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一十四 苏咏霖决定帮助李仁孝
拨乱反正?
任得敬已经忍不住想要跟李仁孝摊牌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咏霖这边刚刚立国,还有多如牛毛的事情需要处理,一时半会儿抽不出精力去应对西夏方面的事情,从他的角度来说,果然还是希望西夏维持目前表面上的稳定。
“拨乱反正?”
苏咏霖挑了挑眉毛,看着任得恭:“你的意思是惩戒李仁孝?”
“若陛下希望,当然可以,若陛下希望更进一步,吾等也可以助陛下罢黜现国主,更换对陛下和大明国更为忠心的国主。”
任得恭图穷匕见,显露出了任氏集团的终极想法。
好家伙,这已经不是分国的想法了,这是赤裸裸的要取而代之了。
苏咏霖思虑片刻,觉得这断然是不可以的。
任得敬一帮人野心勃勃,能力非凡,若是掌控了西夏,必然能够把西夏军政整合在一起,增强西夏的国力,这不符合苏咏霖的利益。
所以他一早就决定在这件事情上需要帮助软弱的李仁孝,而不是野心勃勃的任氏集团。
李仁孝年龄大了,也软弱,行政方面固然可以有些建树,但是指望他在军事方面有所建树,至少从苏咏霖的角度来看,是很难的。
一个没有强大军力的西夏就非常符合苏咏霖的想法。
让李仁孝当政可以很好的稳定西夏政局,让西夏不至于陷入内乱,不会消耗太多的元气以至于苏咏霖吞并西夏之后还要投入大量资金去恢复西夏地区的生产。
得到一个相对稳定且社会经济没有遭到大规模破坏的西夏对于苏咏霖后续经略西域、征服西辽的计划也是有着很大的裨益的。
而苏咏霖也考虑到如果不答应任得敬等人,他们肯定会手足无措,但是接下来必然向南宋寻求帮助。
南宋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目前他还不得而知。
所以认真思考之后,苏咏霖决定先与之纠缠一阵子,拖延一点时间,敲打一下任得敬,观察一下任得敬方面会做出什么应对。
同时,他决定要开始推进对西夏的渗透和人员进驻,与李仁孝方面取得直接联系,为接下来颠覆任氏做一番准备。
于是苏咏霖开口了。
“李仁孝虽然有僭越之举,但是对我和大明国还算是恭敬,些许错误不至于要到罢黜他国主之位的地步,况且夏国初为大明国之藩属国,这边确认藩属国,那边就要罢黜国主,未免太不好看。”
苏咏霖摇了摇头,开口道:“不管怎么说,他的罪过也不至于要到罢黜他的地步,姑且下旨斥责他,责令他改正,用大明洪武年号,不得僭越称朕,以观后效。”
苏咏霖说的也在理。
这边刚成为了人家的宗主国,然后就要罢黜人家的国主,说出去实在是不好听。
怎么着也要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若屡教不改,再行严惩,这样比较妥当。
任得恭无话可说,知道这个时候继续强求苏咏霖严惩李仁孝是不合适的,苏咏霖也不会答应,只会增加他对任氏的不满,于是他只能悻悻作罢,不再谈论此事。
不过苏咏霖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们对于我非常坦诚,这一点我还是很高兴的,但是你们也要知道,你们的身份是夏国主之臣,君臣之别还是要有的,除非夏国主准备造反,否则不能随随便便就把罢黜国主这种话放在嘴边,这种事情你们明白吗?”
苏咏霖的这番话给了任得恭一番震慑。
他这才意识到他出发之前任得敬对他说的话还是对的。
苏咏霖做为上位君主,必然对这种下克上的事情怀着天然的反感与防备,他们要是想和苏咏霖商量这里面的事情,恐怕不会很容易。
但是任得恭也注意到了苏咏霖话语当中的前提条件——除非李仁孝真的准备造反。
任得恭稍微有了些思量,连连向苏咏霖告罪。
之后,倒是苏咏霖主动向他询问了一些关于西辽的事情。
“听闻当年耶律大石率军转移到西域地方重建辽国,辽国至今还在,不知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陛下也知道辽国的事情吗?”
“知道一些,但是不多,主要我部下有不少契丹人,他们都比较关心辽国的事情,我也就顺嘴问一问,毕竟夏国接壤西域,知道的事情一定比我多一些”
“原来如此。”
任得恭也没有想太多,说道:“当年耶律大石的确在西域故地立国,重建辽国,之后东征西讨,据说打下很大的疆域,也有很多的部众和军队,这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如今辽国是女帝当政。”
“女帝当政?”
苏咏霖有点好奇,问道:“哪个女人做皇帝?”
“是耶律大石的女儿,名为耶律普速完,辽国先帝,也就是耶律大石的儿子去世的时候,太子还年幼,辽国先帝于是下诏让女帝临朝称制,代管皇位,但是没想到女帝直接称帝了。”
“她想做武则天?”
苏咏霖笑了笑:“她能耐如何?辽国内部稳定吗?可有动乱发生?”
“没听说有什么动乱发生,想来不是个寻常女子,不过我们也得到消息,说当年耶律大石去世之后,是他的妻子临朝称制,后来把皇位还给了辽国先帝,所以辽人估计已经习惯了。”
任得恭如此回复。
苏咏霖点了点头,对辽国的现状有了一些了解。
女帝当政也没有发生内乱,说明辽国内部确实很稳定,耶律大石给这个国家打下的底子很丰厚,在当地算是强国,也难怪后来很多国家都用契丹的发音称呼中国。
此时不是图谋西辽的时候。
还是整顿内政,修炼内功,同时等待南宋和西夏内部发生问题,准备吞并这两个国家,一统华夏大地吧。
至于高丽。
蕞尔小国,一支偏师就能平定,何患之有?
随后,苏咏霖正式接见了任得恭等西夏使节团,公开宣布承认西夏为大明帝国的藩属国,公开册封李仁孝为夏国国王,承认李仁孝对西夏的统治。
与此同时,苏咏霖还下旨斥责李仁孝。
苏咏霖指责李仁孝没有尽到藩属国的义务,有僭越之举,要求西夏全面采用洪武年号,并且李仁孝不准称朕,只能称孤道寡。
他表示过一阵子会派人去见李仁孝,考察夏国是否按照苏咏霖的要求改正了僭越之举,若没有改正,必有严惩。
苏咏霖这边刚刚接见完了西夏使节团,南宋使节团就来了,脚前脚后,算是非常凑巧了。
苏咏霖得知这一回南宋的使节团正使为南宋尚书左仆射、首席宰相汤思退,得知南宋对他称帝的事情非常重视。
汤思退。
这个人可是很有意思,面对金国,他的态度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倒和他的表字【进之】背道而驰。
这个一味想着退却畏缩乃至于有通敌嫌疑的人,现在来到了中都。
老实说,苏咏霖离开南宋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南宋的官方人物有过什么来往,对于他们目前对明帝国的态度也不是很了解。
作为唯一可以和明帝国成为对手的体量“大国”,苏咏霖对南宋目前的官方态度比较重视。
因为之后他打算推进内政建设,不打算执行向外扩张的战略,治理黄河将是重中之重。
他将抽调大量人力物力攻关黄河。
在这个档口,他不希望南宋改变主和的对外政策,所以他也希望通过汤思退了解到南宋的实际动向。
比如赵构是否有退位的想法,赵昚有没有近期登位的可能等等。
于是在正式接见南宋使节团之前,苏咏霖主动召见了汤思退。
六百一十五 苏咏霖不懂艺术
和苏咏霖对汤思退的印象一样,汤思退长的中正平和,容貌端正,国字脸,一律长髯衬托的整个人不怒自威,一副标准的官相,将古代中国以貌取人的官场潜规则体现的淋漓尽致。
就算是苏咏霖,第一眼看到汤思退也不会产生什么恶感。
就算是现代,把汤思退放到中老年妇女群之中,广场舞一跳,腰一扭,骚话一讲,妥妥的师奶杀手,能气死其他的广场舞老头。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啊。
苏咏霖如此恶意的揣测着汤思退的现代退休生活。
“汤相公,久闻大名,却未曾得见,实在可惜,今日一见,得偿所愿,实为幸事。”
苏咏霖笑颜相对,语气温和。
汤思退谨守礼仪,没有丝毫逾越。
“陛下过奖了,外臣只是一介庸人,承蒙我朝皇帝陛下不弃,殄居高位,时常感到有负所托,心有不安。”
这是标准的官场套话,对于苏咏霖的礼貌性称赞,他总不能真的这样说自己,双方互相客套一下,摆正双方的交谈地位,然后开始谈正事。
所以苏咏霖不以为意,笑了笑,赐他坐下,让他与自己近距离交谈。
坐下之后,汤思退稍稍喘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对面的这个年轻的有点过分的人真的是偌大明帝国的皇帝陛下。
虽然之前就有传闻说大明皇帝陛下苏咏霖非常年轻,但是真正见到他,才觉得这种说法是真的。
即使他刻意的蓄了胡须,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年轻,但是一张翩翩贵公子的脸庞还是能让人看出他的实际年龄,甚至这样下去也会让人产生误判,哪怕他已经三四十岁,可还是会有人把他看做一个年轻人。
这真的是覆灭偌大金国的人物可以拥有的一张脸庞吗?
此时此刻,汤思退忽然感觉自己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不做天子,只做人皇了。
他就是上天降下来对付金国的天上人吧?
否则根本没有道理啊。
这样一个人可以覆灭那么强大的金国,并且统领四十万强悍的光复军……现在该叫明军了,若是没有神助,怎么可能?
汤思退这样想着,便收起了全部的小心思,拿出全部的谨慎小心,准备应对苏咏霖的问话。
“南朝派遣汤相公来见我,可见南朝对我大明国之重视,这种心意我是感觉到了,不过我有些疑惑,不知汤相公能否为我解答?”
“陛下请说。”
“当初,我向南朝提出,可以将开封归还南朝,只是需要一些辛苦费用罢了,南朝为何拒绝了呢?开封是南朝故都,南朝真的一点也不想回归故都吗?”
苏咏霖认真地看着这位南宋首相。
汤思退的心思百转千回,他认真地琢磨了一下苏咏霖的意思,感觉苏咏霖这话很有深意。
看起来是在问大宋为什么不要开封,但实际上,这是变相在判断大宋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要和明国和平相处啊。
汤思退看穿了苏咏霖询问的真正含义,很快想好了滴水不漏的回答。
“大宋自然想要回归故都,当时很多朝臣也赞成大宋回归,但是很快,朝臣发现了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回归故都不是说回去就回去,迁都之事到底有多大的牵扯,陛下想必也清楚。”
苏咏霖点了点头。
“迁都,兹事体大,关乎全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不察也。”
“正是如此,所以我朝君臣思虑再三,觉得迁都回开封有很大的问题,不单单是有人支持有人反对的问题,还有回归之后如何治理,回归之后如何面对残破的故都,要花多少钱修缮等等问题。”
汤思退苦笑道:“不瞒陛下说,我朝历来有富庶之名,但是这富庶是给外人看的,财政艰难才是给自己人看的,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很多地方都把税收征到绍兴四十年了。
一旦迁都,开封要修,黄河要修,河南之民要安抚,军队也要迁移,要增加,朝廷财政支出不够,又要征税,到时候闹得民不聊生,麻烦还是我朝自己的,陛下,您说呢?”
汤思退对着苏咏霖大吐苦水,苏咏霖寻摸一阵,也露出了苦笑。
“可惜啊,南朝不要开封,却把这个大麻烦丢给了我,我也要整修开封,也要治理黄河,我也要安抚百姓,也要驻军,怎么,这些问题你们要面对,我就不要面对的?”
“陛下三年平定中原,覆灭金国,军功赫赫,实乃天上人也,外臣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问题是可以难得到陛下的。”
汤思退一脸讨好的笑容。
好家伙,难怪能做到南宋首相,说话的艺术炉火纯青,高帽子一顶又一顶,苏咏霖三个脑袋都戴不下来。
“每个人都把我说的跟神一样,只有我自己知道创业难,守业更难啊。”
苏咏霖走下自己的座位,坐到了汤思退的身边,就跟唠家常一样向他吐苦水,把他吐的苦水三倍还给了汤思退,汤思退听得一愣一愣的。
要不怎么说苏咏霖能开创一个帝国做皇帝而他只能做首相呢?
吐槽的能力也是苏咏霖更强。
汤思退感觉自己面对着一度密不透风的高墙,完全搞不清楚这堵墙背后是什么。
但是他觉得他的意思应该已经传递给了苏咏霖,而苏咏霖的意思也传递给了他——
他们双方彼此都没有干扰对方和对方搞摩擦的想法。
双方都想老老实实过日子,不想搞摩擦,只要和平相处,就万事大吉。
几轮交锋之后,这个核心思想是传递到位了。
接着苏咏霖又和汤思退讨论了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比如赵构的爱好,赵构平常喜欢做什么之类的,逐渐把话题引到了赵构身上。
汤思退对此并不避讳,于是苏咏霖就得知赵构和他老爹一样,实际上属于一位艺术家,他精通诗词与音乐,擅长书法、绘画,志趣一直在笔墨方面,是一位相当勤于学习书法的皇帝。
这一点上,苏咏霖就和他不能比。
平仄公正是什么?
宫商角徵羽又是什么?
黄庭坚米芾的书法到底有什么牛逼的?
水墨画又有什么精妙之处?
运笔破笔又有什么技巧所在?
他一概不通。
要是和赵构面对面讨论这些问题,他会被赵构鄙视的。
赵构热爱艺术,就算是南渡初期被金军追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时候,也不会忘记练习书法,常常练习到手腕酸痛。
他热爱书画艺术,对于名人字画不惜一切代价的收集、保护,逃命的时候也不忘带着,对这些东西比对自己的女人在乎多了。
苏咏霖就十分感叹。
老赵家为什么要做皇帝呢?
搁现代,老赵家凭借自己的艺术修养,绝对是文娱圈顶流,分分钟的流量都能让人望尘莫及的那种。
可他们偏偏在这个大争之世做了皇帝。
时也?命也?
苏咏霖属实是不清楚了。
六百一十六 王安石:我改变了科举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老赵家被时代推上了皇帝宝座,但是苏咏霖基本确定了,赵构现在牙口好,胃口好,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短时间内看不到退位的可能性,本身也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虽然立了太子,但是距离他退位不做皇帝,似乎还有一段距离。
不管怎么说,这个权力到底还是掌握在赵构自己手里的。
可能是苏咏霖覆灭了金朝,永久改变了历史走向,让赵构不再因为金军南下之事黯然退位,失去了做皇帝的兴趣。
但是不管怎么说,苏咏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而且看起来,汤思退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于是苏咏霖接下来就和汤思退聊了一些双方通商的事情,表示开放哪几个通商点,双方该如何交易、通关商税之类的。
在这个过程中,汤思退隐晦的谈起了海州私盐的事情,苏咏霖佯装不知道,很是惊讶。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汤相公放心,我一定派人去查,绝不姑息养奸。”
汤思退当时就感觉苏咏霖的演技骤降,和之前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就是敷衍吧?
完全就是敷衍吧?
可想而知,苏咏霖压根儿就没有认真处理这件事情的打算,乃至于海州私盐的事情也就是苏咏霖在背后作祟。
但是汤思退秉承赵构的意愿,又不能明说,也不能为此和明帝国翻脸,于是只好咽下这口气,打算回去之后狠狠惩治南宋楚州方面的私盐贩子们,间接打击海州私盐泛滥的事情。
对付不了明国,还对付不了你们?
话说回来,之前赵构下令让楚州官府方面打击私盐贩子,但是打击来打击去,楚州方面的私盐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还扩散到了更多的地方。
根据他的眼线通报,之前的打击更多只是做做样子,真正的大头根本没有被触及到,倒霉的只是一些小鱼小虾。
而那些小鱼小虾倒霉之后,更多的私盐份额转移到了某些高官所控制的家养私盐贩子的手上,反而帮他们完成了产业资源整合,让私盐产业更加顺畅的流通起来了。
这可不行,这帮家伙狼狈为奸,上下串通起来,对抗临安的命令,实在是胆大包天。
更关键的是汤思退在这其中捞不到一丁点好处。
所以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汤思退和苏咏霖的私人会晤结束之后,苏咏霖公开宣见了汤思退,在公开见面会议上以明国皇帝的身份正式和宋国皇帝赵构签署友好协定,正式结盟修好,世世代代永为盟国。
其他的一些边角料问题都不算是问题了。
与东亚三国正式会面、签订各项条约之后,明帝国的存在也算是得到了【国际认证】,是一个被广泛承认的负责任的大国了。
而且这一切对大明帝国来说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建国伊始,苏咏霖除了搞定国际认证,确立明帝国的东亚霸主地位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理清内政,让明帝国新生的官府机构正常的运行起来,不出乱子。
对于这一点,所有人的看法都是一致的。
所以大明帝国建国之后第三天的朝会上,礼部尚书孔拯就向苏咏霖提议正式开科取士。
对于这个建议,苏咏霖没有回绝的理由和必要,开科取士的确是明帝国正式在中原确立统治地位的象征行为。
不知多少人都在等待着明帝国第一次的开科取士。
所以苏咏霖在朝会上同意了这一要求,对外宣布明帝国第一次的科举考试即将在洪武二年的阳春三月正式开始。
但是在科举制度上,苏咏霖开始动手了。
他下旨给礼部。
【朕遍问群臣,得知金之科举效仿宋,宋之科举自王安石发生改变,安石以前,科举重诗赋论策,安石以后,科举重经义,然朕以为,经义一道,不足以治国。
朕以为,安石所为不利于国家长治久安,故当罢黜,大明国用,经义、策论、诗赋、算术缺一不可,故大明科举当海纳百川,广纳良才,岂可因区区经义而不纳之?】
苏咏霖的这道旨意在礼部掀起了一阵波澜。
孔拯揉着太阳穴,一脸苦涩,头大如斗。
他早就料到苏咏霖肯定要在科举制度上面动手动脚,乃至于把科举改的面目全非,但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为了北孔的利益,他选择了默认这一结局。
他本以为苏咏霖会稍微温柔一点,不要一上来就让他无法做人,可未曾想到苏咏霖还是那么直接,一上来就是王炸,把他炸的七荤八素。
看着苏咏霖的意思,他要废王安石以来科举重经义轻诗赋策论的局面,废掉这一改革措施,并且将之前的科举模式再给拉回来。
他不仅要增加诗赋策论的比重,把科举取士的规则带回唐朝和宋初的模式,搞不好还要往科举考试里加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说老实话,每一次变革必然都有支持者和反对者,每一次变革不管是往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都有人阻止。
当年王安石变革的时候阻力也非常大,但是科举改革还是通过了。
当时没人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坏,但是木已成舟,士子们只能强行配合,弃诗赋,改追求经义之道,开始摇头晃脑死读书,皓首穷经。
可以说元明清科举制度的逐渐僵化少不了这位大神的这一举措的重要功劳。
然而现在,这是大家都遵守的规矩,你一上来就要变更规矩,虽然说新朝新气象吧,但是也不至于变得那么大,让大家毫无准备吧?
于是孔拯代表礼部上表,请求苏咏霖将这一规则延后执行。
因为他知道他阻止不了苏咏霖,所以他试图打感情牌,讲述科举士子为了科举考试皓首穷经,就是为了通过科举为国效力,寒窗苦读十余载,结果朝廷忽然变了考试科目。
士子们会接受不了的,会疯掉的。
所以他请求苏咏霖能否延缓执行这一策略,缓行三年,这一次科举考试就按照原来的规矩取士,下一次科举再按照新的规矩取士,这样一来,大家都能接受。
苏咏霖看了孔拯的奏表,还是挺赞许他的,因为这一策略以退为进,不仅顾虑到了苏咏霖的想法,也照顾到了他自己人的利益。
可谓是双赢。
然而苏某人不答应。
双赢,不是他和孔拯一起赢,而是他要赢两次。
科举事关重大,他的改革计划不能有任何波折。
而且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新皇帝登基怎么着也要烧个三十把火,怎么能第一把火就被孔拯一泡尿给浇灭了呢?
这不符合他的强权人设。
于是苏咏霖驳回了孔拯的建议——
新朝新政,不能拖延,如果士子不愿参加,可暂缓三年准备妥当再来考试,大明绝不会关停科举。
好家伙,用魔法打败魔法了属于是。
孔拯头晕目眩,无计可施,只好召集部下们商讨对策。
六百一十七 苏咏霖:我又给改回来了
部下们你一言我一语,集思广益,最后决定再次上表给皇帝。
他们希望皇帝考虑距离洪武二年科举开试只有五个月的现实,不要对科举考试的内容做更改,否则真的会有士子疯掉的。
这并不符合大家的利益。
然而苏咏霖接到上表之后依然不准。
他亲自写了手谕给礼部。
【《礼记·大学》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世间万物不断变化,天下之大,日新月异,若连区区科举之变革都不能承受,此等庸人,大明取之何用?】
这属实是魔法战争了,苏咏霖熟练运用儒家经典的内容对礼部展开魔法攻击,礼部对此应对乏力,不知道该怎么对抗。
不仅如此,苏咏霖还表示自己原本打算对科举考试的制度也进行修改,本准备将大明科举改革为县试、州试、省试、会试和殿试五轮,因为考虑到士子一时间难以承受大量变革,已经酌情将其延后到洪武五年第二届科举考试。
皇帝已经做出让步,你们还打算怎么样?
不准!
礼部众臣第一次接到苏咏霖的手谕,只能大眼瞪小眼,除了干瞪眼,啥也办不到。
接着他们更是惊闻皇帝准备改革科举考试制度,要把科举考试增加到五轮选拔!
皇帝不仅要把科举考试分科取士的规矩拉回来,甚至还要就考试规则进行一些革新。
夭寿啊!
孔拯差点没晕过去,左侍郎周江眼疾手快,赶快扶住了孔拯。
“部堂,可还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孔拯满脸仓惶与挫败,思来想去无可奈何,面对强权皇帝苏咏霖又实在是硬不起来,只能选择妥协。
但是这种话不能让自己一个人说,必须要让全体礼部官员一起背锅,避免未来自己成为整个礼部的牺牲品。
背锅,要大家一起背,你们这帮混蛋,一个都别想逃!
于是孔拯打算向众人要个准话。
“陛下已经让步,吾等若再是强求,恐惹陛下不快,陛下若不快,便是吾等罪过,诸君,你们以为呢?”
孔拯遍观与会的部下,发现除了耶律瑾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其余人都眉头紧锁。
孔拯一阵气苦。
“耶律侍郎,你以为呢?”
耶律瑾本来不打算说话,只打算看孔拯等人的笑话,以报复他们自从礼部开府办公以来对自己的无视。
现在他正开心着,冷不丁听到孔拯的问话,耶律瑾愣了一下,立刻装出一副苦恼的表情。
“部堂,属下以为,陛下高兴,陛下愿意,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方面,若是吾等和陛下意见相左,实在是……部堂,吾等已然尽力了。”
孔拯气得牙痒痒,只能再看向其他的部下。
“子长,你以为呢?”
孔拯问向了周江。
周江支支吾吾半天,看着实在躲不过去,只能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新朝初立,新帝登基,第一道颁布天下的政令就是科举相关,眼下满朝堂的眼睛都盯着礼部,礼部若是出了岔子,丢了脸,让外人以为礼部和陛下不和,问题就大了。”
孔拯长叹一声,觉得周江说的实在是有道理。
他怎么能让外人觉得他礼部和苏咏霖不和呢?
那不是找抽吗?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权势最大,面对这种情况,也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对不住了,天下士子,孔某人尽力了!
于是孔拯决定上表遵命,然后要求周江和耶律瑾一起联署。
耶律瑾没心没肺的第一个上去签署了自己的名字,边签边长吁短叹,好像自己多不情愿似的,但是手上的动作一点也不落下,很快就把名字签署好了。
周江一看耶律瑾上去了,暗骂一声【不要脸的蛮子】,然后无可奈何地跟着去签署了自己的姓名,签的时候十分犹豫,但最终还是写上了。
左右侍郎都签署了,这个事情也就是礼部认定的事情了。
礼部决定妥协,向皇帝苏咏霖妥协。
苏咏霖接到了礼部的上表之后,冷笑一阵,把礼部的奏表递给了前来奏事的田珪子。
“珪子,你看看吧,礼部这帮孔圣人的门徒们到底也挡不住刀枪的威胁和功名利禄的诱惑,他们最喜欢的还是权势。
至于圣人教诲,那算什么?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亦或是可以保住他们的性命?都不能,所以他们才不在意。”
田珪子接过了苏咏霖递来的奏表,略微看了看。
“礼部的妥协是理所当然的,阿郎是开国帝王,声威震天,外人皆以阿郎为天上人,根本不敢违抗阿郎的命令,所以礼部所为,不过是象征性的反对而已,终究还是要妥协的。”
苏咏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话是这样说,我也必须要靠这份力量办事,但是说到底,我个人是并不太希望有什么天上人之类的说法,把我捧得和神一样,我明明不做天子,不要神圣,结果却比天子更天子了,珪子,你说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苏咏霖看着田珪子。
田珪子低头想了想。
“正如阿郎之前所说,当下,需要皇帝的人更多,不需要皇帝的人太少了,阿郎能成为说一不二口含天宪的皇帝,就能做更多的事情,推动更多变革,因此我以为,这是好事。”
“不,算不得好事,只能说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苏咏霖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开口道:“越没有人敢质疑皇帝,皇帝就越神圣,我分明是想要让天下万民放弃对皇帝的盲从,可偏偏却加强了他们对皇帝的服从。
为了办大事,为了集中力量,我不得不这样做,但是这终究是违背我的本意,也不利于我未来的行动,未来,肯定要再起波澜,而那一阵子波澜能否平复,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
田珪子听了,思考了一阵子,感觉苏咏霖说的有道理。
“阿郎思虑周全,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阿郎这边,绝不更改我的志向。”
“那就好。”
苏咏霖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商议了一阵都察院办事的规则和注意要点,田珪子才准备告辞,告辞之前,田珪子看着苏咏霖书房内正在忙着搬运物件的内侍,好像想到了什么。
“阿郎,我听说之前宣徽院使陶临曾上表说宫内内侍数量不足,希望增加内侍的数量,但是您没有允许,是吗?”
“嗯,是的,我不打算继续用阉人了。”
苏咏霖看了看正在忙里忙外的内侍们,开口道:“这些都是原来金廷内供职的年轻内侍,数量大约有三百多,眼下内宫也需要人手,我就先用着他们,但是继续招募是不需要的了。
好端端的男人偏偏要阉割掉,变得男不男女不女,心理变态都是常事,这样的人能干出什么事情,咱们也都知道,所以我就不打算再用了,就从我这儿把阉人废黜吧。”
六百一十八 牵一发而动全身
听苏咏霖说从他开始罢黜阉人,田珪子固然觉得自己不该反对,但是有些事情他觉得他还是要说,以免苏咏霖考虑不周。
“没有内侍,内宫的事情……难道全用女人吗?”
田珪子皱了皱眉头:“阿郎,虽然我不该说这些,但是历朝历代选用阉人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之前读书,读到曾有帝王也不愿意使用宦官,所有就在内宫选用女官。
一开始还好,但是时间长了,宫内女官生活封闭,容易寂寞,一旦寂寞,就容易和进出宫廷的臣子、侍卫等私通。
一旦私通,有了私情,她们就管不住嘴巴,就容易泄露宫禁秘闻,这就不利于皇宫中的安全,所以最后,历朝历代还是选用了宦官服侍皇家。”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的宫廷能有什么秘闻呢?我又不打算纳妾,家里就两人……快有三个了,有什么秘闻值得泄露出去的?我未出生的孩子会尿床?这算什么?”
苏咏霖笑了笑。
田珪子有些吃惊。
“您……不打算纳妾了?”
苏咏霖点头。
“嗯,不打算了,我要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治国理政上,没那么多功夫应付太多女人,而且我与皇后感情甚笃,皇后为我立业付出太多,我得回报她。”
田珪子闻言,缓缓点头。
“这样啊。”
“而且你忘了我的志向吗?我根本就不打算传承什么皇位,对子嗣也没有什么刚性需求,所以没有纳妾的必要性。
内宫里没有太多的女人,也就没有什么争端,没有争端,就可以少些伺候的人,和寻常人家一样,一些婢女一些仆役足够了,省点事情,省点钱,把更多的钱和精力放在国务上。”
田珪子听了苏咏霖的话,心中对他的敬佩是更上一层楼了。
同时,他也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阿郎,您既然这样说,我就有些事情得告诉您了。”
“什么?”
苏咏霖放下了笔。
“咱们那群老兄弟们现在一个个的都年龄也不小了,之前战事多,没时间,现在时候到了,您也娶妻了,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娶妻了。”
田珪子把这个事情一说,苏咏霖一拍脑袋。
“哎哟,这事儿一忙,我还真给忘了!对对对,这是个大事,可不能由着他们的性子。”
苏咏霖站起身子走到田珪子身边,琢磨了一阵子,开口道:“我不希望他们和那些旧官僚旧士绅结亲,结了亲,就很容易出事,但是寻常人家没有好看的女儿,以他们现在的心气,估计也看不上。
所以我想着,珪子,咱们之前不是把金国权贵的女眷都给俘获了吗?现在都在劳动改造呢,这样,这个事情你去负责,挑选其中年轻、涉世未深、未出嫁的贵女,找些相貌优秀的,给他们安排一场相亲吧。”
田珪子眨了眨眼睛,问道:“这样能行吗?”
“我觉着是可以的,到底是权贵女眷,肯定读过书,受过教育,且相貌和身段也不会差就是了,所以我觉得这方面没问题。”
苏咏霖低声道:“更重要的是,她们已经没有牵绊了,她们的牵绊都被咱们斩断了,所以她们背后没有任何势力,不会产生任何牵扯,这一点很重要,不是吗?”
田珪子思考一阵,觉得苏咏霖说的很有道理。
“确实,从这方面来考虑的话,确实很合适,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类似的想法了。”
“其实那些女眷我也没打算让她们一直干活,时候到了就可以放出来,到时候一身贵气打磨掉了,就剩下安稳度日的心,咱们军中那么多优秀的小伙子,配上她们也算不错,你说呢?”
苏咏霖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得到了田珪子的赞同。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准备一下,把个中道理跟他们讲明白了,色字头上一把刀,他们可得注意着点儿。”
田珪子点了点头:“那阿郎,我们这边的问题好解决,都是行伍中人,没那么多避讳,但是您这边的问题……恐怕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您不要宦官,估计高兴的人很多,您不要妾侍,估计就不一样了,您现在是皇帝,做什么事情都会有所牵扯。”
“这方面我清楚的,我也没有打算强行让其他人学我,也不会强制他们不纳妾,他们愿意最好,不愿意我也不干涉,这方面的事情我也没打算一步到位。
但是珪子,将来让女人走出家门做工,是势在必行的事情,将来会多出很多女子能做的工作也是必然的,就和我们在泰安州做的一样,我绝不会停下来。”
苏咏霖开口道:“所谓男耕女织不过是理想的设想罢了,把这一半的劳动力强行锁在家里,让她们只能从事农业的辅助,或者相夫教子,对于国家而言并不正确,我觉得,这方面必须要予以改变,就从复兴会开始。”
泰安州的情况让苏咏霖确定,女子不是不能出门做工,只要给钱,只要有收入,占据人口绝对多数的农家绝对不会不让家中女人出门做工。
泰安州的一些工场内做工的女子依然很多,很多人家都会想方设法把家中女儿送到工场内做工赚钱,工场内是日结工资,所以等于每天都能看到实实在在的钱。
农家怎么会不愿意呢?
至于其他的城里姑娘和大户人家姑娘只占人口的少数,当大多数完成变革之后,少数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我知道了,这方面的会议我会找个时间召开的,先从复兴会员们开始,慢慢来。”
田珪子点了点头,接下了苏咏霖的命令。
田珪子离开之后,苏咏霖决定召见礼部尚书孔拯和两个侍郎周江、耶律瑾,以及整个礼部科考司的所有官吏,把他们一股脑的喊来,准备决定第一届科举考试的考试内容。
礼部的人都知道,想要继续维持之前五经经义为主的考试内容已经不可能了,所以只能降低自己的期待,准备接受皇帝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掺入科举考试之中。
果不其然,苏咏霖第一个要掺进科举考试当中的就是《荀子》。
“《荀子》有很多至理名言,我非常喜欢,儒家大能也应有荀子一席之地,宋儒迂腐,不接纳荀子,新朝新政,当以科举为先,当以接纳荀子为先,所以经义考试除了诗书礼易春秋,还要加入《荀子》。”
苏咏霖一锤定音,决定除了传统五经之外,还要加入《荀子》这本儒家经典作为考试的内容。
礼部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满脸苦涩。
科举考试关系甚大,考试内容的更改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改,不仅仅是其他的士子,连他们自己的子弟都要面临严重的问题。
大家都没有学过荀子,有些人也不过是粗粗涉猎一些,没有精研过,真要把荀子加入其中,若是不能控制好出题数量和比重,要出大事的。
然而这还不算,苏咏霖还有想法。
“唐时科举百花齐放,有明经、俊士、进士、明法、明字、明算、一史、三史、开元礼、道举等等,全方位对士子进行考察,选拔出来的多为一时俊杰。
宋初沿袭唐朝的做法,然而到了王安石主政的时候,科举只设进士一科,将原来的明经、学究等科都撤消并入进士科,废除诗赋、帖经墨义考试,改试经义、论、策,殿试仅试策一道。
这样做固然有助于王安石行变法之策,但是对人才的选拔就落入了下乘,难道治国仅仅是靠经义,靠五经就能完成的吗?孔部堂,你说说看,这样做合适吗?”
六百一十九 他王安石变得,我苏咏霖变不得?
正确答案你都说出来了,还问我干什么?
孔拯无可奈何,心中暗暗吐槽苏咏霖的霸道,却不得不站出来回答苏咏霖的问题。
“陛下所言甚是,治国,不仅仅是五经可以办到的,治国需要的还有很多东西。”
“没错,治国,需要的是方方面面的人才,别的不说,就说眼下大明要推进的整治黄河国策,需要多少学识?仅仅一个修筑堤坝,就需要通工学,懂天时,明地理,晓算术,仅仅是五经,能为我选拔出整治黄河的人才吗?”
苏咏霖一拍桌子,怒道:“这些你们都没有考虑过!你们只考虑了你们自己!你们只担心自己的子弟能不能通过科举考试做官!你们根本不在乎国家大局!”
苏咏霖骤然发怒,礼部众官员被吓得一哆嗦,赶快向苏咏霖请罪。
苏咏霖冷哼一声。
“治国,需要方方面面的人才,科举,是选拔方方面面人才的考试,怎么能仅仅只靠五经来选拔士子呢?加上荀子也不够!我的意思,是要恢复唐时科举的分科取士,将王安石的做法彻底罢黜。”
礼部的官员们互相看了看他们对方,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内心的卧槽。
他们只感觉自己的心头就像一片大草原,平时草木茂盛郁郁葱葱,一派生机勃勃,结果苏咏霖几句话,就跟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一样,给他们的心田糟蹋的彻彻底底。
“陛下,这……兹事体大,是否缓行?进士科取士自前朝熙宁四年以来,实行已经足足九十年,天下士子早已习惯了进士科取士,骤然变更,恐非易事。”
周江连忙进言,希望以这样的理由阻止苏咏霖的“贸然”之举。
苏咏霖冷声道:“王安石变法之时,分科取士早已实行三百余年,那时候的士子反对情绪岂不是比现在更加猛烈?但是他不也是变了吗?我只是把它又变回来了而已,怎么?他王安石变得,我苏咏霖变不得?”
苏咏霖盯着周江看,看的周江压力山大,根本不敢抬头。
但是他依然不希望就此妥协。
一旦妥协,改变科举考试的模式,谁也不知道苏咏霖会搞出多少科来分科取士,那么对于他们的子弟来说,短期内的优势将大大缩减,他们寄希望用科举考试在短期内引入大量山东士人以维护集团利益的想法就将落空。
虽然说长久来看掌握最多教育资源的他们依然可以在分科取士方面占据优势,但是不能在眼下巩固优势,长久,又是多长多久呢?
这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于是他硬着头皮道:“陛下,臣知道这并非不可以,可是……可是为国选才的大典骤然变更规制,不仅时间不够,恐人力物力方面都……都不够……”
“并非不可以就是可以。”
苏咏霖摇了摇头:“当年王安石既然能把这件事情办成,我要是办不成,岂不是说我连王安石都不如?我虽然有诸多不足之处,确也不愿意承认我不如王安石。”
一国皇帝不如一介臣子?
这种诛心之言论谁敢承认?
眼看着苏咏霖把问题上升到这个级别,于是周江哑火了,偃旗息鼓,不敢再说什么。
孔拯看着周江唯唯诺诺连连后退,也失去了全部的想法,干脆破罐子破摔,不争了。
转而就实际问题和苏咏霖做讨论——
您要是能搞定,那咱们佩服您,可要是您提出要求却不能给出足够的人力物力,那可真不能怪咱们,是不是?
王安石变法以前也是和科举相关利益方做了很多利益交换或者是殊死搏斗,期间利益相关方升官或者贬职的不知凡几,整个过程也持续了好几年才最终尘埃落定。
而现在距离洪武二年的科举考试不过五个月。
五个月的时间,皇帝陛下就能完成整个改革过程?
孔拯还真就不信了。
就算按照旧的科举规则那也得有三轮考试才能选拔出最后的进士们,你皇帝陛下啥都不管要改变科举考试的内容,那你如何应付得了这三轮选拔考试呢?
仅仅从中央层面做出改变还不行,还要从地方学府开始就进行充分的变革,而这需要的时间是以年作为单位的,期间还要遇到各地方不同程度的反弹,直到最后尘埃落定才有可能成为现实。
王安石的科举变革推行十余年之后,等他倒台,一度又被改了回来,是后来改革派再次上台才把他的规则恢复,至此才算是成为永久的规则,皇帝陛下打算轻而易举的就改变天下人的想法吗?
恐怕不会很容易吧?
“陛下,此时此刻距离洪武二年科举考试不过五个月的时间,五个月之内想要完成从中央到地方的全面变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臣并不反对陛下的革新,但是这似乎需要一些时间,不单单是士子们需要时间接受,朝廷方面也需要时间接受,重新布置。”
孔拯再次进言。
他说的倒也是真实存在的问题,所以苏咏霖没有驳斥他,而是点了点头。
“孔卿说的不错,的确是存在很严重的问题,所以我决定洪武二年的科举考试取消地方的考试,全国愿意参加考试的士子直接到中都来,直接参加洪武二年的科举考试,一考定输赢。”
苏咏霖给出了对于朝廷来说最简单易行且省钱的策略,而这毫无疑问又和火星撞地球一样把礼部官员们撞得不轻。
“陛下,这……”
“事急从权。”
苏咏霖阻止了孔拯继续说话,开口道:“内容改革最重要,其他的都可以暂时放一边,地方考也是考,到中都考也是考,反正都是考试,换一个地方考而已,就眼下来说,不管距离中都多远,五个月还赶不到吗?所以这不妨碍大局。”
苏咏霖把这件事情说得很轻巧,仿佛只要照他说的做就能轻松解决似的。
礼部众人还想继续劝阻,但是被苏咏霖拒绝了,强行通过了这一决议,要求礼部负责执行。
礼部官员无可奈何,只能接受苏咏霖的要求。
这方面的内容到此为止,苏咏霖接着开始和他们商讨分科取士的想法。
照着苏咏霖的意思,经学考试只是一个基础,基础之外还要增加一些专门考试,就如同唐朝科举的明经明算明字之类的科目。
而且他不是单纯的想要恢复唐朝的科举,而是想要在唐朝科举的基础之上做一些改进,做一些更加细致的分科取士。
比如他想要推进工科取士。
“行军征战之中,我深感工匠对于国朝之重要性,古人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因此行军征战第一要务是粮草,贯彻到国务上,那就是农为国之根本,这一点不能改变。
可除此之外,行军征战还有很多需要顾忌的地方,比如军用器物,这些都不是军队自己可以制作生产的,所有存在的东西,无一不需要经过工匠之手。
长刀也好,盾牌也好,盔甲也好,弓弩也好,箭矢也好,军帐也好,大车也好,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匠人,不说行军,就说日常,难道就少得了匠人吗?
城池需要匠人指导修缮,农具需要匠人指导制造,堤坝需要匠人指导维修,道路需要匠人指导铺设,这些事情我们都是不懂的,但是我们离不开这些东西,所以我们也离不开匠人。”
苏咏霖站起身子,背着双手在宫殿内缓缓踱步,边踱步边说自己的“心里话”。
六百二十 四科取士
对于苏咏霖的这些说法,孔拯等人其实并不排斥。
因为自唐宋以来,古人自汉以来所秉持的奇技淫巧思想和道家的机心思想已经遭到了一定程度的遏制和批判。
而宋朝对这一现象的更正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这是真的,宋朝在这方面的作用比唐朝还要大,四大发明之三出现在这一时期就是明证。
宋朝政府不光没有像以往的统治者那样视工巧之便为简单的“奇技淫巧”,加以禁绝,相反,还制定了对出色的科技发明的奖励制度。
于是工匠们就有了研制技术与工具的动力,有宋一代发明创造的数量之大、思虑之精巧都是前所未有的。
而且在科技领域有突出才能的人通常会被列入“奇才异行”名录,可以直接选拔进政府机构,比如宋人冯继升改良了火药法,朝廷赐衣物束帛进行奖励。
宋政府不仅从民间选拔人才,也会主动培养人才,比如宋政府会在中央设立专科学校,包括医学院、算学院、天文历法学校、武学院等,都隶属于国子监。
除此之外,宋人还开创了对优秀学生的奖学金制度,如医学院学生根据成绩的上等、中等、下等分别给五到十五贯钱。
这让投身于技术发明行列的人们得到了切实利益,自然鼓动越来越多的人加入科学技术发明的行列,主观客观上都推进了宋朝的科技发展。
虽然这种做法较为粗糙,并没有形成体系化,可依然对宋政府提升国力有很大的帮助。
苏咏霖曾经思考宋朝为什么会这样做,为什么宋朝的诸多政策和之前之后的历代王朝相比都是那么的不同,思来想去,他觉得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失去了燕云十六州无法夺回这一点上。
失去燕云十六州,河北之地无险可守,军事上又无法夺回,由此带来的巨大国防压力迫使宋政府从经济和科技领域寻找突破点。
赵光义把宋人在传统道路上上升的可能性打断了,后继者对辽国无能为力,只能放宽各种限制,寻找各种补缺补差的方式,试图对宋朝巨大的国防压力做出弥补。
放宽商业限制,放宽科技限制,试图从中找到能够改变现状的东西,有宋一代火器的大量发明和装备或许就是宋政府为了弥补骑兵力量不足而做出的应对方略。
然而这并非是主动的求发展,而是被动的自我拯救,宋统治者并非是为了发展而发展,而是颇有满清【师夷长技以制夷】的风范。
因此宋政府鼓励技术发展却没有形成规模化和体系化,并未帮助宋国实现产业升级和科技的腾飞,没有突破中古时代的技术桎梏,于是也没有真正改变他们积贫积弱的局面。
宋还是在愈演愈烈的内讧之中逐渐耗尽元气和心力,最终走向覆灭。
然而他们这样的做法却在客观上为苏咏霖推动工科取士奠定了舆论和风俗基础。
因为宋人对奇技淫巧的看法远远没有前人那么古板,对匠人和技术的看法也是趋于理性,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对科学技术持宽容和开放的态度,并不予以钳制。
名声并不好的理学大师朱熹就主张农业技术、医学、百工之类的自然科学知识也都【确有道理在】,并认为自然科学和成圣成贤、经邦治国的知识都是正道。
这足以证明这个时代的人们对科学技术的看法是趋于正面的。
这一点对于苏咏霖来说极为有利,比后世明清那个对科学技术全面打压的时代要好得多。
所以苏咏霖提出要重视科学技术发展的要求时,礼部没有反对,也没有提出异议,他们以为这不过是老调重弹,可他们没有想到苏咏霖希望把这个情况更进一步。
开工科取士。
要允许掌握科学技术的人才通过科举考试直接进入朝廷,为大明帝国服务,贡献自己的才华和精妙思维,推动大明国的技术走上体系化产业化之路,走上腾飞之路。
这对于苏咏霖的全盘计划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而对于苏咏霖的这一想法,礼部官员们态度不一。
孔拯和周江难以接受技术人才通过科举考试成为真正的【士人】,从而获取和他们一样的地位。
而右侍郎耶律瑾则明确表态支持皇帝的做法,认为这是于国有利的【创举】,应该被付诸实施。
孔拯和周江心中恼火,但是在皇帝面前又不敢明目张胆的驳斥耶律瑾,只能看着耶律瑾在那儿侃侃而谈,说什么工匠对国家的重要性云云。
苏咏霖很是高兴,表扬了耶律瑾,并且即刻宣布由礼部右侍郎耶律瑾直接负责礼部科考司的工作,负责为新科举的举办保驾护航。
“臣耶律瑾,领命!”
耶律瑾大喜过望,立刻接下了这个皇帝金口玉言交给他的职权,而孔拯和周江愣了好一阵子才发现皇帝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把这颗掺进来的沙子用上了。
孔拯还要再劝,但是苏咏霖没给他机会,继续说自己的改革方案。
他以为治理国家不单单需要五经之类的大道理和为人处世之道,更需要穷尽世间万物之理的勇气和规律。
不单单要修身养性提高自己的道德水准,也要懂得世间真理。
什么是世间真理呢?
算术,天文,地理,这些都是探寻世间真理的方式,不仅可以对朝政起到帮助,也能对军国大事起到帮助,如果能网罗全国最优秀的此类人才,必然可以为国家安全作出重要贡献。
所以苏咏霖希望把这一类【穷尽世间真理】的学问统称为【理学】,开【理科】予以取士。
另外,国家律法对国家之发展至关重要,朝廷眼下正是缺乏大量法学人才的时候,所以,也可以单独设一【法科】进行取士。
“如此,原先的经义策论考试就可以归类为【文科】,与工科,理科,法科并列,为大明国科举考试之四科,科举考试,就目前而言,当以四科取士为佳。”
苏咏霖在礼部官员们的面前竖起了四根手指头,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看着他们或是惊讶或是惊喜的面容,他觉得自己的这一做法一定是没有错的,所以这一次的分科取士,势在必行,绝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发生改变。
孔拯看着苏咏霖志在必得的表情,忽然间意识到苏咏霖可能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谋划这一天了。
这种细致的计划不可能是一蹴而就,必然是经过很长时间的考察和谋划才得出来的最后结论,苏咏霖的身边一定围绕着一群支持他此类做法的利益团体。
他们经过无数次的讨论,讨论出了这个结果,集思广益,头脑风暴,把宋朝的科举制度批判到位,然后来了一波重组。
他们协助苏咏霖并且竭力推动这一改革,因为这一改革对他们来说确实有偌大的好处。
至于这群人是谁……
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除了山东系的文臣,其余几乎所有人都将成为这一政策的受益者,因为只要不单单只考五经经义,山东士子的优势就将被无限度的往下拽,一直拽到没有明显优势的地步。
燕云的汉人,燕云的契丹人、奚人和渤海人,还有苏咏霖麾下的那群泥腿子们,他们全都是受益者,全都可以在新科举的分科取士规则之中获得一定的利益。
一个除了山东系将没有人受伤的世界诞生了。
六百二十一 或许,这就是皇帝吧
孔拯暗自苦笑,明确的意识到自己和同僚们在这件事情上的无力。
他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苏咏霖推动科举改革,苏咏霖愿意和他在事前说这件事情都算是在尊重他们的知情权,不然的话,换一种霸道一点的做法也不是不可以。
谁能拦得住苏咏霖为所欲为?
老天爷?
不,他不当天子,他是人皇,没有孝敬老天爷的必要性。
手持军队战无不胜的苏咏霖,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人。
一念至此,孔拯也不想再说些什么了,于是乎这个改革计划就那么推动下去了。
礼部正式接受这一计划,决定对这一改革计划进行一番研究,对皇帝提出的工科、理科、法科就行要以什么样的录取方式来录取进行商讨。
而这其中需要大量的专业人士来提供帮助——礼部现有的人手只能对文科考试的标准进行商定,因为这是他们的专长,而对于工科、理科、法科之类的事情,他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只能仰赖专业人士。
谁是专业人士?
苏咏霖会为他们提供专业人士——
因为进行了分科取士的改革,原先的礼部科考司人手不足,需要进行扩编,苏咏霖准备按照文理法工四个工作组的方向来重组科考司。
于是苏咏霖授意新任吏部尚书、复兴会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刘永贞开始对礼部科考司安插人手。
除了原先就在工部、三法司等部门工作的专业人士之外,还有一些新发展的年轻复兴会员也以各种各样的名目被安插进入了礼部科考司,负责筹备科举考试的相关工作,这样一来,一时间礼部科考司内“人才济济”。
对于这一情况,孔拯和周江只能干瞪眼,眼睁睁看着吏部往礼部安插人手,一点一点扩大科考司的人员编制,且还都不是他们派系的人。
他们原本还想着通过科举考试大量引入他们这边的相关人士来增加山东系官员的话语权,现在看起来,他们连自己仅有的话语权都未必能保住。
周江私底下和孔拯就此事进行商谈的时候,连连感叹苏咏霖的过度强势实在是古之未有,他从未想到皇帝可以如此霸道。
可是孔拯却看得很明白。
“子长啊,咱们没有见过,不代表这样的人就不存在,或许,这就是扫平天下称帝的开国皇帝吧,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古人都推崇圣天子垂拱而治了,一个开国皇帝对天下来说,意义实在是太大了。”
周江听后默默无语。
之后的事情,孔拯和周江都显得无能为力,只能做为苏咏霖的辅助帮助苏咏霖,而不能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而苏咏霖一边推进科举考试的分科取士改革,一边还要对教育方面动手。
按照他的说法,分科取士既然决定了,那么教育就要跟上,不能放任教育不管,只搞科举,那迟早是要出事的。
于是苏咏霖还决定从中央国子监开始,根据科举考试的分科取士改革,对当前现有的教育模式进行改革,也要按照科举考试的方向,从文理法工四个方向培养人才。
接着,在十月初九的教育改革会议上,苏咏霖提出了对施教教材变更的要求。
当然,他也没有把旧士绅们完全甩开,还是做了一些退让的。
文科教材可以最大限度保持旧有的教材,比如旧有的五经,暂时先加上《荀子》,以此为出题范围,最大程度上让现有的士子们可以参加文科考试,而不至于两眼一抹瞎。
当然,苏咏霖提出,洪武二年科举考试当中文科考试的题目,出自《荀子》的题目不能少于三成。
孔拯知道,这已经是皇帝最大程度的让步了,如果这都不接受,皇帝分分钟能给你把《荀子》出题量提升到五成,到那个时候,大家就真的懵逼了。
所以一看还有人想要提意见,孔拯立刻站起来高呼陛下圣明,把这一页揭了过去。
接着苏咏霖还要求文科士子不单单要学习五经,还要懂得农业,因为农业是国家的立国之本,文科士子必须要对农业有所了解。
于是他又为文科士子增添了《齐民要术》等农业专著,要求文科士子在学习儒家经典的同时,也要对农业有所了解,而这样的考试规定将在洪武五年的科举考试当中正式落实。
接下来是理科考试。
苏咏霖为理科考试划定了《九章律》、《张丘建》、《夏侯阳》、《周髀》、《五经算》等唐朝科举明算科的考试教材。
接着又增加了《管子·地员》、《水经注》等地理教材,最后又增加了《墨经》这一考试教材。
但凡是被定为科举考试教材的书籍必然被大规模刊印、流传,所以对于这一点,礼部部分官员反应激烈。
而苏咏霖早就知道他们会反应激烈,所以提出了修订《墨经》的计划。
“着礼部科考司安排专门人手修订《墨经》,将《墨经》当中与政事相关的内容删掉,将改订之后的《墨经》作为科举考试理科教材。”
苏咏霖的这一表态平息了部分礼部官员的激动。
不过说实在的,对于墨家的政治思想那一套,苏咏霖自己都不怎么感冒。
他欣赏墨子,欣赏的是他在自然科学方面的贡献,以《墨经》为突破点,苏咏霖有信心把物理学这门学科拉起来,从理论层面给技术发展提供帮助。
至于其他方面还是算了吧。
墨家是一个有领袖、有学说、有组织的学派,他们有强烈的社会实践精神,墨者们吃苦耐劳、严于律己,把维护公理与道义看作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且墨者大多是有知识的劳动者——
这不就是他的复兴会吗?
而无论是思想深度还是组织程度还是理念,他的复兴会都要远超墨家组织,所以他并不需要墨家的政治组织。
理科之后是工科教材,工科方面的专业书籍其实一直都很少,主要是从来没有统治者像苏咏霖这样要把科学技术当做国家大事来重视。
所以目前所能寻到相关的工科类书籍,只有《考工记》、《营造法式》等涉及工业、手工业和建筑业的书籍。
对此,苏咏霖提出要将这一类书籍纳入考试范围之内,与此同时,还要新编教材,将古人的工业技术结晶全部记录下来,作为教材。
法科考试相对来说就方便得多,汉以来虽然罢黜百家,但是律法的重要性没有人会否认,所以法律专著在古代一点也不少。
苏咏霖指定了《法经》、《泰始律》、《唐律疏议》等有代表性的法学著作和法律条文,以供法科士子学习、继承。
这场会议初步确定了洪武五年第二届科举考试的考试出题范围,为苏咏霖所首肯,为大部分朝官所认同。
至于洪武二年的第一届,还是要做出一些弹性的变更。
没办法,大明朝廷此时此刻的势力划分对于作为旧科举专家的山东系官员来说并不占优势。
元从系、燕云系和外族系三大派系的官员都对旧科举可能带来的后果非常清楚,在这个他们还有足够话语权的时候,但凡有可能,他们都不可能放任旧科举继续推行下去。
苏咏霖想要进行科举考试改革的方案正好戳到了他们的痒痒肉,对他们而言有着重大的意义,于是他们集体来了劲儿,在朝堂上对苏咏霖提出的改革计划大力支持。
山东系文臣有心反对,但是势力不够强,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们是真的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拥有基本盘和政治同盟的皇帝苏咏霖强行推动科举考试的改革计划。
六百二十二 他们再也不怕被卷死了
“因为古人多重经义,重道德,重文章,对于世间万物真理知之不多,了解的兴趣也并不大,这一点让我感到非常遗憾,其实在我看来,经典已经被前人研究的差不多了,继续研究下去,也不能研究出什么更有新意的事情。
经典之所以为经典,是因为其中的道理贯穿古今都能使用,是我们不能抛弃的重要的存在,也正是因为此,经典当中的内容已经没有必要让士子们皓首穷经、刨根问底了。
与之相对的,是工科、理科与法科这些科目,它们还大有所为,别的不说,就说大军行军征战之时所非常仰仗的火器,金贼喊它震天雷,所以咱们也就这样喊了。
最早,震天雷威力有限,后来,经过很多能工巧匠的改进,把火药量和火药成分配比进行了修改,不断提高震天雷爆炸的效果,于是到现在,震天雷已经成为我军不可或缺的重要主战火器。
我军之所以可以打败金贼,少不了震天雷的大力相助,而震天雷是研读经典就能得到的吗?不是的,震天雷是工匠们冒着生命危险一点一点改进出来的。
这,需要大量工科士子和理科士子的投入,需要充分的学识,需要充分的实践,这些都不是研读经典可以得到的,却能充分的增强军力、国力。
因此,我以为,大明朝的科举和未来教育改革的重点,就要放在除了文科之外的这三个科目上,对它们进行充分地发扬与鼓励。”
苏咏霖毫无顾忌的在国务会议上提出自己未来教育改革的重点,听得山东系文臣头晕目眩。
除开元从系,燕云系和外族系的臣子们也知道他们在儒家经典考试的方面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与内卷数百年的山东汉人士子抗衡。
让他们读经典写文章,他们绝对会被卷死。
但是在工科、理科与法科方面,在这些传统儒家士子并不太擅长的领域,他们却有弯道超车的可能。
在工科、理科和法科方面,他们基本上将和儒家士子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若得到妥善的教育,未来一样可以拥有很强的竞争力,就算今后参加科举考试的人再多,他们也不怕被卷死。
皇帝的科举考试改革计划和教育改革计划就是冲着这一点。
利用军事强权和他们的支持,将山东系的势力打压到最低,在山东系还没有利用传统优势彻底占据政治优势的时候,将这一可能性切断。
经过完颜亮的骚操作和金国民族政策的打压,加上苏咏霖领导的光复军大起义的冲击,中原地区的传统儒家文人的力量在金国覆灭、明国初建的档口正好处在有宋以来的历史最低点。
而这一时期,苏咏霖可以团结的力量也达到了最高峰。
于是苏咏霖联合燕云系和外族系,以元从系为基本盘,以压倒性多数的支持率通过教育改革法案和科举考试改革法案。
这两个法案具体的细节还有很多可以商榷的地方,但是基本精神不会改变,就是要罢黜进士科一科取士与经义取士的科举考试基本规则,重新确立分科取士的精神,引入更多教材,培养学子向多方面发展,开拓国家未来之路。
把科举考试这一条最普遍的上升通道从原先的一条路拓宽为四条路,大大拓宽了上升渠道的容量,给予底层社会更多的上升途径。
除此之外,苏咏霖还规定了大明帝国也会召开武举考试,并且对应的设立武学。
这一点,王安石变法之后的宋朝其实有很多经验可以采纳。
王安石变法对武举和武学进行了一些改良,的确培养出了一批比较优秀的军事人才,配套的将兵法改革措施让北宋中后期的军事出现了短暂的复振,打的西夏屁滚尿流。
可惜这一变法成果没有能长久维持,在国家整体政策和社会风俗的加持之下,很快宋军还是废拉不堪了。
苏咏霖则表示自己要吸取前人的优秀经验,国家不仅要有文学,也要有武学,中央不仅要有国子监,也要有专门的中央军事院校,专门培养军事人才。
很多王朝要么是有武学没有武举,要么是有武举没有武学,军事完全靠着将门传承和偶尔出现的天才人物,没有稳定的传承。
这将极大影响军队的战斗力。
这是苏咏霖所不能容忍的。
不说统一之前,就算是未来统一之后,这个大一统的国家也需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来维持大一统的局面,军事力量的衰退对于一个大一统国家而言是致命的。
他现在不缺军事人才,和金国战斗的过程中成长起来的军事人才足够他用上好几十年,但是大明国不会只有那么几十年。
建立武学、筹办武举是保持军队专业性和战斗力的重要举措。
因为军队方面是苏咏霖乾纲独断的范畴,苏咏霖想要怎么搞武学和武举都没有人会反对,所以关于武举和武学的一些列内容都顺利通过,没有任何波澜。
于是建立中央军事院校、从民间和军队里选拔优秀的军校生进入学习、接受有志之士参加武举考试以及武举考试内容的一系列改革措施都被顺利通过。
苏咏霖调拨专款,由专人负责在中都城东北忠烈祠堂所在地的周围选址建设直属中央的军事院校,专门负责培养军事人才。
军事方面的问题通过起来总是比文治方面要轻松得多,苏咏霖想要在军队里做些什么,往往是没有人敢说三道四的。
就算是建立军校培养军事人才,不断拔高军事人才的地位,也没有什么人提出反对意见。
当然,这也算是占了金国的便宜,要是在宋国故地搞这样的事情,怕是要受到不小的阻碍。
金国可没有重文轻武的传统,在金国曾经统治过的土地上搞军事改革,自然不会受到什么阻碍,也不会有人不长眼的选择阻碍。
不过其他方面,倒也不是那么顺利就是了。
山东系文臣可以不在乎武举和武学,但是不得不说,他们不能不在乎分科取士计划。
当苏咏霖在十月二十七日的大朝会上宣布了这一决定之后,引起了很多山东系文臣的上表抗议。
洪武元年十一月初一,大明帝国建国之后一个月的当天,抗议开始了。
部分山东系文臣认为苏咏霖这样做是不尊重圣人,把圣人的地位降低了,不符合古人一直以来的传统,会给天下带来巨大的不确定性。
联系着苏咏霖要做人皇不做天子的政治宣言广布天下,他们十分担忧大明帝国的稳定性与延续性。
前朝虽然有诸多不足,但是数百年的国祚还不能证明这一策略的有效性吗?
有山东系文臣上表抗议之后提出辞职的请求。
比如礼部祭礼司员外郎武仲礼,他就上表向苏咏霖表示抗议,然后提出辞职的请求。
还有他的同僚傅华荣、丁源,也一起上表向苏咏霖表示抗议,并请求辞职。
还有人用绝食的方式抗议,试图掀起舆论支持,以此颠覆苏咏霖的决定。
比如五十岁的老儒、礼部祭礼司郎中葛兴贤,他就向家人表示他要绝食抗议苏咏霖的行为。
“陛下一日不收回成命,我一日不进食,到死为止!”
他决定效仿古之先贤与历史上著名的谏臣、硬骨头,把逐渐失控的名为大明帝国的高速马车拉回原先的轨道之中,避免让这辆马车继续脱轨。
六百二十三 痛打落水狗
葛兴贤的做法让山东系文臣们感到非常的激动。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头,在这一时刻,他们都为他捏紧了拳头,希望他可以坚持的久一点。
而更有行动派已经站了出来,和葛兴贤一起绝食抗议,又派人在整个中都传播此类绝食的消息,引得中都人议论纷纷。
大部分人虽然不知道具体内情,但是朝廷斗争这种事情他们活在天子脚下的这群人是见得太多了。
而且他们自然而然的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事——新朝立国仅仅一个月就闹出这等事情,怕是不妙啊。
这件事情传到了孔拯的耳朵里,孔拯一愣,随即大惊失色,立刻找来同样面色不佳的周江商议对策。
“这种事情为什么之前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自作主张?为什么做事之前不与我商量?我要是知道,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他们如此乱来啊!”
周江一开始也不知道此事,他知道的不比孔拯早多少。
但是对于这种情况的发生,他并非没有预见。
“科举改革之事发生之后,咱们礼部同样支持陛下的改革计划,或许在那些人看来,咱们和陛下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他们或许不再相信礼部会和他们站在一起,至少咱们两人不会。”
“这……我……”
孔拯这才反应过来。
他自以为自己成为了山东系文臣的领头羊,但是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因为他的一系列妥协退让的行为,已经让他在山东系文臣群体当中的形象和影响力大大降低。
有些人已经不再信任孔拯,出于他们自己的紧迫感和不安全感,他们决定主动出击,用自己的力量力挽狂澜。
可是这些人完全没有搞清楚现在的局势,礼部都无能为力,他们一群散兵游勇又能如何?
“这种做法太蠢了!陛下刚刚登基,正是要振兴朝政改革弊端的时候,这个时候和陛下作对,不是找死吗?!”
周江也非常紧张。
“更要紧的是除了咱们,其他各方势力都会支持陛下,一旦引起他们的联合打压,咱们的处境会变得非常被动!那些人……太冲动了!”
“不是冲动,就是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为所欲为太久了,不知道现在皇位坐着的是根本惹不起的人!不知道现在的局势根本容不得任何人肆意妄为,除了陛下!”
说着,孔拯就要往外跑。
“您去哪儿?”
周江追着询问。
“去皇宫!给他们善后!”
孔拯没好气道:“真要给他们把事情弄砸了,咱们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孔拯说的当然是对的,他的努力方向也是对的,但是很可惜,当他赶到皇宫的时候,骤然听闻尚书省首脑、平章政事赵作良因为这件事情主动向皇帝苏咏霖请罪,自请降职的事情。
孔拯愣了片刻,忽然间反应过来,顿时感觉腿有点软。
赵作良向苏咏霖请罪的事情还真是出乎了不少人的意料。
这件事情和赵作良本来是没有关系的,但是赵作良还是站了出来,说闹事的官员都隶属尚书省,归尚书省管束,他赵作良作为尚书省首脑,没能阻止部下做那么愚蠢的事情,他也要负责任。
教育改革方案和科举改革方案明明是利国利民之举,却有那么些看不懂时局的人做出那么愚蠢的行为来阻止,甚至还引起民间舆论,作为平章政事,他约束部下不严,难辞其咎。
于是他自请降职。
苏咏霖“非常感慨”。
“些许妄人胡作非为,即使是我也没有想到,更何况是赵相呢?”
他安抚了赵作良,认为他没有犯大错,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糊涂,所以大的惩罚是不需要的。
但是在日常小事上做得不到位,有时候也会引起一些麻烦,所以赵作良应该受到一些惩罚。
于是苏咏霖象征性的罚了赵作良三个月的俸禄。
好了,尚书省首脑被罚了,下面那些人又该当何罪呢?
苏咏霖的反击来的非常迅猛。
上表辞官的十二名文臣被允许辞官,全部赶回原籍,永不叙用。
绝食抗议的八名文臣被降职为基层官员,失去了原先的领导职位,失去了权势。
山东系文臣的力量比较弱小,更没来得及发动更多的力量支持他们,只是凭借着维护传统的立场去执行这场抗争,是没什么用的。
所以他们只是掀起了一场小小的风波,并且给中都居民提供了一段时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场小风波之中,一共二十人遭到惩处,按照朝政势力派别划分,他们毫无疑问都将被划分为山东系的势力。
苏咏霖这个决定下的很快,吏部直接通过,直接把这份惩罚坐实了,二十名山东系文臣遭到皇帝的雷霆打击。
而当他们知道他们被惩处的消息的时候,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因为这太快了,皇帝的反击太快了。
朝廷也太过于配合了。
他们不知道,换在南宋,他们这样的方式或许是可以成功的。
但是他们没有看清楚局势。
这里不是南宋,是明国。
面对他们的反制,苏咏霖笑了。
还有这种好事?
拜托,我就是想要这种不确定性。
我就是要把这种困扰中国两千年的超稳定社会结构给打碎掉,开创一种全新的可能性。
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这个传统儒家力量被压制到最低点的时机若是不抓住,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不在这个时候动手,把你们微不足道的反击打压下去,难道要等你们羽翼丰满、通过科举考试全面上位之后再动手?
那个时候天下大势又要发生变化了。
以这样的雷霆一击,在山东系文臣的反抗还没有达到高峰的时候,这场反击浪潮就被苏咏霖拦腰斩断了,抗议骤然结束,就跟没发生过一样。
他们空缺出来的职位,被苏咏霖按照一定比例分给了燕云系、外族系和元从系。
得到好处的三大派系对于这样的事情兴奋不已,一边笑骂山东士人愚蠢,一边上表抨击他们,大有痛打落水狗的架势。
霍建白的奏表更是把矛头直接指向礼部尚书孔拯。
他说赵作良作为尚书省的平章政事主动站出来背锅,而这一次二十名闹的最大的臣子之中,八个都出自礼部,他孔拯难道不需要站出来背个锅表个态。
苏咏霖接到霍建白的奏表之后,没有批复,而是直接把霍建白的奏表送到了礼部交给孔拯。
孔拯读了霍建白的奏表,冷汗直冒,一边擦冷汗一边怒骂霍建白的狠辣决然,觉得霍建白此举直接打在他的七寸上,让他无力还击。
周江也看了这份奏表,忧心忡忡。
“赵相公直接认罪,影响太大了,他是平章政事,直接站出来认罪,还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他尚且如此,接下来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比这个惩罚要轻。”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霍建白这一招是逼着我认罪,逼着我上表请罪,到时候我就要面对陛下的惩处了。”
孔拯苦笑道:“估计这一次霍建白是想要逼迫我辞官,他是有这个想法的。”
“新朝立国一个月,礼部尚书便辞官,这种事情未免太耸人听闻了。”
周江连连摇头,开口道:“您千万不要这样做,事情一定还有转机,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
“我当然不会这样做,否则陛下为什么会把霍建白的奏表送到我这边来?”
孔拯把霍建白的奏表丢到一边,喘了口气道:“陛下这是在给我机会,我得顺着陛下的意思去做,才有转机。”
六百二十四 就是菜鸡互啄呗
孔拯一句话说完,周江愣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才明白啊?”
孔拯苦笑不已。
他方才想了想,觉得这种事情早发生比晚发生要好。
这就是政治斗争,明显的政治斗争,一场注定会发生的政治斗争,大明朝廷上的几大派系根本不可能和谐相处,彼此之间早晚都要发生政治斗争,用以争权夺利。
这是必然的。
而在这场政治斗争当中,山东系成为了最大的输家,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孔拯对此感到十分沮丧,但是与此同时,他也从其中看到了一线生机——大家的政治斗争水平,都挺菜的。
孔拯自己复盘了一下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首先是孔拯自己。
孔拯因为天然的身份和名望以及苏咏霖的提拔,很快就成为了朝堂内山东系官员们的领头羊。
大家团聚在孔拯周围,虽然各有各的利益诉求,不算铁板一块,可是面对其他几个派系的时候,显然还是会抱团取暖的。
孔拯以自身的权势和地位取得了这一派系当中最为重要的话语权,虽然不可能与旧时门阀政治时代相比,但是地域派系联合好歹也是有一定凝聚力的。
然而孔拯初次担当真正的官员职位,初次担当派系联盟的话事人,并没有什么组织经验,也没有政治斗争的经验,在这方面没有做好。
他没有约束好派系内的官员,没有做到步调一致共同进退,也没有在自己做出退让的时候及时和朋友们沟通,反而造成了派系的内讧和自身的影响力下降。
以至于派系内部有人不信任他,事前不和他商量,直接搞下克上的大事,结果被苏咏霖一拳捶死,影响到现在的大局。
孔拯也好,山东系也好,在政治斗争方面都挺稚嫩的。
但是其他人未必就做的好。
比如燕云系领头羊之一的霍建白。
这一回山东系自己把刀子递给其他几大派系找插,霍建白和孔拯自认识以来就不对付,肯定不会放弃落井下石的机会,所以他直接上表表明态度,措辞激烈,言辞之中体现着较为明确的想要把孔拯干掉的想法。
但是他为什么不更仔细地想想呢?
建国一个月就把刚刚任命一个月的一部尚书拉下马,把一个政府高官拉下马,那么到底是尚书的问题还是皇帝本身的问题?
而且孔拯完蛋、山东系覆灭这种事情对大明朝真的有好处?
孔拯无师自通,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参透了苏咏霖为什么要把霍建白的奏表直接送到礼部来、而不是直接处理掉的原因。
朝政之道就是制衡之道,燕云系现在属于强势一方,想要趁乱把山东系一口气干掉,但是这不符合皇帝维持朝堂稳定的制衡之道。
大明朝初建,继承自总务局时代的四大势力之间的平衡也重建于大明朝堂,此时正是稳定的时候,且大明朝初建,急切的需要稳定,需要办事,而不是无休止的权力斗争。
皇帝可以拉拉打打把朝堂各方势力维持在一个相对平均的水平,但是绝不会任意毁掉某一派系,除非这个派系脑子坏了要造反。
山东系这一次确实做的有点过分,引得皇帝出手打压。
但是皇帝并不想一棒子打翻一船人,只是想要杀鸡儆猴而已。
而霍建白看孔拯不爽,心急了,急着要把孔拯和山东系一起干掉,但是他却根本没有想到苏咏霖根本不想拿下孔拯。
退一万步说,就算皇帝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想法,哪有开国一个月就因为一些不长眼的家伙直接把礼部尚书拿下的?
就算是做样子也不能这样做。
所以霍建白明显就犯了急功近利的错误。
孔拯想着要是自己是霍建白,就应该自己和自己的帮手一起唱一出双簧。
帮手上表要求严惩孔拯,最好罢黜他,还要向他问罪,甚至于问斩,给新朝大刀开开光,总之怎么严厉怎么来,上表的人数不要多,但是也不能少,必须要给皇帝留下深刻印象。
然后霍建白本人应该上表为孔拯申辩,给他说好话,向皇帝求情,请皇帝不要严惩孔拯,而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驳斥那些要求严惩孔拯的意见,自己做好人。
如此又能得到皇帝的好感,也能得到不明真相的山东系官员的好感,还能得到顾全大局宽宏大量的名声,有助于得到朝中各派系官员的一致好感,一举多得。
可是霍建白没有这样做,而是带领自己派系的力量一起向孔拯发起进攻,试图痛打落水狗,把自己一棒子敲死。
这样只能加剧幸存的山东系官员对霍建白和燕云系的痛恨,也会引起元从系和外族系对霍建白的戒备。
逞口舌之快,却随之丢了人望,霍建白的政治水平可见一斑。
孔拯这样一想,觉得大家的政治水平果然都挺菜的。
想要对方死,却不知道怎么做最好。
想要直来直往,却没有意识到朝堂上的政治斗争有时候容不得直来直往。
但是这也不能怪大家。
孔拯觉得主要的锅还得苏咏霖来背。
之所以大家那么菜,主要就是因为苏咏霖建国速度太快,从造反到建国前后不过四年,堪称光速建国,这就导致不仅他自己年轻,很多重要大臣也非常年轻。
年轻的他们办事麻利,做事到位,冲劲大,可以集中力量往前冲,能够把一些官场老油条解决不了或者不愿解决的事情给解决掉,能让国家快速强大起来。
但是与此相对,大家在政治上的斗争经验就严重不足。
光复军覆灭金国是相当暴烈的革命行动,一切都是以武力为基础前提而实现的,所以金国官员的损失是相当严重的。
攻克中都之后,苏咏霖也没有留情,他对金国中央高官进行了大规模的公审和清洗,很多金国高官都被苏咏霖拉到外面当众审讯,宣布罪状,然后当众处决。
很多枢密院高官、尚书省高官还有金国皇族都被苏咏霖干掉了,一个也没活下来。
时至今日,金国中央那些老谋深算的权谋高手基本上都被苏咏霖给做掉了,连骨灰都扬了,早已不复存在,他们所掌握的那些精妙的政治斗争权术当然也没有流传下来。
而剩下来纳入大明国的都是些当时的边缘人物或者中低级、技术官僚等等,他们就算有斗争经验,也都是办公室水平的。
这种水平的斗争技术和中央大佬那种触及根本的政治斗争权术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指望他们能够在明国刚刚建立一个月的时候搞出什么高水平的政治斗争,也的确是难为了他们。
没有多几场政治斗争的经历就想要成为权谋高手,也的确是不可能,只有多经历,多试错,在朝廷政治斗争的漩涡之中挣扎求生,活到最后,才能成为真正的权谋高手。
而距离这一目标,当下的大家都还需要走过一段相对漫长的政治道路。
反正这一次大家基本上就属于菜鸡互啄呗?
啄来啄去,除了苏咏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之外,其他人都没有达到目的,就像是苏咏霖手里的一线木偶一样被他提溜着耍来耍去。
就当下来看,皇帝的段位明显高出他们一个数量级,若要和皇帝站在同一水平线上斗争,他们还不够格。
怀着这种情绪,孔拯摇了摇头,开始写自己的请罪表。
六百二十五 特殊人才考试规定
在给苏咏霖的请罪表中,孔拯全盘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他全面承认了自己因为政治经验不足而犯下了错误,承认自己驭下不严造成了皇帝的困扰,所以向皇帝请罪,恳请皇帝看在他任劳任怨的份上,从轻发落。
看着孔拯写下的这份奏表,周江面露戚戚然之色。
“这样行吗?主动认罪,揽下全部罪过,明明这不是我们的错误,是那些人自作主张,我们却还要承认,未免太过了吧?”
“你啊,我看你是完全不懂。”
孔拯摇头道:“咱们自己知道咱们无辜,陛下心里也知道咱们无辜,但是外人谁会认为咱们是无辜的?强行狡辩对咱们有好处吗?既然犯了错,还不如直接认错求饶,陛下也好顺着台阶往下走,给咱们一条活路。”
“这样啊。”
周江叹息不已。
“你就学着点吧,咱们现在面对的是和过去任何一位皇帝都不一样的皇帝,作为他的近臣,总有些要学的东西,什么都不学什么都不成长就想获取荣华富贵,未免想得太美了,对了,跟我一起吧,你也和我一起上表请罪,表示咱们驭下不严,所以主动请罪。”
周江寻思一阵,跟着点了点头,也随着孔拯一起写了一份请罪奏表。
两人很默契的没有喊上耶律瑾,就把两人的奏表递了上去。
果不其然,随后苏咏霖对孔拯和周江的处置只是罚俸五个月,比对赵作良的处置多了两个月,算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孔拯身边的亲信也没有被处理的,除了被罢官的,也就是孔拯和周江两人被罚了五个月的俸禄。
耶律瑾没有递上请罪表,但是他本身也没有任何罪过。
在之前很多人上表反对苏咏霖改革计划的时候,他明确站队在苏咏霖这边,跟孔拯还有周江不对付,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所以他毫无谢罪的必要。
这场风波就那么过去了。
山东系士人团体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在新朝的尴尬处境和虚弱的实力,贸贸然的掀起了一场自以为正义的斗争。
而在苏咏霖看来,这场斗争的意义真的很小很小,要不是为了给赵作良挣一点政治资本,积累一点政治声望,他根本都不会在意那群自讨苦吃的蠢货,直接就给那群家伙干趴下,让他们知道人皇铁拳的厉害。
他们一没有兵权,二没有财权,三没有人事权,能够主导政治形势走向的权力一个都没有掌握,居然就敢贸然发动政治攻势,何等短视?
或者说,他们刚刚进入状态不久,还没有认清楚政治斗争的本质。
然而现在这样子苏咏霖已经算是对他们很温柔了。
这帮家伙靠着一点人力物力就敢和皇帝的核心利益作斗争,要不是考虑到新朝初立且外敌环伺的情况下不该杀人,苏咏霖是想过杀一儆百的。
老赵家优待士人,不杀人,但是我不是老赵家。
我不姓赵。
老赵家没有底气大开杀戒,我不一样。
这天下是苏咏霖和追随者们带着明军一点一点打下来的,是他们万众一心从金人手里夺回来的。
是用绝对的武力夺回来的。
这要是都没有底气,什么才算是底气?
科举改革计划和教育改革计划成为苏咏霖登基称帝之后最先拿出的两个改革方案,充分显示了苏咏霖对教育和考试问题的重视。
这两个方案在得到初步的确认之后,在朝廷内部达成了意见统一。
于是苏咏霖率先对外公布新的科举考试改革方案。
他将文理法工四科分科取士的概念公之于众,表示从洪武二年三月的第一届科举考试开始就按照这样的概念来取士。
且在原则上,明帝国所有户口在籍人士只要按时缴纳赋税,没有触犯法律留下案底的,都可以报名参加明帝国的科举考试。
不需要有人推荐,也没有身份限制。
且科举考试完全采用糊名法,继承宋朝科举的这一优点。
且文理法工四科选中的考生都会被取中,成为各自分科的进士,并且将在未来成为朝廷官吏。
分科取士只是按照不同专长来取士,文理法工四科进士在地位上是一样的,没有不同,所以并不存在文科进士的地位就要高于其余三科进士这种事情。
苏咏霖公开表示,因为朝廷对专业人才的需求量激增,且大明帝国初立,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搞三级考试,所以洪武二年的科举考试只在中都举办,一考定输赢。
所以民间对于这四项有专长的、对自己有信心的考生就可以准备起来了,就可以开始往中都集合,准备明年三月份的考试了。
在公布这个消息的同时,苏咏霖也公布了四科取士的试题范围,把考试需要用到的书籍都公之于众。
不管来不来得及,多少看一些这些书籍,临时抱佛脚也好,临阵磨枪也好,只要不作弊,还能通过考试,朝廷就一定会接纳。
除此之外,苏咏霖还规定了一个特殊条款——特殊人才考试规定。
这个特殊人才考试规定主要用于工科。
对于那些掌握精妙技术、本身却并不识字的优秀匠人,他们也可以报名参加工科的科举考试,并且有专人来负责。
他们可以拿出自己的技术进行考试,一旦通过考核,证明于国于民有用,那么就可以被授予【同进士出身】,授予工部官职,予以任用。
这个规定倒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
国家考试居然允许不识字的人参与,消息张榜公布之后引起了很多人的热议。
本身分科取士就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忽然恢复已经足以引起热议,现在居然还有不识字的人也能参加科举考试的新规定。
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民间对此议论纷纷,官方对此倒是出乎意料的安静。
也难怪,都被苏咏霖之间小试牛刀的那一手给整怕了。
山东系不敢出声,其余三个派系不会出声,这件事情也就那么定了。
诚然,苏咏霖的规定也是无可奈何。
这年头识字的人口本就非常稀少,科举考试就是冲着识字人口来的,而整个大明国的人口超过五千万,大字能认一箩筐的不在少数。
可是真正拥有读写能力的文化人并不多。
在苏咏霖摸底调查之后得知,这部分拥有读写能力的识字人口在大明国总人口之中,还是不过百分之五。
这都算不错的了。
这年头印刷术和造纸术的技术成熟了,识字成本大大降低,门阀想要垄断知识已经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了,这是前提条件之一。
宋对于学校和教育的重视程度远胜于前朝历代统治者,金承宋制,对地方学校也多有发展,地方上有很多官办学府,普通人也有接受教育的可能,这是前提条件之二。
普通老百姓出于生产生活的实际需要,也会主动去寻求方法认识一些字,拥有对识字的需求,免得在征税服役方面被官府坑骗,这是前提条件之三。
这三个条件齐备才能让不是睁眼瞎的人数增多,让整个社会的识字率产生极大的飞跃,较之前唐前隋和之前的历朝历代,这的确是相当大的进步。
这是这并不代表识字人口增加了很多。
苏咏霖认为,识字人口真正的定义应该是具备读写能力的人口,而不是认得几个大字、勉勉强强能看得懂官府布告的那种半文盲状态的人口。
可是当下大明国所有能认字的人口中,这种半文盲是最多的。
六百二十六 一万年太久,我只争朝夕
苏咏霖建立总务局之后就派人对全国人口状态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摸底。
通过复兴会直接掌控的广大农村地区对这一次人口摸底提供了很大的数据支撑。
在这次摸底调查过程之中,苏咏霖得知当下的中原大地上,人们普遍有着较为强烈的识字需求。
不单单是城市人口的生产生活行动需要认字,居住在农村的农家也需要。
农家出于日常生活和应对官府税吏的需求,力图在征税和服役方面争取自己应得的权益,所以也有着较为强烈的识字需求,不愿意做睁眼瞎白白给人坑骗。
所以有些农家也会专门把五六岁六七岁的孩子送到地方上的私人学塾内学个一两年,等他们多少认识一些常用字了,不是睁眼瞎了,再辍学回来事生产。
这样的话农家人也能认识一些字,官府张贴告示的时候就能看懂,不会被骗。
但是农家供子弟读书的努力也就到此为止,真要说什么读写,那是需要更长时间的学习的,不是一两年启蒙教育就能解决的。
而更长时间的教育就不是一般农家能负担起得了,那是真的需要很大的投入的,一般几口之家拥有十几亩地的农户根本无法供养一个脱产读书人。
所以全国范围内真正掌握读写能力的【文化人】还是很少。
其余三科没办法,必然是需要认字的,在复兴会大规模扫盲的努力普遍成效之前,其余三科的进士只能从这百分之五的人口里面选择。
但是技术不一样。
这年头的掌握技术的匠人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只懂技术而不识字的,他们没有识字和受教育的渠道,却能通过师徒传承和经验积累掌握很精妙的技术。
如果不开通特殊人才考试,必然会把这一部分掌握精妙技术的非识字人口排除在外,这不利于国家对技术的整体掌控。
苏咏霖对技术相当看重,也知道现在的技术积累会对未来技术方面的突破乃至于工业革命的曙光带来重大影响。
现在必须要竭尽全力收集掌握技术的人才,把他们聚在一起进行技术总结,互相借鉴,总结经验,同时让他们拥有文化,建立科学体系,最终实现物理、化学等学科的诞生与发展。
所以苏咏霖费尽心思折腾出了这个【特殊人才考试】。
他将允许不识字但是掌握真正优秀技术的人才进入工部,为国家网罗天下最优秀的技术人才,增加技术人才的储备。
这个消息会随着中都信使四散而出而不断地蔓延、发酵,很快,大明帝国九个行政区的人们都会知道这个消息。
至于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前来中都参加这场别开生面的科举考试,那就不是苏咏霖能决定的了。
苏咏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继续推进改革,并且关注第一次科举考试的出题,准备第一次科举考试的考场和考试方式,选拔考官等等。
别看一场考试,需要动员的人力物力那是真的不少。
更重要的是还有武举考试,和文举考试不一样,还需要很大的考核场地和更多的考核准备,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筹备。
但是为了选拔出最优秀的人才,苏咏霖也是在所不惜,反正他有很多从金国权贵那儿坑出来的黄金白银可以换成钱去用。
这方面,他不会吝啬。
分科取士与洪武二年的第一次科举考试至此尘埃落定,一切都会顺着苏咏霖的意思去实现,苏咏霖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如恢复分级考试的事情,还有就是与科举考试配套的教育制度改革的问题。
分级考试的问题算是个小问题,有了宋朝和金朝的分级考试经验,苏咏霖只是增添了一些步骤,在地方上设了县、州府和行省三个级别的考试,对于参加科举考试的士子来说,改动不大。
到了京城还要参加两场考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有的考,大家总能习惯。
科举考试当然是中央全权负责统筹安排,地方上的分级考试也会有中央礼部专门官员抽调异地学官前来负责考试,但是教育还是要在当地解决掉的。
这就需要在县、州府和行省这三个行政区划内设专门负责负责地方教育的学官,将新的教育改革措施落到实处。
这一点倒也是宋金时代的惯例了,宋朝对文化发展还是做了很大贡献的,体现到教育层面上,也是做出了不少贡献,所以苏咏霖可以直接用当下的制度做一些改良。
苏咏霖在随后的政令中就颁布了科举考试的配套措施。
每一个行省都要设置一个提督学政司,专门负责该行省内的教育问题,其下属部门设在州府和县中,每一个提督学政司都附带一个官办学府,吸纳本地学龄幼童入学读书。
而这些设在地方上的提督学政司也将全面负责执行苏咏霖规定的文理法工四科教育,直接对应文理法工四科的分科取士。
对于这一宏大的教育改革措施,苏咏霖举行的尚书省和礼部、财政部和吏部的联席会议上,尚书省几位高官和孔拯、林景春和刘永贞的面色都不是太好。
苏咏霖的要求太多,实际执行起来难度很大,虽然说原先金国也有相对应的官员设置,但是苏咏霖的要求和金国的要求完全不一样,就算恢复原先地方的学官,他们也未必懂得什么是四科取士。
“陛下,臣以为,骤然推行此策难度很大,物力倒还好说,无外乎出钱出人,只要出得起钱,自然有人,但是人力方面,符合要求的官员数量太少,中央尚且不足,更别说地方了。”
刘永贞所说的也是实际问题,一点不夸张,所以苏咏霖没有生气。
“我知道问题很多,但是我想做的事情也很多,一万年太久,我只争朝夕,要做的事情立刻提上日程,定下时间计划表,每时每刻都要按照这个进程去做。
当然,我也不是要你们一气呵成立刻就给办成,我知道问题难在什么地方,所以我的意思是慢慢来,先从中直辖地区开始实施,等这一块弄好了,再到地方上去弄。
三年也罢,五年也罢,十年也罢,咱们首先要知道的是学子的数量其实不多,当下识字的人就那么多,适龄学子的数量也就那么多,分摊到各行省各州府各县,又有多少适龄学子?
不要觉得国土范围广、牵扯人数多,这个事情就不好办,一分摊,一个县也就几百号人,又有多难呢?所以,先把学政官职恢复,把学政官署立起来,把架子搭起来,然后再慢慢往里面填东西。”
苏咏霖开始解释自己办事的方法。
现在中央确定要办这件事情,然后在中直辖地区推广试验,积累足够的经验和办事官吏,最后再往各行省推广。
他没指望能立竿见影一气呵成,这些事情都需要长时间的不断推广和积累,才能最后真正的通行全国。
时间,还是时间,令人着迷而又让人伤神的时间。
这一次,就没有人争论苏咏霖要办的事情【能不能办】,而是争论【该怎么办】。
孔拯刚刚经历弹劾风波,不敢说话,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啥也不说了,任由皇帝施为,反正他知道皇帝要做到的事情没人可以阻拦。
其他人也大概是和孔拯一样的心理,要么就是苏咏霖的铁杆支持者,要么打一开始就知道阻止不了,不如躺平享受。
孔拯决定至少在今后一段时间内不反对苏咏霖的改革措施,以此慢慢积累苏咏霖的好感,以期重回巅峰,再然后……
就该对霍建白进行报复了。
六百二十七 那么剩下来的选择只有一个了
整场会议之中,孔拯时不时地瞅一眼皱着眉头的霍建白,心里充满了想要报复他的欲望。
说老实话,孔拯自问修养上佳,从小到大修身养性的功夫没有落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倒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可是要说孔拯不恨霍建白,那是不可能的。
处处针对,处处设障,动辄就打小报告,还专门上表对着干,一副誓要把孔拯和山东系势力斩草除根的势头。
怎么能不恨?
但是他现在瓜田李下,啥也不能做,至少在风头过去之前,他不能明目张胆和霍建白作对,否则那样子就不是很好看,很容易给人说闲话,说他因私废公,气量狭小。
所以他就希望霍建白自己犯蠢,做错事,让苏咏霖惩罚霍建白。
然后给他们山东系进入尚书省高层创造一个契机。
对于山东系没有一个领头人物可以进入尚书省决策层的事情,孔拯还是颇有一些想法的。
经过此次的失败,孔拯不仅意识到自己在政治斗争上的不足,也意识到山东系在尚书省高层没有关系是一个很大的弱点。
在尚书省没有高层关系和讯息渠道,以至于让他没有及时的抓住机会向苏咏霖做出解释。
最后赵作良都主动请罪了,他才刚刚知道这个消息。
失了先机、落于人后的苦楚孔拯是吃够了,当初若是能够早点知道赵作良的动向和苏咏霖进行沟通,说不定还能挽回局面,减少损失,也不至于现在一口气失去二十个职权职位。
他现在特别希望可以在尚书省的决策层内拉到一些关系,乃至于推动某些人进入尚书省中高层担任职位,力求之前的错误不再犯。
但是尚书省高层充斥着苏咏霖的元从系、燕云系还有外族系的人手,这三个派系或多或少都对山东系有些抗拒。
当然不得不说,在明帝国中央政府之中,虽然高级官员的数量上山东系略显不足,但是中层官吏方面,山东系一点也不逊色其他三个系。
山东系的人数优势和素质优势使得中层行政办事官员层面上,燕云系和外族系的官员加在一起还不到山东系的数量。
而苏咏霖元从系的数量优势主要体现在基层跑腿小官小吏层面上,在中层官员的层面上也不能和山东系打擂台。
孔拯认为苏咏霖清楚山东系的人数优势和素质优势,所以在高层上刻意打压山东系,但是在中层办事官员方面却不得不仰仗山东系官员,这样做倒也算是一种平衡之策。
所以孔拯认为当前山东系要做的不是在力量不足的高层层面上和其他几组势力打擂台,强硬的展现山东系的政治底蕴,而是夯实基础,发挥身段柔软的优势,拉拢高层关系,伺机向高层运动。
尤其是尚书省,这个苏咏霖的直属办事机构往往会第一时间知道很多事情,等他们商议完了把消息传播出去,连底下的办事部门都要等一段时间。
就是这么一段时间,足以决定很多事情的发生。
政治上的运动可以分两种形式,一种是讨好,一种是构陷。
构陷这种事情孔拯暂时办不到,那么唯一剩下的就是讨好。
讨好谁呢?
霍建白就别说了,死对头,和孔拯属于互相想要搞死的范畴,除非天塌地陷,否则不可能和解。
耶律成辉也别说了,山东系官员素来对外族系没什么好感,关系之差仅次于燕云系,跟他们合作还不如自杀。
那么剩下来的选择只有一个了。
那个同样眼观鼻鼻观心、好像对此完全不在乎的平章政事——赵作良。
身份极为特殊的甚至可以不算做元从系当中一份子的高级官员——赵作良。
苏咏霖和刘永贞讨论事情的时候,赵作良默不作声。
等林景春站起来就当前明帝国财政支出问题对苏咏霖作报告的时候,赵作良也是默不作声,还偷偷打了个哈欠。
当初,刚刚知道赵作良要做平章政事的时候,孔拯身边的人都在流传着赵作良一个老泰山靠上真泰山的事情,不仅是羡慕,也是在嘲讽赵作良狐假虎威,靠着苏咏霖上位。
但是赵作良在他运动之前就向皇帝请罪、通过让自己定罪然后直接把山东系的反抗行为定义为罪过的手法让孔拯心有戚戚。
不管这是苏咏霖授意的还是赵作良自主的,都足以说明赵作良对局势是有相当影响力的。
而如果这是赵作良自己想出来的办法,那就更能说明问题了——赵作良心思深沉,不是外界谣传的苏咏霖的提线木偶、托塔天王。
人家有真本事,可以很好地执掌属于平章政事的权势。
至于本事有多真,那就不好说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孔拯都觉得自己有必要和赵作良拉一拉关系。
虽然说这样做比较功利吧,但是谁不喜欢有人巴结的感觉呢?
之前,孔拯听说很多中层官员和底层官员都在想方设法的和高层官员们拉关系,赵作良则是重中之重。
一开始,孔拯对此颇为不屑,觉得自己也是值得巴结的高级官员,但是经过这一轮打击,他意识到自己在高层政治斗争之中根本不算什么。
要不是苏咏霖不想拿下他,他早就没了。
要有靠山,关键时刻,要有人能帮得上忙说得上话啊。
孔拯开始默默的思量该用什么方式去接近赵作良,并且取得他的欢心。
而国务会议也进入了尾声。
苏咏霖给朝臣们定下了工作内容。
教育改革,科举改革,中央的定策和地方的全面实施,从洪武元年开始办理,争取在洪武二年科举考试之前把工作基本完成,到洪武五年的时候,争取看到科举改革和教育改革的成果。
就这么些工作,孔拯感觉包括礼部在内,吏部和财政部就别想有个安生日子,多如牛毛的问题会让他们陷入无穷无尽的工作地狱当中。
升官发财?
政治斗争?
那要先把事情做完了再说。
怀着浓重的惆怅,孔拯带着礼部职官们离开了会议堂。
但是这根本就不是完结,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有完结。
苏咏霖十分勤政,这边解决完教育会议,那边把礼部和吏部弄走,留下财政部,又拉来了工部,继续国务会议。
这一回国务会议的内容变成了治理黄河的话题。
黄河,自打北宋三易回河之后就大大摧毁了河北的农业生产力,黄河成为了悬在河北人民头上的一把利刃,也拉开了北方经济凋敝、南方经济繁荣的百年大变局的序幕。
北宋末年,东京留守杜充这个神级人物更是毁掉了黄河大堤试图阻挡金兵,结果酿成惨剧。
金兵没被黄河淹死几个,黄河下游和淮河流域的人们遭殃遭罪——直接死亡二十余万,间接死亡数倍之,综合死亡百万人以上,遭遇水灾无家可归者千万人。
而这个奸贼后来还投降了金国,还做到了燕京行台右丞相,在金国留下了后人。
所以苏咏霖攻克中都之后就派人找杜充的墓,把杜充的尸体挖了出来,鞭尸,将其挫骨扬灰。
接着又把他留在金国的家人后代全部逮捕,押到了黄河边上,将他们全部斩首,尸体推入黄河之中,然后设祭坛祭祀因为杜充掘黄河而直接间接死亡的一百多万人。
最后,苏咏霖于开封城黄河边上用生铁浇筑杜充跪像,又设【奸贼杜充掘黄河大堤碑】,详细记录了杜充掘黄河大堤的前后事迹,向因此死难的百多万人表达哀悼,向因此而受难的千万两淮居民表达愧疚。
当然,苏咏霖也没忘记给南宋上眼药。
六百二十八 治理黄河
苏咏霖认为北宋三代君臣在黄河问题上造的孽不比杜充小,他们是半斤八两的水平,所以在杜充碑边上又设了【宋君臣三易回河碑】。
这座碑上详细记述了杜充掘黄河大堤之前北宋三代君臣三次折腾黄河的事迹,记述了宋君臣人菜瘾大的弱智行为,且重点提到了那位万恶之源李垂的事迹。
讲述了宋君臣为什么执意要让黄河改道以及之后一系列脑瘫操作的根源。
他要让一切大白于天下,让时人后人都知道宋君臣这一波操作到底有多么的祸国殃民。
总而言之,冤有头债有主,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谁都不会被落下。
黄河是经过了北宋君臣四次的折腾,才有了今日这般“辉煌”的“盛况”。
这份“功劳”,若不能算在他们头上,那么因此而死的百万人就真的是白死了。
两座碑的碑文都是苏咏霖亲自写的,当时碑落成之后,苏咏霖还亲自去开封黄河边上主持了公祭典礼,向殉难者献上哀思,为大明朝整治黄河奠定舆论基础。
可不管怎么说,经过北宋君臣四次“神级操作”,黄河从温柔母亲河被快速折腾成了野蛮后妈河,动辄咆哮怒吼出手伤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真真切切的彻底治理一番,中原永无宁日,华北、河北的农业生产和经济发展也将陷入停滞,无法进一步发展,甚至不能恢复原有的状态,华北平原、两淮地区巨大的农业生产力也将被极大地限制。
南方和北方的经济发展差距将越拉越大,失去的数百年将进一步降低北方对于中国的经济重要性,方方面面影响到中原之地的发展,且将极大地拖累苏咏霖的工业发展计划。
这一点,是苏咏霖不能容忍的。
还好,苏咏霖面对的黄河虽然遭到了北宋君臣四次摧残,却还没有遭到常大队长决堤花园口的那一波摧残,所以面对的局面较之后世还要好上一些。
此时的黄河虽然已经很难控制,但是情况并没有坏到难以挽回的地步。
杜充之后,一直到苏咏霖覆灭金国期间,金国对黄河只有小打小闹,没有大规模治理,也没有大规模摧残。
原因很简单。
一来,此时的黄河状况虽然已经很差,尚且没有频繁决口,且前几代金国皇帝还没有放弃攻灭南宋,一直都想着覆灭南宋,当然集中全力攻打南宋,无暇治河。
一直到完颜亮死后、完颜雍登基时,金国才彻底放弃攻灭南宋,转而选择与南宋共存,此时此刻,正好黄河的状况也不断变差,多次决口,于是治理黄河才上了金国的议程。
所以此时此刻苏咏霖面对的黄河基本上就是自杜充决口之后的原生态黄河,最多进行了一些修修补补小打小闹。
也算是他们运气好,这段时间黄河没有大规模决口发生,但是河水泛滥时常有之,只能说规模不大。
赵开山统治期间,山东南部发生两次河水泛滥。
苏咏霖统治至今,黄河稍微老实一些,还没有出现泛滥或者决口的情况。
黄河大堤虽然踉踉跄跄,倒也能够一路走过来,勉强维系了两岸的平稳。
但是这种平稳能维系到什么时候,苏咏霖可完全不敢保证。
万一什么时候下大雨,黄河水暴涨,大堤扛不住,一旦崩溃,则黄河下游又将是千里泽国,百姓罹难,所有的建设投入都会打了水漂——字面意义上的打水漂。
所以立国之前,苏咏霖就多次提出要治理黄河。
甚至在和完颜亮决战之前,苏咏霖还提出以复兴会为专门的全权治河部门,由他亲自统领,集合朝廷各部门的力量发起治理黄河大决战。
以至于苏咏霖光明正大设置复兴会之后,很多人还单纯的人为苏咏霖只是设置了一个全权负责治理黄河水患的综合性临时部门,事毕即撤的那一种。
这一次,苏咏霖决定把复兴会放到明面上,光明正大的公开一部分复兴会的组织,让田珪子出来亮亮相。
然后以他作为治理黄河的实际负责人。
在这场正式会议上,苏咏霖做了一些宣布。
“之前我设立了复兴会这一组织,就是为了在治理黄河的时候统筹所有朝廷部门,复兴会虽然不是正式朝廷部门,但是在治理黄河的问题上,复兴会对任何相关部门都是高一级的。”
一些不明所以的官员这才知道复兴会是个什么组织。
说白了,就是一个专司黄河治理的事权组织,在黄河治理问题上,任何相关官署见面自动低一级别,必须要乖乖站好接受调遣。
而且苏咏霖还宣布了都察院左都御史田珪子为复兴会的负责人,全权负责治理黄河之事,这就给很多官员复兴会惹不得的印象。
开玩笑,都察院的老大提领治理黄河之事,你稍有不法行为他直接动用职权收拾你,你还要不要当官了?
狠,那是真的狠。
但是说真的,苏咏霖设立复兴会固然不单单是为了治理黄河,可是治理黄河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
人力物力和财力都是必要的先决条件,清明的吏治更为重要。
否则历史上很多次治理黄河,提出的方案都是切实可行且符合自然规律的,但是落到实践层面上,就出了大问题,把原先好好的方案搞得一塌糊涂,最后功败垂成。
最典型的莫过于贾鲁治河。
腐败到极点的元廷说是支持贾鲁治河,但是底下那些负责办事的贪官污吏也不知道把工程经费、用料贪污到了什么地方去。
使用的材料不是最好的。
使用的工具也不是最好的。
甚至给劳工吃的东西都是最差的。
朝廷拨下来的钱本来是足以完成黄河治理的,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贾鲁治河表面上是成功了,可也就支撑了几年,几年之后黄河水患一切如故,到处崩坏,还激起了民变,最后贾鲁本人也在镇压农民起义的战场上死掉了。
无独有偶,后来明朝治河专家潘季驯的四次治理黄河也受到了政治因素和吏治因素的牵扯,以至于没能获得成功,没能成功解决黄河水患。
治理黄河需要协调的官府部门太多,他们彼此之间的矛盾,以及巨大的工程款的诱惑,还有沿途需要征发的百姓的管理,讯息的传递等等,都是治理黄河不可或缺的程序。
而最重要的莫过于治理黄河的领导者之间的互相协作与互相成就,以及治河经费、材料的确保。
这其中但凡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黄河治理就是搞不好。
所以苏咏霖就认为不是古人治理不了黄河,而是腐败的吏治使得治理黄河困难重重,无穷无尽的内耗把本来可以完成的项目搞黄了。
因此苏咏霖选择了用复兴会和田珪子总领此次黄河治理,总揽一切大权,超越于任何朝廷部门之上,拥有绝对的处置权力。
他想的就是这一次务必要成功解决掉黄河水患,就算不能完全解决,也要将其引回故道,决不能任由其继续夺淮入海。
黄河若继续以当下的河道入海,一旦水涨,必然夺淮入海,淮水水道狭窄,容纳不了黄河水巨大的水量,必然溢出泛滥,那么只会让两淮之地生灵涂炭,永无安宁之日。
于是经过众人讨论,一致确定了此次治理黄河的要点在于将黄河流向改回故道,且最好是东汉故道,使黄河通过开封之后折向东北,绕过山东,东流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