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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御炎     启明1158txt下载     启明1158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百八十九 决战瓜洲水师

    爆炸造成的是战船的受损和士兵的死伤。

    爆炸的时候,会把南宋的水兵们炸死炸伤,炸的血肉横飞,运气好点的也会被爆炸产生的气浪掀飞出去,运气好点的落在甲板上没死,运气差点的就直接掉到水里去了。

    有些大火箭运气爆棚,还能击中船只的桅杆,轰隆一声,桅杆应声而断裂,这只船就很难说还能不能继续战斗了。

    面对明军的频繁射击和连环爆炸,南宋水师着实乱了一阵子,没有继续向前进,反而有些靠前的战船试图往回走,躲避可怕的爆炸。

    这种情况下甚至还有几艘指挥官不行的舰船撞在了一起。

    还没有被敌人击沉呢,自己先把自己给撞沉了。

    好家伙。

    这个时候,指挥水师作战的将领吴超意识到如果任由局面继续下去,南宋水师将提前溃败,到时候明军水师一旦追上来,南宋水师将面临覆灭的危险。

    而且明军的火器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威力那么大?

    爆炸除了声响还能带来那么大的伤害吗?

    吴超搞不明白,只能强行无视这个问题,立刻下令擂鼓、挥舞指挥令旗,命令水师士兵们使用船上的掩体保护好自己,水手们全力起航,竭尽全力接近明军水师。

    只要贴近明军水师,可以使用肉搏战和跳帮战的时候,就能抵消明军水师在火器和远程武器上的优势。

    这就是孤注一掷的冲刺,寄希望于明军火器的威力不足和发射速度的限制,竭尽全力用最快的速度接近明军水师,与之展开肉搏战和跳帮战,把明军水师拉回正常的水战状态之中,以此发挥南宋水师的优势。

    南宋水师到底还是训练有素且技术精巧的,在吴超的命令下,很快就有一支轮船舰队组织起来,顶着明军的狂轰滥炸,开足马力向明军水师冲刺而去。

    明军水师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瞭望台上的信号兵很快就把消息传到了旗舰,让指挥官周满城知道宋军水师开始冲锋了,速度还挺快。

    而这一情况并没有出乎周满城的预料。

    面对远程优势,当然要想办法与敌人纠缠在一起近身肉搏,这样才能抵消远程优势,换他,他也会这样做。

    但是这还不到时候,明军的火器还没有更加尽情的发挥呢。

    大火箭继续发射,一支一支的击中那些正在冲刺的南宋战船,连环爆炸声轰隆隆的响起,南宋水兵们纷纷被炸死炸伤,还有被炸得掉入水中的,死伤较为严重。

    但是依然有舰船在冲锋,体现出了相当强大的勇气。

    但是这些冲锋的船也会成为靶子,被明军大火箭发射小组重点照顾,一艘冲在最前面的船被四五只大火箭击中,轰隆隆一阵连环爆炸,这艘船渐渐地就没有继续往前了,也不知道是船体受损无法前进,还是里头的水兵和水手们伤亡殆尽无法继续前进。

    倒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沉没。

    南宋水师显然非常英勇,一段混乱之后也发现了明军的火器虽然非常强力,倒也不至于能够直接结束这场对决,击中战船的概率不高,很多都是直接坠入水中,所以他们认为只要贴身近战,一定还有扭转战局的机会。

    所以在主将吴超的命令下,宋军水师战船开始了冲锋。

    可是明军水师的火器储备量很大,这才哪儿到哪儿?

    我有你没有,当然要想方设法的尽量使用火器远程打击,才不会一开始就和你近身接战,于是周满城下令一线船队加大大火箭的发射量,一艘战船可以同时发射五支大火箭。

    尽管能击中南宋战船的数量不多,但是南宋战船中招的不少,被炸死炸伤的人很多。

    他们倒也不是没有反击,他们也有床子弩等远程攻击武器,但是没有明军那么强力的火药,只是单纯的床弩射击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对明军的杀伤实在是非常有限。

    而他们也没有成熟的大火箭发射战术,本身具备的火器需要接近到一定的范围内才能投掷使用,现在明军火力凶猛,他们难以靠近,更无法发挥自己的优势。

    转瞬之间半个时辰过去了,吴超派出的第一波敢死队基本上都偃旗息鼓了,要么灰溜溜往回跑,要么着火燃烧等着沉没,要么孤零零停在江面上不动弹。

    更倒霉的是那些落水了但是还没有死掉的水兵,抱着木板的还有求生的机会,啥都没有的转瞬之间就被江水吞没了,水兵死伤惨重。

    吴超心急如焚,开战之前万万没料到明军有那么强大的火器,还有这样的射程,他的大脑飞速旋转,可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传林更多的船只发起冲锋。

    不要团成一团冲锋,而要分成几个团队从不同的方向冲锋,而且速度一定要快,速度只要够快,他们的火器就追不上。

    全速前进,全力冲刺,抓住一切机会和明军展开接舷战、跳帮战!

    命令通过战鼓号角和旗语传递了出去,很快,训练有素的南宋水师就又组织起了一波冲锋,这一次是三个队伍的冲锋,三支船队分别展开冲锋,每一支船队都全速前进,一点拖拉都没有。

    明军火器精度不够的劣势在宋军全速前进的战斗船只面前显露出来,命中率大大下降,尽管也有一些不错的命中和爆炸,但是比起方才那一波成功的阻敌,效果是差太多了。

    周满城得知情况之后,意识到远程打击也就到此为止了,火器还不是海战的主流,要想真正的消灭南宋水师,还是要硬碰硬。

    大明水师数量大,训练也不差,难道会怕了南宋水师不成?

    周满城立刻传令,下令明军水师发挥数量上的优势,组织了三个反冲锋船队,正面迎击南宋的进攻船队,在竭力把火器的优势发挥到最大之后,双方的船队终于展开了传统的接舷战、跳帮战。

    双方互相使用弓弩、石块、火器投掷对方的船只,宋军使用他们的火器震天雷,而明军则使用威力更大的雷神炮,双方都遭到了对方的火器攻击。

    而到这个时候宋军才发现,明军火器威力最大的不是那些射程很远的大火箭,而是这个和震天雷“师出同门”的雷神炮。

    轰隆一声巨响,雷神炮轰然爆炸,带来的杀伤力和冲击力是大火箭的数倍,一颗雷神炮但凡扔到了船上,轰隆一声爆炸就能让差不多半艘船的宋军水兵失去战斗力,也间接失去了动力。

    而他们的震天雷并不能起到相对应的效果。

    有一艘宋军战船更惨,被一颗雷神炮击中了存放火药的药室,引发了更加惨烈的爆炸,直接一口气把这艘战船炸成了两截,直接沉没,船上所有的水兵都喂了长江里的鱼和微生物。

    明军这边也不是没有类似的风险,也有明军战船被宋军火器击中,波及到了存放火药的地方,引起了惨烈的爆炸,明军士兵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但是总体来看,明军的雷神炮威力远大于宋军的震天雷,无论是爆炸声响还是爆炸威力。

    而真的到了两艘船距离太近已经可以撞在一起的时候,双方也会展开传统的接舷战,比如相互撞击,相互拍打。

    除了远程打击的火器之外,这个时代比较常见的水战武器就是拍杆。

    这种武器其实就是在大桅顶端绑上巨石,预先用绳子系在高处,等接近敌舰时将大桅忽然放下来,借用石头的力量将敌舰砸坏——“其制如大桅,上置巨石,下作辘钻,绳贯其颠,施于大舰上,每迎战敌船,逼则发拍杆击之,当者立碎”。

    规模较大的大战船所拥有的拍杆可以一口气将体量较小的敌船拍碎。

    当初隋军南下进行对陈朝的统一战争的时候,就使用了一种名为五牙的战船,上面装备六具拍杆,一艘五牙发起进攻,就能连续击毁十几艘陈军战船,陈军战船对此毫无办法。

    甚至还有更离谱的战例。

    隋军围攻一座水边城池的时候,恰逢暴雨,河水猛涨,隋军战船可以直接开到城墙边上,正好当时攻城艰难,于是隋军统帅就下令战船开到城边上,利用战船上的拍杆拍打城头上的守军。

    陈军守军哪里见过这种架势?被巨大的拍杆拍的屁滚尿流连连溃逃,于是隋军主力很快就攻克了这座城池。

    水军攻破城池,战场奇观了属于是。

    宋军和明军战船都有装备大型拍杆的近战大船,非常高大,船身非常结实,拍杆也是威力十足,这要是一般小船碰上了,分分钟被拍碎。

    大船硬生生吃上一记拍杆也绝对不是好受的,除非战船真的非常结实——这种战斗其实也是比拼双方的战船质量如何。

    明军战船都是实打实的木料,实打实的工程,所有造船工匠用料十足,精心打造。

    至于宋军战船是否如此,明军当然也不清楚。

    两军战船短兵相接之时,当即就有十多艘宋军和明军战船撞在了一起。

    或是宋军战船靠着坚固锋锐的船首装备插入了明军战船的船身,亦或是明军战船以牙还牙式的刺穿了宋军战船的船身,然后双方立刻展开了跳帮白刃战。

    宋军陆军的战斗确实废拉不堪,但是水军的跳帮战倒是非常勇猛,一点也不怯战,面对素来有勇猛善战之名的明军,宋军水兵毫不畏惧。

    宋军水兵们挥着武器呼啸而至,和战船上的明军水兵展开了激烈的搏杀,刀对刀,枪对枪,明军水兵也是训练有素,战力强劲,双方厮杀起来,战况非常激烈。

    弓弩对射,巨石乱飞,火器接连爆炸,声若震雷。

    另一边,双方的拍杆船队也展开了近身肉搏,巨大的拍杆轰然落下,直接拍到对方战船的身上,猛烈地拍击让船身受到重创,把船上的水兵纷纷震倒。

    这就非常讲究谁先手谁后手了,先手是绝对优势,后手搞不好都没有出手的机会,双方谁也不甘落后,一时间你拍我我拍你,拍杆不停地举起落下,举起落下,碎木屑到处乱飞。

    火器爆炸的声音,士兵厮杀的声音,船只碰撞的声音,长江水面上战况激烈异常。

    如此激烈的战况,考验的不仅仅是双方水军的训练度和攻击力,考验的也是战场主将的临阵指挥和心理素质。

    此时此刻,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引起战场局势的转变。

六百九十 一代名将,就此凋零

    这场激烈的水上战斗进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宋军显露出了颓势。

    宋军水兵或许在技术上略胜一筹,但是在体力上弱于明军水兵。

    明军士兵一天三顿饭,顿顿都能吃饱饭,所以身强力壮,气力十足,打起仗来持久度也比较高。

    而比起明军来,宋军的体力就没有那么充足,在激烈的搏杀之中渐渐落于下风。

    正午时分,明军通过接舷战、跳帮战已经成功夺取了二十多艘宋军战船,又击沉了宋军二十多艘战船,并且利用这些宋军战船对其余的宋军战船展开了冲锋,击溃了宋军第二次的进攻。

    宋军损失惨重,而明军的损失还不到宋军的三分之一。

    然后,明军的反攻开始了。

    明军以大量战船压上,先用大火箭攻击,稍微近点又用雷神炮、石块、弩箭、火油发起攻击,宋军尽快进行了激烈的对抗,同样使用震天雷、石块和火油反击明军。

    尽管如此,宋军在战船数量上和攻击频率上的落后使得他们渐渐处于下风,不能和明军高频率高烈度的攻击相抗衡,以至于战船受损严重,且为明军犀利火器所震慑,开始溃退。

    一开始,这只是几只战船溃逃,并没有影响其他战船的奋勇抗击,其他战船依然在奋勇抵抗,没有放弃。

    但是很快,瓜洲水师主将吴超看着自己只剩下不到五十艘战船,而明军水师越战越勇,大量战船包围过来,俨然一副要把他全军给一口气吃掉的架势,非常惊恐。

    惊恐之下,吴超很快失去了战斗意志,不能再坚持刘錡【不惜一切代价死保瓜洲渡】的命令。

    他看了看江北岸的黑烟,想了想抱着一身病依然坚持战斗的刘錡,心中一阵羞惭。

    而就在他做心理斗争的时候,一支明军战舰发射的大火箭击中了旗舰的右舷,轰隆一声巨响,他被震倒在地,慌忙爬起来之后,他心中的挣扎已经不存在了,什么刘錡,什么往日的恩情,在生命危险的威胁之下已经被他全部忽略掉了。

    吴超最终做了逃将,下令旗舰立刻向南岸港口处转移、逃跑,不再坚持作战,然后下令水师撤退。

    旗舰带头逃跑,瓜洲水师其余战舰看到了,也不打了,赶快跟着一起逃跑,原本咬牙坚持的战舰也失去了战斗意志,只想着逃跑。

    因为吴超只顾着自己尽快逃跑,下达了撤退命令之后却没有指挥有序撤退,以至于整个宋军水师变的混乱起来。

    宋军水师为了撤退而变得混乱,可明军水师依然保持着进攻姿态,于是宋军战船不能应对明军船只的配合,被纷纷击沉、夺取。

    周满城很快确定南宋水师正在仓皇逃跑,他大喜过望,意识到这一战他获胜了,瓜洲渡即将被明军彻底控制,他立刻下令,率领全军挥军压上,战船全部出击,进入总攻状态。

    瓜洲水师残余的船只不能抗衡,撤退很快变成了溃逃,而明军水师一直追击,一直追到了瓜洲渡江南港口处,将瓜洲水师基本上全部歼灭了。

    瓜洲水师剩余的战船不是被明军炸毁就是被明军撞沉、拍碎,还有一些船只被包围之后主动投降了,免于被击沉。

    吴超放弃战斗之后逃跑的速度超快,仓皇丢弃旗舰南下逃跑,很多水军也试图一起跟着跑,但是纷纷在港口处被明军火器击杀。

    周满城随后派兵抢滩登陆,一边喊着【大明胜利了】【刘錡已败】等等震慑人心的口号,一边击溃了南宋的港口守军。

    两炷香的时间之后,周满城麾下水兵就成功夺取了江南港口,成功控制了瓜洲渡南北航线,完成了明军南下的第一阶段目标。

    周满城控制港口之后立刻派人回到江北通知周至,向周至请求援兵,以便完成登陆,更进一步向镇江府发起进攻。

    差不多一个白天的时间,周满城指挥明军水师顺利击败了南宋水师,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战果。

    明军水师一战击沉击毁宋军战船七十余艘,俘获宋军战船三十余艘,歼灭宋水兵千余人,生擒五百余人。

    而明军水师在这一战之中被击毁击沉船只二十一艘,损失了近四百名水兵,损失也不能算小,但是战果是真的很大,并且确实达到了战前的开战要求。

    即水师夺取瓜洲渡,切断江南江北的宋军之联系,为大军主力成功渡过长江奠定基础,保驾护航。

    水师已经圆满的完成了这一任务。

    当天傍晚,周至得知这件事情以后大喜过望,立刻安排部分军队前往瓜洲渡,准备在水师的保护下大规模渡江,踏上江南地,为后续大部队的抵达创造一些条件,巩固水师的战果。

    当天晚上一些士兵不眠不休,利用两岸灯火帮助近两千名明军骑兵渡江,天亮之后又加大了渡江力度,到辰时末,已经有四千余名明军士兵渡江成功了。

    率先渡江的游奕军第三师师帅袁献认为尽快发起进攻、不让宋军重新组织防御才是最符合明军利益的决策,与师书记官秦刚商议之后,他当机立断,果断率领四千余名明军士兵向镇江发起了进攻,没有耽误更多的时间。

    然而当他率军抵达镇江城的时候,赫然发现城中已经没有抵抗的军队了,传说中的镇江守军奇怪的消失乐,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他率军轻而易举的占据了镇江城,兵不血刃就得到了一座江南重镇,获取了大量还没有来得及运走和被夺取的宋军粮秣物资,还有很多用来犒军的钱,以及军械、军用生活物资等等。

    他稍微算了算,发现这座城里储存的军用物资足够明军参加此战的六万三千人的部队使用一个月还有些多余,差不多能用三十五六天的样子。

    南宋老铁友情赞助南下明军作战军需了属于是。

    可是我是进攻方,你是防守方,你友情赞助我的军需,这到底是什么路子?

    袁献看着巨大的收获一脸懵逼。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能攻取镇江府,他还想着来一招瞒天过海,营造巨大的假象以此胁迫镇江守军投降,但是没想到镇江守军直接跑了,根本不给他使用计谋的机会。

    这就是南宋的军队吗?

    这一瞬间,袁献感觉自己差不多可以理解为什么当初北宋有百万禁军,却还是被十几万金兵打的屁滚尿流并且干脆彻底的丢了半壁江山。

    有这样的军队,想不败都难啊。

    他印象里的军队,应该是像明军这样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夕都不放弃的铁军,彼此之间对对方怀有绝对的信任,在战场上相互扶持,互不放弃,绝不抛弃。

    所以尽管战前军书记官周志学在进行战前动员的时候让大家不要对宋军抱有太大的敬意,应该充分考虑到宋军和经过解放之后的明军的不同,认识到宋军的主体是不识字未得到解放的麻木的底层民众,并没有广泛的坚强的战斗意志。

    但是到这个时候,袁献还是觉得自己高估了宋军,错误的认为所有宋军都会和之前困守露筋镇的宋军一样坚持战斗。

    他这里只有四千人,而来之前的军事情报说镇江还有刘錡留下的一万守军,如果镇江守军闭城死守,他必然不可能拿下镇江。

    结果镇江守军全跑了,留下一座没有防备的城池给他,让他轻而易举的占领了镇江。

    到这里为止,明军已经踏上江南地,站稳脚跟,占尽优势。

    周至在半天之后得知了这件事情,已经没有那么惊喜了,因为接二连三的喜事让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敌人实在是太拉垮了。

    那么拉胯的敌人,冲淡了他对于打胜仗的喜悦。

    别说那些不知名的军将,就算是名将刘錡也没有发挥的多好,他觉得刘錡一点也没有当年和金军大战的时候的那种勇猛好顽强。

    他感觉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宋军精锐,这一战不用打了,他已经赢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局面到了这个地步,扬州还是没有拿下,扬州城还在刘錡的据守之下没有投降,依然准备坚守,周至感觉自己需要尽快南下,不能把主力军队放在这里。

    于是他召开军事会议,大家一起想了一个办法。

    他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动员全军士兵和一部分民夫,集合了七万人的人力,利用运河的河水,反过来挖了一个更大更宽的护城河沟,又导入运河水,反过来利用这个河沟把扬州城内外交通物理隔绝了。

    然后在河沟边上架设拒马、床子弩,派弓弩手进行戒备,于是攻守之势瞬间转换,扬州城内的人若要出来,反而要面对明军挖出来的河沟了。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周至留下了第二师副师帅凌子石率领五千士兵以此河沟包围扬州城,断绝扬州城内外交通,阻止扬州城内士兵出城,然后带领大军主力南下渡江。

    渡江之前,他还发去劝降信,告诉城内守军瓜洲渡已经被明军掌控,瓜洲水师已经全军覆没,乃至于镇江城都被明军攻克了,扬州已经是彻底的孤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还有什么?

    现在不投降更待何时?

    代理守将王方看了劝降信之后大惊失色,又注意到明军大部队真的舍弃了扬州城南下,不由被吓得魂飞魄散。

    他当然知道瓜洲渡和镇江丢失意味着什么。

    不仅是扬州成为孤城,江南也会面临巨大的危险,连临安都会非常危险。

    明军开战之前就说他们要【直捣临安】,当时王方还觉得明军过于托大,数万兵力就敢直捣临安,比当年的金兀术还要离谱。

    但是现在他意识到,不是明军离谱,离谱的是宋军本身。

    此时,正是刘錡的病情稍微好转,正在喝粥休养身体的时候,王方思虑再三,还是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刘錡,看看刘錡有没有什么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隐瞒消息的后果王方承担不起。

    王方去见刘錡的时候,刘錡的精神稍微有些好转,靠在床上闭目养神,见王方过来了,面色不佳,便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又有什么坏事发生吗?这几日一直没有开战,城外发生了什么?”

    “您知道是坏事?”

    “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你从来瞒不住事情,心里有什么,都摆在脸上让人看。”

    王方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

    “明军绕着护城河挖了一条更大的沟渠,引入运河水,如今,扬州城被明军的沟渠反包围了。”

    刘錡猛然睁开了眼睛。

    “瓜洲渡发生什么了?”

    “明军送来劝降信,说瓜洲渡和镇江都已经……”

    “镇江?!”

    刘錡怒目圆瞪:“开什么玩笑!镇江府还有我一万精兵驻守!兵精粮足!明军连扬州都不敢打,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占领镇江?镇江守军都死光了吗?为什么不抵抗?!”

    刘錡动了怒,面色涨红,话音刚落就剧烈的咳嗽起来,王方大惊,赶快上前为刘錡抚胸口顺气,好不容易让刘錡停止咳嗽能喘口气,刘錡冷不丁又喷出一口血,脸都白了。

    “将军!将军!来人!来人!把大夫喊来!把大夫喊来!!!”

    王方慌了手脚,一边哭一边嘶吼,刘錡的卫兵们也慌了神,跑来跑去找大夫,整座府邸乱成一团。

    刘錡喘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有了一点力气,便一把握住了王方的手腕。

    “如果……如果瓜洲渡和镇江府失守了,扬州就真的是一座孤城了,但是……但是孤城也有孤城的用处,想办法……想办法守住这里,以此为前提,不停地……袭扰明军……不能停……”

    王方愣了一会儿,大为悲愤。

    “将军!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怎么打下去啊?咱们只剩下孤军了!王权不来,镇江守军没了,朝廷援军就是不到,咱们孤立无援啊!咱们已经无可奈何了啊!这一战已经败了啊!”

    “没有!老子还活着!扬州还在!怎么就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刘錡瞪大了眼睛反驳,一激动,又差点咳翻了过去。

    这下王方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安静的听刘錡的嘱咐。

    “咱们……咱们就是一颗钉子……钉在江北,叫明军无可奈何,不管怎样都不要投降,城里……有足够的粮食……咱们……咱们在他们的运粮路线上,是明军的心腹之患,他们不可能放任咱们钉在这里,放心南下……”

    刘錡用尽浑身的力气,把想说的都告诉了王方,王方连连点头,立刻表示自己会竭尽全力守城,绝不投降。

    “绝对不能降!有咱们在这里,他们不敢……不敢过分南下……记住……咱……咱们没输,还没输……”

    刘錡的手紧紧抓着王方,眼睛死死盯着王方,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王方不知道刘錡为什么要做这种像是临终交代一样的嘱咐,但是听上去,总觉得心中莫名的不安。

    大夫很快就来了,给刘錡诊治,开了药方,一碗药一碗药的往下送,希望能吊住刘錡的命,治好他的。

    但是刘錡的精神始终不曾好转,气息反而越来越弱。

    过了一天,四月十二日早上,刘錡咽气了。

    临终之前,白发苍苍的刘錡骤然睁开双眼,猛然坐起上身,满脸不甘的连着大呼三声【杀贼】,声音响彻整座府邸。

    然后他的身子软倒在了床铺上,瞪着眼睛,没了生息。

    一代名将,就此凋零。

六百九十一 彻底摧毁江淮战区

    刘錡出身将门,是泸川军节度使刘仲武之子。

    自幼成长于行伍之中,阅读兵书,书面与实践一同进行,不仅深谙行军作战之法,还有战略战术的思考,才能很高。

    宋金之战前,刘錡属于西军序列,常年与西夏人作战,屡屡获胜,名震西夏,西夏人因为畏惧刘錡,甚至于在孩童哭闹不止时会用【刘都统】来了震慑孩童。

    与合肥之战以后的张辽一个级别了。

    宋金战事起,金廷垂涎陕西地,宋廷授权张浚在陕西组织会战,组织金军西进,张浚抵达陕西巡视之后,觉得刘錡才能很高,任命他泾原路经略使兼知渭州,提拔了他。

    富平败后,刘錡辗转来到赵构身边护卫赵构,成为赵构的亲信,仅次于杨存中,屡屡被提拔,后来独立成军,成为一方镇守大将,并且在顺昌之战、柘皋之战两次大战中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后来他虽然成为文官,解除了兵权,却一直留有威名,直到完颜亮南征时期,完颜亮询问诸将谁敢进攻刘錡所部,诸将无一应答,气的完颜亮决定亲自统兵进攻刘錡。

    他的威名大概就是这个程度了。

    可是英雄迟暮,遇到了凭借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对抗的敌人,到了也没能逆转局面,只能饮恨离世。

    王方和麾下诸将眼睁睁看着刘錡最后的时刻,当他去世的时候,他们都哭成了一团。

    很快,刘錡病故的消息传遍了扬州城,扬州城的壮丁和刘錡带来的士兵都嚎哭不止。

    刘錡为人豪爽,性格沉毅,有儒将风范,为人不爱财,治军恩威并施,很受军队的敬重。

    他抵达扬州之后对待扬州百姓多方安抚,不曾有丝毫扰民之举,招募壮丁也较为和煦,给足了钱财和食粮,所以壮丁们和士兵们都感念刘錡的恩德,得知刘錡死讯,都为他感到悲伤。

    王方痛哭流涕之后,抹了抹眼泪,下令城头竖起白幡,又令全军绑上白色头带,表达对刘錡的哀思,同时利用这份哀痛鼓舞士气,使全军成为哀兵。

    扬州城内宋军的士气在这种氛围之中得到了提升,一时间满城军民颇有同仇敌忾之意,对城外明军充满了愤怒,再也没有人提出投降、逃跑的建议,他们决定死战到底。

    城外明军统领凌子石本来正在和麾下营指挥使以上的军官与指导员召开军事会议,商讨城外防备的要点与粮道保护的问题,忽然听闻城中哭嚎声,看到城头竖起白幡,顿时意识到城内出了大事。

    “之前听闻刘錡病重,拖着病体来扬州守城,现在看来,怕不是刘錡病死了,若不是他病死,城中有什么人的身份可以让军队在城头为他竖白幡?”

    凌子石看向了身边的第二师书记官魏双。

    “看起来的确如此。”

    魏双盯着城头看了一会儿,开口道:“除了刘錡也不会有人有这样的资格了,不过之前就听闻刘錡处事公道,深得军心,如今一看果然不同凡响。”

    “怎么说?”

    凌子石看着魏双。

    “你看,刘錡虽然身死,但是城头宋军守备不乱,旗帜鲜明,士气不减反升,看起来现在城中宋兵已经成为哀兵了,今后咱们要小心行事了。”

    魏双掏出了自己配备的千里眼,朝着城头看了一阵子,给出了这样的建议。

    “有道理,没想到刘錡一死,宋军反而有斗志了,看来深得军心不是说说而已。”

    凌子石也拿着千里眼对着城头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问道:“咱们守着扬州城外围,有护卫粮道的职责,万一扬州守军主动出击,恐怕会造成粮道的危险,我建议我们尽快让总指挥知道这件事情,问问他的看法。”

    “也好,总之要让总指挥那边有个准备。”

    魏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很快,凌子石就派人南下,把刘錡病死、扬州守军成为哀兵的事情告诉周至,询问周至对此事的看法。

    为了加快战争进程,周至选择对扬州城围而不攻,但是扬州城内的守军还是存在的,那么多天不乱,可见扬州城内的存粮是足够的。

    不管是否有反包围的措施,风险始终存在,这支宋兵始终有着威胁明军粮道的可能性。

    现在就是看这支宋兵能否在明军迫降南宋之前做出些成绩了。

    当然,这难度很大。

    周至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身在镇江城了。

    他看到了镇江城的大量宋军军事储备,看到了堪称巨额的粮食、军费、军用物资等等,顿时大喜过往。

    “这一城的储藏足够我南征大军使用一个月,南宋之富庶果然不假,可惜,虽然富庶,却没什么胆子,一万军队作鸟兽散,若是如扬州一般,至少能坚持三五个月,到那时我军岂不是左右为难?”

    周至嘲讽宋军胆怯无能,占据优势却不敢防守,一看明军占据优势就作鸟兽散,把巨量的军事资源拱手相让,也难怪当年金国能取得如此大的战果。

    不过这样看起来,南宋那么多年几乎毫无长进。

    差点亡国的经验都被他们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群怂货!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些宋兵为何溃逃的那么快,他们又不懂得为何而战这个问题。”

    周志学站在周至身边,缓缓开口道:“宋兵只是为了温饱,或是走投无路,或是被强征参军,所以才成为了宋兵,对他们来说,参军是一种求生手段。

    本就是为了活着而参军,遇到生死局面的时候,除了少量精锐全部溃逃,难道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更别说宋军中军官对士兵予取予求,掌握生杀大权,宋兵多暗恨军官,又怎么会为了他们死战呢?”

    将领们顿时觉得周志学说的很有道理。

    宋军又不像明军,明军士兵本身是没有生存问题的,明帝国的惠民政策本身就能让他们比之前活的好很多。

    参军之后,他们就能让家人得到更多保障,获得土地和税收方面的优惠政策,地方政府也会多加照拂,他们本身在军队里的生活也相当不错,吃的饱,穿得暖,没有长官动辄打骂,还能受教育,懂得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开了眼界,有了学识。

    军队里没有那么多糟心的事情发生,自然有凝聚力和向心力,积累军功还有明确的上升空间和奖励,士兵作战当然奋勇争先。

    两相比较,宋军溃退而明军奋勇争先的情况就显得无比自然,毫不奇怪。

    周至随后召开了军事会议,决定了接下来大军主力兵分两路行动的方案。

    一路由他率领接着往南,一路交给他的副将马宏兴率领,往建康府方向去,争取击溃镇江府的宋马步军和水军。

    “咱们继续往南吧,看来前方出现难啃骨头的概率很低了。”

    周至伸手指向南方:“当年金国人是怎么南下的,我算是明白了,南宋,真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水师呢?瓜洲水师可不是南宋水师的全部。”

    周志学询问道:“建康府还有水师,庆元府也还有水师。”

    “所以我分了一支队伍往建康府去,水陆并进,把建康府的马步军、水师一起吃掉,明州水师那边就要看孔振德的了,尽可能摧毁南宋的军事力量,这一战一定要把南宋打疼。”

    周至冷笑道:“镇江府、建康府被咱们拿下的话,再把明州水师摧毁掉,南宋在江淮一带的军事力量就被咱们摧毁殆尽了,五年之内它休想重建江淮一带的防御!”

六百九十二 宋军“大转进”

    一系列针对崔回南宋江淮战区的军事布置完毕之后,周至得知了刘錡的死讯。

    他顿时有些感慨。

    “尚未及交手,他就病死了,看来是老天不打算让我跟他交手看看啊。”

    “刘錡也算是功勋宿将,就这样死了,未免有些遗憾就是了。”

    周志学感叹了一阵,又说道:“本以为他能做到更多,甚至亲自与我们交手,现在是永远也不可能了。”

    “那倒是,不过扬州城不投降,反而挂起白幡打算死战到底,这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周至询问周志学。

    周志学思虑片刻,摇了摇头。

    “我觉得,咱们还是信任咱们的士兵吧,宋军就算是哀兵,也是困兽,凌子石虽然年轻,也是宿将,值得信任,咱们有咱们的任务,速战速决才是上策,至于扬州城,就让凌子石多加注意,这是他的任务。”

    周至点了点头。

    “好,就照你说的,速战速决。”

    明军按照周至的布置,高奏凯歌,拿下镇江府之后就兵分两路,一路往建康府去,一路直接往临安去,各自执行自己的任务。

    而面对江淮战区的过于迅速的全面失败,宋廷和宋军显然没有心理准备。

    本来吧,刘錡在镇江安排的一万守军没那么容易被明军击败。

    他们只要坚持防守,四千明军根本无法奈何镇江,想要在江南岸站稳脚跟也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过江北宋水军残兵溃退的样子太狼狈,他们还带来了当时明军宣称的刘錡已经战败的假消息,结果很顺利的把镇江守将魏塘吓破了胆。

    思虑再三,他觉得刘錡既然战败了,肯定已经死了,就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说法了,于是他就带头跟着吴超一起逃跑了。

    主将跑了,部下当然不愿意送死,于是他们争先恐后的逃跑,连带着镇江大户们也跟着军队一起跑了,生怕受到明军的劫掠。

    镇江的军队逃跑殆尽,剩下来的小猫两三只也随了大流,要么藏到民间,要么干脆一点准备等明军来了加入明军,混口饭吃。

    于是当明军先锋四千人抵达镇江的时候,才顺顺利利兵不血刃的拿下了镇江这座无人防守的重镇,甚至还有宋军残兵投降,主动带路,让明军顺利得到了大量的军事辎重。

    而镇江守军继续南逃,速度飞快。

    四月十五日,在金坛县,狼狈逃跑的吴超和魏塘撞上了徘徊在金坛县不愿意继续北上的临安禁军两万人。

    这支禁军其实早在明军抵达露筋镇的时候就抵达了金坛县,距离镇江其实很近。

    但是这支禁军的主将郭笮本是靠贿赂换来的禁军军职,素来擅长明哲保身,在军事方面只能说是略懂略懂。

    出发前,他听说了禁军中流传着的明军骁勇善战的消息,又听说明军骑兵多,就和当年的金兵一样凶悍,每个士兵都喜欢把敌人的头绑在马身上带着走,于是心生怯意。

    领兵出发之后,郭笮感觉太靠近前线会非常危险,到时候逃都逃不了,还要损兵折将受惩罚,于是就决定停在金坛,观望局势。

    观望局势可以说是个稳赚不赔的政治技能,郭笮之所以可以在禁军中混到高级军官的职位,靠的不是战功、军事才能,而是政治上的站队、观望局势的才能。

    因为这种政治能力,他才能在禁军高官的位置上站稳脚跟,没有被淘汰。

    在他看来,刘錡那老头子那么能打,就让他去打好了。

    刘錡要是打赢了,他就立刻北上,争夺功劳,到时候凭借他的不要脸和朝中的人脉关系,无论如何也能分一杯羹,沾沾这场胜仗的光。

    刘錡要是败了,说明明军太强,根本打不过,没必要去送死,到时候就立刻转进,保全军队,把军队带走,再请人运作一番,说不定还能混个功过相抵。

    怎么看,这笔买卖都是稳赚不赔的,非常符合他一直以来的生存理念。

    于是郭笮就一直观望着,观望着,这一观望就观望到了吴超和魏塘带着一万多溃兵狼狈逃跑的时候,直接把观望变成资敌了。

    一听刘錡战败了,大军完蛋了,镇江失守了,郭笮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什么立功受赏都被抛到了脑袋后头,军队也不要了,二话不说跟着吴超和魏塘一起跑了。

    两万禁军也没什么说的。

    主将都跑了,他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快跑啊!

    不然等着留下来被明军当猪一样宰杀掉啊?

    于是大部分禁军都选择跟着前线下来的溃兵一起,开始了“大转进”。

    前进的时候他们走的很慢,慢的跟七十岁的老爷爷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有一拼,或许老爷爷都觉得比他们更快一点。

    而转进的时候跑的那叫一个飞快,神行太保戴宗使出浑身解数都追赶不上,只能羞愧的掩面而去。

    这支大部队从金坛逃到了溧阳,再从溧阳逃到了宜兴,又从宜兴逃往长兴。

    终于,在逃往长兴的路上,因为马军少步军多的缘故,终于被明军追击骑兵在湖洑镇追上了。

    率领追击部队的耿兴文那叫一个过瘾啊。

    大军决定南下之后,他率领五千精锐骑兵为大军前导,担负着开路、索敌、追击敌人溃兵的任务。

    明军占领金坛县之后很快得知之前这里驻扎着一支两万人的宋军,但是他们在明军抵达之前就跟着另外一只北边撤下来的军队一起跑走了,速度很快,叫人望尘莫及。

    周至立刻把追击的任务交给耿兴文,让他最好能够把这支宋军追上,并且消灭,尽最大努力消灭宋军的有生力量,给他们沉重的打击。

    耿兴文领命之后就带兵追击,顺着宋军逃跑的路线追击,也不知道是宋军跑的太快还是他前进的太慢,追到溧阳的时候没追上,追到宜兴的时候又没追上,一直到湖洑镇才终于追上了。

    这支溃兵在逃跑的过程中其实也在不断地折损人手。

    领头的将军军官和亲兵们当然有马可以骑,但是大部分大头兵是没有马的,只能靠一双铁脚板玩命奔跑。

    两条腿当然跑不过四条腿,更别说一般大头兵日常吃不饱穿不暖,肚子里没有几两油水,根本耐不住长途奔跑,很快就被长官和精兵们甩下来了,整个队伍拉成一字长蛇阵,就看谁比谁更能跑。

    这些溃兵当然惊恐,当然害怕被杀,所以玩命的跑,但是有些时候玩了命也不见得能跑得快,反而很快失去了气力,只能瘫在路边上动弹不得,说什么都爬不起来了。

    耿兴文一路追击,一路就能发现这些瘫在路边上半死不活的宋军溃兵,看着他们数量还不少,但是不能战斗,属于已经累得连求生欲都激发不出体力了,似乎是已经绝望、且躺平等死的状态了。

    但是他没有时间俘虏、击杀这些溃兵。

    他需要做的是追到宋军逃跑的精锐主力,而不是俘虏这些半死不活的大头兵,他是先锋追击部队,不负责俘虏敌军士兵。

    他的目标只有前进,不断的前进。

    所以他直接派人对这些宋军溃兵喊话。

    “把武器丢到一边!待在路边!不要挡路!我们没时间俘虏你们!再说一遍,把武器丢掉待在路边不要挡路!我们没时间俘虏你们!”

    宋军溃兵们无法反抗,只能浑身乏力的待在路边,看着骑着雄健战马疾驰而去的威风凛凛的明军骑兵们,心中涌现出了一股莫名的情绪。

六百九十三 他在逃跑

    对于耿兴文来说,这些宋兵完全不重要,即使他不俘虏,这些溃兵也自然会被后面跟着的大部队俘虏。

    这些俘虏据说都要被送到海州,作为即将开工的黄河整治工程的劳动力参与到明帝国这场浩大的黄河整治工程中。

    耿兴文出战之前听熟悉的复兴会朋友说,这次被抓到的宋军战俘会一边让他们劳动,一边改造他们。

    到时候黄河整治完了,他们也就改造完毕,可以成为自己人了。

    能多俘虏一些也好,这些俘虏干活肯定是不用给钱的,也不用发白条,管饭就行,这边得到的劳动力越多,就越能给大明朝省下工程经费,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耿兴文看不上这些零零碎碎的蚊子肉,他要吃一口大肥肉。

    就那么耐着性子追啊追啊,终于,耿兴文在湖洑镇追到了这支宋军的主力。

    当时这支宋军溃兵还有两万左右正在急速转进,耿兴文直接带着骑兵疾驰而过。

    一边快速从他们的队伍中间穿插,撕裂他们的联系,一边快速展开包围阵型,兜成一个大圈子,愣是把这群人都给兜在了里边,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将这两万多溃兵包围住了。

    包围圈里头那些还有力气的宋兵宋将们当然不愿意就这样被吃掉了,他们选择竭力反抗,尤其是吴超和魏塘身边的骑兵们,立刻集合起来冲击,试图为高级军官们杀出一条血路。

    而他们的行动反而吸引了耿兴文的注意力,于是耿兴文亲自带领自己的亲兵冲了过去,直接与他们正面对抗。

    两支骑兵厮杀在一起,战况十分激烈,耿兴文自己都带着贴身亲卫投入到战斗当中,与之激烈对抗,厮杀了两炷香左右的时间,宋军骑兵溃败,耿兴文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接着就是一边倒的杀戮和俘虏了。

    敢于抵抗的都杀掉,不敢抵抗的就俘虏。

    本来这些溃兵就没有战斗意志,与明军战斗的骑兵还是为了逃跑和活命而战斗的精锐,精锐都败了,剩下来的人还有什么选择呢?

    明军士兵们一边高呼着投降不杀,一边把没有扔掉武器趴在地上的宋兵一一斩杀。

    骑兵对没有军阵的步兵的优势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说真的,要是两万头猪,耿兴文肯定拿不下来,但要是两万多人,他就能拿下来了,因为猪在力竭之前不会成建制的投降,而人会。

    很多宋兵打一开始看到明军骑兵呼啸而来的时候就被吓破了胆,赶快丢掉武器没命的跑,就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等力竭了或者看到有人在面前被杀了,就赶快抱头趴下来瑟瑟发抖。

    很显然,最后的结局已经确定了。

    四月十九日,明军追击部队在湖洑镇完成了对宋军溃兵的追击和截杀,宋军大败亏输,大约一千多人被斩杀,一千多机灵的又趁机逃跑了,剩下来绝大部分都被明军俘获了。

    这一下,耿兴文终于没有办法分兵继续南下了。

    他率领骑兵们就地看守将近两万人的俘虏,顺便审讯被俘获的南宋军官。

    吴超、魏塘和郭笮都被审讯了,交代了各自的军职和之前做的事情。

    通过对他们的审讯,耿兴文确定了宋军在南下沿线的布防,还有临安禁军的主力驻扎问题,他把所有知道的军事情报全部记录下来派人送给跟在后面的周至,然后就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郭笮和魏塘。

    “咱们这位吴将军到底还是战斗过的,一开始也和咱们的水军打的有来有回,还挺勇猛的,虽然晚节不保……不知道这个词用的对不对,好歹打过,你们二位打都没有打就跑了,合适吗?”

    郭笮和魏塘被结结实实的捆着,跪在耿兴文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一个手里有一万兵马,一个手里有两万兵马,魏塘,你可知道我军刚刚登陆准备攻击镇江府的时候,只有四千兵马?你要是知道,还会选择弃城而逃吗?”

    耿兴文笑眯眯的看着魏塘。

    魏塘愣了愣,面露羞惭之色。

    “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只求将军宽容,饶我一命,我家里还有八十老母,膝下子女成群,若是没了我,他们……不好过日子的,还请将军饶我一命!”

    耿兴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看向了郭笮。

    “你呢?郭笮,你手握两万禁军,为什么不去支援刘錡?反而徘徊不前,我军还未南下,你就跑了,你若是选择抵抗,说不定还能趁我军立足未稳夺回镇江,扭转局面啊,你手里两万军队,干什么不好,为什么逃跑?”

    郭笮满是油光的脸上除了沮丧,还是沮丧。

    “败军之将,怎敢与明国大军对抗呢?听闻刘錡战败,我就知道区区两万兵马根本不是明国大军的对手,与其送死,不如保存实力回到临安,所以唯有出此下策才能撤退,谁知……”

    郭笮看了耿兴文一眼,又赶快把视线低了下去,开口道:“大明军队横扫中原,覆灭金国,何等威武雄壮,我等又如何是对手呢?如今我已成败军之将,不敢做什么,唯独想到家中也是上有老下有小,还请将军饶我一命。”

    耿兴文听了这两人的回答,顿觉无语。

    少顷,他又问道:“你们就从没想过与大明军队决一死战吗?就和你们那些战死的同僚一样?”

    两人互相看了看对方——确认过眼神,是贪生怕死的人。

    决一死战什么的,不存在的。

    只有带着军队急速转进苟且求生之类的才能活下去,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这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没有荣华富贵了,活着也没有意思,但如果有荣华富贵,那无论如何都不想死。

    耿兴文最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说了。

    手握大军却不想着抵抗,只知道逃跑,这仗还能怎么打下去呢?

    就算有一百万军队,如果都是这样的人充斥其中,那也是亡国局。

    南宋的军事体制和国家意志出了很严重的问题,在明军中根本不能算是问题的问题在这里居然成了政治正确,这要是都不打败仗,还有谁能打败仗?

    四月二十日,周至带领主力部队紧赶慢赶的赶到了湖洑镇,接纳了耿兴文的全部战果。

    他夸奖了耿兴文的战果,给他记了一大功,接着就宣布大军继续南下,下一个目标是湖州。

    拿下湖州,就有水路可以直达临安,临安城之前再也没有任何可以阻碍明军前进的障碍了。

    兵临南宋首都,居然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吗?

    如果当年北宋也是如此,周至感觉自己差不多可以理解为什么金兵那么贪得无厌了,面对这样的对手,就算是他,也忍不住狮子大开口的欲望,会想着狠狠赚他一笔。

    除了刘錡,就没有敢于和明军一战的将军吗?

    倒也不是没有,偌大一个国家若是没有一些敢战的将军和军队,当年金国南下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一统了,不需要完颜亮继续【立马吴山第一峰】了。

    只是周至打到现在,还没有碰到更多的敢于战斗的将军和士兵。

    同样的,分兵前往建康府执行攻略任务的马宏兴也没有碰到更加敢战的将军和士兵。

    他带着两万军队和水师水陆并进前往建康府,准备和建康守将王权过过招,进一步摧毁建康府的军事防御,完成彻底摧毁南宋江淮战区的任务。

    而此时此刻王权在做什么呢?

    他在逃跑。

六百九十四 你别忘了是我提拔的你!

    镇江府被攻破的消息王权得到的很早。

    战争开始不久之后他就有派人在镇江府一带观察局势,目的就是为了及时获得一手讯息,以便争抢功劳或者逃跑。

    这一点上,他的所作所为倒是和郭笮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们都是非常善于利用讯息差趋利避害的那种人,对于各种讯息掌握的说不定比皇宫里的赵构都要灵通,所以官运亨通。

    任何一个时代的消息灵通人士都不是什么简单货色,对于他们来说,做事之前观望局势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刘錡向他求助,他纯粹当放屁,嘴上说着好好好,其实根本不打算派兵援助,只是敷衍应付让刘錡放心回去打仗而已。

    倒也不是纯粹的不愿意,如果说他真的有七万军队,派出一万两万给刘錡帮帮忙、赚个好名声,他也不是不愿意,就当是做做好人了。

    但是问题就在于没人比他更清楚建康府名义上的七万驻防大军被他和麾下军官们吃空饷吃的不足四万人……

    七万军队被吃了将近一半的空饷,剩下来的不到四万人的其中大部分还都沦为军官的私人杂役。

    这也是宋军内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了,这些兵卒日常的任务不是训练军事技巧和打熬体力、学习知识文化和其他本领,他们日常的工作就是帮他们的长官办理私事,俨然一副家奴的状态。

    军官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指派麾下军队去做,比如家里女人需要什么东西,家里有什么活儿需要干,家里孩子生病需要人去请医生,家里老母想吃鲜美的海鱼了需要人跨越数个州府去购置,然后还要快速运回来避免不新鲜。

    就这种情况下的军队你让他去帮刘錡打仗,他倒是愿意呢,可是军队能打赢吗?

    军队又不是随随便便发给武器盔甲就能上战场的种类,就算是最基础的战兵也是要学习武器的使用盔甲的使用和如何听从军官号令前进后退的。

    那些被军官当成私人奴隶给他们干杂事乃至于种植私田、贩卖私盐的士兵能打胜仗吗?

    这些军官才是真的赚麻了,吃着空饷,还能随便奴役朝廷发给军饷的士兵为自己办事,等于朝廷出钱给他们养家奴,一样军费吃两遍,双赢!

    在这样的氛围下,整个建康府的守备军队真正能拉出来和明军面对面过招的寥寥无几,大概也就一万出头,其中最精锐的大约有三千人左右,整整一个军,是王权特别拨款训练出来需要留在身边保命的军队。

    所以王权能给刘錡派去援兵吗?

    朝廷也好,刘錡也好,都是一样的,完全没有体会到王权作为一军主将是多么的为难!

    这可是关乎到他吃空饷赚大钱的大事啊!

    王权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到了战时,最重要的不是打仗,而是情报的获取,通过提前得到情报争取时间差,就能顺利的化险为夷,及时逃跑,解决困难。

    明军悍勇善战,这样的事情他听得多了,他驻防在靠近长江的地方,和淮南地也有生意往来,知道当初明军驱逐南京路金军的时候,那叫一个气吞万里如虎啊!

    同样难缠的金军,被明军打的跟孙子一样,全面溃败,就没有打败过明军哪怕一次,全面溃逃,直接把整个河南地拱手让给了明军。

    面对那么凶悍的敌人,你让我去拼命?

    开什么玩笑!

    所以当王权得知镇江府失守的消息的时候,他就知道大事不好,立刻安排亲信部队帮着收拾他家所有能带动的财产,装了几百个大箱子,全部运到了水师的船上。

    水师是要带走的,除了水师,还可以带走真正精锐善战能够用来保命的军队,就是那个三千人的保命军,那可是他强忍心痛没有吃空饷反而还足额发放了军饷养出来的精兵。

    他命令这三千多人也做好准备,准备随时护送他离开江宁。

    至于去哪儿……

    瞅着这次的明军进攻目标应该是往南,是去找皇帝老儿麻烦的,所以他就往西走,这样绝对安全,明军也不会追击他。

    当然,明军要是不来,直接去临安,那更好,他还能浑水摸鱼,象征性的坚守江宁,甚至【派兵出击但是苦战不能获胜】,说不定最后不仅不用承担罪责,还能赚一笔功劳。

    他的算盘打的美滋滋。

    等他听说一支明军向着建康府方向而来的时候,他是遗憾的,因为他可能捞不到功劳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立刻下令军队整备,随着他一起逃跑。

    他要逃跑的事情被部下大将姚兴力知道了,姚兴力是个有点胆气和血性的将领,眼看王权要跑,立刻拦住了王权,苦苦相劝。

    “建康乃江南重镇,真的不容有失,将军身负守土之责,现在却要离开,万一被朝廷知道了,朝廷事后追查起来,将军又该如何应对呢?”

    王权觉得逃命要紧,姚兴力拉着他不让他跑,这是想让他死,所以他很是不愉快。

    “我要做什么轮得到你说三道四?没有我,你能有今日?你别忘了是我提拔的你!没有我,你现在还在底下吃苦受罪!”

    “正是因为如此,属下深深感谢将军的恩德,所以才不能眼睁睁看着将军被朝廷责罚啊!将军!不能走啊!江宁不能失去,建康府不能失去!”

    姚兴力继续苦劝。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王权的决心。

    “好,你说我逃跑了会被追责,那你留下来吧!剩下来的军队都交给你统领,你来带领他们守城,你打赢了,功劳我不要,全是你的!我不和你抢,如何?你满意了吧?”

    姚兴力目瞪口呆。

    “将军,属下只是将军部将,不能统领全军,全军也不会听从属下的调遣,谈何守城?建康府都统制是将军您啊!”

    “那我就任命你为代理都统制,代替我指挥全军,满意了吧?!”

    王权狠狠瞪了姚兴力一眼,接着就收拾行囊,在亲卫精锐部队的护送下离开了江宁城,逃命去了。

    他遵守诺言,真的把统领大军的权力交给了姚兴力。

    但是那又有什么用?

    姚兴力看着军备废弛的江宁城和歪瓜裂枣似的守城军队,欲哭无泪。

    更要命的是,此时此刻,已经有军队听说了王权逃跑的风声,已经紧随将军的脚步开始溃逃了,整顿军队是来不及了。

    而明军近在咫尺,眼瞅着就要到了,姚兴力无奈,只能召集惶惶不安的其余将领,给他们布置任务,争取做点亡羊补牢的事情,或许还来得及挽回局势。

    姚兴力打算把剩下来没来得及逃跑的两万多军队布防于江宁城外的蒋山,利用蒋山的山势构筑一道防线,再于江宁城本身构筑第二道防线,以此死守江宁城,争取可以把江宁城守住。

    这是他唯一的办法了。

    众将惶恐不安的接下命令,然后带兵出城前往蒋山布防。

    四月十三日,明军抵达了蒋山外围,然后不费吹灰之力的占据了蒋山,越过了蒋山,兵锋直达江宁城。

    为什么明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蒋山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姚兴力布防在蒋山的军队一夜之间逃的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全都跑了!

    连姚兴力安排的督战部队、防范其余军队逃跑的督战队都跑了。

    漫山遍野的旗帜、辎重都被他们丢弃了,只为了跑路,以至于明军还花费了一些时间漫山遍野的收集战利品。

    等明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姚兴力傻眼了。

    此时此刻,整个江宁城就剩下姚兴力自己和驻守在江宁城内的四千宋兵,再也没有其他的军队,甚至于应对明军进攻的江宁城防都还没有完成。

    他原本是希望死守蒋山,让明军不能直接攻打江宁城的,以此争取一些时间,所以特意把主力安排在了蒋山防线上。

    谁知道蒋山守军一夜之间跑的干干净净,一个不剩,就剩下江宁城和四千守军傻愣愣的在那儿,成了小丑。

    江宁守军受到这样的刺激,大为动摇,军心不稳,也有试图逃跑的倾向,姚兴力连忙撒钱,并且许诺更多的钱,通过大量金钱的刺激,勉勉强强稳定了军心。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姚兴力用钱稳定人心,又虚构了一支不存在的援军吊住了城头守军的勇气,试图对抗残酷的命运。

六百九十五 江宁城破

    虽然有了赏钱,姚兴力也许诺击退明军之后打开仓库让军队自行拿取仓库内的财物,还虚构了一支不存在的援军正在驰援江宁,但是当明军的雷神炮和大火箭在城头炸响的时候,江宁守军还是逐渐开始了溃散。

    说到底,金钱能激发的勇气较为有限,援军存在与否、是否能赶来救援江宁城,在宋兵心中也有一点思量。

    就他们对自己的同袍们的了解,估计不相信的人占据了大多数,纯粹是姚兴力许诺的利益太多了,本身信誉又比较好,才能吸引士兵们继续为他而战。

    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个人意志就能改变的。

    在明军极为迅猛凶悍的打击之下,宋军渐渐不敌,显露出了颓势,金钱激发的勇气很快消耗殆尽,城头的防御开始崩溃。

    明军三面攻城,采用围三缺一的方式攻打江宁城,那剩下来的南面就成为了大量畏敌宋军的救命稻草。

    当明军结束远程打击开始蚁附登城围攻的时候,城头宋军不敢抵挡,大量溃逃。

    姚兴力本人和他的亲兵倒是非常英勇,坚守城池和明军战斗,试图用自己的勇武激励士气,让宋军迸发出勇气,坚持抗击敌人。

    奈何铁杵能磨成针,木棒只能磨成牙签,江宁守军属于烂泥糊不上墙的类型,无药可救。

    在明军铺天盖地的大火箭与雷神炮的轰击之下,在攻城器械大规模推进的威胁之下,守城宋军胆气尽丧,不敢与明军死战到底。

    仅仅一个白天,江宁城就被明军攻破了。

    城破之际,姚兴力还在死战,他一个人带着亲兵在城头和明军力战,最终力战身亡,他的亲兵也全部战死。

    主将战死,大旗倒下,战局再也没有任何悬念,于是明军很快进占江宁城,控制了全城。

    江宁城被占据之后,马宏兴得到了江宁全城的仓库物资和军事物资,得到了大量的粮草辎重,为明军狠狠赚了一笔。

    接着,通过审讯被俘的宋兵,马宏兴得知原先的建康府都统司都统制王权在一天前就逃跑了。

    他不仅自己跑了,还带走了大量的私人财物和水军,以及最精锐的三千步军。

    马宏兴又疑惑于建康府七万守军怎么看起来那么少,通过审讯军官,他又得知建康府根本没有七万守军,甚至可以说连四万都不到。

    就这四万不到的军队,其中大部分还是被军官当做杂役使唤,真正能战斗的军队不过一万多,精锐也就三千,是王权的保命部队。

    马宏兴对于这个答案大为惊异,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一支军队居然能被南宋的军官吃空饷吃到只剩一半。

    这会对国家的军事战略产生严重的战略误判造成多大的影响?

    反正王权肯定是不会顾忌的。

    姚兴力是王权的部下,是被留下来背黑锅的,他本来指挥部队组成了一道蒋山防线,试图和明军死战,奈何守军不愿意战斗,一夜之间,一万多宋兵逃得干干净净。

    所以明军才能轻而易举越过蒋山发起对江宁的进攻。

    尽管如此,姚兴力还是坚持守城,并且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马宏兴听说这件事情之后非常无语,感叹着王权的无耻和姚兴力的难得,寻到了姚兴力的尸体,厚葬了他。

    厚葬姚兴力之后,马宏兴觉得就算可以放过王权带走的马步军,也不能放过那支被他带走的水军。

    于是他找到了周满城,希望周满城可以率领水师向西开进,争取消灭掉那支被王权带走的水军。

    “我知道了,我现在对付南宋的水师也算是有点经验了,这件事情交给我好了。”

    周满城一口答应,然后准备了物资给养,补充了火药,便率领内河水师主力起航,逆流而上,去寻逃跑的南宋建康水师了。

    即镇江府后,建康府也被明军拿下了,南宋方面设置在江边的两支屯驻大军全军覆没,被明军击垮,两座重镇转瞬即下,长江防线被明军干利落的撕开了一条口子。

    南宋的江淮战区呈现一片溃败之势,没有能够正面挑战明军并且战胜明军的军队。

    到此为止,南宋的陆军呈现一片兵败如山倒的形势,除了在明军包围下成为孤城的扬州,并没有其他成功防守的城池或者勇敢站出来阻挡明军兵锋的勇将

    在水师方面,继淮河巡逻水师和瓜洲水师覆灭之后,建康水师也是危在旦夕。

    看起来,南宋水师方面唯一能够扭转战局的存在——明州水师就是最后的希望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三月二十三日,周至下令明军对宋军发起作战,当时,孔振德率领的明军水师主力把主要资源都给了周满城率领的内河水师,水师主力依然停留在海州等待后续物资的抵达。

    一方面物资抵达的速度不够,没跟上军队的全部需求,另一方面海洋水军的行动比陆军少了不少限制,只要想开战,数日之内就能决出胜负,孔振德知道南宋水师的厉害,所以多少有些忌惮,想多做一些准备。

    等到准备了足够多的雷神炮、大火箭、床子弩之后,孔振德才于三月二十七日率领明军水师主力的六百多艘战船南下,准备寻找南宋明州水师发起决战。

    明州水师的停泊点是庆元府定海县,位于江南,苏州洋以南地区,周边有很多条件优越的天然港口,明州水师以此为基地停泊、训练,并且也驻扎了一些士兵。

    孔振德的想法并不单单是要打败明州水师,他想利用手上主力超过明州水师一半以上的规模优势把明州水师一口气吃掉,覆灭南宋水师主力,让他们元气大伤。

    所以他认为单纯的水战或许并不能起到这样的效果,若要全灭明州水师,需要水陆并进。

    但是他没有步军的指挥权——当然,这不是什么问题。

    他指挥的八千水军不仅有水战能力,也有很强的步战能力,他只是没有骑兵而已。

    于是他通过对那一带海域的了解,制定了一个计划。

    他打算首先不直接攻打定海明州水师的主力,而首先攻打栗港,然后把栗港作为明军水师的临时基地,在栗港和定海的明州水师对峙。

    接着偷偷派出登陆船只绕到定海以西某地登陆,从陆上派兵袭击定海县,利用明军在野战能力上的优势摧毁定海港口,叫明州水师连老巢都没有,水路夹击,覆灭明州水师。

    他把这个计划和水师中的军官、指导员们公布了,与大家做了一番讨论,敲定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其实也有军官建议直接打过去就可以了,毕竟明军水师比宋军水师的规模大一倍,堆数量都能堆死他们,但是孔振德以当初光复军水师偷袭金军水师的战例反驳,认为狮子搏兔亦尽全力,更何况对手不是兔子,也有獠牙。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充分发挥明军的优势,打海战,但是不完全打海战。

    孔振德的方案很快得到了大部分军官指导员的支持,于是就此通过,颁布下去付诸实施,于四月初一日清晨发起了对栗港的进攻。

    这场攻击作战并不太顺利,因为宋军水师的戒备心很强,在港口外海布置了非常多轮次的巡逻船队。

    明军水师主力进攻的时候就被一只巡逻船队发现了,他们立刻发了信号,然后勇猛的驾船和明军船只缠斗。

    孔振德无奈,只能下令按照既定策略与宋军水师战斗,虽然很快击退了巡逻船队,但是栗港中驻扎的宋军水师船队也有了准备,冲出来和明军水师战斗。

六百九十六 届时,危险的是临安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明军水师火力全开,用大火箭给宋军水师来了一记下马威,射程远劲头足的大火箭一旦击中宋军船只,就是轰隆一声巨响,把整船士兵都给炸的七荤八素,运气不好的直接就给炸死了。

    也就是准头不够,精度欠缺,真要是准头足够了,这一波就能给宋军水师来个好歹。

    只能说明州水师不愧是宋军的主力水师,和数量明显多于他们的明军水师缠斗不落下风,水兵操船的技术很高超,拍杆技术和冲撞战术也用的非常不错,各种意义上都能给明军船只带来很大的威胁。

    孔振德自己就亲眼看到一艘己方战船在苦战之后被一艘宋军战船用拍杆拍碎了船体,全体三十多名水兵无一幸存,全部消失在了大海之中。

    不过这并不能动遥孔振德进攻栗港的决心。

    他压上大量战船,大量发射大火箭,强大的火力和猛烈的爆炸摧毁了一些宋军战船战斗的斗志,使得一些宋军战船有临阵溃逃的迹象。

    宋军战船本身数量就不及明军主力,这一战从清晨打到午后,虽然期间有一支宋军船队前来支援,但是很快孔振德派来了数量更大的战船与宋军战船缠斗,双方你来我往,猛烈对攻。

    最后宋军水师选择了主动撤退,放弃了栗港,明军水师成功攻占栗港,控制了这个非常重要的前进基地。

    战后孔振德清点了一下己方战损,发现这一战明军被击沉、击毁了二十一艘战船,击伤了三十多艘,而宋军的损失差不多和明军持平。

    这说明双方在正面交战的时候并没有谁能占据上风,而更加客观一点来看,明军水师有着数量上的优势,却不能取得更大的战果,说明在水战技术上,明军略逊一筹。

    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什么,明军占领了栗港,得到了这个很关键的前进基地,凭借此处与定海的明州水师主力所在的港口遥遥相望。

    彼此之间下一次的对战就在不久以后,而下一次,或许就是决战了。

    战后,孔振德召集全军军官和指导员们开了一个战后总结会议,商讨了此展过程中明军的优点和缺点,还有宋军的优点和缺点。

    其中,有人提出了宋军水师作战的特点是技术非常精巧,虽然说明军水师脱胎于宋军水师,但是宋军水兵操纵船只和作战武器的技术都较细腻,相当精巧,总是能完成明军意想不到的进攻手段。

    相比之下,明军的作战技术则显得略微粗糙。

    这不是短时间的训练可以弥补的,这是长时间的征战、训练、总结才能最终形成的。

    孔振德就有感而发。

    “我曾听人说,练一支搏杀步军需要一年,练一支弓兵需要三年,练一支骑兵需要五年,练一支水军则需要十年以上的功夫,过去我总觉得这是夸大其词,现在才发现此言不假。”

    军官们纷纷点头,表示孔振德说的有道理。

    但是很快就有军官点出,宋军并非全是优点,明军并非全是缺点。

    “宋人善于操船、攻击不假,但是属下也发现宋人不善于久战,战斗刚开始,宋军的攻击相当迅捷,但是越往后则越迟钝,属下以为,这或许和宋兵体能不足有关。”

    这个问题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宋水兵的确拥有精巧细腻的操船技术和战斗技术,但是有一点他们不如明军——明军一天三顿饭,顿顿能吃饱,平时一顿稀两顿干,战争期间三顿干饭没得说。

    除了主食,副食品方面苏咏霖也是竭尽全力给军队提供,除了偶尔的水果,平时的蔬菜不会少,还能定期吃肉,天气炎热时还能喝到加了糖的绿豆、黑豆汤。

    士兵立了功劳有加餐,军队开拔前有加餐,逢年过节也能大吃大喝。

    吃的问题上,苏咏霖从来不含糊,绝对会尽最大努力满足四十万军队的需求。

    而宋军呢?

    一天两顿,干的稀的还要碰运气,吃不饱是家常便饭,吃得饱是上官开恩。

    至于副食品,水果肉蛋奶之类的更是想都别想,那属于梦里都不一定有的东西,有点盐腌菜就算是不错的一顿饭了,骗骗肚子得了,还要啥自行车?

    长此以往,宋军士兵的体质当然就和明军士兵的体质有巨大的差别,体现在战场上,就是耐久力不足。

    双方实力如果差距很大,比如和金军那群业余水军战斗,速战速决,当然能取胜,但是和同样专业只是没有那么专业的明军对抗,难免会遇到一些问题。

    比如宋军试图使用火攻攻打明军战船,明军战船立刻散开,不扎堆不抱团,让宋军的火攻毫无意义,这就不能速战速决。

    一旦打仗的时间拉长了,宋军就难以坚持下去了。

    通过一番总结,明军将领们得出了一个结论——要跟宋军水师打持久战,坚持与之战斗,不管受创多少都要死死咬住绝不让他们逃跑,这样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只是话虽如此,该怎么打,孔振德还是有自己的谋划。

    他把率领军队登陆作战的任务交给了麾下猛将卢广,准备拨付给卢广三千兵马,让他率领三千兵马从陆上偷袭定海县,并且毁掉港口。

    而真正的海战还是要继续的,为了让宋军水师习惯明军多次的挑战,从而让他们放松来自其他方位的威胁。

    为此,孔振德多次命令水师一部主动出击和宋军水师鏖战,乃至于亲自率领舰队和宋军水师战斗。

    从四月初二日道四月初六日,连续四天,双方都在定海港与栗港之间的海域交锋,彼此都有不小的损失。

    四月初七日,宋明州水师主将李宝亲自率领一百艘战舰主动出击栗港,主动挑战明军水师,明军出动二百艘战舰与之战斗,双方从上午打到夕阳时分才一起退军,回去休息。

    这一战,双方各有损失,谁也没有占到便宜,李宝擅长水战,孔振德也不输给他。

    数日战斗下来,李宝差不多摸清楚了明军水师的战斗门道。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明军水师的战斗方法与我大宋水师的战斗方法颇为相似,除了一些武器不一样,其他的地方总能找到相似的地方,这是我的错觉吗?”

    站在旗舰的甲板上,李宝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站在他身边的副将陈希回复道:“用船作战横竖就那么些方法,相似也没什么问题,属下能感觉到,明军水师的操船技巧比起我军差的不少,倒是明军水师颇为坚韧,有些时候我军体力耗尽了,他们还能接着打,这对于我军威胁很大。”

    李宝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样感觉的,水师作战本就特别消耗体力,明军却能持续战斗相当长的时间,我军精疲力竭了,他们还能接着战,明军水师虽然建立不久,但是相当精锐。

    且明军水师战船多,水兵多,火器精良,我军全靠对海域熟悉,操船精巧才能与之对抗,可是时至今日,明军每一天都来攻击,我军得不到充分的休整,士兵渐渐疲惫。

    今日,我本来是打算集中一支舰队给明军沉重一击,让他们老实点,给咱们争取一些喘息之机,可没想到明军如此坚韧,打到最后都没有落于下风,一直都在坚持,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陈希也有类似的看法,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所以什么话也没说。

    李宝看着海面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我们向朝廷请求的兵马和船只增援到了吗?”

    “没有,说是已经在整顿了,但是距离支援还需要一些时间……需要什么时间啊?我看分明就是怯战,不愿来!”

    陈希很不愉快的说道:“十天前就说在整顿了,准备出发了,现在还在整顿!整顿多少船只需要那么长时间?一帮怯战的懦夫!直娘贼!”

    李宝闻言面露不悦之色。

    思考了一阵子,李宝对陈希下了指令。

    “你再给枢密院发文,就说从四月初一战至今日,我军已经折损战船五十一艘,死伤军兵八百余,连续作战至今,没有一天得到休整,士卒已经疲惫,要是增援还不来,就有全军覆没、定海沦陷的可能,届时,危险的是临安。”

    陈希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会儿。

    “将军,王枢密是提拔您的人,又是枢密院主官,是咱们的顶头上司,您这样对他说话,他会生气的吧?”

    “仗打输了,咱们和王枢密一起完蛋,就算不战死,也要掉脑袋,你说是让他生气好,还是咱们一起掉脑袋好?”

    李宝看着陈希。

    陈希默然无语。

六百九十七 偷袭定海港

    在官场上得罪人当然不好,那很可能会导致仕途的终结。

    但是在战场上掉脑袋明显更加可怕一点。

    两件事情都不是好事,都有坏处,但是前者至少能保住命,后者连命都没了。

    俗话说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对于这个选择,不需要耗费太多的心力就能做出决定。

    陈希领命,去写文书了。

    可是文书送到临安,再惹怒王纶,待到援军抵达,估计也过去七八天了。

    这七八天里,李宝还是要和剩下来的水军士兵勉力维持战线,绝对不能让明军水师进占定海、覆灭明州水师。

    明州水师一旦覆灭,苏州洋门户洞开,明军水师就能肆无忌惮的威胁大宋首都,届时首都震动,还不知道要造成什么祸患。

    这个险,李宝无论如何也不敢冒,这个后果,他也是不敢承担的,所以接下来,他决定主守,再也不会主动率军出击了,直到援兵抵达。

    仗打到这个程度,李宝也是非常的不愉快。

    李宝接掌明州水师之后,靠着王纶的支持,向王纶索要了为数不少的经费,经过上下克扣,倒也勉强把明州水师整顿到了三百只战船和四千多名水兵的规模,以此勉强达到了他自己的最低要求。

    之后他大力训练水兵,整顿水军的纪律,规范水军每日操练的标准,以此快速恢复水师的巅峰战斗力。

    然后他就向朝廷上表,希望可以主动出击,攻击明军水师,争取主动权。

    但是这一次王纶代表朝廷严词拒绝,要求李宝统领明州水师守好苏州洋,保护临安的海上门户,绝对不要让明军越雷池一步。

    这就是你的职责,主动出击什么的太冒险了,明州水师是大宋水师的主力,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大宋就会失去制海权,到时候谁来承担责任?

    不准出击!

    李宝当然很愿意为朝廷办事,但是他觉得主动出击比困守海上要好得多,他拟定了作战计划,向王纶陈述自己主动出击的理由,认为明军水师不强,主动出击可以取胜。

    但是王纶还是不支持他。

    王纶要求他只能守在定海,保护朝廷的安全,其他的一切都不管他的事情,他只要守好苏州洋,别让明军水师大摇大摆的进来就行了。

    而在此期间,南宋小朝廷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他们意识到战端一开水师的重要性,所以利用己方所控制的近两万只海船的数量优势,从东南沿海地区的各港口调集数量庞大的船只在杭州湾一带集结,集中造船工匠,对这些船只进行战船的改造和重建,加快打造能使用的战船。

    他们试图增加水师的数量,以此更好地保护临安的安全。

    就船只的控制方面,南宋是绝对碾压明国好几个数量级的,他们拥有当时的世界级超级海港,拥有将近两万艘海船,这个数字是初生的大明帝国望尘莫及的。

    只要给他们时间,他们可以打造一支绝对强大的无敌舰队。

    李宝知道朝廷的打算,但是防御性政策在李宝看来是错误的。

    水师就是航行于大海之上的恐怖巨兽,就应该扬帆起航出海作战,展露獠牙,发起进攻,如果一味龟缩港口,还不如裁撤水师留下经费去扩建步军。

    用水军来打防守作战,这是什么路子?

    打防守作战,步军不比水师更好用?

    李宝很是郁闷,却无法反抗朝廷的决策,只能暗自苦恼。

    但是时至今日,李宝却发现朝廷事前对明军的恐惧、畏之如虎的态度并非是毫无缘由的。

    明军水师确实算不上多强,技术很粗糙,没有南宋水师的技术那么细腻精巧,但是他们的耐久力非常强,水师数量庞大,打得起持久战,也足够坚韧,轻易不能摧毁。

    相比之下,南宋水师要是打起持久战,就无法那么坚韧了。

    所以明军水师还真不是什么弱旅,他甚至有点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干脆的一波莽出去,否则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现在虽然战局胶着,至少没有被明军打败,也没让明军侵入苏州洋威胁临安的安全,倒也算是功劳。

    这几日,明军方面还是一如既往每日派舰队来攻击明州水军,明州水军只能进行防守作战,绝不主动出击,也绝不追击。

    就这样到了四月初九下午,明军水师再一次进攻了定海港,狂轰滥炸一番,主动撤退了,然后直到天黑都没有再来,李宝松了口气,下令谁是保持最基础的巡逻队和快速反应船队,其余人等全部抓紧时间吃饭、休息。

    夜非常宁静,没有战争,没有爆炸声,宋军士兵们都踏踏实实的睡了个好觉,觉得很舒服。

    可谁知就在四月十日凌晨时分,一支数千人规模的明军步军偷袭了定海县,轻而易举拿下了县城,击溃了守军,并且快速突袭到了定海港口,袭杀没来得及上船的南宋水兵。

    这伙突袭明军携带了引火之物和雷神炮,在港口大肆纵火焚烧军事设施、战船,还投掷雷神炮增加混乱,让港口内的南宋水兵惊慌失措,直接炸营,四处逃跑。

    李宝当时也在岸上休息,见状大惊失色,立刻整顿亲兵登船,又吹号角擂战鼓要求能上船的水兵尽快上船,能拉出来一艘船算一艘船。

    定海肯定是不能待着了,赶快往临安方向撤退,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孔振德出动三百只战船,携一往无前之势向定海港口袭来,迎着港口大乱的宋军水师就是一顿大火箭射击,轰隆隆一阵巨响,把宋军水师炸的魂飞魄散。

    其余战船分散开来堵住了明州水师的逃亡之路,三面合围,一口气将明州水师堵死在了港口之中,开始了围歼战。

    面对这样的局面,李宝和仅存的三十多艘能行动的战船也分散了,只能各自为战,李宝身边只剩下旗舰和另外两艘护卫舰,三艘战舰组成一个小舰队,向西冲锋,试图杀出一条血路求生。

    事到如今李宝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就算他能冷静,水兵们也无法冷静下来,此时此刻,他所能做的只有撤退。

    他的心中满是悔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栗港的明军水师身上,丝毫没有顾及到身后,也没有想到明军居然会让水师登陆化作步军袭击定海县和港口。

    水兵大部分都在港口内的军营里睡觉,除了值夜班的巡逻队伍和必要的快速反应战船,没有多少人会在摇摇晃晃的船上睡觉。

    而且连着多日战斗,士兵们每天都会非常需要休息,如果没有良好的休息条件,士兵第二天就没有精神打仗了。

    李宝没有做错,他唯一疏忽的就是没料到明军会另辟蹊径,从陆上攻陷了定海,直接从陆上偷袭港口,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一口咬在他的七寸上。

    这下可好,明州水师大概率是要完蛋了。

    定海守军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难道就不知道防备吗?

    难道就一点点戒备之心都没有吗?

    尽管如此,我也不能死,我要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去!

    李宝咬着牙,满脸怒气扯着嗓子喉了出来,指挥自己的旗舰冲向了一艘明军战船,包裹着铁皮的船头狠狠扎入这艘明军战船之中,眼看这就要把它撕裂,但是这艘明军战船上的明兵一点也不慌乱,高喊着战号向旗舰发起了跳帮作战。

    李宝一边命令船只继续全速前进,一方面亲自率领士兵加入了这场海上肉搏战之中。

    他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威猛不减当年,一样是战场上的猛将,面对杀红了眼的明兵,一点也不畏惧,挥刀披向一名明军士兵,这名士兵横刀格挡,两人开始了互相的角力。

    “啊!!!”

    “啊!!!”

    两人互相角力,互相嘶吼,额头青筋暴起,眼睛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极其凶悍。

六百九十八 明州水师全军覆没

    李宝和明军士兵角力之时,船上的其他人也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和以命相搏。

    他们周围渐渐布满了熊熊燃烧的舰船,也分不清是明军的还是宋军的。

    很多战船都在剧烈燃烧,浓浓黑烟遮天蔽日,以至于这刚刚亮堂起来的天光都刺不破这片浓重的黑幕。

    战争之残酷,居然连天光都刺不破,由此可见一斑。

    明军水师终究以多打少,宋军战船一艘一艘的被击沉,一艘一艘被夺取,一艘一艘被烧毁,宋军水兵不是死在船上就是死在水里,更惨的还是死在岸上,被火烧死。

    明军越战越勇,好几艘船围着一艘宋军战船打,包括李宝所在的旗舰。

    旗舰因为撞毁了一艘明军战船而减缓了速度,很快被更多的明军战船盯上了,逼近了,明军战船争先恐后与李宝旗舰作战,或者围堵,或者干脆进行了跳帮作战,越来越多的明军士兵冲上了李宝的旗舰,与船上宋兵拼死搏杀。

    可以说这些宋兵是英勇的也是顽强的,他们顽强的和越来越多的明兵厮杀,针锋相对,毫不退缩,求生欲爆棚的他们战斗力也跟着爆棚了。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面对这人数越来越多的明军士兵,宋军士兵渐渐力竭不支,不能继续作战,最后一个接一个的战死。

    或者被刺穿了胸膛,或者被斩断了身体,或者被劈下了脑袋,失去了生命,到最后,旗舰上的宋兵全军覆没,只剩下浑身浴血的李宝还在挥刀厮杀。

    明军士兵们渐渐合围了负隅顽抗的李宝,李宝熟视无睹,挥刀杀向周围所有可以看到的明兵,左一刀,右一刀,吼到嗓子嘶哑,吼到精疲力竭。

    最后,李宝连挥刀的力气都没有了,而明军士兵们看到他的不凡装束,也知道这是条大鱼,于是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包围,试图生擒他。

    杀死一名敌军大将和生擒一名敌军大将的功劳等级是不同的,这一点谁都知道。

    看着周围围成一圈的明军士兵,李宝意识到自己身边的所有士兵都已经战死了,自己已经是最后一人了。

    李宝痛恨不已,悲伤不已,也自责不已。

    他痛恨明军的残酷与狡猾,悲伤部下的战死,责备自己的无能。

    如果自己能多想一想,注意到明军的动向,意识到明军有可能从陆上偷袭定海港口以打破僵局,或许结局就不会是这样。

    可现在想得再多也没有用了,世上没有如果。

    明州水师完了,苏州洋门户洞开,临安危险了,皇帝危险了,大宋危险了,这一战到底能不能打下去也就成了问题。

    可是他忽然想起来,他答应过岳飞的,不管怎么样,不管到了什么地步,不管艰难到了什么程度,都要为国杀贼,不惜一切。

    只是现在,他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当初的岳家军已经不复存在,旧部星散,死的死,退隐的退隐,岳飞死后继续留在军中效力的将军们只剩下他一人,而他如果也就此结束,那么岳家军就真的再也不存在了。

    李宝怀着种种情绪回想着自己的一生。

    少顷,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抹了一把脸,抬头看着包围住他的明军士兵,听着耳畔烈焰焚烧木头的声音。

    他知道这些明军士兵想要俘虏他立下战功,但是他李宝当年不会做金国人的俘虏,现在自然也不会做明国人的俘虏。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但是当年我没有向金贼屈膝,现在也不会向你们屈膝,岳将军的部下没有孬种,我李宝曾经也跟随过岳将军,所以我也绝不是孬种!”

    他摇晃着身体,勉强站起了身子,而后双手拄刀,喘了几口气,好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

    “把刀放下!”

    一名明军军官怒吼出声。

    李宝轻蔑的看了他一眼。

    “我说过,我当年没有屈膝,现在也一样不会屈膝,拿我的尸体请功去吧!”

    李宝冷冷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横刀自刎。

    他的动作很快,快到了距离他最近的士兵都来不及阻止他的程度。

    李宝的身子摇晃了几下,就软软的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李宝的死,当然也是明州水师全军覆没的终幕。

    黑烟遮天蔽日的海面上,明军水师取得了对宋水师作战的全胜,全灭了明州水师。

    此一役,明军共缴获宋军战船一百一十多艘,俘获宋水兵一千七百余人。

    此时是四月十日,明军陆军在此时此刻还没有打过长江,而水军已经全灭了南宋的海战水师主力,打开了苏州洋通道,可以直接威胁南宋都城临安了。

    但是考虑到自己手上满打满算只有八千军队,这点兵力用在水战上当然是绝杀,但是用在陆战上略有不足。

    尽管如此,要是可以实现战略威慑,说不定还能策应陆军的行动,让宋廷的防御更快的崩溃。

    说干就干,孔振德大获全胜之后整顿军队,四月十一日上午,他率领水师主力开始向临安进发,准备对南宋来一波战略威慑。

    消灭了明州水师之后,明军水师在苏州洋一带已经畅通无阻,无人可挡,更不需要担心后勤问题。

    一来是在水上,二来通过打败明州水师夺取定海县城,他们也补充了一波粮秣,眼下兵精粮足,正是准备奋发向上再立功勋的时候。

    孔振德率领水师通过苏州洋一路往临安前进的路上,也是宋军水师覆灭、水上门户洞开的消息不断往临安传递的过程。

    双方几乎同一时间前行,孔振德不曾停息,消息通过驿站系统也没有停止传递。

    所以差不多在四月十二日晚间的时候,明州水师全军覆没而明军水师大获全胜的消息就紧赶慢赶的送到了临安。

    而在四月十三日清晨,孔振德率领明军水师主力也抵达了杭州湾地区,在杭州湾水域一带发现了宋廷正在整备的一支战船队伍,似乎是打算用来扩充水师力量的。

    那当然不用多说,孔振德一声令下,明军水师蜂拥而上,远程近程打击双管齐下,花了一个上午加一个中午的时间,明军水师全灭了这只大约有两百多只战船的尚未整备完成的新水军。

    前往临安的道路豁然开朗,只要孔振德愿意,就能率领水师士兵登陆,前往临安,进攻南宋帝都。

    不过这个选择对于孔振德来说并不太实在,因为根据情报,临安三衙禁军人数差不多有十万,他只有八千水兵,要是骑兵他还敢搏一搏,可是水兵……还是算了吧。

    尽管如此,他也不打算坐在这里等着明军陆军抵达,他决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通过封锁杭州湾、俘获商船队来打击南宋的海上商业,阻挠南宋的海上贸易行动,从而打击南宋的经济。

    并且杭州湾以北的嘉兴府是南宋重要的产盐区。

    水兵不能和临安的十万三衙禁军对抗,但是攻击一个嘉兴府,捣毁南宋的产盐区,破坏官盐系统,倒也能够为明国到南宋的私盐贩售争取一个有利的地位。

    驻军在海州的时候,孔振德也听说了南宋通过打击楚州私盐贩子集团从而限制明国私盐输入、由此影响了大明财政收入的事情,对此,他非常不满,决定借此机会狠狠的收拾一下南宋方面。

    说干就干,孔振德先是派船只从水面上封锁了海船从苏州洋抵达临安的途径,接着派船队在整个苏州洋区域搜捕、俘获南宋的商船队。

    看到商船队二话不说就冲上去将其俘获,人抓起来,商品全部成为战利品,以此威慑南宋的海上贸易路线。

    另外就是派人去嘉兴府沿海地区的数个大盐场登陆、破坏,抓走盐工,捣毁机构,以此破坏南宋的官盐系统,使之面临欠缺官盐的困境。

    就算不能直接进攻临安,也要让宋人难受到无法忍耐!

六百九十九 这皇帝,从现在开始就交给你来做了!

    苏咏霖曾经给军官们上课,说打仗打的不仅是战斗力,也有后勤供应能力,更有经济实力。

    如果可以通过战争破坏对手的经济能力,就能给对手带去除了军事打击之外影响更加深远的打击,让他们在战后难以恢复经济。

    经济不能恢复,军事实力也就难以恢复,那么这个国家就衰弱了。

    孔振德知道自己不能直接军事威胁临安,那么就通过其他的方式给临安的赵官家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如此应该也可以。

    明军的行动的确给苏州洋一带的海上贸易还有官盐系统带去了沉重的打击。

    海上贸易方面,虽然说南宋的商船基本上都有武装力量,甚至有些商船也有武装战船进行保护,甚至有一边做生意一边打劫的海盗行为,但是这些商船也就是窝里横。

    真要遇到规模庞大的专业军队,这些几艘船十几艘船组成的商业船队可以说是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明军水师对他们可不手软,直接冲上去包围,要么乖乖投降,要么就跳帮作战进行强制行动,将这些商船全部变成己方的战利品。

    还真别说,那是真的赚麻了。

    从福州一带抵达临安的大量商船队当时还不知道双方战争的事情,一头扎进苏州洋,就这样成为了明军的战利品。

    丝绸,布匹,瓷器,粮食、牲畜、鱼类、水果、香料等等等等重要的商品和名贵物资,明军是缴获了一船又一船。

    明军也不为难他们,交出船只和商品,人就可以走了。

    正好明军也没有那么多粮食养他们,只想要船只和物资,就把他们一起丢到了南边岸上,接着就开着船大摇大摆的走了,留下这些海商和他们的队伍欲哭无泪。

    商品没了,生意黄了,就剩下一个人一条命,这明国人怎么那么损啊?

    缴获的这些战利品明军也不含糊,当即派人一船一船的往北边海州方向运输,算是一口吃进了肚子里,就等着缓缓消化了。

    至于官方盐场,那行动就更加简单粗暴了。

    明军士兵直接把盐场武装捣毁,然后把盐场里的官员全部干掉,作为技术掌握者的盐丁则和家眷一起全部掳走,制盐设备能带走的就带走,能摧毁的就摧毁。

    数日之间,浦东盐场、袁部盐场、青村盐场、下砂盐场等诸多有名的大盐场悉数被明军捣毁,直接失去了产盐能力。

    这些盐场直接负责为江南沿海地区和临安地区等繁华富庶区域提供官盐,一旦被捣毁,将严重影响南宋政府的官盐收入。

    这对于南宋政府的确是非常要命的事情,他们的财政收入中很大一环就是盐的收入。

    至于其他的影响还真不大。

    官盐没了,还有私盐可以选择,比起贵的要死还质量很差的官盐,私盐反倒还便宜,质量也不错,官盐系统真要被摧毁了,平民也好,私盐贩子也好,不晓得多高兴。

    明军水师肆无忌惮的进行破坏行动的时候,也是临安城内发生剧烈震动的时候。

    明州水师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临安的时候,王纶还正在为李宝那番措辞并不恭敬甚至隐隐有威胁味道的求援书感到很生气。

    他觉得是他提拔了李宝,也是他给李宝的行动保驾护航,要什么给什么,才能让李宝在短时间内整顿起明州水师,让明州水师具备战斗力。

    所以不说主动当门下走狗,李宝应该对他有最起码的尊重才是。

    可是他没有从李宝的行动中看到一丝一毫的尊重。

    难道他不想给援兵吗?

    他不渴望胜利吗?

    这不是正在努力协调吗?

    朝廷仓促之间扩建水师,那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一旦涉及到用钱的地方,总有无数反对的声音和他对着干,他耗费了大量精力和时间与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谏官作斗争。

    你李宝那边困难着急,我王纶这边就没有问题了?

    还说什么危险的是临安。

    简直是不识好歹!

    王纶很生气,写了一封信斥责李宝,让他想想自己开战之前的豪言壮语,还说要去主动进攻?现在连防守都守不了,你到底有没有足够让我信赖的能力?

    你太让我失望了!

    王纶写完了信,刚发出去一天,明州水师全军覆没的消息就传到了临安城里,王纶作为枢密院负责人,当然是最先知道的。

    然后他就愣在当场,面色惨白,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两个字袭上心头。

    完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讲什么失望之类的?

    赵构对于明州水师全军覆没、明军水师即将直驱临安威胁到临安安全的事情感到无比的恐慌和愤怒。

    在他看来自家水师既然已经完蛋了,明军水师就能长驱直入,直接把军队运到临安城下,他连想要乘船逃跑都不行。

    他清楚记得当年难逃的时候就是因为乘船逃到了海上才侥幸从金人手里逃了一命,安稳的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帝,乘船逃跑的海上求生之路在他看来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

    但是现在行不通了,敌人首先就把他的这条路给堵死了,让他想要乘船逃跑都走不了,也根本不安全。

    敌人已经封锁了苏州洋,随时都可以登陆,包围临安,包围大宋的帝都。

    这对于一位皇帝、一位天子来说,毫无疑问是非常恐怖的事情。

    赵构顿时感觉有点腿软,有点心慌,有点呼吸急促,有点心跳过速,过往的一幕幕经历像是放电影一样在他眼前闪过,他被金兵追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剩下海上逃生这一条路的记忆重新浮上心头。

    一桩桩一件件无比清晰!

    就是那么一瞬间,赵构失去了耐心,失去了冷静,失去了全部的考量,恐惧主导了他。

    他无法睡觉,饭也吃不下去,水也喝不下去,甚至没有急着追究明州水师战败之后的责任。

    四月十三日凌晨,他派人召集宰辅大臣到他的寝宫做秘密商议。

    “局势已然败坏到了这个地步,我万万没想到明军水师居然强横如斯,现在苏州洋门户洞开,临安危在旦夕,明军可以肆意运兵登陆威胁临安,事已至此,你们说说该怎么办吧。”

    赵构语气急促地说完这些话,就盯着宰辅们看。

    宰辅们此时正在揪心前线淮南的战况,听说明军进展迅速,已经攻克了高邮县,正在那一带和刘錡的部队对峙,还在期待刘錡能力挽狂澜,结果一转头,发现家被偷了。

    当他们知道明州水师全军覆没的消息时,一样是懵逼的,一样觉得天旋地转日月无光,觉得天都要崩塌了。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他们才终于意识到这场战争中,南宋已经居于绝对的劣势,连皇帝所在的“行在”、事实上的帝都都遭到了威胁,这要是被明军兵临城下,对南宋的打击可不是包围一座城池那么简单。

    这是帝都。

    南宋要是连帝都都不能保护,那么还怎么向外人证明他们能保住一个国家?

    这个问题就会非常严重。

    他们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拿出一个可靠的策略来,这让赵构非常失望。

    天色大亮之后,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传来了。

    明军水师已经抵达了外海港口,将港口内正在整顿的新水师一网打尽,新水师已然全军覆没,只剩下少量残兵败将狼狈的逃回了临安,把这个消息带了回来。

    临安朝廷更加震动,大小官员慌慌张张涌入皇宫打听消息,尤其要找宰辅们询问具体的消息,询问临安是不是有危险了。

    宰辅们不在办公场所,而在皇帝的寝宫内,他们原本就商量不出什么,现在更加商量不出什么了。

    赵构对他们无比的绝望。

    于是他做出了另外一个决定。

    他把赵昚也喊了过来。

    “太子,之前我对你说过,有朝一日你会明白做皇帝到底有多难,现在就是那一日了,这皇帝,从现在开始就交给你来做了!”

    ?

    ??

    ???

    什么情况这是?

    您老人家要退位?

    要把皇帝让给我来做?

    赵昚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但是说出这句话之后,赵构却有些不一样的感触。

    他握着赵昚的手,脸上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感慨?

    不甘?

    庆幸?

    轻松?

    奇怪的感情交织在一起,以至于他说的话都有了穿透人心的效果,一句话就把赵昚和五位宰辅大臣说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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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 赵构出奔

    “陛……陛下?”

    赵昚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五位宰辅大臣也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他们都不敢相信赵构刚才所说的是关乎大宋皇帝宝座的事情。

    他们都不敢相信赵构居然要在这个时候决定禅位给赵昚。

    之前赵构的表态和做法确实已经让文武百官知道他有了禅让的想法,但是人们普遍预估的是这一战打完之后,当赵构签署完明国的协定以后,背上最后的黑锅退位让贤,给与大宋全新的未来。

    这在大家看来都是可以接受的,这个满身黑历史的皇帝就这样退下去,反而对大宋更好。

    然而现在不一样啊,大战尚未结束,条约还没有签订,您老人家怎么就急着走了呢?

    这不就等于要把接下来的锅甩到赵昚身上吗?

    群臣惊讶且不解,甚至以为赵构是在开玩笑,或者一时糊涂,很快就会清醒过来,但是他们没有等到赵构的清醒,或者说赵构根本不打算清醒。

    赵构很快让贴身太监把皇帝使用的象征名义和权力的玉玺、服装、倚仗剑什么都拿来交给赵昚,又把礼部尚书喊到了宫廷里,让礼部尚书操持赵构的退位仪式和赵昚的登基典礼。

    真真的,一点水分都不掺,赵构是真的在准备他的退位典礼和赵昚的登基典礼。

    赵昚看着赵构一系列急匆匆的行动,人都傻了。

    说真的,之前那段话谈完之后,赵昚就开始设想自己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成为皇帝。

    但是无论他怎么想,他也绝对想不到他会以这样的心情在这样的情况下做皇帝。

    赵构完全没有询问他的意见和想法,直接就说要把皇位传给他,还要求礼部立刻准备起来,去宣布召开禅让典礼,宣布赵昚即将成为皇帝。

    他让人去把官员们都喊来,正式对外宣布,大宋要换皇帝了。

    五位宰辅大臣已经在这里了,接下来赵构就派人去把军队里的主要高级将领喊来,让南宋朝廷的主要文官武将们一起率先见证这个时刻,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决定把皇位禅让给赵昚了。

    当天午后,礼部尚书带着部分工匠和礼部的一些年轻官员赶工,他们紧赶慢赶搭了一个简单的台子,能满足禅让典礼的最低需求,而主要的文官武将们也在极度震惊的过程之中接受了赵昚即将成为皇帝的事实。

    只是这一幕多少有点搞笑、眼熟。

    因为当年,当年金兵南下的时候,赵构的老爹赵佶就是这样把皇位传给了他的儿子赵桓,急急忙忙做了太上皇南下避难去了。

    当时赵佶一定是觉得开封保不住了,但是没有,开封保住了,宋金第一次和谈是有成果的,金人带走了一大批金银财宝之后回去了。

    后面赵佶又厚着脸皮回了开封,甚至打算和儿子争权夺利来着。

    结果第二年,金国人又来了,这一次,赵佶和赵桓这对极品父子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他们被动的承受着他们的命运。

    往日的一幕幕就那么浮现在眼前,大家恍惚间纷纷感觉到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一切,都是那么的相似,好像根本没变过。

    流淌的只是时间,人间从没变过,一如往昔,过去犯过的愚蠢的错误,还在不断的重演着。

    只是当年的主角是赵佶和赵桓,没有赵构什么事儿。

    现在,主角变成了赵构,还有他的继承人赵昚。

    舞台没变,换了演员。

    皇帝要退位做太上皇,然后光明正大的外出避难,把守土卫国的职责丢给新皇帝,自己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一切责任都是新皇帝的。

    赵昚直到此时此刻才堪堪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已经处在一个相当尴尬的地位上了。

    赵构铁了心要把皇位丢给自己。

    这本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他确实想当皇帝,却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这样的方式当皇帝。

    可是在此时此刻,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发生了,他将以他最不希望的方式在最不合适的时候成为大宋王朝第十一任皇帝、也是宋廷南渡之后的第二任皇帝。

    因为就算是他也看出来了,赵构被明军水师进逼临安的消息吓坏了,想逃命,不想承担皇帝的责任了。

    皇帝的责任在他看来就是个屁,他需要的是安全,是命,所以他要把烂摊子丢给赵昚,让赵昚去处理。

    他或许主观上只是想逃跑,他只是太害怕了,并没有想到让赵昚背锅带来的严重后果。

    然而在客观上,他这一举措却是让赵昚和明国签订妥协的条款,让赵昚原本干干净净的政治生涯从最开始就蒙上一层阴影。

    当时您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赵昚还记得赵构当时的决然,还记得赵构当时说出【我最后帮你一次】的时候,自己是多么的感动。

    当时他觉得大宋的情况虽然很不好,但是赵构如果能帮自己扛下战败的锅,背上沉重的政治包袱,让自己毫无顾忌的上台执政,对于大宋来说绝对是有好处的。

    一个没有历史问题和污点的皇帝对大宋太重要了,这样的皇帝可以大刀阔斧的改革,做很多他想做的事情。

    没有人会因为他过去的黑历史而质疑他、反对他,只会对他充满希望,他面对的阻力会小很多,他能争取到的帮手会多很多。

    史浩也是以此为基础和赵昚商量他上台之后的执政方略的。

    然而赵构忽然来了这样一出,直接打乱了一切的部署。

    他之前说过的一切好像都忘了,他不要留下来背锅了,他要逃跑,还是以太上皇的身份逃跑,并不打算用皇帝的身份最后帮赵昚一次。

    显然,赵构自己也知道这样做对来说并不太友好,但是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恐惧,恐惧像是一万只蚂蚁爬到他身上撕咬一样让他痛不欲生,他迫切的需要离开这座城池,去换取一个能让他获取安全感的地方。

    临安已经没有安全感了,没有安全感,赵构是活不下去的。

    此时此刻,什么大宋的未来自己的晚年都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了,因为这些都需要一个前提——他得先活着。

    所以当赵构紧紧握住赵昚的手向他交代之后的事情的时候,赵昚多少是有点无法接受的。

    “陛下,臣……臣完全没有做什么准备,现在贸然就登位,是不是……臣……臣办不到啊!”

    赵昚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赵构毫不在意赵昚有没有心理准备。

    “既然我已经让你做了皇太子,你就要随时做好准备当皇帝,皇太子就是储君,总是要做皇帝的,不是现在,也是未来,何谈没有准备?无论如何,皇位,就交给你了!”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君父的要求,君父的命令!赵昚!你要违背君父的命令吗?”

    赵构怒火冲天。

    君父之命大如天,沉重的道德包袱压下来,让赵昚猝不及防,也根本承受不住。

    他只能选择妥协。

    于是就在一片风雨飘摇之中,就在明军水师切实威胁到了临安城的危险的情况之下,赵构和赵昚举行了不压于当年开封城中那般仓促潦草的禅位仪式。

    赵构几乎是刚刚脱下皇帝的服饰,耐着性子等着赵昚穿着皇帝的服饰祭拜列祖列宗之后,就急匆匆的在禁卫军队和部分亲近内臣的保护下离开了临安,往西南方向“转进”。

    他已经一刻都不能停留在临安城中了。

七百零一 赵昚要坚守临安

    根据明军的进攻动向判断,赵构认为西南方向是最安全的。

    虽然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也知道西南方向多少有些落后、残破,没什么舒适的大城市,但是不管怎么说也是安全的,明军不可能真的就一路紧追不舍。

    而且赵构已经不是皇帝了,他是太上皇,明军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去找皇帝,而不是来找他这个太上皇。

    我啥都不要了,只要一条命和我的荣华富贵,不至于这也不放过我吧?

    赵构甚至没有参加新皇帝登基之后举办的惯例大朝会,他就那么急匆匆的离开了临安,仿佛一刻都不愿意多待。

    以至于后面大量百姓就看着豪华的车架和急匆匆护卫车架离开临安城的军队。

    当他们意识到这是赵构在逃跑的时候,集体惊呼——【官家去也】!

    当时临安城还没有对外公布赵构退位、赵昚登基这件事情,人们把明军水师消灭宋军水师、威胁临安的消息和赵构离开临安城的消息联系到了一起,得出了一个惊悚的结论。

    明军要来攻打临安了,而且临安根本守不住,皇帝都跑了!

    恐慌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席卷了每一个人的心,刹那间,整个临安城出现了外逃狂潮,所有人都没有经过缜密的思考,就在恐慌的促使下选择了逃跑。

    事实上他们也不能思考,眼看着那么多人都在逃跑,连皇帝都带头往外跑,谁还能冷静下来认真思考问题呢?

    有钱人也好,穷人也好,几乎都拖家带口收拾细软往外逃,能雇车的就雇车往外逃,雇不起车的就自己拖着大板车带着一家老小和细软往外逃,反正绝不留在临安城里。

    他们又没有那么多得到真实消息的途径。

    而有得到消息途径的宋廷对此却反应迟缓。

    赵构逃跑的时候,赵昚刚刚完成登基典礼,刚刚祭祀完祖宗,向祖宗赵匡胤报告自己作为他的后人终于继承了皇位,让皇位时隔近二百年重新回到了太祖一系的手里。

    汇报完了,赵构就跑了。

    赵昚刚刚坐上皇位召开大朝会,临安城中的恐慌情绪就因为赵构的出逃而泛滥,以至于赵昚正在愁眉苦脸的和群臣商议当下局面的时候,就得知了临安城内发生的大规模恐慌群体事件。

    赵昚非常吃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赶快让人去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据说是太上皇西狩的时候,车架被人认了出来,当时朝廷也没有公布太上皇退位和西狩的消息,以至于引起了民间恐慌,他们都认为明军要登陆进攻临安了,太上皇都要西狩了,于是很多平民都被带动,跟着太上皇一起西狩了……”

    临安府知府急急忙忙入宫,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了一脸懵逼的赵昚。

    赵昚和文武官员们此前都觉得此事非常荒唐。

    因为此前情况虽然紧急,但是明军覆灭了临安港口的水师之后并没有登陆进攻临安的迹象。

    根据枢密院最新的分析,明军水师没有第一时间登陆威胁临安很可能是因为本身兵力不足以从陆上威胁临安,所以才没有登陆。

    如果明军数量足够,必然会选择登陆威胁临安,而不是停在海上没有登陆。

    所以临安暂时还是安全的。

    赵昚松了口气,知道临安还远没有到支撑不下去的地步,稍稍放下心来,刚才就在和官员们商量派兵设置沿海防线的事情。

    结果突然间,临安就出现大量外逃的人,整个城市的秩序全部乱套了。

    要逃也是皇帝先逃,哪有平民比皇帝先逃跑的事情?

    原来是赵构的锅。

    刚刚坐上皇位、屁股还没热乎的赵昚就遇到了这样一个棘手的问题。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赵昚压根儿就没想到自己刚刚登基就被赵构玩了一手,原本就是个烂摊子,现在摊子更烂了。

    “荒唐!荒唐!临安乃大宋行在,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敌军攻克?别说现在敌军连长江都过不来,临安十万禁军难道是吃干饭的吗?简直荒唐!”

    赵昚非常恼火,立刻下令给临安知府还有殿前司总帅赵密。

    “殿前司出兵,临安府负责指挥,无论如何都要把临安城的秩序控制住,明军都没有上岸,哪来的临安不保?临安若不保,我这皇帝定与临安共存亡!”

    在赵昚的强令之下,殿前司出动军队协助临安府管理秩序,关闭城门,对试图外逃的人进行劝导,劝导不听的直接亮刀子威胁,用了非常粗暴的手段,乃至于其中还出现了抢劫和打人的事情。

    终于,过了一天一夜,临安城的秩序被控制住了。

    临安府为了更好的恢复秩序,还下了两天的宵禁命令,关闭了夜市,要城内居民好好的冷静一下,宵禁期间不准出家门,否则一律当做明军细作,斩立决。

    然后朝廷才开始对外公布太上皇赵构退位和新皇帝赵昚登基的事情。

    工部这一消息的同时,也同时公布明军根本没有登陆、也根本没有踏足江南的事情。

    朝廷已经调兵遣将前往迎击,朝廷大军组成的防线坚不可摧,明军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踏足临安,临安是绝对安全的。

    赵昚和赵构终究不一样,在度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赵昚已经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皇帝了,是一个手掌天下权的皇帝了。

    这种感觉很新奇,他下达命令给官员们的时候,官员们立刻奉命去办理的那种感觉让他非常舒爽,让他几乎忘记了他做皇帝的这个档口正是大宋国势危急的时候。

    当皇帝无论怎么样都是一件舒爽的事情。

    所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又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赵昚登基之后,对朝政做了一番属于自己的布置。

    其一,是下令越级提拔自己的老师史浩出任参知政事,直接火速提入宰辅团队,使之一夜之间成为可以决定南宋国政的宰辅之一。

    其二,是下令召以张浚、陈康伯为首的主战派大臣入朝,在国家危亡之时商议国政、拯救大宋。

    其三,下令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组织军队,在临安沿海地区组成陆上防线,坚决阻止明军可能到来的登陆作战。

    其四,是下令朝臣收集过去的卷宗、文件,为岳飞平反做准备,准备拨乱反正,扭转朝廷风气。

    其五,是下令罢免水师失利临安危急的直接责任人王纶,正式任命他的副手叶义问为新任枢密使,暂时主管军事。

    这五件事情的颁布充分体现了赵昚决定奋起与明国决一死战,坚持不让步,并且扭转朝中主和派当政的风气,试图将南宋改造为一个拥有进取之心的国家的意志。

    赵昚的意志充分体现了,一系列面对明军的布置也做了,这些措施使得他他踌躇满志,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自信。

    他觉得或许没了赵构,自己带领之下的大宋可以取得更加优秀的战绩也说不定。

    赵构跑了,他不会跑,赵构担心战败,他不会担心,赵构惧怕明军,他不惧怕。

    他一定会坚持到最后一刻,他的心中没有任何对明国的恐惧,他满怀希望,他非常勇。

    他决定用一场成功的防御战奠定自己作为大宋皇帝的声望。

    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然后。

    四月十六日,北边传来消息。

    瓜洲水师全军覆没,瓜洲渡被明军所得,明军顺利渡江,镇江府随后失守,守军溃败,明军已经登陆江南,开始向南进发,目标直指临安。

七百零二 太上皇啊!大宋被你害苦了啊!

    得知明军登陆江南并且向南进发的消息时,赵昚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之后,赵昚大惊,差点没站稳,身边的内侍赶快伸手扶住了赵昚。

    稍稍稳住心神,赵构连忙询问。

    “怎么会这样?刘老将军战败了吗?他还在生病,该不会是因为病情影响了战事吧?镇江府四万军队,还有朝廷派去的两万禁军支援,一共六万军队,这才十几天,怎么会战败?”

    新任枢密使叶义问对此也相当意外,并没有想到开战还不到二十天,刘錡就战败了,淮南就丢了,连长江防线都被突破了。

    刘錡号称名将,在军中威名赫赫,在朝廷看来,刘錡是可以坚持很久的。

    结果那么快就兵败如山倒,丢掉了整个镇江都统司。

    这是怎么回事?

    赵昚对于刘錡战败、江防失守这件事情没有心理准备。

    之前明军水师威胁到临安城他都不是那么担心,因为他相信明军水师拿不出更多的兵力威胁陆地上的临安城。

    但是明军陆军却不一样了,陆军真的拥有威胁到临安城的可能!

    而且在他看来,明军总兵力也不过数万人,怎么可能刘錡统领的六万宋军那么快就战败了,还失去了长江防线?

    到底是明军太能打还是宋军太废物?

    赵昚赶快召集宰辅团队和禁军主要将领们召开会议。

    会议结果是立刻派遣三衙禁军北上防守湖州重镇,确保即使是最坏的情况下也坚决不能让明军威胁到湖州。

    如果明军威胁到湖州,就能通过湖州直接威胁临安,到那时,临安无险可守,明军顺流而下朝发夕至,临安才是真的危险,之前发生的那一幕才算是真正的威胁。

    赵昚深深感觉到了威胁所在,于是立刻任命殿前司统帅赵密为湖州都统司都统制,率领三衙禁军三万人北上湖州,坚守湖州,不得有失。

    六十一岁的赵密面有难色,但是不敢违抗命令,只能接受了这个要求,硬着头皮带领三万禁军北上湖州防守。

    赵密只是为了在为官的最后时刻过一把第一军人的瘾,才配合着文官们搞掉了杨存中,可谁知第一军人的位置还没有焐热,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他对于能否坚守住湖州没有任何信心。

    赵密走了,赵昚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对于战局的估计太过于乐观了,明军的战斗力远超他的想象,以至于他心中的功勋宿将刘錡都战败了。

    明军现在已经渡江成功,必将威胁到江南地区,很久没有经历战事的江南真的能承受这一次巨大的风险吗?

    赵昚一点把握都有没有。

    于是他找到了史浩,把心中的疑惑与不安告诉了史浩。

    史浩则安抚他。

    “虽然局势危机,但是未必没有扭转局面的机会,明军劳师远征,后勤必然困难,只要有任何一座城池能被我军坚守,就足以让明军的后勤陷入困顿,到那时,就是大宋的机会了。”

    赵昚看着史浩。

    “老师,您说过此战大宋战败的可能会很大,现在,您也这样认为吗?”

    史浩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陛下登基不过数日,并不能改变大宋积贫积弱的局面,陛下需要时间,大宋也需要时间。”

    史浩这话就说的很委婉,虽然委婉,但是赵昚也能听懂这话里面的意思。

    史浩不认为南宋到这个时候还能转败为胜,哪怕他们刚刚换了皇帝。

    或许正是因为刚刚换了皇帝,甚至有了临阵换帅的超级不利因素的影响。

    然而赵昚并不这样看。

    “老师,我不认为大宋必然战败和明国必然战胜的说法,过去我没有权力,我什么都做不到,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权力,我能做我想做的事,老师,我讨厌失败。”

    史浩看着赵昚,缓缓摇了摇头。

    “陛下,您缺少的不是勇气,而是时间,老臣心里想说的,其实是到此为止吧,和明国讲和,接受他们的要求,停止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如此,还能挽回一些东西。”

    赵昚盯着史浩看了很久。

    “老师,您是要我刚刚登基就做一个投降皇帝吗?”

    “我完全不希望,但是太上皇的仓促退位出乎老臣的意料,老城根本没想到太上皇他居然……”

    “父亲老了,总有些事情需要更年轻的我来承担!”

    赵昚一拍桌案,站起了身子,脸上满是愤怒:“有人怕明国,我不怕,有人觉得大宋必然战败,我不这样觉得!我还有兵将,我还有粮食,我还有钱财,要打仗的一切我都有,凭什么不能争取一胜?难道刚刚登基就要做投降之君吗?”

    史浩听着赵昚说完了,低下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陛下心意已决,老臣无话可说。”

    “老师,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想投降,不想承受耻辱。”

    赵昚看到史浩好像不太高兴,便走下了台阶,走到了史浩面前温声抚慰他:“老师是国家重臣,眼下限于资历和功绩,我不能给老师过高的地位,但是在我心里,老师才是首相的真正人选。”

    对于赵昚画出来的大饼,年过花甲的史浩并没有表现的多么激动。

    他当然喜欢权势和高位,这样就能做更多的事情,实现自己的理想。

    可是史浩已经隐隐看到了赵昚的未来。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未来的,原本的未来应该是更加明朗的,一位没有政治包袱的素人皇帝上台,有太多太多的可塑造性,有太多的未来。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赵构没有担当到了这个地步,赵构居然胆怯到了这个地步。

    你倒是投降之后再退位啊!

    你倒是把锅背上之后再退位啊!

    你倒是把清白之身留给赵昚之后再去过你的舒服日子啊!

    你走什么啊!

    你怕什么啊!!!

    当时史浩得知赵构火速退位把皇位交给赵昚的时候,几乎歇斯底里的在家里狂吼,拍桌子砸板凳,几十年修身养性的功夫就在那个时候破得一塌糊涂,把家里人吓坏了。

    赵构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愿意为了大宋多想想,他直到最后一刻都要食言而肥,为了所谓的安全,胆怯到了明军甚至都没有登陆他就要逃跑的地步,连一刻都等不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胆怯到了那个地步!

    你这一走,赵昚的政治履历就要从一个极为不光彩的时刻开始,会给他未来的执政生涯留下浓重的阴影!

    太上皇啊!太上皇啊!大宋被你害苦了啊!!!

    史浩痛哭了很久很久,哪怕得知赵昚越级提拔他为参知政事的消息之后都没有停止哭泣。

    好一阵子之后史浩才停止哭泣,才终于认清了现实。

    之前的诸多谋划可能都要付诸东流,他必须要在赵昚战败投降的前提之下摸索出一条全新的改革之路,改变大宋目前积贫积弱的状态。

    而眼下,看着一意孤行不想背锅的赵昚,史浩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了。

    大宋军队眼看着就是兵败如山倒的状态,这个情况下主动投降才是最佳的止损方案,要是继续打下去,除了损兵折将之外,还要支付更多的战争赔款,只会让大宋更加伤筋动骨。

    然而赵昚绝不会听他的。

    所以史浩的心里也只剩下最后一丝侥幸——大宋的地方上能否出一个和当年的岳飞一样能征善战的天才力挽狂澜?

    如果可以的话,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然而现实没有如果。

    四月十八日,北边又传来消息,说之前北上迎击宋军的两万禁军也战败了,正在溃退之中,明军正在全力追击之中,持续深入,已经攻克了溧阳。

七百零三 此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听闻明军进一步南下的消息,赵昚大惊,立刻派人要求赵密加速赶往湖州,对湖州严防死守。

    紧接着是四月二十日,传来的消息说溧水县失守了。

    赵昚更加震惊,再次派人告诫赵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湖州有失。

    四月二十二日,传来的消息是宜兴县失守了。

    四月二十四日,传来的消息是明军和宋军残兵战于湖洑镇,宋军全军覆没,溃逃的镇江府守军和禁军约三万人全部被歼灭,主要将领吴超、魏塘、郭笮全部被俘获,明军大获全胜,乘胜南下,威胁长兴和湖州的安全。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赵昚目瞪口呆,一天比一天急躁,一天比一天不安,一天比一天憔悴。

    一旦明军抵达湖州附近,距离临安其实也只有不到二百里的距离了。

    步军稍微快一点赶路一般四天就能抵达,骑兵的速度还要更快一点,两三天就能抵达,要是彻底为了速度不管不顾,一昼夜狂奔之下,也能在一天内抵达临安。

    现在的问题的关键点就在湖州,湖州绝对不容有失,绝对不能失守,否则群臣会真的让他考虑离开临安避难这种事情。

    否则之后的局面就和当年开封城的局面是一样的,明军万一来一招故技重施,大宋就完了。

    是真的完了。

    “湖州绝对不能有失!再派人去告诉赵密,敢丢了湖州,我要他的命!!还有,建康府王权到底在干什么?刘錡战败了,他呢?他还有七万兵马!干什么吃的!找到他!找到他!!!”

    赵昚低吼着,再次派人北上湖州告诫赵密,让他小心掂量着,湖州不容有失。

    同时赵昚又想要知道建康府王权那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刘錡战败之后建康府的军队没有力挽狂澜?

    赵昚什么都不知道,又什么都想知道。

    而一直站在殿中台阶下看着赵昚的史浩暗暗叹息不已。

    这几天传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糟糕,赵昚的状态也一天比一天差。

    面色青白,脚步虚浮,眼窝深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缠绵于温柔乡消耗过度了,其实他只是忧心国事寝食难安,日夜不停的和群臣商议军事,又不能好好吃饭休息,所以把自己折腾到了这个地步。

    只是赵昚的忧心劳累解决不了宋军溃败的问题。

    明军取得的胜利越来越多,宋军兵败如山倒,不断溃退,到最后居然连溃兵都被明军追上了,一口吃掉,全军覆没。

    到此为止,宋军江淮战区已经等于被明军打穿了,水陆两军全线溃退,十数万军队愣是拦不住一支数万人的明军军队的南下,被人家快要打到临安了都。

    这看起来就和当年的金宋之战一样,同样是大量军队拦不住人家的少量军队,被人家打到首都城下羞辱,面子里子一起丢干净了。

    而更讽刺的是现在大宋法理上的首都还在开封,临安只是行在,南宋人依然把北宋诸帝陵寝所在之地开封称作京师,把临安称作行在。

    为了显示收复故土的决心,南宋群臣还一度希望赵构在建康府立足,但是赵构并没有恢复中原的决心,所以后退到了杭州,以杭州为帝都。

    明国立国之后,赵构甚至想过彻底废除开封京师的名分,以法律形式确定南宋和明国的势力范围,争取从此友好,再不起兵戈。

    据说之前赵构和明国签订的条约母版当中就有南宋正式放弃开封为京师、并将临安府改为应天府并且正式确认为首都的条款。

    但是因为草拟阶段陈康伯的强烈反对,并且他还把这件事情抖露出来,于是朝中很多有识之士提出抗议,民间也议论纷纷,才逼得汤思退不得不放弃这一条款。

    后来汤思退明显是怀恨在心,几招下去就把陈康伯赶出了中央。

    然而这也没什么意义,不管是行在还是首都,皇帝在哪儿,哪儿就是实际上的首都。

    现在眼瞅着明军兵锋锐利,就差一步就能威胁临安了,大宋军队无力阻挡,还能怎么做才有扭转局面的希望?

    先期派出去的两万禁军覆灭了,赵密带去的三万人已经是临安仅剩的机动兵力,临安已经不可能派出更多的军队了。

    除了保护赵昚原本就必要的卫戍部队和打起仗来的守卫部队还留在临安,其他的军队都已经外派了。

    比如防守海上威胁构建陆上防线的兵力,那是必须要用来戒备明军水师的力量,足足有两万人,还有赵构逃跑的时候带走的一万多精锐。

    临安经过训练的兵力已经枯竭,此时此刻就算要扩军,扩充的也是没有训练的乌合之众,除了人数多之外没有任何优势,对这场战争毫无意义,只是徒增粮草损耗而已。

    事已至此,史浩是真心希望赵昚可以看清现实,停止战争,主动与明军议和。

    赵构环视周围,看着群臣脸上愁眉苦脸的表情,他想,这些人应该也是一样的想法,都知道这一战不可能取胜,必须要和谈了。

    可是谁又敢在这个时候,在这个赵昚暴躁易怒的情况下把真话说出来呢?

    在史浩看来,就算赵密守住了湖州又能如何?

    宋军损兵折将已成定局,江淮战区的军队全军覆没已成定局,守住湖州只是给大宋留了一条底裤而已,除此之外没什么意义。

    真要是连湖州都守不住、明军兵临临安城,那大宋就真的连底裤都没了,一切都大白于天下。

    现在议和,不好吗?

    可是这样的话,史浩同样不会选择当众去说,正如他理解赵构早年经历那般,他也理解赵昚眼下的处境和心情。

    所以在这一天散朝之后,史浩主动求见赵昚,并且得到了赵昚的接见。

    史浩见到赵昚的时候,赵昚正对着一盘一盘的珍馐美味无动于衷,手里拿着筷子,却无从下手,每一盘都想吃,伸了筷子过去,食欲却消失不见了。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没胃口。

    最没有胃口的是前天,从早到晚除了喝水,就吃了一碗稻米饭,用菜汤泡着,搅拌了一下,加上三颗肉丸子,快速吞了下去,填了个饱。

    若是心情大好,现在不管面前放多么简单的东西他都能吃下去,可若是心情不好,面前就算全是珍馐美味,他也吃不下去。

    史浩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便走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

    “陛下。”

    “老师……来人,赐座。”

    赵昚身边的小太监立刻上前给史浩搬了一个锦墩儿,扶着他坐下,史浩坐定,看着赵昚无精打采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

    “陛下,您多久没有好好儿吃饭睡觉了?”

    赵昚放下了筷子,闭口不言语,身边的小太监一副想说但又不敢说的模样,很是纠结。

    良久,赵昚勉强笑了笑。

    “老师,我吃得好,睡得好,你放心吧。”

    “陛下,老臣虽然已过花甲之龄,但是眼睛还没瞎,东西看的清清楚楚,陛下这面色,老臣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史浩摇了摇头,缓缓道:“陛下,无论何时,饭是要吃的,睡觉也是要睡的,万不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陛下身体康健乃是大宋之福,陛下的身体若是不好了,大宋也就要出问题了。”

    赵昚犹豫片刻,无奈的点了点头。

    “老师所言,我都记住了,我会按时吃饭的,老师此来,到底有什么想要说的?”

    史浩看了看赵昚的面色,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话说出口。

    “老臣所说的,陛下不一定愿意听,但是老臣还是要说,陛下,此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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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1158介绍:
1158年,即南宋绍兴二十八年。这个时代,四大发明已经改良完毕,运用在了社会生产之中,有纸,有火药,有科举,有科技,有发达的商业,有充足的人口,社会生产力远超汉唐。同样在这个时代,金国称雄中原,西夏盘踞西北,大理割据西南,南宋偏安一隅。大西北和中亚地区,西辽尚未失去恢复故国的理想。大草原上,蒙兀部缓慢发育,正在积蓄着足以颠覆世界格局的恐怖力量。如何在这个四分五裂的大争之世中找寻到一条能走向光明而非沉沦的道路呢?首先,当然不能对南宋报以任何形式的期待。启明1158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启明1158,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启明1158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