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苏咏霖的脸上带着合群的笑容
“好啊,这样好,驱逐胡虏,光复中华,这口号何等雄壮!”
赵开山越想越是满意,大笑不止,然后立刻下令将光复军的军号和口号制成传单,广而散之。
又派人奔赴各州府,意图找到当地有名豪强,宣传光复军战绩、口号,许以重利,号召他们一起反抗金廷暴政,驱逐金贼,光复中华。
与此同时,赵开山自任光复军大统领,为义军最高领导者。
接着他在苏咏霖的建议下改组义军,把原先编制颇为混乱的义军改组为编制规范的光复军。
大家一起商量,最后决定采用二十年前名震中原广有威望的岳家军的编制改组义军,希望光复军可以和岳家军一样强悍善战。
岳家军中最善战最强悍最精锐的一支军队叫做背嵬军。
嵬有酒瓶之意,战场上为大将背负酒瓶的都是亲信,背嵬军因此引申为将领亲军,当初,韩世忠最先设立背嵬军,岳飞随后仿照韩世忠设立了自己的背嵬军。
而光复军既然对标岳家军,那么也要有背嵬军。
作为最强悍善战的亲信部队,赵开山最开始属意于苏咏霖和他的部队。
因为这场军事行动中,苏咏霖所率军队毫无疑问是表现最好、战功最强的一支,消灭金人最多,见血最多,战绩得到了大家的普遍认同。
“雨亭贤弟战功卓著,最适合为背嵬军统制,诸位以为如何?”
赵开山就此询问众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没有出声。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之中。
这样的沉默其实很好理解。
苏咏霖因为赵祥的事情而建议赵开山严肃军纪,约法三章,限制了军队的某些行为,阻挠了部分人获利的手段,这让部分人很不满意。
以赵祥为首,对苏咏霖感到不满意的义军军官为数不少,且多是赵家亲族。
背嵬军既然是亲军,那肯定是待遇最好、装备最好、也是赵开山最亲信的一支军队,这样的好事怎么说都该给赵家自己人,又怎么能让给苏咏霖这个外人呢?
更别说这个外人还一副清高的样子,还要求赵开山严肃军纪,害得他们很多人都不能为所欲为。
苏咏霖要是做了赵开山的亲信,和他昼夜相处,指不定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出来让大家更加难受。
大家提着脑袋跟着赵开山造反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荣华富贵为所欲为,去做那些曾经只有金人能做而他们不能做的事情吗?
现在居然不能做,因为要和金人区分开!
这是为什么?
我们就是为了成为“金人”所以才去反抗金人,若非如此,我们为什么要提着脑袋不要命的干事业?
为了做慈善?
为了当大善人?
开什么玩笑!
赵开山正对这诡异的沉默有点意外,赵祥率先开口了。
“大统领,我以为背嵬军作为大统领亲军,时刻伴随大统领左右,这种事情让雨亭来做,有点大材小用,雨亭能征善战,正是应当外出征战四方确立我光复军威名之时,又怎么能时时刻刻伴随大统领左右呢?”
赵祥一脸笑眯眯的,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为了苏咏霖考虑的事情,一片公心,绝无私心。
赵祥说完话,看了赵开山的堂弟赵开河一眼。
赵开河身材高大、强壮威猛,是赵开山很信任的亲人,与赵祥关系不错,此番攻打费县县城,他立下了功劳,所以说话有几分重量。
他也表示了支持赵祥的意见。
“雨亭兄弟能征善战,是我们之中战功最高的,我也觉得应该征战四方,而不是作为亲军,那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接着,赵凯和陈祚两人也表示了支持。
其余人不是默不作声,就是等着看笑话。
赵玉成看了看自己的亲属、长辈们,觉得奇怪。
“最强的军队为背嵬军,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雨亭叔的军队战绩最强,为什么不能做背嵬军?”
赵祥一脸【你太年轻】的表情看向赵玉成。
“正是因为最强,才要征战一方独当一面,今时不同往日,咱们也不能死死抱着岳家军的军规,不做改变吧?”
赵玉成皱了皱眉头,还想再说,但是赵开山却举起了手,示意赵玉成不要再说。
他忽然觉得部下们说的有点道理。
苏咏霖的军队最能打,应该放在外面四处征战,正面对抗金军,而不是放在身边做他的亲军,跟着他行动。
到时候无论义军主动进攻还是金军几路来讨伐,义军肯定都要分兵作战,苏咏霖应当独当一面,他也能稍稍放心一些。
怀着这样的想法,赵开山做出了决定。
“你们说的也有道理,贤弟能征善战,应当征战四方,贤弟,你以为呢?”
从方才开始就一句话不说、活像一尊石像的苏咏霖看向了赵开山。
“一切听凭兄长做主。”
“好,那就这样,贤弟自提一军,军号……胜捷军如何?”
“甚好,多谢兄长。”
苏咏霖对赵开山表示感谢,赵开山很满意,任命苏咏霖为胜捷军统制官,独领一军,驻守在自己攻克的农村地区。
大家都很满意。
于是,背嵬军的军号被赵玉成得到。
所有人都认为儿子做老子的亲信、尽力保护老子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赵玉成也立下了功劳,成为背嵬军统制官并没有任何问题。
接着,赵祥成为选锋军统制,赵开河成为踏白军统制,陈乔山成为破敌军统制,李啸成为游奕军统制。
虽然眼下军队数量不多,要不了那么多的军号,光一个统制也不行,剩下的亲信们也要帮着管理军队,当当副手。
而且军队要扩军。
赵开山宣布扩充军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各军统制官应当立刻在沂州范围内招募人手补充兵力,尽快扩充军队。
于是光复军最初的六大军团就此成型,基础的军队军制也搭建完成。
而接下来的决议就是限时扩军,赵开山决定一旦扩军上了规模,就立刻出兵攻击其他州府,绝不拖延时间!
要利用这宝贵的金廷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大规模进行军事行动,打败金人,占据山东,进一步扩充实力。
事情商议完成,赵开山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非常开心,当即宣布举办宴会。
大家一起喝酒、庆贺,还叫来乐师奏乐,舞女跳舞,宾主尽欢。
苏咏霖小口小口抿着杯中酒,一杯酒喝了很久很久。
他看到乐师们卖力的吹奏着美妙的音乐,似乎正在为自己所演奏的乐曲而倾倒。
舞女们则努力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摆动着纤纤玉手,踏着铺上软垫的柔软地面,完美的跟上了每一个节拍。
这帮乐师和舞女似乎是费县某个金人大富之家的私产。
赵开山破城之后,他的亲信陈乔山率先冲入那个金人的府邸,杀光了所有金人,把这群乐师和舞女当做礼物献给了赵开山,赵开山很高兴,觉得以后招待客人也有拿得出手的歌舞团队了。
苏咏霖望着脸上满是喜色的这群人,默不作声,只是不断地小口抿酒,大口吃肉,脸上带着合群的笑容。
四十七 他没有选择
酒足饭饱,醉眼朦胧的义军将领们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了,赵开山给苏咏霖安排了住处和伺候的人,自己也休息去了。
苏咏霖带着苏勇和几名卫兵走在费县的街道上,没走多久,赵玉成从后面追了上来。
赵玉成也没怎么喝酒,宴会结束之后,直接就追了过来。
“雨亭叔,今日的事情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背嵬军的称号,我会和父亲说,让父亲还给你的。”
赵玉成脸上带着愧疚,似乎对于自己得到背嵬军的军号这件事情很是内疚。
苏咏霖有些诧异的看着赵玉成,然后笑了。
“子英,你别误会,我没有生气,更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我根本不在乎背嵬军还是胜捷军,只要能打赢金人,驱逐金人,一切都好说,胜捷军,我很满意。”
赵玉成仔细打量了苏咏霖的面色。
“真的?”
“真的。”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还有就是,我六叔他们似乎对你有很大的看法,就是因为之前整肃军纪的事情,雨亭叔,我觉得这不是你的问题,整肃军纪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可他们却那样对待你!”
赵玉成一脸不满:“雨亭叔,你放心,只要我在,我一定不会让他们乱来,我会继续劝诫父亲让父亲整肃军纪的。”
“那就拜托你了。”
苏咏霖拍了拍赵玉成的肩膀,勉励道:“你要认真练兵,不能懈怠,要对得起背嵬军的军号,等之后我有空,我来帮你练兵。”
赵玉成感觉自己得到了鼓舞,满脸欣喜。
“多谢雨亭叔!我一定会对得起背嵬军的军号!”
两人随后分开。
苏咏霖来到住所休息,把赵开山安排的伺候人等全部请走,自己一个人脱掉外衣,躺在床铺上松了口气。
而后忽然笑了出来。
可算是让赵开山找到了一条路,成功挑动了他的神经。
眼下他势力小,尚且不敢真正的考虑改朝换代的事情,但是看他的模样,显然是记在心里了。
改朝换代的念头已经种入了赵开山的心里,有了生根发芽的趋势,这无疑是巨大的胜利。
为了促成这一结局,苏咏霖不惜传扬赵构已经是个死太监的消息,让赵开山从男人的身份上对赵构产生鄙视,从而阻止他向南宋靠拢的可能趋势。
南宋就是个天坑,根本靠不住,你想靠过去,它还怕你靠过去会让金人爸爸对它发火呢,见势不妙,随时可以甩开你。
空头支票一张接着一张,真正要出人出力了跑的比谁都快,翻脸比翻书还容易,简直就是国家里的屑。
要造反,就靠自己,别想着南宋。
眼下有了苏咏霖的劝说,有了改朝换代的念头,赵开山在短期内应该是不会迷茫的,义军会有一段稳定的发展期。
这一段时期,是苏咏霖的机会。
他才不想做什么背嵬军,更不想当赵开山的亲信,所以赵祥那班人阴阳怪气的“好意”真的让苏咏霖很想笑。
真是高估他们的求生欲了,这才什么时候?
这才刚刚打下一个沂州就开始耍心眼玩排挤这一套了?
金国几十万大军还没有来呢!
蒙古人也是真刀真枪干废了金军主力才开始起飞的,你们只是拿下两座县城就开始排除异己争权夺利了?
这还只是初级阶段,以后势力扩大了,不还要内部火并?
竖子不足与谋啊。
不过也没什么,反正苏咏霖从来也没有把这群人当做真兄弟来看,他们从来都是苏咏霖眼中的工具人。
这也正常,本来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只是为了反金才凑到一起,这要是在南宋,苏咏霖第一个要决战的就是他们。
不只是他们,苏咏霖建议赵开山用光复军的大义名分号召所有对金廷不满的地主乡绅起兵反抗,目的也不是真的为了成事,只是想要让他们和金廷两败俱伤。
他们和金人为了各自的利益殊死搏斗,固然他们的赢面不大,但是重创金国动摇金国的统治还是办得到的。
这场大起义最后的结局应该不会很明朗,金人统治虽然不强,但是他们到底是一个成熟的组织。
而在组织力上,义军越是扩大就越是混乱,没有时间和改组的计划,义军很难转型成功,而完颜亮应该不会给义军增强组织力的时间。
苏咏霖已经可以预见到山东河北烽烟遍地、起义大局攀上巅峰之后被金军精锐一转攻势陷入危机的未来了。
这当然是极大的危机,但是危机危机,危中藏机,金人和地主乡绅们殊死搏斗,无论谁受了损失,对苏咏霖来说,都是好事。
比起金人,地主乡绅们才是最难缠最难对付的,有金人用暴力手段把他们人道毁灭,背上黑锅,岂不比苏咏霖自己来更好?
激发他们的野心,促使他们造反,合纵连横,让他们的力量浮出水面,让金人看到!
然后迎来更大规模的镇压。
用他们的血作为祭品,召唤出美好的未来。
至于苏咏霖苏某人能否完成这一套难度极大的操作,他自己也不知道。
能否在这极致的混乱之中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呢?
难说啊。
但是他也知道,他没有选择。
第二天一早,苏咏霖离开了费县城,开始了自己的扩军之路。
赵开山的命令比较粗糙,让各军自己想办法招收兵员扩大军队数量,其他人怎么做苏咏霖不知道,苏咏霖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时间紧迫,他需要争分夺秒的完成自己的政权架构。
他通过战斗剿杀了整整二十七个村寨和两个镇防猛安的金人,解放了被这群人所控制的一共四十一个村落。
之前草创却没有具体职能的农会是搭建起来了,但是仅仅搭建一个壳子并不管用。
之前还在打仗,苏咏霖无暇关注更多,暂时只能靠分田地来稳定人心,现在稍稍有了空闲,苏咏霖就开始着手对农会进行机构架设了。
农会的意义非常重大,是苏咏霖计划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要让这个壳子真的运转起来,成为特殊时期的农村政权机构。
于是苏咏霖挑选了四十一个文化水平比较高的苏家老兵作为特派员,细细交代,然后命令他们前往这四十一个村落里担任农会副会长兼村民自卫队教官。
有他们牵头,带领村民们建设农会,对村庄进行有效的治理。
不过说起来简单,真正执行建设起来,也是困难重重。
四十八 他们的命运已然相连
建设农会,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农户们基本上不识字的问题。
当然,对于数学,大部分农民也只有最基础的用手指头做辅助来数数的能力,属于彻底的文盲。
一个村子里能找着三五个认识几个大字、能进行最基础的加减运算的,那都算是运气好。
苏咏霖麾下认字识数的人手也是宝贝,都很紧缺,短期内无法大量投入乡村内。
所以特事特办,只能让那四十一个苏家老兵多承担一些职责,客串一把肝帝。
农会总要有机构,有权力,能管事儿,能服众,可以承接苏咏霖之胜捷军总部的号令,组织村民办事,村子里孬好一百来户人家,农会说话不管事儿是不行的。
所以苏咏霖深思熟虑之后,定了一个农会的运行章程。
他规定了农会应该做哪些事情,拥有哪些权力。
为了让农会说话算数,行政权、司法权和武装控制的权力必须要赋予农会。
在这个遍地都是地主乡绅控制区域的地方,想要让新农村生存下来,农会一定要有权力、能领导、敢于抗争。
苏咏霖生活在南宋的时候,南宋政府架构一般就到县了,但是县府官员依然是权力掌控者,对于县域内的所有人依然有着绝对的权威,绝非弱势。
他们对大地主乡绅之类的家族当然客客气气的商量,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是苏咏霖也注意到,对自耕农这样的弱者和富农、小地主这样不能影响县政的末流准乡绅,县府依然说话算话,具有强制力。
县中小吏乃至于一些武装人员时不时的就集团下乡,去找普通农家和富农、小地主家庭敲诈勒索,相当于收保护费,挣外快,根本不会被算在正常税收里。
当然,你可以不给。
但是你要是不给,就等着穿小鞋吧。
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强龙不压地头蛇,赵官家说话都没有这些恶霸好使,你再勤劳、再会积累财富,也会随时成为这帮恶霸眼中的肥羊,用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随时随地宰你一刀。
除非奇遇,或者成了读书人考取了功名,否则你永远也别想出人头地,你会被敲诈到死,死了还要敲骨吸髓,极尽作恶之能。
苏咏霖作为一个商人,要是没有孙元起的庇护,他也是定海县地方官府嘴里的一块肥肉,大家的钱袋子、储蓄罐,什么都别想保住。
而在这里头,普通农村里的农户们作为一线生产者是失声的,是没有任何政治权利的。
别说政治权利了,连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人身权利都不得保全,县府可以任意敲诈勒索、巧取豪夺,乃至于肉体消灭,农民们无力反抗。
所以苏咏霖觉得无论是眼下还是未来,他都要给农会行政权力。
农会一定要保证在县级政府之下不会失声,能发声,有自己的职权,能动用起来。
如此,才不会肆意被县里的官员团体欺凌、敲诈,而县府凡事都要和农会商量着来,不能随意强制指令,损害农民利益。
为了保障这样的行政权力,农会还要拥有一定的司法权力。
司法权力可以保证农会对农村的掌握,在战争时期可以随时审判破坏农会的阴谋分子,防止他们在地方搞什么颠覆性的阴谋。
而为了保证行政权力和司法权力的执行,武装权力就是基石。
农民自卫队必须要建立起来,给与一定程度的训练和武装,使得农会拥有对阴谋分子的攻击和对不法县官的反抗能力。
在金人控制的农奴村庄区域内,拥有这三个权力,农会的架构就基本完整了,可以运行了。
而在其他依旧被地主乡绅控制的地区,农会还要做一件事情——推翻地主乡绅的私人宗法权力。
这在南宋和金国部分区域是普遍存在,而在苏咏霖统治的四十一个村庄里,并不存在。
所以说金人除了烧杀抢掠鱼肉百姓之外,也并非完全没有做好事。
至少降低了苏咏霖的造反成本。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苏咏霖就很快乐,农会也可以很快乐。
农会掌握了行政司法和武装的权力之后,就是真正的基层政权组织了。
它们可以统计整个村庄的户口和土地亩数,管理处置村民们的日常纠纷,惩治犯罪,保护农民的利益,运转起来,给苏咏霖提供钱财、粮食和后备兵员。
当然,这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苏咏霖把权力给到了农会,可农会并没有那么多合格的农民可以成为农会的干部来行使这些权力。
如果组织关系很复杂的话,只有苏咏霖派去的四十一个担任副会长兼农民自卫队教官的特派员能担当职责,成为农村的实际掌权者,那农会基本上就是个空架子。
这并不符合苏咏霖的想法。
他不想让自己派去的人变成实际掌权者,这不好。
于是苏咏霖决定来一个临时性的简化。
他思考之后,决定把司法权单独拎出来,仿照刘邦,设立约法三章——杀人者偿命,伤人者处刑,盗窃者判罚。
农会控制地区的司法权就简化为这三点。
而这三点简单直观,涵盖了民间绝大部分司法案件类型,就算是个文盲都能执行。
如此,就能让农会的其他人至少负责一个司法权,维持日常治安,而不至于让苏咏霖派去的特派员们职权太重。
另外,农会会长和农民自卫队的队长也应该由本村人士出任。
至于是谁出任,暂时由苏咏霖签署命令委任,等局势稳定下来,则由村民公推,再由苏咏霖委任。
特派员则是作为胜捷军的代表,起到一个起码的制约、监督的作用,不至于让农会会长、自卫队队长一招掌权认不清现实,从而出现仗势欺人的事情。
而反过来,农会会长和自卫队队长也能对特派员起到一个制约的作用,不至于让特派员顶着苏咏霖本人的光环成了村子里的太上皇。
如此一来,暂时的《农会条例》就此诞生,至于之后再行更改增添新的内容,就是之后的事情。
眼下先紧急搭建起农会组织,先运行起来。
苏咏霖召集一群部下做了一番讨论之后,便确定把这个条例下发到所属四十一个村庄内,让特派员们用最快的速度前往村庄内部完成这一套组织架构。
挑选村庄内比较有人望的农民,年纪稍大的,或者勇武的、聪慧的,让他们进入农会办事。
然后在办事的同时,由特派员开设识字班和算术班,进行最起码的扫盲行动。
扫盲行动进行到一定规模的时候,就可以开始通识教育和历史教育,并且进一步展开政治教育了。
该读书读书,该懂道理懂道理,苏咏霖相信这样的努力不会辜负自己。
这些农民们经此变革之后,就再也不能忍受那般残酷的压迫与剥削了。
他们看到光了。
而在这个时代,唯一能带给他们光的,就是苏咏霖和他的军队。
如此一来,便等于把这四十一个村落与胜捷军紧紧结合,命运相连,再也无法分割,他们都将是胜捷军最忠实的支持者。
若要强行改变这种情况,就只能参考凯申物流总经理的做法了——石头要过火,人要换种。
呸!
四十九 土办法也有大用处
农会机构初步搭建起来之后,面临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人口统计。
任务下发之后,刚刚完成建设的农会组织是一阵手忙脚乱。
苏咏霖派下去的特派员们很郁闷的发现自己找不到几个能数数的帮手。
苏咏霖派到甘泉村里的特派员周大强写信给苏咏霖汇报工作的时候,说了一些让苏咏霖啼笑皆非的事情。
农会里的干部们很少有会数数的,大部分人的数学能力停留在用手指头掰扯,手指头不够用了就不知道该怎么计数。
他接到命令之后安排农会里的干部们出去统计人口,很多人派出去之后,再回来的时候都是攥着一手的稻草回来的。
细细一看,原来是两个指头夹着一束稻草,一只手夹着四束稻草。
周大强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他们回答说怕忘记到底是几个人,就用了土办法,一根稻草一个人,一束稻草一户人,问清楚了就用两根手指夹着一束稻草代表一户人家的数量。
就这样,他们把各家人口数量用稻草的数目报告给周大强,让周大强自己数,然后记录在案。
老藤村的特派员钱宝也写信给苏咏霖汇报工作,里面也是着重提到这件事情。
不过老藤村的农会干部们更聪明一点。
他们拿了纸笔,用画横杠杠或者圈圈的方式来计数,一个人就是一条横杠杠,一户人家就是一个圈圈,圈圈里面画杠杠,就等于一户人家有几人。
画满一张纸,一张纸画不下了就换一张纸,最后让钱宝自己数。
农民们就是如此的朴素。
尽管他们就是如此的朴素,却依然以极强的工作热情和极高的效率快速统计出了六千一百三十九户人家,让苏咏霖对自己掌握的力量有了初步的了解。
这效率比官僚们要高的太多了。
这个任务的完成算是证明了农会已经可以完成最基础的一些工作,可以运行、独立自主的完成任务,这很好。
文化上的缺失并不代表农民们不能完成最基础的治理工作,只要有人组织有人负责,给出方法,他们是可以完成类似工作的。
哪怕用的方法非常“土”。
苏咏霖对于一个地区的统治和掌握也是第一次,而第一次的成功给了他信心和宝贵的经验。
他对于在农村里建设农会作为治理机构这一尝试再也没有怀疑,今后他决定更多的推广下去这件事情。
人口统计完成之后,苏咏霖向各村下达了募兵令。
他号召各村有多余劳动力的人家出丁参加义军,同时往各村宣传“农民的军队”和“参加光复军就是保卫家园”的概念。
农民的军队,农民参加农民组成,会为农民撑腰帮、农民做主的军队。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有人说要帮农民撑腰给农民做主。
但是这些农民并没有太多的疑虑。
因为苏咏霖是真的把土地分给了他们,自己没有要一亩地,还建设了农会,让大家熟悉的乡亲们自己做主,行使权力。
这是真的在用农民管理农民,大家客客气气商量事情,有什么重大问题,就召开村民大会一起商量,让每个人都知道村子里发生什么,要做什么,以及他们个人该如何做。
没人骑在他们脑袋上拉屎撒尿为所欲为。
特派员们面带春风,言语和煦,没有架子。
军队进入村庄就没有带着兵器的,衣着整洁,面貌整洁,进了村庄就来帮着干活儿,一分钱也没要大家的。
税收是大家一起商定的,把金国规定的苛捐杂税全部废除,只保留了最基础的田税,连人头税都被取消了。
农民们激动的眼泪水直往地上掉。
谁也不敢相信好日子居然就真的来了。
更别说农民们心里也清楚,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手上沾了金人的血,要是不跟着光复军一直走下去,情况会很不妙的。
别说到时候苛捐杂税要回来,那都是好的,最坏的情况是大家一起完蛋,整个村子都要被金人屠光。
他们绝对干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于是乎利用前期打下的良好口碑,苏咏霖成功号召了一大批壮丁加入军队,保卫自己的家园和土地。
到四月十四日,有一千三百多名壮丁主动报名加入胜捷军。
用人之际,苏咏霖也没有过于顾及兵员素质。
所以除了一些身体的确不太适合上战场的之外,基本上来参军的都纳入了胜捷军之中,剩下来实在是素质不行的,就纳入火头军,做饭做菜总归是可以的。
如此,胜捷军就有了两千三百余名战斗兵员,人员扩充一倍多。
当然,这并不是问题。
人多了,那就改组军队,新设青龙营和玄武营两个营,调动白虎营和朱雀营的精英骨干基层军官进入青龙营和玄武营,快速把这两个新设单位的战斗力给带起来。
青龙营和玄武营这两个营也各是五百人的战斗兵,辅一成军就立刻开始了紧张的训练。
然后,利用本次作战缴获的战马,苏咏霖建立了一支三百人的骑兵部队,作为自己的亲军,给军号虎贲营。
一场战斗下来亲军数量增加十倍,真是可喜可贺。
当然,他缴获的战马远不止三百匹,而是超过了五百匹,只是眼下还没有那么多善于骑马的士兵可以作为骑兵征战。
苏咏霖的老底子三百一十七人倒是人人都会骑马,但是他们还有很多人要放置在其他的岗位上,骑兵只能重新训练。
当然好就好在马具齐全之后,训练骑兵也不会像马具不齐全的时代那样以年为单位才能稳稳骑在马上,现在骑在马上已经不是难事了。
至于骑兵的战斗技能,那就只能在战斗之中逐渐养成了。
作为起义军,整个光复军都不会有多么充足的练兵时间,战场就是练兵场。
听起来残酷,但是作为先天不足的起义者、造反者,只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逐渐强大起来了。
话是如此,但是苏咏霖一路征战的缴获也十分丰厚。
正常的长枪战刀和盾牌就不说了,铠甲这种值钱货也缴获了一百多副,金国自己制造的神臂弓缴获了二百多张,普通弓弩缴获了五百多张。
于是苏咏霖优化了原先的军阵配置,开始大规模操练弓弩手,力求在军阵配置上更加科学合理。
五十 苏家的传统艺能
四月十五日,苏咏霖把胜捷军总部驻地设置在了临沂县西北的黄井村里。
然后在黄井村外设置了练兵大营,开始有计划地训练部队。
时至今日,苏咏霖建军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老兵和新兵之间的差距并不算大,伙食有保障的前提下,新兵是可以跟上老兵的训练节奏的。
至于伙食问题,苏咏霖专门找林景春问了。
他得知一路征战缴获的粮食数量很大,胜捷军两千三百人按照一天三顿的吃,吃上半年不成问题。
算上赵开山那边提供的口粮,能吃更久。
就算出了什么问题,胜捷军之前扫荡金人村寨获取了为数不少的财货,这些财货按照胜捷军军规全部归公,到时候缺什么直接用钱买,保证不会让士兵饿肚子。
总之一句话,胜捷军现在财大气粗,不缺吃穿。
苏咏霖很满意。
训练量既然大,就一定要多吃,要吃饱,还要尽可能的吃好,不然军队闹哗变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苏咏霖日日紧盯训练,亲自巡视军队的训练,也亲自提点刚刚被提拔的青龙营指挥使韩景珪、玄武营指挥使张越景。
两人也是原先核心集团出身,文化水平和军事素养都是足够的。
他们在沂州之战中担任排头,跟随苏咏霖冲锋陷阵立下军功,战后论功升职,被苏咏霖提拔起来担任新设立的两个营的指挥使。
因为初次担任这样的职位,苏咏霖对他们略有不放心,在巡视新兵训练之时亲自提点他们。
除此之外,针对金人的动向,苏咏霖也做了一系列的工作。
起事之前,苏咏霖就让苏隐带着不少人潜入沂州附近的几个州府观察官府的举动打听风声,主要是想看看讯息传递的速度和金国官府的反应速度,判断光复军还有多少时间。
讯息传递的速度中规中矩,不能算慢。
和平时期,各州都是有经济往来的,忽然间光复军暴动,其他州府想不知道也难。
所以就在四月十一日前后,沂州等州发生暴乱事件的消息已经在周边几个州府传递开了,民间有人议论,官府也有所察觉。
为了给义军争取更多的时间,苏隐就按照苏咏霖的命令,命令麾下的探子们发动传统艺能——瞒天过海。
贩私盐的时候,为了争夺市场或者打赢价格战,苏咏霖经常使用造谣的手段打击自己的竞争方,甚至可以用谣言摧毁一个私盐组织。
而现在,正是发挥这一传统艺能的好时机。
所谓三人成虎,谣言的威力有多可怕自然不必多说。
苏隐充分发挥自己所学到的东西,在兖州、滕州、泰安州、淄州和益都府一带散播关于造反的消息。
但不是散播沂州造反的消息。
而是散播南边的徐州有人造反、东边的登州莱州有人造反的消息,还散播更西边的大名府和北边的冀州有人造反的消息。
有一就有二,消息传来传去就传的非常奇怪。
最后什么南边宋国要起兵北伐了、契丹人造反要南下了、西夏军队进攻关中了、草原上的野蛮人突破防线入寇河北之类的消息都传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天才传扬出来的。
总之各种消息混杂在一起,不仅在民间流传起来,还传到了官方的耳朵里,极大地干扰了官方的视线,让官府以为很多地方都有人造反,顿时惶惶不安。
他们只能到处派人打听有什么具体的造反消息,好确定自己是不是安全的。
地方官府如此,针对山东最重要的军事机构统军司,那假情报散播的就更多了。
以此混淆益都统军司的视线,让他们不能专心侦查一处,而需要到处派人实地侦查才能得到准确的消息。
没有电报电话的时代,造反不容易,官军平叛也不容易,连最起码搞清楚什么地方有什么人造反,都需要专人骑马通报。
从光复军开始造反到官方重要部门知道这个消息是需要时间的,搞清楚光复军的规模和造反目标也需要时间。
调兵需要中央朝廷同意,否则不能调集大军平叛,这需要时间。
中央需要评估讯息然后下令出兵平叛,这需要时间。
平叛主帅人选、平叛大军集合、准备后勤物资等等也需要时间。
这一部分时间需求是建立在整个经过官僚组织高速高效运行且心无旁骛的理想状态之下。
而在现实状态之下,官僚组织内部的问题又会无限度的放大这一部分时间上的需求。
官员们本身的利益诉求,官员们本身的勇气和担当,官员们彼此之间的竞争或者友好关系等等,这些都会影响一个中央决策从颁布到执行的所有过程。
因为这些情况,金国地方的官军往往不能集合在一起发动对光复军的攻击,只能被动防守各自为战。
而光复军却能借此机会攻城略地发展自己,以人数优势取得战略优势。
所以在帝国真正的平叛大军集合并且抵达战场之前这一段时间内,官府相对于光复军来说绝对是弱势的。
这一情况也可以对应到其余历朝历代的起义事件之中。
很多起义军在起义之初都是一波操作猛如虎,把官军打的屁滚尿流,官军兵败如山倒,起义军的声势骤然壮大。
眼下,光复军也在走这条传统道路。
光复军的规模正在迅速扩大,声势正在不断的上涨。
而金国的山东地方官府和统军司却因为各自的腐败、交通的滞后与假消息的扰乱而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他们无法很快得到准确的情报,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是真正的暴乱发生地。
似乎举世皆反,只有自己身边是安全的。
各地官府都在打听各种消息,生怕自己身边就有造反的光复军。
而在这个情况下,作为苏隐的副手,一直奉命盯在益都府监视兵马司和统军司行动的苏长生还完成了神级操作。
他十分大胆的把黑手伸向了兵马司和统军司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探子。
他一连杀死了五个官方外派出去搜集消息的哨骑,把他们的尸体埋在了荒野之中,使得益都官方的消息来源更加滞后、闭塞。
益都府作为山东东路首府,它的消息闭塞不畅通,就意味着整个山东东路的消息不畅通。
苏隐很快认识到这一方式的有效性,于是也命令麾下的探子们积极使用武力,一旦注意到官府哨骑,就要竭力击杀,然后毁尸灭迹。
不管能杀多少,反正见到一个杀掉一个,见到两个就杀掉一双。
死掉一个哨骑,或许就能影响一个州一个府的行动。
苏隐和苏长生的情报战很好的扰乱了金廷山东地方官府的讯息传递和收集。
混乱的消息源和不断失踪的哨骑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他们更加惶恐不安,于是更多的派出哨骑,采取多人一路的方式应对。
这才终于有冲破情报封锁联通外地的哨骑往返各地打探、传递讯息。
但是之前一段的混乱已经给光复军争取了不少整顿自身的宝贵时间。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赵开山的【光复军讨金檄文】被秘密送达各州府有名地主乡绅的手上。
五十一 不灭金国誓不罢休
世上所有的快乐大抵是不相同的,高高在上的人们总是各有各的精彩。
但是世上的苦楚大抵是相同的,苦苦挣扎的人们总能从别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而后长叹一声——都不容易。
山东之地被金国括地政策所迫害的地主乡绅们也拥有一样的痛苦,彼此之间都能产生一些共情。
他们往往也觉得彼此都很不容易。
赵开山也曾经与其他各州府有名的地主乡绅互通有无,互相打听对方手上掌握的情报,以及时更改自己的对策。
所以这个时候,这层关系就被赵开山利用起来了。
造反的消息不断蔓延、发酵,官府愈加紧张、恐惧,而山东各州府地方上的地主乡绅们都开始蠢蠢欲动。
一时间,山东大地上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景象。
金帝国即将为自己粗放的政策和低效的执行付出代价。
利用这段宝贵的窗口期,不仅苏咏霖大规模征兵扩充胜捷军的军力,光复军其余各部也在扩充各自的军力。
赵开山攻下费县县城之后就回到了临沂县城驻守,转而任命自己的堂弟赵开河统领麾下踏白军驻守费县,他回到临沂,利用自己的人望在临沂县大会“群雄”。
所谓群雄,也就是临沂县一票大、中等地主乡绅。
赵开山以光复军大统领、沂州大总管的身份宴请这帮人,号召他们一起举兵起事,造金国的反,光复汉家江山。
“群雄”一开始还战战兢兢不知所措,但很快莒州和密州的造反行动大获成功的消息就传来了。
莒州豪强孙子义、刘永强等人和密州豪强王永仁、陈启霞等人在占领莒州、密州之后,宣布共同加入光复军,并且承认赵开山为起义大军最高首领。
赵开山更加开心。
然后给自己升职,升任自己成为三州大总管。
又任命孙子义为莒州总管,王永仁为密州总管,接着又把神武军、神勇军、常胜军等威武的军号赐给这帮义军统领们,借此笼络人心。
一时间,赵开山声望大增,义军首领的地位无可动摇。
因为采纳了苏咏霖的建议,赵开山大力宣传光复军的战绩和【驱逐胡虏、光复中华】的斗争目标,天花乱坠的一通侃,沂州、密州莒州的土豪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起兵响应。
沂州土豪陈子亮起兵两千响应,密州土豪李毅起兵三千响应,莒州土豪周进起兵两千响应,莒州土豪郑昂起兵两千响应……
起兵土豪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实力雄厚、带资进组,一时间光复军的实力壮大了好几倍。
土豪们纷纷前来临沂县拜见赵开山,共同尊奉赵开山为主。
赵开山被吹捧的飘飘欲仙,豪情万丈,于是许下【不灭金国誓不罢休】的誓言,并且把自己的姓名倒置,自号【开山赵】。
他的意思就是他将坚决抗金,不灭金贼誓不罢休,绝对不把自己的姓名改回来,等同毒誓。
以此,他得到了大家的进一步信任和尊奉,谁也不会怀疑他会中途后悔、背叛大家。
赵开山给军号,把土豪们纳入光复军统一的旗号之下,让他们各自训练士兵,增强战斗力,自己也在沂州大规模征兵,增强本部六大军团的人数和战斗力。
不过沂州人口两万四千户,毕竟有限,再怎么扩军也扩不到很大的规模上,若要强大自己,还是要继续往外打。
四月十八日,赵开山传令让自己麾下的统制官们全部前往临沂县集合开会,商讨下一步的进兵计划。
苏咏霖接到消息之后就立刻出发了,抵达临沂县城的时候还算早,其余人还没到。
看到赵开山的时候,苏咏霖发现赵开山正美滋滋的看着密州、莒州义军领导们联手给他送的礼物清单。
而他身边则堆着大大小小的一大堆箱子。
有打开的,也有没打开的,几乎堆满了半间屋子。
见苏咏霖来了,赵开山立刻拉着苏咏霖一起看,让苏咏霖看到那些金银财宝的礼单。
“贤弟啊,这可多亏了你的提议,光复军大统领这名号还有咱们的口号是真的好用,这不,密州和莒州那帮人就真的加入了光复军了,我就只好厚着脸皮做这个大统领了,哈哈哈哈!”
赵开山的欢喜溢于言表,苏咏霖也是一副为他感到开心的模样。
“兄长能有如此成就,是兄长自己的果决,我只不过是提个建议罢了,没有兄长的采纳,我又能如何呢?”
“哈哈哈哈,贤弟啊,你这一张嘴哟!”
赵开山开心极了,便对苏咏霖说道:“这一次进兵,贤弟有什么想法啊?”
“想法当然有很多,但是主要还是看兄长怎么决定。”
苏咏霖开口道:“兄长应该也有很多的想法吧?”
“哈哈哈,那是自然的。”
赵开山大笑道:“贤弟手底下那些探子真是能干,整个山东都给谣言搅和的乱糟糟的,官府无所作为,那就是我们的机会,不趁此机会扩大势力,又要等什么时候呢?”
对于赵开山忽然就那么雄心勃勃而没有了任何忧虑的情况,苏咏霖并非没有预见。
光复军一下子壮大了那么多,他要是不稍微膨胀一下,苏咏霖反而觉得不习惯了。
当然,有限膨胀叫做自信,膨胀太多,就是自负了。
赵开山眼下还是比较明智的。
“金贼虽然还没反应过来,但是一旦反应过来,肯定是大军打过来,现在这个机会难得,咱们要尽可能的占据山东更多的州府,招募更多的军队对抗金贼才是。
贤弟,之前我说过,想要往济南府一带发展,这个想法我没有放弃,眼下我打算三路进兵,尽快攻略山东东路,背靠大海,继而向西、向北发展,贤弟以为如何?”
苏咏霖稍微想了想,觉得这也挺好。
眼下占据多少地盘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要利用这股子势头让完颜亮埋下的火药都爆炸,让想要造反的人都能借此良机造反。
最好整个山东都爆炸造反,河北也造反,燕云之地也造反,来个矛盾总爆发,大家都造反,金廷一定会混乱一阵子。
利用金廷混乱的时间,他可以真正的扎根于基层农村,建立扎实的可以动员的政权。
没有超过金廷的组织架构和动员力,又凭什么可以推翻金国这个政权呢?
凭借赵开山这帮人的地主乡绅联盟?
他们有什么组织架构和动员力?
而且金国精锐并不弱小,一旦惹急了,完颜亮立马给你来个亲征!
那场面一定非常好看。
五十二 他已经是“名将”了
金国军队的武力的确衰落的非常厉害。
但是任何一个政权的崩塌总是要经历至少一次军事上的剧烈挫败,由此而始引发连锁反应,拉开政权崩塌的序幕。
金国还没有经历这样的一次剧烈挫败,军队主力精锐犹存。
想要覆灭金国,光复军需要和金军主力展开一次正面对决,歼灭之。
不过这都是后话。
现在要让赵开山的野心不断地膨胀,让他的欲望不断的增大,让他做为旗号不断的发挥招蜂引蝶的重要作用。
这对苏咏霖很重要。
“兄长的计划非常好,我们一定要趁此机会拿下山东,号召更多人起兵造反,一旦山东皆反,河北、燕云一定也会跟着反,金贼焦头烂额,那个时候,如何不是兄长问鼎天下的机遇呢?”
苏咏霖向着赵开山躬身一礼。
赵开山一愣。
问鼎天下……
苏咏霖之前说过,但是他觉得那个时候自己的势力太小了,他不敢更多的设想。
可就那么短短的十多天,光复军建立起来了,他的声望、势力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的实力大大增强了。
那么多人吹捧他,靠着他给与的名号奋斗,俨然以他为主,尊奉他的号令,听从他的调遣。
这就是权势的味道吗?
和做一个地主、管着自己家里的那群佃客完全不一样。
千军万马,和牛马一样的佃客能一样吗?
不一样!
于是他的野心开始膨胀了。
所以这个时候苏咏霖再次说起问鼎天下的时候,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感觉到荒唐,只是一阵恍惚。
恍惚过后,他强行摁住心里的躁动,呵呵一笑。
“贤弟,问鼎天下什么的,实在是太早了,现在就不要说了,还是谈论一下进兵计划比较好。”
苏咏霖勾起嘴角。
“喏。”
没过多久,光复军主要的将领们都聚齐在了临沂县府内,赵开山对着地图与众人商议接下来的进兵计划。
“眼下,金贼正处于慌乱之中,没有调兵遣将发起攻击,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我知道,你们都觉得这个时候进兵太早了,军队尚未得到训练,但是诸位,金贼不会给我们训练的时间。
我们想要时间征兵、训练,但是金贼会给我们这个时间吗?他们整顿完毕就会攻击,我们会非常被动,所以诸位,进兵征战就是练兵!我等别无选择!”
赵开山一锤定音,接着和苏咏霖商议,在苏咏霖的建议下,赵开山定下了作战计划。
总体规划是兵分三路。
一路为东路军,目标是攻克沿海各州府,登州、莱州和宁海州一带,最好可以拿下整个胶东半岛。
一路为中路军,目标是攻击益都府和潍州一带,这里是山东的军事重心,要是能拿下,整个山东地区的金兵就成了无头苍蝇。
一路为西路军,目标是攻击济南府、淄州一带,为义军下一步攻打山东西路做一些准备,号召更多人加入义军。
计划定下来,赵开山也宣布了人事安排。
莒州总管孙子义为东路军都统制,统领神武军、神翼军、武威军、武定军、威胜军出击,总兵力约八千人。
赵开山自领中路军,统领背嵬军、踏白军、选锋军、武胜军出击,总兵力约一万人。
苏咏霖被任命为西路军都统制,统领胜捷军、破敌军、游奕军出击,总兵力约八千人。
大家快速整兵出击,争分夺秒。
五日之内,也就是到四月二十三日左右,大军就要整顿完毕,快速出击。
此时此刻,光复军的兵力已经超过了金廷安置在山东地区的常备军数量。
金廷如果不能发动签军或者从外地调兵集中起来镇压光复军,在兵力上,金军就已经不如光复军了。
更何况只是山东东路一路,那兵力相较于光复军来说更是接近三倍的差距,真要打起来,光复军完全不怵。
唯一值得一提的也就是双方军官的军事素养了。
光复军军官都是半路出家,从没接受过正规的军事培训。
金国方面到底还是职业军官,不说多么专业,基础常识还是有的,所以缺乏军事素养是光复军最大的弱项。
尽管如此,苏咏霖相信光复军还是可以取胜。
就是因为双方士兵的素养相差不多,半斤八两,而光复军人多势众。
金国地方官府来不及签发签军,没时间组织猛安谋克户壮丁从军,只靠常备军根本不能在人数上压制光复军,这种情况下,偌大一个金国却拿小小三个州的光复军毫无办法。
抓住这个机会迅猛突击,大规模扩张势力,扩张到金廷为之恐惧的地步,才是光复军唯一的生路。
苏咏霖并不奇怪自己会被任命为一路军队的统帅。
因为此时此刻,在这个新生的光复军团体里,他已经是“名将”了。
对,赵开山任命苏咏霖做西路军都统制的原因就是因为苏咏霖是“名将”。
这让苏咏霖自己都觉得有点啼笑皆非。
我是名将?
或许以后可能是,但是现在绝对不是,现在只是一个运气比较好的战场新手。
真要说名将,哪一个不是多年战场经验和战绩累积出来的呢?
上来就把八千军队交给他,他是真的不太清楚自己能不能指挥好八千军队。
更别说除了他自己带出来的胜捷军,破敌军统制陈乔山和游奕军统制李啸都是赵开山的心腹亲信,这两人是否会听命令,那是真不好说。
就算他们听命令,他们的军队能否听得懂号令,也不好说。
不过苏咏霖没有推辞。
名将不应该仅仅只是会打仗,统兵的本领应该也是衡量将领的一个重要指标,只会打仗而搞不好战友关系的,实在不能称之为名将。
今后苏咏霖虽然也会扩张自己的势力,增加自己的嫡系力量,但是完全不接纳其他势力的投靠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不管怎么说,这种机会对于苏咏霖这种志在天下的人来说,都是需要把握住的。
这种本领说得好听点叫人格魅力,说得难听点就叫拉拢人心。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种本领,一种志在天下者必备的本领。
五十三 这个世界真的是个比烂的世界
根据苏咏霖的了解,陈乔山和李啸都不是地主乡绅出身。
他们的出身比较普通。
陈乔山原本是农民,荒年没饭吃就落草为寇,某次带人打劫赵家庄,被赵开山的私人武装打败。
他讲义气,自己一个人断后掩护其他人逃跑,死战不退,被赵开山看中了,就连着他加上整个土匪队伍都收纳入了赵家的私属武装。
李啸原本是帮商人搞武装押运货物的。
一次押运过程中,押运队伍被土匪包围歼灭,李啸一个人侥幸逃生,流落到沂州,靠着一身本领投靠了赵开山,吃上了这碗饭。
这两人都属于那种草莽出身的超级打手,文化不见得多高,但是讲义气,忠心,遇事知道想着赵开山的利益,所以特别为赵开山所信任。
这就和赵祥和赵开河等人的亲眷身份不同。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人应该是遵从赵开山的利益而行动,并非像赵祥赵开河这些人一样有自己的小九九,这一点很不一样。
看起来赵开山也并非对于团队内的人事关系没有关注。
既然如此,苏咏霖大胆猜测,陈乔山和李啸应该不会和自己顶牛,故意挑刺不遵守命令。
而且不管怎么说,打仗都是要面临生死危局的事情,自己紧张,他们未必就不紧张,在战场上玩小九九还想全身而退,没有高强的本领是不敢这样乱来的。
陈乔山和李啸并没有这种高强的本领,自然不会想着搞什么小九九,最多也就是跑路逃命。
可是对付并不是金军主力的地方军队,并不需要那么害怕,狠一点,杀的凶一点、多一点,该害怕的就是金人了。
出兵前,苏咏霖召开了西路军的军事会议。
他在会议上确定了大军由沂州出发,攻取新泰,自新泰兵分两路,一路攻克整个泰安州,一路由新泰北上进入淄州,再从淄州折道攻打济南,由此完成赵开山给的任务。
众军官对这套军事计划没什么意见。
苏咏霖进而强调此次用兵作战的要义——快。
“此次作战,重点在于一个快,其余州府不说,光一个济南府金人数量便极多,村寨超过四十,镇防猛安有四个,一旦他们有了准备,我们打起来会非常艰难,所以我们要在他们反应过来组织兵力之前,各个击破。”
苏咏霖指着地图上的山区说道:“此番行军,根据局势变化,诸位要做好急行军的准备,力求快速击破,而不能恋战,一旦我们与金贼相持,金廷就有了调集兵马征讨而来的准备,到那时,我们就危险了。”
诸将都认为这是对的。
真要打成相持作战,金廷动辄十万兵马压过来,对于光复军无异于泰山压顶。
这个数字,就算是十万头猪,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陈乔山和李啸也没有更多的反对意见。
他们接受了苏咏霖的计划,各自整顿兵马,于第二天的傍晚抵达了苏咏霖所在的深井村,三支部队合并,做好了出征的准备。
该说不说,带着一千多部队在大本营打破袭战和带着八千部队离开大本营北伐,那完全就是两件事情,战前的一系列准备非常繁重。
作为主将,苏咏霖毫无疑问要承担其绝大部分的职责。
军用物资,生活物资,药用物资,后勤转运人员,行进路线等等,赵开山居然没什么相关的准备。
他把相关任务一股脑的交给下面人,自己只是审核需要下发的物资,点点头允许就好。
苏咏霖只有五天时间,却要给八千部队的北伐做准备,就算是最基础的最低限度的准备也足以让他焦头烂额脑袋冒烟了。
幸好他的老部下近七百人能写会算,全被他拉出来帮忙处理出征事宜,就这样也是紧张无比,只好把破敌军和游奕军两支军队里识字的人全部拉出来一起帮忙干活儿。
口粮方面,考虑到军队可能有急行军、无法生火做饭的情况,于是下令火头军加班加点做大烙饼,配发给军队当紧急口粮。
这种大烙饼耐储存,也好携带,一个人背几张,急行军的时候能省下很多时间,休息的时候喝点水吃点烙饼,就当一顿饭了。
时间,还是时间,只要抓紧时间,他们可以在金军主力前来镇压之前做很多事情。
焦头烂额之际,苏咏霖有理由怀疑赵开山根本就没有科学的评估这场军事行动的难度,放到其他地方其他时间点,赵开山的行动十有八九要遭到重挫。
但是偏偏在这个地区这个时刻,这场军事行动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因为地方官府太腐败、低效了。
所以说这个世界真的是个比烂的世界。
光复军如此业余,却依旧能组织起军事行动,甚至可以把金国专业的军队和官府摁在地上摩擦。
苏咏霖无奈的叹了口气。
权当是为以后成为一个高效专业的组织积累经验好了。
加班加点的工作之后,最低限度的北伐后勤准备算是准备的差不多了。
唯一有点问题的后勤转运人员人数上的不足,也被苏咏霖用打白条的方式解决掉了。
苏咏霖下令给自己控制的四十一个行政村,号召民众出动帮助光复军做后勤工作。
虽然光复军不能给他们太多报酬,但是作为他们帮助光复军的回报,他们可以得到光复军签发给他们的白条。
他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劳力换取白条,而这个白条可以用来抵税。
转运工作的时间越长,路程越长,白条抵税的额度就越高,等之后到了征税季节,农户可以用白条当做税收交付给光复军工作人员,等同于交过了税。
这个政策下达之后,经过光复军特派员和农会工作人员的宣传之后,农户们表达出了相当的热情。
虽然眼下还在农忙时节,但是家家户户还是做出商量,出动了可以出动的成年男子,甚至有些身体比较好的妇女和十一二岁的男孩子都报名参与,想要帮着光复军运输粮食,换取可以抵税的白条。
于是西路军后勤转运工作的人手就充足了起来。
五十四 两人就此对苏咏霖刮目相看
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招募到了那么多后勤人员?
对此,陈乔山和李啸看的一愣一愣的,纷纷询问苏咏霖是用什么方法调集了那么多人手热情洋溢的给他做后勤工作的。
而且居然连女人都来了?
看着那些大手大脚大嗓门的农家妇女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样子,陈乔山和李啸感到难以理解。
“想让马儿跑得快,就要让马吃饱,这是用我个人和光复军的信誉做保证,必须要遵守的,某种意义上也是仅此一次的赌博,但是只要这一次遵守了,以后,我们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后勤人力。”
苏咏霖扬着手上的白条,递给了陈乔山和李啸。
两人看了,十分惊奇。
目前来看,赵开山的统治比较粗放,或者说他还没有怎么意识到统治的意义,根本没来得及想着自己作为一个统治者该做什么。
眼下赵开山还是一个大地主,并没有完成自己作为统治者的思维转变。
攻取沂州就任三州大总管之后,赵开山并没有怎么改变沂州。
对于眼下沂州的政治生态,赵开山秉持着地主思想,态度就等同于分封,除了自家祖产和两座县城,基本上就是谁打下来的归谁管。
苏咏霖攻打下来的四十一座乡村自然是苏咏霖的地盘,后续加入的那些土豪乡绅们的土地也是归他们自己,赵开山不插手。
赵开山没有和其他地主乡绅们商量过什么税收啊监管啊之类的事情,除了军事行动上要听他的命令、尊奉他做大总管之外,他没有做什么政治上的干预。
不知道是没有想过还是没有时间去想,反正赵开山默认了眼下这个状态。
大家各自管各自的,但是到了要打仗的时候,你们就要出兵跟着我打,听我的号令,打了胜仗,大家一起分战利品。
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是没人想到苏咏霖真就那么直接的建立了管理,连税收上的事情都开始规定了。
这不像是要当地主,这倒是想建立了一个官府。
谁家地主不收租子反而收税?
就算是名义也不需要弄出个税收的名义吧?
你苏咏霖是要当官?
官迷?
可又不像啊。
这些农民如此热情活泼,一点儿也没有被强迫的畏畏缩缩的样子,不像是遭到了苏咏霖的残酷压迫,这活泼的氛围也和他们见惯了的地主农庄完全不同。
而且这个【要让马跑得快就要让马吃饱】的理论更不可能是个土豪乡绅会说出来的话。
谁家地主不是想尽办法从佃户身上刮油?
赵开山算是一众土豪乡绅当中比较厚道的,至少没让人饿死,尽管如此,赵家佃户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累死累活换口吃的是家常便饭。
就这已经是很多佃客梦寐以求的生活了,至少有一口吃的,不会饿死,有人得了病,赵开山也愿意施药给佃客治病。
其他各家对于那些瘦弱不堪或者得了病的佃客的做法简直可以用灭绝人寰来形容,基本上就是没有劳力了就扔掉,让他们自生自灭,完全不怜惜。
反正土地在手,随便挤兑自耕农就是了,根本不担心自家土地没人来耕种。
所以苏咏霖这做法就让陈乔山和李啸十分疑惑。
“苏统制,你真的会让农户用这个白条抵……税?拿着白条给你,就真的不用交粮食了?”
李啸好奇的询问苏咏霖。
“那当然,咱们光复军做事就要和金人不一样,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到做到,取信于民,否则今后还怎么治理啊?”
苏咏霖笑着说道:“这要是骗了他们一次,他们就不会再帮我们第二次了,对于我们来说,没了他们的信任,和自杀有什么区别?难道还能指着金廷的汉人进士们帮咱们?”
李啸眨眨眼,感觉苏咏霖说的很有道理。
他看了看陈乔山,陈乔山也看了看他。
过了一会儿,陈乔山询问道:“苏统制,有个事情,我很有些困惑,能问问吗?”
“当然可以,知无不答。”
苏咏霖点了点头。
“那个……方才你说的,是税?不是租子?咱们也不是官府,这地都是你的,你为什么说是税而不是租子呢?而且你这边的这些农户,好像都很开心的样子?”
陈乔山一脸费解的看着苏咏霖,苏咏霖顿时就笑了。
“我什么时候说这些地都是我的了?我把地都分给农户了,这些农户现在都有自己的地,我不是地主,当然不会问他们收租子,至于他们为什么开心……跑跑腿就能抵税,何乐而不为?”
陈乔山和李啸脸上的表情在苏咏霖看来就有点精彩。
好一会儿,李啸率先反应过来。
“苏统制,你……把土地都分给农民了?”
“嗯。”
陈乔山也反应过来了。
“你自己不留点?四十一个村庄,多少地啊,你不留点?”
“我又不是为了当大地主才造金国的反,而且若是造反不成,这些地给我,有用吗?不还是金人的?”
苏咏霖呵呵一笑,看了看那些热情洋溢、积极报名为军队运送粮食的农民。
脑海里稍微盘算了一下说什么最好。
很快他就得出了结论。
“以诚待人,人自会以诚待我,四十一个村庄已然如此,若整个山东的光复军都能以诚对待农民,则我们必然可以把金人赶出中原,把中原神州抢回来,来他个改朝换代!
届时,我兄长也能坐在皇位上叱咤风云,兄长做了皇帝,咱们这帮兄弟又怎么会没有好的待遇呢?与此相比,这区区四十一个村庄的土地,很重要吗?”
苏咏霖举手握拳,满脸激情的看着陈乔山和李啸,好像真的要为赵开山推翻金国让他做皇帝似的。
“你们觉得如何?”
陈乔山和李啸为苏咏霖的话感到震撼。
他们万万没想到,苏咏霖是真的在考虑改朝换代的事情。
当年气吞万里如虎的金国军队何等雄壮,一口气吞并宋国半壁江山,逼的宋国称臣纳贡,纵使三十年过去,余威仍在。
他们反抗金国,不过是被逼的活不下去,就跟着赵开山一起造反,至于其他的,他们真的没有想过。
赵开山要造反,他们当然要跟着一起造反。
当然,他们是赵开山的亲信,其实也没有什么选择。
改朝换代什么的,他们是真的没有想过,此时此刻,起义也不过是取得阶段性的成果,占据了三州。
距离起义成功掀翻金国,还远着。
可苏咏霖已经在思考改朝换代、让赵开山做皇帝的事情了。
这……
两人就此对苏咏霖刮目相看,对他产生了极大的改观。
五十五 陈炳河非常焦虑
时间过的很快,转瞬之间五天就过去了。
四月二十三日,义军出征的日子到了。
东路军孙子义那儿的情况苏咏霖不清楚,中路军赵开山那儿据说出了不少乱子,折腾了不少人,不过军队还是成功地出征了。
西路军这里的情况最好,最稳妥,虽然准备也只是最低限度的准备,但是至少不会让士兵没东西吃以至于饿肚子。
军队要是没东西吃饿肚子,那就只能就地找吃的,就地找吃的说起来好听,有各种方式,比如打猎捕鱼采摘之类的,但是归根结底,少不了抢这一环节。
那是极其损伤军队纪律和军队名声的,这样的事情苏咏霖绝对不允许发生。
出征宣誓结束之后,大军正式出征,苏咏霖讲究兵贵神速,要求军队以较快的速度向北进发,目标直指泰安州的新泰县。
光复军的胜机,就在行军速度的快慢和攻城略地的效率上。
尽可能快的前进,将金军还未集合起来的军队各个击破,使之无法对光复军造成有效打击。
进攻策略还是一样,一边扫荡城池周边的金人村寨,一边攻打城池,把城池外的金军和城池内的金军割裂开来,使之无法联合。
经过战前的侦查,苏咏霖了解到了很多敌方的准备。
因为距离沂州比较近,新泰这一片地区比较早的知道了动乱的消息,了解的内容比较多。
新泰官府似乎确定了沂州地区有造反的乱军存在,所以一直都在不断地往这边派人侦查具体情况,并且收拢军队做紧急情况下的应对措施。
新泰县城集中了射粮军、镇防军一部的兵力,应该集合了五百人左右的城防部队。
其中三百部队昼夜在城墙上巡查,还有二百人在通往县城的各个要道上设了多个卡哨作为警戒,都储备了狼烟和烽火燃料,一旦发现敌情,立刻点燃狼烟或烽火警告城池。
不错,防备还是挺足的,这个县城的县官或者是军事方面的负责人还挺有能耐。
苏咏霖看了探子们带回来的示意图之后,思虑片刻,做出了突袭的决定。
“正面攻击危险太大,他们一旦有了准备,三百人就能挡我们三千人,还能就此通知泰安州其他地区我们正在发动进攻,让其他地区有了准备,那么我们的存在就彻底暴露了。”
苏咏霖否决了李啸提出的正面猛打猛冲的战术。
“眼下,由于我们先期散布出去的很多假情报,整个山东的金国地方官府都不知道我们究竟在什么地方,另外,我还派人在各个官道附近伏击官府的哨骑。
所以各个官府所得到的消息真假参半,且非常繁杂,他们目前根本不确定什么地方在造反,规模多大,甚至我们有什么动向他们都不清楚,这是我们最大的掩护。”
苏咏霖指了指地图上的新泰县城:“而眼下,新泰县是唯一一个做出了如此防备的县城,很明显是知道了什么却又没有完全确定,只能就地防御以备不时之需。
我们必须要靠突袭拿下县城,也要靠突然袭击拿下这些哨卡,不能给他们互相通气的机会,以此快速席卷整个泰安州,然后迅速翻越山地北上攻取济南府!”
苏咏霖一拳捶在了地图上济南府的位置,看着身边的众多军官。
“这是我们目前最好的机会,所以我决定,挑选精兵强将,由我亲自率领,绕行山路小道,绕开这些哨卡,直接突袭新泰县城,而你们则要带领精兵,换上寻常百姓的衣服,装作行脚商人,突袭各个哨卡!”
军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声领命。
陈乔山和李啸也没有反对,表示了认可。
然后苏咏霖指着地图上的哨卡分配任务给军官们,自己则精挑细选了五百名精兵,带上苏勇轻装潜行,决定绕道山路小径突袭新泰县城。
行动紧锣密鼓的展开。
而与此同时,四月二十六日的时候,新泰县县令陈炳河正处在焦虑之中。
焦虑的原因其实很好解释。
四月中旬,很多地方发生暴乱的消息开始在新泰传播,但是陈炳河已经通过一个来自沂州的本家商人得知了沂州发生暴乱。
他是从临沂县逃出来的,说临沂县情况很不好,但是具体情况如何他不清楚。
有多少人暴乱,有多少人死掉,县城是不是危险了,暴乱是不是被镇压了,他一概不知,只是逃命而已。
陈炳河当时就很警惕,一边向泰安州刺史达雷汇报这件事情,一边派人进入沂州打探消息。
达雷那边回复消息说让他继续把消息探知完全再报,可是他派去沂州的人五天都没有送消息回来。
更让陈炳河觉得不安的是,没有来自沂州官方的任何消息。
官府就像是夏日午后倒在地上的一滩水,人间蒸发了,无影无踪。
这让陈炳河想起了多年以前他曾经历过的起义军造反叛乱的事情。
那是毫无察觉的一个午后,义军忽然出现攻打县城,县城一片混乱,不知多少人自相践踏而亡。
那次起义很快就被金军镇压了,但是陈炳河的两个族人死在混乱之中,给他带来了深刻的记忆和心理阴影。
他越来越觉得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一种奇怪的预见感促使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于是陈炳河一边命令射粮军武装起来巡逻县域保护县城,一边派人去镇防猛安军营协调军队来保护县城,接着又接连派人去探查消息。
可直到四月二十一日,都没有消息回复。
派去把沂州发生暴乱的消息送给达雷的人倒是带来了达雷的命令。
达雷让陈炳河继续探查并且加强警戒的命令,并且告诉他各地都有人送来消息,称很多地方都发生了暴乱,眼下刺史府也是一片混乱,陈炳河这边务必要稳住。
于是陈炳河做出决定,他派人在各个要道上设立哨卡,设下了狼烟和烽火,日日派人巡视城墙和县域。
二十五日,他进一步找来新泰守将思敬,打算和他商量一下封城自守的可行性。
五十六 攻克县城
“封城自守?明府,这不太好吧?眼下根本没有贼人犯境,贸然封城自守,真有贼人犯事就算了,要是虚惊一场,上面追究下来,要负责的啊。”
封城自守是大事,思敬觉得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而且说实话,思敬其实一直都感觉陈炳河有点过度紧张了。
虽然说他也挺紧张的。
从十多天前开始,有人造反叛乱的消息就传开了,但是他们多方打听询问也不知道究竟什么地方出了事情,不知道哪里有贼人作乱。
有人说沂州和密州,有人说登州,有人说冀州,有人说大名府,有人说燕云,还有人说西夏入侵,甚至有人说宋国北伐。
各种消息一时间充斥了整个新泰县城,每个消息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是真的一样,弄得官方人员也十分恐慌。
前几日,他在莱芜的好友还写信问他是不是宋国北伐了,需要不需要现在就跑路之类的,所以思敬也是惴惴不安。
但是封城自守这种事情……
不至于吧?
“不好吗?”
陈炳河自己也有些犹豫,询问道:“可是近来叛乱四起的消息甚嚣尘上,不说其他地方,沂州距离咱们那么近,万一真的出事了,咱们一定无法独善其身,所以才要早做准备,我等食君禄,理当为君分忧,不能庸碌无为啊!”
思敬犹豫片刻。
“这话虽然有道理,但是明府,封城自守是大事,别的不说,贸然封城自守,城中居民储备不足,那可是相当危险的,不管怎么说,总要给城中居民樵采的时间吧?
而且还有城外农户,以及猛安谋克户,把他们丢在村寨里而我们封城自守,他们会有意见的,到时候闹将起来,事情闹大,城外农户都要进城,我们接纳,还是不接纳?”
思敬这一说,陈炳河觉得也有道理。
城外人比城内人要多,小小一座县城容纳不下那么多人,封城自守的消息一旦公布,很难说城外农户和猛安谋克户不会集体进城。
到时候一定会造成极大的混乱。
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事实闹出那么大的乱子,真的会出事。
思来想去,陈炳河觉得还是做两手准备。
一边做封城自守的准备,一边再派数量更多的人去沂州打探打探消息。
然后陈炳河安排清点城中粮库和武库的库存,加紧储备,以备不时之需。
又派人雇佣城中闲散人员、癞子、乞丐组成伐木团队去城外小山上樵采,以储备足够的木料。
思敬则按照陈炳河的建议,私下里派人去联络那些居住在村寨里的猛安谋克户,让他们长个心眼儿。
其实这也是推脱责任。
我把事情告诉你们了,你们想怎么做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入城可以,但是不入城,真的出事了,你们自己承担责任。
面对思敬的警告,只有少数村寨把村子里的老弱妇孺送到了城中暂时居住,大部分人没有动弹。
眼下正是春耕时节,耽误了春耕,影响了他们一整年的收成,到时候饿肚子可没人管他们。
所以他们自己不去城池,也没有让被他们控制的汉人农奴去城池。
天大地大,春耕最大。
南迁居住在中原的女真人也逐渐理解了这个道理,并且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对此,思敬和陈炳河都表示无奈,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好言难劝该死鬼,你们不听,我们也没办法。
接下来几天,陈炳河和思敬兵分两路,一边储备物资,一边安排军事防御和情报探查,做的都还算是不错的。
二十九日午后,思敬急急忙忙的带着一个人冲到了县府里。
这个人是陈炳河之前派去沂州探听消息的哨骑当中的一人,他受了伤,回来的时候身体非常虚弱。
陈炳河很快得知此人进入沂州探查消息的时候遭到了袭击,身边四个同伴都死了,他一路逃命,逃到了滕州,又从滕州过了兖州,绕了一个大圈子才得以返回。
“沂州两县均已陷落,贼军已经控制沂州!贼军声势浩大,约有数千众!”
陈炳河大惊失色,立刻看向了思敬。
“真的出事了!”
思敬满脸紧张。
“是的,真的出事了,咱们要立刻上报!”
“没错!立刻上报!来人,马上给我……”
陈炳河话没说完,忽然一声巨响传来,陈炳河与思敬都被吓了一条,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陈炳河忽然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跑出了县府,思敬也跟着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县府,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猛看。
一时半会儿的确没看见什么,但是嘈杂的声音却像汹涌的海潮一般一浪接着一浪涌向他们,直接怼脸,摄人心魄。
恐慌,就是恐慌。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吼叫,种种撕破喉咙的高音汇聚在一起,刺激着陈炳河与思敬的心脏,让他们的心脏加速狂跳。
的确出事了。
苏咏霖已经亲自带着胜捷军精兵混进陈炳河安排的樵采队伍冲入了新泰县城内,夺取了城门。
整个行动都很顺利,就是有个守城金兵恐慌之中脑子一抽居然引爆了苏咏霖不知道名字的火药武器,引发了很大的爆炸。
爆炸声音真的很响,苏咏霖已经及时捂住了耳朵扑倒在地,却还是感觉被震得耳朵嗡嗡响,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等他爬起来四处看看,发现城楼上有一个地方已经被烟熏黑了,炸的一塌糊涂。
紧随其后,一只漆黑的残破断臂从天而降,正好落在了苏咏霖的面前,差一点砸中他,给他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苏咏霖吃了一惊。
好家伙,这火器不赖啊!
不过他现在来不及思考这些,收拢部队控制城门之后立刻往里冲,急速向城中各官署出击,并且分兵夺取其余三座城门。
既然已经暴露,那就要更加快速的行动了,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路上只要遇到手持武器的一律杀死,看到穿着官员制服的一律捉拿,整座县城乱作一团,恍若世界末日一般满是凄惨的喊叫声。
陈炳河与思敬慌慌张张的组织防御,召集可以调动的人手约一百多人手持兵器往西城位置而去,试图控制局势,保住县城。
但是他们没走一段路就撞上了苏咏霖率领的突击队。
苏咏霖一见对方有一群人,立刻下令军队就地结阵。
胜捷军的精兵们现在对于结阵已经非常熟悉了,快速结阵完毕,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
陈炳河和思敬还没有做出反应,胜捷军军阵就冲到面前,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这支稀稀拉拉的临时部队很快兵败,被胜捷军全歼。
苏咏霖感受到了降维打击的快感。
结成军阵的军队对上这群散兵游勇,就是那么有杀伤力。
苏咏霖见他们两人衣着不凡,知道是有地位的主官,于是没有杀死,只是生擒。
县府很快陷落,新泰县城的防御彻底失败,苏咏霖随即控制了四个城门,将之封闭,又分兵在城中剿杀金兵余孽,到黄昏时,已经彻底控制了整个县城。
随后,苏咏霖下令颁布安民告示,宣布对城池实行军管和宵禁,但是保证胜捷军的秋毫无犯,以此暂时安定人心。
五十七 上等人之死
攻打县城,苏咏霖还是第一次,占据县城也是第一次。
和农村里单纯的生产关系不同,城市里的各种关系就复杂得多了,人也复杂得多。
既有小民,也有富豪,还有官员,士农工商一应俱全,管理一座城市比管理一个农村要难得多。
不过农业经济时代,管好农村,就一定可以管好城市,得农村者得天下,苏咏霖也并不太担心自己会因为缺乏经验而把城市搞乱掉。
只要外面的农村拿下了,农会建立起来了,农业生产得到保障,城市就是安全的。
当然,在此之前,他需要解决一下被抓住的这些县中官员、吏员的问题。
倒不是说要留下他们的性命什么的,而是他需要从他们的嘴巴里得知眼下山东各地官府的动向如何,以此判断光复军是否可以顺利达成这一次的战略目标。
他把被俘虏的陈炳河、思敬还有一票大小官吏全部带到了县府里进行审讯。
审讯的时候,有件出乎他的预料的事情。
县令陈炳河通过科举考试考取进士从而出任县令,他是个汉人,面对同为汉人的苏咏霖破口大骂,骂他是逆贼,一定会被千刀万剐。
守将、镇防军千户官思敬是女真人,跪在苏咏霖面前一个劲儿的求饶,求苏咏霖不要杀他,给他一条生路。
苏咏霖就觉得很有意思。
“陈炳河,我起事,是为了驱逐女真人的金廷,光复华夏神州,你与我同为汉人,为什么要如此敌视我?思敬是女真人尚且知道求饶,你为何不归降光复军呢?你归降光复军,我绝对不会杀你,还会用你。”
陈炳河满脸鄙视的看着思敬。
“今日方才知道你是如此贪生怕死的无耻小人!你对得起陛下给你的优厚俸禄吗?对得起你的身份吗?无耻!无耻!”
思敬跪伏于地不敢说话,只是不停的抽泣。
挺高大威武的一条汉子此时却如小女儿般脆弱纤细,反倒显得身材略显单薄的陈炳河有铁骨铮铮之感。
这醉人的反差感让苏咏霖感觉这个世界越来越魔幻了。
骂完思敬,陈炳河像是看杀父仇人一样看着苏咏霖。
“我乃天子臣属,岂会屈膝逆贼?你这逆贼要杀便杀,休要胡言乱语!”
“你我都是汉人,为何不携手驱逐金廷?光复神州?汉家疆土,汉家自己做主,岂容外人染指?你以为呢?”
苏咏霖期待地看着陈炳河。
陈炳河大怒。
“逆贼!休得胡言!天子臣属,岂会与你这逆贼为伍?速速杀我!终有一日,天子王师会将你这逆贼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苏咏霖望着他额头暴起的青筋,还有眼中强烈的愤怒和杀意,知道此话不假。
于是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看起来,族群之间的矛盾比起阶级之间的矛盾,根本就不叫事儿。
民族主义,不行。
打着民族主义大旗的光复军就算胜利,也不会解决掉根本问题,或者说大家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根本问题。
一切矛盾都可以是表象,稍微往深一点的地方看,果然,全都是阶级矛盾。
只是有人试图以各种各样的矛盾形式来掩盖这个最根本的矛盾。
民族,性别,肤色,宗教。
利用这些矛盾点竖切社会,让底层人民分裂,从而无法团结一心,不能向上争取权益。
念及此处,苏咏霖望向了县府内所有的部下们。
或者是军官,或者是士兵。
他打算趁这个机会给他们上一堂生动有趣的社会实践课。
“诸君,你们看到了吗?陈炳河身为汉人,却对女真皇帝忠心耿耿,这说明什么?说明在这些以陈炳河为代表的上等人眼里,族群之间的差别根本就不算事儿。”
苏咏霖伸手指着陈炳河。
被俘获的陈炳河以及思敬,还有一群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很惊奇地看着苏咏霖。
而胜捷军的军官和士兵们则目光灼灼地望着苏咏霖。
他们知道苏咏霖正在讲课。
苏咏霖绕着陈炳河身边缓缓踱步。
“陈炳河是个官,是上等人,所以就算他与我们都是汉人,却也根本不在乎我们是不是同一族群之人,也不在乎女真人是否凌虐汉人,那么他在乎的是什么?”
苏咏霖发出了询问,并且向身边的士兵和军官们寻求答案。
他伸手指向了一个士兵。
“你来说说,陈炳河在意的是什么?”
“在意的……是他上等人的地位。”
这名士兵试探着回答。
“可以这样说,但是并不太完整。”
苏咏霖笑了笑,又指向另一个士兵:“你来说说,更加深入一点,更加完整一点,他在意的是什么?”
这名士兵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想了想之前苏咏霖所教授的课程。
“他在意的的确是他的身份和地位,但是更在意的,应该是这个身份和地位所带来的利益,阿郎说过,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驱,因为有利益,他才在意。”
苏咏霖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这名士兵的肩膀。
“不错,以后要继续加强学习,这样就能看穿一些事情的本质,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喏!”
这名士兵高兴地点头。
苏咏霖走回到了陈炳河身边,望着陈炳河惊愕的目光,他勾起了嘴角。
“诸君,陈炳河并不在意皇帝是汉人还是女真人,他只在意自己是不是上等人,只在意皇帝是否能保证他继续做上等人,那么他如此在意,做上等人能给他带来什么?
金钱,地位,还有数之不尽的利益,他可以把我们这些人当做牛马一样使唤,他可以高高在上,享受这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超过了一切,超过了我们同为汉人的事实。
所以诸君,面对做金国官员的汉人,千万不要有多余的同情和幻想,在他们眼中,他们是上等人比什么都重要,一切理由都是托辞,当然,其中也有少部分另类,但是我们不一定遇得到,就不谈了。”
苏咏霖说完,深深叹了口气。
“诸君,驱逐胡虏,光复中华,并不是我们要做的全部,汉人和女真人之间的矛盾,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时的,这并不重要,因为大家都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失去土地的,对吗?”
士兵也好,军官也好,纷纷点头。
“不是女真人掠夺了我们的土地,而是南宋的上等人们掠夺了我们的土地,同为汉人,他们可不曾在意过我们的死活,就与陈炳河并不在意皇帝是汉人还是女真人一样。
眼下,我们要做的的确是驱逐胡虏,光复中华,但是我们最终要做的,是要把这些和陈炳河一样的上等人全部碾碎,只是驱逐胡虏,那就是表面文章,没用的。”
苏咏霖看向了陈炳河:“我们真正要收拾掉的,就是以陈炳河为代表的这群上等人啊。”
军官们和士兵们的目光集中在了陈炳河身上。
陈炳河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忽然感觉到浓浓的恶意环绕在自己身边,像是一头嗜血猛兽已经盯住了自己似的。
“碾碎上等人,比驱逐胡虏难一万倍,这不假,这是真的。”
苏咏霖缓缓拔出了腰刀,雪亮的刀身反射着锐利的光芒,刺伤了陈炳河的眼睛。
“胡虏只有数百万,但是上等人,每个人都有可能变成上等人,汉人也好,女真人也好,契丹人也罢,都可能是上等人,他们可能是敌对的,但更可能是我们自己人。”
腰刀出鞘,苏咏霖握紧了手中刀。
“可是这并不是我们什么都不去做的理由,也不是我们放下武器就此认输的原因,我带你们来北边,一,是要驱逐胡虏,二,就是要碾碎这帮上等人,让上等人不再是上等人,牛马也不再是牛马。”
苏咏霖举着刀,指向了陈炳河。
“咱们都是人,一模一样的人,没有任何区别的,明明白白的,人!”
话音一落,苏咏霖便在陈炳河惊讶的注视下将其一刀封喉,而后收刀入鞘,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五十八 大叛乱时代就要来临了
被一刀封喉之后,陈炳河脸上那震惊和不解的表情并未消退。
他瞪着双眼,身体不受控制的前趋,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手脚犹然不甘地抽搐几下,终于不动了,鲜血渐渐从身下蔓延开来。
上等人陈炳河就这样死了。
胜捷军士兵们眼中的火焰也燃烧的更加旺盛了。
“啊!!!”
跪在地上的思敬尖叫一声,其余官吏们也齐齐受到惊吓,哭成一片。
“哭什么哭?他是金国皇帝的忠臣,你们哭他,是要与他同去吗?”
苏咏霖厉声询问。
面对死亡的威胁,一群人顿时止住哭声,再也不敢发出声音了。
苏咏霖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到思敬面前,蹲下了身子看着他。
“你汉话说的不错啊,名字也挺好,家学渊源?”
“家中长辈都……都说汉话,取汉名,到我,已经……已经没有女真名了。”
思敬一边哆嗦着一边回答苏咏霖。
苏咏霖点点头。
“不错,既然来了,就要做出点变化,以前那些旧的东西就别学了,全都扔了算了,汉学博大精深,多学学,挺好,挺好。”
思敬试探着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苏咏霖和善的面容,似乎鼓起了一点勇气。
“阁下说的是。”
“对了,问你个事情,你要实话告诉我。”
“喏。”
“官府现在知道我们是哪里来的义军,有多少人,正在做些什么吗?”
苏咏霖捏着思敬的下巴把他的脑袋提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别骗我,骗我的话,我看得出来。”
思敬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阁下打……打进来的时候,我们刚刚知道沂州已经被叛军……不!义军!义军!沂州已经被义军占据了。”
“其他的呢?”
“不知道。”
“我是谁?”
“不知道。”
“其他官府也是一样不知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其他官府知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只来得及联系泰安州的刺史达雷,但是也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沂州已经被占据了,所以……”
“所以我们有多少人,正在干什么,你们是一概不知的?”
“是的。”
“你们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对了,前一阵子开始,县里就突然开始有传言说沂州有人造反,密州也有人造反,登州也有人造反,还有人说大名府有人造反,燕云有人造反,西边夏国入侵,南边宋国北伐。
很多很多诸如此类的消息,传的满城风雨,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一一求证,但是时间不够,我们没能理清头绪,没能知道的更多,就……就……”
“我就来了。”
苏咏霖笑了。
思敬赔着笑,连连点头。
“是的。”
“你们怎么知道沂州有问题的?”
思敬就把陈炳河的族人带来的消息还有那个绕了大半圈拼了命才回来的探子的事情告诉了苏咏霖。
苏咏霖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很满意的松开了手,站起了身子。
打从开始造反以来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天了,结果沂州密州莒州三州发生叛乱的消息,至少泰安州的刺史目前是不确定的,新泰县也就是刚刚确定沂州发生叛乱。
义军具体的人数、组成、目标,他们一概不知,甚至连义军已经发动了进攻、准备攻取山东东路的消息都不知道。
不错。
看起来,苏隐和苏长生的这场情报战打得很不错,看家本领没有荒废,三人成虎的古今准则也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眼下整个山东的金廷官方系统应该是一团乱麻,就算他们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也来不及互相联络、联手对抗,只能被动的各自为战了。
光复军已经开始攻击了,山东金军兵败如山倒的局面才刚刚开始,这场军事行动,看来是胜券在握了。
若是他们这里获得了胜利,必能催动山东其他地区对金廷不满的土豪乡绅的广泛起事,进而把这股浪潮往河南河北地区蔓延。
趁着金廷在中原立足未稳之时,把广大中原地区裹入造反的浪潮之中,由此,又能引发一系列的反应。
只要有一个支点,小小的人也能翘起比他庞大无数倍的物体。
有了这个支点,只有一支军队的苏咏霖也能撬动金廷在中原的统治。
大叛乱时代就要来临了。
苏咏霖对思敬很满意,然后下令杀了他。
思敬一脸呆滞,直到被拖出去处决的时候才尖叫出声,凄厉地喊叫着求饶。
苏咏霖大声喊了一句。
“放心,要不了多久,我就把你家天子送下来陪你!你不会孤独的!”
话音一落,思敬就被砍掉了脑袋。
苏咏霖可不在意某些人的哀嚎。
他笑纳了城中的军事物资,得到了大量粮食、弓弩、火药和箭矢,还有一些近战兵器,以及少量铠甲。
胜捷军的军事装备又一次得到了优化。
县城被攻取之后的第二天上午,苏咏霖得知后续部队已经跟了上来。
苏绝和苏海生等人领兵突进,联手荡平了新泰县的金人村寨和镇防军,进展非常快。
到了下午,陈乔山和李啸的部队才赶到了新泰县休息。
苏咏霖把诸将召集到县城里,宣布下一步作战计划。
留下苏绝、苏海生和韩景珪三人统领三个营的部队,以苏海生和苏绝各自率领本部分别前往攻占莱芜县和奉符县。
等同于直接留下本部一千五百人的军队在这里剿灭全部的金人,解放所有被他们控制的农村。
然后老样子,建设农会,组织农民,并且着手扩军。
两千三百人的确不太够用,他需要更多军力。
苏咏霖还是有点自己的想法的。
泰安州北面和东面都被泰山山脉环绕,南面也有山地阻挡,只有西面平坦,但是汶水穿过此地,众多支流把平地分割,并不是适合骑兵展开作战的地形。
只要不是骑兵,而是步军,苏咏霖还是有底气在短时间内与之周旋的。
所以泰安州是个好地方。
按照赵开山的惯例,谁打下来的归谁管,那么泰安州完全可以好好建设,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当做胜捷军的总部核心驻地,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安全的。
消灭掉村寨里的金人,掌握被他们掌控的村庄和人口,加上原本就受到官府控制的自耕农,整个泰安州超过一半的土地人口就都会在苏咏霖的掌握之下。
至于那些本地的地主乡绅……
暂且不去管他们,虚与委蛇就好,井水不犯河水。
确定了这个目标之后,一切就有了章法,苏咏霖细心嘱咐留下来的三人认真的、小心的操作。
“攻占县城之后,就进行军管,暂时管束城池,然后剿灭村寨内的金人和镇防军,接下来就照常,建设农会,发动农民与我们合作,至于那些地主乡绅们……
他们愿意加入光复军,那就答应让他们加入光复军,让他们管好自己原先的地盘,一切等我回来之后,再安排他们与我相见,你们只管做好农村的工作,别让他们插手,就可以了。”
听了苏咏霖的交代,三人小心翼翼的点头,表示明白。
接着,苏咏霖本人便率领剩下来的八百本部和破敌、游奕两支军队往淄州方向突进。
五十九 烽火遍地
苏咏霖的计划是攻占淄州,进而攻取济南,用极快的金军速度撕裂金人的统治,完成西路军的战略目标。
从新泰到淄川县约一百八十里路,苏咏霖决定三天跑完。
为了带动大部分普通士兵,他身先士卒,带头跑路,坚持不骑马,又下令除非受伤,否则军官一律不得骑马。
以主将身份带头奔走,全体军官被迫身先士卒作为榜样,这才把这支成军不久甚至没有经过规范化训练的菜鸟光复军带到了淄川县。
然后这支菜鸟军队成功打败了金军,攻破了淄川县城,把大小官员一网打尽。
苏咏霖没有停留,再次兵分两路,一路负责继续攻占淄州剩余诸县,另一路随他火速奔袭济南府,往章丘而去。
苏咏霖一路攻击前进的同时,整个山东的局势都在发生巨大的变化。
义军兵分三路攻击整个山东东路,试图趁金廷没有反应过来的宝贵时间一鼓作气扩大势力。
山东金国官方力量头晕目眩一团乱麻,被各种流言消息弄的手忙脚乱,到处求证,却根本不知道山东发生了什么。
讯息传播基本靠人力畜力传播的时代,想要让某些人或者某些机构对于某件事情产生误判,一点都不难,因为大家都没有地图全开,看待事物是隔着迷雾去看的。
山东金国官方并不知道光复军的老巢、领导人、人数、作战目标和政治目标,更不知道光复军已经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但是山东金国官方的力量已经被光复军摸得一清二楚。
以有心算无心,金国在山东的统治力量一时间兵败如山倒,不断被光复军拔除。
光复军总体实力在眼下当然远不如金国,但是只在山东这一局部地区,光复军的实力已然压倒了金国的力量。
苏咏霖领兵快速攻击前进的同时,孙子义统领东路军在莱州取得了很大的军事胜利,击溃了莱州仓促组织起来的射粮军和镇防军的抵抗。
莱州金国的力量已经崩溃,本地豪强地主纷纷响应孙子义的号召,起兵加入光复军之中,跟随光复军攻城略地,剿杀金人,扩大占领区。
随着莱州的崩溃,登州和宁海州也将落入光复军的掌控之中,两州金人的处境绝对不会很好。
赵开山亲自统领的中路光复军也在潍州和益都府取得了很大的胜利。
潍州地方官府仓促组织了射粮军和镇防军抵抗光复军,都被光复军围攻歼灭,死者上千。
随后潍州本地土豪乡绅响应光复军的号召,加入光复军一起造反的土豪乡绅有十几人,拉起了近万人的战斗部队加入光复军。
而在山东金人的军事核心之地——益都府,因为益都府尹同时也是山东东路兵马负责人,所以益都府保留了一支相对精锐的军队,有骑兵有步兵,是益都府压箱底的力量。
奈何赵开山先攻潍州再攻益都府,集合了潍州土豪乡绅们的力量,集合了近两万名义军涌入益都府,打了益都府一个措手不及。
不仅如此,赵开山采取了苏咏霖提议的宣传战术,派人到益都府联络本地的土豪乡绅们,约他们起兵造反,土豪乡绅们得知光复军势头大好,顿时心动不已。
等光复军攻入益都府、益都府尹兼兵马都总管徒单京反应过来的时候,益都府本地的土豪乡绅也纷纷起兵,到处攻城略地打击金兵。
益都府一瞬间陷入烽火遍地的景象,一夜之间接到十几个求援消息,这吓坏了徒单京。
徒单京感觉自己大势已去,继续留在山东就是个死,就很干脆的自己带着亲信朝北跑路了。
不只是徒单京,益都府统军司的统军使术虎思济也跑了。
两位“飞将军”跑得非常干脆,只带着亲信们逃跑,把其他人全都丢下了。
结果益都府的一支一千余人的精锐金军失去了领导,只能各自为战,各谋出路,没能集合在一起对抗光复军。
他们之中除了少数逃离山东北返,相当一部分很快就被到处乱窜的光复军无意之间分割包围。
付出了较大的伤亡之后,光复军靠着人数优势吃掉了这支精锐金军。
这下,益都府也彻底失去了镇压光复军的能力。
徒单京是益都府的行政长官,也是整个山东地区的军事长官,他一跑,益都府大小官员跑的跑,降的降,死的死,一片混乱。
益都府倒了,整个山东东路就真的失去了统一规划抵抗的可能,被光复军彻底占据只是时间问题。
光复军攻克益都之后,赵开山向东路军孙子义和西路军苏咏霖发布命令。
赵开山告诉他们,山东东路已经归属光复军,让他们向所有未占领地区的地主乡绅们宣布光复军的目标、政策,号召他们一起起事,驱逐金廷势力,把金廷势力彻底赶出山东东路,完成起义军的一阶段作战目标。
光复军的力量正在不断增强。
而随着光复军的进军和消息的传播,山东东路各个还未归属光复军的州府本地的地主乡绅们基本上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本就蠢蠢欲动的他们听闻赵开山的光复军真的获得了巨大胜利,而金军节节败退无法遏制,已有全面失去山东的迹象,他们顿时就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立刻起兵响应光复军。
他们接二连三的宣布加入光复军,成为光复军中的一员,尊奉赵开山为光复军大统领,听从他的号令。
而此时,正在山东东路攻城拔寨的光复军尚且不知道,山东西路也已经烽火遍地。
光复军三路进攻之前,山东西路诸州县豪强在接到光复军檄文之后已然蠢蠢欲动,彼此之间互相联络,皆已有了趁势而起之想法。
五月初,光复军发动军事进攻的消息随着苏咏霖西路军攻克泰安州而散播到了山东西路诸州府。
各州府大批地主乡绅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早已藏在心中的反意再也无法遏制,终于决定起事。
在山东西路各州府的官府反应过来的同时,他们纷纷宣布加入光复军,以大统领赵开山的名义造反,和金国决裂。
滕州豪强张氏、王氏、李氏等七家联名宣布起事,举兵四千余加入光复军,纵兵攻打县城,剿杀金人,声势浩大。
济州豪强刘氏、齐氏、赵氏等八家联合起事,举兵五千余攻城略地,很快又有数家豪强响应,声势浩大,不可控制。
博州豪强吕氏、秦氏等十一家联合起事,举兵六千余攻打州治所聊城,居然趁着州府反应不及时一鼓而下,震动博州……
各州起义队伍在起义之后都派人往山东东路而来,寻找赵开山试图正式加入光复军、得到赵开山的承认。
造反要抱团,不能落单,所以必须要得到赵开山的承认,加入光复军,加入这个大家庭,在统一旗号之下办事。
如此,就能正大光明的收拾金人了。
山东局势自此糜烂不可收拾,山东的金国官府已经基本失去了自主镇压起义军造反的能力。
若无金廷调遣外部军队平叛,山东被彻底占据只是时间问题。
六十 历城人辛弃疾
五月中旬,光复军东路军都统制孙子义和西路军都统制苏咏霖像是约好了似的分别上书,请赵开山自号山东大总管。
他们一起建议赵开山把攻略目标从山东东路转移到山东西路,囊括整个山东,与金庭公开叫板。
赵开山作为起义军的绝对领袖,应该挺身而出领导大家,接受所有人的效忠,带领大家一起推翻金国。
赵开山得知后以后非常高兴,决定公开宣称自己为山东大总管兼光复军大统领,军政大权一把抓,成为整个山东起义力量的绝对领袖。
至此,山东起义势头再攀高峰。
山东各地金国官府、镇防军营和乡野之间的民户猛安村寨屡屡遭到各路义军的袭击、围攻。
山东的这把造反之火从五月中下旬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赵开山那里和孙子义那里打的究竟如何,苏咏霖不关心,也不太感兴趣,除了把赵开山捧得高高的让他吸引火力之外,苏咏霖只在意强化自己的嫡系力量。
泰安州的攻略计划安排完毕之后,苏咏霖进军淄州。
攻取淄川县之后,他在淄州分兵前进,命令游奕军统制官李啸继续快速奔袭、攻打淄州其余县城,而他自己带着八百本部和破敌军统制官陈乔山一起进攻济南。
大军行动之前,苏咏霖就安排情报部队进入淄州和济南,接着之前散布的光复军檄文,去游说那些有赵开山有过关联的本地地主乡绅起兵响应光复军。
一开始很多人都在观望,担心这场叛乱无法壮大,很快就要失败。
谁曾想这场叛乱还就真的燃起来了。
随着光复军的前进步伐,有意参加光复军的地主乡绅越来越多,地方上那些被金人侵占土地或者受到此类威胁而对金人不满的地主乡绅纷纷决定响应光复军。
进入济南以后,基本上随着苏咏霖进攻的脚步,他打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的地主乡绅就群起响应,发动自家部曲领兵前来助战。
他们帮助光复军攻城略地,于是苏咏霖以身边不到三千的部队从章丘打入济南,到攻克济阳时,已经聚兵一万余众。
顺北清河一路攻打到上洛口镇的时候,跟随他进攻的军队人数已经达到了一万五千人。
光复军的人数就和滚雪球一样不断的壮大,而且越是有人来投靠,就越是有人来投靠,人数不断增多。
直到五月十九日苏咏霖兵进济南府治所历城县时,身边军队已经有了两万余众,声势浩大,震动济南。
苏咏霖举着【驱逐胡虏,光复中华】的旗号,一路高歌猛进,所到之处,官吏、金兵纷纷溃逃,村寨内的金人闻讯,肝胆俱裂,偕老扶幼仓皇而逃,纷纷北遁。
偌大济南府的官员军将竟无一人敢战,反而带头逃窜,诸多县城、镇城都兵不血刃就被拿下。
当地的地主乡绅等有头有脸的人物们组织民众箪食壶浆夹道欢迎苏咏霖统领的光复军,场面之壮观令人眼花缭乱,一眼不能望尽。
恍惚间,似乎已经有了大家驱逐金贼、成功光复中原的架势。
是的,骑在马上的苏咏霖的确在恍惚间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随后他才醒悟过来,不是这样的,这只是梦。
梦总有醒来的时候,醒来以后看到的,才是最真实的。
历城县一开始摆出一副闭城死守的模样,调集射粮军、镇防军近千人试图守城,苏咏霖已经决定围城猛攻之时,城内忽然大乱。
光复军诸人都觉得很疑惑,结果不久城门打开,一全副武装的英武少年领兵纵马来到苏咏霖面前,向他献上历城县令和城中守将的人头。
“这是你做的?”
苏咏霖看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望着那一脸英气的少年,难忍心中欣赏之意。
“正是!”
英气少年身材高大,甚为雄壮,一身铠甲难掩浑身壮硕肌肉,器宇轩昂,目不斜视。
苏咏霖更为喜悦。
“你是何人?姓甚名谁?年岁几何?”
少年正色行礼。
“历城人辛弃疾,年十八!”
阳光照射在辛弃疾的铠甲上,折射出锐利的光彩。
而他眼中的光彩,有着丝毫不输给这光线的锐利。
当日晚上,苏咏霖是在县城里过夜的。
他把军队安置在城外,下令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只能带少量亲兵入城,避免扰民,又规定有扰民者军法处置,而后入城。
入城之后,苏咏霖在县府内举办宴会,宴请从章丘开始就一路跟着他打过来的“中原豪杰”们。
说实话,这一路打过来的顺利,是苏咏霖自己都没有完全预料到的。
在泰安州和淄州的时候,苏咏霖还没有得到地主乡绅们的群起响应。
但是自打开始进攻章丘进入济南之后,似乎是光复军的行动已经达到了某个临界点,让这群地主乡绅们感觉到了,于是整个济南的地主乡绅们似乎都被发动起来了。
他们接二连三的起兵造反加入光复军,跟随他一起作战,给他提供食粮,领兵跟着他打金人,冲劲十足。
攻打济南城镇的时候,苏咏霖几乎不用自己出什么力,只要发号施令就可以,很快就能得到金人遁逃不敢战、某地豪杰起兵造反加入光复军的消息。
苏咏霖真的很想笑。
完颜亮括地,给自己括出了那么多仇敌,结果全便宜了光复军。
光复军一来,整个济南不管利益是否受损,只要感觉有威胁的,能反的都反了,为了自己的土地和财产,他们都反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非常搞笑的事情。
苏咏霖还以为自己要在济南血战几次,消灭一部分金兵才能发动这些地主乡绅们起兵配合。
结果只是发布檄文,让人去联络,一呼百应,分分钟就拉起成千上万的造反者一起造反。
什么叫一呼百应?
苏咏霖终于明白了。
金国在济南的统治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颠覆,充分暴露了其统治技术的粗糙和根基之浅薄,以及承平十数年之后金人武力上断崖式的跌落。
金人在武力上断崖式的衰落在这场济南战役之中暴露无遗。
虽然之前也暴露的差不多了,但是每个地方都不一样,这一次是暴露在济南本地人眼中。
这还得了?
人都是喜欢捡软柿子捏的,一开始不知道,结果不成想随着时间推移,你金国居然成了软柿子?
地主乡绅们敲碎了心中的恐惧,紧紧团结在光复军大旗下。
他们找到了组织,找到了心理上的安慰——他们雄起了!
不过高兴之后,苏咏霖还是有点不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