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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御炎     启明1158txt下载     启明1158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百二十九 退耕还林

    去年十一月十二月枯水期的时候,苏咏霖已经派人从开封一路顺着黄河水道寻到了黄河尽头。

    他们考察了此时的黄河入海口与淮水入海口的情况,发现二者相距实在是太近了。

    一旦黄河水量涨起来,轻而易举就能侵犯淮水水道,然后把淮水也弄到泛滥成灾,大家一起把淮水两岸折腾的民不聊生。

    眼下两淮之地很多地方根本不能长久生存人,完全是死地,白瞎了那么肥沃的土壤。

    就眼下来看,黄河与淮水一带,根本没有什么人敢于住在那里,零星能发现几户人家,那都是招惹了一些不能招惹的人,走投无路住在那儿的,几乎是等死。

    与北宋前中期的繁华比起来,现在那里真的是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黄河再次改道回原先的道路,打破两淮地区面临的发展死局。

    而这个工程量可就太大了,这里头还有地上河的处理问题,以及黄河携带的大量泥沙该如何处理的问题。

    对此,苏咏霖发动皇帝和朝廷的能量,全方位召集目前所能找到的水利方面的能人,与他们商量束水冲沙和构筑外堤的想法。

    这些都是明朝人潘季驯想出来的治理黄河泥沙量太大而流量不足的办法,苏咏霖知道一个大概,不知道具体操作,所以拿出这个概念和水利专家们商议。

    束水冲沙法顾名思义,就是收紧河道,加快水流速度,以达到让水流冲击沉积泥沙的效果,从而刷新河道,降低河床。

    构筑外堤则是除了目前的黄河大堤之外,在河道之外再修一道堤坝,扩充堤坝的容量,是用于黄河水量上涨之时的第二道防线。

    这是苏咏霖目前能提出的两个治理黄河的方案概念,其他的他知之甚少,只能交给这些水利专家在此之上发散思维,提出一些更好的想法。

    另外,对于黄河所携带大量泥沙的问题,以及造成的开封一带地上河的问题,苏咏霖则提出了从源头解决问题的方案。

    “诸位都知道黄河携带大量泥沙,这些泥沙在下游堆积,逐渐抬高河床,形成如今所看到的地上河,那么这些泥沙究竟是从何而来?”

    苏咏霖环视周围一圈,开口问道:“有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这些泥沙从何而来?”

    水利专家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有人举起手。

    “陛下,泥沙自然是从上游而来。”

    “上游何处?哪些地方能给黄河提供如此之大数量的泥沙?这些泥沙又为何会随着河水不断奔涌直到下游然后在下游沉积?”

    苏咏霖指着地图上的黄河道:“为什么只有黄河河水中会携带那么大数量的泥沙?为什么其他河流没有这样的情况?话又说回来,很早以前史料当中没有黄河的说法,而是称之为河。

    我读诗经,在魏风伐檀篇章中读到【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这说的就是如今的黄河,可见,在先秦春秋之时,黄河还是清澈的河水。

    到战国时,黄河水开始变浑浊,始有浊河之称,我读《左传》,在襄公八年篇章中读到【俟河之清,人寿几何】的语句,可见当时人已经认为黄河水就算等到死也不会重新变清澈。

    到两汉时,已经有黄河的说法,而这一说法普遍被采用,则是前唐和宋时,到如今,黄河之称深入人心,很少有人还记得黄河曾经只是一条大河,河水清澈。”

    说完,苏咏霖询问道:“为什么?为什么黄河会从清澈变为浑浊?谁能解释给我听?我想听听具体的原因,要详实,可靠,有据可依。”

    现场所有人鸦雀无声。

    因为过往治理黄河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泛滥了就堵,决堤了就修,改道了就躺,基本上没有什么另外的解决措施,更别提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当时的人虽然有生态概念,但是非常朴素,很是笼统,没有系统的整理并且和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整合起来,人们也就很难意识到环保的重要性。

    虽然说从秦朝开始先民就有意识地提出了一些环保概念甚至予以立法,比如某某时间段不能捕鸟,某某时间段不能伐木之类的,但是多属于政令与法令,没有告诉人们这是为何。

    所以一旦推行这些政令和法令的政治主体消失了,环保政策也就随之崩毁,再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生态环境也会因为粗放的农业生产而遭到极大地破坏。

    黄河就是一现象的直接产物。

    但是这一次,苏咏霖居然提出了新的意见——黄河为什么会变黄?

    水利专家们还真是专业不对口了。

    他们知道怎么修建堤坝,怎么封堵河水,甚至危险的改道工程他们也敢接下,向大自然发起挑战,但是问他们黄河水为什么变黄,他们还真没有系统的考虑过。

    苏咏霖看他们都不说话,就拿出了厚厚一叠纸张,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我叫齐鲁兵团司令官苏海生前往黄河上游地区深入考察之后得到的具体报告,你们都看看吧。”

    苏咏霖让人把苏海生的调查报告分发下去,于是与会官员人手五张,开始看了起来。

    具体点说,苏咏霖在齐鲁兵团攻克关中之后就立刻传令苏海生实地调查关中黄河流域两岸的情况,着重观察土壤、植被和周边地区生产生活情况。

    苏海生花了一个月的功夫带着军队在黄河沿岸艰苦的调查,将苏咏霖想要知道的事情都给查了出来,写成了五张纸的调查报告,派人快马送回了中都交给了苏咏霖。

    正好赶上苏咏霖召开解决黄河问题的会议。

    “说白了,黄河水之所以会变浑浊,会携带大量泥沙沉积在下游,主要原因,是因为之前历朝历代对关中之地过度的开发,他们砍伐树木,摧毁树林,把黄河两岸的植被破坏殆尽。

    黄河两岸的黄土土质较为疏松,不似江南江北土壤,若无树木覆盖,没有树木保护这些黄土,这些黄土将非常容易被河水冲刷、带走,一路奔腾到中下游,因为河道拓宽,地势平坦,水流放缓,黄土就那么沉积了。

    关中地区黄河水流速度较快,冲刷力度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断把大量泥沙送到中下游地段沉积,则河床越来越高,就是我们如今看到的地上河,这二者之间,可不是三五年的关系。”

    苏咏霖看着众人差不多把苏海生的调查报告看的差不多了,就做了总结发言。

    “所以,前朝治理黄河,治标不治本,纵使一时成功,总有水患复发之时,而我朝治理黄河,需要对根本动手,不仅要让黄河改回故道,更要在关中之地和沉积泥沙打一场决战。”

    赵作良翻看完了这份报告,深感震撼,又听闻苏咏霖的决战之说,忙问道:“敢问陛下,决战是何意?”

    “四个字,退耕还林。”

    苏咏霖敲击着桌面,把这四个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了出来。

    群臣对此感到十分惊讶。

    退耕还林四个字很好解释,意思就是把耕地退了,变成树林,还给大自然,这很好理解。

    但是这四个字在讲究农业生产和吃饱饭的当下,可谓是相当的政治不正确,而提出者偏偏是代表着政治正确的大明皇帝。

    民政部左侍郎陈吉昌忍不住了,站起来主动进言。

    “陛下,退耕还林……此策或许太过震撼人心,若是公然宣布,恐引起轩然大波,于国不利,臣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六百三十 必须要向宋人讨一点费用

    引起争议是一定的,但是轩然大波则未必。

    苏咏霖是这样考虑的。

    一来退耕还林面积有限,二来以自己所掌握的权势,想要强行推进这个政策还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所谓的轩然大波大抵是儒臣为了劝诫皇帝惯用的夸张性修辞手法。

    比如皇帝修一座宫殿就能让民生凋敝之类的……

    苏咏霖对这样的修辞手法很不高兴。

    “什么轩然大波?”

    苏咏霖摇头道:“若是不能恢复关中之地黄河两岸的植被,则关中之土将源源不断被带到河南、河北、山东之地,不断抬高各地河床,地上河会越来越高!

    河床越高,则河水泛滥和决口的事情将发生的越来越多,沿岸生产将被不断破坏,粮食不断绝收,不断有人死去,陈侍郎,我问你,是退耕还林可怕,还是黄河决口可怕?”

    苏咏霖把两个选项摆在了陈吉昌面前,陈吉昌想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只觉得两个选项都挺可怕的。

    一个会直接死人,一个恐怕会造成社会上的动乱。

    “陛下,二者恐怕都不是百姓愿意看到的,黄河决口固然可怕,但是失去耕种的土地,百姓恐怕会恐慌。”

    他只能这样说。

    苏咏霖还是摇头。

    “退耕还林,还的有限,若是涉及百姓耕地,可以在其他地方予以补偿,国家掌握有公田,届时退耕多少,则给予多少补偿,朝廷甚至可以出钱、出土地,将关中之民迁移到地广人稀之地。”

    苏咏霖宣布了自己的补偿政策。

    不搞强制,因势利导,只要愿意退耕还林,大明绝不让你吃亏受罪。

    数年战争与土地革命之后,大量地主贵族的丧生让苏咏霖手握大量闲置土地,现在正在积极推进新农村的建设与土地分配。

    趁此机会,若是能把关中居民迁移一部分离开关中,对于挽回关中脆弱的生态系统来说,倒也不失为可行之策。

    陈吉昌知道个中内幕,知道朝廷掌握有多少品质不错的土地,于是沉默了一会儿。

    “陛下,虽然朝廷可以拨付土地和钱财,但是俗话说故土难离,百姓都是念旧的,不愿离开家乡,骤然要迁徙百姓,恐非百姓所愿,届时,不强制,恐怕不会有多少人愿意走,若要强制,难免引得民怨沸腾。”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苏咏霖叹了口气,说道:“所以要提前研究该怎么做,用什么方法劝诱更多的关中百姓离开,诸位,我知道这样做很难,但是我希望你们理解。

    我们要有一个概念,一块土地能种出来的粮食是有限的,所以能养活的人也是有限的,有些地方可以毁林开荒,有些地方则不能。

    关中已经不是曾经的天府之国了,它已经承载不了太多的人口了,继续下去,关中的土壤会越来越贫瘠,粮食产量会越来越低,我们会活生生毁掉关中和中原的,会遗祸后人的,咱们都是要在史书上被后人唾骂的。”

    毁掉关中和中原,遗祸后人,被后人唾骂。

    这种说法太沉重了。

    群臣中只有极少数人,比如一直跟随苏咏霖地田珪子等人有如此的概念,知道水土流失和生态环境的破坏对农业生产的影响。

    大部分人尚且没有环境保护和水土流失的概念,对这方面的了解甚至没有秦人了解得多,就算知道一些的也属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状态。

    所以苏咏霖打算在这件事情之后给朝廷官员补课,开一门全体官员都要参与的环境保护课程,正式引入环保与农业生产相关的理念。

    如今,关中的水土流失和中原的土地盐碱化已经不是小事了,关中地区的生态环境也远远不如当年了。

    一千年前没有人注意环境保护,粗暴开垦,于是一千年后的他们需要为前人的无所作为而买单。

    如果现在他们还不注意,继续粗暴开垦,那么一千年后的后人又要为一千年前他们的无所作为而买单。

    “我的意思,无论困难有多大,都必须要推进下去,当做国策,可以缓慢,但要执行,哪怕长久一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不考虑将来的事情,黄河水一旦泛滥、决口,泽国千里,赈济起来,岂不是要难上千百倍?诸位,你们说呢?”

    苏咏霖环视群臣。

    群臣尚且不知道环保和黄河决口有什么关联,但是他们当中有不少都听说或者见过黄河水泛滥之后的惨状,所以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他们感觉退耕还林虽然说起来不好听,但是也好过真正发生黄河决口。

    黄河决口,是要死很多人的,波及面也是非常广大的,对国家经济的打击非常沉重,他们如果不支持皇帝的做法,一旦发生黄河决口,他们可以想象皇帝会如何的恼火。

    如果皇帝所说的做法真的可以固土,则必然可以减轻黄河水患,就算不能,那也是皇帝自己犯的错,他必然不好意思大发雷霆,群臣也是安全的。

    这样一想,群臣也就没有了什么反抗的想法,于是在苏咏霖的坚持下,退耕还林之策作为国策被朝廷通过。

    朝廷将开始筹划这一策略的实施,派人实地考察之后确定策略,思考损失最小的办事方法,争取让当地人没有太强烈的反感。

    退耕还林作为治本之策被朝廷通过并且准备实施,但是治本用时长,见效慢,在此期间,这个“标”也不能就放任不管。

    开封的地上河,改道之后的黄河,都是要处理的。

    所以这方面依然要付出大量的人力物力,花费一定的时间,争取让黄河回归东汉故道,不要再折腾两淮之地的老百姓了。

    苏咏霖为此让水利专家们联合制定将黄河改回故道的措施,不管多难,不管耗费多少,不管需要多少人力物力,他都要办到。

    为了中原生灵,为了天下万民,他将不惜一切代价。

    而就在这个时候,会议上有人提出淮河流域并不全在大明国的统治之下,南边宋国正控制着淮南的土地,如果只是大明这边把黄河整治好,岂不是让南宋坐收渔利?

    虽然治理黄河势在必行,中原之地会因此而恢复元气,但是如果南宋也能得到好处,是不是该和南宋方面交涉一下,治理黄河的款子,是不是让南宋方面也出一点?

    提出这个建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财政部尚书林景春。

    精于财政的林景春上任财政部尚书之后,把大明国的财政整理的井井有条,但是因为苏咏霖要做的事情太多,大明财政有多紧张,他也不是不知道。

    而治理黄河需要付出的费用有多大,林景春稍微盘算了一下,就觉得心跳有点快,血压有点高,感觉晚上要睡不好觉了。

    他开始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省钱,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南宋。

    要是大明这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黄河治理好了,中原固然安全了,两淮也安全了,南宋也就安全了,所以在治理黄河方面,他对于南宋方面或许可以坐收渔利的事情感到非常不满意。

    “当初使得黄河改道就是宋人造成的,他们多次对黄河河道动手,治河极其失败,不仅如此,其东京留守杜充还掘开河堤,使得黄河下游成为泽国,生灵涂炭,这个责任,是宋人的!”

    林景春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不让宋人为此付出代价,大明可就吃了大亏了,陛下,臣以为,必须要向宋人讨一点费用,不能让他们继续那么无耻。”

六百三十一 宋廷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还真别说,林景春的说法引起了一些与会官员的议论。

    且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都认为林景春说得有道理。

    黄河原本好端端的流着,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结果宋廷非要把黄河改道,改来改去还改的非常失败,以至于黄河改道失控,大水泛滥,死者无计。

    之后杜充那个事情就不说了,此人将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远被人唾弃,他的跪像将一直存在下去,将他的骂名延续到永远。

    可难道就没有人去向宋廷讨回这笔代价吗?

    宋廷难道不需要为此付出代价吗?

    之所以三易回河,是因为宋廷无能,夺不回燕云十六州,只能折腾黄河。

    杜充之所以掘黄河大堤,也是宋廷一顿傻逼一般的操作断送了国运,葬送了大好局面。

    说一千道一万,追寻到最高责任者,是宋朝皇帝和他的决策团队。

    他们责无旁贷,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还真别说,这个问题对于明政府而言还真是一个值得商量的事情。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现在黄河造了那么大的孽,你赵家皇帝和士大夫们倒是躲到南边逍遥很快活去了,把奔腾怒吼的发飙黄河交给我们来应付,缺德不缺德?

    经过苏咏霖长期的宣传,中原一带,尤其是河南山东河北一带,对于南边的南宋小朝廷那是真的非常不屑、不满,觉得他们怂,觉得他们没用,对他们充满负面看法。

    尤其在中原现在已经光复,全新的汉人政权·明政权已经建立起来,对于中原人民来说,他们完全不需要对南边的那个汉人割据政权有什么期待和幻想了。

    那当然是有账算账有怨报怨。

    当年的背叛、抛弃还有种种折腾,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还有什么可说的?

    于是林景春这么一说,上至尚书省下至各部专司做事的中下级官僚都赞同林景春的意见,觉得治理黄河这个事情不能白白的让大明朝廷出钱,必须要让宋人付出代价。

    苏咏霖原本还真没有这样想,因为在他看来,他已经开始让宋廷付出代价了。

    不说派去南边发展革命根据地的苏长生与赵玉成,单说他在明宋边境私下里展开的较大规模的私盐贸易就能从南宋掠夺走很多铜板。

    仅仅是河南地的几个边境州一个月就能赚取二百零八万钱的利润,海州一地一个月就能有一百五十万钱的利润。

    这还不算全部,还有几个贩私盐的队伍和途径正在搭建之中,想来不用很快就能打通渠道开始获利。

    到时候,苏咏霖预估全年可以通过和南宋的私盐贸易赚取差不多六千万钱左右的利润。

    这笔巨款正在源源不断的注入大明帝国的财政资金当中,为明帝国的诸多恢复中原生机的大动作提供财政支持。

    但是苏咏霖忽然觉得林景春所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作孽是赵家皇帝作的,是与他们共治天下的那些士大夫干的。

    他们自己菜,收复不了燕云,对付不了辽国,生怕辽国顺着当时从海河入海的黄河直接南下突破河北攻击开封,生怕自己扛不住,所以就想方设法的想要改变黄河的走向。

    结果呢?

    工程失败,造成黄河大改道,酿成千里泽国,数十万上百万人直接或间接死于此次黄河大改道,赵家皇帝和士大夫们造的孽足以让他们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现在整个黄河中下游流域都因为这群混蛋的操作而遭殃,河南、华北和两淮之地因为黄河大改道而时时刻刻面临危险。

    黄河不发大水、气候风调雨顺还好,一旦发了大水,河堤决口,河南、华北和两淮都有成为泽国的危险,沿岸农民一年到头辛苦劳作的成果将全部被摧毁。

    这就是一把悬在大明帝国脑袋上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落下来。

    苏咏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把剑落下来,所以无论如何,整治黄河都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但是治理黄河是个大工程。

    以最著名的成功案例王景治河来比较,调动数十万军士、民夫和一百亿钱的投入,花费一年时间,开辟千里河道,沿岸筑堤,使得黄河八百年不改道。

    数十万人力和一年的时间苏咏霖拿得出来,但是百亿钱的投入,那可真是有点为难。

    王景治河时是东汉明帝时期,经历过光武帝刘秀的治国和积累,明帝时期正是东汉国力超强、吏治清明且国库充裕的国运上升期,王景治河的成功有着天时地利人和的共同推动因素。

    要说动员力和政策持续的时间,苏咏霖敢说自己完全可以超越东汉,但是大笔资金的投入真的是很困难。

    苏咏霖读史书,史书尤其记了一笔说王景注意节俭费用,能少花钱就少花钱,依然投入了百亿钱的资金才成功完成黄河改道任务,可见治理黄河到底有多么花钱。

    明帝国没有刘秀三十多年治国的积累,苏咏霖还在同时开辟很多其他的工程任务,花钱的地方太多了,而且此时的黄河的状况恐怕比当年王景面对的黄河状况更加糟糕。

    保守估计,治河投入要翻一倍。

    这笔投入如果只是由明帝国自己投入,就算拉长工期,不追求一年两年的成效,明帝国的财政还是会面临很艰难的处境。

    苏咏霖自己也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不算军队固定的军费投入,就算是那些行政村、乡等基层政权的搭建都能花费大笔资金,更不要说苏咏霖正在展开的扫盲行动了。

    再算上教育改革计划和科举改革计划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还有辽东开发所需要持续投入的资金,还有司法官员的培养和投入,以及复兴会发展需要使用的资金……

    整个明帝国的财政就像是被拧开的水龙头,哗啦啦往外流。

    虽然说明帝国明确掌控基层之后,就算废除苛捐杂税以后得到的税收也相当之大,林景春做财政支出的时候也会注意拉长政策推行时间以减轻财政负担,正常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寅吃卯粮的事情,甚至还能有些许财政结余。

    奈何苏咏霖承接的中原是一个被金宋两代毁的七零八落的中原,他接受的任务是地狱级别难度的任务,想要恢复,难度不亚于逆天改命。

    尽管如此,苏咏霖也没想过退缩,穷尽一生精力,他也要让中原恢复元气,只是建国初期投入实在是太大,苏咏霖又没有如宋朝那般尽情的剥削,自然无法看上去那么的“富裕”。

    所以林景春算账之后,就感觉明帝国虽然有治理黄河保护民生的义务,可是宋廷作为始作俑者,难道不需要承担责任吗?

    想通了这些,苏咏霖就开始觉得林景春说的很有些道理——

    虽然说治理好黄河对自己的好处是最大的,但是如果可以从富得流油的宋廷手上榨取一些钱,难道不好吗?

    过日子,就是能省一点是一点,省的越多,其他地方也能分到更多的财政预算不是?

    在对待内部的问题上,大家或许有诸多分歧,但是在对待南宋的问题上,这种分歧并不存在。

    苏咏霖本人极强的军事指挥能力和明军强大的战斗力给了明帝国的官员们极强的信心,他们根本不觉得明帝国会在这种事情上吃亏。

    而且该说不说,苏咏霖给他们带来的底气,让他们对于周边其他政权的态度都较为强势,虽然目前不至于怀有侵略之心,但是这种强势也可以体现在很多方面上。

    比如向宋国要钱。

    苏咏霖开了一个头。

    “话这样说确实没错,但是光明正大的向宋国要钱,可行吗?”

六百三十二 你们难道也想三年亡国吗?

    苏咏霖把这个该不该要钱的问题抛给了群臣。

    群臣立刻打开了思路,集思广益,头脑风暴,进言的欲望比刚才不知道强了多少。

    尚书左丞耶律成辉站起来进言。

    “陛下,臣以为黄河之所以有今日之患,皆是宋廷胡作非为所致,宋廷需要为付出代价!”

    尚书右丞霍建白站起身子进言。

    “陛下,宋国仁宗、神宗、哲宗三代皇帝分别三次变更黄河走向,造成三次黄河决堤,给中原带来巨大破坏,无数人因此而死,臣以为,问他们要点补偿,合情合理。”

    财政部右侍郎曹凯站起身子进言。

    “陛下,我朝之所以要花费极大代价治理黄河,全赖宋国君臣无能,以致黄河失控,其人其国如此作为羞煞世人,此等罪过,只用钱财来弥补,已经很仁慈了。”

    工部左侍郎乔云良站起来进言。

    “陛下,黄河有今日,全赖宋国君臣,光问他们要钱实在是不够,还应该让他们出人力物力,问他们要工程建材,要熟练工匠,要善于筑堤坝的人才,这些都可以要!”

    财政部左侍郎李宝成站起来进言。

    “陛下,千般错万般错都是宋廷的错,都是赵宋皇帝的错,只要一次钱怎么够?黄河工程必然迁延日久,稍有不慎,十年之功未必能成,所以应该让宋人每一年都提供钱财和人力物力相助于我!”

    李宝成这话说的就相当的霸道且解气,一下子引起了很多官员的赞同,他们交口称赞,说李宝成说得对。

    然后民政部尚书耶律元宜站了起来。

    “陛下,臣听闻之前宋人曾经给金国提供岁贡,其岁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既然可以给金国,那就一样可以给大明,臣建议派人南下,与宋人商讨岁贡之事。”

    耶律元宜这一建议立刻点燃了与会群臣的热情。

    二十五万两银,按照此时的银钱兑换比例,相当于两亿文以上的钱。

    二十五万匹绢,就算是品质一般的绢,一匹也在四贯钱左右,上等绢布更是十贯钱都买不到,且绢布的价格一直很稳定,有准货币的职能。

    就算发发善心,允许他岁贡的是品质一般的绢布,稍微算一下,那差不多也有十亿文钱的折价。

    如果能够向宋人索取和金国一样的岁币,哪怕稍稍减少一些,控制在十亿钱左右,就能大大减少明帝国在整治黄河方面的财政压力。

    每年得到十亿钱的额外收入,如果全部用在民生工程上,在正式灭宋之前,对于苏咏霖恢复中原元气的计划将是极大的助力。

    官员们纷纷提出这一建议的可行性,认为大明军力远比金国强盛,更不用说宋人,宋人可以给金国岁贡,也就可以给大明岁贡。

    若是他们不给——

    你们瞧不起大明?

    你们瞧不起覆灭了金国的大明?

    开什么玩笑!

    大明可是三年就覆灭了偌大金国,你们难道也想三年亡国吗?

    不用苏咏霖出声,礼部右侍郎耶律贤已经帮苏咏霖想好了措辞。

    苏咏霖坐在座位上,盘算着从南宋身上获取岁币的可能性,顿时感觉他执着于贩私盐的那点收入实在是有点不上档次。

    十亿多的岁贡不要,却对着六千万的私盐收入使劲儿?

    格局低了。

    于是他看着眉飞色舞的耶律贤,直接笑出了声。

    “宋国好歹也是拥兵数十万的大国,你们一个个的就那么喜欢欺负宋国?”

    群臣立刻集体看向了苏咏霖。

    苏咏霖顿了顿,吊足了众人胃口。

    “我也喜欢。”

    群臣愣了片刻,大喜过望,齐声高呼陛下圣明。

    这是大明朝开国以来,大明朝廷四大政治派系第一次达成完全统一意见的一件事情,四大政治派系彼此之间都没有任何不同的意见,完全一致认定大明朝可以向宋国索取一些好处。

    一开始只是想讹诈一笔钱,接着感觉应该讹诈多一点钱,再接着觉得应该讹诈钱的同时再讹诈一些人或者物,最后,干脆直接岁贡吧。

    他不给?

    你瞧不起大明!

    揍的就是你!

    “虽然此事不太符合两国刚刚签订的和约,但是黄河之事本就不在和约之内,且黄河之所以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宋廷的问题,他们想要置身事外,那是不合适的。”

    苏咏霖装模作样地感慨道:“可惜啊,就是不知道宋人是否明事理,是否识时务,若然不明事理不识时务,以至于两国起刀兵之祸,实在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啊。”

    群臣闻言,知道皇帝这是在装模作样呢,便跟着一起装模作样的感慨。

    但是最后得出来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这不是大明的问题,是宋国的问题,所有的责任必须由宋廷承担,由赵家皇帝承担。

    苏咏霖于是下定决心,打算为了天下万民考虑,向宋国提出正式的要求,要求他们在【治理黄河期间,每年都必须提供一定数量的钱、物、人力,以供治理黄河所用】。

    且这些东西的总价值不能低于他们交给金国的岁贡。

    苏咏霖于是着手组建谈判使节团,并且很快决定了谈判使节团的总负责人的人选。

    大明参谋院参谋总长,辛弃疾。

    苏咏霖依稀还记得当年辛弃疾曾经劝过他投靠南宋,虽然后来这种事情没有发生过了,辛弃疾也表示他看透了南宋的虚伪,但是苏咏霖还是想让他亲眼看看南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于是苏咏霖喊来了辛弃疾,把这个职责交给了他。

    在开会的时候,辛弃疾也是高声疾呼要南宋付出代价的人之一,所以得知苏咏霖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之后,他欣然答应。

    苏咏霖就看着他笑,笑的他浑身不自在。

    “陛下何故发笑?臣……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不,你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我觉得很有趣罢了。”

    苏咏霖笑道:“我只是又想起了当初你与我初次见面就夜谈天下大势,告诉我一定要背靠南朝,投效南朝,然后才能获得成功,现在,你还是这样想的吗?”

    辛弃疾顿时以手扶额,一脸郁闷。

    “陛下还记得。”

    “怎么会忘呢?那可是你对我献的第一个策略啊。”

    “臣……臣当时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所以说出了妄言,还请陛下不要见怪。”

    “不会不会,我只是觉得好笑罢了。”

    苏咏霖走到辛弃疾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初,你可是一力主张我投靠南朝的,而现在,却是彻底转变了看法,成了坚决要对南朝索取岁贡的人,我很好奇,现在,你又是如何看待南朝的呢?”

    辛弃疾看苏咏霖的面色不似作伪,而是真的询问,便放了心。

    “陛下,臣现在是真的没有一丁点那样的想法了,南朝究竟是个什么德行,臣也算是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就是一群胆怯无能胆小怕事之辈罢了,根本没有恢复中原的可能,指望他们拯救中原黎民,那是痴心妄想。”

    说到这里,辛弃疾很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当初陛下对臣说,拯救中原万民只能依靠咱们自己,臣打心眼里觉得这不靠谱,但是后来才发现,陛下才是真的能够拯救中原万民之人。”

    苏咏霖点了点头,没有否认辛弃疾的言论。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但是我要给你的话修改一些内容。”

    “陛下请说。”

    “我一个人拯救不了天下万民,你们所有人和我站在一起帮助我,我才能拯救天下万民,离开你们的支持,我寸步难行。”

    辛弃疾心中了然,对苏咏霖行大礼。

    “臣明白了。”

    “嗯。”

    苏咏霖扶起了辛弃疾,开口道:“去南宋吧,看看他们的嘴脸,看看他们的奢侈生活,看看他们治下百姓的穷困与绝望,你就能更加清楚地知道为什么他们不仅靠不住,还应该被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辛弃疾点头。

    “臣明白。”

六百三十三 复兴会的正向循环

    苏咏霖把与苏长生联系的秘密方式告诉了辛弃疾,让辛弃疾不要用参谋总长的身份与苏长生联络,而要以复兴会中央副总理和军务部副主任的身份与苏长生这位复兴会嘉兴支部主任进行联络。

    他们不仅可以交流情报问题,还能让苏长生给辛弃疾详细讲解南宋内部的社会阶级矛盾与现状。

    这有助于辛弃疾更加深入的了解南宋的腐朽和堕落。

    辛弃疾表示明白。

    “对了,你要去临安的话,记得去一次众安桥边上的商店街,那街上好吃的东西有很多很多。”

    苏咏霖笑道:“若我记得不差,有酥黄独,有煎白肠,有羊脂韭饼,有油焖鸡腿,有杏仁糕、十色花花糖,还有……对了,还有清汁田螺羮,那个可好喝。”

    苏咏霖忽然想起了当年离开临安之前的那个晚上,他和苏勇一起在临安大街上的觅食。

    还有那碗热乎乎香喷喷的清汁田螺羮。

    “记着,找个街边行脚摊子,是专门卖清汁田螺羮的,摊主是个中年人,个子小小的,说话脸上带着笑,很和煦。”

    辛弃疾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苏咏霖其实是宋人,他对临安说不定还挺熟悉的。

    “陛下是要臣去找什么人吗?那个卖清汁田螺羮的摊主?他是咱们的人?”

    “不是什么特殊的人,只是个摊主罢了。”

    苏咏霖笑着,脸上带着满满的怀念道:“只是我离开临安之前的最后一晚,曾经和他约定过,将来若是还能回到临安,就一定要去他那儿再吃一碗清汁田螺羮,现在虽然回不去,但是你去帮我看看,他的摊子还在不在那儿。”

    辛弃疾恍然大悟。

    苏咏霖这是怀旧情节爆棚了。

    于是他立刻点头。

    “臣明白了,臣必然为陛下寻到这个摊子。”

    洪武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苏咏霖派人向南宋方面传达了即将派遣使节团往临安而来与南宋方面商议重要的事情的消息,请南宋方面做好接纳准备。

    然后辛弃疾的使节团就直接往海州方向去,只要南宋方面的照会抵达,他们就会立刻入境南宋,与南宋展开谈判。

    关于岁贡的谈判。

    辛弃疾出发之后,苏咏霖才忽然想起来现在是冬季,冬季应该是没有清汁田螺羮好卖的。

    辛弃疾这一次怕是找不到清汁田螺羮了。

    唉,可惜啊。

    苏咏霖摇了摇头,想着估计只有等自己带着大军南下临安的时候才能真正再喝上一碗清汁田螺羮了。

    那之后,在处置国务的间隙,苏咏霖也多次召开复兴会中央会议,听取复兴会内部的组织报告。

    根据复兴会组织部的报告,从去年十月份苏咏霖在中都站稳脚跟开始,复兴会就开始大力发展自身。

    按照苏咏霖的要求,除了不断建设村级农会,复兴会也大力推进了乡级农会的建设,把五六个七八个、甚至十几个村合并为一个乡,不断提拔可以胜任更高一个档次的行政管理的人才。

    而这一行动非常成功。

    根据数据显示,从去年十月到现在,通过复兴会中央组织部和朝廷吏部的合作,复兴会不断安排合适的人选赴任地方县令。

    这些地方上的县基本上都是在战火中遭到破坏的县。

    其原有的政治生态被打破,核心权力空虚,复兴会果断进入重组生态,再派遣合格的复兴会员担任县令,则一个复兴县就那么诞生了。

    这些人员到任之后也会安排复兴会培养出来的年轻会员们担任县中职务,从上到下掌管一县政权。

    靠着这种方式,复兴会至今为止已经掌控了全国六百六十八个县中的一百五十二个县,这还不算,还建设了超过五百个乡级农会。

    这些组织几乎囊括了复兴会目前所掌握的全部行政村的百分之八十。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复兴会控制的县下二级地方建制已经接近成型。

    而根据庶务部的报告显示,这一批乡级行政人才和村级行政人才都拥有较强的行政能力和执行能力,对复兴会中央下达的指令基本可以很好地完成。

    他们废除苛捐杂税,成功在乡村内推行扫盲行动,分发土地,举办诉苦大会、公审大会,成功将这些农民从传统士绅的手里夺了过来,将农民重新组织了起来。

    被组织起来的他们已经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复兴会员们一边扫盲,一边反反复复向他们宣扬反抗思想,将地主士绅如何剥削他们的手法全景式的表现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贫穷和饥饿是剥削压迫所致,而不是天灾所致。

    多少了解到自己的处境之后,农民们普遍开始觉醒,不仅生产积极性大大提高,学习积极性也大大提高。

    待到他们认识一定数量的文字、拥有基础的读写能力之后,他们就可以源源不断的为军队和复兴会提供合格的后备力量。

    因此,五百一十五个乡级农会建制在第一年度的政绩考察之中,只有五个人因为成绩不合格而被降职,其余五百一十个都是合格的。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复兴会已经用十分直接的方式,用时间和实践成功培养出了一批可以执掌一乡之地农务和民政的人才,形成了一个可持续的正向循环。

    复兴会已经拥有了相当数量可以完成地方行政工作的基层行政人才,这就意味着复兴会的成熟程度已经大大向前迈进了一步。

    这也证明苏咏霖的办法是可行的。

    虽然苏咏霖不能提供精英级别的教育资源给他们,但是这些仅仅是接受了较为基础的文化教育和政治思想教育的人们里也可以出现出类拔萃的人才,也可以成功治理成千上万民众。

    尽管继续往上成为一县之长可能需要天赋和运气,众多村级指导员和乡级农会会长之中只有百多人脱颖而出,但是县以下的乡村二级组织已经成型。

    事实证明,不需要乡村士绅,依靠复兴会的力量也可以帮助国家很好地控制基层乡村,让他们直接向中央提供力量,让中央可以调动他们的力量办大事。

    且用这样的方式磨练出来的行政人才也能出现一批能够应付县级行政机构的人才,可以支撑一县之地的行政任务。

    所以这一百五十二个复兴县的行政到目前为止已经成为苏咏霖真正的基本铁盘。

    对此,苏咏霖还是相当高兴的。

    但是他并不满足。

    “目前工作的重点一方面在于继续扩张非关中地区的乡村二级农会建设,一方面在于大力推进关中地区二级农会建设和复兴县建设,这两方面的工作必须要快速推进下去。”

    复兴会中央总理田珪子在会议上对这一阶段的工作进行了总结性的发言。

    “关中之地刚刚经过战争清洗,清洗掉了一大批地方官员和地主士绅,所以关中现在有相当一部分地区处在非常适合我们进入的状态,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派遣合格的政工人员进入关中,组织乡村,争取在关中大规模扩张复兴县的数量。”

    苏咏霖对此表示赞同。

    “关中刚刚经过大战,方兴未艾,此时大力推进是可行的,咱们必须要尽快组织一群可靠的人手进入关中,不能慢了,珪子,人手方面,应该还够吧?”

    “肯定是不够的,但是稍微缩减一些中央人员,勉强也能挤出一批人快速赶往关中,第一批复兴县建设起来难度不大。”

    田珪子开口道:“经过这些年的工作磨炼,咱们已经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工作手段,只要有时间,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苏咏霖感到很满意,连连点头。

六百三十四 破家灭门

    复兴会走向正向循环并不奇怪。

    根据苏咏霖的了解,当前明帝国的政治态势对于复兴会来说并不紧张。

    一百五十二个复兴县可以大摇大摆正正当当的在其中宣扬复兴会的新思想,组织农民搞新生产运动。

    复兴会在新农村中可以这样做,而其余散布在不属于复兴县的县域之中的乡村机构其实也能这样做。

    当初苏咏霖在全国行政区域划分的时候已经竭尽可能拉偏架了。

    他不断地把村乡二级农会多的地方划分在一起,构筑成一个完整的复兴县,以增加复兴会可以直接控制的人口和土地数量,与传统士绅争夺土地和人口。

    但是有一些乡村位置比较偏远,散布不规范,苏咏霖也没办法强行改变行政区划。

    一百五十二个复兴县成了他现在的基本盘,而这是目前复兴会全部底牌的四分之三。

    散布其外的乡村也占有四分之一的体量,依然很重要,不能不考虑。

    说起来,苏咏霖创立总务局提领中原以来,复兴会和旧官僚旧士绅之间的势力界限就不是那么明确,在部分区域甚至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态势。

    复兴县当然是清晰的,但是除开复兴县之外,还有一些新农村和乡农会并不处在复兴县之中。

    那些旧士绅旧官僚担任行政官员的行政辖区内所存在的新农村和乡农会就是一种相当特殊的存在。

    早期,这些和苏咏霖关系密切的乡村被视作造反源头,被这些官员和地方士绅所恐惧、戒备,生怕这些造反的暴民朝他们发泄怒火。

    苏咏霖的势力膨胀之后,这些人也被纳入光复军政权之中,和复兴会的力量成为某种意义上的盟友,那么对待这些地方也就没有了敌意,但是戒备和恐惧依然存在。

    这些村子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他们也略有耳闻,那些原本掌握权力的女真地主或者汉人地主因为反抗光复军而惨遭公审处决的消息他们也都知道。

    苏咏霖也是后来才得知在这些地方官员的眼中,这些新农村和乡农会其实和当时的光复军、现在的明军是绑定在一起的。

    因为最早苏咏霖麾下的光复军就是起自乡村,苏咏霖的兵都是农民兵,所以地方官员们都知道苏咏霖打金人分田地,给这些农民兵的家庭授田的事情。

    他们也知道这些农户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所谓的【军属】,在税收等诸多政策上是有一定优待的,和军队有很深厚的关系。

    建国之初,军队极为强势,地方官员都不敢插手和军队相关的事情,更别说和军属闹事,所以也就不自觉的忽略了他们。

    所以当下除了复兴县内的新农村和乡农会之外,这些传统势力范围之内的新农村和乡农会实际上处在一种微妙的自治状态之下,与传统士绅控制之下的农庄其实差不多。

    它们除了按时缴纳税收给县里,其余时候这些地方都在接受复兴会中央的号令,不听县府的。

    县府不知道这些村庄实际上被复兴会掌控,只当他们是一个又一个类似于大地主控制土地的自治组织,也不会自讨没趣派人去这些地方骚扰村民,平时就当他们不存在,等收钱的时候派人去拿钱就好了。

    反正他们也不会少交一分税收。

    这反倒还降低了县府的行政负担和行政风险。

    传统行政领域方面,官府对城市居民的管理比较精细,而且多为直接管理。

    就以宋朝为例子,宋朝的城市化率其实很高,约有百分之二十,城市居民数量很大,以至于单独设立户籍,单独设置专门税种。

    在北宋的开封城,为了直接管理和向这些城市居民征税,宋人甚至开创了【桥头税】等税收模式,可谓是精细化管理。

    不过离开政治中心,离开城池,到广大的乡野之中,官府对乡野的管控就比较粗糙了。

    因为财政实在是很紧张,把官方力量深入到乡村是需要安排更多的官吏岗位的,这又是一笔巨大的养官费用支出,朝廷不愿意承担这笔费用。

    所以干脆就到县为止好了。

    除了部分比较有良心和功业心的县官,大部分县官和治下百姓的联系只有在税收方面才特别紧密,其他时候老百姓是真的不愿意看到官府的人来他们这里晃悠。

    一般而言有大中小地主控制的土地和佃户自然是他们负责管理,然后派人和大中小地主对接,通过他们间接管理土地和人口,并且通过他们征收赋税。

    自然,这一部分的赋税可能数量就不太确定了。

    而且面对这样一些自己有一定势力的大中小地主,因为存在一定的利益往来的可能,所以官府也会相对客气一些。

    而没有一定规模地主的农业区域就属于自耕农区域,这些区域基本上就是县府直接派人下乡征税,那手段就比较粗暴,征税次数也不好说,地方财政有什么问题最先倒霉的也是他们。

    所以千万别以为官府亲自管理就是好事。

    部分乡绅可能还知道不能杀掉下蛋的母鸡,拿了蛋知道撒把米稍微安抚一下咕咕叫的母鸡们,以维持一个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的状态,而穿着官服的小吏们根本不管这些。

    为了完成上面的任务,一而再再而三的征税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顺便给上面办事的时候自己也可以捞一笔,所以杀鸡取卵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人间乐事。

    他们才不管什么可持续性发展呢。

    需要明确的是,尽管皇权不下乡,但是皇朝县府的统治力量绝对不薄弱,绝对也不是地方上的橡皮图章。

    一个县令看上去地位很低,品级不高,手上也没什么力量,很容易被地方乡绅欺负,其实并非如此,实际上破家灭门的县令是真实存在的。

    这种事情苏咏霖在南宋见的多了,他亲眼见过一些统治地方比较粗暴且性格强势的县官是怎么治理地方的。

    说是皇权统治不下乡,可实际上只是说朝廷不愿意正式设置官员和吏员的位置给他们发钱,想节省养官的费用,但是作为一县之内为数不多的真正的【官】,县令的权力一点也不少。

    他们有权力,有名义,多的是愿意为他办事的人,他们动辄就能聚集三五百号打手下乡对抗税的百姓进行镇压和强制征税,手段相当严酷。

    甚至苏咏霖还听说有些县令能动用上千号人为他办事,整个县域内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有些不长眼的地主以为自己在当地很有势力,敢撩拨县令的虎须,结果被县令多次强制征税,想方设法找茬儿收钱,用权力各种使绊子,没两年就被折腾的家破人亡。

    县令一旦发飙,只要你不是体制内的人物,破家灭门只在旦夕之间,一县之中,除了某些背后有人的势力,没有人可以真正抗衡县令的权威。

    他们坐在县衙里,代表的是帝国的皇权,动动嘴发发声,就能决定一个人、一个家族的生死。

    但是这也会伴随着一定的风险。

    这些县令平时耍威风不要紧,但要是失去了“度”,真要把人逼急了,他们分分钟起事造反杀进县府,往往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县令。

    所以破家灭门的县令也并非就完全没有风险了。

    现在这些农会组织会自己管理农民,自己负责生产,自己主动提供税收给县府,虽然莫名的让县府有一种大权旁落的感觉,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也不是坏事。

    于是这些早就存在于县域之内的“自治乡村”在他们的眼睛里就是不能招惹的存在。

    战时和建国过程中就存在的这些农会和苏咏霖以及明军有着直接的关联,本身就是公开的直接归属于苏咏霖的,被地方官员视作皇帝和军队的禁脔,不敢触碰。

    可是这并不代表这些农会组织可以继续扩张往官府和传统士绅的领域。

六百三十五 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苏咏霖是要求复兴会组织继续扩展的,且组织扩展的形式就是从最底层开始。

    战争时期,这种方法主要是面向女真地主和与光复军作对的其余各族人,光复军对付他们是天经地义正大光明。

    但是现在国家建立了,秩序正在慢慢恢复之中,这个时候再用如此手段夺取传统官府和士绅控制之下的土地和人力物力,岂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那会极大影响明帝国的安稳与团结,破坏明帝国政局的稳定,引起大量官员的关注和担忧,而复兴会显然还没有做好接掌全国政权的准备,也没有接掌全国行政管理的能力。

    强行推进土地改革,会引发明帝国的内乱,让刚刚稳定下来的中原局势面临危机。

    然而不能继续推进土地改革、不能继续维持复兴会的革命性,对于复兴会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苏咏霖快速推翻金国、快速建立明帝国的行动方针的负面影响终于在此时此刻体现了出来。

    中央会议上,一些思想上较为激进的复兴会员就这个问题向复兴会中央高层们发起询问,询问他们有没有对这个问题进行考虑。

    一边是复兴会的革命需求,一边是国家政局的稳定,孰轻孰重,如何安排?

    说老实话,此时此刻,苏咏霖是有点埋怨自己最早定下的政策的。

    为了快速推翻金国,抢占那个可以推翻金国的窗口期,他包容了太多,也让复兴会没有足够的时间发展。

    毕竟他也没料到腐朽的金帝国政权连四年都撑不住。

    明帝国建立了,他个人近乎于神的威权建立起来了,但是复兴会的力量尚且薄弱,复兴会员的数量尚且稀少,且继续在中原、燕云地区推行土地改革的行动被遏制了。

    如果他能拉长行动时间,如果金帝国没有那么快就废掉,如果他在南宋的时候就能大规模发展会员……

    有太多太多的如果可以让苏咏霖去后悔,去设想。

    但是事实就摆在面前,容不得他后悔。

    想象永远很美好,现实永远很残酷,现在的一切,已经是苏咏霖排除万难之后取得的最优解,没有比这个更加优秀的解答了。

    至少,他掌握了最高权力,可以利用这份最高权力去做点什么。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是不满意的,觉得我们的行动受限,是因为容纳了太多的杂音的原因,但是我也希望你们知道,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是我们坚持奋斗所能取得的最好的结局了。”

    苏咏霖站起身子,在中央会议上做了属于自己的发言。

    “我们的事业,是神州大地上开天辟地的第一次,也是前无古人的全新实验,没有人给我们提供参照,我们只能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去寻找我们可以办到的最优解。

    一时的阻碍是必然的,为了建立明国,我们必须要忍受这样的事情,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就会因此而停止前进,如果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停止前进,复兴会的建立将毫无意义。”

    苏咏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并且提出用一些看上去比较合乎规矩的方式来帮助复兴会进一步扩展势力。

    “除了关中地区和辽东地区可以用我们惯用的方法进行扩展,其他广大地区已经恢复了正常秩序,继续用原先的手段办事,会引起不必要的后果,所以我以为,我作为皇帝的权力将是我们破局的要点。”

    苏咏霖的这一说法引起了众人的讨论。

    田珪子向苏咏霖询问道:“主席,您的意思是?”

    “他们让我当皇帝,无非是想让我能保护他们的利益,但是皇帝又不是他们的提线木偶,且作为皇帝,我的权力是无限的,只要我用正当的借口推行一些法律,我们就有了破局的契机。”

    苏咏霖冷冷笑道:“比如我可以制定并且颁布一条律法,土地所有者从租种土地的佃户耕种收获的粮食中抽取的粮食不得超过佃户所收获粮食总量的四成。”

    众人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愣住。

    苏咏霖想要推行这个政策也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没有任何准备就行动的。

    早些时候,他还没有北上造反的时候,就派遣苏隐到山东与河北等地考察当地民俗情况。

    当时除了一些关于金军的军事情报之外,苏咏霖还得到了很多苏隐本人的见闻,让苏咏霖深入了解了一些地方民俗。

    比如当时在山东西部的一些地方,苏隐看到了因为佃租过高以至于引起佃户集体向地主抗议的事件,闹得很大,甚至出现流血冲突,引发官府介入。

    一开始他不知道佃租到底是多高,结果一打听才知道,居然是七三分。

    地主七,佃户三。

    据说是因为当时黄河部分地方发大水,淹了河南的一些地方,引起当地难民一起向山东地方逃难、求食。

    人一多,就有了工作需求和吃饭需求,官府对此不管不顾,大有看着他们自生自灭的架势,流民们得不到官府的帮助,又不敢造反,只能自寻出路。

    于是,山东地方就出现了劳动力供大于求的现状。

    需要佃户的地主少,而需要土地的佃户多。

    于是原先五五分成的约定就被打破了。

    因为劳动力大量增加,精明的地主嗅到了机遇的味道,旋即要求提高自己的抽成比例,将佃租从五五提高到到四六,还有到到三七的,甚至还有丧尽天良的地主要求二八分成的。

    流民们为了得到土地耕种混口饭吃也开始不断的内卷内卷,内卷到头,完全丧失了议价权,自己的权益被压到了极致。

    最终那些坚持佃租的佃户被地主赶走,接受了不公待遇的流民们取而代之。

    一部分流民被以极低的分配比签订了佃户协定,从此沦为地主的农奴,地主们大赚其钱,趴在他们身上大口大口的吸血。

    这样固然解得了一时吃饭的问题,让他们暂时得以生存,但是长久看来对佃户们大为不利。

    很快这些新佃户们就发现他们支撑不了那么高的抽成,每天累死累活到头来只得到少的可怜的口粮,甚至难以果腹,养不活家人,还有人活活饿死也得不到救济,非常凄惨。

    在这样的情况下,天公要是还不作美,就真的会大规模饿死人了。

    于是引起了抗议。

    地主们一边在嘴里喊着【眼睛一睁几百人几千人等着我伺候】【落到我嘴里的能有几口】【地主家也没余粮啊】,一边躲在家里大快朵颐,吃的肥头大耳面色红润,小老婆娶了一房又一房。

    与之相比,瘦骨嶙峋面有菜色的农户们实在是太凄惨了。

    这种现象吸引了苏隐,苏隐做了一些深入的调查,把山东多地佃租的情况记录下来,什么四六分三七分二八分之类的,作为不那么重要的情报告诉了苏咏霖。

    所以苏咏霖非常清楚这些地主是如何盘剥佃户、把他们盘剥的连一丝血肉都不剩的。

    “丰年,地租往往比较合理,没什么人逃难,没什么人饿死,地主方面也不会故意提高佃租刁难佃户,佃户也能稍微多吃几口粮食,但是一旦什么地方出现了灾荒,情况就不一样了。

    一旦某些地方出了灾荒,粮价必然随之上涨,距离较近的地主嗅到商机,就开始囤积居奇大发其财,他们就会需要更多的粮食,会因此抬高佃租,从佃户手上剥削更多的粮食。

    更恶劣的情况是一旦有难民逃荒到某地,一些丧尽天良的地主就会威胁自家佃户,如果不愿意抬高佃租,那么就收回他们的土地,把他们的土地转租给那些逃难而来的难民。

    那些难民正饿的眼睛发绿,哪管那么多有的没的?有土地可以耕种,有一碗饭吃,那比什么都重要,才不会在意什么佃租之类的,于是高佃租的佃户赶走了低佃租的佃户。

    这种情况用一句大家都能明白的话来说,类似于劣币驱逐良币,因为土地在地主手上,佃户属于绝对的弱势,基本没有议价之权,吃得饱吃不饱全看地主的良心,而有良心的地主,实在是太少了。

    至此,某些地方佃租越来越高,佃户生存的环境越来越差,吃饱的可能性越来越低,而土地兼并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地主和佃户的矛盾也变得越来越尖锐。”

    苏咏霖叹了口气,开口道:“而此时此刻,我们将颁布这样一条法律,打破这种无限向下的负面循环,这必将引起全国范围内的震动。”

六百三十六 我作为皇帝的权力是无限大的

    苏咏霖一番讲解,与会众人纷纷陷入沉思,并且随着他的讲解缓缓点头,了解了其中的道理。

    复兴会监察部主任孔茂捷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所以主席的意思就是国家制定法律,强行规定不论是荒年还是丰年,不管是什么情况,地主绝对不能抽取四成以上的粮食,把这条线划死,可低不可高,以此维护佃户的利益?”

    苏咏霖点了点头。

    “对,就是这个意思,佃户没有议价权,甚至本身都不在朝廷户籍统计范围之内,无法得到朝廷的保护,这种情况无限类似于古时候的【隐户】,这样的情况本身就是咱们所不能接受的。”

    苏咏霖接着说道:“用这样一条法律,可以维护佃户的利益,让佃户即使在荒年也不会因为失去议价之权而饿死,限制地主之胡作非为、囤积居奇,我以为是于国于民都有利的事情。

    我们需要知道,地主剥削的越多,产生流民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一旦产生流民,需要为此付出代价的就是官府了,地主们把这一部分代价强行甩给官府,自己吃的脑满肠肥,哪有这样的好事?”

    复兴会庶务部司长周翀听完苏咏霖的话,皱起了眉头。

    “主席,这样做自然是好事,我们都知道,但是,这真的能执行到位吗?且不说朝中必然有人抗议,就算朝廷通过了这一法令,真的能在地方上予以落实吗?

    若要落实此策,必然要判定粮食总产量,若要保证公正,必须要官方介入进行称重,需要官府派人介入地主和佃户之间,而这样一来,地主们能答应吗?您也说了,这会引起全国范围内的震动。”

    很多人附和周翀的意见,认为这样的政策好归好,但是执行起来必然很难,肯定有很多人阳奉阴违,政令推进困难重重。

    这种事情想都不要想,几乎是必然的,很多古代著名的改革策略都是推进起来困难重重,有些甚至要花费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才能缓缓推进,比如张居正任内开始全面推行的一条鞭法。

    尽管如此,也会面临人亡政息的危险。

    对此,组织部长江育也提出了自己的忧虑。

    “就算朝廷强行推进,强行派人介入地主和佃户之间,那么地方上的那些地主为了挽回自己的损失,很有可能会清退一批佃户,只保留最低限度的劳动力。

    土地是他们的,官府不能强夺,这样一来,不用等到灾年,地方上准会出现大量影响稳定的流民,如此,岂不为大明之忧患?”

    对,这也是一个问题。

    不少与会会员赞同江育的看法,觉得这条法律一旦推行,必然引起重重困难,更严重的是效果还没见到,首先就会出现影响社会安定的大批流民。

    地主群体是否会进行武装抗议也未可知,这非常麻烦。

    而与之相对的是另外一群复兴会会员。

    他们认为苏咏霖这样做是对的,对于这种不公平的剥削压迫的现象就要与之奋勇斗争,领导佃户们推翻那些丧尽天良的混蛋们。

    田珪子代表这些复兴会员作了发言。

    “佃户辛苦劳作,地主坐拥大量土地,什么也不做,不用下地劳作就能坐享其成,还能强制从佃户手里夺取超过一半的劳动果实,佃户饿的脸色发青,地主却面色红润。

    在座的诸位也有不少都是出身佃户之家,难道不知道佃户的辛苦与凄惨吗?改变这一切,不就是复兴会建立的初衷吗?如果为此畏首畏尾不顾佃户死活,复兴会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田珪子作了发言之后,会场沉默了一阵子。

    田珪子的部下、庶务部民政司的负责人陶永光随后也做了发言。

    “我以为,田总理说的是对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主席也说过,不能因为有问题就不去解决问题,不能因为担心会出问题就畏首畏尾不去解决,如果这样的话,复兴会和那些腐朽的官府有什么区别?”

    以田珪子和陶永光为首,这批复兴会员坚决支持苏咏霖的想法,强力要求推进这一政策。

    以周翀和江育为首的这批会员倒也不是反对苏咏霖。

    周翀站起来发言。

    “我们只是考虑的更多,只是觉得这样做在大明刚刚建立的此时此刻会引发巨大的震动,使得国家不稳定,大明尚未统一神州,周边还有很多政权。

    西边的夏国,南边的宋国,东边的高丽,北边的草原骑兵,这些都是我们潜在的威胁,如果我们自己出了乱子,他们难道不会趁火打劫吗?”

    陶永光对此坚决反对,站起来予以反驳。

    “国家的稳定始终是相对的,不存在绝对的稳定,局部地区或者领域出现震动是正常的,我们出现问题,这些国家内部未必就没有问题。

    我听闻夏国内斗严重,夏国国王李仁孝与国相任得敬之间明争暗斗,内部十分分裂,他们难道有余力干涉大明?

    宋国也是如此,农民起事此起彼伏,宋国疲于镇压内部,根本不可能威胁到大明的安全,至于高丽……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进犯大明。

    且这样的做法符合的是广大劳动人民的利益,必然可以得到多数支持,没必要畏惧那些剥削者,就和当年光复军不曾畏惧金军一样。”

    陶永光的反驳让周翀和江育无话可说,对此持反对意见的会员们也无话可说了,只能把视线投向了苏咏霖。

    田珪子和陶永光也看向了苏咏霖。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孔茂捷和辛弃疾也看向了苏咏霖。

    苏咏霖听着他们的讨论,一直没说话,现在他们吵完了,苏咏霖才缓缓点头。

    “你们的担忧我也知道,外部的问题正如陶司长所说,我完全不担心,夏国,宋国,还有高丽国,都是冢中枯骨,北方草原虽然骑兵剽悍,尚且没有统一话事人,不足以为威胁。

    所以我们真正要面对的只是内部问题,只是地主们对这件事情的反抗态度,他们可能会作乱,但是,那不是正好吗?”

    苏咏霖这句话引起了大多数人的疑问。

    愣了好一会儿,一直没说话的辛弃疾率先反应过来。

    “我明白了!主席的意思就是这些人一旦阳奉阴违,就等于触犯了法律,而司法三司皆在复兴会控制之下,到时候办他们就是名正言顺!师出有名!任何反对的人,都可以扣上造反的帽子,以此震慑宵小!”

    “对了!”

    苏咏霖笑道:“这件事情的关键不在于期望他们执行到位,而是在中央层面进行通过,使之成为一条真正的法律,立法成功之后,依据这条法律,阳奉阴违的,都会是犯罪者,办他们就名正言顺。

    且司法三司都在复兴会控制之下,未来地方上的司法部门也是复兴会员主导,届时利用这条法律,可以充分打击阳奉阴违者,夺取他们的土地,解放他们的佃户,顺理成章夺取乡村政权。

    至于那之前他们清退佃户,试图制造流民以影响地方稳定,以此向我施压,那也是我能预料到的,但是我不担心,我有足够的土地可以让他们耕种,我有足够的粮食和人力可以护送他们到有土地的地方。

    他们清退不要的人口,我要,他们不要的劳动力,我要,他们平白无故把大量劳动力送给我,送给大明,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诸位,你们难道觉得这是坏事?

    他们让我做皇帝,可以,我做,但是让我做皇帝,就要给我皇权,作为皇帝,我的权力是无限大的,他们若不遵守,就是造反,我就能正大光明的对付他们,因为我是皇帝。”

    这也是一种用魔法对抗魔法的方式。

    让他做皇帝,就要给他皇权,皇权在原则上是无限大的,只要苏咏霖有足够的支持,就能为所欲为。

    他有没有足够的支持呢?

    当然是有的。

    会员们略一思考,就发现这其中的确大有可为。

    只要苏咏霖真的掌握足够的人力物力还有土地可以应对这些被清退的佃户,就可以将他们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苏咏霖有吗?

    当然有。

    有钱,有人,甚至还有足够的土地可以分配。

    且苏咏霖是真的舍得花钱,真的拥有强大的动员能力,真的拥有极强的执行能力,这一切都是可以超乎那些地主劣绅们的想象能力的。

    他们若反抗,苏咏霖坚决打击,立刻收获一批土地和人口。

    若阳奉阴违,苏咏霖也能用地方上的司法力量予以打击,也能收获土地和人口。

    他们若假意遵守,实则为了造成地方上的混乱,那么他们抛出来多少劳动力,苏咏霖就能吃下多少劳动力。

    他们抛出来的量是有限的,苏咏霖的胃口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

    所以这场博弈一旦开始,苏咏霖是真的有信心可以取胜,有信心可以取得优势。

    他有信心可以通过这场博弈,为复兴会扩充地方上的势力开拓新的途径,在全面发起清算行动之前,为复兴会奠定胜局的基础。

六百三十七 你图什么呢?

    地主阶级是有其短视和妥协性的,他们渴望苏咏霖的妥协,但是他们自己未必不会妥协。

    地主阶级的残暴和贪婪是十分显著的,但是越是残暴贪婪,自身的软弱和局限性也就越明显,当遇到无法反抗成功的强权的时候,他们的道德底线就和孔家人一样,非常灵活,身段非常柔软。

    说到底,有人反抗,那么苏咏霖动动手指,曲一响布一盖,全村老少等上菜,吃过菜之后,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而且,都四成了,也不算多么为难他们,只是过去吃的多,现在吃的少而已,他们还是可以剥削佃户的劳动所得,他们还是可以坐享其成。

    只是收入比之前少了那么一些,而且要在官方的监督之下进行。

    或许对他们来说,增加了一个官方审核粮食产量的环节会让他们感到不安,会产生反感,觉得自己的权益被侵犯了。

    所以他们会抗议,会反对,进一步发起对抗。

    然而苏咏霖确定,这群短视和容易妥协的人经过最初的反抗失败之后,意识到事不可违之后,还是会妥协的,并不会引起超出苏咏霖应对极限的大规模反抗浪潮。

    就和山东系臣子对科举考试改革的反应一样。

    经过苏咏霖的讲解,复兴会员们算是了解了苏咏霖所思所想,觉得这的确是一条不至于触犯游戏规则的基础、不会引起全国范围内的反叛、也能够起到重要效果的策略。

    复兴会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找不到正当的借口扩充势力,而苏咏霖却不担心。

    当一个国家愿意为底层人民当家做主的时候,总有既得利益者会跳出来,给国家提供无数找他们麻烦的借口。

    一者法律,二者决心,三者动员,三者齐备,就足以改变局势。

    苏咏霖手握大权,手握正统,通过法律,塑造无人可以反抗的大义名分,给苏咏霖找麻烦,就是天然的劣势。

    一旦双方开始博弈,复兴会一方天然就能占据道义上的优势和法律上的优势。

    岂不美哉?

    复兴会中央很快通过了苏咏霖的这一提议,准备给正在修订当中的《明律》中添加这样一条法律条文。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土地地契拥有者皆不能向租用佃户征收土地所获粮食的四成以上,最高四成,最低随便。

    而粮食总量和土地所有者能够获取的佃租将经过官方税务人员的确定后予以实现。

    以国家律法的名义划下一条红线,绝对不能允许任何超脱其外的情况发生,为底层贫苦农民兜起最基础的生死线。

    作为大明帝国官方法律条文的《明律》自大明国建立之前就开始编纂,至今已经编纂超过三个月,主要负责部门是如今的司法三司,行政领域并没有插手于其中的借口。

    但是这条法律条文制定完成的消息还是很快传出了司法三司的衙门之中,传向了整个朝廷,并且很快引起了大量的激烈的讨论。

    事关大家的利益,这绝对不是小事,哪怕作为一个行政官员不能干预此事,但是作为一个大明帝国的公民,也由不得他们不在意这条法律的规定和实施。

    该说不说,这一回,这条律法的制定还真的是触动了很多人敏感的神经。

    燕云系、外族系和山东系都有大量官员牵扯其中。

    要说这年头当官的谁没有几百上千亩土地,那可真是贻笑大方,除非是那种彻头彻尾的官场另类,但是就算是官场另类,他自己的小家没有土地,难道族人也全都没有土地吗?

    所谓贪官,就是自己亲自下场贪,格局比较低。

    而所谓清官,是自己穷的叮当响,家无余财,而族人、亲朋好友总有富得流油的。

    封建王朝的官员之中,自己和家人、族人都穷的叮当响的,那是精神病人,人人称奇,人人看笑话,人人怀疑他有病。

    这也就是在中国,搁老美,这是要给拖到精神病院里去做切片处理的。

    所以把这个规律往上一套,很多东西都能看出本味来。

    所以此时此刻,除了元从系是只拿俸禄而真的没什么规定之外的土地财产,大部分官员都有点心慌慌的。

    土地越多,佃户越多,心里越慌。

    这条法律一旦确定,对于他们来说就不是一两万钱的事情了,真要按照这条规矩这样做,不说朝廷会派税务人员介入他们的生产活动当中,而且一旦失去了自由调整佃租的权力,土地越多佃户越多,损失就越大,而且几乎就是永久的损失了。

    是谁给皇帝出的主意?

    还是皇帝自己出的主意?

    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这件事情不简单。

    但是念及之前皇帝对科举考试和教育制度动手的行动,他们又不敢真正的和皇帝就这个问题进行一番商量。

    因为他们也知道,他们侍奉的这位皇帝一旦铁了心把这条法律定下来,没有人可以阻挡他。

    除非有人可以打败四十万精锐明军。

    好家伙,又是一场意料之中的失败了属于是。

    但是他们也都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一条法律确定下来,就算中央没有人阻碍,让它成为真正的成文法,也要有人执行,也要有人真正地去按照这条法律办事。

    谁去执行?

    地方上那些官员吗?

    拜托,那些地方上的官员和地主乡绅之间的关系不说是同流合污吧,至少也算得上是沆瀣一气,不说穿同一条裤子吧,至少也是睡同一床被子。

    他们会认真执行这条律法?

    好吧,就算他们全员被洗脑,忽然间全都廉洁奉公六亲不认人均海瑞了,全都要把皇帝的意志贯彻到底了——那地方上的那些地主乡绅们是好相与之辈吗?

    显然不是啊。

    这种明显损害他们的利益的法律,他们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他们肯定会进行传统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行动。

    反正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土地是我的,你们要想从我身上踏过去,那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要么口头抗议,要么动手抗议,要么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对于官府派来的人肯定是极尽推脱阻挠之能事。

    地方上一旦闹起来,那朝廷可就真的是永无宁日了。

    说到底,这种明显是为了维护底层那些泥腿子的律法,也真的只有苏咏霖这种起于底层的皇帝才能制定出来。

    虽然可以理解,但是很多朝官也是不高兴的。

    你都做了皇帝了,还有必要念着那一套吗?

    你都是天底下最大的皇帝了,为什么还要给那群卑贱的泥腿子当家做主呢?

    你图什么呢?

    你就不能好端端的做你的圣天子,垂拱而治,把一切都交给我们吗?

    我们虽然会问你要亿点好处,但是也不至于把你家搬空了不是?

    我们虽然会做亿点违法乱纪丧尽天良的事情,但是你家皇位传承还是很妥当的是不是?

    王朝还是大明,皇帝还是你苏家人,你老老实实的照着圣人的话建国称帝,什么好处也少不了你的,为什么要给这群泥腿子当家做主?

    他们会让你的皇位更稳固还是怎么的?

    官员们怀着忐忑不安而又不甚理解的心,等待着《明律》的正式修订完成与颁行天下。

    他们很关注这件事情,他们很想知道这件事情传开之后,地方上的那些地主乡绅们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与特别的做法。

    与此同时,洪武元年十二月初三日,辛弃疾抵达了海州,见到了负责迎接和招待他的海州州刺史、复兴会会员郑成弘。

六百三十八 唯一一个可以称为【复兴州】的州

    郑成弘是目前复兴会会员中唯一一个被任命为州刺史的人,也是当初第一批被任命为县令的五个人当中的一个。

    苏咏霖立国之后,以郑成弘政绩最好,最为优秀,提拔郑成弘为海州州刺史,使得海州成为了目前全国唯一一个可以称为【复兴州】的州。

    说来也奇妙,因为繁华的私盐贸易和正常商业往来的缘故,这里最早被苏咏霖用军队控制,也最早由复兴会员们彻底掌控。

    甚至可以说是苏咏霖用复兴会夺取全国政权的模板,也是苏咏霖实践自己的政治构想的试验场。

    这里的复兴会员们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非常努力地把原本局势混乱的海州治理的非常妥当。

    他们用的方法也非常传统,就是从基层开始,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建设,一个乡一个乡的建立,把全州所有人口登记在册。

    最后不仅控制了县府,也最早建立了县级司法分局,还建立了县级复兴会支部,每一个县都按照苏咏霖的政治构想完成了建设。

    县府主导行政,司法分局主导法律事务,而由于所有职位担当官员都是复兴会员,所以县级复兴会支部则负责对他们所有人进行监督,同时也要负责当地的复兴会员的发展。

    海州五个县全都建立了这样的班子,并且顺利的运行起来。

    运行了一阵子,没出问题,反而出了不少成绩,于是,苏咏霖挑选了最优秀的郑成弘担任州刺史,在州府内也全部复刻了县府的政治配套。

    州府,州司法局,还有州级复兴会支部,也都随之而建立起来,并且明确了各自的执掌。

    放眼全国,苏咏霖感觉海州就是他的世外桃源,是他的一切,是他全部希望寄托所在之地,在海州,他能观察到所有他想要观察的事情。

    很多目前没有办法推广普及全国的事情,苏咏霖都选择集中手中可以运用的人力物力在海州安排下去,让海州率先运行起他设计的政治制度。

    比如苏咏霖计划中专司治安与执法的巡查总局,因为没有足够的人力和物力,所以暂时没有全面设置,只是提出了一个设置的目标,连壳子都没有。

    但是在海州,苏咏霖设置了州级的巡查局,还有县级的巡查分局,取代军队和官府临时招募人员,全面管理起了地方的治安工作和执法工作,接受当地行政长官的指挥,是苏咏霖增强地方行政长官权威的举措之一。

    毕竟是一地长官,不能一点权威都不给。

    一点权威都不给的话就要和宋朝一样,中央侵夺地方太多的权力,使得地方失去了自我调整的活力,无钱可用,无法建设公共设施,全国除了开封和临安经济好看,很多偏远地区都是一潭死水。

    所以从那时开始就有很多人说宋朝是举一国之力养一座城。

    地方也要给点权威的,不然不好办事,同时有可以钳制地方行政长官的第三方力量就可以。

    这套制度在海州运行好几个月了,目前为止运行状况良好,苏咏霖很满意,并且打算更多地把自己的设想在海州试验一下。

    比如教育方面的改革,科举考试的改革,就可以在海州进行最先的试验,要是效果好,以后推广向全国也是有先例的。

    无独有偶,辛弃疾也知道苏咏霖在海州搞改革试点的事情,这件事情他也非常在意,趁这个机会,他也想在海州考察一下,看看海州发展的如何,是不是符合苏咏霖的预期。

    辛弃疾认识郑成弘。

    当年他们都在军队里的时候,他和郑成弘是同一个指导员培训班的学生。

    后来,郑成弘担任过辛弃疾所提领的赤斧营的指导员,和辛弃疾搭档过一阵子。

    那段时间,两人结成了很友好的关系,辛弃疾没有瞧不起郑成弘贫农出身,郑成弘也没有把官宦家大少爷出身的辛弃疾当做敌人。

    两人热烈的讨论着一些理论方面的知识,讨论着没有上等人压迫的世界应该是怎样的,又应该如何维持这样的世界的存在。

    后来,郑成弘被调为文职,开始担任地方行政官员,从村指导员一路做起。

    辛弃疾则越走越高,在苏咏霖的提拔之下走到了如今大明国参谋院参谋总长的地位上,在体制规定上拥有军队的实际指挥权,是作战情况下军队的总参谋长,可以发号施令。

    所以郑成弘对辛弃疾那是相当的佩服。

    “自从赤斧营一别,咱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不曾想再次见到你,你已然是国朝参谋总长了,主席到底还是看重你。”

    “都是复兴会员,就别说这个了,比起参谋总长,我还是更喜欢军务部副主任的职位。”

    辛弃疾呵呵一笑,开口道:“你也不差,复兴会员中第一个担任州刺史的人,还是主席亲自提名,眼下全国范围内的复兴会员,能担当州刺史级别官员的人,唯有你一人,所以我一点都不觉得你的前途会比我差。”

    郑成弘苦笑一阵。

    “你以为这很好吗?正是因为只有我一个,所有人就都盯着我,又是希望我能做出政绩证明复兴会员的能力,又是担心我会做什么不法之事影响复兴会的声誉。

    所以别说是州司法局的江主事了,海州支部的王主任也是三天两头到我那儿去转悠,说是去转悠,实际上要做什么难道我不清楚?

    压力大啊,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我是期盼能尽快有第二个第三个复兴会员出任州刺史的,那样我就不用压力太大了,就有人帮我分担了。”

    “那可能有点难。”

    辛弃疾笑道:“主席的意思,是要在海州进行足够的试验,积累足够的经验,把没有推广的诸多部门之间的配合与龃龉都搞清楚,让你们尽量磨合,看看有什么可以调整的。

    所有的问题都搞明白了,这样以后大规模推广就不会有大乱子,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改正,不会影响天下稳定,所以短时间内是不会有第二个复兴会员出任州刺史的,你就忍着吧。”

    郑成弘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声长叹。

    “主席的厚望我是感觉到了,但是难也是真的难,难得我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辛弃疾来了兴趣。

    “怎么个难法?照理来说你是海州行政长官,还握有巡查局管理之权,等于一个军官拥有兵权,这可不是一般的职权,可以说是权威甚重,这还叫难?古时候人们把县令叫做百里侯,你这个实权州刺史不就是千里侯?”

    “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啊。”

    郑成弘苦笑道:“我手握的是管理治安的权力,我调动巡查局的人,只能是因为一些治安问题,而且还要上一定的规模,一些小打小闹的事情百姓可以直接去巡查局报案,州里的巡查主事和县里的巡查给事中就可以直接处理。

    只有出现大事,出现很大规模的治安事件,乃至于有什么成群结队的劫匪强盗出现了,巡查局需要出动一百人以上去解决的事情,这个时候才需要我下令,巡查局才会大规模出动人手去处理这些事情。

    然后巡查局本身除了治安问题,还要配合司法局的人办事,一些关乎律法的案件都是司法局直接处理,直接传递消息到巡查局,再由巡查局出动将犯人逮捕归案,这其中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根本不能插手。”

    郑成弘双手一摊,一脸无奈。

六百三十九 是复兴会改变了我

    听着郑成弘的诉说,辛弃疾捏着下巴上的胡须,缓缓开口。

    “这么说起来,名义上巡查局是州刺史和县令的下级部门,但是轮得到州刺史和县令指挥的时候并不多啊。”

    “对啊,只有大事发生的时候,才轮得到我出面处理,其余更多的时候,我感觉司法局主事比我更像是巡查局的领导。”

    郑成弘开口道:“这还不算,因为调动巡查局处理大事影响会很大,所以每一次我下令调动都要写一份报告,讲明白个中内情,然后送到司法主事那儿让他备案。

    每年年末司法局都要搞一次对本地官员政绩的整理,判断当地官员有无非法行事之举,到时候就需要这些东西作为佐证来判断我是否依法行事,这关乎到我的政绩。”

    辛弃疾笑了出来。

    “这样说起来,你这个州刺史名义上比司法主事高一级,你是正四品,他是从四品,但实际上有点受制于人的感觉?”

    “更奇妙的是规则上我是不受制于他的,他无权干涉我的行事,我想做什么,他不能说三道四指手画脚,但是州刺史需要依法办事,而负责司法的偏偏又是司法局。”

    郑成弘郁闷地说道:“我能否通过他们在每年年末的检查,能否得到有效的政绩从而获得升迁的机会,需要参照司法局的检查结果,如果司法局检查结果不妙,官员的前途就有危险了。”

    “这……你还真挺难的。”

    辛弃疾低声道:“司法局主掌司法事,职权甚重,你想办事,还真的容易束手束脚,做好一州刺史,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倒也未必,不违规就行了,陛下到底也不会让咱们太为难,该做的事情我还是能做的。”

    郑成弘笑道:“不做官的时候感觉不到这些的,只有做了官才能感觉到处处都是难题,处处都要小心谨慎,官场上的互相制衡不算大问题,只要遵纪守法,自然不会犯错。

    可是我不仅仅是官员,我还是复兴会的会员,作为官员我可以养尊处优疏懒躲避,但是作为会员,我必须事事争先,海州不管有什么问题我都要顶在最前面。

    河水泛滥也好,海水倒灌也好,海上有贼匪也好,农民收成有问题也好,这些问题都要关注,都要负责,因为这不仅是我职责所在,也是我作为复兴会员加入复兴会时所发下的誓言。”

    辛弃疾看了看郑成弘。

    “承担那么多,累吗?苦吗?”

    “当然又累又苦,但是除此之外,我还有深深的满足感。”

    郑成弘笑道:“我是贫苦出身,从小也没有正儿八经读过书,对儒家经典没有任何造诣,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也能出任州刺史这种高官,幼时饿肚子的时候,何曾能想到今日呢?

    是陛下改变了我,是复兴会改变了我,用会里的话来说,复兴会砸碎了我身上的枷锁,解放了我,让我得以奋发向上,这才有了今日,与过往的苦难相比,现在面临的困难又算什么呢?

    每当我解决掉一件难事,看到那些农人的笑脸,看到他们发自内心的感谢我的时候,我就知道,陛下想要带着我们建立的那个没有剥削和压迫的国家已经出现了。

    虽然现在还有很多困难,还有很多敌人没有解决掉,但是至少在海州,我们正在全力以赴的实现它,这里没有过去我们所遭受的苦难……老天爷不长眼的部分就不算了,哈哈哈哈!”

    看着郑成弘长期辛劳工作而出现的黑眼圈,听着他爽朗的笑声,辛弃疾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感动。

    于是他忍不住的握住了郑成弘的手。

    “陛下没有看错人,我也没有看错人,成弘,你做得好。”

    “但愿我的努力能让全国所有百姓脸上都露出笑容的那一天都早点到来吧。”

    郑成弘发出了如此的感慨。

    和郑成弘的会面结束之后的第二天,辛弃疾又去拜访了海州复兴会支部主任王康时。

    不过他去拜访王康时的时候王康时并不在支部所在地,而是去了朐山县靠近海边的几个村子做工作去了。

    辛弃疾主动赶过去找到了王康时,然后和他一起经历了他正在解决的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属于那种底下人就能商量着解决掉的事情,但是在辛弃疾看来,这件事情还是挺有代表性的。

    据说是这几个村子去岁受到海水倒灌的影响以至于部分土地没有收成,但是官方计算赋税的时候还是把这部分土地算上去了,以至于部分农民多交了一些税款。

    他们实际的收益没有那么多,交税却和其他收益比他们多的人一样,于是心里不平衡,最后聚在一起向村农会鸣冤。

    根据苏咏霖在总务局时期颁布的暂行农业税法,规定农民土地如果遭到不可抗之天灾影响以至于收成减少,是可以减免赋税的,是可以不用缴纳那么多税款的。

    于是村农会在了解之后把事情上报到乡农会。

    乡农会派人到这几个村子了解了一下情况,然后派出代表向县府负责收税的相关官员做解释,试图争取退税的可能。

    然而县府方面却迟迟没有给出解释。

    拖到今年,在那些农户的强烈要求之下,乡农会再次派人和县府交涉,县府却还是虚与委蛇,没有给出正面解释。

    乡农会方面很生气,正准备展开进一步的行动,准备向县里的司法分局提交相关材料,和县府来一场龙争虎斗,结果正好碰上王康时到他们这里来做海水倒灌情况的考察。

    赶得好不如赶得巧,乡农会会长周玮也知道王康时在海州的巨大影响力,于是就和王康时说明了这方面的问题。

    王康时得知这件事情以后,做了一番思考,没有绕开相关部门单独做什么决断,按照程序,他也不能单独做出什么决断。

    于是他知会了朐山县司法分局和朐山县衙内相关的官员,还有朐山县复兴会支部的人员,喊他们一起出来开个小小的会议。

    王康时当时没有做出任何决断,他只是把乡农会、朐山县司法分局和朐山县县府相关官员三方面安排到了一张桌子上,他自己和其他复兴会的人员在一边旁听。

    三方面碰头,乡农会会长周玮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讲得一清二楚,还把相关文件和相关人证带到了现场,摆在了朐山县司法分局给事中廖源的面前。

    廖源看了相关文件,又细细询问当事农户的代表,和身边工作人员商议了一阵。

    最后他确定,按照总务局之前颁布的暂行农业税法,这些农民所面临的情况是可以减免赋税的,但是县府征税的时候却没有这样做,事后也没有及时退税,的确属于违规行为。

    于是廖源认定县令必须代表县衙把这笔税款退回给这些农民。

六百四十 陈英与新税法

    得知廖源的处置结果,朐山县县令陈英面色很差。

    廖源要求他给出一个解释,给出办成此事的承诺和时间限制。

    面对廖源的质询,陈英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无奈的开口解释。

    县府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情违法,也不是不知道退税是应该做的,但是县府内负责税务工作的人员数量有限,且此事没有先例,暂行农业税法中对此事的规定又比较笼统。

    更关键的是,苏咏霖在海州一地实行的税法和其他地方不同。

    在新编《明律》正式颁行天下之前,其他地方暂时都还沿用金宋两国通行的税法,苏咏霖只是废除了不少苛捐杂税,减轻了农民负担,但是征税方式没什么改变。

    只有在海州,苏咏霖在今年年初就宣布要实施新的税法,用全新的税法代替金宋两国曾经使用的税法。

    即计亩征税。

    按照土地田亩多少征收农税,且将需要征收的实物折为钱。

    简而言之,苏咏霖认为过往历朝历代征收赋税的方式过于繁杂,且名目繁多,对于民众不便利,对于官方也便利。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过去征收赋税征收的都是实物,一些好储存的实物倒还好,但是布匹之类的容易损坏,数量更大的粮食也很容易受潮发霉腐败。

    一旦储存不当,很容易有大量的损耗。

    就拿粮食举例,过去官府收税就收粮食,粮食从农民手里征收了还要运输和储存,这个过程中,因为不科学的、粗暴的操作,使得光粮食损耗就是一大笔钱。

    过往官府不愿意承受这笔损耗,发现这笔损耗太大了,于是就把这笔损耗又摊到了农民头上,要求农民缴纳正常税务的时候还要额外增添一笔损耗费用。

    这属于是光明正大给农民增加负担,要求农民承担过去官府不科学不合理的运输方式。

    更过分的是,这笔加征的损耗钱往往还不是额定数目,这就给了地方官员和小吏很大的操作空间,他们可以凭借手中权势向农民征收好几倍的损耗钱,以此达到中饱私囊的目的。

    农民为此承受了很严酷的剥削,不愿意接受这个规则的农民往往下场惨烈。

    苏咏霖久在民间经商,对此制度很有些了解,对此也是深恶痛绝,于是决定改革税收方式。

    他决定趁着大明朝刚刚开国的时候做一些变革,从此将全部农业税收全部摊到田亩之中,计田征税,且所有农税一律使用铜钱来结算。

    不管农民种植的是什么,收获的是什么,农民只需要缴纳一笔铜钱给税吏,就万事大吉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们不用担心还有税吏前来骚扰,不用缴纳多余的损耗费用。

    至于农民如何得到铜钱……

    苏咏霖打算在这样的征税制度之外配套一个以国家名义向农民购买粮食和其他农作物并且统一储存为储备粮的策略。

    即每年征税之前,先安排购买粮食和其他农作物的人员下乡向农民购买粮食和其他农作物,农民可以把口粮和种子粮之外的农作物整理出来,按照官方额定的收购价格将这批农作物卖给官方。

    这笔收购价格不会很低,不会损害农民的利益,这样,农民就能从官方手中获得钱财。

    官方得到这些实物之后,就可以按照规定制度将这些实物运输到指定仓库内存放,作为国家储备专用农作物,由朝廷分配,决定使用到方方面面上。

    而这其中的运输损耗费用由大明官府承担,不需要农民承担。

    农民得到了钱,等税吏来到之后就可以直接用钱交税,一手交钱一手记录,于是万事大吉。

    官方可以减少因为分散运输、没有统一规制而造成的损耗,大大节省一笔运输储存损耗的费用,而农民也能省下一笔损耗钱,实打实的减轻负担。

    这就是新税法的基本精神。

    苏咏霖在中央和财政部官员们商议了很久,制定了这样一套策略,率先在海州执行。

    不过这套税法看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也有很多需要因地制宜的地方,同样需要官方付出大量的劳动来解决。

    所以实施之后就确定,这套税法实际上是减轻了农民的负担,但是加重了官方的负担。

    因为海州是第一次实施的地方,苏咏霖需要尽快看到结果,于是各地官府加班加点赶工,好不容易赶在税季之前完成了新税法改革的配套措施,得以实施新税法。

    还真别说,新税法还真的省了不少事情,过往饱受交税苦难的农民对此交口称赞,觉得朝廷真是人性化。

    但是负责此事的官员可不这么看。

    他们可是九九六加班加点才方便了农民,他们自己可一点都不轻松,而且税从农民手上收完到彻底完税这个过程,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税务官吏压力很大。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税收过程中犯点错误也是难免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其实牵扯到的人数也不多,仅仅一个乡的几个村子。

    就那么几个村子,却需要税务官吏加班加点查找那几个村子的赋税记录来确定退税数额,增加很多工作负担,税务官吏心中颇有怨念。

    以至于县府把这个任务交下去之后,迟迟找不到空闲的税吏能办理此事,所以这件事情一拖再拖,终于拖到了当下。

    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楚之后,司法分局给事中廖源维持了原判,认为这是县府的工作失误造成的,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工作失误,需要县府承担全部责任。

    县令陈英对此大吐苦水。

    “新税法刚刚实施,朝廷迫切需要看到成果,留给我们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好不容易赶在税季之前完成布置,但是不仅仅是收钱那么简单一回事,之前征收来的粮食也需要县府组织人力物力运输到指定仓库。

    这其中实在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所以这个税季,县府上上下下就没有几个人能安稳办事的,几乎每个人都被借调出去协助办税了,就这样,也还是太赶了,忽然间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一个乡的几个村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说着,陈英摘下了官帽,用手抓了一把脑袋,撸下来一手几十根头发。

    “我日夜忙碌,觉睡不好,饭吃不好,生怕有碍新税法试行,好不容易完成任务,却还要面对如此困境,难道国家大事不如一个乡、几个村子的小事重要吗?”

    对于陈英的询问,廖源没有回答,而是把视线投向了一直在旁听的王康时以及朐山县复兴会支部主任步良。

    王康时和步良旁听了整场会议,会议现在结束了,大家的视线放在他们身上,显然是希望他们能说些什么。

    作为复兴会的首脑,他们有足够的影响力做出影响最终决断的判断。

    王康时看向了步良。

    “步主任,你觉得呢?”

    “我觉得……还是王主任先说吧。”

    “那好,我说说我的看法。”

    王康时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道:“我以为,这件事情首先要明确的是,的确是县府的工作失误导致了这件事情的发生,所以县府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犯了错,违背了律法规定,需要处罚。”

    王康时这句话说出来就等于把这件事情坐实了。

    陈英大感冤屈,正准备再次申辩,王康时抬手阻止了陈英的申辩。

    “原本我是这样想的,只要稍微惩戒警告一下就可以了,但是现在我觉得,这还不够。”

    王康时看着面色错愕的陈英,严肃道:“陈县令,你犯了个很大的错误,比税收失误还要大的错误,你认识到了吗?”

六百四十一 你不单单是朐山县的县令

    我犯了大的错误?

    我犯了什么大的错误?

    我怎么不知道?

    陈英非常不解。

    “我?大的错误?”

    “对,大的错误。”

    王康时面色严肃,缓缓地开口道:“你为什么觉得国家税收的事情和百姓的诉求之间有轻重缓急之分?这是为什么?你要记得,你不单单是个县令。

    入会的时候你都说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吾辈之所以团结在一起进入复兴会,为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如果你还记得,你就不会把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做比较,还得出了个轻重缓急!”

    王康时的话让陈英愣住,一时间,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和他一样,部分与会者也没想到王康时会这样看待这件事情,但是很快,他们就回过味儿来了。

    “吾等皆起于微末,本都是平民百姓,在宋国和金国治下,苦头吃的还少吗?受过那些旧官僚的气还少吗?旧时,吾等没有受过金宋地主、酷吏的不公对待吗?

    多次收税,动辄打骂,甚至打死人!旧时,吾等面对那些旧官僚的时候心中的愤怒和痛恨还少吗?可为什么一旦转换身份,过去的一切就都记不起来了?”

    王康时伸手拍了拍桌子:“复兴会的最终任务是要碾碎所有上等人,建立一个没有压迫和剥削的国度,现在这个国家建立起来了,我们就要努力让它没有压迫和剥削,要让天下百姓不用再遭受我们当年一样的苦楚!”

    王康时的话掷地有声,整个会场一片静悄悄。

    王康时又看向了陈英。

    “作为一个官员,你或许可以得出一个轻重缓急的结论,先办大事,再办小事,先办国务,再处理民务,最终把事情都处理完毕,但是你不单单是朐山县的县令。

    复兴会员可以无视民众的诉求、可以因为一时的愤懑和懒惰而不去办这样一件【区区小事】吗?你在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有想过自己是一个复兴会员吗?”

    王康时不断地质问陈英。

    陈英涨红了脸,低着头,双手死死攥着腿上的衣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作为官员,你只是犯了小错,处置自然由司法局负责,我无权处置你,但是作为我本人,我看到的,是你内心深处对百姓诉求的漠视,这很可怕,我建议之后召开一次严肃的会议,对陈英的这一问题进行严肃讨论。”

    王康时给出了自己的个人建议。

    虽然说是个人建议,只是提一个建议,但是以王康时的身份,他的一点个人意见当然不会是那么轻飘飘的几句话。

    所有人都知道,作为一名复兴会员,还是一名有职位的复兴会员,陈英怕是要被复兴会进行一些不大不小的处分了。

    之后,由朐山县司法分局给事中廖源对这件事情做了官方层面的处理。

    判朐山县府限期退税给这些提出诉求的农户。

    并且自朐山县令陈英以下,这一事件的相关者都将遭到处罚。

    陈英罚一月俸禄,记过一次,县税务负责人被罚一月俸禄,记过一次,直接负责此事的一名税务员被撤职。

    而另一边,王康时准备召开复兴会的会议,对这一事件进行讨论。

    会议上得出的结论将决定该如何处理这一看上去不大但实际上非常严重的事件。

    这场会议到此结束。

    隐藏身份旁观了整场会议的辛弃疾对此深有感悟。

    在之后和王康时的散布会谈时,他表达了个人的感悟。

    “之前王主任邀请我来参加会议我还觉得有趣,现在却感到莫名的沉重,为官,他没有犯什么大错,但是作为复兴会员,他犯错了。”

    “是啊,他犯错了,作为一个复兴会员,他犯了很大的错误。”

    走在辛弃疾身旁的王康时低声道:“我其实很不愿意看到这样一幕,我非常不愿意看到咱们的复兴会员把国务和百姓诉求放在一起衡量,最后得出了国务大于百姓诉求的结论。

    一旦得出这个结论,他作为复兴会员就犯大错了,他更加在意的不是复兴会的最终使命,而是作为官员能否升官,陈英我是了解过的,办事麻利,效率很高,非常尽职尽责,非常清廉,同僚对他的评价都很不错。

    但是他也有贪恋的东西,那就是权势,别看只是一县县令,却也能决定县中百姓生死存亡,一声令下,多少人为他鞍前马后,这种权势会在潜移默化之中影响一个人,他不爱钱,但是他爱权。”

    辛弃疾缓缓向前踱步,点了点头。

    “很有道理,贪官未必贪钱,也有贪权的贪官,二者看似很有区别,但实际上区别不大,同样是贪,同样会为了所贪之物做出很多不好的事情,寻常人等也就算了,可他是复兴会员。”

    “是啊,复兴会员的使命可不是把官做的大大的,把权力掌握的多多的,复兴会员的使命是为了碾碎所有上等人,同时,也要避免自己成为新的上等人。”

    王康时感慨道:“在我出任海州复兴会的主任之前,我曾去往中都面见陛下,陛下当时就对我说,担任官员的复兴会员拥有双重身份,如何平衡双重身份带来的身份差别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个人的觉悟有高有低,在权势的熏陶下,到底还有多少人能坚持,那是不能期待的,所以必须要有人随时随地提醒他们,告诫他们,警醒他们,让他们悬崖勒马。”

    “这确实很有意义。”

    辛弃疾说道:“上等人的特征未必是贪腐,而是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认为自己和百姓不是一类人,是天生贵族,天生就该为所欲为,长久为权势所熏陶者,很难说会不会变成这一类人。”

    “所以我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防范这样的情况发生。”

    王康时摇头道:“大明国内还有很多很多的旧官僚旧士绅正在担任官职掌握权势,而我们最后是要与他们决战、清算他们的,而在此之前,我们不能让自己变得和他们一样。

    我认为,每一个担任官员的人都必须要记住自己作为官员的同时,身上还肩负着复兴会的使命与大家的期待,做事一定要谨慎,一定要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若非如此,吾辈新官员和那些旧官僚还有什么区别呢?”

    “是啊。”

    辛弃疾长叹一声,缓缓开口道:“长久待在中都,不曾接触地方政务,我还以为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今日方知一县之地也有如此严肃紧张之事,真是一丁点疏忽都不能有。”

    “政务方面的确是按部就班,办的非常妥当,咱们自己人做官,自己人办事,怎么会不顺利呢?可是问题往往就会出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王康时苦笑道:“行军征战之时,根本不会想到有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如今我还是记得当初和好友一起畅想清算上等人之后天下万民会过上何等好日子,那时想着大家一定会齐心协力,叫华夏神州再也没有饥馑之忧,可眼下方知此事艰难险阻,唉……”

    “那时和此时到底还是有所不同的。”

    辛弃疾摇了摇头:“只能说再接再厉,戒骄戒躁,决不能因为区区一点成果就故步自封,自甘堕落,王主任,此事对于你我而言,对于全体复兴会员而言,都是需要为之奋斗终生的。”

    “的确如此。”

    王康时非常赞同辛弃疾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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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四十二 辛弃疾入宋

    辛弃疾和王康时并肩而行,又走了一阵子,说了一些有的没的。

    到最后,辛弃疾又问了王康时一个问题。

    “这一次对陈英的处置会是什么呢?”

    “具体是什么也不是我能一言决定的,还要看大家的讨论结果,但是我会坚持拿掉他副主任的职位,以他现在的状态,不经过很深刻的反省,不得到深刻的教训,是不能继续担任这个职责的。”

    王康时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还是有些好奇的。”

    辛弃疾询问道:“若是他被处分了,对于他现在担任的官职会有什么影响吗?”

    “官职是官职,和复兴会没什么关系,二者本不相干。”

    王康时笑了笑。

    “本?”

    辛弃疾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依我看,复兴会当中的身份和朝廷官职之间的关系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哈哈哈哈,确实如此,您久在中央,了解不多。”

    王康时笑道:“不过海州全面执行陛下的命令也不过数月时间,我们自己也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我觉得一人若是做了错事从而受到惩戒,即使官职不变,多多少少还是会对他造成一些影响的。”

    “这倒是可以理解,大家同为复兴会员,本当勠力同心,可其中一人做了错事遭到惩戒,对个人形象来说是很大的打击啊。”

    辛弃疾顿了顿,又开口问道:“那这样一来,陈英这个县令岂不是做不稳当了?”

    “不会,从他所犯下的错误来判断,虽然违背朝廷法令,没有到需要撤职或者降职的地步,司法局的处置是稳妥的,他还是县令。”

    王康时摇头道:“但是之后他的处境应该会不如从前,不会和之前那般得到部下的完全信任,漠视百姓的人,又怎么能得到同僚们的全心认同呢?”

    “那和我想的差不多,看起来复兴会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辛弃疾笑了笑,说道:“王主任,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勉力为之吧,总不能让陛下失望。”

    王康时点头道:“海州作为全国最先执行陛下政策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被复兴会同仁看在眼里,我们不能做错事情,我们做错了,会影响大局的。”

    “难,大家都难。”

    辛弃疾摇头道:“但若要让大明国再无饥馑之忧,再无人被剥削与压迫,唯有坚持到底这一条路可走了。”

    王康时深以为然。

    和王康时的会面结束之后,辛弃疾还是居住在朐山县等着南宋那边的消息。

    正式入宋之前,他通过与郑成弘的交谈进一步得知了一件有点意思的事情。

    海州的私盐贩卖最近有点波折。

    林景春主导的官方贩私盐的队伍在海州境内有三支,是财政部下属部门盐司的秘密编制,不公开,不为人所知。

    早在光复军时期,赵开山就曾利用金盐和宋盐之间的价格差距大发其财,后来苏咏霖控制了海州以后也接下了这个赚钱的法门,继续贩卖私盐到南宋。

    苏咏霖控制中原之后进行了盐政改革,大幅度降低了盐的价格,提高了盐的质量,让盐成为家家户户都吃得起买得起的日常用品,且通过全面改组,降低了贩卖私盐到南宋的成本。

    在金国,贩卖私盐到南宋也是需要经过一些波折的,期间也有一些人从中抽成,间接提高了金国方面的成本,降低了利润。

    而苏咏霖一出手就把中间商全部干掉,自己来充当供货商和渠道商,全部一条龙服务,没有中间环节。

    如此一来,贩卖私盐给南宋就成为了官方控制的重要财政来源之一,给光复军和现在的明政府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帮助,这笔收入能填充很多重要的支出需求。

    而且该说不说,就算光复军大发其财,从中赚取了高额利润,再加上南宋私盐贩子从中捞一笔,最后到卖给南宋百姓时,相比于南宋百姓吃的官盐,这个私盐的价格还是便宜了很多。

    便宜很多不说,质量还特别好,又白又细,完全不像官盐又黄又潮。

    所以尽管知道吃私盐很危险,万一被抓到后果很严重,但是南宋境内的民众还是愿意买走私来的明国盐吃,而不买官盐吃。

    由此可见南宋境内官盐的价格之高已经逼得很多人走投无路了,宁愿冒着生命危险吃私盐,也不要吃“安全的”官盐。

    本来,从海州卖到楚州,再由楚州方面的南宋私盐贩子们分卖到各地已经成了一条私盐贩售链条,大家各取所需,一起发财,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是之前一段时间,原本和海州方面贩盐队伍接洽的南宋经销商们纷纷消失不见了。

    林景春得知消息之后立刻指示人去调查,调查下来的情况是宋廷对楚州私盐市场进行了大整顿,甚至于把原来的楚州刺史都给拿下了,换上了新人。

    然后在老人们庇护下的楚州私盐系统已经彻底完蛋了,私盐贩子们死的死跑的跑,听说还有很多给诛灭了满门,死得非常惨。

    这样一来,原先老的私盐销售途径已经不能用了,新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通,于是海州这一块贩售私盐的收入暂时没有了。

    根据林景春的分析,南宋方面大概是已经完全不能忍受明国的私盐大量赚取本该属于他们的利润,但是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和明国搞摩擦,只能暗戳戳的把自己人做掉,换一批人上来,以此断绝明国私盐的销路。

    他不敢和明国搞摩擦,但是能把自己家里这帮家贼干掉。

    除非明国明目张胆的帮这些家贼当家做主。

    明国大概也不会明目张胆的这样做,因为那太难看了。

    所以目前的局面就有点僵持,这个事情虽然不归郑成弘管,但是事关国家收入,他也不得不操心。

    这笔收入要是真的被南宋切断了,对明国的财政恐怕有不小的影响。

    但是辛弃疾对此并不担心。

    “天下熙熙,皆为利驱,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私盐如此之大的利润,换谁谁不心动?”

    “你的意思是?”

    “等着吧,没了咱们的盐,最急的不是咱们,是宋人自己。”

    辛弃疾对这一点倒是看得很通透,他敢打赌,宋人方面很快就会自己重新找上门来,把这个生意继续做下去。

    哪怕违背的是皇帝的命令。

    没几日之后,十二月初八日,辛弃疾得到了南宋方面准许入境的照会。

    且南宋方面还派了专员前来迎接辛弃疾,并将一路护送辛弃疾顺利南下,直达临安。

    得知辛弃疾作为明国参谋院参谋总长的身份,南宋方面也决定派遣身份对等的官员前往迎接。

    因为苏咏霖对金国官制做了一些修改,所以部分新设置的官职南宋方面是不清楚的,比如这个参谋院到底是干什么的,南宋方面一开始就不知道。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后来苏咏霖派人向南宋告知了部分新设置的明国官职到底是负责什么的。

    比如这个参谋院,就是负责和皇帝商议军机、制定战术战策然后下达命令给军队的部门。

    说白了就是北宋初年的枢密院,只是换了一个身份。

    这样一说,南宋方面就知道了辛弃疾这个参谋总长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了。

    好家伙,拥有军事指挥权的大佬来了啊!

    这可不得了,得小心应付着。

    于是乎知枢密院事王纶被任命为迎接使者,亲自前往边境迎接辛弃疾——并且想方设法搞明白辛弃疾南下的目的。

六百四十三 这就是南国的冬天吧

    其实这个消息送到南宋的时候,南宋方面想不明白此时此刻明国方面派遣这样一位中央大员南下到底是为了什么。

    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值得双方互派高规格使节团访问的事情吧?

    南宋朝廷对此怀着疑惑与不安,将提前探知明国南下目的的任务交给了王纶。

    王纶硬着头皮接下了命令,来到了楚州迎接辛弃疾。

    两人同属一国军事主官,看似会有不少的共同话题,相谈一定很愉快,但是不得不说,王纶自打入仕做官以来,就从未带兵上阵过。

    他是半路出家的军事主官,本身是进士出身,只是按照宋朝惯例以文御武,于是成为枢密院首脑,专管军事问题,本身还是一名文官。

    而辛弃疾与他不同,虽然也是儒生出身,但是辛弃疾可是正儿八经的战场上成长起来的军事主官,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一样不差,身姿雄壮,力大无穷,是个可以挥动数十斤巨斧和金军铁浮屠血战不退的真猛男。

    那战绩可是硬生生打出来的,明军当中对辛弃疾的认可也是辛弃疾自己打出来的,否则一个半路出家的文官能做参谋总长指挥全军作战?

    开什么玩笑!

    所以王纶看到辛弃疾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这个年轻人好壮啊】。

    站在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辛弃疾面前,王纶顿时感觉自己的身材单薄的像一根麻杆,感觉属性上遭到了完全的压制。

    真的,辛弃疾又高又壮,王纶感觉他就像一堵墙一样,给自己带来了很大的压迫感。

    他有点不太理解一个据说出身高门大户显贵的军事主官怎么能长得那么高大、威武、雄壮,感觉就和一位久经战阵的大将军一样。

    哦!

    据说这位辛参谋总长曾经参加过真正的战事,上过战场杀过敌人,能文能武,是文武全才。

    现在看来,此言不假。

    没有如此雄壮的身躯,怕是难以在战场上活下来。

    不得不说,南宋方面对明国的情报收集实在是废拉不堪,除了苏咏霖主动让他们知道的,他们现在还有相当一部分事情不知道。

    连明国的政治、军事高官都凑不齐全,不知道他们是谁,以及他们的成长履历,更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样的政治立场。

    与之相对的,苏咏霖却已经对南宋朝堂上的行政、军事高官颇有了解,他对于真正掌握实权可以影响南宋局势的一群人并不陌生。

    比如汤思退,比如沈该,比如王纶,比如之前的张浚和陈康伯。

    所以此时此刻,辛弃疾知道王纶文臣出身半路出家,从未有过实际的军事指挥经验,对军事只有纸面上的了解,是个银样镴枪头。

    而王纶还在感慨辛弃疾强壮的身体。

    “之前听闻辛总长身姿雄壮,在下还在想究竟是怎么个雄壮的模样,今日一见,可算是知道何为雄壮了。”

    辛弃疾闻言哈哈大笑。

    “在下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行军征战领兵厮杀,若没有这身子,在下可活不到现如今。”

    听了辛弃疾这不知道是自夸还是嘲讽的语句,王纶尴尬的笑了笑。

    辛弃疾也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跟随苏咏霖久了之后,在不经意间也学会了苏咏霖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经常不由自主的就对自己看不惯的人和物阴阳怪气。

    但是王纶是什么人呢?

    老官僚一个了。

    脸皮厚如城墙,他没有很介意,就请辛弃疾跟着他一起进入南宋境内,前往临安参加正式会议。

    南下路上,王纶以辛弃疾的出身问题为话题切入口,向辛弃疾询问相关情报。

    这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所以辛弃疾就稍微说了一下自己的出身和过去的经历。

    于是王纶得知了辛弃疾是儒士家族出身,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还拜得名师,熟读儒家经典并且曾经参加过金国的科举考试。

    属于是高级知识分子了。

    但是他却参加了苏咏霖率领的造反义军,还是主动加入的,杀掉了金国的一名县令作为投名状加入了光复军,从此踏上了造反之路,然后得到了如今的尊位。

    时至今日,辛弃疾不过二十三岁,却已经是一国参谋总长,军事上的高级指挥官,地位非常重要。

    王纶大为感慨。

    “辛总长何等英雄!”

    “过奖,过奖,不过是追随陛下,侥幸而已,若无陛下信赖与提拔,我又如何能有今日呢?”

    辛弃疾呵呵笑道:“我们这群人之所以可以走到如今,全赖我国皇帝陛下的栽培,这一点我可万万不敢居功自傲。”

    王纶当然不会觉得苏咏霖是个没有本事的人。

    相反,带着这样一群年轻人打天下却还打成功了,只能说明苏咏霖牛逼的程度远在他的想象之上,比他想的还要牛逼的多。

    两人一边南下一边聊天,聊明国和宋国的社会风俗话题,聊风景名胜话题,聊南方北方的习俗差异,还有美食之类的。

    等到最后,王纶才貌似不经意间问起了辛弃疾南下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谈。

    辛弃疾本来以为南宋真的很有定力,面对他那么高位的官员南下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还真以为南宋作为大国的底蕴很不错,结果到头来他们还是心里没底,露了怯。

    不过这件事情早说不如晚说。

    “出发之前,陛下再三嘱咐我,这件事情只能最先告诉贵国皇帝陛下,事前不能透露,王枢密还是容在下卖个关子吧。”

    辛弃疾的表情和语气让王纶觉得这件事情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而且辛弃疾这样说,那就说明现在肯定是不可能告诉自己了,王纶也不好继续追问,只能陪着辛弃疾慢悠悠的踏上南下之路,并且在沿途的一些大城市进行了短暂的游览。

    在他们抵达建康的时候,正好下了一场雪。

    辛弃疾赶上了好时候,望着漫天飞雪,看着落到手上的雪花,感觉内心作为文人的那一部分开始躁动不安了。

    “南国的雪,是这样的吗?”

    “嗯?北国的雪有何不同吗?”

    王纶站在辛弃疾身边询问他。

    辛弃疾点了点头。

    “北国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如粉如沙,它们决不粘连,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风一吹,甚至可以扬起来,就像是飞沙走石一般,叫你一个不小心从脸上到嘴里都是粉粉的雪,江南的雪却不是如此。”

    王纶听了后,缓缓点头。

    “或许江南的雪更加水润一些吧。”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自然也能成就一方的雪,北国的雪如粉如沙,南国的雪倒是滋润美艳之至了,真好啊。”

    辛弃疾穿着厚实的皮袄,又紧了紧衣领子,开口道:“但是话又说回来,本以为江南温暖,冬天不冷,结果一过大江,反倒觉得冷风一吹,冷的锥心刺骨,比北国更甚。”

    “哈哈哈哈哈哈。”

    王纶看到辛弃疾一副吃瘪样,大笑道:“江南号称温暖,但是冬日里的冷风裹挟水汽一路南下横扫,所到之处,行人没有敢于敞开衣领子正面相对的,都是紧紧裹着衣服抓着领子,这都不够,还要戴上围巾才算是保暖。

    我在南国多年,却又怕冷,每一年冬天都甚为难熬,那冷风裹着水汽吹来,真就好比刀剑,直直的往身子里扎,又冰又疼,有些时候若是雪下大了,能没过小腿,稍不留意就会冻伤。”

    辛弃疾听着,想了想,又哈了一口热气在手上,使劲儿地搓了搓。

    “是啊,本以为温暖,却冷的锥心刺骨,这就是南国的冬天吧。”

    “是啊,说是温暖,其实冷得很。”

    王纶似乎没听出辛弃疾的言外之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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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1158介绍:
1158年,即南宋绍兴二十八年。这个时代,四大发明已经改良完毕,运用在了社会生产之中,有纸,有火药,有科举,有科技,有发达的商业,有充足的人口,社会生产力远超汉唐。同样在这个时代,金国称雄中原,西夏盘踞西北,大理割据西南,南宋偏安一隅。大西北和中亚地区,西辽尚未失去恢复故国的理想。大草原上,蒙兀部缓慢发育,正在积蓄着足以颠覆世界格局的恐怖力量。如何在这个四分五裂的大争之世中找寻到一条能走向光明而非沉沦的道路呢?首先,当然不能对南宋报以任何形式的期待。启明1158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启明1158,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启明1158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