调整,调整的范围、项目远超历朝历代。
朝廷每个季度都会召开当季的农业工作会议,会议上会综合判断各地区的农业生产水平和状况,然后做出调整。
洪武元年十一月召开的会议决议需要燕云地区部分种植麦子的地区改为种植大豆,以提高大豆产量。
朝廷需要更多的大豆来制作豆腐、压榨大豆油和酿造酱油,也能用于战马饲养等用途,用剩下来的豆渣人也能吃,还能用去当做饲养牲畜的饲料,好处多多。
对于普遍缺乏蛋白质摄入的普通命中来说,大豆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存在了。
不过因为产粮区的人们普遍更愿意种植粮食以获得安全感,把粮食看做比天还要大的事情,想让粮农转而种植大豆不是容易的事情,遭到了不少村民的反对,农会做工作也做不通。
于是那名指导员就去到每一个村民家里与他们谈论粮食和大豆的区别,还有相同点,以及朝廷的打算,还有朝廷对于大豆收购和本地区粮食价格的保证等等。
讲到激烈的地方,指导员就拿着白条摆在了村民面前。
“朝廷的信誉就在这里,你们既然相信白条,愿意用白条,那么就要相信朝廷的信誉,否则你们手上的白条不就是废纸一张吗?”
大明朝廷通过长时间发行白条积累起来的信誉最终说服了农民们。
花了十多天的时间,嘴皮子都磨破了,跑了三十多户人家,几乎一刻不停的都在做工作,指导员终于说通了全村村民改为种植大豆,由此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
到徐通被调遣进入南下一百零八人团队的时候,那名指导员已经升职到了乡农会,担任乡农会会长,工作开展得非常不错。
那段工作经历让徐通十分难以忘怀,如今面对革命刚刚开始的困局,思想工作更是重中之重。
于是徐通就首先从南宋官军这个角度开始讲解。
“咱们都杀了官,抢了官府的钱财,官府一定不会放过咱们,一定会派大军前来,现在念着家里的土地房屋,一旦官军来了,就是死,官军之凶残,难道需要证明吗?”
七百三十五 世上哪有这样的良善朝廷?
南宋官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比土匪还要狠,还不能反抗,一旦反抗就是造反,杀的更狠,所以兵灾远远比土匪要可怕。
对此,没有哪个村民是反对的。
没见过还没听过吗?
不管是谁,就没有哪个人是完全没有家人亲戚朋友没有遭过官府的罪的。
那些官差凶狠超过土匪,对待农民们予取予求,踢打辱骂,农民们敢怒不敢言,只能低着头任凭他们欺凌,然后被他们夺走珍贵的口粮。
甚至有些时候明明没有任何过错,或许是那个官差心情不好,逮着就是一顿打,没有任何理由。
之后有些人可以被治好,有些人就那么死了,无声无息,毫无意义。
这是大家脑海中普遍所拥有的悲痛记忆。
所以一听徐通这样说,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回家看看的村民顿时就不敢跑了,谁都怕回家之后给官军逮着杀了。
要知道这官军杀人可不管你有没有罪过,但凡是看到了,只要不爽,或者一时兴起,当场就给你来一刀。
自古以来做了官军刀下亡魂的人还少吗?
“官军杀人不讲道理,不管你是不是无辜的,当年赵官家因为赣州人惊扰了他老娘,恨不得杀光所有赣州人,但凡官军过境,你别说一般百姓,就算是当官的,都怕。
一般遇到官军过境,当官的都会把官军需要的物资放在城外头,然后关上城门,死死关着,就是不让那群官军进城,直到官军走了老远,他们才敢打开城门。
为什么?怕啊!当官的见多识广吧?为什么连他们都不敢放官军入城?很显然以前出过官员放官军入城结果官军大闹的事情,说不定当官的自己都被杀了,官军跟你讲什么道理?手里的刀子才是道理!”
徐通和村民们讲了很多相关的事情,把村民们说的心有戚戚,一个两个都吓得不轻。
他们想起之前狂热的时候他们做的事情,想起被他们活活打死的吉州知军和庐陵县令,还有无数死在他们手上的贪官污吏,不由的一阵后怕,哪儿都不敢去了。
讲通这个道理,就能暂时安稳人心,不至于让山中恶劣的条件引起大规模的逃跑现象,然后,就有了进行政治思想教育的基础。
“话虽如此,但是我觉得我们也没有必要怕他们。”
徐通一开始说的村民们心有戚戚胆战心惊,可忽然间又说不用害怕,这就引起了一些村民的不解。
“会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会儿说官军可怕,一会儿又说没必要怕,为什么呢?”
看着村民们不解的表情,徐通笑了笑。
“很简单啊,咱们不是连续攻破了四个县城,杀了几百号贪官污吏吗?官军虽然凶狠,不也被咱们打败了吗?”
村民们齐齐愣住,然后互相看了看,不由自主的互相点头称是。
徐通拔出了自己的刀,看着雪亮的刀身。
“所以官军虽然凶狠,但也是人,人被杀,就会死,只要我们手里有刀,官军难道就不怕吗?他们怕,比咱们害怕他们更怕,因为咱们人多,他们人少,咱们数千万,他们最多不过几十万!”
“数千万?”
村民们竖起了手指头掰来掰去,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怎么算千万级别的算术。
而这就涉及到一些比较深刻的内容了,对于这样的内容,是需要循序渐进的。
徐通就带着他们一边建设自己的家园,一边从头开始告诉他们什么是牛马,什么是上等人,上等人又是如何通过吸食牛马的血肉肥硕自身不劳而获的。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还创造性的往政治宣传当中添加了明国的内容,用明国现行政策对比南宋的政策,让事实更加血淋淋。
“你们知道在明国,农民交地租需要交多少吗?”
“不知道。”
“还在租地耕种的农民最高只需要交四成地租,而不租地耕种有自己土地的农民只需要交一份农税给朝廷就可以了,按照每亩地交税,一亩地交二升,没有其他任何苛捐杂税。”
一听这个,村民们纷纷惊讶了。
“不可能吧?”
“还有这种好事?”
“会长你别骗我们了。”
“世上哪有这样的良善朝廷?”
徐通摇了摇头,对此感到悲哀。
他学了历史,知道很多古代王朝的农业政策本都是轻徭薄赋,只是后来随着时间的变迁与统治阶级的腐化,农民压力越来越大。
但是光就农业政策来说,王朝初期农民的压力并不大,十税一和十五税一的政策往往都能运行好几十年。
但是宋可能并非如此。
“我就是从北边明国过来的,我会不知道这种事情?北边明国的皇帝陛下颁布了诏令,要求土地所有者不准向租种土地的佃户征收超过四成的地租,违令者需要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
而自己拥有土地的农民根本不存在地租这回事情,只要在每年税季向朝廷交一份农税就可以了,其他的一应赋税全都没了,对了,就算是征发服劳役也给钱。”
村民们更加惊讶了。
“真的假的?”
“做劳役还给钱?”
“不都是只管饭不给钱的吗?”
“我还听说有的地方连饭都不管,两三天才给一顿吃的,饿死了不少人呢。”
“是啊,我表舅就是,从那个不给饭吃的工地上跑回来,躲在山里躲了一年多才避过风头,但现在也改了名字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讲述自己的遭遇和所见所闻,徐通听着,等他们说完了,徐通又开始宣传明国的事情。
比如明国皇帝带领军队夺取土地之后把土地分发给农民,又建立农会让农民自己管自己的事情。
明国农会有不小的权力,县府都不能随意下乡征收赋税,只能按照规定由税务部门在税季对接农会,完成税收征取,其余的事情都不能做,下乡强制征税更是想都别想。
各级南宋政府施加给农民的各种苛捐杂税被农会全部废除,连乡村内的地主豪绅都被一并铲除,土地都归了农民。
对于农民来说,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土地和减免赋税来的实在,他们最在意的、至少是目前最在意的还是土地和减免赋税。
要是收下来的大部分都属于自己,该有多好?
每一个农民都这样想过。
“在明国,农民打下来的粮食确实大部分都是属于他们自己的。”
徐通的这句话就让很多村民不相信。
“以前遭灾,咱们求着主家减免一些租子,主家都向我们哭穷,说他家里都没有余粮,上下都要打点,根本没粮食什么的,要是明国皇帝真的那么好,估计都吃不饱吧?”
徐通大笑了一阵。
“这种鬼话你们也相信?我问你们,你们每年交给地主多少租子?”
一个村民举起了手。
“咱们那儿是四六开,咱们四,主家六,这都算可以的了,周边好些地方都是三七开,还有二八开的,太黑了。”
“你们那儿有多少佃户?”
“大概四百多户吧。”
“你们光靠这四成就活下来了,那你们为什么觉得收了四百多户人家六成粮食收成的主家会吃不饱?主家多少人?该不会有一千人吧?那估计想要吃饱是有点难。”
这话说的那个村民就有点尴尬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
他当然不清楚,他要是清除,就不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就不会有这样的疑惑。
由此可以看出,地主士绅们满嘴的鬼话到底有多强的欺骗性。
谎言需要被戳破,真相需要得到声张!
七百三十六 第二波农民起义爆发了(加一更)
就算皇帝山穷水尽了,地主家也不会没有余粮。
这一点,所有复兴会的会员都知道。
所以对于这种谎话,他们非常愤怒,也非常了解。
“主家最多几十口人,算上仆役护院,百多号人算多的了,收了你们那么多粮食,居然吃不饱?这话你们也信?”
徐通怒道:“地主士绅嘴里有一句能信的话吗?一句都没有!他们所求的不过是更多的租子,想着往死里面压榨咱们!让咱们吃不饱也饿不死,这样就会乖乖做他们的牛马,一辈子累死累活供着他们花天酒地!”
徐通把南宋农民明面上需要交的税和实际上交的税列举了一下,告诉村民们他们交了多少税,而这些税又到了什么地方,被谁侵吞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他们觉得很茫然,很不解,感觉过去的一切忽然间变得非常陌生。
农税说完,徐通又说盐税。
“你们吃盐难吗?觉得盐贵吗?”
“当然了!”
一提到这个,村民们好像比粮食更加有怨言,纷纷说盐太贵了,太苦涩了,质量太差了,又很难买。
还有些人则说自己买过比较便宜的私盐,质量也更好,从此就不太想买官盐。
但是有些时候官府查的严,甚至要入户检查用盐,看到白净的盐就说这是私盐,要惩罚,只有那种苦涩泛黄还带着点湿润的盐才是官盐。
官盐和私盐居然意外的通过这种方式区分开了!
徐通听了,就点了点头,开口道:“那你们知不知道在明国,同样的一斤盐,盐价最高的地方也就卖到十二文钱,靠近产盐区的地方盐价常常只有五六文钱?”
“多少?”
村民们一听,全都愣住了,一个两个好像听说了什么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是不是?但是这就是真的,明国的盐价就是那么便宜,你们知道你们买盐为什么那么贵吗?”
徐通笑着开口道:“一斤盐的价格里,九成都是税,甚至不止九成,全都是税,因为每个人都要吃盐,靠着盐税,朝廷里的上等人们获得了极为丰厚的钱财,花天酒地,为所欲为!
而反观明国,明国农民根本不会为了吃盐而烦恼,买盐那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不仅便宜,质量还好,我在宋国很多地方住店吃饭,都觉得口味太淡,尝不到盐味,而在明国,没有这样的情况,我甚至觉得明国人口味太重。”
村民们听着这些超乎他们想象的事情,他们茫然,他们疑惑,他们还会忍不住的畅想。
徐通就会说明国皇帝陛下派遣他的部下们前往各地建立农会,不仅给农民分发土地,还会给农民配置房屋农具,生产用的牲畜也会尽量调配,让农民们可以快速的恢复生产。
恢复生产还不算,明国皇帝还会让农会的指导员免费教所有人认字,很多农民都是在生产的间隙跟着指导员学习认字,从文盲变成半文盲,再从半文盲脱盲。
明国的官员从来不敢打骂部下、百姓,因为这是被严格禁止的,如果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地方上的司法官员会教他做人,他会失去职位权力,甚至失去自由。
明国皇帝陛下还会派遣专门的收购人员去农村里向农民收购粮食和其他农作物,给的都是清清白白的铜钱,收购完毕之后,税吏来了,农民就用铜钱交税,不用交粮食,也不用交损耗费用。
明国现在很多地方的老百姓一天都能吃上两顿饭,还都是干饭,能吃饱肚子,不会饿肚子,虽然说吃到好吃的配菜或者油水什么的比较难,但是两顿干饭是绝对能吃上的。
明国皇帝陛下还派人在各地兴修水利,很多水利工程被修缮一新,或者从无到有的建立起来,老百姓灌溉土地变得容易了很多,不用走老远,走五六里地挑水去灌溉田地。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徐通挑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切切实实能享受到的朝廷政策改变之后的优惠,以及他们被解放之后较之原先轻松不知道多少倍的生活。
他们不再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脸上能看到笑容,眼睛里怀着对未来的渴望。
随着徐通的讲述,这些活在南宋朝廷编制的大网之中的村民们似乎也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了。
徐通把明国描述成为了一座闪亮的灯塔,让所有人都知道明国就在那儿,该有的一切都在那儿,隔着一条长江,正有人过着远比他们更加幸福快乐有盼头的生活。
这必然会给这些农民们一潭死水般的境况带来一些改变。
赵玉成和他的一百零八名同志竭尽全力发展罗霄山区农民军力量的时候,南宋方面也并非毫无反应。
因为农民军在吉州发起了起义,连续摧毁四个县城的防御,杀死官员上百名,连带着吉州知军都被干掉了,吉州大乱,这一变动引起了大规模的连锁反应。
赵玉成是果断带着农民军南下西进,进入了罗霄山区经营根据地去了,但是被他们摧毁了统治秩序的吉州并没有因此而平静下来。
没有赶上第一波造反浪潮的农民们可没有就此罢休。
隆兴府最开始知道有人造反的消息并不晚,四月底就知道了。
他们立刻派人去调查,得知江南西路出现了叛乱,席卷了四个县,但是造反的农民军很快就离开了造反地,据说一路向南,具体方向不知。
这还得了?
一支造反的乱军,杀了那么多官员,毁了四个县,然后居然就不见了,这算什么?
必须要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隆兴府官员继续派人追踪,然后又去视察受损的四个县,发现了一地鸡毛,非常恼火,进而他们得知那支叛军好像是遁入深山不知踪迹了。
罗霄大山地域广大,地形十分复杂,支离破碎,想要搞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群叛军到底在什么地方,实在是难上加难。
既然他们没有进一步的军事行动,暂且就没有必要召来大军,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地鸡毛,急切的需要人来处理,来擦屁股,所以隆兴府方面只是派驻了一些小部队和小官小吏负责擦屁股,驻扎在被农民军席卷的四个县。
接下来除了派人进入罗霄大山打听消息之外,他们就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了。
有人询问江南西路方面的官员要不要把消息告诉临安,这个建议也被否决了。
因为当时明军一路南下威胁临安的消息传到了这些地方,明军大获全胜,宋军兵败如山倒,宋地方官府也对这场战争把非常悲观,甚至有人做好了万一临安被攻破、皇帝死难的准备。
当时他们都觉得临安自己都保不住,哪有功夫处理地方上的【小规模】造反叛乱呢?
他们自己的主要精力也都放在明宋战争身上,所以就暂时不向临安送消息,自己内部消化掉这场叛乱,维持地方稳定,不要继续出乱子。
接下来该怎么做,就要等明宋战争的局势明朗了再说。
要是朝廷还在,再把消息传递到临安,到时候是出兵剿匪还是安抚什么的再说,反正朝廷肯定要再出一笔钱,大家还有的捞。
要是朝廷不在了,明军做了当年金军一样的事情,那还管什么地方叛乱啊?
这群官员就是这样的想法,居然不曾对这场造反行动做出更大的反应,而是一直拖着,这一拖就拖到了五月中旬。
复兴会起义之后的第二波农民起义爆发了。
这场农民起义就不是复兴会领导的了,而是地方农民自主发起,起因是地方上的统治失序。
七百三十七 向临安狂奔的赵构(再加一更,求点票票)
复兴会领导下的农民军席卷四县,杀死了很多地方官员,摧毁了统治机构,抢夺了府库,让地方官府不能继续维持铁拳姿态震慑农民。
而那些派驻来的小官小吏和宋军小兵似乎完全不曾在意这样的变化。
他们不认为上官派他们来是为了拯救当地百姓的,而是认为这是一次发财的好机会。
所以他们不仅没有很好的维持秩序,居然还在当地作威作福,欺压百姓。
而眼看着当官的被杀了一大票,农民们心中积攒已久的怨恨和愤怒顿时如火山喷发一样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没过十几天,吉州农民发起了第二波起义。
一些在地方上有名望的农人聚众起事,短短数日大小起义军十几支都建立起来,总人数超过十万,都在疯狂的攻城略地,将吉州残余的官军势力打的全军覆没。
他们或许没什么战术战策,但是地方官军也没有,双方就是单纯的拼人数。
农民人数多,官军人数少,就那么简单。
于是在五月底,吉州官军彻底失败,地方上的官吏、官军几乎被起义军杀光,吉州彻底成为起义军的势力范围,起义军拖家带口的规模也扩充到了三十万的级别。
吉州没了宋军,起义军却不会停止前进。
他们南下南安军,北上袁州、临江军,东征赣州,声势浩大,俨然一副要席卷江南西路乃至于整个南中国的架势,非常恐怖。
当此时,南宋方面反应迟缓,迟迟没有拿出一个主要的应对方案。
主要这边起义刚刚爆发的时候,南宋方面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应对明宋战争上,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连地方官府都不在意,都在聚精会神等着明宋战争的结果。
以至于吉州第二波起义军大举出征掀起反抗狂潮的时候,南宋中央甚至还不知道这边已经爆发过一次起义了。
他们还在为投降之后带来的一系列问题争吵不休呢。
没有把消息上报的江南西路自然也无法单独应对民众的怒火,数十万人的怒火压上来,袁州、临江军的宋军节节败退,不断失去城池堡垒。
南安军方面也差不多,宋军节节败退,不能应对。
只有赣州因为驻扎了一支禁军,所以勉强还有应对的力量,但是赣州驻军跟起义军打了几仗没占到便宜,又发现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起义军跟着过来,就怕了,于是干脆的逃跑了。
各地乱成一团,讯息传递彻底失效,各地官府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起义军消灭了。
他们到死都不知道江南西路的起义局面已经到了什么地步,只能到处求援,却根本等不到援军的到来。
各地方官府知道的消息完全不同,有些甚至连起义军已经攻打到了县城门口还不知道究竟是哪里的反贼在造反。
除了官府倒霉,地方上那些欺压百姓夺取土地的土豪劣绅也遭到了起义军的彻底清算和报复,苦大仇恨的农民们一拥而上,打垮了土豪劣绅们的护院,将他们全部杀死,地契全部焚烧掉,所有财物、土地都被起义军夺取。
于是更多的农民跟随起义军发起了战斗,对官府,对土豪劣绅,对所有欺负过他们的人发起报复和清算,疯狂倾泻着他们的怒火。
到六月中旬,袁州、临江军、南安军、赣州四地已经被起义军占领,起义军甚至已经开始威胁江南西路首府——隆兴府南昌县。
到这个时候,江南西路的官僚们才知道情况不对,于是不顾明宋战争的结局刚刚落定、临安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完,就赶快向中央求援。
虽然已经有点晚了。
更要命的是,赵构此时此刻就在距离隆兴府一湖之隔的鄱阳县,而赵构在这个时候也才知道江南西路西南部发生了一些【小规模叛乱】,但是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还以为只是很常见的那种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摁下去的无聊叛乱。
直到六月二十一日,也就是辛弃疾抵达临安的时候,隆兴府方面才最终确定这场叛乱已经波及了小半个江南西路,局势已经很危险,需要出动大军才能应对。
但是此时此刻,距离最近的大军也远在鄂州和九江。
赵构身边倒是有一万人的精锐力量,但是这支军队不可能出动平叛,隆兴府也没有调动鄂州大军和九江大军的资格,只能等待临安方面的回应。
在此期间,起义军继续席卷江南西路,势力不断向外扩张,已经扩充到了五十万人级别,规模浩大。
当地官员、官军和土豪劣绅们瑟瑟发抖,甚至于已经有很多官吏、官军和土豪劣绅拖家带口的向外奔逃,就怕遭到疯狂的起义军的报复和清算。
他们过去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们自己知道,平时欺负老百姓,觉得他们好欺负,肆无忌惮,等老百姓真的化身猛虎的时候,他们也终于知道害怕了。
可是确实有点晚了。
甚至于隆兴府知府知道一支十余万人规模的起义军向南昌而来的消息的时候,直接被吓得尿了裤子,赶快越过鄱阳湖向赵构求救去了。
赵构在六月二十三日早间得知了这场叛乱以及这场叛乱的规模,进而得知了这场叛乱已经威胁到了南昌,一旦南昌不保,越过鄱阳湖就是赵构的容身之所。
赵构又被吓到了一次。
本来他就被明军势如破竹的进攻吓得魂飞魄散,离开临安之后夺命狂奔,一直跑到鄱阳湖边上才稍稍放心,在这里安顿下来,继续打探临安那边的消息。
好不容易打听到明军走了,他准备回去了,却又听说赵昚在临安城内大规模排除异己,不断贬斥主和派的官员,招揽主战派的官员接手他们的职位和权力,顿时惊疑不定。
赵构有点担心赵昚这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搞政变,把他的基础全给搞掉了,换上了赵昚自己的基本盘,于是他有点生气,又有点害怕,担心自己就这样回去会有危险。
他就继续在这里待着,期间赵昚数次派人喊他回去他都不敢回去,继续观望局势,直到这几天他听说他的亲信爱将杨存中再度出任殿前司主帅、统领四万殿前司大军,他才稍微放下了心。
这就意味着赵昚虽然小动作不断,但是并不会对他不利,杨存中手握四万人的兵权,这是赵昚给赵构的安全保证。
赵构寻思一阵,又询问身边带着一起来的内侍和近臣,问他们自己该不该回去。
说实话,在鄱阳的生活还是不错的,这里临近鄱阳湖,水产丰富,鱼类很多,味道很鲜美,他没事的时候就在鄱阳湖上泛舟,陶冶情操,倒也算是不错的生活。
唯一可惜的就是明军南下临安之前本来有复振趋势的小兄弟再次没了动静,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可奈何。
于是赵构只能死了这条心,安安心心的泛舟游玩,陶冶情操,继续试探赵昚对他的态度,若是可以的话,他还想向赵昚要更多的保障。
结果现在这逃命的世外桃源也有点不保的可能了,叛军势头很大,十多万人进攻南昌,这是要命的规模啊!
赵构被吓得六月二十五日就启程开始向临安狂奔。
临走前,隆兴知府磕头苦求赵构留下一些军队帮帮南昌,赵构点了点头,留下五百人给他,自己带走了剩下的九千五百人。
隆兴知府看着五百人的军队欲哭无泪。
七百三十八 起义军内斗
赵构又跑了,还只留给了隆兴知府五百人。
隆兴知府还能怎么办呢?
欲哭无泪是肯定的,但是又一想,虾米再小也是虾,小鸡崽子也是鸡,横竖有五百人,总能派上点用场,总比一个人都带不回去要好得多。
哪怕是带着五百人垫背呢?
于是他便选择带着这五百人赶回南昌帮忙。
可谁知这五百人压根儿不听命令,不想送死,出发之前直接和隆兴知府朝着相反的方向逃跑了。
隆兴知府怎么拦都拦不住,还被一个大头兵一下子推翻在地,啐了一口,骂了一句国骂,留下他一个人瘫在地上,在风中凌乱。
皇帝跑了,让我们兄弟留下来当替死鬼,你想的真美!
呸!谁睬你?
他们一溜烟的跑了,跑的比谁都快,飞毛腿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这下隆兴知府真的啥也没有,啥都不剩了。
当然,赵构虽然是真的狗,但是他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做人事,比如他逃跑之前就派人火速赶回临安把江南西路的事情告诉了赵昚。
他倒也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还能指挥的动田师中管辖下的鄂州大军,可以让他们出动平叛,但是这个关键时刻,他不想和赵昚为这件事情闹得不愉快。
兵权对于皇帝来说是非常敏感的事情,赵构之前不愿意离开就是因为听说临安禁军被打残了,他的亲信势力损失的挺严重,所以怀有忧虑,他非常明白这里头的道道。
而且这段时间赵昚还召回了很多的主战派大臣,在朝中有了属于他自己的政治势力,眼看着赵昚快速成长起来,这个时候要是让他因为兵权的事情产生不满,便十分不妥。
既然如此,那赵构也乐的什么都不做,干脆彻底的把锅全部推给赵昚,反正他是个不需要为国家承担任何责任的太上皇,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追究也是追究皇帝,而不是他。
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不会错。
赵构对此有着深刻的理解。
于是赵昚于六月二十九日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当时正在励精图治,准备埋头十年和明国抬头相见来着,一听江南西路发生了可怕规模的叛乱,甚至于南昌都面临危险了,大惊失色,立刻召集大臣们商议。
主战派的大臣们也是完全没想到他们还没有大展宏图呢,内部就出毛病了。
一阵商议之后,他们一致认定情况紧急,江南西路是京湖战区的大后方,要是江南西路着火了,京湖战区就会不稳,到时候难说镇守开封的明军河南兵团不会有什么行动。
他们觉得明国绝对不会忘记应该赶快让田师中统领鄂州大军南下平叛,如果鄂州大军还不够的话,就需要出动驻守九江的戚方所部帮忙,一起平叛。
赵昚继位以来第一次面对叛乱的局面,没什么应对经验,好在诸位大臣都是个中老手,所以他就听从了他们的建议,按照他们的建议下令给田师中和戚方,让他们率领军队南下平叛。
以田师中为主帅,以戚方为副帅,两支军队一起南下平叛,出动的总兵力为七万人。
田师中所部四万,戚方所部三万。
临安方面虽然听说乱军差不多有超过三十万人的规模,但是朝廷里外一合计,觉得三十多万人里面能有五万可战之兵就不错了。
至于战斗力当然也是一塌糊涂,欺负欺负地方上那些废物还行,对付戍边的职业军队,还是差了一点的。
所以平定叛乱倒也不需要派遣太多的兵力。
多了朝廷也拿不出钱。
戚方得到命令的时候是七月初六,田师中得到消息的时候是七月初八,两人得到命令的时候其实都已经听说了江南西路发生的叛乱。
原因无他,因为南昌失守了,南昌县令和隆兴府知府都在城破的时候自杀了。
起义军席卷了南昌,把南昌抢成了一座空城,然后继续向外出击,疯狂宣泄他们的怒气和痛苦。
被压抑和剥削的痛苦,被欺压和蹂躏的痛苦,种种痛苦加在一起,让他们痛不欲生。
而现在有了宣泄途径,怎么能不让他们感到愉快呢?
于是他们四处攻城略地,而南宋方面糟糕的基层组织也让他们几乎无法自主应对这些叛乱。
田师中和戚方受命出击的时候,江南西路的局势已经十分糜烂,非下大力气不能平复。
起义军数量太多,占领地区非常之广大,势头非常迅猛,已经渐渐有了超出江南西路向其他地方发起冲击的趋势了。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田师中领兵抵达了荆湖北路的通城,在这里做第一次休整,而戚方则率领军队南下抵达了江州德安县砸,在这里驻军,进行了第一次休整,并且派人继续南下探查起义军的具体消息。
然后他们很惊讶的得知起义军似乎正在发生内斗。
这本来也是难以避免的,因为从五月中旬到七月中旬这两个月间,起义军本身已经发生了两次内斗了。
最开始,这支起义军就没有固定的首领,十几支起义部队分别独立,互相独立行动,互相之间没有什么高层次的协同作战,势力大或者势力小全靠他们自己发展。
大的势力很快发展到了十几万人,小的势力只有几万人。
而起义军彼此之间也不是完全没有仇怨,比如占领了南昌的那支十几万人规模地起义军,其首领号称大刀韩五,和另外一支占据了筠州高安县的起义军的首领有私仇。
占据南昌之前,他顺路经过高安县,就动手把这支起义军吞并了,把那个跟他有仇的首领杀掉了,以此复仇。
而另外两支分别控制临江军一部分地区的起义军也为了争夺地盘爆发了战争,双方的战争在六月中旬开始,三天之后结束,因为其中一支起义军的首领被流矢击杀。
于是临江军就被人称刘老三的起义军首领完全控制了。
抚州的情况也差不多,两支起义军内斗,其中一支获得了胜利,占领了抚州。
赣州的情况最激烈,三支起义军聚集在赣州,还有本地人组成的第四支起义军。
一开始大家精诚团结,协作共赢,一起赶走了驻守当地的南宋禁军。
然后四支起义军就因为分赃不均而爆发了内乱,除了一支起义军南下南雄州之外,其余三支打成一团。
最后两支外敌起义军联合在一起对抗赣州本地的起义军,双方连日激战,都忘记了继续外出与宋军战斗,战斗到七月中旬,也就是各自控制一半的赣州。
从六月到七月中旬,十几支起义军经过互相之间的火并,只剩下七支,数量锐减一半。
而且在行事风格上,这些起义军也渐渐不是那么的纯粹。
最开始,他们的确是为了反剥削反压迫,向宋军和宋朝官员发起进攻,击杀他们,为自己出口恶气。
而随着他们的进取,渐渐的,他们所做的事情就不是单纯的反压迫反剥削了,而带上了一丝强盗的色彩。
七百三十九 韩霸王
这场大起义的最开始,还有起义领袖要求大家只抢掠官府,只杀狗官和贼配军,不准伤害普通人。
因为大家都是苦命人,苦命人何苦为难苦命人。
但是随着起义队伍不断扩大,情况变了。
起义军人数不断增多,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什么人都能往起义队伍里面钻。
其中有的人只是随大流,看着大家都加入了,他也就跟着加入了,觉得不加入就会被甩下来,到时候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有的人只是单纯的想要混口饭吃,听了起义军的口号,说跟着义军走有饭吃,他们就跟着走了。
但是有的人不是这样的,他们看到了义军的黑暗面,发现义军可以光明正大的抢掠财物,只要攻破城池就能为所欲为,能够欺凌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家伙们,就为此加入了义军。
有人是为了反抗,有人是为了混口饭吃,有人是为了发财,这样的军队,注定不能成就大事业。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们,真的有成就大事业的想法吗?
一旦获得了足够的财物和食物之后,他们的进取之心就迅速衰减,很多起义军士兵和领袖都沉迷于奢侈的享受无法自拔。
他们杀死了官员、吏员、将官、富商、地主豪绅等等上流社会的人物,夺取了他们的土地、房屋、钱财、女人,获得了原先做梦都梦不到的财富,然后迅速的堕入了享受之中。
起义军也很快完成了上层下层的分化,上层把官员富豪的东西给抢了,也不分给底下的小兵们,小兵们看着眼红,只能去抢一般老百姓的。
于是一般老百姓也开始遭罪了。
家里仅有的口粮、铜钱也被抢走,被褥也被抢走,甚至门板都被拆下来带走,还有的被抢了家里的婆娘或者女儿,他们哭天喊地,万万想不到造反的起义军也会要他们的命。
在这个过程中,起义军各派势力也稳定下来,彼此之间都有了比较明确的势力范围。
于是在七月中旬鄂州大军和九江大军南下准备平叛的时候,起义军的分布范围已经较为固定。
势力最大的就是大刀韩五的势力,他的部下经过增长已经达到二十余万,控制着袁州、筠州和隆兴府三地。
他拥有最多的部众和最能打的起义军部队,本人也非常具有战斗力,所以声望最高,占地面积最广,杀死的官府人员也最多。
其次是控制着吉州和南安军的张小虎的势力,他的部下约有十余万众,并且进一步向桂阳方向进攻,势头不减。
虽然势力不如韩五,但是他的胆略明显更强一些,他统领的起义军是目前仅有的两支还在向宋廷势力发起进攻的起义军之一。
再然后就是控制着临江军的刘老三和控制着抚州的乔铁枪,两人各自拥有七八万的部众,分别占有一块地盘。
这两人已经躺平享受了,他们获得了底盘之后放纵手下大肆屠戮州中富户、地主豪绅、官吏人等,大量劫掠土地财富,已经成为巨富,居住在豪华的屋子里肆意享受。
他们的部下也在两地肆意妄为,劫掠百姓,扫荡乡野,赚的盆满钵满,丝毫不顾那些农民的哀嚎,搞不清楚的还以为他们是官军,而不是起义军。
接着就是分别控制着赣州一部分地盘的李耕起义军以及王盛起义军,这两人各自拥有五六万的部众,视彼此为死敌,正在激烈对抗之中。
最后就是那支南下南雄州的起义军,目前情况并不明朗,但是好歹也算是目前还在保持进攻姿态的两支起义军之一。
从整体上来看,这场吉州大起义发展到如今,已经火速进入了倦怠期,因为宋廷过于腐朽,以至于起义军快速获得了胜利,快速获得了大量财富,然后快速腐化。
绝大部分人都追求起了享受,都觉得自己已经成功复仇,不需要继续征战四方了。
贫穷了太久的他们骤然获得数不清的钱财和土地,甚至还有香喷喷的女人,经受不住过量冲击的他们显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堕落了。
说到底他们也不是为了人类解放的事业而斗争,只是为了出口恶气,然后吃口饱饭。
现在不仅出了口恶气还吃到了远超想象的饱饭,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所以尽管有探子向韩五报告两支宋军已经开始向他发起进攻了,但是韩五依然不当回事。
他觉得宋军不过如此,只会望风而逃,到时候只要他率领军队直接进攻,宋军就会快速崩溃,就和他之前所面对的那些州府宋军一样怯懦无能。
他算是看明白了,宋官和宋军都是一路货色,看上去凶悍,但只要他们拿起刀枪,一切就会变的完全不同,那些怯懦的无能的混蛋们,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他不在乎,他更在乎的是他当时正在面临的一个艰难抉择。
他的部下拍他的马屁,觉得起义大军里只有他最强,只有他最能打,干掉了无数可恶的宋国贪官污吏,为无数人报仇雪恨,所以他应该得到更多荣华富贵,获得更高的尊位。
他应该确立一个名目,然后把当前所有的起义军势力都给统合起来,统一号令,一起向宋廷发起进攻,而不是现在这个大家各自分散开的状态。
那么什么名目比较适合他呢?
有人建议他称王。
有人建议他低调一点,称大将军,什么威武大将军之类的。
还有人觉得他拥有二十多万追随者,治理三州之地,怎么着也能做个土皇帝了,所以干脆一点直接称帝吧!
韩五当时是真没想到居然还有称帝这个选项。
他本就是个街头卖艺的耍刀汉子出身,靠着一身家传功夫走江湖,认识了不少朋友,也能混口饭吃,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是事实如此,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大势力的领头人,不能继续做这个没头没脑的大刀韩五,这已经不符合他的身份了。
韩五对于皇帝的称号很心动,但是知道这样做可能过于自大了。
且不说宋人怎么看,那些起义军领袖又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情呢?
他虽然是势力最大的,但是其他几个起义军领袖也不是吃素的,也是手上有点硬功夫的,不管怎么说,现在就称帝还是有点太早了。
思来想去,韩五还是拒绝称帝,但是他也不想做什么劳什子的大将军,就决定称王。
什么称号比较符合他呢?
他思来想去,觉得霸王的称号比较符合他,又霸又王,非常符合他的人物个性。
于是他就打起了霸王的旗号,将自己麾下的军队整编为霸王军,决定以霸王的头衔向整个南宋和其余起义领袖宣称自己的存在。
这当了霸王了,有些事情就不能做了,有些话也不能说了,更重要的是,很多东西都配不上他了。
比如他现在居住的地方就有点不符合他的身份了。
于是他决定以南昌城内的知府府邸作为基础,在此基础之上进行改变,把这座的府邸变成他的王宫。
他需要很多建筑材料和建筑工人,于是他一声令下,自然有人帮他把半个南昌城的居民变成了劳工,还是免费的那种。
当然,他还是下令要管饭的,也拨付了给做工的人吃饭的钱。
但是吃饭的钱被部下贪污掉了,于是落到实处就变成了南昌居民自己准备饭食为韩五建造王宫。
这样做的理由还特别充分——他们帮助南昌城内的可怜人们摆脱了宋廷的残暴统治,让他们获得了自由,所以,理所应当要感谢霸王军,要感谢霸王。
七百四十 吴拱觉得自己正在朝着名将的方向快步前进
田师中和戚方的先锋军分别向袁州和隆兴府前进的时候,韩五正搂着自己从南昌城内富户家中抢来的娇美小妾翻云覆雨。
他麾下那些重要的“将领们”也跟他差不多,一起在南昌城内翻云覆雨,享受荣华富贵,只觉得自己前半辈子都白活了。
甚至韩五麾下的一个重要部下还因为过度操劳而马上风,直接死在了床上,沦为起义军的笑柄。
连韩五知道了以后都痛骂他没用,三两下居然就马上风了,还是男人吗?
真是没福气的家伙,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居然三两下就死了,没用!
有了这群人带头,底下那些起义军军官和士兵也差不多,他们在地方上铲除南宋官员和地主豪绅之后,就把他们的财富抢过来自己享受,翻身做了主人,然后就没动静了。
都已经做了主人,还要怎样?
所以当宋军先锋来到面前的时候,他们当然也没什么实际上的准备,仓促迎战而已。
七月二十六日,田师中麾下先锋大将、襄阳知府吴拱率领先锋军三千进抵万载县,趁起义军不备,在万载县大破起义军一万人,斩首八百余,俘获八千余,获得第一场大胜。
起义军面对宋军的突袭完全没有防备,慌乱之中很快就崩溃了,军官带头逃跑,士兵紧随其后,根本没有组织有效的反抗,战斗就结束了。
吴拱取得开门红,并且快速汇报大胜,得到了田师中的称赞,然后增派了七千军队给吴拱统领,让吴拱获得万人兵力。
获得万人兵力之后,吴拱信心大增,领军南下宜春县,在宜春县和韩五的霸王军大战一场。
宜春县的霸王军也没有比万载县的霸王军更有战斗力,面对宋军的攻击也没有显示出什么强大的战斗力,很快就被打垮了,全军覆没。
吴拱很顺利的消灭了这支霸王军,还把韩五的结义兄弟,刚刚被封为威武侯的刘长恭给杀掉了。
说起来也是刘长恭自己作死,被封为威武侯之后,他非常高兴,搞起了排场,根本不做军事准备,忽略了军事防御,就想着享福了。
他连续多日每一天都带着部下在宜春县北边打猎作乐,这一情况被吴拱的先锋哨探发现了,汇报给了吴拱,吴拱于是派遣麾下战将赵撙领兵突袭刘长恭的猎场。
赵撙突袭的时候,刘长恭正因为起了兴致,带着自己从宜春县令家里抢来的貌美小妾在马背上玩起了高难度的游戏,还顺利开发了高难度姿势。
光天化日之下,光洁溜溜,在光滑的马背上,刘长恭做着愉快的事情,不亦乐乎。
当宋军骑兵快速奔袭而至的时候,刘长恭根本没反应过来,直接就光着身子被一箭射死,随行人等全部被杀。
宋军随后快速奔袭宜春县城,大破刘长恭麾下的霸王军,使其全军覆没。
刘长恭的部众加上拖家带口的部分约四万人,全都没反应过来,也没有什么组织和抵抗的准备,被宋军突袭之后全体大乱,自相残杀而死的比被宋军杀死的要多得多。
宜春县城就此被宋将赵撙收复,吴拱随后赶来,整顿军队,收拾残局,将刘长恭残部的军官全部斩首,家属全部杀死,剩下残兵编入军队之中为己用。
接着就放纵士兵在宜春烧杀抢掠一通。
因为是背叛大宋的城池,所以怎么烧杀抢掠都不为过,而且长途奔袭下来,士兵积累了很大的压力,急切的需要释放自己心中的欲望,否则就不好带兵了。
作为吴玠的长子,吴拱自幼跟随父亲在军营里长大,深切的知道带兵是一门艺术,不仅要严刑峻法约束军纪,更要懂得满足士兵的欲望。
适当的严格,适当的宽松,一严一宽之间,才能让士兵提高忠诚度,愿意听从将军的指挥,才能提高士兵的士气,才能打胜仗,才能最终获得功名利禄。
万载县太小,没几个人,士兵的欲望没有得到发泄,所以情绪不好,军队里的氛围也不好,吴拱明确的感觉到了。
而宜春县人比较多,更有利于士兵发泄,于是吴拱一声令下,允许士兵们在宜春肆意妄为,想怎么烧杀抢掠都可以。
积累了很多负面情绪的宋军士兵大吼大叫着冲入了宜春县内,为所欲为,等一天之后,大军留下一地狼藉,向分宜县前进。
此时此刻,分宜县的起义军已经知道了宋军毁灭宜春县大军的事情了,他们非常恐惧,一边派人传递消息给南昌,一边激烈的商讨战斗还是不战斗。
因为分宜县只有不到一千的起义军,他们感觉留下来跟宋军打仗等于白给,于是果断逃跑了。
赵撙带领先锋军赶到分宜县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分宜县。
于是分宜县得到了保全。
不抵抗就选择投降的城池不可以烧杀抢掠,要优待,要约束军纪,避免今后每一座城池都选择拼死抵抗,这条规矩吴拱也是深深的理解。
一名合格的将军,无非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约束军纪,什么时候该放纵士兵,并且真的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将军。
在此之上精熟战术,敢打敢拼,不会遇到敌人就逃跑,基本上就可以算作名将了。
吴拱觉得自己正在朝着名将的方向快步前进,他非常高兴。
至此,袁州被宋军收复,于是吴拱大军继续向临江军方向前进,准备顺着秀水和赣水两条河流拿下临江军,进而顺着河水直捣南昌。
既然起义军如此不堪一击,还有什么计划是不敢制定的呢?
吴拱大获全胜的消息传到了后方田师中的耳朵里,田师中非常高兴,又紧急给吴拱增加了一万人的兵力,让吴拱从先锋将转为一路主将。
他年事已高,早前已经上表乞骸骨,准备退下鄂州大军都统制的职位,“荣耀退休”了,没想到临了还爆发了一场起义需要他去平定。
起义就起义,总比被逼着北上和如狼似虎的明军对抗来得好。
他麾下这支鄂州大军的前身就是岳飞的岳家军,他接手的时候,岳家军十万之众,乃是南宋唯一一支在后勤完备的情况下可以单独发起战略进攻的强大军队。
金军非常忌惮这支战略力量。
但是田师中执掌鄂州大军之后,奉朝廷的命令,不断排挤打击甚至谋杀岳飞旧部,将岳家军拆的支离破碎。
好端端一支战略力量被变成如今这支平平无奇除了人数多一点之外没什么优势的鄂州大军,浑身杀气的猛虎愣是变成了守户之犬。
当然,南宋朝廷和赵构并不在意失去了一支可以发起战略进攻的强大军队,反正他们根本也不打算发起战略进攻。
比起这个,还是全面消除岳家军潜在的造反风险最为重要。
田师中很好地完成了这个任务,被朝廷认为“劳苦功高”“忠心耿耿”,于是成为南宋京湖战区的绝对主将,身居高位,荣华富贵自然不必多说。
七百四十一 田师中期待着吴拱
田师中的天赋点基本上都点在了政治层面,而且专精讨好上司这一项。
在这个层面他可以算得上是个人才,靠着对张俊、秦桧和赵构的讨好,他愣是能够以平平无奇的资质成为一方镇守大将二十多年。
岳飞要是有他这份能耐,也就没有风波亭那档子事儿了。
但是很可惜,岳飞没有,岳飞的眼睛里只有胜利和大义,没有苟且钻营,比不得田师中。
因为过于专精政治技能,所以此人军事能力一般,就算是退化的岳家军也依然看不起他,二十多年间全靠对朝中权臣的贿赂,田师中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否则早就给部下排挤走了。
时过境迁,金国覆灭,明国建立,田师中本以为北方风险全部消失,他可以安然面对风风雨雨,过上一段舒适的军旅生活,等待自己的光荣退休。
可没想到明宋战争一触即发,将他的幻想击得粉碎,他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处在了风口浪尖上。
这一次是运气好,没有赶上明军对京湖战区发动进攻,这要是运气差一点,明军主攻方向是京湖战区,那么他的家乡父老现在应该已经敲锣打鼓吃席了。
田师中除了政治之外的第二个优点,就是对自己有几斤几两非常清楚。
当然,朝廷也是如此,赵构虽然知道田师中听话,但是也对田师中的无能深有了解,于是在战争前夕,将已经过世的名将吴玠的长子吴拱从川蜀战区调任到了京湖战区,出任襄阳府知府。
田师中很清楚,吴拱就是赵构选中的他的继承人,将来万一京湖战区成为明宋战争的主战场,吴拱肯定是要挺身而出成为主将,统领京湖战区的军队和明军血战的。
对于此,田师中没有任何不满。
尤其是在看到明军凶悍的战斗力的情况下,他更加不敢继续担任这个京湖战区负责人的职位了,只盼着在这个可怕的局面下尽快“荣耀退休”,脱离大坑,换得一个安度晚年。
于是这最后一次出征也被田师中当做吴拱一个人的舞台。
他没有任何争夺功劳的想法,甚至把往日里最喜欢的功劳当做烫手山芋,避之如洪水猛兽。
他任命吴拱做先锋将军,不断给吴拱增加兵力,让吴拱一路在前面猛冲猛打,他自己则慢悠悠跟在后面,期待着吴拱有更好的表现,能够让朝廷尽快任命吴拱做京湖战区的主将,让他光荣退休。
吴拱立功越大,战绩越高,他就越高兴,完全没有平常嫉贤妒能的样子,搞得他的亲信部下还以为他被夺舍了。
吴拱不在意这些,他知道朝廷让他做襄阳知府是什么意思,也知道田师中心中的想法,所以他只管往前冲,其他的一切田师中都会为他处理好,帮他搞定。
田师中跟在吴拱屁股后头抵达宜春之后就没有继续前进了,他把总指挥部设在这里,然后派了另外一员老将李道领兵两万南下庐陵,平定吉州叛乱。
李道是如今还活在世上的仅有的一名岳家军旧部,地位依然很高,比起他曾经的那些同僚们可谓是官运亨通,显然很有些本事。
而他的一个道士朋友更是把他的地位推向了另一个高峰。
这个道士朋友叫皇甫坦,经历非常玄幻。
如果这个词语可以形容这个人的经历的话,确实应该这样说。
他本是一个道士,工于医术,在江湖上小有名声。
当时赵构的老娘患眼疾,宫里太医没人能治,就只好诉求于民间,于是皇甫坦登上历史舞台,治好了赵构老娘的眼疾,还顺带着治好了赵构一位宫人的腿疾。
宋是一个崇尚道教的王朝,赵构老爹徽宗赵佶甚至自号道君皇帝,由此可见宋对道教的崇尚。
皇甫坦治好赵构的老娘,本身能言善辩,学识渊博,几句话就把赵构说的很开心,从此就对皇甫坦另眼相待。
一个偶然的机会,皇甫坦在赵构面前说起了当时官至庆远军节度使的李道的女儿李凤娘是个绝色美人,还说她出生的时候曾有黑凤降落,面相贵不可言,有母仪天下的面相。
赵构对皇甫坦十分信任,听他这样一说,就立刻有了兴趣,把李凤娘喊到宫廷里一看,果然是个绝色美人,面相富贵,十分欢喜,就做主,把她许配给了赵昚的儿子赵惇。
李道从此就变成了皇亲国戚。
这段经历堪称玄幻。
一个道士居然可以说动当朝皇帝把一个漂亮的女人许配给皇孙,尤其是当时赵昚已经基本上奠定了皇位继承战争的胜局,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未来的皇后。
大宋朝选择皇后居然那么草率的吗?
但是不管怎么说,李道就此成为皇亲国戚,时田师中不敢招惹的存在,虽然田师中之前也的确没怎么折腾过李道就是了。
这一回南征,田师中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就主要仰仗吴拱和李道两人。
吴拱自然不用多说,将门虎子,很有些本事。
而李道作为岳飞时代就能出任一军统制官的角色,自然也是极善于用兵。
李道得到了田师中的任命之后,就带兵南下庐陵,准备在人生的末尾再立一次战功,好好儿的给自己的军事生涯收个底。
田师中这边进攻的非常猛烈,另外一边,戚方的进攻也相当猛烈。
戚方此人也算是大气运者,本来是江南大贼出身,在当时的南宋有一个专门的称号,叫做军贼。
他本来是和朝廷作对的,被岳飞打败之后投靠了张俊,得到了收留,从此傍上张俊的大腿,跟着张俊官运亨通。
说老实话,在南宋,能被岳飞打败,属实不丢人,能在岳飞手底下活命,也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个戚方也有点自己的本事。
本次奉命出兵,身边带了三万人,进占德安县之后,进一步南下占据了建昌县,这个时候,他的目标就是南昌了。
而这个时候,韩五正在享受自己作为霸王的荣华富贵,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面临两路夹攻。
得知戚方率军接近南昌,他就派遣手下将领吴大眼带兵北上迎击,觉得只要起义军气势汹汹的进击,宋军必然溃败。
但是正规军和地方军队还是有区别的,如果说地方军队是透烂的话,正规军好歹也是很烂的级别。
起义军打败了透烂的地方军队,却还没有和很烂的正规军交手过,没什么经验。
而吴大眼也是个轻敌冒进的人,在平原地区以两万兵力迎击戚方的三万军队,交手不过半个时辰,就被戚方所部打的大败亏输。
吴大眼自己狼狈的逃跑回了南昌,跟他一起回来的人还不到两百。
这一败,把韩五的霸王梦给败醒了。
看着仓惶回来的吴大眼,韩五急了起来,立刻从温柔乡里跑了出来,询问吴大眼具体的情况。
“有骑兵,还有步军,有很多精锐的兵器,还都穿着盔甲,咱们的人没有很多盔甲,跟宋贼对战的时候很吃亏,根本打不过,很快就败下阵来了,这应该是宋贼的精锐!精锐!”
吴大眼满脸仓惶。
韩五深吸了几口气,感觉到这一次面对的宋军和直前面对的并不一样,可能真的是精锐。
两万军队败的那么干脆,那么自己手上剩下的军队估计也很难与之匹敌,守城还能守一阵子,野战的话,不是找死吗?
他一度想逃跑。
但是转瞬之间又把这个念头给打消掉了。
七百四十二 在乎百姓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韩五出身低微,不是什么大人物,虽然会舞刀弄枪,但是大宋追捧的是东华门外唱名的好男儿,不是龙虎武师。
所以韩五从小也是受尽旁人冷眼,从来也没有得到过什么人的重视,更别说掌握权力了。
现在一朝翻身,好不容易当了霸王,好不容易翻身做了主,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一切,如果就这样把这一切给放弃掉了,不可惜吗?
南昌就是他的根基,南昌就是他的一切,南昌是他翻身的象征,是他改变命运的契机。
有了南昌,他才是霸王。
没了南昌,他也就是个王八。
所以面临着生命危险的时候,韩五非常犹豫,不知道到底是该逃跑,还是坚守南昌,坚守自己作为霸王的荣誉和象征,以及权势。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韩五还在犹豫,但是因为吴大眼的失败导致的南昌城内的人心浮动已经引发了一些连锁反应。
已经有些人试图离开南昌城往南逃跑以求活命了。
这个情况被亲信们报告给了韩五知道,韩五顿时慌张了起来,他知道要是人心散了,他这个霸王不用等到宋军过来就变成王八了,所以必须要把城池控制好,谁都不能放走。
城内的情况帮着韩五做出了决定,他意识到他作为霸王的根基是多么浅薄,不用点强制手段,甚至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他下令部下收拢军队,进而关闭城门,然后决定当众把吴大眼杀掉,以此来宣示自己坚决抵抗宋军的意志。
要说这人行走江湖还是有点本事的,没一会儿就想到了办法,召集所有带兵的部下,对他们说了一番话。
“咱们都是穷苦人出身,一辈子也没想过能有今日,能享受那么多的钱财房屋和女人,能吃到那么好吃的东西。
往日里做梦都梦不到的东西已经在咱们面前摆着了,经过这一切之后,你们还愿意回到穷山恶水里吃糠咽菜吗?”
他这样一问,原本有些惊慌的部下们都冷静下来。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都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这就对了,犹豫就对了,大家都舍不得。
正是因为舍不得,所以才要拼命啊!
“既然不愿意,那就要拼命,如果不拼命的话,咱们最好的结果也是遁入深山吃糠咽菜,从此活得跟野人一样,什么都没有了,拼命的话,虽然有可能会输,但也有可能赢,赢了,现在有的都能保住!”
韩五满脸都是激动,说的话极具煽动性。
部下们想着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们所拥有的,所享受的,那些做梦都不敢想的美食、美人,还有那么大的屋子,那么大的床,那么软的枕头……谁能割舍?
“好吃的食物,好玩的女人,好住的房子,那都是拼杀来的,愿意跟我一起拼的,有我一块肉吃,就不会让你们喝汤,不愿意跟我一起拼的,现在就走吧。
如果我们因为没有你们而输了,你们就吃糠咽菜做野人,这辈子都要躲躲藏藏,如果我们赢了,你们也千万别回来找我,我不认识你们这帮关键时刻背信弃义抛弃兄弟的混蛋!”
韩五的这番话彻底打动了绝大多数部下。
只有两个人因为实在是太恐惧了,所以依然选择逃跑,其余大部分人都选择留下来奋战。
他们把韩五跟他们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告知了他们的部下们,让他们的部下再把这番话转告给部下的部下,一层一层传下去,让每一个想逃跑的人都想清楚。
人的一生不是总能够过上这样的好日子的,不用命拼杀,这样的好日子就再也别想过上了。
美食,钱财,漂亮的女人,还有舒适的房屋,如果不用命拼杀,很快就会被宋军抢回去!
一阵混乱之后,城内军心渐渐稳定,为了美食美女和大大的房屋,还有属于他们的土地,他们决定拼一次命。
韩五立刻召开了军事会议,定下了死守南昌的决定。
另外他立刻派人南下联络各地义军,请他们看在同为义军的份上,北上支援,一起打败宋军。
不把宋军打败,大家迟早都要完蛋,打败了宋军,咱们自己怎么造都可以,所以,看在咱们都是造反起义军的份上——
拉兄弟一把!
韩五倒也没有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义军支援上,也对南昌城防做了一些工作,对周边实行坚壁清野的战术等等。
最后为了安全,他让自己最亲信的一群部下在他的住所内瞒着所有人开挖一条从南昌城内通向城外的地道,准备一旦城池守不住了就从地道逃跑,从此隐姓埋名,过上野人的生活。
他不想让别人当野人,自己倒是愿意当野人,要是人人都想当野人,他才没有机会当野人。
这样的军事准备工作一直进行到戚方的军队抵达距离南昌一河之隔的樵舍镇的时候。
霸王军的哨探和宋军哨探大战一场,打的旗鼓相当,然后互相撤退,回去报告了对方军队的军势。
此时是八月初三,吴拱一路高歌猛进,打穿了临江军,攻克了清江县,正在樟树镇围攻刘老三麾下最后的一支残兵。
而韩霸王对此一无所知,正在和戚方的军队对峙。
戚方眼见霸王军没有主动出击的意思,就自己率军小心翼翼的度过了赣水,逐渐包围了南昌城,而城内霸王军依然城头严阵以待,仿佛铁了心要打一场干脆彻底的围城之战。
于是戚方亲自前往南昌城外探查城内的情况,对南昌城防进行初步了解。
“那城头上的旗帜写的是什么?你们看得到吗?”
戚方绕着南昌城转了一圈,对城头上旗帜的内容很感兴趣。
眼力好的部下告诉他,城头上的大旗写的是霸王二字,可能是贼人的称号。
“霸王?好笑,第一个霸王是西楚霸王,死于刘邦之手,没能成事,第二个霸王是江东小霸王,也没能成事,就给刺客杀死了。
可见霸王这个称号不祥,或者说除了真正的霸王,没有人担得起这个称号,我可没想到现在居然又来了第三个霸王,却是不知道这第三个霸王是怎么死的。”
戚方冷笑一阵,便下令军队准备攻城,同时派人四面八方探查周边地区的义军动向,以免有义军来援而他却不知道。
各方义军虽然各自有各自的打算,却也不能排除有人出于唇亡齿寒的想法来援。
八月初四,李道率领两万人马南下庐陵,成功攻克了只有三千多人驻守的庐陵城,打了控制这一区域的张小虎一个措手不及。
张小虎本来在进攻桂阳,但是得知宋军大部队南下的消息之后立刻率军回援,却没赶上。
他的大部队刚赶到万安县,庐陵城就失守了,守军全军覆没,只有极少数杀出重围溃逃了。
李道攻克庐陵之后,允许麾下士兵大掠一日,他麾下的宋军士兵一天之内把庐陵蹂躏的不成样子,除了不准放火,其他的什么都干了。
一天之后,宋军士兵们因为长期赶路和高压治理而产生的负面情绪得到了释放,对于这位主将非常满意,都愿意继续听他的号令,继续征战。
深谙“用兵之道”的李道早已不记得什么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打掳了,只知道用最常规最有效的方法统兵,这样对自己好,对士兵也好。
至于对百姓好不好……谁在乎呢?
在乎百姓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了很久很久,久到李道已经忘记那个人长什么模样了。
于是李道继续率兵南下,准备收复太和县。
张小虎紧赶慢赶赶到了太和县,立刻布防,但是前锋部队因为过度疲劳没打过宋军的前锋部队,很快溃败了,被杀死了一千多人,溃兵逃回太和县。
于是太和县义军军心动摇。
七百四十三 李道之死
面对危局,有人劝张小虎撤退,不要和宋军硬碰硬,以免把起义军的家底子全部砸在这里,那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张小虎思来想去,一度动摇,觉得撤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很快,张小虎听了之前从庐陵逃出来的溃兵们的哭诉,得知宋军在庐陵进行了大规模的屠杀了劫掠,把庐陵毁的七七八八,很多人的家人都死了。
这让张小虎怒火中烧。
张小虎是猎户出身,三十多岁,在山中打猎为生。
他为人高大,有勇力,讲义气,嫉恶如仇,很得人心,广有声望,一般乡中人有什么争端都找他来主持公道。
这一次起义并不是张小虎家乡人率先进行的,而是他们乡中人长期受到官府的压迫和剥削难以忍耐,看到周围人都起义了,乡中人也被鼓动要起义。
起义的话需要首脑,需要一个大家都服气的人带领大家,发号施令。
于是乡人一致推举张小虎做首领。
张小虎脑袋一热,也就顺应人心做了一方首脑,开始作为起义军首脑征战四方。
出于猎人的敏锐洞察力,他注意到起义军的大家都在往北往东打,地方就那么些地方,那么多人涌过去,就跟猎人扎堆猎物却有限一样,未来搞不好要起冲突。
他想了想,于是决定往南打,避开人口密集区,挑选没有人去的地方寻找猎物。
按照这样的思路,他顺利攻克了南安军,成功拉起了一支军队,打败了很多地方的宋军,发展的挺好。
但是宋军主力南下的速度有点快,让他没有来得及防备,以至于失去了庐陵城,还害的一城老幼惨遭屠戮,这让张小虎非常痛心。
眼见着太和县也要遭到这样的对待,张小虎那颗锄强扶弱的心按捺不住了。
他起义造反为的就是顺应家乡父老的意志,想帮助大家摆脱苛捐杂税,不要继续过苦日子,要是在这里撤退了,不就等于让凶残的宋廷再度回来统治父老乡亲吗?
所以,不能后撤,绝对不能后撤,要顶在这里,顶住宋军的进攻,坚守大家的胜利果实。
很快,张小虎公开表示要死守太和,不少出身太和县的士兵也都支持张小虎,愿意跟他并肩作战,所以这个决定就被通过了。
考虑到宋军可能比较强势,硬碰硬未必有好结果,于是张小虎决定抢先撤离太和百姓到龙泉避难,等百姓安全撤退之后,他们就能心无旁骛的和宋军决一死战了。
张小虎安排部队帮助百姓转移,自己留在太和县布防迎战宋军,给太和县百姓争取撤退的时间。
护卫部队帮助百姓撤离到龙泉之后再回军太和县帮助张小虎等人与宋军决战。
反正就在这里,张小虎要和宋军决一死战,绝不后退。
而宋军方面,李道得知太和县有起义军主力,非常高兴,立刻挥军南下直达太和县,准备在太和县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将这支起义军的主力消灭掉,以尽快平定这场大叛乱。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支起义军和之前遇到的起义军不太一样。
这支起义军没有一触即溃,战斗起来比较坚韧,不说太和县城,单说城外的一些有阻敌功能的小山丘上的军寨被他们死死把守,大军围攻也攻不下来。
李道觉得可能遇到起义军当中的精锐了,更加高兴,打定主意要亲手覆灭这支精锐,于是投入自己身边最精锐的部队,用投石机和震天雷猛攻军寨。
起义军渐渐不能抵抗,被宋军接二连三攻破了城外的军事据点。
八月初八日,起义军被宋军推进到了太和县城之外,只能闭城死守,无法野战争锋。
宋军三面围城,只留下南面不围,但是暗藏伏兵于南门,就等着起义军突围而出,四面合围将其一口吃掉。
李道觉得覆灭这支叛军主力已经不是问题了。
而对于起义军来说,情况确实不妙。
城外的据点被一扫而空,他们可以依赖的只有太和县城,而这座县城的城墙高只有一丈多,防御力比较有限,很难说可以扭转局面什么的。
所以从当天开始,就不断有人劝说张小虎从南门撤退,推到龙泉县会合剩余的部队再来对抗宋军。
但是出于一名猎人的本能,他觉得宋军之所以空出一面城墙没有包围,一定是另外有准备,出城逃跑就是中计了。
于是他坚决不走,坚持在城池中抵抗,等待接应部队抵达,才能安全撤退。
八月初九日一整天的攻防战让起义军损失严重,本就不多的守军更是军心动摇。
宋军使用投石机、床子弩和震天雷等火器猛攻城池,声若震雷的爆炸声和浓烈的甚至带有刺激性的烟雾给了城内起义军很大的打击,他们数次被宋军攻上城头。
要不是张小虎亲自带着最精锐的一群壮汉奋力拼杀,城池真的就很难守住了。
事已至此,张小虎本人也有点动摇了,感觉在这里和宋军决战终究是差点火候,要是不能尽快打开局面,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他开始思考顺利撤退的可能性,以及万一遇到宋军伏兵该怎么办。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八月初十日凌晨,太和县城之外的宋军大营和南门的宋军伏兵都遭到了突然袭击,袭击者纵火焚烧大营,挥刀砍杀宋军,宋军毫无准备,瞬间炸营,一败涂地。
封建军队炸营是毫无办法的,所有人都无法应对炸营,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没有炸营的军队把炸营的部分封锁起来,等到他们自相残杀,把自己人杀光。
李道漫长的统兵生涯中只遇到过一次炸营,那次炸营差点要了他的命,所以从那以后他就特别在意这种事情,非常注重给平时遭到残酷压迫的士兵们“减压”。
这一次的炸营来的太突然,太没有防备,以至于炸营的时候李道还没有醒过来,直到炸营的声音太响,宋兵自相残杀的动静太大、惊到了李道,李道这才醒过来。
然而等到他召集卫兵询问情况的时候才发现军营已经一片火海,想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李道气急败坏,想要下令军队反击,但是被部下阻挡。
“将军!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事不可为,走为上计啊!”
“我不能走!这是我的最后一战,当年我没有输给金贼,现在又怎么能输给一群反贼!!!我不走!!!”
李道红着眼睛拔除佩刀,要求亲卫部队和自己一起展开反击,向正在焚烧军营屠杀宋军的偷袭者发起逆袭。
但是他们的逆袭并不成功,因为他们很快就撞上了一大群偷袭者,偷袭者看到了他们,立刻挥舞钢刀包围上来,一场乱战,李道身边的卫兵被杀的七七八八,偷袭者也损失不小。
但是偷袭者依然包围着李道,李道挥刀力战,左冲右突,直到部下全部战死了都没有冲出去,只能一边怒吼一边挥刀,进行无谓的抗争。
待到精疲力竭之际,李道悲怆不已,环顾四周,眼见部下全部战死,横尸当场,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
“我不甘心啊!!!!”
李道仰天长啸,不甘心必胜之局转眼之间付诸东流,悲怆之下横刀自刎,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也没有弄清楚城外的偷袭者到底是哪里来的。
明明在战前他已经外出索敌十五里,十五里范围内都没有敌军,这支敌军到底是什么情况?
飞进来的吗?
七百四十四 来援的赵玉成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局面,疑惑的不仅是李道,有同样疑惑的还有太和县城内的张小虎。
濒临绝境的张小虎等人也同样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他们的南下护卫部队来接应他们了吗?
不对啊,自家军队是什么水平自己人心里最清楚。
打打顺风仗还可以,这种夜袭还悄无声息的战术水平,显然不是自家军队能打出来的——
作为一个猎人,张小虎非常自信他麾下的军队没有这样的专业水准。
而且他麾下也没有能够指挥这样的战斗的将领,包括他自己。
后面的事实的确也证明了他的猜测,来的并不是他派出去保护百姓南下的护卫军队,而是最早起事的那支农民军。
那支席卷了四个县之后就消失不见的农民军。
起事快,消失得也快,搞得大家都猝不及防。
赵玉成带兵杀过来拉了张小虎一把,顺带着夜袭宋军大营,打了他们一个毫无防备,以少胜多,打败了宋军两万人的主力。
天色大亮之后,多少接受了几个月正规军事训练的农民军兵分几路追杀宋军去了,赵玉成则待在城外宋军大营里,迎接了打开城门外出感谢他的张小虎。
“没有想到阁下居然会出手相助,非常感谢,张某和弟兄们的命都是阁下救下来的,阁下的恩情,张某和弟兄们绝对不会忘记。”
张小虎真诚的向赵玉成表示了感谢。
赵玉成笑了笑。
“阁下不惜性命也要掩护百姓撤离危险的地方,此等英雄做派赵某非常钦佩,若不施以援手,世上岂不是少了一个英雄?”
张小虎汗颜,尴尬的笑了笑。
“不敢逞英雄,英雄哪有被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若没有阁下相助,张某早就命丧黄泉了吧……”
“所谓英雄,或是在绝境之中奋起抗击,或是倚强凌弱之时毅然挺身而出主持公道,不论结果,光是这等做派,就足以称英雄。”
赵玉成向着张小虎一拜。
张小虎笨拙的还了一拜,心中多少有些感动,眼眶也忍不住的湿润了。
赵玉成在宋军军营里用缴获的宋军口粮招待张小虎和他的部下吃了一顿朝食,双方一边吃一边聊之前发生的事情。
“原来阁下一直都在注意战况吗?”
张小虎听闻赵玉成率军遁入深山之后一直都有派人在外界活动收集情报,不由得感到非常惊讶。
“说起来,当初阁下等人起事之后就遁入深山没有踪迹,很多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张某也非常疑惑。”
“这个事情倒也好说。”
赵玉成叹了口气,开口道:“起事之后遁入深山本就是我们的既定策略,我们在准备起事之前就已经决定要遁入深山了,为此还在罗霄大山内寻找合适的驻地,准备躲在山里长期发展的。”
“为什么要在山里?”
张小虎一脸不解:“既然都已经反他娘的了,为什么不干脆彻底直接往临安打,问赵官家要个公道?躲在山里又能有什么用?而且吃喝都是问题,早晚坐吃山空,不打出来占领地方,还怎么发展壮大和赵官家对抗?”
张小虎确实有点见识,赵玉成是这样感觉的,他的确和其他一些起义领袖不一样。
所以赵玉成也愿意和张小虎多说一些内容。
“不是我不愿意打,而是我打得过吗?”
赵玉成看着张小虎。
张小虎张张嘴,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就没说出来。
他没打过,输了,要不是赵玉成带兵来援,他说不定就要命丧战场了。
“刚刚开始起事的时候,最重要的不是攻城略地,不是打去临安找赵官家要公道,而是存活,要先活下来,然后才能谈论其他,要是连存活都存活不了,还谈什么别的事情呢?”
这话说的倒也有道理,张小虎想了想,也没否认。
“话是没错,但是不打,何来存活?阁下起事之后不也是连续攻破四座县城吗?”
“打当然是要打,但是要分清楚什么能打什么不能打。”
赵玉成开口道:“起事之前我就把这四座县城的情况摸透了,知道这四座县城本身没什么正规武装,都是些巡游弓手或者捕快之类的,根本不能与我等起事之后的兵力对抗。
打败他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我当然要打,但是我同时也知道宋国的鄂州大军就在不远的地方,我也知道宋国的九江大军也在不远的地方,我更知道赣州还有一支宋军。
我或许可以打败其中一支,如果我在他们赶来之前攻城略地增加兵力的话,打败一支是可以的,但是想要打败全部就比较难了,那些正规军有火器,有盔甲,有强弩,装备远胜于我,我没有胜算。”
张小虎听了,思考了一会儿,又问道:“所以阁下就决定遁入深山?”
赵玉成点了点头。
“对,遁入深山不好听,日子也不好过,但是依托崎岖山地,宋军兵马多、装备好的优势不能发挥,而我可以充分利用山势,以少量兵马阻挡宋军之进攻,他来几次,就会败几次,那么我就能活下来。”
“然后呢?山中可谓是穷山恶水,不好活人,只在山里,什么也办不到,终究还是要攻城略地才好。”
“是啊,所以一开始我们也没有现在就要起事,我们的计划是通过不断获取周边百姓的信任,慢慢的将他们拉拢到我们这边来,等聚集的人数够多,再一同起事,那样的话就有足够的人力了。
我们还有很多配套准备,比如遁入深山之后不断派人下山混入民间,催动百姓跟随我们,争取更多人的支持,一两年内,局势就会发生改变,就会非常利于我们。
之所以现在就要起事,纯粹是因为之前那些贪官污吏强征赋税的时候,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带着一些村民把那些税吏给杀了,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反了。”
赵玉成无奈的笑道;“所以这件事情之所以发生的那么早,也有我个人过于急躁的原因,我已经在会议上作了检讨。”
“会议?检讨?”
张小虎一脸疑惑:“阁下所说的事情,其中有一些我不太明白的内容……”
“哦,这个啊,这个……”
赵玉成想了想,缓缓说道:“其实我们起事是有准备的,准备了很久,我们属于一个叫做复兴会的组织,通过这个组织招揽人手,筹备起事,做了很充分的准备。”
果然,张小虎很感兴趣。
“复兴会?阁下起事是蓄谋已久?”
“硬是这样说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确实是蓄谋已久,但若不是蓄谋已久,我等也就没有今日之会了,不是吗?”
赵玉成笑了笑:“起事这种关乎性命的大事,无论如何都要小心翼翼的准备,要在事前做充分的调查,要有可靠的人手,不能一拍脑袋就去做了,那样的话,注定是不能长远的。”
七百四十五 赵玉成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能长远?
都是起义造反,什么叫不能长远?
这话听上去不太舒服,张小虎对此似乎不太认同。
“赵将军所说的未必,咱们都是仓促起事,现在势力越来越大,大半个江南西路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怎么能说不能长远呢?
宋廷才是不能长远的那个,平日里凶狠不讲理,对于我等又是打又是骂,看上去非常凶狠,实则软若无能,只要我等团结起来,宋廷根本不是对手。”
赵玉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那是因为宋军主力没有来平叛,宋军主力一来,情况就变了,据我目前所知,袁州、筠州和临江军都已经被宋军收复,南昌的大刀韩五面对宋军两路夹攻,危在旦夕。
而抚州和赣州的义军要么还在内斗,要么视若无睹,在这样的情况下,阁下的这支军队如果再被攻破,吉州和南安军再被朝廷官军收复,阁下还能看好这一次的起事吗?”
“什么?他们已经……阁下是怎么知道的?”
张小虎一脸震惊之色地看着赵玉成。
赵玉成摊开双手。
“所以刚才我说过,起事之前,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无论是军事上的,还是情报上的,一定要做好准备,千万不能没头没脑的揭竿而起就是战斗。
起事前后,我们已经把眼线广泛散出,让他们前往江南西路各地打探消息,随时汇总到我们手上,所以虽然我们遁入深山,但是我们一样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情。”
张小虎震惊之后,大为着急。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去救韩五吗?一定要去救吧?不去的话韩五一定会全军覆没的!”
赵玉成当然知道这样的后果,但是他并无力改变这样的局面。
于是他只能摇了摇头。
“围攻韩五的军队是宋军的主力,加在一起约有五万人,攻击吉州的两万人只是偏师,我之所以敢于出击,就是因为这是偏师,并且他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才敢于趁夜偷袭。
而按照我们距离南昌的距离,我们就算个个都是铁脚板,跑到南昌,南昌也大概率不保,且我不能拿出来作战的部队目前也就五千多人,算上贵部,又能有多少呢?去救援南昌,是救援还是送死?”
“可……可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韩五战败身亡吧?”
“没人愿意,但是硬实力不允许,我们不能为了毫无胜算的战斗而搭上自己的命,把这一次起事彻底葬送。”
赵玉成的面色严肃起来,一扫方才的轻松之色:“起事是关乎性命的事情,关乎的也不知是你我二人,而是整个起事队伍,数十万百姓的生命,咱们要是败了,宋军会怎么对待他们?”
“…………”
张小虎沉默了,没说话。
“韩五走到今天,起事走到今日,并非没有原因。”
赵玉成拍了拍张小虎的肩膀:“没有统一号令,对即将面对的敌人没有了解,没有戒备,彼此之家不团结,内斗不止,贪图眼前小利,看到钱财房屋和女人就不知道接下来该走到什么地方去。
自古以来起事者犯过的错误,他们重新犯了一遍,一点都没有落下,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无药可救,我所能做的事情,就是拉你一把,张将军,我以为你是值得我冒险出兵救助的。”
张小虎抬头看了看站在他身前面容坚毅的赵玉成,久久不言语。
过了一会儿,张小虎又低下了头。
“你是希望我跟你一起回山里吗?”
“目前来看,除此之外我们无路可走,一旦宋军主力压过来,我们绝无可能获胜,必须要避其锋芒,遁入深山,以山势作为屏障,一旦宋军大兵压境,还有回旋余地。”
赵玉成重新坐了下来,看着张小虎认真地说道:“我是认真的,否则我不会冒着危险出兵来救你,我们要抓紧时间,把有生力量转移到山里,避免被宋军全部击破。”
张小虎沉思良久,长叹一声,声音里带着满满的不甘和悔恨。
他缓缓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赵将军愿意拉兄弟一把,兄弟记得这份情了,接下来的事情,也要依靠赵将军了。”
“当然,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不然我也不会冒险过来。”
赵玉成笑了,然后他略微思考了一阵子,靠近了张小虎,问道:“还有一件事情,可能会很危险,但是做成了,对将来我等的抗争大有好处,也能为张将军出口恶气,不知道张将军是否愿意?”
“什么事情?”
张小虎猛然抬起头看着赵玉成。
“我之前探知到一个消息,此番宋军南征的两支主力之一的鄂州大军主将田师中驻守在宜春县,他所携带的主力部队一支去攻打韩五了,另外一支就是刚才被我们打败的,所以他的身边现在并没有其它可靠的军队。”
赵玉成的冷笑道:“我想,咱们既然都已经造反了,不如做的干脆一点,一旦成功,也能给之前死难的弟兄们报个仇,张将军以为呢?”
张小虎思考了几秒钟。
“距离多远?”
“三百里。”
“会不会太远了?”
“兵贵神速,出其不意。”
“有几成胜算?”
“不知道,但是不杀了田师中,我心有不甘。”
“好!”
张小虎点头答应了赵玉成的这个看上去有点大胆也有点疯狂的举措。
同一日,八月初十日,戚方所部大军正在竭尽全力攻打南昌城,而南昌城内的韩五所部也竭尽全力反抗。
为了守护美好的生活,为了保卫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韩五和部下的军官士兵们都拼了命的反击,白天守城,晚上还要轮流出去劫营,从早到晚不停歇,跟戚方拼了命的对着干。
戚方一开始风轻云淡,还觉得韩五很好对付,结果发现这是一群亡命之徒。
把一群亡命之徒逼到了死角里,那感觉就不是非常的愉快,为了对付这群亡命之徒,戚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却也没能奈何韩五。
韩五的反抗和战斗意志超出了戚方的想象。
于是这场战斗就拖延到了吴拱打穿了临江军抵达南昌城下的时候。
一看吴拱来了,戚方顿时老大的惊讶和不乐意。
“吴将军,难道你这边已经?”
“袁州、筠州和临江军已经收复,三州叛军主力已经全部覆灭,进军途中听说南昌城内还有叛军主力,而戚将军似乎需要帮手,所以我就带兵赶来了,不知道来的可算及时?”
吴拱一脸笑盈盈的表情,看的戚方血压都上来了。
混蛋小子,都已经吃下那么多战功了,还要来和我抢战功?开什么玩笑!
“南昌城我已经围攻了很久,很快就要攻破了,暂时不用吴将军援助,吴将军的好意,心领了。”
戚方客气的回了吴拱一句,希望吴拱能够听懂他的意思,离开这里,不要和他抢夺战功。
七百四十六 张俊旧部VS川蜀吴氏
戚方的话外音吴拱当然听懂了。
那么简单的话语不至于做什么阅读理解,只要看字面意思就懂了。
但是将门出身的他素来瞧不起这个大贼出身、靠着巴结张俊和高官才稳住地位的家伙,所以不打算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准备把他狠狠的压一头。
在这个自己即将出任中部战区第一顺位指挥官的档口,吴拱打算通过一场场全胜来奠定自己的地位,好让这些骄纵的部下们都能听话,为他之后的主将生涯奠定基础。
他自己带来的部下当然是听话的,但是总有些不太听话的家伙,比如这个戚方。
正好,就拿你入手,杀鸡儆猴!
吴拱的这一决定还真是给戚方气的不轻。
这凡事都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我在这儿围着城死命攻打五六天,弟兄死了不少,军械耗费了不少,好不容易把城里叛军揍得鼻青脸肿的,眼瞅着叛军就剩一口气了,结果你丫的一来就要摘桃子?
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戚方坚决不能让步,不然不单单是军功问题,戚方自己在部下面前的威望也会受损,以后说话管用不管用就不好说了。
“吴将军,凡事都该讲究个先来后到,咱们两路军队一路在西,一路在东,井水不犯河水,你这又是何必呢?”
戚方还是耐着性子给吴拱一点脸面,念及吴拱的出身和他背后的靠山,戚方不想撕破脸皮。
但是这在吴拱看来就属于好欺负、没底气的行为。
于是吴拱准备进一步展现自己的强硬。
“咱们都是大宋军队,为什么需要分出彼此呢?同样都是为国杀贼,我杀与你杀又有什么不同?再者说了,我这也是在为戚将军考虑,戚将军大战那么多天,军士疲惫,何不趁此良机多做休整,让士兵得以喘息呢?”
好家伙,你丫的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给你脸了是吧?
眼看着吴拱就要明晃晃的抢桃子了,戚方忍不住了。
“吴将军,你一定要与我争抢南昌城的战功吗?”
吴拱一看戚方把话说开了,顿时也气不打一出来。
好家伙,给你脸你不要脸?
那就别怪我了!
“本将这是为了大宋考虑,朝廷需要吾辈尽快平定叛乱,不能迁延日久,戚将军久攻不下,军队士气低迷,看上去实在是无能,既然如此,主攻方就应该换成士气更加旺盛的我部,难道不是吗?”
明抢了是吧?!
戚方大怒。
“吴拱!你不要太过分!你我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苦苦相逼?南昌城我部已经围攻数日,眼看着就要攻下了,我部为此耗费大量钱粮,不知多少弟兄战死,现在你说要就要,这合适吗?”
“这不是苦苦相逼,这是为了大宋考虑!”
“放屁!你为了大宋考虑?那你不南下,偏偏来我这里?我求你了?”
戚方指着吴拱大怒道:“你速速离去,我就当此时没有发生过,否则,我部士兵若是控制不住自己,后果自负!”
“哼!后果?什么后果?”
吴拱冷笑道:“我若不走,你能奈我何?难道你想纵兵攻打我?且不说你能不能打赢,你只要打了,就是死罪。”
“吴拱!我敬你父与你叔父三分,不是敬你!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区区一个衙内,也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我当年和金人血战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戚方咬着牙,已经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吴拱也生气了,深吸一口气,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
“你说什么都可以,但是这南昌城,我要定了!”
“无耻小儿!!!”
戚方终于不能忍耐,拔出刀剑作势要劈砍。
吴拱也腰刀出鞘,与之针锋相对。
两人的卫兵也纷纷拔刀出鞘针锋相对,一时间剑拔弩张,场面相当危险。
这个时候,还是吴拱部下老资格将领柳邕站出来打圆场,力劝双方不要私斗,否则被朝廷知道了,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朝廷严禁领兵将领私下里械斗,若是事后让朝廷知道了,所有人都要受到处分!明明是我军占了优势的情况,眼看着大家都能拿到功劳,你们偏偏愿意被朝廷处置吗?”
柳邕的一番话让吴拱和戚方冷静下来。
权衡利弊之后,他们一致认定械斗没有好处,于是缓缓放下刀剑,也命令彼此的部下收刀入鞘。
“非是怕你,只是不想落人口实,吴拱,你千万不要会错意了,南昌城,我绝不会让给你。”
“哼!除了嘴硬,你还有什么?我给你两天时间,你要是再拿不下南昌城,可别怪我瞧不起你,到时候你再怎么阻拦,我也要定了南昌城。”
吴拱冷冷地看着戚方,戚方也冷冷地看着吴拱。
两人整齐的“哼”了一声,掉头离开,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然后两人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才不会傻傻的真的等到两天之后。
盘外战术是争夺功劳所必需的战术。
吴拱立刻派人去临安,派人去找枢密使张浚,希望通过张浚的关系给戚方上眼药,让戚方尽早滚出军界,省得在他面前恶心人。
张浚和吴家颇有渊源,当年富平大战时,吴氏兄弟就在张浚麾下听用,张浚战败之后,也是发现了吴氏兄弟的能力,提拔了吴玠成为富平战败后宋军西方面军的主要大将,由此为川蜀之地的安全奠定了基础。
所以说起来,张浚和吴氏家族关系匪浅,吴氏家族可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成为南宋三大战区之一的主要负责人,张浚居功至伟。
而张浚现在成为了枢密使,是南宋的军事方面总负责人,利用这层关系,吴拱觉得自己可以在和戚方的争端中占据上风。
另一边,戚方也没有坐以待毙,他也摇人了,向田师中上报消息,希望田师中可以节制吴拱,不要让他太嚣张。
说到底,戚方和田师中都是张俊的部将,因为张俊的关系而成为一方大将,彼此之间更加亲近,而吴拱来自于川蜀战区,和他们素来不是一路人,也不可能一条心。
吴氏家族已经非常辉煌,在川蜀战区占据主导地位,现在又要把他们的子弟安排到中部京湖战区,这等于是在扩大吴氏家族的势力。
长此以往,南宋军界全都是吴氏家族的势力,张俊旧部岂不是要被持续打压了?
田师中率先得到了戚方的消息,看到了戚方的手书,深思片刻,觉得戚方说的不无道理。
照理来说,南宋军界从早先的四大将时期到现在,已经演变为了后四大将时代,即主要高级军官多是当年四大将的部下。
岳飞的部下自然不用说,大多数都被消灭掉了,在南宋军界彻底成为非主流。
刘光世战功战绩注水严重,是个大水货,没什么人瞧得起他,所以他的部下在他死后也没有在南宋军界占据主流。
所以除了川蜀战区的吴氏家族之外,南宋另外两大战区第二代将领多为张俊和韩世忠的部下,这两大派系也因为张俊和韩世忠的不和而多有龃龉,互相之间不太对付。
而川蜀吴氏家族也和这两派不太对付,大家彼此看不对眼儿,互相之间明争暗斗,为了更大的利益而互相排斥。
田师中和戚方都是张俊的部下,理应携手,一致对外,吴拱是川蜀吴氏家族的代表,来到中部京湖战区是来抢夺军事利益的,从这个角度看,难道田师中应该帮助吴拱限制戚方吗?
七百四十七 胜利者吴拱
戚方的这个反问让田师中有点犹豫。
他是知道朝廷的意思的,朝廷就是觉得面临明国的威胁的情况下,京湖战区的战斗力不足,觉得张俊的部下没几个能打的。
所以才要从能打的将军比较多的西部战区调一些能征善战的将军过来充实中部战区的战斗力。
这一决定也是当时赵构允许的,从朝廷的角度来看当然没有问题。
对于急切希望退休的田师中来说,也是正中下怀。
但是从军界和派系的角度来看,这是在打破军界的实力平衡,冲击了张俊旧部的势力。
众所周知,张俊和赵构的关系非常亲近,是赵构的亲信。
当年张俊邀请赵构吃的那顿宴席成就了中国历史上最奢华最有名气的一桌宴席,菜单至今流传,堪比满汉全席。
而在正事上,出于对张俊的信任,赵构有很多脏活儿都找张俊干,张俊退休之后就找他的部将来做,比如毒死岳飞部将牛皋的事情就是田师中领命去做的。
也可以说,赵构在军界的亲信势力主要就是张俊一系的势力,包括赵构最亲信的亲卫大将杨存中,那也是张俊的部下出身。
眼下赵构退位是退位了,但是作为太上皇的赵构还活着,之前朝廷调遣吴拱来到中部战区任职,主要是为了应对明国的威胁而无可奈何,但是如今双方已经签订和约,危机过去了。
这个情况下要是继续任由吴拱肆意妄为,逐渐将京湖战区蚕食为吴氏家族的势力范围,那么对于张俊旧部乃至于赵构本人,都是一种巨大的冲击。
特别对于赵构来说,未必是好事。
毕竟他已经不是皇帝了,比起刚上位的赵昚,他的吸引力已经明显不足了,如果他并非全心全意的信任着赵昚,这样的情况一定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吴拱的上位恐怕是如今的朝廷所愿意看到的。
尤其是张浚被任命为枢密使之后,吴氏家族可以算是他一手提拔的旧部,也一定会听他的命令。
就算不从这个角度来说,张俊主和的政治态度和张浚主战的政治态度也是完全不同。
所以田师中想了想,觉得按照此人一贯的强势作风,扶持吴氏、打压张俊派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这样的做法也一定会得到新帝赵昚的允许和支持。
为了一个退位的太上皇、一个过去式,而去和现任皇帝作对,这样的做法是否符合自己的利益呢?
田师中看着戚方的信件,又想了想自己的需求,还有未来退休之后自家子弟的一些需求,顿时感觉他不应该和大势作对。
戚方固然是同僚,但是比起未来的利益,他还没有那么重要。
权衡了一下利弊,田师中做出了决断,他决定不帮助戚方,反而要鼓励吴拱,再给吴拱增派一些部队,让吴拱更加强势,以威逼戚方听从吴拱的要求。
同时,他也写了一封信给戚方,为他分析一下个中利弊,希望戚方自己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
当然,戚方怎么选择,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了,戚方是否会听从他的建议,他也不敢确定。
不过他最多也就帮吴拱帮到这里了,毕竟吴拱的行为他多少也有点不爽,指望他全心全意的做点什么,也太难为人了。
一千名骑兵随着信使开赴南昌城,田师中身边的仅为力量也就剩下两千人,当然这对于他一个人来说是绝对足够的——他是这样认为的。
八月十三日,戚方所部还是没能打下南昌城,所部军队在南昌城下因为韩五的强烈抵抗而损失惨重,碰的头破血流,被吴拱嘲笑。
“好了,戚将军,两天时间已经到了,整整四十八个时辰,我什么也没有做,就在看着你攻打南昌城,但是你太让我失望了,居然还是没能拿下南昌城,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戚方涨红了脸,喘着粗气,满脸恼火的看着吴拱。
“无耻小儿,竟敢辱我!!”
“那又如何?军人,要用战绩说话,你的战绩呢?拿给我看看啊!”
吴拱十分蛮横的甩下了三颗用石灰做了防腐处理的人头在戚方面前。
“这是被我杀死的三支叛军首脑的人头,你的呢?给我看看你的战绩啊!”
戚方忍不住了,怒火像喷涌而出的岩浆一般冲破了他的天灵盖,骤然爆发出来,他猛然拔刀出鞘,怒吼一声,就要和吴拱决斗。
吴拱不甘示弱,同时拔刀出鞘,怒吼出声,与戚方针锋相对。
两人的战刀即将碰撞在一起的时候,田师中的信件和支援骑兵抵达了。
田师中的信件一共有两份,一份是给吴拱的,一份是给戚方的。
吴拱看了信件,大喜过望,原来田师中是站在他这边的,虽然戚方写信要求田师中看在同为张俊旧部的份上帮他一把,但是田师中还是支持了吴拱,并且把自己的本部亲卫骑兵拨出一千给吴拱,以为支持。
戚方看了信件,顿时如遭雷霆重击瘫在地上。
原来田师中不愿意支持他,反而要他看清楚当今局势,张俊旧部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得到皇帝的支持,因为皇帝换人了,若要保证自己的利益,瞅准时机改换门庭才是最重要的。
不要和吴拱冲突,尽量听吴拱的,讨好吴拱,这样才能保证未来也有不错的退路,要是惹怒了吴拱,吴拱背后的张浚绝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戚方顿时颓了。
想到了自己的靠山已经不复存在,连同一派系的人都在思考该怎么选择退路,他再也没有和吴拱作对的底气了。
他放下了信件,抬头看着满脸得意的吴拱。
吴拱居高临下,用胜利者的表情面对戚方。
“戚将军,局面应该已经明了了吧?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也应该清楚了吧?”
戚方连呼吸都在颤抖。
“吴拱,你厉害,你真的厉害,你让我无路可走!”
“那是戚将军自己让自己无路可走,若是戚将军懂得变通,何至于此?”
“你赢了,你赢了。”
戚方在部下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朝着吴拱点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现在起,你是主帅!”
“哈哈哈哈哈!”
吴拱得意极了,大笑道:“那好,那就请戚将军率领军队退回军营休整一段吧,这南昌城,还有城中的反贼,自然会由本将为大宋除掉!”
七百四十八 南昌城的终末
戚方离开的时候,颓丧得像一只战败的猎犬,而吴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满是快意。
和我作对,就该是这样的下场!
于是接下来,就由吴拱安排南昌攻城作战了。
吴拱大军士气高昂,发起作战之后,数次攻上城头,给韩五所部沉重打击,多次威胁城门,虽然最终没有成功,但是已经做到了戚方所部连续数日做不到的地步。
当然这其中到底有几分是戚方所部所打下的基础,没人知道。
时间到了八月十八日,吴拱所部几乎能够攻上城墙站稳脚跟和韩五的霸王军夺取城门控制权的时候,吴拱忽然接到了后方传来的极为恐怖的消息。
后方的宜春县和分宜县被义军攻破,他们这一路大军的主将田师中被义军袭杀,两座城池所储存的全部的粮草都毁于一旦,大军的后勤体系彻底崩溃,后勤部队几乎全军覆没。
报告这一消息的是田师中所部亲卫骑兵当中的一部分,他们战败之后仓皇而逃,跑来南昌城下向吴拱汇报这一消息。
既然如此,这个消息当然是准确无误的,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田师中的确是死了,宜春县和分宜县也被攻破了,两座城池内存放的大量粮草和军需物资毁于一旦,不是被烧了就是落入义军之手。
而且吴拱还得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消息。
之前南下讨伐吉州叛军的李道所部也崩溃了,李道已经战死,所部不是死了就是溃散了。
这场南下讨伐叛军的战争,随着田师中和李道的死亡,似乎已经输了一大半了。
吴拱愣了很久,很久很久,他才回过神来,找来了军队里的军需官,问他军队里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
军需官回答说,军中存粮还能支撑五天,当然,如果向戚方所部索取粮食的话,应该还能继续支撑下去。
不过两支军队的后勤运输都是分开的,分别由各自的体系承担,要让戚方的后勤体系承担他的粮草,几乎不可能。
吴拱当即就得出了结论。
不管戚方能否继续打下去,他是打不下去了,戚方绝对不会给他提供粮秣,只会笑着看他的笑话,盼着他快点死。
吴拱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李道这样经验丰富的宿将会战败?为什么田师中这样经验丰富的保命大师会死掉?
这个答案或许没有人能够向他提供。
当戚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反应并没有出乎吴拱的意料。
他非常吃惊,眉头紧锁,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口说他低估了这支叛军的战斗力。
而当吴拱试探性提出需要戚方所部的军粮来维持战局的时候,戚方断然拒绝。
“粮秣之事乃是大军的生死线,怎么能随意就交给其他的军队呢?这样做的话我无法向朝廷交代,吴将军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不管戚方这是对他的报复还是按照程序办事,吴拱都无法改变这样的局面,因为戚方的确是占尽了主动权。
之前的优势处境让吴拱觉得非常别扭,他一边痛恨叛军的卑鄙,一边又痛恨李道和田师中的无能。
若不是他们的无能,怎么会让他没有成功完成任务就北鼻撤退呢?
吴拱痛恨不已。
“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我只有退军这一条路可以走,如果戚将军觉得自己可以单独应付叛军,我没有意见。”
丢下一句话,吴拱再次派人向临安枢密院传达消息,自己就带着军队离开了南昌,向荆湖北路撤退。
看着吴拱所部灰溜溜的离开,戚方心中除了大仇得报的快感,还有一丝丝的担忧。
叛军的行动和战斗力超乎他的想象,虽然平定叛乱的主力部队都集中在南昌城,可是问题在于剩下那一支偏师的战斗力并不弱小,统兵者更是成名已久的宿将李道。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叛军居然可以打败李道,并进一步杀死了田师中呢?
戚方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这一次朝廷可能要出现一场规模并不小的军事地震了。
吴拱撤退了,他孤军作战,能够拿下南昌已经是最好的表现,想要达到其他的战果几乎不可能。
但是只要他拿下南昌,那么他也不会为此次未能尽全功的讨伐付出什么代价,一如吴拱不需要为李道和田师中的覆亡付出什么代价。
所以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拿下南昌城最重要。
该说不说,戚方虽然非常讨厌吴拱盛气凌人的态度,但是吴拱手底下几员战将的实力都很不错,很有些军事才能,大战数日,几乎拿下了南昌城,看的戚方都为城内霸王军捏了一把汗。
不过所幸他们还没有完成进攻就被迫撤退了,戚方感觉到世事无常的同时,也觉得那句话说得有道理——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把握不住。
于是他一挥手——兄弟们,给我上!打下南昌,咱们喝酒吃肉,烧杀抢掠,什么都有!
戚方颁布了攻打南昌城的最后命令,允许参战的本部军队在攻破南昌城之后大掠三日,除了不准放火之外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做,三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于是戚方麾下军队战斗意志直线上升,士气大振,俨然一副强者无所畏惧的姿态。
而南昌城经过那么多天的打击之后,俨然已经进入了最后时刻,韩五为了获得更多的人力物力,直接把南昌城内的一切包括人身全部充公。
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都要登上城楼参战,剩下的所有人也要为霸王军服务,要洗衣做饭运送物资等等,士兵有需要的时候,女人还要随时做好献身的准备。
因为这一要求,南昌全城百姓都被韩五绑在了战车上,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在霸王军的胁迫之下参加作战,失去了几乎一切的东西。
这一刻,城内的大家不分穷富,不分身份高低,全都平等了——
大家都是霸王军的奴隶。
尽管如此,没有训练过的士兵和训练过的士兵还是有着极大的差距,韩五竭尽全力,许诺种种好处,多次城头撒钱,也没能阻止南昌城逐渐走到自己的终末。
八月二十日,南昌城为宋军所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