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启明1158TXT下载启明1158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启明1158全文阅读

作者:御炎     启明1158txt下载     启明1158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百零四 物价飞涨的临安城

    听了史浩的话,赵昚面色一变,重重叹了口气。

    “老师,你还是希望我投降吗?仗还没有分出胜负,大宋还没有束手无策,你就让我投降?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

    史浩长叹一声。

    “陛下,刘錡败了,王权败了,禁军也败了,江淮之地三支部队被明军击溃,明军长驱直入,距离临安只有三百多里了,继续下去,这仗还怎么打啊?”

    “王权还没有确定失败!说不定还有军队可以截断明军的粮道!只要我们在湖州顶住明军的攻势,就足以扭转战局,让明军自食其果!”

    赵昚一挥手:“总而言之,这一战,我绝不认输,也决不会输!我做皇帝以来的第一战,尽管不是我所愿意发生的,但事到如今,我别无选择,必须要战!”

    赵昚的面色非常坚决,言辞之间满是不容商量的决然。

    史浩还想继续劝说,但是赵昚坚决不接受。

    “老师,我已经说得很明确了,刚刚登位就面临这种事情,看起来是我的宿命,但是我绝不相信我就注定一事无成,只能做一个刚刚登位就投降的无能天子!我绝不相信!

    如果上天注定我是一个一事无成的无能天子,那就让明军攻破临安,肆意凌辱我,甚至杀了我,但是要我投降,要我屈膝,绝不可能!我是太祖的后人,太祖的后人绝不屈膝!”

    赵昚的抵抗意志非常坚决,决不投降。

    身为赵匡胤后人的他决定用实际行动向天下人表示他和赵光义后人的不同之处。

    史浩眼见劝说无用,只能无奈告退,去思考大宋战败之后该怎么处理后面的事情。

    明国肯定狮子大开口,肯定会让大宋非常难受,但是如何通过外交手段斡旋,为大宋争取外交胜利,是一门技术。

    弱国外交未必没有胜利的机会,这一点是肯定的。

    虽然只是相对胜利。

    史浩的劝说既然毫无意义,其余希望劝说赵昚投降的臣子们自然也死了心,不再试图劝说赵昚放弃这场战斗。

    但是越来越多的坏消息的汇聚让朝廷动荡不安,也让临安城动荡不安。

    嘉兴府方面传来消息,说明军水师派兵登陆嘉兴府,在嘉兴府大肆破坏,将几个非常重要的盐场摧毁了。

    他们将盐官杀死,将盐丁全部掳掠走,将制盐工具全部摧毁,还派人驻守在当地,使得盐场无法运转、产盐。

    现在嘉兴府震动不安,很多人都选择携家带口往更北边安全一点的地方逃跑,嘉兴府的秩序非常混乱,武装力量严重不足,只要明军发起进攻,嘉兴府一定坚守不住。

    盐税是南宋非常重要的财政收入,也是人生存所必须需要的物资,官员们没有想到明军水师居然开始对盐场进行打击。

    而且既然他们对嘉兴府的盐场进行打击,难说不会对其他地区的盐场进行打击,要是沿海地区的主要盐场都被明军打击控制了,那么南宋就会面临极为严重的盐慌。

    四川虽然有井盐,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这还不是唯一的坏消息,还有坏消息。

    明军水师封锁了苏州洋,全面拦截从世界各地来往临安的船只,将船只夺取,船上人等全部驱赶到岸上,引发了一阵难民潮。

    他们失去了生计,损失惨重,向地方上的南宋官府求助,官府头大如斗,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于是只能把锅往临安甩。

    可是临安自己也非常困难。

    从明军控制苏州洋开始,已经好些日子没有一艘携带物资的船只可以从苏州洋抵达临安了,临安城内正在面临较为严重的物资短缺,并且短时间内看不到解决的方法。

    而这种情况所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临安城内很多东西开始涨价。

    因为这股涨价浪潮,有些奸商试图抓住机会发国难财,明明并不缺乏来源,却一起跟着涨价。

    首先上涨的是粮价。

    对于封建王朝来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出现动乱或者什么不安分因素,粮价总是第一个上涨,就像是坏时代的前兆一样,只要粮价上涨,动乱就会立刻出现。

    这一次也一样,苏州洋被封锁的消息传来,临安粮价应声上涨。

    明明临安的粮食大部分并不是靠着海运抵达的,陆运水运才是大头,但是不要紧,嗅到了商机的奸商们还是第一时间集体上调了粮价,开始催动市场恐慌,想着趁乱发一波国难财。

    这些粮商往往有自己的渠道,知道明军暂时不能真正威胁临安城,知道临安城还是安全的,但是临安人一定会恐慌,不趁此机会赚一笔,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粮商们开始行动,市场开始波动,民间开始不稳,抢购粮食的浪潮开始出现。

    其他商户眼看着粮商发财,自然也不甘示弱,立刻也开始了涨价行动。

    比如油价,比如布价、比如碳价,临安市场上的物价就跟赛跑选手听见发令枪响似的,一声令下全线上涨,一个个争先恐后,就怕自己吃亏。

    很多生活物资上午去还是几文钱一斤,下午去就变成了十几文钱一斤,价格的上涨势头那叫一个销魂夺命。

    价格涨上去了,临安居民受苦了。

    临安居民一天平均能挣一百文钱,看起来不少,但基本上就是月光族,挣的钱和花的钱一样多,没什么存款,也没办法存款,物价平稳的时代尚且能换取温饱,物价一旦出现波动,他们的生活就难以为继。

    于是民间对此怨声载道,十分不满,还有在各大商铺门口破口大骂大打出手甚至动手争抢的,引起一场又一场民间纠纷,让负责管理的临安县府也是颇为头疼。

    临安县令汇报说这种情况如果继续下去,恐怕会影响到整个临安城的稳定和民心。

    赵昚对此头大如斗,一方面下达政令严禁百姓日常所需物资涨价,派人抓捕了一批肆意涨价的奸商,打压了一波物价,接着又派人去嘉兴府和沿海地区了解情况,做进一步的考察。

    而这些事情一旦发生,都不是好解决的,都会非常棘手。

    赵昚刚刚做皇帝,对此经验不足,只能拉着大臣们不断地考量,左思右想,思考破局之策,时间花费了不少,办法却没有想出来几个,颇有些摆烂的风范。

    物价倒是用行政手段强行控制住了,但是商户们不满意了,开始缩减售卖规模,每日定量售卖,卖完即止,以至于市场上出现了百姓拿着钱却买不到东西的情况。

    于是乎临安城的地下黑市陡然热闹起来。

    正是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因为很多商户的背后牵扯到达官贵人,赵昚再怎么下令,也不能解决实际困难。

    南宋政府于是就在这边摆烂,而明军的行动也不含糊,四月二十二日,明军先锋抵达长兴县,直接袭破了长兴县,长兴县转瞬即下。

    下一个目标,就是湖州。

    二十三日夕阳时分,明军先锋抵达湖州府城。

    湖州府城早些时候是乌程县,北宋时为了庆祝吴越国王归顺,遂把乌程县东南一十五乡划分出来设置归安县,二县同城而治,也共为湖州首府,人口充裕,物产丰富。

    明军抵达湖州的时候,殿前司统帅赵密已经带兵在府城驻扎了一阵子了,也费了不少心思布置城防,在城外安置了不少用来防备明军的军事设施,做足了准备。

    奈何准备做足了,宋军却没什么战斗意志,城外一些设施在丘陵高地上的军事设施本来可以很好的护卫湖州府城的安全,但是当明军列阵发起进攻的时候,宋军总是很快溃散。

    明军进攻的套路就没变过,大火箭和雷神炮加上普通的石块轰击,然后是步兵列阵进攻。

    宋军在远程攻击的时候往往可以坚持还击,对明军造成一定的威胁,然后当明军发起步兵进攻的时候,宋军总是抵挡不住,很快溃退了。

    用这个方式,一天不到的时间,四月二十五日,明军先锋就推进到了府城城下,看着城头慌慌张张的宋军,二话不说就开展了攻城作战。

    扬州没有攻打,主要是为了加快战争的进度,减少粮食损耗。

    湖州必须要攻打,是为了借助湖州掌控的水道直接南下到临安,而且湖州的宋军兵力远超过扬州,不把这支部队收拾掉,周至寝食难安。

七百零五 明军兵临临安城

    指挥部一声令下,明军主力立刻开始了攻城大作战。

    大火箭、雷神炮、巨大的石块等远程攻击兵器漫天飞舞,使劲儿往城里面砸,攻城器械推动着往城下钻,护卫着士兵们抵达城下,开始蚁附登城发起进攻。

    明军的进攻非常坚决,而宋军的防守从一开始就不是很坚决,数次被明军杀上城头,要不是赵密拉出自己的亲卫精锐上城防守做表率,估计没两天功夫府城就要被攻破了。

    可是这样也不能扭转局面,明军自打开战以来就压着宋军打,宋军很快就被明军打的没有脾气。

    而且雷神炮和大火箭的威力真的很大,也不知道会落到什么地方。

    有些落下来的位置就非常刁钻,直接落在城墙上,轰隆一声,周围一圈宋兵都给炸的血肉横飞,稍远些地方的宋兵也被炸的七荤八素爬不起来。

    明军的远程打击给了宋军十足的威慑,也给了城中宋军军官十足的威慑。

    该说不说,能在三衙禁军当军官的都是有本事的,不仅有点真实的军事本领,那当官捞钱的本事也是十足十的,大头兵不说,军官过的日子个个都非常优越。

    这样好的日子,让军官们平日里就有强烈的优越感,也觉得自己和大头兵从来不是一路人,因此,在共同的死亡威胁之下,军官们往往有着更加强烈的求生意志。

    明军攻城围三缺一,把南边城门空了出来没有安置军队,所以自打攻城战开始,就不断有军官带着自己的亲信趁着夜晚翻墙逃跑。

    这种情况愈演愈烈,以至于到四月二十七日二十八日的时候,甚至出现了白日里翻墙逃跑的情况,引得城内宋军军心浮动。

    赵密试图弹压,却起到了反效果,导致城内没有成功逃跑的军官们发动了下克上行动。

    他们不敢和明军殊死一搏,却敢对着赵密露出獠牙,不仅说明他们的懦弱,也可见赵密是多么的不得人心——殿前司前任总帅杨存中的去职据说就有赵密从中出力。

    他一直都想要坐上殿前司总帅的位置,为此甚至不惜捏造杨存中的罪状,而杨存中担任多年殿前司总帅,德高望重,深得军心,赵密仓促上位,仓促带兵出战,根基不稳,遂有此祸。

    四月二十八日,城外明军正在猛攻湖州府城,城内赵密的亲兵和叛军也在激烈的对战,这种奇怪的现象同时发生在城里城外,倒也是一桩笑谈。

    结果自然不用多说。

    明军硬生生攻破城墙,杀入城内,周至麾下勇将荆天佑率先登城,拿下了先登首功,激励了明军的士气,打开了府城大门,明军遂大举入城,一举攻破湖州府城。

    赵密和叛军原本正在激战,一看府城不保,被吓得魂飞魄散,一时间什么都忘掉了,赶快一起从南门逃命。

    但是明军骑兵已经从城外开始向南城门合围了,他们的速度很快,很快就抵达了南门,对正在亡命奔逃的宋军溃兵实行了拦截行动,杀的人头滚滚。

    最后,只有赵密和少量亲卫因为骑着好马速度够快才侥幸逃脱,大部分禁军都被明军击杀、俘获,这支禁军等同于全军覆没。

    湖州府城被攻破,临安门户洞开。

    周至大喜过望,没有多做停留,四月二十九日,他就整顿军队开始顺着河道南下,骑兵则奔驰在先,兵锋直指临安城。

    也就是在四月二十九日稍晚些时候,临安城因为一波又一波溃兵的归来而得到了湖州失守、明军顺流而下直取临安的消息。

    这一消息彻底引爆了临安城内的不安氛围,多日以来被高物价和高压宵禁统治压得痛苦不堪的临安市民们轰然爆炸,集体向外逃亡,无论如何也不要和赵宋皇室一起在临安成为俘虏。

    当年开封的事情他们虽然不是经历者,却是听闻者,尤其在一年多以前赵宋皇室们集体返回临安城的事情之后,当年开封城内发生的事情再一次成为临安街头的头版头条。

    大家都开始回忆当年开封城内的官民是怎么被金人苦苦折磨之后又不断受到凌辱和威逼的,并且很快达成共识。

    绝对不能留在临安,赶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之前那一波慌乱潮流其实已经跑了不少人,这一次更是不可遏制的外逃狂潮。

    之前还能说是谣言,官方没几个人动弹相信的,全都尽力弹压民间恐慌,所以临安的秩序还是很好地保证了。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真的,明军真的已经快要抵达临安了。

    别说百姓了,很多为朝廷服务的无品级小吏、杂役武装等等都已经开始收拾行装要和家人一起逃跑了——为了那一点点少的可怜的俸禄,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百姓和小吏们大量外逃,城里的守军士兵其实也开始了外逃。

    消息传来,军官们也十分恐慌,一时间没有顾及到士兵们,于是一些士兵赶快找到自己的家人,混入茫茫人潮之中跑路了,往西边跑了。

    等军官们终于得到朝廷的指示要关闭城门整顿城内秩序的时候,连三衙禁军都跑了一些,军官士兵都有,更别说逃跑的民众、吏员和部分实在是害怕的低品小官儿了。

    朝廷那边乱了一阵子,但是到底还是有消息传来,说要彻底关闭城门,整顿全城秩序,没有命令不准出家门,私自出家门当做造反论处,一律处死。

    光有法令颁布还不算,真的由宫廷禁卫出手,杀了一批人,震慑了人心,快速平定了城内的秩序。

    这个命令是赵昚颁布的,但是主要是宰辅们商量出来,让六神无主面色惨白的赵昚点头允许的。

    更加精确一点的话,这个命令就是史浩想出来并且要求赵昚同意的。

    汤思退和沈该已经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或许他们也想到了当年金军兵临开封城下时那些朝廷里的高官们是个什么下场。

    所以面对史浩的强烈要求,他们已经没有了与之争论、彰显权势的想法了。

    王纶这枢密院首脑早就因为战局失利而被赵昚解除了职位,枢密院暂时由皇帝直接提领。

    所以现在汤思退和沈该惊吓过度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情况下,等同于史浩一个人执掌大权。

    或许史浩自己都没有料到,四月二十九日晚间到四月三十日午时之间的那几个时辰,他实际上成为了南宋最有权力的人。

    史浩是宰辅团队里唯一还能维持冷静并且做出合理判断的人。

    这段时间里,连之前最雄心壮志不甘认输的赵昚都六神无主心乱如麻不能思考,全靠史浩提出意见,然后被他采纳。

    史浩提出了好几个很中肯的建议。

    其一,要求临安进入全面警戒状态,皇宫禁卫代表皇权出现在临安街头巷尾执行最严格的警戒命令,但凡有人没有缘由出现在街头,一律视作细作逮捕、处死。

    其二,立刻召令在沿海地区布置防务的两万军队回到临安协防,放弃海防,直接巩固临安城的防御,一切以保住临安城为最高准则,不得有误。

    其三,请出正在临安颐养天年的杨存中出面,把目前临安城内所拥有的军队统一整编,除了皇宫禁卫之外一概整编为御营,以杨存中为御营指挥使,全面负责临安防务。

    其四,城内所有物资全面进入调配状态,一应物资不准私人买卖,只准官方分配,一应人等必须要通过为城防付出劳力换取食物和必须的生活用品,钱是没有用的。

    这四个建议被赵昚采纳并且颁布执行之后,临安城的秩序才稍稍有所安定。

    老将杨存中德高望重,声望很高,他出面统领临安城内的军队,临安城内的军队对他是服气的。

    看到他没有走,又打开仓库用钱赏赐士兵,城内军心才逐渐安稳下来。

    有了军队托底,临安城再怎么乱也乱不到哪里去,军队的武力是秩序的最佳保护伞。

    史浩的行动很快稳定了临安城之前混乱到了极点的状态,但是也同时让临安城进入了前所未有的警戒状态之中。

    而在这样的警戒状态之下,五月初一,明军先锋抵达了临安城外。

    自南宋小朝廷流亡到江南之后,作为名义上的行在实际上的首都的临安城第二次被外国军队逼近、威胁,摇摇欲坠。

七百零六 我只是不想做投降之君

    明军先锋部队抵达临安之后,先是在临安城外做侦查,并且堂而皇之的打起了大明战旗,绕着临安城绕了一圈,向临安城内的宋守军炫耀武力,彰显战功。

    于是城内宋兵士气低落。

    杨存中见了,非常生气,立刻下令在城头架起的床子弩向外发射,轰击城外明军骑兵。

    但是没有用,明军骑兵高速行动,床子弩根本打不到,没什么效果。

    明军先锋的出现本就代表着大部队即将到来,城内宋兵震恐,军心动摇,全靠杨存中的威望镇着,才没有出大事。

    而此时此刻,南宋小朝廷也乱成了一锅粥。

    除了少量愣头青不断上书朝廷要求和明军决一死战之外,大部分朝臣都在上表请求皇帝和明军议和,停止战争。

    不要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对南宋没有任何好处,这场战争本就是不该发生的,现在发生了,还败的那么惨,为什么还要继续打下去呢?

    为什么一定要和军力比金兵还强的明国过不去呢?

    他们之中某些人完全忘记了当初他们是怎么义正言辞驳斥明国索取岁币的行为的。

    他们丝毫不以为耻,立刻加入了主和派的阵营,强烈要求皇帝向明国乞降,签订和约,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竭尽全力换取和平。

    哪怕花点钱呢?

    花点,不丢人!

    再打下去,临安不保,大家都要变成俘虏,到那个时候就真的全完了!

    之前官员们不敢上书,是看到了史浩的失败,且湖州尚存,还有改变战局的希望,而现在湖州没了,明军大军压境,眼看着就要包围临安了,他们因为畏惧而对议和之说无所畏惧,纷纷上表。

    这些请求议和的表奏就和子弹一样射击在赵昚的身体上,打得他浑身鲜血淋漓,让他痛苦不堪。

    他本就因为湖州惨败而痛不欲生,现在明军兵临临安、朝臣没有斗志纷纷请和的情况更让他痛苦难耐。

    他还想继续打,坚守临安誓不投降,以此彰显新帝意志,并且意图用临安城拖垮明军后勤。

    可是看着满朝皆竖降旗的壮观景象,他的意志遭到了严重的动摇,他一个人再怎么坚持,也不可能一个人打败明军,他需要帮助他的文臣出谋划策,他需要帮助他的武将披肝沥胆,他需要士兵奋勇向前争取胜利。

    可现在他似乎只剩下他自己。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该听从史浩的建议,不该打这场没有胜利可能的战争,一早就商量和谈,或许还有的谈,不至于让敌人都兵临城下了,再去谈一个条件更加苛刻的【城下之盟】。

    而且城下之盟是最为耻辱的和谈,足以摧毁掉一位君王的尊严,当年宋真宗甚至还因此封禅泰山,试图掩盖澶渊之盟那城下之盟的本质。

    结果当然饱受非议。

    赵昚不甘心,不想让自己刚刚继位就遭受这般耻辱,成为一个耻辱的皇帝,可是他知道,他似乎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五月初二中午,明军主力抵达临安城外,开始对临安城外的军事设施和防御点进行清扫工作,铺天盖地的雷神炮和大火箭带来的猛烈爆炸震慑着每一个临安人的心。

    一阵剧烈爆炸之后,明军士兵出动,以巧妙的配合和娴熟的战法把城外宋军据点悉数拔除,就算是经验丰富的杨存中设置的防御战术也没有扛住明军一天一夜的进攻。

    五月初三日中午,明军清除了临安城外全部的宋军防御据点,城外宋军不是战死就是被俘获,一个人都没有逃入临安城——当然,这也和临安城自始至终没有开城门有关。

    于是明军很顺利的完成了对临安城的合围。

    至此,赵昚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到此为止,他就算是进行和谈,这场和谈的性质也会变为极为耻辱的城下之盟。

    赵昚再次找来了史浩,面对着史浩,赵昚流下了泪水。

    “老师,我真的错了吗?”

    史浩面对流泪的皇帝兼学生,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真的错了】这样的话语。

    他只能深深叹息。

    论个人表现,赵昚比赵构好多了,至少直到最后一刻他都坚持要抵抗,如果岳飞韩世忠等人在世的时候遇到的皇帝是他,说不定大宋已经光复中原了。

    然而历史没有如果。

    史浩只能安慰他。

    “陛下不愿屈膝于明国,不愿承受屈辱,这份勇气和担当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错的,陛下的英勇,是大宋所迫切需要的,这一点,任何人都不能否认,谁敢否认,臣就会与他辩论到底。”

    赵昚抬起了头看着史浩。

    “所以,老师也觉得我的做法是错的?”

    史浩低头,默然无语。

    良久,赵昚擦了擦眼泪,自嘲的笑了出来。

    “我只是不想做投降之君,不想做我曾经最讨厌的事情,我以为我做了皇帝就可以扭转乾坤的,可是现在看起来,我还是太无知了。”

    史浩心里一动,上前几步握住了赵昚的手。

    “陛下,陛下并非无知,陛下是英勇而无畏,相较于名为精明的懦弱,陛下看似莽撞的英勇才是大宋最重要的东西,任何人都可以责怪陛下办事不计后果,但是任何人都不能责怪陛下的英勇!”

    赵昚有些惊讶的看着史浩。

    “老师,你的心里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

    “如有虚妄之言,天打雷劈!”

    史浩没有任何动摇。

    赵昚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史浩的脸,仿佛能从他的脸色中看到他所极度渴望的东西。

    他确实看到了。

    于是他满是凄苦的表情中掺入了那么一丝微微的欣慰。

    当然,凄苦还是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因为他是真的很苦。

    满朝文武要求投降的声音不绝于耳,大部分人已经不支持他继续打这场战斗,仅仅只有少数人上表希望皇帝继续战斗。

    赵昚看十份奏表才能找到一份支持他继续开战的,其余九份都是要求投降的。

    赵昚虽然有心继续打下去,但是想起了开封故事,他真的会担心有人因为恐惧而选择打开城门迎接明军入城。

    到那个时候,他可就真的一点议价权都没有了。

    虽然眼下也没什么,但是主动投降的一方如果有些要求,接受投降的那一方也会考虑。

    毕竟城内还有四万多可以战斗的军队和满城居民,明军若想要攻克临安,难度很大。

    思来想去,在史浩的再三苦劝之下,赵昚终于认清了现实,点头答应了史浩的请求。

    于是赵昚在朝堂上正式宣布授权给史浩,让史浩代表皇帝去和明军谈判,争取一个相对合理的和平条款,以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周至在抵达临安城之后才知道赵构退位、赵昚登基的事情,他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于是立刻派人快速北归,把这一消息和大军包围临安的消息一起告知苏咏霖,请苏咏霖给出具体指示。

    到底要多少数目的赔偿比较合适。

    岁币的具体数额该如何确定。

    南宋不答应怎么办。

    要不要真的攻克临安城。

    万一真的俘虏了南宋皇帝该怎么办。

    他希望得到苏咏霖的具体指示,如此,在谈判的时候他就能有的放矢,有理有据的向南宋提出诸多勒索式的要求。

    当然,没等到苏咏霖的具体指示,五月初五日一早,南宋方面就派出了以史浩为代表的谈判团队,请求和明军方面进行和平谈判,以争取停止这场战争,避免临安城遭遇灾祸。

七百零七 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明军方面,周至和周志学商议了一下,决定接见南宋方面的谈判代表,放他们进入明军中军大营,进行谈判。

    不管怎么说,先了解一下对方的底线,等皇帝具体的只是抵达之后,再召开正式的会谈,这样也可以。

    况且别的不说,战争赔款是肯定需要的,这一次就先谈谈战争赔款的事情比较好。

    “大明皇帝陛下亲命谈判使者、当朝参知政事史浩,见过将军。”

    史浩带领南宋使节团进入明军大营之后,看到了端坐且不曾起身的明军谈判团队,就知道这是一次艰难的谈判,所以他没有因为明军方面没有站起来迎接他而感到生气,反而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更低。

    对此,周至倒是挺满意的,觉得这个南宋高级官员倒是有点数,知道失败者面对胜利者的乞降到底该是个什么态度。

    于是周至点了点头。

    “本将乃大明南征军总指挥周至,宋廷能把史相公派来和谈,想来也是有诚意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事已至此,若不是某位相公亲自前来谈判,本将根本不会允许他进来。”

    史浩心中一凛,沉重的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我朝败局已定,无话可说,此番名为和谈,实为乞降,败军之将不敢言勇,惟愿和谈顺利,尽快结束战事,免去百姓苦难。”

    周至和周志学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能感觉到眼中的惊讶。

    这个史浩,的确有点不一般,直接承认这是乞降,没有顾及面子,看来是个实干派官员。

    于是周至允许南宋方面的官员落座,双方谈判队伍落座完毕之后,谈判正式开始。

    “这一战,大明获得了全胜,马步军获胜,水军获胜,南朝全面败北,这是事实,无需多言,诸位认同吗?”

    南宋的官员们有的面无表情的点头认同,有的一脸悲怆着点头认同,有的则面露耻辱不甘之色咬牙点头。

    没有异议。

    以此为前提,很多事情就能开谈了。

    自古以来胜利方都可以向失败方索取一笔一次性的战争赔款,其他的条件暂且不说,战争赔款是必须的。

    这笔赔款的内容包括了胜利方发起战争所付出的全部费用以及行军作战的过程中耗费的军费,还有士兵伤亡之后的抚恤金。

    这些钱都是要算在失败者身上的,然后以胜利者的名义向军队发放,各种意义上对于失败者都是二次伤害,极为羞辱。

    但是不管,这是胜利者的权利。

    这笔钱加在一起,一般来说比较客气的胜利者会乘以二,不那么客气的胜利者乘以三四五都是有的,反正怎么爽怎么来。

    根据战前财政部对这场六万三千人的战争的预估,预计这场局部战争需要耗费大明国二百万贯钱的军费才能打完,后来根据实际计算,发现数字和最开始预计的差距不大。

    明国为了组织军队、发起战争和战争后勤的耗费到明军抵达临安城下时,即使多方节省、想方设法的从一些不必要的环节中省钱,也已经花费了一百九十六万贯钱。

    这绝不是一笔小费用。

    虽然明帝国的财政收入远不仅仅如此,但是明帝国需要用钱的地方更多。

    战争费用并不属于帝国的常规费用支出,没有提前的预算,没有那个封建国家会提前给战争准备战争预备款项,都是随时发生随时支出。

    所以每一次干仗都是主战派和负责财政的官员之间的斗智斗勇,内耗严重的会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比如南北两宋。

    明帝国有着统一的号令和一致的目标,发动战争的权力不归属文官政府,而属于皇帝和军队系统,遇到可能发生的战争,都是皇帝和军队系统单独商议,文官政府无权对此置喙。

    唯一可以参与进来的财政部也只能提出财政建议,无权对战争发起与否这件事情提出反对意见。

    所以在明帝国内部,这方面的内耗被苏咏霖控制在了最低,也竭尽所能降低成本。

    但是再怎么控制成本,必要支出不能少,所以这一次开战对于明帝国本就吃紧的财政还是挺有压力的,所幸白条的存在暂缓了一部分压力。

    可现在既然战争打赢了,当然要连本带利的弄回来,所以周至和周志学商议之后,开出了一个一千万贯钱的战争赔款的价目。

    这让南宋谈判官员们倒吸一口冷气,连史浩都有点被吓到了。

    这些谈判官员包括史浩在内,都是懂得常识的,对于经济也是相当了解,很多人甚至就是搞财政出身的,对南宋混乱且糟糕的财政现状深有体会。

    按照常规预算来说,发动一场十万人的中等烈度战争,需要大约三百万贯钱的军费来完成。

    当年北宋时,宋国文官就是算了一笔账,觉得支出军费太恐怖,还不如花钱买和平,给岁币,一年才支出多少钱?

    这明显是大宋赚了对不对?

    要不怎么说这群文官无耻呢?

    他们根本不会去认真考虑军费支出往往是一次性的,打赢了还能有赚回来的机会,而岁币一给就是几十上百年不说,人家还要白银。

    白银大多数都是江南福建山区等地开采炼制,契丹人也不会自己到江南来拿,而要宋人从江南运输到河北交割给他们,这期间的运输费用还要宋国自己承担。

    宋国自己承担不就是折腾百姓?

    运输路线沿途的百姓需要无偿负担转运的任务,折腾的他们苦不堪言,还会影响到农业生产,这其中产生的隐性损失远超军事战争的支出。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士大夫能得到和平,能够不打仗,能够节省军费,百姓死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当年如此,现在也一样。

    只要战争赔偿能换来和平,给他!

    反正又不是咱们士大夫老爷们自己出钱,不是自家钱,花的就一点不心疼。

    史浩算是比较有良心的,所以他惊讶于明国的狮子大开口。

    明帝国这一战就算他们号称十万大军,一千万贯钱也足够他们同时发起三场同等规模的战争。

    那差不多就是能把南宋三个战区全部毁灭掉的灭国战争级别的军费支出了。

    这未免有点太狮子大开口了。

    史浩知道如果这个条件要是答应了,接下来的诸多条件一定会让南宋大出血,乃至于一年辛苦倒头就是在为明国打工。

    这是不可能的。

    “以此战的规模和北朝出动军队的人数来看,这场战事所需要的耗费应该还不到三百万贯钱,而北朝一开口就是一千万贯钱,莫不是拿大宋在开玩笑?”

    史浩立刻出言反对这一要求。

    周志学笑了笑。

    “史相公自己也知道,大明国是胜利者,南朝是失败者,胜利者对失败者予取予求,难道不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吗?”

    史浩抿了抿嘴唇,坚定地摇头。

    “赔款大宋是愿意给的,但是北朝不能如此过分,一千万贯的数量之大,足够同样的战事发生三次,大宋再怎么财政富裕也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钱来赔偿北朝。”

    周至当然不至于要那么多钱,这只是狮子大开口而已,方便他们讨价还价,要是一开口就是心理预期,只会被这帮狡猾的宋人继续压价。

    开战之前苏咏霖就说了,这一战的目的是索取治理黄河的经费、减轻大明百姓的负担,同时也是为了加速激化南宋内部的阶级矛盾,促使他们更快的自爆。

    一口气把南宋吃死是不可能的,南宋方面也不会答应,所以周至也没打算真就把南宋勒索到死,他们可以继续还价,直到周至和周志学的心理价位为止。

    当然了,要是他们没有还到那个价位就答应了,大明血赚不亏。

    于是双方开始讨价还价。

    史浩力陈南宋方面经济的不容易和战争对经济造成的破坏,一刀就试图砍掉五百万贯,惹得周至大怒,拍桌子指责史浩是不是不把大明军队的损失看在眼里。

    大明军队为了打到临安,至今为止也付出了一千四百余人的阵亡和五千余人的受伤,这么大的伤亡数字难道不需要赔偿吗?

    这可都是南宋军队造成的!

    这可都是钱!

    八百万!否则免谈!

    史浩再哭穷,不停讲述南宋财政的艰难,说新皇帝赵昚刚刚登基,连登基典礼用的都是最简便的依仗,毫无帝王风范,都到了这个地步了,那里拿的出八百万贯钱?

    五百五十万贯钱吧!不然真的没有了!一滴都不剩了!

七百零八 六百二十万贯的战争赔偿

    一滴都不剩了?

    又搁这哭穷是吧?

    周至冷冷一笑。

    他们对于南宋的经济状况还是略有一些了解的。

    不对吧?

    你们分明还是很有钱的,听说太上皇赵构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宫室,那些钱难道不能拿来给大明赔款吗?

    当然了,考虑到你们的为难,七百万,再少一个子儿就别谈了。

    史浩继续哭穷,提出了五百八十万贯的方案。

    他希望大明能够考虑到南宋的不易,这么大一笔钱交出去,他们会出现很大的经济危机,百姓会受苦受难的。

    一听这话周至就怒不可遏。

    “数月前我朝参谋总长辛弃疾曾南下南朝访问,他对我们说,当时他看到了为数不少的难民,还是在临安城附近出现的难民,临安可是南朝皇帝的行在,这么重要的地方却能出现难民?

    当时你们可没有赔款,甚至连岁币都因为大明消灭金国而不需要支付了,尽管如此,百姓的生活就变好了吗?不见得吧?你们这群文曲星真的会在意平民百姓的死活?少骗我!你们有钱只会自己花天酒地,谁会在乎百姓?!”

    周至拍着桌子怒火冲天,让史浩感觉他似乎是一个专门审查贪官污吏的御史一样,颇为惊讶。

    但是这份惊讶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周至还是要钱,而且死咬着七百万贯不松口。

    史浩无奈,继续提价,忍着心痛把价格提到了六百万贯,还说这是极限了,不能更高了。

    周至见状也松了口,把价格降到了六百五十万贯。

    史浩不能接受,于是又加了五万贯,提到了六百零五万贯。

    “史相公,你这样做事是不对的,我这边一降就是五十万贯,你这边一升才五万贯,什么意思?南朝真的有诚意与大明和谈吗?”

    周志学看着周至情绪不好,就接替了周至和史浩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最后双方勉强在六百二十万贯这个数字上达成了一致。

    这一场战争的一次性战争赔款被确定在六百二十万贯的数字上。

    当然,这不是一口气能拿出来的,南宋方面希望分五年,或者六年,每年给一点,让他们的财政喘口气。

    而周志学也立刻提出了新的要求——缓期可以,但是需要付利息大明原本就该得到的钱要缓几年才能拿到,不拿利息是不可能的,这笔钱可以分五年还清,每年都要支付一定量的利息作为滞纳金。

    没办法,还能怎么办呢?

    被人家打败了就是得认。

    史浩决定捏着鼻子忍下这份屈辱。

    战争赔款的问题谈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岁币问题、割地问题和战后两国名义上的问题,这些问题涉及面比较广,不是周至和周志学可以单独决定的。

    他们表示已经把此事上报给苏咏霖知道,很快就会得到新的指示,所以在此之前就暂时不谈判,当然,他们也不会对临安发起军事进攻,也要求南宋方面约束自己的军队,不要和明军产生什么摩擦。

    否则一切后果由南宋方面承担。

    史浩点了点头,应下了明军方面的要求。

    等他们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周至喊住了史浩,上前与他亲切交谈。

    “大军行至此地,经历了不少事情,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既然停战了,也是需要一些犒赏的,但是我手上没什么好东西,所以希望南朝以牛酒犒劳大军,不知南朝能否答应啊?”

    周至的脸上堆满了畅快的笑容。

    史浩闻言,脸上也堆满了苦笑。

    “自然,自然,大军自然是需要犒劳的,在下这就回去准备,这就去准备……”

    回到临安城内之后,史浩把谈判第一阶段的成果带去给赵昚知道,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赵昚知道明军方面一开始居然要一千万贯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砸碎了手里的茶碗。

    “欺人太甚!”

    “自古以来,胜者对败者无不是极尽勒索之能事,败者只能接受,否则就会承担更大的责任,还请陛下无论如何都要忍耐,唯有忍耐,才能换取生机,一如勾践!”

    史浩言辞恳切。

    赵昚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渐渐平复了躁动不安的心。

    “我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先生了。”

    “老臣必将竭尽所能,为陛下争取明国最大之让步!”

    史浩再拜。

    南宋方面已经准备吞下此次战败的苦果,而另一头,远在中都的苏咏霖也终于得知了此番战事的结果。

    战争开始之后,就不断有人将前线战报送回后方,对于陆军的战况苏咏霖并不担心,因为在他看来,南宋的步军远远不是明军的对手。

    南宋军队里那些赌博喝酒比打仗更加专业的【职业军人】,要说赌博喝酒,当然是一把好手,要说打仗,他们全都是门外汉。

    他唯一担心的是水军,因为南宋的水军还是专业的。

    但是他没想到,这一次明军水师的发挥居然那么好,打败南宋多支舰队,甚至还全灭了南宋的主力舰队,将明州水师全部覆灭掉了。

    这足以证明明军水师发展至今已经有了称霸东亚的能力,继续发展下去,彻底碾压南宋的水师力量并不是难事。

    这确实是一场喜事。

    当然,水师取得的胜利还不止于此,根据战报,水师还捣毁了沿海的数个南宋重要的盐场,还封锁了苏州洋,将所有商船全部扣留,所有的商品权当做战利品获取,以此重创了南宋的经济。

    对于盐和商业的打击,或许比军事上的打击更让南宋受不了。

    陆军的战局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宋军唯一能敢于和明军正面对抗的部队就是刘錡所部,但是刘錡竭尽所能也没能阻挡明军南下,据说刘錡现在已经死了,扬州虽然还在困守,但是已经不能对战局造成什么影响。

    经此一战,南宋江淮战区的军队主力覆灭,水师主力覆灭,军事实力损失惨重,一整个战区废掉了。

    建康府的七万军队,镇江府的四万军队,还有五万人左右的禁军力量,虽然编制上不一定完整,但是就明面上来说,明军以五万人的马步军力量歼灭了宋军十六万人的军队,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堪称绝对胜利。

    而宋军方面损失惨重,一个战区的军事力量的损失没个五六年功夫休想回复。

    苏咏霖可以确定,此战之后,南宋军力大损,基本上无力阻挡明军南下,也很难强力阻止复兴会的力量在内部的发展,这将为复兴会在南宋遍地开花创造良好的契机。

    南宋的丧钟已经敲响,至于它什么时候彻底入土,就要看希望它继续活着的人到底舍得花多少钱了。

    其他的方面能让苏咏霖觉得惊讶的莫过于赵构火线退位、赵昚光速继位背锅这件事情了。

    要说赵构,那是真的狗。

    苏咏霖能看得出来这一战之后赵构必然退位,赵昚必然上位,所以他觉得赵构应该是战败签订条约之后,把所有的锅都背上之后再退位,以此为赵昚创造一个良好的政治环境。

    结果他没想到赵构居然那么狗,面对明军的进逼,不仅直接跑了,还干脆把皇位丢给赵昚,让赵昚背锅,自己快快乐乐的逃亡了。

    说老实话,碰上这种极品前任皇帝,新皇帝一定是想要大骂他一万句的。

    都这个状态了还不背锅下台,居然还直接甩锅……你是真的不想让南宋继续下去了是吧?

    看着这份报告,苏咏霖十分无语。

七百零九 对于这样一群人,陛下没有必要期待

    “碰上赵构这样的前任,赵昚简直应该痛哭流涕,本来赵构要是愿意承担责任再退位,就能留给赵昚一个清清白白的环境,让他多少能放开手脚做点什么。

    现在倒好,这件事情让赵昚去做,到时候受到损失的人全都恨赵昚,赵昚想做什么都一定有巨大的阻力,很难成功,照这个样子,我都怀疑不需要我们怎么推动,南宋就会自己灭亡。”

    苏咏霖把手上的报告递给了身边的田珪子。

    田珪子看了之后也感到十分无语。

    “这赵官家可真是只顾自己了,连继任皇帝都不管了,这……该不会是他们家的传统吧?当年赵官家的爹不就是这样坑害他的兄长的吗?”

    苏咏霖想了想赵佶和赵桓的事情,便确定这是历史的重演。

    人类真的总是在重复犯同样的错误,真是有趣。

    “不管怎么说,我曾以为赵昚的上位会给我带来一些麻烦,但是现在看起来,未必如此了,赵昚,也就那样了,运气好还能给南宋续命几年,运气不好,不用等到我南下,他们就能自己把自己折腾死。”

    苏咏霖连连摇头。

    田珪子又看了看军事报告。

    “关于周至提出的问题您是怎么想的?赔款的问题,岁币的问题,割地的问题,还有两国名分的问题。”

    苏咏霖背着双手在宫殿中来来回回走了一阵子。

    “赔款不是最重要的,反正是一次性的,能拿到多少就拿多少,问题不严重,岁币,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坚持原来的要求,三十万两白银和三十万匹绢布的数额,可以让他们折算成其他物资,但是总价不能少。

    至于割地,我倒没有想太多,当前两国态势以淮河和大散关为国界,现在的情况,若要它割地,它怕也没有多少地可以割让了,珪子,你觉得呢?需要割地吗?”

    田珪子认真的考虑了一阵,开口道:“还是有必要的,长江天堑也就算了,若是不割地,此番以后宋廷必然加强淮河流域的防御。

    所谓守江必守淮,我朝若不要淮南地,岂不是拱手把战略优势让给宋人?届时大军南下还要再次攻打一遍淮南地,且是防备更加严密的淮南地,这不符合大明的利益。”

    “有道理。”

    苏咏霖看了看地图,感觉此番若是不让南宋割地,现有的战果就等于全部没要。

    以后打南宋不仅过淮河,还要重新夺取渡口,等于受了二遍苦,遭了二遍罪,还要损失一批兵马,得不偿失。

    若是此番可以坚持获得淮南地的一部分,就能彻底巩固大明国对于南宋的战略优势,会让南宋非常难受却又不得不忍耐。

    在这样的状态下,南宋想要不犯错误,难度会很大很大。

    于是苏咏霖坚定和想法,决定让南宋割让淮南东路给明国,作为战胜者应得的东西。

    对此,田珪子认为这对南宋下手太狠,估计他们会反复扯皮,不利于大明速战速决快速逼降南宋的战略目标,所以,不如降低一些岁币方面的要求,以此获取淮南东路作为最重要的战利品。

    如果南宋方面答应割让淮南东路,那么在岁币上做一些让步未尝不可。

    苏咏霖思考之后表示可以,并且决定授权给前线,让他们和南宋方面灵活谈判,只要南宋方面答应割地,岁币方面可以酌情减少一部分。

    最后还剩下一个名分问题。

    这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就好比西夏和高丽两国,都是明国的藩属国,名义上他们各自的统治者都只是国王的名分,需要对苏咏霖称臣。

    苏咏霖领导明国,对他们拥有宗主权,他们统治国家的法理基础在名义上是来自于苏咏霖和大明国的,没有苏咏霖的册封,他们这个国王就做的名不正言不顺,国内的野心家就会蠢蠢欲动。

    而南宋一开始和明国是平等对待的,双方是朋友,没有上下高低之分,明国承认宋国的平等地位。

    但是这一次南宋战败了,证明了南宋国力不足,不配和明国平起平坐,所以这样说起来,南宋方面应该接受明国的地位更高而他们自己的地位更低这一现实情况。

    而在苏咏霖的考量中,对南宋更强力的压迫将促使南宋内部的矛盾更加激化,促使南宋统治阶层更快的向底层转嫁危机,这将有助于复兴会在南宋的发展和壮大。

    南宋会在激烈的统治阶级内部矛盾和社会矛盾之中走向分崩离析,其统治正统也会彻底毁灭在激烈的内部战争之中。

    届时,明军的大军南下和彻底的清算将为江南地带来新生,他们将扫清一切南宋留给江南的残暴统治和遗毒。

    这将符合明国的核心利益和苏咏霖的政治思想诉求。

    经过思考,苏咏霖决定要求南宋对明国称臣,要求宋帝赵昚接受他的册封,要求宋国成为明国的属国,将统治法理拱手相让。

    理由其实也很充分——金国可以,明国也可以。

    我能灭你的国,就能要求你臣服,你不臣服,那就打到你臣服为止。

    整理完了要求之后,苏咏霖笑着对田珪子说道:“也不知道那么多要求,南宋方面是否愿意全部接受。”

    田珪子对此倒没有什么担忧。

    “他们是败者,没有不接受的资格,他们若是不接受,那我朝就大军压上,围攻临安,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他接不接受。”

    苏咏霖点了点头。

    “说得好,胜者对败者从来不需要怜悯,尤其是这群自作孽不可活之人……唯一让我觉得有点可惜的是刘錡,这样一位抗金名将就这样死了。

    当初他是怎么样把金国铁骑打败的呢?我真的挺想知道的,所以我还以为他能等到我覆灭南宋,为我所用的那一日呢。”

    田珪子闻言,心念一动,稍有些犹豫,但是又觉得有些话不得不说。

    略一思考,田珪子便缓缓开口道:“陛下,我以为,我朝并不需要对南宋的文臣武将们有太多的期待,不管他们的名声多大,官声多好,都不用期待。”

    苏咏霖转头看向了田珪子。

    “此话怎讲?”

    “他们真的会认同我朝……我们复兴会的理念吗?我们要做的,是翻天覆地的大事,而他们,都是旧时代的受益者,他们享受着荣华富贵,享受着丰厚的俸禄,享受着平民百姓的血汗,他们会接受复兴会要做的事情吗?

    我以为,只有认同复兴会、加入复兴会的,才是咱们自己人,咱们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才,才是最可靠的人才,幼安这样的人,我不否认会有,但是,又会有多少呢?

    南宋的体制,是极其腐败残暴的体制,将所有精英上等人笼络在一起,一起分食底层百姓的血肉,不管那些南宋官员有没有同情过底层百姓,他们也从未将之付诸行动,从未反思。

    他们或许从未打心眼里认为自己和普通百姓是同样的一类人,他们从未觉得彼此都是平等的,对于这样一群人,陛下没有必要期待。

    大明朝能够建立,能够覆灭金国,吞并金国,靠的不是他们,我们不是靠他们走到今天的,我们靠的是自己,靠的是自己的勇气,坚持,还有陛下的英明领导,与他们何干?”

    田珪子的话让苏咏霖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期待,或许只是历史情怀的折射而已,对于那些曾经在书本上的人们的情怀。

    他相信这些纸面上的人们也曾有过一段丰满的人生,他很想知道这群人在此时此刻正在经历什么,是什么让他们铸就了不朽的诗篇。

    仅此而已。

    不过田珪子的一席话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期待是多余的,这种情怀是毫无道理的。

    他们是陌路人。

    他是新时代的引领者,而他们,是旧时代的卫道士。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于是苏咏霖缓缓点了点头。

    “是啊,又会有多少呢?幼安,人中之龙,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呢?他可是主动抛弃了荣华富贵举兵反金,现在又为了复兴会的事业抛弃了个人的享受,背弃了儒教学说,此等人杰,世间能得几回见啊……”

    田珪子于是语气坚决的进言。

    “所以,不管他有多大名声,不管他有多大的才华,他如果不认同复兴会的理念,就是敌人,甚至是更加棘手的敌人,需要干脆彻底的清算掉!绝不可留!”

七百一十 明国是在痴心妄想!

    说出将他们全部清算掉这句话的时候,田珪子的语气十分坚决。

    看得出来,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不管是清官还是贪官,不管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不管是否同情底层人民,只要不是同路人,都要清算掉,一个不留。

    对此,苏咏霖是支持的,覆灭南宋之后,绝对是要进行一波干脆彻底的大清算的,不清算不足以确立新的体制和新的未来。

    但是苏咏霖并不觉得天下儒教学子中只有一个辛弃疾。

    因为那群把华夏从沦亡边缘拉回来并且赋予它重生希望的人杰们,相当一部分也是接受过更加僵化的儒教思想教育的。

    但是他们依然可以觉醒。

    当他们看到人间炼狱的时候,当他们走到历史的十字路口的时候,当他们接触到新的思想的时候,会有一股力量推动着他们,到底是接受变革走向新生,还是跟随旧时代彻底被埋葬。

    总有人会怀疑旧的时代和旧的体制,只是一开始他们没有指导思想,不知道该如何行动,无法觉醒,囿于传统的思想,不能超脱其外。

    而一旦他们有了超脱其外的指导思想……

    辛弃疾重生了,赵玉成重生了,千千万万的复兴会员重生了。

    苏咏霖多少还是有点理想主义者的行事风格的,比如他对于未来的期待和毫不犹豫的前进。

    尽管他的手段十分严酷果决,但是他相信,没有理想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这个现实世界只会持续堕落,堕落到深渊之中不可自拔。

    正是因为那些看上去十分可笑乃至于不被现实世界所接受的理想主义者的奋斗,这个本该堕落的世界才会诞生一线生机。

    正如当年苏咏霖在一片迷雾之中看到了那一丝微弱的几乎捕捉不到的希望之光一样。

    现在的明国,就是理想之光所铸造而成的希望的国度,在这个希望的国度中,应该存在理想和希望,而不仅仅只是冰冷的清算。

    田珪子折射出了苏咏霖心中最深的对待敌人的严寒与冷酷,而有了田珪子,苏咏霖本身的理想就能够大放光芒了。

    当然,苏咏霖能看到希望,而赵昚只能看到绝望。

    苏咏霖关于谈判的诸多要求和建议很快就通过水路和陆路的交替运输抵达了临安城下,被交给了周至和周志学等前线将领、书记官。

    他们看了苏咏霖对于这场谈判的指示和根本目的的讲述之后,统一了认知,通知南宋方面相关的要求条款,让他们自己先商量一阵,等商量好了再来明军大营谈判。

    而看到了这份明军要求的投降条件的诸多条款,赵昚眼前一黑,差点就晕过去了。

    等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几乎忍耐不住心中的愤怒,就差没有立刻下令城中守军出击和明军决一死战了。

    要战争赔偿就算了,还要岁币。

    要岁币就算了,还要割地。

    要割地就算了,居然还要大宋皇帝向明国称臣!

    称臣!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绝对不可能称臣!割地也不可能!一整个淮南东路?不可能!明国是在痴心妄想!痴心妄想!!!”

    赵昚在宰辅会议上大吼大叫,拍桌子砸板凳,摔碎了数个茶碗,吓得皇宫里的宦官们瑟瑟发抖,生怕受到皇帝怒气的牵连。

    之前没怎么反应过来的汤思退和沈该也不敢说话,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要怎么保持立场才能不被皇帝秋后算账。

    反正他们现在肯定是不敢说要皇帝全部答应明国要求、尤其是向明帝国称臣这一说,尽管他们实在是太想促成和平了。

    同样的,对于明国的四大要求,史浩也觉得无法全部接受。

    赔款和岁币是史浩心中觉得可以接受的条件。

    割地他虽然难以接受,但要是明国的要求不多,倒也不是不能谈,为了换取和平好让南宋有喘息之机,不是不可以。

    可明国狮子大开口,一开口就要整个淮南东路八个州府,八十万人口,这未免有点把南宋当成猪来宰的感觉,太过分了。

    称臣这一项也非常过分了。

    南宋刚刚从向金国称臣的耻辱之中走出来不久,现在又要走回原地,这对南宋的国格还有南宋君臣的人格打击实在是太严重了。

    他们无法接受。

    赵昚与史浩明确了南宋可以接受的最高限度的条件之后,史浩决定再次出使明军大营。

    得到明军照会之后的第二天,史浩再一次来到了明军大营,与周至还有周志学领衔的明南征军指挥层进行谈判。

    “北朝的要求,大宋已经明了,对于北朝的诸多要求,大宋皇帝陛下觉得并不高兴,一连提出四款要求,北朝未免胃口太大。”

    史浩这一次上来就对着苏咏霖的四条要求开炮。

    周志学则对此针锋相对。

    “当初辛总长南下的时候只有岁币的要求,南朝却不答应,大明无可奈何之下才决定开战,要说错,这也是南朝的错,大明现在所需要的,都是战胜所得,没有问题,这四条必须全部答应,否则议和就不可能。”

    史浩不甘示弱。

    “北朝毫无缘由向大宋提出岁币之要求,难道是正确的决定吗?”

    周志学冷笑。

    “那是为了整修黄河,而黄河之彻底崩毁,就是南朝一手造成……史相公,我们还是不要就这个问题多做讨论了,我们还是继续我们原先的议题吧!”

    周志学眼看着史浩似乎想要就黄河问题进行辩论,立刻出言打断了史浩的施法。

    史浩施法被打断,满脸都是不愉快,但是作为战败方的代表,他不能驳斥战胜方的要求。

    于是正式的谈判就此开始。

    正式的流程必然是求同存异,所以双方首先就战争赔款问题进行商谈。

    六百二十万贯钱的赔偿已经没有问题,已经得到了南宋皇帝的承认,所以四款要求中的第一款得到了双方的认定,可以接受。

    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二款,明国方面要求南宋每年提供价值等同于三十万两白银和三十万匹绢布的岁币,每年运送至双方边境地区交割。

    对于这个要求,史浩认为这太难为南宋了。

    “战争已经让大宋受创严重,六百二十万贯钱已经让大宋伤了筋骨,还要三十万两白银和三十万匹绢布,这对于大宋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几乎是不可负担的,难道北朝希望眼睁睁看着大宋分崩离析吗?”

    周志学对此完全不打算让步。

    “当年你们给金国那么多岁币也没见你们分崩离析。”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金国不也是南下大肆劫掠破坏之后才让南朝交的岁币吗?南朝不一样交到前年?况且大明军队南下一不烧杀二不抢掠,严格约束军纪,对南朝百姓没有战争之外的侵犯,难道不比金国好多了?”

    周志学一番说辞让史浩顿时无言以对。

    确实,周志学说的很有道理,要说当年金国对南宋的伤害,那肯定是远远比现在明军造成的伤害要大的。

    更别说金军一路南下一路烧杀抢掠,不单单索要了岁币和战争赔款,还掳掠了不知道多少民众一起北上成为奴隶。

    相比之下,明军却严格约束军纪,除了战争之外,没有对南宋进行更多的破坏,没有焚烧民房,没有掳掠民众,也没有破坏田地。

    一路南下,被明军攻占地区的百姓没有受到伤害,反而还有明军军队维持秩序,保证他们的日常生活和城市的正常运转。

    仿佛他们行军作战真的就仅仅只是为了达成战略目标,军队非常听话,听话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军队?

七百一十一 赵昚要做最后的挣扎

    战争进行时,南宋官方逐渐了解到明军严格约束军纪、没有对南宋民间生产造成巨大破坏的时候也觉得非常惊讶,觉得这颇有当年岳家军冻死不拆屋的风范。

    但是这样一来,史浩就真的没有什么可以驳斥明国方面的理由了。

    这让他颇有点纠结。

    见史浩涨红了脸的模样,周志学看了一眼周至,周至心领神会。

    “这样吧,既然南朝真的有困难,那么大明也不是不可以为南朝考虑一下,岁币方面可以再谈谈,价格也不是不能降低一些。”

    “代价呢?”

    史浩一脸紧张的看着周至,显然没有被他的话术所骗过。

    对此,周至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第三款,割地,南朝必须答应,则岁币方面还可以再谈,若是不答应割地,一切免谈!”

    史浩就知道是如此。

    果然,明国方面用第二款要求来要挟第三款要求的实现了。

    然而第三款要求在史浩看来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一旦失去了淮南东路,则南宋就将彻底失去淮河防线。

    虽然之前宋廷也没怎么经营过淮南,整体的防御目标就是守江不守淮,可是经此一战,朝中防御政策必然有所改变。

    宋廷一定会大力经营淮南防线,让淮南防线变得更加可靠,可以庇护长江流域,可要是明国把淮南东路割走了,那么南宋再怎么建设其他部分都没有意义,双方的战线就已经推到长江流域了。

    宋廷终于不用继续争吵到底是守江还是守淮了。

    这是这后果未免太严重。

    史浩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对于南宋来说,淮河就等于北宋的燕云,是不能失去的,一旦失去,后果不堪设想。

    “淮南东路绝对不可以割让!”

    史浩坚决地摇头了。

    周至顿时黑了脸,周志学的面色也非常不好。

    “如果南朝打定主意不割让淮南东路,就说明这和谈是谈不下去了,难道南朝觉得大明军队真的拿不下临安?还是说南朝觉得趁这个机会能够集合足够的军队和大明军队交战?南朝莫非是在以此为缓兵之计?”

    “并非如此!”

    史浩连忙表示道:“只是北朝的要求太过于苛刻,大宋实在不能接受,否则接受者必为万夫所指!”

    周至拍了拍桌子。

    “史相公,南朝貌似没有搞明白如今的处境,你们战败了,十几万军队被大明军队打败,大明军队是以战胜的身份对你们提出要求,和谈,可以谈,但不代表你们可以拒绝。”

    史浩左思右想觉得为难。

    “大宋并非不知道这种事情,但是……但是……”

    “没有但是!现在你们还能就岁币问题稍微争取一些,如果不答应,大明军队会立刻攻城!风景秀丽的临安会瞬间沦为战地,沦为一片废土,这是南朝希望看到的吗?”

    周至的表情渐渐变得凶狠:“还是说南朝皇帝打算再来一次靖康之耻呢?”

    史浩瞳孔一缩,立刻联想到了某些不太好的画面。

    “北朝真的要鱼死网破吗?”

    “你似乎有什么误解?”

    周至冷笑道:“就我军一路南下所见识到的南朝军队的战斗力来看,鱼死是可以的,但是网绝对破不了,史相公不要对南朝军队的战斗力有过多的误解,这不利于史相公分析签订和约的利弊。”

    史浩一愣,随即就有一种极为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北朝未免太过于霸道了,完全不顾盟国之情谊……”

    周志学摇了摇头。

    “异位相处,南朝怕不会做的比大明更温和,大家都是一样的,只是实力有所差距,所以国与国之间,还是不要感情用事比较好,史相公,感情不能为国家和百姓争取利益。”

    史浩彻底无话可说了。

    于是周至直接把话挑明了。

    “答应,还是不答应?若是答应第三款,则第二款的岁币数量可以酌情减少,若不答应,明天此时,大明军队就会开始攻打临安城,绝不留情!到那时,你们就更没有选择了。”

    史浩左思右想,觉得只靠临安守军已经没有翻盘的希望,至于其他地方的军队……

    明国也不是没有相对应的边防部队,一旦侦察到南宋边防部队的大规模调动,必然趁虚而入,到时候情况会更严重。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之前朝中有人建议调集荆湖地区和川蜀地区的精锐军队来临安勤王时,史浩才坚决反对了这一提议,认为两淮战区已经崩毁,不能让其余两个战区的主力部队也出事。

    所以眼下的战局就真的变成了城外明军对抗城内宋军的战争了。

    而城内宋军除了这座临安城可以为依仗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仗怎么能打赢呢?

    但是这些条件史浩是真的不敢答应,赵昚不松口,他真的不敢做主,以免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所以史浩最后还是向明军方面请求给他一些时间回朝斡旋。

    “斡旋可以,但是必须要有成果,也必须要有时限,时限就是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之内必须给出结果,否则明天此时,就是大明军队正式攻打临安之时!”

    周至给史浩下了最后通牒。

    史浩离开之后,周至和周志学商量着,觉得城内宋人心里没有逼数,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应该摆出坚决的姿态,让城内宋人彻底失去幻想,面对现实。

    然后两人联署命令,下令围城明军主力开始行动。

    大量攻城器械准备好使用。

    投石机准备使用,床子弩准备使用,临冲车准备好使用,撞车准备好使用,云梯准备好使用,木幔准备好使用。

    火药武器立刻开始战前检查,刀枪剑戟弓弩箭矢立刻开始战前检查,各部队营指挥使以上军官和指导员全部到总指挥部开会,领取各自的任务,然后回去分配任务,各指导员回去召开战前动员会。

    火头军立刻开始给士兵准备战饭,要求全部用干饭,并且拿出肉类给士兵补充能量。

    按照明军的军规,战前一天三顿饭必须全部都有肉,油水可以多放一些,以便让士兵养力气,肚里有油水,打起仗来更加持久。

    全军立刻进入最高级别战备状态,一刻也不准懈怠,随时准备攻打宋都临安。

    就在赵昚因为明国的四大要求不可让步而怒不可遏雷霆震怒之时,明军的行动给了临安城内的人们以巨大的压力。

    军官们士兵们登上城墙看着城外明军积极的战备行动,看着越来越多恐怖的战争器械被推倒城下准备进攻的时候,他们纷纷感觉到了强烈的恐惧。

    这种恐惧刺激着城内每一个人的心,并且很快波及到了朝廷,波及到了赵昚本人。

    “明国真的会攻打临安吗?”

    赵昚带着满脸的疑惑和不甘心询问史浩。

    史浩默默点头。

    他并不怀疑。

    可是赵昚还是不愿意相信,就像是死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样,孤注一掷的相信那根稻草真的可以承受住他的重量,让他活下来,让他可以呼吸。

    所以他决定等,他决定最后梭哈一把,要和城外准备攻城的明军玩心跳,他觉得他的勇气可以扭转局面,可以让明军变得理智。

    他像一个只剩下最后筹码的赌徒一样,红着眼睛不顾全说想要开最后一把,把自己的全部堵在最后一把上,没有理智。

    他并不会相信那根稻草打一开始就不可能救他,也救不了他。

    他很勇不假,但是南宋小朝廷的文武百官们大部分已经无法忍耐了。

七百一十二 临安条约

    明军准备攻城的消息传来,群臣集体震动,他们不约而同的直接来到皇宫恳求赵昚停止无谓的挣扎,接受明军的要求,避免临安城重蹈当年开封之覆辙。

    他们痛陈当年开封被攻破之后城内人等的悲惨遭遇,请求赵昚理智对待这件事情,不要和明军死战到底。

    他们深深的记得当年开封城内发生的事情,记得除了皇室蒙难,他们这些大臣也没好到哪里去。

    绝大部分大臣都被搜刮了全部的财产,还有一部分倒霉蛋因为和皇室的关系太近,从而和大量皇族一起北上辽东苦寒之地,受尽屈辱,死在当地,再也没有返回故土。

    这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如果明军真的攻城,而宋军真的受不住,他们就会重蹈覆辙,成为永远的笑柄。

    因为明国已经取代了金国,拥有金国全部的国土,也掌握有辽东苦寒之地,想要把他们流放到传说中的五国城,一点也不难。

    利益受损,他们不能忍耐。

    他们不能也不敢把自己的命运和家族的命运寄托在一位刚刚登基的皇帝身上。

    谁敢相信这位皇帝能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所以不单单是当朝文武百官了,现有的皇亲国戚,赵构没有带走的后宫嫔妃,还有那些之前被明国送回来的北宋宗室们,全都哭着喊着跑到皇宫里请求赵昚保住临安,不要让临安遭到战火损伤。

    他们哭着喊着,声音非常凄惨,声势非常浩大,把赵昚办事的宫殿堵得水泄不通。

    内里是请求赵昚审时度势的宰辅们。

    外边是哭喊着求他投降的统治集团。

    史浩孤独的站在另一边一言不发。

    赵昚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包括曾经坚持抗击的主战派们,曾经上书给赵昚让他坚持抗击的主战派们也有大部分熄了火,不再言语。

    事到临头,这些“硬骨头的主战派们”还是非常惜命的,不约而同的闭嘴,甚至有一些人还混在请求赵昚投降的官员群体中一起起哄,给赵昚施加巨大的政治压力。

    这巨大的政治压力几乎摧垮了赵昚,让赵昚痛苦不堪。

    当他知道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们都在恳求他不要继续抵抗下去的时候,深切地感受到何为【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的苦楚。

    被金国和秦桧一党打断了脊梁骨的官员们终究没能重新挺直腰杆子,在明国大军的威慑之下,跪下了。

    满朝文武百官,只剩下三个人依旧头铁上书表示要和临安城共存亡,甚至请求登上城墙抗击敌人,守护大宋的尊严。

    这最后三份坚持抵抗的表奏在很多人看来可笑的很,毫无意义,但是在赵昚看来,这是他心中最后的安慰。

    司农寺主簿韩元吉。

    敕令所删定官陆游。

    中书舍人虞允文。

    这三个名字被赵昚记住了,这三个人让赵昚明白满朝文武虽然多位贪生怕死之辈,但终究还是有愿意挺直腰杆做人的官员存在的。

    然而,仅仅只是三个人,并不能支持赵昚继续抵抗。

    他甚至可以想到,这是群臣的最后通牒了。

    作为一个刚刚登基的还没有稳固势力支持的皇帝,除了史浩之外他并没有其它的铁杆支持者,现阶段他的皇位其实是不稳的。

    尤其在这个时候,赵构不在,没人为他撑腰,如果他一意孤行,真的到了危急时刻,极有可能引发宫廷政变,从而失去皇位。

    疲惫到了极点的赵昚终于支撑不住了。

    事实上这就是群臣的最后通牒。

    尽管杨存中作为代表的军方势力没有表态,还守在城上,摆出一副要和明军决一死战的态势,但是如果群臣都想要投降,不想抵抗,那么杨存中一个人如何能力挽狂澜呢?

    而且此时此刻,一些大臣是真的已经有了不臣之心。

    他们谋划着趁着赵构不在、赵昚地位不稳且动摇的时刻推举赵佶在辽东生下的儿子赵铁使或者赵顽使做皇帝,带领他们投降,以渡过难关。

    他们不想和赵昚一起死,也不想和赵昚一起被俘虏北上失去自由自在奢侈荣华的生活。

    原先群臣确实没什么选择,除了赵昚之外很难立刻推举下一个合适的皇帝,但是明国把北宋宗室送了一批回来之后,他们有选择了。

    他们有赵佶的儿子可以做备用皇帝候选人,也能顺顺当当的成为皇帝,如果赵昚真的“冥顽不灵”的话,他们就决定拼着大逆不道之名,也要把赵昚赶下皇位。

    哪怕赵构回来以后会很生气,也无所谓了,谁让最重要的时候你不在呢?

    你自己跑了,留下我们吃苦受罪,有这种道理?

    所幸赵昚没有坚持到他们决定动粗的时候。

    群臣的丑态让赵昚彻底绝望,让他失去了最后的反抗之心,他让史浩搀扶着他走出了宫殿,面对着一派凄惨景象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们,他悲愤交加的发表了宣言。

    “朕哪怕战死也不愿屈膝投降,区区明国大军不能奈何朕,而你们却往朕的胸口狠狠插了一刀,让朕无可奈何!朕不是为自己而降,是为你等而降!你等贪生怕死,却要朕背上千古骂名,成为投降天子,你等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说完,赵昚哭喊着对不起祖宗、臣皆亡国之臣等等之类的话语,离开了议事宫殿,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接着赵昚授权给史浩,让史浩代表他去和城外明军签订和平协定,所有条件都可以接受,唯有之前说过的岁币减少问题可以多做争取,多少还能为大宋减轻一些负担。

    一场很有可能会发生的宫廷政变落下了帷幕,赵佶的儿子终究没有那个运气重新登上皇位。

    五月初九日清晨,史浩怀着沉重的心情抵达了明军大营,穿过了守备严密蓄势待发的明军攻击军阵,与周至还有周志学三度见面。

    这一次史浩没有多做纠缠,而是顺顺当当答应了明军的要求,赔款也好,岁币也好,割地也好,称臣也好,全都答应了。

    这款被称为《临安条约》的协定就这样正式签订了。

    双方都没有更多的纠缠,唯有岁币方面,因为答应了第三款和第四款条件,所以明军方向也做出了一些让步,将岁币价码调整到了二十五万两白银和二十五万两绢布的等级,和当年金国一样。

    岁币规定可以用其他物资折价算入岁币供给当中,但是岁币内容之中至少要保证十万两白银和十万匹绢布的提供,也就是说折价范围为十五万两白银和十五万匹绢布。

    折价物资的范围也有严格规定,黄金可以,粮食可以,一般布匹可以,整修黄河所需要的建材也可以,包括提供给明国修筑黄河的劳动力也可以用于折价。

    可以折价的基本上都是有广泛用途的市场硬通货,包括人力资源,都是可以用来办事的,而没有奢侈品的存在。

    史浩签订条约的时候,虽然心痛难耐,但是也察觉到明国政府和南宋政府的不同之处,意识到了这场失败并非毫无缘由。

    他们似乎真的只是为了办实事而发起战争,并非是为了颜面、名分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战争有着极为明确的导向和目的,不达目的不罢休,达到目的就立刻停止行动,令行禁止。

    或许,就算军队比现在更加强大,南宋也不是明国的对手。

    不知为何,史浩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惊悚莫名。

七百一十三 痛哭的赵昚

    临安和约签订完毕,周至和周志学都非常满意。

    他们通过军事手段得到了明国所需要的东西,完成了皇帝陛下交给他们的使命,他们可以班师回朝享受荣誉了。

    心情大好之下,周志学感觉史浩看上去都顺眼了不少。

    “和约签订难道不是好事吗?史相公为何愁眉苦脸?临安城得以保全,城内生灵免遭涂炭,这对于南朝来说是最直接的好处吧?”

    周志学上前与史浩攀谈。

    或许周志学没有恶意,但是这话听起来就有点讽刺。

    签完了协定,虽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永久失去了,但是史浩还是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轻松,面对周志学的调侃或者是讽刺,史浩没有反驳的想法和底气。

    他只能苦笑。

    “北朝已然得到了所有想要的,何须如此?接下来大宋需要解决的事情还有许多,更要受苦受罪,北朝却可以安稳,这难道还不够吗?”

    “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

    周志学笑了笑,开口道:“南朝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远比这一次要更加糟糕,怎么这一次就不行了呢?不过割一路之地,总好过整个淮南地,不是吗?”

    史浩无奈地摇了摇头。

    “北朝拿走了淮南东路,大宋的淮南就等于不复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周志学摇了摇头。

    “大明并没有继续南下的想法,这一次南下也不过是为了修黄河,就算拿了淮南东路,也只是作为警戒而已,只要两国不起刀兵,有何不妥?

    说到底,此番若是南朝尽早答应大明的要求,这一战本就无需发生,大明不过是为了整治黄河,为了中原千万生灵,南朝连这一点岁币都不愿意出,招致如今的后果,难道不是南朝自找的?”

    面对周志学看似有理实则霸道的言论,史浩心中暗暗恼怒,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忍气吞声了。

    “事到如今,败者无话可说,和约既定,惟愿北朝尽快撤兵离开,还大宋以安稳。”

    周志学笑了笑,点了点头。

    “好说,好说,只要拿到你们的割地诏令,整个淮南东路全部纳入大明疆土,一切都好说,大明也不想继续耽搁下去了,继续耽搁多一天,浪费的也是国帑。

    而且,这样对你们也好,今后交割岁币只需要送到江边就可以用水运送往江北,省去一段路途,减少不少运输费用,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是了……”

    史浩一句话都不想和周志学多说了,生怕自己被他气出病来,于是便很快离开了明军大营,回去向赵昚复命了。

    赵昚拿到了双方签署的和约条文之后细细查阅,阅读过后又痛哭失声,最后又跑到祖宗祠堂内哭了一阵,最后无可奈何之下用皇帝玉玺加盖印章,赋予这份和约新的法律效力。

    大宋从现在开始就要重新背上沉重的政治和经济负担了。

    赵昚也要重新准备一下,向明帝苏咏霖请求称臣纳贡,并且请求册封。

    赵宋王朝的法统从此将属于明帝国,只有明帝的册封和承认才能赋予赵家皇帝统治者的身份与法统,至少在名义上是这样的。

    皇帝哭了,铮臣也哭了。

    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们都笑了。

    他们安全了,临安安全了,他们的一切都得到了保全。

    其他的都可以往后再说,现在,他们想要庆祝他们平安渡过了这一场空前的政治军事危机,想要尽情地释放自己的快乐和压抑的情绪。

    同样在五月初九日,周至向城外明军主力、苏州洋上明军水师主力和守备建康府的马宏兴所部传达命令,战争结束,和约签订完毕,全军准备撤往淮南,等待大明皇帝的进一步命令。

    五月初十日一早,周至拿到了赵昚盖上玉玺的割地诏书。

    南宋方面还特意派遣了宰辅汤思退作为割地使者,随同明军一通前往淮南各地负责割地,诏令淮南东路各地守臣将防区割让,并且尽快离开。

    说老实话,接到这个任命的时候,汤思退心里就咯噔一声感觉不妙。

    这种事情不让负责签订和约的史浩负责,却让一直有点边缘人意思的自己来负责,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汤思退在军事斗争上是纯粹的门外人,但是在内部政治斗争方面却是行家里手,技巧高超,通过这一不同寻常的任命,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赵昚的一些想法。

    汤思退有点担忧,怀疑皇帝是不是想要做点什么。

    但是他没有证据,不敢乱说,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命令,于五月十一日跟随围城明军主力一起拔营而走,踏上北返之路。

    踏上北返之路以后,汤思退才得知原来前线还有一支宋军部队正在抵抗明军,没有认输。

    原先由刘錡镇守的扬州城在他死后依然保持抵抗,没有投降,时刻威胁着明军后勤路线,而明军为了更快的逼降宋廷,直接无视了扬州,快速南下以攻略江南。

    江南再也没有入扬州城一样坚持防守的城池,军队望风而逃,兵败如山倒,于是明军大获全胜,逼得宋廷不得不签署城下之盟,成为明国的属国。

    也是在北上的过程之中,汤思退和周至等人一起得知了南宋的池州都统司都统制李显忠率领水陆两军反攻建康的事情。

    这是明军南下之后遇到的第二支敢于主动发起进攻的南宋军队。

    战争发起的原因是马宏兴派遣周满城带领水师追击王权,不想放过那个混蛋,追着追着就追到了池州都统司防区。

    周满城率领明军水师把王权的建康水师打的屁滚尿流,夺取了很多物资,可很快池州的水师前来驰援。

    他们战斗勇猛,和周满城打的旗鼓相当,成功接应了王权和少数建康水师的残余战船。

    周满城眼看着事不可为,也就没有继续追击,发射了一轮大火箭之后,选择了撤退。

    顺江而下返回建康府之后,周满城把池州还有宋军抵抗的事情告诉了马宏兴。

    马宏兴表示自己的任务是控制建康府,而不是再次主动出击,继续出击的话会使得明军战线拉长,于后勤不利。

    且战争规划中没有进攻池州的计划,作为军人,要听命令,擅自动员军队发起进攻是不合适的行为,所以他也就没有主动出击。

    但是马宏兴没有主动出击,池州那边的宋军却主动出击了,池州都统制李显忠率领一万军队顺江而下,抵达了有少量明军驻守的太平州,在太平州和明军守军展开激战。

    太平州明军数量少,不敌宋军大部队,只能撤退,宋军一路追击往建康府而来。

    消息传到建康,马宏兴大怒,心想着我没来找你你倒来找我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那就怪不得我了!

    于是马宏兴便点起两万兵马迎战李显忠。

    双方在建康府与太平州中间的位置展开了遭遇战。

    马宏兴精锐齐出,铁骑奔驰,李显忠步兵结阵,拼死抵抗,双方从上午战斗到黄昏时分,宋军一直都在坚持,没有给马宏兴可乘之机。

    直到将近天黑,宋军才因为体力不支露出了破绽。

    马宏兴这才命令骑兵迅猛冲击,冲垮了宋军步兵军阵,大军压上,宋军溃败。

    然而其溃败并未呈一败涂地的状态,其主将李显忠亲自率领精锐部队殿后,死战不退,给明军的追击造成了阻碍,宋军溃兵得以相对安全的脱离了战场。

    当时天色黑了,追击也变得不方便,马宏兴围杀了宋军的殿后部队之后,不得已接受了这场没有全歼宋军残部的不畅快的胜利。

七百一十四 臣等尚且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马宏兴在战斗结束之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周至,让周至知道远在池州地区还有一支宋军的生力军正在抵抗。

    其主将李显忠善于指挥,能力很强,其麾下军队训练度明显高出其他宋军一大截,战力颇强,颇为坚韧,是否需要全力歼灭。

    周至得知这件事情,花了一些时间考虑之后就回复了马宏兴,让他不要继续下去。

    宋廷已经签署停战协定,答应大明的四款条件,成为大明属国,战争已经结束,就不要再起战端,即日起准备撤退前往淮南地区的扬州驻扎。

    除非那名宋将再次主动出击建康府,那就没什么说的,干死他,但要是他没有再次出击,那么明军方面也就不要主动出击。

    以后机会多的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撤退。

    当然,江宁城里要是有什么好东西也要记得带走,能带走的都带走,别给宋国的上等人们省钱。

    马宏兴接到周至的命令之后,虽然因为不能亲自剿灭李显忠而感到郁闷,但也为大明顺利达成全部战略目标感到兴奋。

    于是他朝着池州的方向远眺了一会儿,记下了李显忠的名字,发誓将来大军渡江灭宋之时,他一定要亲自打败李显忠,砍下他的头颅。

    自打进攻南宋以来,他获得全胜,只有这一场胜利获得的不那么干脆彻底,甚至有点磕磕碰碰。

    这让他非常不愉快。

    李显忠,我记住你的名字了,这一次算你运气好,下一次,你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接着,马宏兴就在周至的命令下开始了撤退行动,安排军队把江宁城里的好东西都给带走。

    比如仓库内的粮食,钱财,各种布匹、木料、油纸、燃料等等重要的军事物资,凡是江宁城仓库中有的,全部带走,一点不留。

    因为东西太多,打包的东西太多,结果交给水师船只装载都来回跑了三趟。

    等到占领建康府的明军全部撤退到淮南地区的时候,周至也率领南征明军主力抵达了镇江府,并且开始全面撤退。

    同样,包括镇江府在内,明军南征过程中占领的南宋城池内的全部官方军方仓储全部被明军搬空。

    明军虽然在南征过程中对南宋平民保持纪律,秋毫无犯,但是对待官方的东西毫不客气,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那就带不走好了,也没必要砸了,将来到底还是大明的。

    就当是给未来的自己减轻负担好了。

    不过汤思退看着是真的肉疼。

    看着明军一箱一箱地把城内仓储中的粮食、布匹、犒军铜钱、牲畜、酒水、军械等等全部搬走,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这一波南宋失血严重,损失的财富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得到补全,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五年之内完全不可能。

    光是被明军摧毁歼灭的江淮战区和禁军的十几万军队都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才能重建了。

    好在明军行动迅速,说撤退就撤退,能带走的东西带走之后,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五月十七日,最后一支明军船队带着最后一批明军军事人员离开了江南,踏上了淮南东路的土地,就此结束了此番的南征,明宋第一次战争就此告一段落。

    汤思退和随行南宋官员则携带皇帝的割地诏书前往淮南东路各州府,将割地命令传达。

    所有南宋官员、吏员限期离开淮南东路,不管是不是本地人,全部离开,淮南东路范围内不准有一个南宋官吏。

    对此汤思退倒是觉得奇怪。

    以往割地驱逐人员都是逮着官员驱逐,很少波及吏员的,因为吏员大多数都是本地人,离开他们,统治起来颇为不便。

    但是明国方面却注明连吏员都要被驱逐,不知道是什么想法,亦或是自己有充足的人手可以出任地方职位?

    虽然奇怪,但是这些事情也和汤思退关系不大了,他管不着,也不想管,这种事情自然由明军自己负责解决,愿意走的不愿意走的都要明军负责赶走。

    随着割地诏书和明军驻军的抵达,淮南东路各州府逐渐归属明国行政建制,楚州、高邮军、泰州、通州、盱眙军、扬州、滁州、真州等八地相继归附,没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发生。

    硬是要说有什么意外的,那大概也就是扬州城宋军守军面对皇帝的割地诏书感到万分的痛苦和不理解。

    “臣等尚且死战,陛下何故先降?等到臣等都战死,再降不迟啊!!!!”

    自刘錡死后一直坚守扬州不投降的王方痛苦万分,碰着割地诏书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连站都站不起来。

    老实说,王方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自扬州城被反向包围了之后,他多次带兵出城袭扰,试图用沙包填充河沟,为城内军兵填一条路出来,进而威胁明军的后勤粮道。

    但是明军火力凶猛,大火箭雷神炮不断地发射、轰击,把宋军炸的灰头土脸,于是王方面对明军的凶猛火力始终不能成功。

    尽管如此,王方也多次冲击明军封锁线,白天打,晚上也打,弄的明军颇有些疲于奔命的情况,后来由凌子石组织明军使用白天黑夜两班倒的方式才重新把握了主动权。

    扬州城内的存粮看起来确实很多,明军包围扬州一个半月,扬州巍然不动,城内不乱,说明粮食并不缺乏,继续打下去,就算明军主力压上进行攻击,怕也是没那么容易的。

    所以赵昚的割地诏书就非常重要了。

    因为扬州城的特殊情况,汤思退亲自带着割地诏书要求扬州守军放弃抵抗,以尚书左仆射的身份携带割地诏书,身份上是完全足够的。

    王方面对汤思退,面对割地诏书,面对皇帝的要求,痛哭流涕。

    “臣等坚守至今,从未让明军得逞,扬州巍然不动,难道现在却要拱手相让吗?”

    念及满城军民坚守之辛苦,汤思退心里也不好受。

    但是他不能改变大局,更不能破坏大局。

    “这是官家决定的事情,吾等为臣者必须要遵守,否则就是大不敬,是造反,再者说了,正常仗都败了,你一座城没有丢,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能扭转战局吗?”

    王方知道自己不能扭转战局,可是刘錡临死前的嘱咐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刘錡说不能投降,不能认输,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然而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显然是没有了。

    王方捧着割地诏书,看着城外密密麻麻虎视眈眈的明军,最终还是痛苦的下达了撤退命令,将扬州城交割给明军。

    坚守至今奋战至今的宋军将士眼睁睁看着自己为之奋斗的城池大门打开,明军士兵趾高气昂的进入,他们的心中充满了痛苦和不甘,还有深深的悲伤,他们无一不痛哭流涕。

    连跟着宋军一起奋战的城中壮丁们都因为这样一幕而泪流不止。

    观察到了这样一幕,入城的周至感触颇深。

    “宋军并非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有王权,就有刘錡,有郭笮,就有李显忠,有吴超,就有姚兴力,有望风而逃的废物军队,也有坚守至今绝不后退的英武军队,不能单单把南宋看做一个好对付的敌人啊。”

    周志学跟在周至身边,闻言则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倒是觉得南宋的军队再怎么做也不可能跟得上大明军队的建设,大明军队训练之精、精神之高昂,远非宋军可以相比,而且两国最大的差距还不是在军队中,而是在朝堂之上。”

七百一十五 第二个中直辖

    周志学显然不认为明帝国和南宋之间的差距主要在于军事上。

    军事是综合国力和动员力的具体体现,南宋此番作战如此拉胯,显然不仅仅是军队出了问题。

    对此,周至倒是很感兴趣,想要让周志学多说说。

    那周志学就多说说好了。

    “一个满是屈膝投降之辈的朝堂,被他们掌控了后勤和升迁的军队,再能打,又能强悍到什么地步呢?反观被大明朝廷和复兴会控制的军队,无一不奋勇当先,视死如归。

    说到底,军队的差距来自于朝堂的差距,而朝堂的差距又来自于皇帝和主要执政官员之间的差距,南宋的皇帝是赵构,宰辅是汤思退,有这样的领导者,他们再能打,也没有用。

    而大明军队呢?皇帝是咱们的陛下,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未尝一败,英雄盖世,主要官员都是陛下的旧部,随他一路拼杀而来,意志坚定,行动果断,毫不拖泥带水,说打就打,这是南宋可以相比的吗?”

    周至听了这些话,默默思考了一阵子,而后缓缓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啊,如果朝廷比不上敌国朝廷,军队再能打再敢战,又能如何呢?现如今也不是唐末乱世了……但是话又说回来,南宋已经换了皇帝了。”

    “嗯,现在就要看看这个新皇帝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周志学想了想,又低声道:“但是这个新皇帝现在刚刚登基就签了协定,做了投降皇帝,身上的包袱还不是一般的重,确实不知道他能否扛得住,重新奋起了。”

    “最好别,他要是奋起了,难受的是咱们。”

    周至摇了摇头。

    “未必。”

    周志学缓缓说道:“南宋的问题,不是换一个皇帝或者换一个朝廷那么简单的事情,就算他把朝廷全给换了,难道能把地方官员也全给换掉吗?能把地方上那些阻碍北伐的势力全部清除吗?清除不了那些,他再怎么想奋起,也办不到。”

    周至眨了眨眼睛。

    “此话怎讲?”

    “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南宋真正拖后腿的力量并不在于皇帝,也不在于具体某个人,而是一整个南人群体,他们不想北伐,他们不想打仗,他们只想安稳过日子。”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朝廷是南人出钱养活的,官员也主要都是南人出任,高官也好,基层官吏也罢,大部分都已经是南人了,他们现在掌握的权力很大,可要是北伐成功恢复中原了,是不是要把手上的权力分一些给北人?

    合着我出钱出力出人北伐,打到最后还要把权力分给北人,自己什么好处得不到还要赔一部分出去,他们就觉得这样的生意是赔本生意,不想做,不愿做,就使劲儿拖后腿。”

    周至琢磨了一阵子,感觉这个事情有点意思。

    “何等短视,何等无耻,照这样来说,宋国岂不是永远也别想恢复中原成功了?”

    “他们本来就办不到,加上还出了赵构这么个皇帝,手里有那么多能打的大将愣是打不出局面……唉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

    周志学看着周至,一脸嫌弃。

    周至眨了眨眼睛,有点委屈。

    “我就是个带兵打仗的啊……”

    周至一句话给周志学说愣住了,他这才恍然意识到周至到现在为止都不是一个复兴会员,顿时一拍脑袋。

    “差点忘了……可是你也不能只想着打仗不顾政治,正好现在仗打完了,我给你好好补补课,补完课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这样吗……好吧,我听听就是了。”

    周至点了点头。

    另一边,早在五月十四日的时候,明军战胜、宋国签订和约的消息就通过加急快送抵达了中都,送到了苏咏霖的手上。

    苏咏霖得知以后大喜,立刻安排枢密院对本次战争的功臣论功行赏,然后召集主要负责官员来宫中议事。

    议事的内容很简单。

    割地之后得到的淮南东路如何安排。

    淮南东路必然作为今后对付南宋的前进基地,让南宋没有建立淮河防线的可能,一旦开战就是决战,有助于明军直捣临安,快速摧毁南宋的指挥中枢。

    所以这里是单独设一个行省,还是归属于其他行省之中,值得商榷。

    “单独设一个行省,这八个州的范围未免太小,且人口数量也不够,据初步估计,八州之地人口数量不过八十万,大部分都是荒芜之地,十分荒凉,不至于单设一个行省。”

    田珪子拿着淮南东路的资料看了看,又说道:“但是无论是归属山东行省还是河南行省,都有点不太合适,这两个行省本身的体量已经很大,再扩大,不太妥当。”

    田珪子作为重臣直接提出了这样的两个观点,与会其他臣子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建议了。

    苏咏霖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河南行省与山东行省都不适合,那就干脆设一个中直辖吧。”

    臣子们一起看向了苏咏霖。

    “中直辖设立的目的是为了让朝廷中央直接掌控某些要害地区以增强中央权威,维护一统,中都地区连接河北、辽东,北靠燕山,形胜之地,必须全部由中央朝廷控制,以确保中都的安全。

    北方有一个中直辖,南方不能没有,我觉得目前来说虽然还早,但是迟早,咱们是要南下对付南宋的,届时,刚刚拿下的南宋必然有很多不稳定因素,需要中央力量直接插入以维持稳定。

    而从地缘上考虑,燕云之地是河北之地的屏障,谁掌握燕云,就对河北有优势,所以第一个中直辖设在燕云,而自古以来,也有守江必守淮之说,掌握淮南淮北,就等于控制了江南的安危,所以第二个中直辖,要设在两淮之地。

    以此类推,自古以来川蜀之地交通不便,极易出现割据现象,有【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安蜀未安】之说,所以未来第三个中直辖,就要设在川蜀地区,扼川蜀交通之要冲,威慑川蜀不臣。”

    苏咏霖拿起笔,在地图上的三个位置分别画了一个圈。

七百一十六 中原复兴计划由此开始

    苏咏霖拿起笔,在地图上位于燕云、淮南和川蜀的三个位置分别画了一个圈。

    这是他计划中三个中直辖的位置。

    然后他又看了看地图,又在两广地区和河西地区点了一点。

    “从北往南,过了淮南有江南,过了江南,还有岭南,也就是说江南人认为岭南人才是南人,岭南人觉得岭北都是北人,所以我以为五岭地区是重要的交通要冲,未来在五岭之地也要设中直辖。

    至于关中地区,比起关中,我以为河西走廊对于大明来说更加重要,掌握河西走廊,就能控制西域,两汉,晋,隋,唐,无不是通过河西之地控制了西域,进而把中原王朝的势力向西延伸,以至于到了葱岭之地。

    而失去西域也是从失去河西之地开始的,一旦失去河西,整个西域都将失去,无法掌控,中唐以来便是如此,而到了宋,更是因为西夏的原因,失去了经营西域的可能。

    所以我以为,未来消灭吞并西夏之后,就要在西夏故地设中直辖,由中央政府直接派人驻军掌控,以确保对这块交通要冲之地的完全控制,进而才能进军西域,挑战更西边的辽国。”

    这段话,苏咏霖没有避开耶律元宜和耶律成辉这两个契丹人的代表。

    而他们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疑惑或者惊讶的样子。

    很显然,他们对于明帝国的认同早已超越了那个虚无缥缈看不到的西辽,他们对西辽没什么感情,对于给了他们新生权力地位的明国才更加认同。

    如果此时硬是要有人把他们同西辽联系起来,他们还会生气,还要争论,说他们是明人而不是辽人,说他们愿意为了大明披肝沥胆,而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辽国。

    这种态度是苏咏霖非常满意的态度,这说明他对于外族精英们的笼络是非常成功的,利用他们抗衡山东系文臣的计划也非常顺利,达成了目前朝政的平衡状态。

    这种状态目前还需要继续维持,至少在平定西夏之前不能被打破。

    提出了未来的中直辖计划之后,群臣就对苏咏霖在淮南之地设中直辖地区没什么看法了。

    因为这的确是从地缘角度出发非常有意义的行动。

    于是这一政令得以通过,故宋淮南东路之地,将由大明中央尚书省直辖,是继燕云地区以外的第二个中直辖,称之为两淮中直辖。

    至于驻军方面的问题,就继续把河南兵团的游奕军周至所部安置在当地,由周至统领游奕军负责淮南东路的军事防御问题。

    接下来的事情属于朝廷吏部和复兴会组织部。

    因为这两个部门里都是复兴会的人,也可以说是复兴会的事情。

    苏咏霖驱逐了整个淮南东路八个州府的南宋官吏,明军也对当地的地主豪绅势力进行了威慑与打击,所以此时此刻正是淮南东路反动力量最为虚弱的时候。

    苏咏霖打算让复兴会借助吏部的力量将大量优秀的新人会员安插到淮南东路,对当地不足八十万的人口进行全面掌控。

    诚然,现在的淮南东路因为黄河问题大不如前,甚至可以说是荒凉,但是终有一日黄河问题会得到控制,到那时,淮南的复兴将不是问题。

    复兴会主导下的淮南乃至于整个中原的复兴,都将不是问题。

    苏咏霖如此坚信着。

    几次复兴会会议一开,整个淮南东路的官员问题和吏员问题还有基层组织问题就搞明白了。

    八十万不到的人口治理起来也不难,也正好方便复兴会在短时间内架构起全新的政治组织,然后给新人们锻炼行政能力的机会。

    一切向海州学习,一切向海州看齐,争取把淮南东路包括未来的淮南中直辖打造为全大明第一个完完全全的【复兴行省】。

    接下来都是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比如规定南宋给大明国的战争赔款六百二十万贯铜钱将分五年还清,每年还要支付额外的利息,规定在每年春耕之后的五月份缴纳,方式就是通过瓜洲渡送往淮南之地。

    还有就是每年的岁币,价值二十五万两白银和二十五万匹绢布,每年需要在秋收忙碌之后的十月份运输到江边,通过瓜洲渡转移到淮南之地,由中央派出官员负责检验和交割。

    至于每年岁币内所包含的白银绢布和折价物品的内容,则需要大明和南宋双方商定好,统一执行,不得有丝毫误差。

    最后就是称号问题。

    因为南宋答应了向大明称臣,所以赵昚的尊号应该由苏咏霖确认并且册封,然后才算是真正有了法律效力。

    这方面其实双方各退一步。

    本来按照苏咏霖的想法,可以给他们来一个江南国主的称号,不给帝号,让赵构和赵昚体会一下当年李煜的感觉,羞辱他们。

    但是转念一想,让他们去国号,估计会引发更大范围的抵抗,不符合明帝国速战速决的战略要求,于是也就没有这样搞,继续金国的传统,由大明国皇帝册封赵昚为大宋皇帝,国格较西夏和高丽高一等级。

    西夏和高丽在大明这边都是国王的身份,直接低了苏咏霖本身一个档次,而南宋这边却是皇帝,只是皇帝身份需要册封,到底和西夏高丽有所不同,也是考虑到南宋划江而治的巨大体量。

    虽然依然有着不满意的地方,但是考虑到这一趟战争已经赢回了本钱,还赚麻了,苏咏霖也就没有继续和南宋计较。

    他再度派遣辛弃疾南下作为大明使臣,前往正式册封赵昚为大宋皇帝。

    辛弃疾欣然领命。

    明帝国这边理清了战争的问题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正式开修黄河。

    第一阶段目标不变,将黄河改回东汉故道,避免两淮之地继续遭受改道之苦,率先恢复两淮之地和河南之地的勃勃生机。

    这一工程量十分浩大,苏咏霖勒令复兴会作为牵头组织,见官高一级别。

    以田珪子为黄河改道工程总指挥,以工部尚书时征为黄河改道工程副总指挥,全面协调朝廷各部门、各地方官府、流域内各军军队等负责完成这项巨大的国家工程。

    洪武二年五月二十一日,大明帝国皇帝苏咏霖正式在中都签署命令,宣布黄河改道工程由此开始,全国将集中一切可以集中的力量为这一空前好大的工程注入力量。

    务必功成。

    以此为标志,中原复兴计划由此开始,整个北中国自中唐以来的复兴也由此开始。

    苏咏霖签署命令的二十天后,六月十一日,南宋著名主战派领袖大臣张浚终于千里迢迢从四川老家返回临安,见到了新皇帝赵昚。

    上一次来到临安的时候,他踌躇满志,而离开临安的时候,他万念俱灰。

    他本以为只能在家乡终老,含饴弄孙,度过晚年,但是他没想到一朝战事起,他居然还有被起复的机会。

    新皇帝赵昚急召他返回临安,说有大事要与他商议,大宋需要他。

    他捧着诏书,泪流满面。

    但是与此同时,他知道了大宋与明国之间的战争正在进行,大宋的情况非常不妙,明国水师大获全胜,已经歼灭了大宋水师的主力,从苏州洋威胁临安,临安一片动荡。

    在这样的动荡之中,赵构退位,把皇位让给了赵昚,赵昚火线登基,登基之初就面临着兵败如山倒的艰难局面。

    他需要有人帮他运筹帷幄,帮他决胜千里。

    这不正是张某人可以为皇帝陛下所做的事情吗?

    这不正是张某人为国出力的时候吗?

七百一十七 老师真是我的良佐!

    得知朝廷的动荡和遭遇的困难,张浚紧张之余,又雄心万丈,整个人一夜之间仿佛年轻了十岁。

    他立刻就让家人整理行装,大家即刻出发,不要耽误时间。

    他每晚到一天,对于大宋来说就会多一份危险。

    皇帝的召唤预示着对他的需要!

    大宋需要他出谋划策,需要他运筹帷幄!

    大宋还需要他!他还有用!

    强烈的使命感和激动催促着他快点出发,一刻都不能耽搁,每耽搁一刻钟,他就如同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一般瘙痒难耐,坐都坐不住,他都很不得自己先行出发,让家人在后面跟着。

    于是张家人鸡飞狗跳了好一阵子才得以顺利出发。

    但是尽管他已经出发,在赶路途中却总是听到坏消息。

    一会儿听说长江防线被突破了,明军打过长江了。

    一会儿听说刘錡战死了,一切都完蛋了。

    一会儿又听说明军在江南打了大胜仗,把宋军抵抗部队给全歼了。

    再然后直接听说明军兵临临安,临安危机,大宋眼看着就要有亡国之危了。

    张浚那个着急啊,急不可耐,甚至想要自己骑马快速赶赴临安挽救危局——这场被他看做只有他才能挽救的危局。

    但是他毕竟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太好,就在半路上病倒了。

    治病耽搁了一段时间,走走停停,等他抵达临安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好一段时间了,南宋朝廷也从最初的混乱中恢复了一定的安稳,开始重新办事了。

    赵昚下令与明国签订和约之后,闭门不出七天,七天之后宣布召开朝会,正常处理政务,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当然,他绝不会仅仅只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得过且过。

    作为一个合格程度超过赵构的皇帝,赵昚没有那么简单。

    在群臣逼宫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等和平条约签订,明军开始撤退的时候,他反应过来了,回过味儿来了——

    群臣逼宫,如果自己不从,那么是不是会有人用强,把地位不稳的自己给废掉,重新立一个新皇帝?

    然后他就悚然一惊,意识到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在明国释放北宋宗室返回之前,群臣没有多余的选择,仓促之间也不可能拉出一个太祖后裔就做皇帝,所以他是唯一的选择,他还是有底气的。

    但是现在不同了,北宋宗室的回归,尤其是徽宗赵佶的儿子的回归,让他的皇位有了不确定性,这才是赵构要赶在北宋宗室回归之前立太子的原因。

    不是所有赵佶的儿子都有威胁皇位的能力的,几个年纪太大的有心无力的自然可以排除,唯二有威胁能力的就是赵佶在辽东生下的儿子赵铁使和赵顽使。

    这两人都才三十多岁,和赵昚是同龄人,年富力强,如果他们成为了候选人,赵昚一点也不奇怪,到底是皇帝的儿子,法理上自然具备皇位继承权。

    于是赵昚就暗中命令史浩去调查这件事情。

    史浩利用自己多年积攒的人脉关系稍微调查了一番,然后便惊讶的发现确有此事。

    群臣逼宫之际,有人暗中联络了赵铁使和赵顽使,与他们做了秘密交谈,商谈了一些比较敏感的事情,很显然就是为了给未来的政局托底。

    知道这件事情以后,赵昚气的差点疯掉,又摔碎了不少茶碗才堪堪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再怎么生气也没有用,那些有过不臣之心的人也不会因为自己摔碎了茶碗就受伤。

    所以赵昚冷静了,并且进一步在史浩的帮助下分析了一下当前朝堂的政治局势。

    “陛下骤然登位,在此之前没有自己的根基,不管是朝中还是军中都没有根基,全靠太上皇的支持才能做皇帝,所以太上皇才是陛下的根基,这是陛下的缺陷所在,陛下要充分认识到这一点。

    在此之上,陛下就能理解为什么群臣敢于逼宫,敢于要求陛下投降,甚至为此更换皇帝,行大不敬之事,主要就是陛下没有根基,没有亲信,甚至不算掌握兵权,而此时恰好太上皇不在临安。”

    赵昚深深的认同这一点,然后询问史浩。

    “既然如此,我该怎么做才能拥有根基,拥有兵权,并且成为真正的皇帝呢?”

    史浩想了想,犹豫片刻,便低声回复道:“其实此时此刻,对于陛下来说,乃拥有根基、掌握兵权的天赐良机。”

    “哦?天赐良机?老师何意?”

    赵昚不解。

    “因为此时此刻,太上皇远在西狩途中,何时返回尚且不得而知,没有太上皇在京城,陛下固然没有依靠,却也因此可得自主,就可乘此良机扩大势力。”

    史浩一席话解除了赵昚的疑惑,赵昚这才意识到现在对自己来说还真是天赐良机。

    因为赵构不在临安。

    他固然会因此没有靠山,但是整个临安城也只有他一个皇帝,他得到了宝贵的自主权!

    赵构的确是树大根深,可他现在不在临安啊。

    古往今来多少政变兵变都是趁着主政者不在老巢的时候发动的?

    远的看看司马懿发动的高平陵政变,不就是趁着曹爽不在,发动了政变吗?

    近的就看着一次没有成功发动的政变,若是自己没有及时妥协,这些大臣会不会霸王硬上弓?

    危机危机,危中藏机。

    赵昚心头一阵火热,询问史浩该怎么做。

    史浩也不含糊,就拿唐太宗病故之前所做的一些事情来对比现在的情况。

    李世民病故之前,自己料到时日无多,就贬斥了一些功勋之臣如李绩之类的,寻个由头把他们贬到偏远地区,流放他们,夺取他们的权力和地位。

    而唐高宗上位之后又宽恕他们,把他们召了回来,把权力和地位还给了他们,一来一回,等于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还往返了一阵子,白跑了那么多路。

    这样做有用吗?

    当然有用,因为这是恩。

    皇帝本可以让你一辈子终老于深山老林荒凉之地,但是却又把你召了回来,把权力重新给你,这就是恩,领受了恩,就要效忠,就要回报,否则就没人愿意跟你玩了。

    “这种手段未免过于粗糙,那些被贬斥的人不懂吗?”

    赵昚很奇怪。

    史浩笑了笑。

    “懂,当然懂,怎么不懂?这种手段一眼就能看穿,但是他们也怕啊,真心实意的怕,唐人有言,一言以决生死者,皇帝也,他们怎么不怕呢?

    他们怎么敢确定这就是皇帝的手段,而不是真心实意的要把他们赶出中枢,终结他们的荣华富贵呢?这一切可都是皇帝能决定的,于是,他们被赦免了之后自然会对新帝感激。”

    赵昚于是明白了这里头的意思,并且进一步理解了史浩希望他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这样说来,老师是希望我把之前被贬斥出去的大臣召回来,这样就能获得他们的感恩,得到他们对于我的效忠,从而建立起属于我的根基。”

    史浩笑着点头。

    “陛下英明。”

    “原来如此。”

    赵昚笑了出来:“不过之前我们已经派人召张浚、陈康伯等人回来,想必他们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他们一旦回来,重新担任高位,执掌权势,必然会向陛下效忠,那个时候,陛下就有朝中的助力了,召回来的越多,陛下的助力越大,再到往后召开之科举,陛下就有自己的天子门生了。”

    史浩为赵昚描述了未来的朝中局势,让赵昚看到了一派大好局面,他非常高兴的握住了史浩的手。

    “老师真是我的良佐!”

    “愧不敢当。”

    史浩微笑推辞。

    “那老师,朝中的问题解决了,军中呢?这一次大战暴露出来的军中问题可是相当严峻。”

    问过了朝政,赵昚又开始询问军政。

    对此,史浩也有自己的看法。

    “军中问题说严重的确严重,说好解决也确实不难解决,军中的确有很多无能将帅,但是也有敢战忠诚的将军,比如死守扬州不投降的王方,主动进攻建康的李显忠,他们都是良将,敢于为国奋战。

    江淮之地的军队都被打没了,但是这也是重建的契机,重建的军队没有多余的烦扰,陛下亲自提拔敢战的将帅提领军队,就能建立起听从陛下吩咐的军队。

    届时,其他地方不敢说,镇江府、建康府和池州的三个都统司的军队都会是陛下的军队,至于三衙禁军,陛下不可操之过急,因为其上上下下都是太上皇的人。

    太上皇现在虽然西狩,但是终究会回来,且如今临安城中最有威望的将军杨存中是太上皇二十年亲信,关系非常亲近,其不可轻动。

    但是此一战,禁军也的确损失很大,趁着现在全临安的军队都被改编成御营,陛下可以将这批部队都编入原先的殿前司,交给杨存中,以安稳太上皇之心,便于太上皇回宫。

    而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这两支则可以重新募兵,重新选择可靠将帅,则这两支军队重建之后,也就顺理成章成为陛下的亲军了。”

    史浩开动大脑,为赵昚绘出一副未来的大宋政治军事构造蓝图,让赵昚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七百一十八 埋头十年,与明国抬头相见

    史浩的意思,赵昚懂了。

    趁着赵构不在,他可以搞来搞去,搞朝廷,搞军队,但是必须要有个度,要给赵构保留最基础的安全底线。

    这道底线,就是杨存中。

    作为赵构的绝对亲信,杨存中在三衙禁军体系中继续存在并且掌握一支军队,对于赵构而言意义重大。

    赵昚的皇位到底是赵构禅让的,要是他直接趁着赵构不在就把权力全部夺取,一点都不给赵构留下,赵构固然不会说什么,却可能影响赵昚的风评,给他带来【不孝】的评价。

    那对赵昚的打击就有点太大了。

    甚至于赵构可能以不回临安为筹码,要挟赵昚办一些他不愿意办的事情,到时候,赵昚就会失去主动权,很难办成事情了。

    这就是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作为和赵构没有任何直接间接血缘关系的远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表面亲戚,赵昚还是有先天不足的。

    所以殿前司这支部队必须要交给杨存中统领,作为赵构安全感的来源。

    而其余两支部队,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则可以由赵昚重新募兵,重新组建训练,这样练出来的当然就是他自己的兵,听他的话。

    有杨存中和殿前司的军队作为安全底线,赵构大概率不会干涉赵昚直接掌控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会任由他发展自己的力量。

    这样一套程序下来,两三年之内,赵昚就能拥有一个实权皇帝的体面,并且有了一雪前耻的基础——军队基础和政治基础。

    三个都统司的军队和两支禁军武装的军队直接听从他的指挥,到时候就算赵构向要做什么,一些小人想要做什么,也拦不住赵昚。

    他有自己的基本盘了。

    听完史浩的全盘计划,赵昚喜不自胜,连连感谢史浩为他的谋划。

    史浩最后为赵昚定下了一个雪耻的目标,希望赵昚可以【埋头十年,与明国抬头相见】,【忍十年屈辱,换一朝扬眉吐气】。

    赵昚虽然感觉十年有点长,但是现在也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他急切的希望找到一个可行的计策来雪耻,所以他表态愿意接受这个计划。

    甚至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他也在自己的床头悬上一颗苦胆,效仿勾践。

    当然卧薪就有点难为人了。

    赵昚挺喜欢软床,不喜欢硬床。

    开始几天他逼着自己睡木板床磨砺心志,结果睡了几天愣是睡不好,腰酸背痛不说,还给折腾出了黑眼圈,感觉这样下去甚至要影响处理国务,太耽误事儿了,于是他就把硬床换回了软床。

    苦胆倒是一直悬在他的床上,每天早起舔一口,品尝那种苦到极致的味道,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明国硬塞给他的耻辱。

    开始几天他真的这样做了,带着满口满心的苦涩反思自己,和史浩制定计划,想象着未来如何执行计划,又如何解决横在眼前的难题。

    但是尝了几次苦胆之后,他觉得这苦胆实在是苦到了心里,实在是难受,于是赵昚就觉得尝尝苦味就得了,当时的苦也能提醒自己,没必要一直苦下去。

    这样一想,他很快就说服了自己,然后就让身边宦官准备了饴糖,尝完苦胆之后赶快漱漱口,接着含一块饴糖在嘴里,嘴里美滋滋,心里乐滋滋。

    这就是所谓的先苦后甜吧。

    雪耻计划订立完毕之后,赵昚又有了奋斗的目标和希望,他重新奋起,没有如同某些朝臣以为的那样一蹶不振。

    他非常勇猛的在七天之后重新开始理政,重新开始自己的执政,履行作为皇帝的责任。

    赵昚还是有决心的。

    他不仅仅召回了张浚一人,还把之前被赵构和汤思退等人排斥的主战派大臣系数召回。

    他召回了王大宝、胡铨、王十朋、汪应辰、陈良翰等张俊一派的主战派臣子,又在当朝大力贬斥主和乃至于主降派的官员。

    之前的风波中力主投降且嗓门极大的一群人被赵昚打击报复了。

    那些阴谋和赵铁使赵顽使接触的大臣也被他调离职位、调离临安乃至于远放岭南之地。

    赵铁使和赵顽使也被他更换了住所,从此生活在赵昚的严密监视之下。

    一场不算是政治风暴的政治风暴就在赵昚不动声色的人事行动之中开始了。

    从五月底到六月初,赵昚一共罢免了十七名官员的职位,又降低了二十三名官员的职位,还把二十七名官员调离临安,驱逐到了岭南艰苦之地担任县令等官职,形同流放。

    他们空缺出来的职位就全部被赵昚用来安置主战派的官员。

    被罢免的官员当中并不缺少高官。

    比如汤思退就被罢免了,他帮助明军完成割地使命回朝之后,就被弹劾了。

    赵昚看汤思退不顺眼,觉得汤思退虽然没有和赵铁使赵顽使接触,但是他是个纯粹的主和派,谈到议和头头是道,谈到抗争如同痴呆,这样的人要他何用?

    帝国首相怎么能让这样的人担任呢?

    赵昚新提拔的一些官员明白赵昚的意思,绝口不提汤思退在这场战争当中的一些贡献,而是把过去汤思退身上一些捕风捉影似有若无的事情拎出来批判,对着他一顿猛攻。

    汤思退莫名其妙成了众矢之的,还没来得及还击,就得到了皇帝的诏令,给了他一个过得去的名号,和一个提举道观的闲差,让他回家养老去了。

    汤思退北上之前不祥的预感居然真的就应验了,他就真的成为了高官显贵之中第一个出局的人。

    虽然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赵昚的行动未免有点太快了。

    汤思退之后就是沈该,沈该和汤思退不说穿一条裤子,也算是睡一床被子,两人心意相通,在赵昚眼里就是狼狈为奸。

    临安面临危险的时候,两人没有任何贡献,只知道装哑巴,什么也不做,全是史浩一人在撑着,勉为其难撑起局面。

    要你们何用?

    于是沈该也被弹劾了,还说他生活作风有问题,挺大把年纪还纳了十六岁的小妾,为老不尊,不配做宰辅高位成为百官之表率。

    这就纯属没事找事打击报复了。

    但是没办法,要打击报复的是皇帝,是一言以决生死的皇帝,沈该还能怎么办呢?

    于是沈该也混了一个提举道观的闲差,回乡养老去了。

    枢密院原先的临时负责人叶义问和周麟之被认为在这样一场失败中碌碌无为,没有军事才能,配不上枢密院的重要职位,于是被调任地方做地方行政官员了,不再出现在中央。

    他们空缺下来的职位被重新进入临安朝廷内的主战派官员们填充。

    这段时间内接二连三赶回临安的之前被排挤的主战派官员们也接二连三的被任命为高官,掌握很多实权。

    比如张浚就被任命为知枢密院事,成为大宋王朝的军事主官。

    著名主战派大臣胡铨被任命为同知枢密院事,成为大宋王朝的军事次官。

    陈康伯被任命为尚书左仆射,成为大宋王朝的首相。

    接着史浩被任命为尚书右仆射,成为仅次于陈康伯之下的次相。

    继而又任命同为主战派大臣的王大宝出任礼部侍郎,任命陈良翰出任兵部侍郎,任命汪应辰出任吏部尚书,任命陈俊卿担任户部侍郎。

    当然,赵昚也没有忘记最后时刻依然坚持抵抗的三个有勇气的年轻小官。

    他决定给他们一些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

    于是他把虞允文、陆游和韩元吉三人全部调入枢密院,成为枢密院编修,参与到枢密院的日常事务当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1275/ 第一时间欣赏启明1158最新章节! 作者:御炎所写的《启明1158》为转载作品,启明1158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启明1158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启明1158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启明1158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启明1158介绍:
1158年,即南宋绍兴二十八年。这个时代,四大发明已经改良完毕,运用在了社会生产之中,有纸,有火药,有科举,有科技,有发达的商业,有充足的人口,社会生产力远超汉唐。同样在这个时代,金国称雄中原,西夏盘踞西北,大理割据西南,南宋偏安一隅。大西北和中亚地区,西辽尚未失去恢复故国的理想。大草原上,蒙兀部缓慢发育,正在积蓄着足以颠覆世界格局的恐怖力量。如何在这个四分五裂的大争之世中找寻到一条能走向光明而非沉沦的道路呢?首先,当然不能对南宋报以任何形式的期待。启明1158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启明1158,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启明1158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