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五十四 他也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南宋
徒单合喜不知道,西夏的背叛对于他来说还不是最绝望的。
最绝望的是数日之后他的副手张中彦带来的消息。
“使君,夏国境内有消息流传,说辽东已经被光复军平定,在辽东称帝的原东京留守完颜雍战死沙场……”
张中彦一脸仓惶之色的跑来向徒单合喜汇报这个消息,这毫无疑问又给了徒单合喜沉重一击。
辽东如果完蛋了,那么大金国就真的只剩下他这区区一隅之地的十万军队了。
这就是大金国最后存在的证据了。
他将失去一切外援的可能,他被彻底孤立,只会在不断的战斗之中失去一切。
完了。
于是徒单合喜抬起头苦笑着说道:“才甫啊,咱们彻底成孤军了。”
张中彦咽了口唾沫,低声道:“真的没有挽回的可能了吗?”
“还有什么可能?辽东完了,连祖宗之地都没了,还怎么挽回?”
徒单合喜长叹一声:“虽然咱们还有十万军队,但是也就这十万军队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夏国至少有二十万能战之兵,光复军也能拿出二十万可战之兵,加在一起,就是四十万。
才甫,关中是地大物博不假,十万军队不少,也不假,但是能抗衡四十万敌军的进犯吗?你能吗?还是我能?我反正是做不到的,真要四十万大军进犯,我最多抵抗一个月。
就算签发全体男子当兵,又能坚持多久呢?光复军都是百战之师,咱们人数再多,也是乌合之众,根本不能与之敌对。”
张中彦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懵了好一阵子。
“真完了?”
“几乎是了。”
“没有任何外援了吗?”
“谁还能做外援?夏国卑劣无耻,已经投靠了光复军,宋国……恨不得我们立刻就死!还能怎样?”
张中彦沉默良久,无话可说。
他虽然是宋将出身,但是等同于两度背叛宋国投降金国,离开了关中,他在哪里都活不下去,哪里都不会接受他,他和徒单合喜一样,包围着他的是惊人的孤立。
不过徒单合喜看起来并未打算就此放弃,他还要战斗。
“虽然我们无路可走,但是我也不打算苟且偷生,我是将军,将军生来就是要战死沙场的,如今不过是去做我该做的事情罢了。
光复军若来,我就抗衡光复军,夏军若来,我就抗衡夏军,宋军若来,我就抗衡宋军,直到最后一兵一卒,我都不会退却,为报皇恩,九死不悔!”
徒单合喜知道自己实际上是没有退路的,迟早是要失败的,但是在这个大金国已经没有希望的时刻,他希望自己能够竭尽全力为大金国保留一片疆土。
于是他的意志已经不可动摇。
但是张中彦却没有类似的意志。
比起战死,他更喜欢为自己寻找生路。
张中彦出身西军,强悍善战却又善于为自己谋福利的西军。
大宋西军可以说是禁军废掉之后宋军当中唯一拥有较强战斗力的部队,但是这支部队并不是单纯的死士,而是有着诸多自己的谋划。
在长期和朝廷文官系统抗衡与合作的历程之中,西军将士被坑怕了,被害惨了,所以被动地掌握了不少求生的本领,并非绝对死忠于朝廷。
他们被朝廷官僚和上官熟练地克扣军饷,熟练地背信弃义,说好的赏钱不给,说好的赏物没了,官僚与上官的嘴脸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他们长期游走在生死边缘,本身也是刀口舔血之人,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之辈,他们渐渐学会了为自己谋取利益的方法。
他们学会了掌握时机向上官要好处,比如临阵三箭就开始要赏钱,否则就不发第四箭。
中央文官和高级军官们对此也无可奈何,虽然对这样的行为很不爽,但是他们更不敢报复,否则军队就不要带了,仗就不要打了,自己的小命就别要了。
然而这并不是说西军就是一群寡廉鲜耻之徒,而是说宋朝廷太坑,西军普遍对宋朝廷的信任度不足,比起相信朝廷的空头支票,更相信他们自己实实在在拿到手里的钱。
这要怪就怪宋朝廷尴尬而又繁琐的以文御武的规矩,且自己没有办法兑现自己的承诺,以至于失去了士兵的信任。
做出这种事情,也就不能怪士兵先谋身再谋国。
在这样的背景下,宋西军系统有不少将领都在富平之战前后认为宋国即将失败,为了自己和家族考虑,选择了投降金军。
张中彦和他的哥哥张中孚就是那个时候投降金国的——尽管他们的父亲是为了支援被金军围攻的太原而战死的。
可以说张中彦从来就不是一个脑袋愚笨的人,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他绝对不会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目标而战死。
宋国没希望了,他就选择了金国,金国没希望了,他也要想方设法的选择其他势力,维持家族的存续和自己的高位。
眼下,就是选择的时候了。
选谁呢?
南宋?
不,他也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南宋。
当年金国归还陕西河南地的时候他跟着回归了一次宋朝,被赵构召到临安拜见,就在那段时间完颜宗弼再次南下夺取陕西与河南,点名要张氏兄弟回去。
于是赵构就真的按照完颜宗弼的意思把他们送回了北方。
虽然张氏兄弟并不排斥回去,但是这种朝廷这种皇帝能相信?
那是找死!
那么选择西夏?
不行,穷乡僻壤,蕞尔小国,比起南宋更加没有政治信誉,之前还勾搭着金国,现在又光速勾搭上了光复军——比我还眼疾手快,能选择?
开什么玩笑!
于是西夏也被排除了。
那么接下来还有什么选项?
往西,去西域投奔某个部落或者干脆投奔西辽?
别了吧,太远了,还不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能不能撑得住,别死在半路上成为笑柄了!
那么,别无选择了,只有一个可以选择的对象了。
张中彦看了看白发苍苍的徒单合喜,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徒单合喜对他还算是照顾且信任的。
但是这些许的不忍很快就被坚定的求生欲所取代了。
没什么比自己求生更重要。
所以老长官,对不起了!
张中彦打定主意要私下里联络光复军,打算到时候给光复军行个方便,以此换取自己的生路与家族的前途。
光复军与西夏军队陈兵边境,对关中虎视眈眈。
关中金军不甘示弱,陈兵边境与之对峙,显示自己还能再战。
关中局势一触即发。
而同一时刻,在临安,张浚正在向前来相送的三五好友告别。
一个月之前,张浚向赵构递上了辞呈,乞骸骨回乡,赵构三次不允,张浚三次坚持,第四次,赵构允了。
赵构以张浚虽然犯有错误但是一直兢兢业业为国家着想,于是增张浚以太师的头衔,授醴泉观使闲差,每月都可以领到极为丰厚的退休金,一直到他寿终正寝为止。
张浚领命,亲自入宫向赵构道谢,君臣抱头痛哭一阵,张浚正式向赵构告别。
与赵构告别之后,张浚又向自己的诸多好友告别辞行,并且盛情邀请他们将来有机会的话到他的四川老家去游玩,他的老家绿水青山,景色极美,他愿意和老友们三五成群游山玩水,就此度过一生。
他是笑着告别的,但是他的好友们实在是笑不出来,有些甚至是十分悲愤的前来送别张浚。
比如陈俊卿。
“我实在不认为先生需要主动辞官,先生留在朝中一日,则朝中佞臣不得张目,先生多说一句话,则朝中佞臣就要震怖一日,先生一走,朝中再无人矣!这难道也可以吗?!”
陈俊卿十分悲愤地握着张浚的手,死死盯着他看。
PS:存稿没了,化为乌有了,这些都是我连夜赶出来的。。。。真的,从来没发现云盘这么有意义,不说了,冲会员去了。
五百五十五 万不可因此引起光复军的不快
看着陈俊卿的表情,张浚微微有些动容。
可旋即他想到了赵构以及赵构的那种态度,顿时腹中千万谋划万般谋略全都化作了一团青烟飘散而去了。
世上最无奈的事情,就是臣等正欲死战,而陛下先降。
于是张浚深深的叹息。
“应求,我知道你心中抱负与志向,但是当今天下局势,已经容不得我们再提出什么北伐之类的主张了,朝廷已经和光复军签订协定,互帮互助,开通互市,这是绝大多数朝臣所追求的。”
陈俊卿立刻摇头。
“他们只看眼下,根本不看长远!光复军何等强势,我以为这是第二次海上之盟!光复军一旦彻底平定北方,覆灭金国,有极大可能南下!届时,大宋又该怎么办?”
张浚沉默了很久,又转过头看了看面色各异的好友、追随者们,深深一叹。
他没有说什么计策,没有说什么应对策略,只是做了最后的告别。
“我走了,诸位,保重。”
张浚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张浚在临安城内没什么东西,除了家人和一些简单的衣物,他来到临安之后的一切都是赵构赏赐的,都在那座豪华院落之中。
这一次张浚离开,那所豪华院落他当然不会带走,其中所有的东西他也都留了下来,带走的只是家人和他们来到临安时所携带的东西。
正月来到临安,十二月初离开临安,对张浚来说,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所经历的一切对他来说就像是幻梦一般。
梦醒了,一切都结束了,人也该走了。
于是张浚头也不回的上了驴车,张家的驴车队伍就那么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直到留在临安的人们再也看不到为止。
张浚不知道的是,他离开的时候,赵构也登上了皇宫中的最高处,向临安城西远眺,似乎能在这里看到张浚似的。
汤思退侍立在赵构身边,看着赵构远眺的模样,觉得有点奇怪。
赵构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张浚盼走了,怎么事到如今却有点舍不得张浚的样子。
“陛下,张德元已经走了。”
汤思退出言提醒。
赵构闻言并不说话,而是沉默了好一阵子,才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走了,但不知为何,忽然间却有些舍不得他,进之,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我明明那么不想见到他,现在他要走了,我却舍不得……”
汤思退又怎么能明白赵构那极度复杂的内心呢?
于是他只能拿出话术万金油。
“陛下累了,应该好好的休息了。”
汤思退只是把这句话当做万金油来用,但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赵构在那一刹那确实感觉自己很累,有点难以支撑下去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为了南宋的生死存亡忧心劳神大半辈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把金国送走了,把完颜亮送走了,坚持到现在,他确实很累了。
或许,该退下来休息休息,享受一下真正的人生了?
赵构的心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而且一经冒出就再也没有消失过,反而越发的茁壮成长。
返回寝宫的路上,赵构和汤思退说起了一件事情。
“之前陈康伯上表,说楚州和海州交界之地近来有大量贩私盐的私盐贩子活动,他们用买来的海州盐充当私盐,在淮南一带销售,当地官府屡禁不止,希望朝廷可以拿个对策出来。”
汤思退闻言一愣。
“海州盐?海州……那不是光复军在管着吗?”
“是啊,是光复军在管着,所以你有什么办法?”
汤思退思考了一阵子,开口道:“派人和他们交涉一下,让他们约束一下境内私盐贩子不就行了?”
赵构摇了摇头。
“没用,楚州方面已经派人去说过了,但是光复军方面对此只是搪塞,大有虚与委蛇之意,因此楚州方面没什么办法,他们还怀疑,那些私盐贩子可能就是光复军控制的,这是光复军想要赚私盐的钱。”
汤思退听了,逐渐皱起了眉头,认真斟酌了一下措辞用句,才缓缓开口。
“陛下认为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
“我是在问你。”
“这……依老臣之见,此事不宜声张,事关光复军,更是吾等刚刚缔结和约之际,更不应该大张旗鼓的讨论,私下里处理才是最好的,陈康伯公然上表,实在是有点失了考量。”
汤思退不着声色地给陈康伯上眼药。
果然,赵构的面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这件事情,我也是这样考虑的,事关光复军和我朝之间的相处,实在不宜声张,否则肯定会坏事,陈长卿……欠考虑了!”
汤思退心中暗喜,又说道:“不过此事说大,倒也不能算大,我朝严禁私盐,光复军却纵容私盐贩子来我朝贩私盐,这种事情说出去,光复军那边也不好交代不是?
而且臣略有耳闻,这种事情过去金国在的时候也有,海州和楚州一带素来都是私盐重灾区,光复军最开始没这样做,结果现在也学着金国开始做了,不得不说是有点过分的。”
事关重要的盐税收入,赵构也有点为难了。
“这……该以朝廷的名义和光复军交涉吗?”
“这方面,就要看陛下是如何看待的了。”
汤思退鸡贼地表示自己不想多说,一切听凭皇帝陛下的意思。
赵构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犹豫了一会儿,便开口道:“算了,贩私盐的事情屡禁不绝,不在于有人卖,而在于有人买,只要没人愿意买,那么也就不会有人卖。
眼下天下还没有安生几日,让楚州方面注意一点,不要和光复军起冲突,把楚州的那些私盐贩子处理处理,该杀就杀,该抓就抓,不要下不去手,明白吗?
那些私盐贩子都是些什么人在操控,都是什么人在获利,他们难道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驱,这些道理我也不是不懂,可是不能过分!”
汤思退心下凛然,点了点头。
“臣知道了,臣立刻就去安排。”
“把私盐贩子解决掉,平民难道能直接去找对面的私盐贩子买盐吗?”
赵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总而言之给我记住,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尽量不要和光复军的人发生冲突,杀人仅限于楚州,万不可因此引起光复军的不快。”
赵构给这件事情定下了基调。
不管怎么做,都不能引起光复军方面的不快,以免引起国际争端。
五百五十六 大宋当然回不去了
赵构既然做出了决定,汤思退自然不会反对。
他连连称是,表示自己会按照赵构所说的去做,但是,他还有话要说。
他故作不快地叹息。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知道的人不多,那么私下里处理了也就处理了,可是陈康伯把这件事情堂而皇之的上奏给官家,那么知道此事的人肯定不少。
私盐之事本就在朝中非常敏感,一旦发生,很容易酿成事端,这还是牵扯到光复军的事端,如果处理不好,恐怕又是一阵不小的风波。”
汤思退这话就说的很透彻,说这件事情万一被某些愣头青小题大做,以至于引起了光复军和大宋之间的不快与误会,到时候为难的还是赵构。
刚刚和光复军签订了和约,忽然因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闹起来,可如何是好?
汤思退深知赵构不想再起事端、只想安稳过日子享福的心理,于是特意这样说,给陈康伯上眼药。
这眼药还真的有用,这话说完,只见赵构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汤思退暗自得意,觉得距离扳倒陈康伯又近了几分。
张浚主动退出政治战场的确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汤思退一开始也不敢相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三辞三让来回拉锯一个多月之后,赵构终于让张浚辞职了。
张浚也交出了全部的权力,退出了大宋政治舞台,回家赋闲了。
本来金国灭亡之后主战派和主和派之间的界限就模糊了,而张浚辞职之后,主战派一蹶不振,自此朝廷上几乎没有什么关于北方的军事论调,大家都在讨论民生问题。
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扯那么多没用的干嘛?
这一点让汤思退很满意。
除了陈康伯还时不时的要求宋廷整顿军备以备不时之需的声音有点刺耳之外。
张浚走了,陈康伯就成为了唯一一个还愿意就北方问题发表看法的宰辅。
而且他对于宋廷和光复军签订的看似平等的和约非常不满,多次公开或者非公开的批评这个和约。
他觉得这个和约对大宋很不利,对急需平定中原的光复军却非常有利,看似平等,实则为未来埋下了隐患。
他强烈建议朝廷变无为为有为,整顿军备,调整政策,不要坐视光复军就这样平定中原。
和约是在汤思退的主持下进行的,陈康伯批评和约,就是在和汤思退作对,这让汤思退非常不满。
这和约可是汤思退的得意之作,也得到了赵构的认可。
而且,这可是大宋建国近二百年来第一个不需要“赐予”岁币的对外平等条约,这可是大宋前所未有的外交胜利!
不费一兵一卒,不需要支出一文钱的军费,就不需要给岁币了!
这是外交胜利!
你陈康伯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外交胜利?
到这个份上了还要整顿军备,还要图谋北上,你生怕光复军看你太顺眼了不和你为敌是是不是?
一天不把北方强邻折腾成彻头彻尾的敌人你就不甘心是不是?
汤思退十分恼火,于是就处心积虑想要把陈康伯赶出朝廷,想让这个朝廷变得更加稳健。
之前没找着机会,这一次陈康伯主动递刀子,他汤某人岂能对陈康伯的“好意”视而不见呢?
而且到这个时候,赵构也对越来越“胡搅蛮缠”的陈康伯无法忍耐了。
他想要过舒服的安稳日子,他想要享福,可陈康伯偏偏不让他享福。
混账东西!
赵构也决定要给陈康伯一点颜色看看了,让他彻底的闭嘴!
于是没过多久,临安方面就把相关命令传到了楚州,杀私盐贩子顿时成为了政治任务。
楚州的头头脑脑们一阵协商之后,一些没什么后台或者后台薄弱的私盐贩子倒霉了。
他们自己被抓住,被杀了,他们背后的小后台也因此倒台,成了真正的大靠山的替死鬼。
这批人被杀掉之后,楚州方面也能对上面交差,还能保住真正的嫡系私盐贩子,抢占更多的市场份额,暗中继续贩私盐的业务,赚的盆满钵满,更加愉快了。
只是要小心一点,注意不要被朝廷的人发现。
于是在这场风波之中,除了小私盐贩子和小靠山之外,真正意义上的倒霉蛋只有陈康伯一个人。
因为这件事情,陈康伯被赵构记恨,被汤思退和沈该针对,没多久,就因为陈康伯再次力主整顿沿边军备的事情遭到了汤思退的攻讦。
“和约刚刚签订没多久,你这边就要整顿军备,这会让光复军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朝要破坏和约?你陈康伯以一己之意愿引发光复军的警惕和敌对,让大宋的信誉受损,你到底是何居心?”
汤思退引领自己的党羽们对陈康伯大肆进攻,带起节奏风暴,把陈康伯怼的颜面尽失。
陈康伯对此感到十分悲愤,竭力与汤思退及其党羽辩论,却始终不能占据上风。
因为他始终拿不出光复军会对南宋不利的有效证据,而主和派却有平等和约这一决定性的证据。
陈康伯无可奈何。
数日之后,汤思退指使大量言官上表弹劾陈康伯,把一些莫须有的问题拿出来攻击陈康伯,搞的陈康伯非常狼狈。
二月底,关于陈康伯的谣言越穿越离奇,陈康伯的处境越来越糟糕,于是赵构很合时宜的一锤定音,免去陈康伯参知政事的职位,外放福州刺史,以此终结这场朝政风波。
最后一名怀有进取意志的宰辅级人物被赶出了朝廷,赶出了权力核心,稳健保守派全面掌控朝政。
随后张浚当权时引进的那些主战派人士被悉数调离临安,外放各地州刺史,将他们边缘化。
南宋朝廷花了几个月,完成了从进取到稳健保守的顺利转化。
从此不再轻易考虑兵务和北上,沉溺在了和平带来的安定与幸福之中。
张浚和陈康伯的相继离开也给民间一度旺盛的主战潮流以狠狠地打击,民间的此类论调迅速降温、消失,只剩下少数心怀忧虑的士子面对北方慨然长叹,觉得大宋终究是回不去了。
大宋当然回不去了,因为赵构都已经萌生退意了。
而赵构在心中萌发退意的时候,正是苏咏霖不断奋发向上的时候,所以光复军政权的上限也在不断被苏咏霖拔高。
时间进入到新的一年之后,苏咏霖连续安排了两拨人口迁移,一拨是四万户,一拨是六万户,全部都是迁移到辽阳府去的。
辽阳府现在万事俱备,只缺人口,只要这一波人口转移完毕,就能快速进入生产状态。
虽然没有耐寒高产作物,但是辽东之地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苦寒,那么不堪。
从汉朝到唐朝,辽东地区诞生了不少地区霸主级政权,对中原政权产生过巨大的影响,所谓的苦寒是人口承载上限不如中原与江南,并非完全不能承载人口。
就算是戈壁之上也有绿洲,也能承载一定的人口,只要不过度移民开发,辽东就可以在自给自足的基础上产生价值,可以养兵。
当然,辽东真正价值的体现,或许真的要到高产作物引入和工业时代到来的时候才能体现了。
苏咏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汉民在辽东站稳脚跟,把生存空间拓展到辽东,稳稳控制,初步开发,以此达成【自古以来】的成就。
新年伊始,苏咏霖给辽东兵团下令,命令辽东兵团以临潢府、辽阳府和会宁府三地为中心展开犁庭扫穴式的治安战争。
治安战争的主要目标是拔除地方女真聚居点,夺取土地、房屋、牲畜等财富,将其录入公账目上报中都,再由中都方面根据这些数据决定迁移到辽东的人口数量。
这部分人口他也的确能拿出来。
因为眼下光复军占领区内还是存在着大量的旧官僚和地主,他们依然掌控着大量土地,拥有相当的经济实力。
这是不能忽视的一点。
于是苏咏霖就选择了辽东作为暂时转移矛盾的目的地,把少地无地的流动人口往辽东安置,以此缓和河北山东和燕云一带的阶级矛盾。
而且该说不说,这个计策同时也是为了辽东大开发打前哨战,辽东地区肥沃的土地很多都没有开发,开发起来需要很大的人力物力。
这一方面,被俘获的女真户口就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
苏咏霖为了科学合理高效的开发辽东,专门在辽阳府设了一个辽东开发司。
五百五十七 张中彦想要回归
苏咏霖下令把全部被俘获的俘虏充入辽东开发司为其下属,使辽东开发司拥有相当的人力资源。
接着再以辽东兵团的士兵作为监工,每日驱使他们修缮房屋,扩建城墙,并且修缮道路,平整土地,为将要到来的移民打基础。
一开始人口俘获大概只有七十万到八十万不等,攻克会宁府之后又在这一带俘获了超过五十万口,后面零零散散又有十好几万人被俘获,现在辽东开发司手中掌握的劳动力人口非常多。
因为用于做工的人口出现了富余,辽东开发司干脆安排多余的人力去垦荒,去开辟城池周边新的土地。
开发司尝试把一片荒原开发为可以种植粮食的肥沃耕地,用以扩充人口承载力的上限。
这当然需要大量的时间和人力投入,一般农民至少需要两年到三年的时间才能完成垦荒的全过程,把荒地开垦为可以种植的沃土。
而动用俘虏们提前开垦,等迁移过来的汉民定居于此,这里的土地已经开垦完毕,可以种植了。
这将极大地提高辽东地区的农业生产效率,降低苏咏霖需要在辽东投入的先期成本。
这段期间,除了零星的战事,光复军占领区内的主旋律就是恢复秩序,恢复生产,填饱肚子,塞满粮仓。
新年的大年夜,苏咏霖带着赵惜蕊一起到中都城外的军营中和士兵们一起过了一个舒服的年,与他们一起欢庆新年的到来。
大年夜,军队里什么鸡鸭鱼肉都可劲儿的造,仿佛要把一整年都没有吃完的肉在这一晚上全给士兵们塞进肚子里似的。
肉是一锅一锅的上,菜是一盆一盆的端,麦饼和麦饭是一缸一缸的来。
士兵们吃着喝着,还会表演各自拿手的绝活儿,引起真正欢笑和掌声。
赵惜蕊对苏咏霖说,她从来没有过过那么热闹的年节。
新年伊始,苏咏霖给自己和所有人都放了三天假,三天假期结束之后,他召开了总务局的新年会议,吩咐布置新的一年光复军政权的任务和目标。
也就在这个时候,关中局势再起波澜。
这一阵子波澜的起因是新年之初,金凤翔尹张中彦秘密派人携带密信出潼关联络河南光复军,与河南光复军取得联络。
张越景得知以后,又火速派人把这个消息送到了中都,等待苏咏霖的决断。
苏咏霖因此得知张中彦不看好金国的未来,而且本身身为汉人,也想要回归汉人政权的怀抱之中,脱离夷狄之辈的钳制。
所以虽然他不掌握太多的兵权,但是对凤翔路的军队他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徒单合喜因为缺乏兵力,所以签发了大量汉人签军,这些人都能被他影响,所以只要光复军愿意,他可以率领凤翔路的汉人士兵响应光复军。
只要光复军可以攻破潼关,杀入关中,那么他就在凤翔路举兵起事,策应光复军的关中攻略行动,与光复军夹击京兆府长安城,一举将关中金军领袖徒单合喜拿下,终结金国在关中的统治。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苏咏霖喜出望外。
之前他花费心思收集关中军政要人的个人资料,得知张中彦地位不凡,是关中金军的高级指挥官,于是立刻召开秘密军事会议商议此事。
会议上,苏咏霖对着关中地形图,出示了张中彦的密信。
他表示如果张中彦可以在凤翔举事策应光复军,则光复军可以迅速和张中彦夹攻长安,在最短的时间内打掉关中金军的中枢。
关中金军一旦失去了统一指挥,必然慌乱,各自为战,接着就是被光复军各个击破。
则关中大局已定,光复军一统中原、取代金国指日可待。
对于苏咏霖提出的大战略,参谋司没什么看法,但是参谋司郎中辛弃疾对张中彦此人的信誉表示怀疑。
“张中彦是金国的官员,且曾经也是宋国的官员,背叛宋国,投靠金国,为金国卖力,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信任吗?”
辛弃疾缓缓说道:“我军攻打关中是迟早的事情,只待准备妥当,必然可以直捣长安,张中彦届时未必能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将军,我以为把希望放在一个贰臣身上,并不是妥善的做法。”
辛弃疾的意见得到了部分参谋的认同,他们也觉得张中彦一个贰臣贼子,有什么信誉?
这可别搞不好是关中金军的阴谋,张中彦是打算和徒单合喜唱双簧呢——徒单合喜是金国名将,战绩非常优秀,不可不防。
辛弃疾等人的说法的确不是没有可能的,手里拿着张中彦的信件,苏咏霖背着手在地图前走来走去,走了一阵子,然后站住了。
“当前的形势,光复军席卷中原已成定局,关中金军面对的是无法可解的死局,除了负隅顽抗,就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在这样的情况下,张中彦不是更有可能心怀不轨吗?”
辛弃疾开口道:“话是如此,但是其人之所作所为,将军也不可不防啊。”
“不可不防当然是对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诸位,我们不妨换一个角度想想。”
苏咏霖举起了刚送到参谋司不久的《苏氏政论》,缓缓开口道:“张中彦是陕西本地人,地头蛇,其家族是本地大地主,而地主阶级是很好理解的。
不管谁是统治者,只要与他合作,与他分享权力,不侵夺他的土地、权势,那么这个统治者就是好统治者,无所谓忠诚。
所以我们就可以看到,宋国来了他是宋将,金国来了他是金将,其人和其家族巍然不动,从这个角度分析,可见其人把自己和家族的利益放在了国家利益之上。
只要符合他自己和他家族的利益,那么为此出卖金国利益并不是不可以的,据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基础的判断,就是张中彦认为我们光复军将席卷中原,关中亦不能超脱其外。
当金国摇摇欲坠之时,他要是不能与光复军达成协议,他本人和家族的利益必然遭到我们光复军的打击,他的家族很有可能在军事行动中覆亡,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从这个角度我们就能确认,张中彦此举,是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的,并没有超出常理之外,因此,我认为这是可信的,你们觉得呢?”
听了苏咏霖的这一段分析,全员复兴会员的参谋司参谋们纷纷点头,对苏咏霖的这一解释非常认同。
这样一想,辛弃疾也觉得苏咏霖说的很有道理。
从阶级的角度分析一下张中彦的家庭背景和本人行事风格,很容易就能得出这是一个把个人利益和家族利益放在国家利益之上的人。
这样的人在这个局面下提出这样的合作请求,其可信度还是非常高的。
随后参谋司统一了意见,统一认为张中彦的这一建议是可以相信的,其人希望和光复军展开合作的请求也可以考虑,并且为此进行战术设计。
苏咏霖遂下令参谋司开始研讨战术,准备商讨与张中彦合作终结关中金军抵抗的军事行动,接着命令河南方面与张中彦的仍继续接触,表达光复军愿意与之合作并且维护他的利益的态度。
于是参谋司开始召开战术研讨会议,商议攻克潼关以及之后的战术方法。
商量了大概三天左右,情报组织【天网军】的指挥使苏隐前来拜见苏咏霖,把姗姗来迟的天网军第八行动组的情报交给了苏咏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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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五十八 南宋的复兴会支部(上)
自从光复军占据中都以来,苏隐一直都在中都训练情报部队。
他从军队里的侦查兵系统中选人,然后把人带走充实自己的队伍,扩大情报部队的人数,扩大情报覆盖的地区面积。
苏咏霖对情报的重视程度非常高,说起来,这也是私盐贩子时代就掌握的看家本领,苏隐从那个时候就是情报上的一把好手。
北上山东造反之后,苏隐更是带着情报部队为光复军起事保驾护航,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过他所做的事情注定不能让他抛头露面高调做事,这也是苏咏霖给他改名“隐”的原因之一。
全军改组完成之后,苏咏霖也给了情报部队正式的编制,把情报部队编制在自己的直属部队范围之内,和虎贲军并列,直接对自己负责。
另外苏咏霖还为他们赐名为天网军,取老子道德经中【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之意。
天网军虽然有军队编制,属于军队序列,也有军的番号,但是并没有那么大的编制系统,暂时还没有那么多人。
而且首领也不是司令官,正式职位只是一介指挥使,军职和一个营的长官相等。
但是苏隐做的这个指挥使和一个营军队的指挥使可完全不是一回事,不能混淆等同。
天网军最初刚成立的时候下辖七个行动组,人数也不多,数百人而已,后来根据苏咏霖的命令扩编到了十三个行动组,人数也大大增加。
最开始,他们的任务就是搜集敌国敌军的情报,为光复军提供战场讯息,让光复军的指挥官们可以料敌于先,率先行动,是纯粹的军事情报组织。
但是抵达中都建立政权之后,苏咏霖感觉到仅仅只是对付外部敌人是不够的,在吸纳了足够多的外部人员加入光复军政权之后,他也需要足够多的内部人员的情报。
所以苏咏霖就决定让天网军扩编,从七个行动组扩编到了十三个行动组。
其中十个是负责对外的,在苏咏霖的指示下向南宋、西夏、高丽等地进行渗透,探查他们的军事情报,提供重要的军情消息。
剩下来三个是对内的,受苏咏霖的直接指挥,一个在中都,一个在河北,一个在山东,专门负责探查内部消息,调查官员是否有渎职违法行为,并且搜集证据。
后三个行动组的人员成分较为复杂,且在苏隐的安排下广布于民间,并非是成群结队行动的专业侦查人员,
他们可以是行脚商人,可以是茶馆掌柜,可以是驿站小吏,可以是酒楼大厨,还可以是官府小吏,高门大户家仆等等。
苏隐用了大半年的时间,一边培训新人,一边安排熟练老手进入中都各个阶层的各个职业群体之中,准备依靠他们替苏咏霖编织一张真正可以网罗所有不法分子的“天网”。
之前,随着光复军的潼关之败和完颜雍在辽东称帝,金国的国运看似出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小高峰,所以当时燕云之地出现不少旧金国官吏蠢蠢欲动。
当然,这些都是虚妄,苏绝率军在辽东狠狠打击了完颜雍的复国势力,河南兵团也快速稳定了潼关一带的局势,没让关中金军有可乘之机。
于是在光复军平定辽东之后,这些人也没了蠢蠢欲动的胆量,纷纷偃旗息鼓,认清了现实,安心做起了光复军的官员。
但是那之后,苏咏霖的手上的确拿到了一份挺有分量的名单,名单上的人都是和这件事情有着密切联系的人。
他们上蹿下跳的姿态过于嚣张,还自以为苏咏霖不知道。
但是苏咏霖对此一清二楚,只是清算他们的时候未到而已。
这份名单上的那些人名让苏咏霖知道他的同志已经遍布了中都内外,那些不值得信任的人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这张天网初步成型。
有了专业的情报人员,未来清理门户的时候将会方便很多。
不过天网军毕竟成立时间有限,人员素质也并非全部都那么优秀,有些工作疏漏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苏咏霖为了做到兼听则明,打算把天网打造成他的第三只眼和第三只耳,且为他们准备了专门的讯息传递通道。
但是这一次突发事件中,活动在关中地区的天网第八行动组明显没有办到这件事情,他们的行动速度比较慢,这让苏咏霖感到不满。
“虽然让他们提前预知此事确实比较难,但是军队的情报已经送到了中都,天网的消息却姗姗来迟,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的业务还不够熟练,做的不够好。”
苏咏霖严肃道:“当初咱们刚刚起事那段时间,你带人跋山涉水杀金国哨骑,不断帮光复军争取时间,那时候的情况不比现在艰险多了?怎么消息传递速度反而慢了?
要说距离远,处境艰难,我觉得没有比长生更加艰难的,他只带着第二行动组出发,几乎等同于孤军奋战,到现在,你看看,第二行动组被他打造到什么地步了?”
苏隐对此无话可说。
苏咏霖看着苏隐的表情,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移了话题。
“长生和姚宏放到哪里了?”
苏隐很快回复道:“到清池了,照这个速度,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抵达中都了。”
苏咏霖点了点头。
挺长时间没见到苏长生,还真是略有些想念。
至于姚宏放……
这位老先生可是给他帮了不小的忙,这一次秘密邀请他来中都,也算是微不足道的感谢与拉拢。
这两年以来,苏长生在南宋的发展真的很不错。
要说天网军十三个行动组哪一个发展的最好、实力最强,那肯定是苏隐自己兼领的第一行动组,资源也好人员素质也好,都是杠杠的。
而往下排,就要数苏长生提领的第二行动组了。
但是该说不说,苏隐也挺佩服苏长生的。
两年多不到三年的功夫,他硬是能把当初只有十一个人的第二行动组在南宋扩编到了二百三十六人,扩编人员清一色全部是都是宋人。
而且这新加入的宋人当中,有二十一人在两个月前被接纳入了复兴会,和原先的十一个组员一起,成为纯粹的第一批南宋出身会员。
复兴会南宋的第一个支部就在南宋的嘉兴府建立起来了。
虽然说这些年来南宋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军事行动,苏咏霖最初让苏长生到南宋发展的目标算是被迫落空了,但是苏长生却另辟蹊径,在南宋发展起了复兴会组织。
当时苏咏霖还没有决定成立复兴会,苏长生姑且还是以探查军事情报为目标而扩展组织的。
他学着苏咏霖扩张组织的方法,不选市井之徒,而选择年轻流民为主要发展对象,以吃饱饭为诱饵让他们入伙。
年轻人心眼没有老油条那么多,且混到了流民的地步,怎么看都是很惨,惨到了没有退路,给他一条路,他就会像是落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绝不放手。
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服穿,就能轻易收买人心,获取一定的忠诚度。
然后和他们谈心,询问他们的出身以及为何沦落至此,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和苏长生过去的经历也差不多,于是苏长生就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拉近和他们的距离。
接着就怒骂官员,怒骂那些狗仗人势的贪腐小吏,骂着骂着就哭了出来,于是就变成了一边哭一边骂,最后干脆就是直接的抱头痛哭了。
五百五十九 南宋的复兴会支部(下)
苏长生虽然没有跟着苏咏霖一路征战,但是他还把诉苦大会的本领学了十足十。
他往往自己亲自上阵搞诉苦大会,带着所有人一起抱头痛哭,接着又让原先第二行动组的人给新人们做饭,大家团在一起吃大锅饭,在寒冷的冬日里抱团群暖,锻炼群体意识。
这样做下去,不用多久,这些新招募的流民就可堪一用了。
然后苏长生给他们进行一定的培训,又请姚宏放出手给这些人安排了一些正经的职位,放到城内各个店铺里做帮工。
一边做帮工,一边暗中留意往来客商所说的话,暗中记下有用的讯息,晚上回到住处统一汇总给苏长生知道,以此判断他们是否认真工作了。
在这个过程中,苏长生还组织识字的老组员教新组员识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认,一点一点为他们打开视野,破除愚昧。
几个月的功夫,他们就亲如兄弟,宛若一家人,到了这个程度之后,苏长生也把他们的真实身份和真实目的慢慢告诉了这些人,让他们知道这一切的缘由。
到了这个份上,这些新入伙的小伙子们也无所谓了,当场表示跟着光复军和苏将军干到底,让南宋这个差点饿死他们的狗屁政权见鬼去吧!
依靠这样的方法,苏长生不断地扩张队伍。
这也要多亏了南宋内部极其凶残的阶级压迫,使得失地农民的数量居高不下,就算苏长生等人躺在嘉兴府中什么都不做,都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主动来找他们。
这些人在苏长生看来都是可以拉拢和发展的,若是得到有效组织,未来直接发动武装暴动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嘉兴府这个地理环境和政治环境确实不太好,这一带经济发达,商贸发达,高门大户数量多,心向宋室,是南宋政府统治力比较强的地方。
若是在这里发动武装暴动,除非光复军迅速南下接应,否则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不说宋廷的官军能快速抵达进行镇压,地方上那些豪门大户的家养私人武装估计都够他们喝一壶的,危险系数太高,苏长生也没有任何把握能让暴动成功。
这方面的疑惑,苏长生想不到答案,便想着未来述职的时候当面询问苏咏霖,询问他的看法。
随着苏咏霖所部在山东河北之地发展的越发强盛,姚宏放对待苏长生等人也越发的上心、客气,这一点苏长生可以非常明显的感受到。
苏咏霖越强,未来越可期,姚宏放对待他们自然就越好,这也是人之常情,苏长生也利用了姚宏放的巴结之意,不断把自己招募的年轻小伙子们安插到各店铺之中。
之后姚宏放本家的店铺放不下了,他就请姚宏放作保,找自己在官府里的“朋友”出面帮忙,出一点钱给这些小伙子买到了当地户籍,再让他们拿着户籍和担保人的证明去其他的酒楼茶馆应聘做伙计,把情报收集的范围扩大。
苏长生自己也改头换面变更姓名,在姚宏放的资助下以姚家亲戚的身份在城中开办了一间酒楼,做起了掌柜的。
并且他依靠这个掌柜的身份,以做生意进货为契机,接触到了更多南来北往的商业上的生意人,逐渐扩展了自己在当地的人脉,渐渐成了嘉兴城内的一号人物。
靠着姚宏放的关系,苏长生甚至接待过嘉兴县丞等县中实权人物,并且趁机送礼,与他们扯上了关系,成功接触到了一县之中的上流社会。
苏长生出手”阔绰“,送的都是一些隋唐乃至于更早一些时候的古玩。
这些东西在金国没有在南宋值钱,南宋官员见了这些东西往往笑逐颜开,对苏长生另眼相待。
很快,嘉兴县府上上下下、上至县令,下至县中小吏都被他混了个脸熟。
别看一县官员在中央大佬面前不算什么,可在这一县之地上,他们还是很有权威并且真的可以破家灭门。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生意想做的好,日子想过得好,没有这一层关系那是想都别想,他们稍微使点绊子就能把好端端的生意搞黄。
苏长生跟在苏咏霖身边很久了,耳濡目染也学到了很多苏咏霖当年的本领,对这方面那是门儿清,都不需要要姚宏放的提点,只要一个台阶,他就能往上上,然后站稳脚跟。
没多长时间,整个县府里都是苏长生的“朋友”。
姚宏放在这个过程中甘当绿叶,全力配合苏长生的行动,俨然一副好助手的模样,且完全没有居功自傲的感觉。
但是苏长生还是多次向他表示感谢,并且在写给苏咏霖的信里提到了姚宏放在这方面的功劳。
于是苏咏霖也感觉到姚宏放是他在南宋打开缺口的不可或缺的帮手,于是苏咏霖亲自写信给姚宏放,像姚宏放表示感谢,并且表示等他攻下中都,就会邀请姚宏放来中都做客。
说老实话,苏长生能做到这个地步,苏咏霖都觉得有些惊讶。
苏咏霖虽然想着在南宋建立组织,开展敌后战争,但是复兴会成立之前,他并未下令给苏长生让他在当地开始行动。
苏长生是自己行动起来的,他在复兴会成立之前就开始给那些小伙子们传授苏咏霖的思想。
一边传授他们文化知识,一边告诉他们什么是压迫,什么是剥削,以及他们如何在南宋政府残酷的剥削与压迫之下变得一无所有,沦为流民,最后只能惨死。
这些来自各地的流民小伙子们从最开始的懵懵懂懂到最后的略有领悟,是苏长生一点一点引导的,让他们知道了他们为什么有如此悲惨的命运,以及该如何对抗这种命运。
当小伙子们怀有疑惑的时候,他就把苏咏霖正在北边越战越勇不断开拓生存空间的战绩告诉他们,告诉他们那位领袖正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他们争取未来。
“苏将军是在为我们而战?”
一个小伙子满脸疑惑:“可是我们都不认识苏将军,苏将军为什么要为我们而战?”
“苏将军认识你们。”
苏长生开口道:“你们是失地流民,是贫苦的农民,苏将军认识,认识你们所有人,所以才要为你们而战。”
苏长生描述苏咏霖治下农民的生活,让这些小伙子们十分向往。
“组长,我们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吗?”
“可以,一定可以,因为已经有人过上这样的日子了,你们只要坚持到苏将军来到,就一定能过上那样的日子,说不定还会过得更好!”
“还能更好?”
“一定可以更好!”
苏长生对此毫不怀疑,而他的态度也感染了周边所有年轻小伙子们。
他们逐渐懂事,逐渐成熟,认识越来越多的字,有了自己的三观,打破了愚昧,看到了真实的世界,于是对苏咏霖治下的世界越发的向往。
当苏咏霖决定建立复兴会的时候,苏长生是第一批进入的。
然后苏长生不仅推荐了自己麾下的老队员十一人,还推荐了二十一名对南宋痛恨、思想觉悟程度很高的本地部下一起加入复兴会,自己为他们做担保。
之后复兴会总部派人来到嘉兴做了一番面试,惊讶的发现这些人在苏长生的指导下,在思想上的觉悟的确非常深刻,文化方面也超过了及格线,符合复兴会的准入标准。
于是他们最终决定把这二十一名南宋本地的天网军密探全部纳入复兴会组织,并且在嘉兴成立了复兴会支部,由苏长生出任支部主任,负责在南宋建设、发展复兴会组织。
五百六十 姚宏放赌赢了
苏长生在南宋活动到了这一步之后,苏咏霖惊喜地发现苏长生虽然没有给他提供什么有价值的军事情报——因为南宋根本就没有有价值的军事行动。
但是苏长生给他提供了另外的喜悦。
南宋的复兴会支部提前建立了。
他还没有锤死金国称霸中原开启灭宋计划,南宋就建立起了复兴会的第一个支部,还拥有了当地人的会员。
这说明他的计划是可行的。
从外部向南宋渗透,在南宋建立复兴会支部并且逐步发展变强的计划是可行的。
虽然目前只能身处暗地里,不能光明正大的活动,可至少是可行的。
依靠情报组织为遮掩发展复兴会组织这条路被苏长生走通了。
而且南宋政府目前对于复兴会的组织还有目的一无所知。
苏长生这个始作俑者现在还是嘉兴城内的一号人物,和官面上的人物来往频繁,根本也不像是一个革命者,倒像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传统商贾,与官僚们眉来眼去,浓情蜜意。
这足以为复兴会组织在南宋的铺开争取时间。
而当南宋政府发现复兴会组织是一个暴烈的造反组织的时候,他们能够应付的了此起彼伏的武装暴动和外部光复军的军事压力吗?
但是话又说回来,苏咏霖最初的设想并不是在嘉兴府把组织发展壮大,只是单纯的希望建立情报组织监控南宋的行动,至于建设复兴会组织的事情,他是打算放在南宋中西部山区进行的。
嘉兴府一带是南宋的经济重地,是南宋政府主要的赋税来源地之一,虽然阶级压迫很严重,但是南宋政府在当地的统治力更强,高门大户的协作也更多。
这样的情况下,一支刚刚起事的起义军要想发展壮大,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与之相比,在中西部山区这些南宋政府统治力不强的地区发展组织、依托险要地形抗击南宋政府军和高门大户私人武装才是可行的方案。
这个问题,苏咏霖打算和苏长生找个时间单独聊聊。
怀着如此的想法,绍兴三十一年的二月十九日,苏咏霖在中都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老部下苏长生和几乎没有了什么印象的爷爷的故人姚宏放。
苏长生和两年多以前比起来富态了不少。
或许是生意场上的需求,他明显的胖了,尤其是肚子,大了一圈不止,从原先的干练模样变得渐渐有了些油腻的感觉,以至于苏咏霖乍一看上去都不敢相信这是跟了他很久的苏长生。
“长生,这江南水乡果然养人啊,你这身子……胖了不止二十斤吧?”
“这……”
苏长生略有些尴尬地笑道:“毕竟是要做生意维持人脉的,那些人就喜欢聚会喝酒,我也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们聚会喝酒,喝多了,才能从他们嘴里打探到一些平时打探不到的消息,所以这肚子就……鼓起来了。”
苏咏霖大笑着伸手摸了摸苏长生的肚子。
“如果变胖也算是受伤的话,长生为了咱们的事业可是受伤不轻啊,哈哈哈哈哈!”
苏咏霖笑了好一阵子,才把视线转移到了跟在苏长生之后的姚宏放身上。
这张脸乍一看上去没什么影响,需要很仔细的看,才能稍微看出点旧时的模样来。
“姚叔叔,久别重逢,近来可好?”
“好,好,好着呢,得将军照顾,好的不能再好了,睡觉安稳了,日子过的也踏实了。”
姚宏放面对身份地位和过去天差地别的苏咏霖,姿态十分谦卑,没有一丝一毫的僭越之意。
苏咏霖笑呵呵地走上前握住了姚宏放的手。
“当初光复军刚刚起事,军用匮乏,若不是叔叔出手相助,为光复军补贴军用,光复军又如何能走到如今呢?我苏咏霖又如何能走到如今呢?所以叔叔,这份感谢,是真心实意的。”
看着苏咏霖真诚的表情,姚宏放也不知道相信了几分,但是反映给的是足够的。
“这……能帮到将军,就好,就好。”
姚宏放说着还流下几滴眼泪,一副激动的样子。
这,稍微有点过了吧?
大家都是私盐贩子出身,表演这种技能,难道还能没见过?
不过这一点上苏咏霖倒是真的有点误会姚宏放了,姚宏放那是真的激动,不是假的激动。
不为别的,就为他赌赢了。
没错,姚宏放赌赢了,在这场命运的赌博之中,他赌赢了!
作为一个家养私盐贩子,他很清楚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处境,他很清楚这种处境会给他和他的家人带来些什么。
但是他是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公开反抗他背后的靠山的,但凡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动弹,绝对会被他背后的大人物碾成渣渣——别看他们对金人软绵绵的,对自己人那叫一个恐怖。
所以姚宏放和相当一批知道苏咏霖事件内幕的私盐贩子们都对苏咏霖的胆量还有运气感到十分佩服,居然真的就能反杀背后靠山,并且扬长而去,至今不知下落。
但是也因为苏咏霖这件事情,临安或者地方上的保护伞们明显对他们这些私盐贩子不太放心了,有事儿没事儿就来敲打一下,庆元府苏咏霖的通缉令一直都没有撤下去过。
这些年陆续听说几个从业多年的老手因为一些小事被怀疑忠诚,从而遭到了残酷的对待,被杀鸡儆猴了,越发害怕的同时,姚宏放的心中也愈加确定了要投资苏咏霖的决定。
苏咏霖是他唯一可以带领家族跳出这个火坑走向新生的希望。
而且苏咏霖的发展还那么的优秀,短短时间就在北方打下河北山东偌大的基业,展现了枭雄之资。
于是在苏长生发展势力的时候,姚宏放也是不吝支持,竭尽所能给苏长生提供帮助和庇护。
眼看着苏长生把势力发展的越来越大,他还真的挺欣赏苏长生的。
虽然光复军内讧和完颜亮南下这两个节点上姚宏放被吓的是魂不附体,但是当他得知苏咏霖成功跨越这两道障碍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偷偷落泪了。
苏咏霖成功了,可以在北方立足了,而作为他最早的投资者之一,自己也将得到一个安全的有保障的未来。
终于可以从这个火坑里跳出去了!
之后,他听说苏咏霖攻克了中都,消灭了金国,还听说光复军和南宋签订了双边和平协定,南宋方面算是正式承认了光复军对中原的占领和控制,打算和他们友好相处。
而光复军的实际掌控者苏咏霖也将成为中原霸主,甚至有可能在未来登顶皇位。
姚宏放在午夜梦回时都忍不住称赞自己的精准眼光。
什么样的投资,能够一把投中一个即将成为皇帝的私盐贩子?
我真是太优秀了!
苏咏霖不知道姚宏放内心的激动与雀跃,他只是专门选了一个房间,备了一桌酒宴,就带着苏长生和姚宏放一起吃饭,喝酒,聊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事情。
当着苏长生和姚宏放的面,苏咏霖对他们现在达成的成就表示赞赏,然后又要求他们再接再厉,发展更多的情报人员,不仅要在嘉兴府行动,最好还要往其他重要的州府扩张势力。
结交更多的南宋官员,了解更多的宋廷动向,当然未必是要军事情报,政治情报也是可以的,宋廷内部有什么政治争端,有什么政治人物上场或者倒台,这对于光复军来说都是有意义的。
苏咏霖等于是在布置工作,苏长生和姚宏放都听得很认真。
不过当苏咏霖说起宋廷的政治情报的时候,苏长生和姚宏放都想起了一件事情。
“阿郎,张浚辞官了。”
五百六十一 拔剑四顾心茫然
张浚辞官归乡了。
苏长生把这个最近临安府内的头版头条告诉了苏咏霖。
“张浚辞官了?”
苏咏霖觉得有些奇怪,接着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月前,张浚辞官归乡,这个消息传的很快,很快就从临安传到了嘉兴,整个官场上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姚宏放开口道:“不只是张浚,还有一些和张浚走的比较近的人,也相继辞官,或者外放了。”
苏咏霖点了点头,思考了一阵子。
“看起来宋国方面和咱们签署协定并不是虚与委蛇图谋不轨,而是真的不想生事,张浚一贯主战,还主张北上进取恢复中原,张浚和他的党羽相继离开临安,证明宋国是真的不想北上。”
苏长生和姚宏放互相看了看对方,没说话。
苏咏霖又沉默了一阵子,接着摇了摇头。
“不,不能这样说,应该说是赵构真的不想北上,他应该是想要过几天安稳日子的,这就和张浚等人的要求完全不一致,张浚及其党羽的离开,估计就是这个原因了。
所以,也不能说宋国不想北上,只是赵构不想而已,如果有朝一日赵构不再是宋国的皇帝,那么宋国会不会有什么动静,那就真的不好说了,接下来的请保重点,就在于此。”
苏长生和姚宏放立刻直起了腰身,听从苏咏霖的吩咐。
“不要把眼界仅仅放在嘉兴府,长生,还有姚叔叔,请你们务必向临安府行动,在临安府内扩张势力,安插眼线,以最快的速度得知宋廷内部动向……对了,我听说之前赵构已经立了太子?”
姚宏放点头。
“是,宋国皇太子人选已经确定了,其人听说是宋太祖皇帝的后裔,非太宗皇帝的后裔,从小被养于深宫,外界对其了解甚少。”
“那么就想办法多做一些了解吧,我是很想知道一个养于深宫的皇太子到底有多大本领的,赵构我是看透了,接下来就是这个赵昚了。”
苏咏霖笑了笑。
赵昚,宋孝宗,号称南宋一朝最有进取意志的皇帝,任内早期试图北伐恢复中原,任用张浚等北伐派发起过北上行动,最初取得成就,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惨遭失败。
接着他就开始动摇,各种操作失误,被主战派和主和派轮番进言,思想时而保守,时而激进,在极为混乱的状态下浪费掉了完颜亮身死到完颜雍坐稳帝位那一段宝贵的窗口期。
那一段宝贵的窗口期浪费掉了之后,完颜雍坐稳了帝位,开启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统治,而在这期间,完颜雍的统治就是一个字——稳。
从那以后,南宋再也没有北上夺回中原的可能。
其实在苏咏霖看来,赵昚号称最有进取之心的南宋皇帝,但是他本身的才能十分有限,本身心智也不坚定,是一个典型的长于深宫的皇帝代表。
承平时代,这种皇帝或许可以做到明孝宗的地步,勉力维持老大帝国的局势,不至于让老大帝国快速崩毁。
然而遭逢乱世,就要被戳穿意志不坚定的本性了。
赵昚即位之初,正是完颜亮南侵失败、金国内乱的大好时机,当时很多人都觉得软柿子好捏,于是宋廷决定反击。
四川吴璘响应朝廷号召出兵北伐取得很大战果,光复陕西诸多州县,给金军以很大的打击。
但是后来赵构退位,赵昚登基,他听信朝臣言语要求吴璘撤兵,吴璘在万般无奈之下选择了撤兵,失去了全部的战果和辎重,还损失了很多兵马,川蜀宋军实力大衰。
当时吴璘有部将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吴璘考量到新君登基,如果自己不给面子强行出兵,下场未必会比岳飞好,为防止猜忌,吴璘下令退兵,舍弃了诸多战果。
可想而知,要是吴璘不尊君命强行出兵,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如此猛将面对朝政局势和皇帝的要求也是无可奈何。
赵昚没有赵构的心理阴影,他不害怕金国,但是他也没有突破赵构为南宋设下的国家上限。
南宋还是南宋,没有变化。
所以基本上可以判定赵昚的能力最多与赵构持平,并没有超越赵构。
只是一个人还能抬头,另一个人抬不了头而已,而这对南宋来说没有意义。
此时此刻,光复军已经控制了山东、河北、河东、河南、燕云、辽东、西京等地,除了关中之外,基本上全据金国领土,控制县域达五百五十二个,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了。
只是因为还没有正式建国,名义上还是造反武装团体,所以没有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
但是如果有人觉得这就意味着光复军没有强大的压迫感,那未免也太小看光复军和苏某人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在赵构正式退位、赵昚正式登位之前,南宋都不存在撕毁和约北上进犯的可能性,就算赵构退位了,对于赵昚来说,赵构也是他跨不过去的那道坎儿。
南宋这一块的军事威胁基本为零。
这就给了苏咏霖一个完美的锤死金国取而代之的契机。
掌控这个契机,苏咏霖就可以吞并关中,增强实力,整顿内政,正式建国,然后拉开覆灭西夏和南宋的序幕。
真的,有些时候苏咏霖也在想,这个时代真的很奇妙,几个割据政权因为各自的内外部因素而集体拉胯,集体步入了比烂环节,谁比谁更烂成为了他们的主旋律。
这个时候,只要出现一个敢于打破僵局不为自己主动设障的政权,就能够在这个局面内打破平衡,把这一群互相比烂的政权吊起来打。
而更有趣的是,这些互相比烂的政权基本上都不具备强大的战略进攻能力,彼此的军事人才都在无尽的比烂和内耗之中消亡殆尽,以至于后来热爱战争艺术的蒙古人编写史书的时候,看到宋金战争史料,都要仰天长叹——你们他妈的到底会不会打仗?
那么大的国家,那么大的人口体量,那么强的综合国力,却没有一个能够打破僵局的军事人才。
十二世纪下半叶的东亚大区,真的是一个奇妙的状态啊。
以至于苏某人一朝奋起覆灭金国之后,居然有了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他找不到战术上的对手,所有割据政权都在苟,没有一个趁他立足不稳的时候来搞他,给他带来一些麻烦,全都躺着等他整理内政积蓄实力然后成长为无上霸主。
他们就一点都不怀疑我有统一大陆的志向和准备吗?
苏咏霖仰天长叹。
不过该说不说,虽然这些国家都没有进取意志,防守能力却还是有的,尤其是南宋,那么大的体量,想要一举吞并是不可能的,必须要双管齐下。
私人宴会结束之后,苏咏霖让苏长生和姚宏放回去休息,等稍晚些时候,他又单独把苏长生喊了过来,和他聊起了发展复兴会会员的事情。
“说真的,长生,我是真的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个地步。”
苏咏霖亲手给苏长生倒了一杯茶,拍着他的肩膀夸奖他。
苏长生被这待遇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阿郎,我其实没做什么的,跟海生他们动辄血战大胜相比,我都觉得我根本没有帮上您什么忙。”
苏咏霖摇头。
“你不知道你所做的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苏长生一脸疑惑。
“你所做的事情,是我全盘计划中,灭宋的第一步。”
“灭宋的第一步?!”
苏长生仿佛看到了三体人降临地球一样,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在南宋起事,而要在金国起事造反,对吧?”
“是,因为南宋一抓就是主要矛盾,一打就是全面战争,很容易被全力压死,没办法发挥咱们的优势,所以只能从金国入手。”
苏长生精通苏咏霖的理论,对这一点没有任何不解。
苏咏霖连连点头,开口道:“宋虽然军力不振,但国力犹存,打败宋的军队容易,覆灭宋国不容易,固然吾等可以靠着优厚利益收买宋国的士绅使其抛弃宋国,但是我并不想这样做。
我已经容纳了金国的地主士绅,这让我很不愉快,要是接着容纳宋的这一阶级,麻烦更大,内部问题会更严重,对我们来说影响会更大,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先清理内部,再覆灭外部,而这需要时间。”
五百六十二 他们还未忘却初心
听了苏咏霖的话,苏长生有点激动了。
他搓了搓手,满脸兴奋道:“阿郎,你的意思是,平定中原之后就准备对咱们内部的上等人动手?这会不会太快了?”
苏咏霖看着他的表情,没忍住笑了出来。
“想什么呢?咱们复兴会才多少人?复兴县才几个?刚才看你小子也没喝几杯酒,怎么就醉了?”
“那……该怎么做?”
“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契机,想方设法壮大我们自己啊。”
苏咏霖开口道:“宋既然已经与我签订和约,那么就要利用这段时间覆灭金人,稳定中原,恢复生产,壮大实力,积蓄粮秣、军械,增强咱们的实力。
之后我会称帝,以覆灭夏国、高丽,还有进占草原为目标,转移内部视线,用不断的战争让咱们内部的上等人们没有时间搞阴谋诡计。
趁这个时候,发展壮大咱们自己,军队要稳住,地方上的权力也要想方设法的把持,发展更多复兴会员从基层农村掌控人口和权力。
等夏国和高丽平定,咱们掌握的人口和资源达到一个相当的数目的时候,我就会发动一场大规模的行动,把咱们内部的上等人一网打尽。
收拾完内部问题,轻装上阵,再去收拾上等人力量最强大的宋国,但是在此之前,咱们也可以在宋国发展复兴会的势力,就和你现在所做的一样。”
“哦!我懂了!”
苏长生一拍脑袋瓜子:“阿郎,您的意思是大军正式南下之前,咱们要让复兴会在宋国发展起来,然后在他们内部起事?”
苏咏霖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我就是这样想的,夏国和高丽国都是小国,体量不大,人口不多,单纯的军事进攻,最多两年,就能覆灭之,宋国是大国,单纯的军事进攻少说也要十年才能功成。
在此期间,把复兴会在宋国拉起来,让他们多点起事,叫宋廷疲于奔命,届时,当全面战争发动之时,宋的抵抗力量就会大大衰弱,对战后宋国故地的治理也有很大的帮助。”
“原来如此,借着覆灭夏国和高丽国的幌子把咱们自己发展壮大了,清理掉内部的上等人,然后掉过头来收拾宋国!”
苏长生激动道:“阿郎,这就是您的全盘计划对吧?”
“没错。”
苏咏霖抚掌大笑:“不错不错,长生,这两年把你放在外面,你是越发的上进了,很好!这就是我的计划。”
“太好了,终于能等到那一天了,阿郎,说真的,在宋国的时候,我没有一天不在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和上等人决战,把他们全部碾碎!”
苏长生咬着牙道:“他们花天酒地,大鱼大肉,农民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一到冬日,每天早上上街我都能看到冻死的人,身上就裹一张破布,都蜷成一团,瘦的皮包骨头,我……我……”
苏长生咬着牙,眼圈红了,泪水划过脸颊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苏咏霖长叹一声,上前抱住了苏长生。
“我知道你们都很着急,但是这种事情古之未有,不能急,一旦急了,就要犯错,一旦犯错,满盘皆输,我比你们谁都急,但是我更懂得忍耐,大局未定之时,力量不足之时,必须要忍耐,不忍耐不能成大事,懂吗?”
苏长生一边落泪一边点头。
苏咏霖很高兴,因为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身边的人都没有忘记他们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他们还没有忘记他们的出身和曾经经历的事情。
他们还未忘却初心。
如此,苏咏霖就拥有打赢第一场决战的信心。
至于以后的事情……
谁也无法保证就是了。
但是眼下还是要做好眼下的事情。
苏长生很快整顿好情绪,和苏咏霖商量起了接下来要做的具体的事情。
“宋国地方上的地主豪绅特别强大,在面对宋朝廷的时候本身也会因为压力而抱团,每一个地区的地主士绅都有一定的默契,必然会团结起来应对外敌。
而他们一旦行动起来,遍地开花,则是天下皆叛的局面,此时此刻动用军队予以平定当然是可行的,但是速度太慢,效率太低,容易导致大量兵力被牵制,陷入泥潭,于我不利。
对此,我设定了这个计划,在宋国内部发动贫苦农民组织复兴会支部,地主豪绅在地方上与我为敌,我就在地方上发动复兴会起事与之针锋相对!”
苏长生已经完全理解了苏咏霖的用意。
“所以阿郎,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打着情报组织的幌子加快复兴会的建设,对吧?”
“对,你要加快复兴会的建设。”
苏咏霖摁着他的肩膀说道:“你一个人不够,我会给你多派一些帮手,你带着他们一起,以嘉兴府为起点,逐渐向南向西发展复兴会的势力,宋国内部阶级矛盾极大,赤贫农民极多,这对于我们发展复兴会势力有极大的帮助。”
苏长生连连点头。
“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苏咏霖摇了摇头。
“你别放心,我可担心着呢,咱们现在明面上还没有和宋国翻脸,也没有翻脸的准备,复兴会是一个非公开的组织,就连咱们内部也有很多人不知道复兴会的存在和根本目的。
在咱们内部,有我撑着,没人敢造次,复兴会可以大规模扩张,但是在宋国,你可要知道,这是要命的事情,你教化农民,组织农民,在上等人看来,就是在要他们的命。
在中原有我镇着,在江南,可没有我镇着,一旦被地主豪绅发现你在做什么,发现你有什么意图,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对待你?会怎么对待复兴会的存在?”
苏长生“哦”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
“那就等于是起事造反啊,他们肯定是要动武镇压的,到时候会打起来,要死人。”
苏咏霖点头。
“对啊,那就是起事造反,你们就是在宋国造反,所以我的意思是,在江淮一带,不到万不得已,先不要发动武装起事,以情报组织作为目前发展复兴会的手段,以城池为中心,就和你现在所做的一样。”
“这样吗?可要是完全不发展,到时候又该如何策应大军南下呢?”
苏长生一脸困惑。
“我有说让你完全不发展吗?”
苏咏霖开口道:“我是说在江淮一带,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发动武装起事,因为这里地势平坦,交通便利,土壤肥沃,宋国在这里的统治力很强,而且人口稠密,你要做点什么很容易就传出去了。
在这些地方造反,难度非常之大,很有可能会被宋军和地主豪绅的武装赶下海,无路可走,所以在这里发动起事是非常不正确的选择,当初我也不敢在这里起事,但是换一个地方,就不一样了。”
苏咏霖摊开一张南宋地图,指着南宋中西部地区的山区。
“看到这一片没有,这里是山区,多山,少平地,交通不便,讯息不畅,且人口偏少,但凡是这样的地方,当地官府的统治力普遍不强,若是在这里,就和在江淮一带完全不同了。”
苏长生看着地图,又抬头看向了苏咏霖。
“所以,要想武装起事,就要在江西一带?”
“对,在平原地带,复兴会暂时只能进行秘密活动,不能张扬,但是在江西南部一带的山区之中,就完全不一样了,在这里教化农民发动农民,就算宋军来进剿,至少有险要地形可以坚守。
还可以利用地形分割包围宋军,利用宋军对地形的不熟悉,甚至可以以少胜多,以弱胜强,逐渐把这一带发展起来,届时,可以成为大军南下的有力臂助,将宋国一刀两断!”
苏咏霖一掌劈在了宋国地图上,发出一声闷响。
苏长生激动起来了。
这就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阿郎,让我去吧,我去江西,我一定能在江西拉起一支队伍,等着阿郎南下!”
苏咏霖略做一番思考,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不可,你刚刚在嘉兴打开局面,这一带的情报和复兴会组织都要由你来主持,那些宋国方面的人也都认识你,你一走,会乱套的。”
苏长生摸了摸脑袋,无奈地坐了下去。
“也是,我还真的走不开,没有我,还真没有谁能和那些混蛋打交道,但是江西……”
苏咏霖笑了出来。
“不要紧,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不错的人选。”
五百六十三 合适的人选
“能去江西发展复兴会的人,不仅要有文化,要认同咱们的理念,还要懂军事,有指挥军队作战的经验。”
苏咏霖开口道:“指挥军队作战的经验其实更重要一点,仗打不赢,就无所谓发展。”
苏长生也点了点头。
“确实……那阿郎打算派谁去?”
“玉成。”
“玉成……赵玉成?”
苏长生一愣:“赵开山的儿子?”
“对,就是他。”
苏咏霖点了点头:“他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苏长生没料到苏咏霖会这样考虑,同样的,赵玉成也没有想到苏咏霖会这样考虑。
第二天午后,苏咏霖派人出了中都城,把正在中都城北的小庄村担任村指导员的赵玉成喊到了中都城内。
赵玉成抵达中都城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等进入宫中见到苏咏霖的时候,苏咏霖已经准备了一桌子菜在等他。
说起来,赵玉成也不是第一次被苏咏霖请客吃饭了,来到中都之后苏咏霖还是很照顾赵玉成的,所以赵玉成也没有多想,就当做是普通的吃饭,还有工作指导就去了。
饭桌上,赵玉成向苏咏霖汇报了自己在村子里的工作内容和成果,以及现有一些问题的解决方法等等,苏咏霖给予了惯例的勉励和指导。
然后就进入了正题。
“玉成,有一个特殊的任务,我思来想去除了你之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想法。”
赵玉成闻言放下了筷子,快速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拍了拍胸脯:“雨亭叔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我绝不推辞!”
苏咏霖点了点头,把苏长生和姚宏放前来中都的事情告诉了他,又把这个特殊任务的内容告诉了他。
“当然,这不是强制的任务,而是我认为你可以胜任这个任务,这个任务不仅需要识文断字,需要政治理念,还需要有军事经验,如果你觉得有难度,没有把握,你可以不去,我会另择他人。”
“不!我去!”
赵玉成激动地站了起来:“雨亭叔,这正是我期盼的任务!”
苏咏霖倒是没想到赵玉成居然那么高兴,所以他决定警告一下赵玉成。
“玉成,我必须要警告你,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任务,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乃至于自己的性命也会受到威胁,隔着一条大江,我不能保证活着把你带回来,这个任务非常危险。”
“我知道!我知道雨亭叔!但是正是这样,才更值得我去不是吗?”
赵玉成笑道:“雨亭叔让我学了那么多东西,总要有地方能施展,而且你也说了,不仅要识文断字有政治理念,还要有军事经验,更重要的是,就算死了,也不会影响大局,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太多吧?”
苏咏霖抿了抿嘴唇。
“玉成,你……”
“雨亭叔,你既然能想到我,那就说明我是合适的人选,既然你相信我,就让我去试试吧!”
赵玉成捏紧了拳头,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烧。
不得不说,自从赵开山去世之后,赵玉成改变了很多。
苏咏霖把他送到田珪子身边在干部培训班里学习,从头开始让他学习,告诉他上等人和牛马的理论,把一切都剖析给他看。
苏咏霖还专门抽出时间亲自指导赵玉成,让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与赵祥的斗争中落败。
“任何一个想要做出成绩的领导者,在行动的最开始,都必须要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的统治根基是什么,玉成,你说,当时你的统治根基是什么?”
赵玉成懵懵懂懂地回复道:“下辖百姓?”
“错,是赵氏宗亲,就是那群颠覆你的赵氏宗亲,他们才是你的统治根基。”
赵玉成大为不解。
“他们?他们怎么会是我的根基?他们就是一群混蛋!”
“但是你的位置是继承你父亲而来的,你父亲的根基就是他们,你父亲依靠他们掌握军权、政权、财权,所以你父亲病倒之后,你接掌领帅的职位,也自然而然继承了你父亲的根基。
尽管那不是你所愿意的,但是你如果认为你的根基是百姓,那么,你可以说说具体哪个县哪个乡哪个村的人是你的根基?你下令他们会知道吗?你要求他们为你而战,他们会为你而战吗?”
苏咏霖的问题沉重地击打在赵玉成的心里,赵玉成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什么叫根基?根基不仅意味着可以收税,更意味着可以动员,当你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能动员起来为你而战,你的命令他们能确实的接受到,这就叫根基!而不是一个空泛的概念。”
苏咏霖当时搂着赵玉成的肩膀坐在了他的身边,缓缓说道:“虽然你和赵氏宗族的人关系不好,但是你必须要承认,当时你的根基就是他们,你动他们,就是在动你自己的根基,在没有准备的前提下,你必败无疑。”
赵玉成缓了好久才缓过来,面色凄怆。
“那我该怎么办呢?雨亭叔,我该怎么办?”
“打造真正属于我们的根基。”
苏咏霖搂紧了赵玉成,低声道:“如果你依然被他们的思维困住,和他们在同一个游戏规则里面玩,你永远玩不过他们,他们有土地,有佃户,就等于有粮食,有兵员,而你只有他们,你怎么和他们斗?”
“的确……”
“所以,你必须要跳出他们为你设下的限制,跳出去,寻找一片全新的天地,发现被他们隐藏的他们最为恐惧的弱点。”
“那是什么?”
赵玉成死死盯着苏咏霖。
“被组织起来的、觉醒的黎民百姓。”
苏咏霖开口道:“他们之所以为所欲为让你无可奈何,甚至反过来压制你,就是因为他们掌握了生产资料,有粮有人,就能随时拉起军队,这是巨大的威胁。
而我们为了对抗这种威胁,就要深入最底层的民间,把那些穷苦的散落在田地中的黎民百姓组织起来,教化他们,让他们知道他们为什么贫穷,为什么吃不饱肚子,为什么土地不属于他们!
当他们明白这一切之后,他们就不会轻易被奴役,他们会团结在你的身边,用他们团结起来的力量和你一起将赵祥一般的恶人连根拔起,彻底消灭掉!”
苏咏霖握住了赵玉成的手:“这是唯一可以让你击败他们获得胜利的方法,需要你付出千百倍的努力去实现去完成,远远比你在领帅的位置上喊几句空泛的口号要难,但是一旦成功,成果将是决定性的!”
苏咏霖的那段指导是让赵玉成从此倾心投入到光复军事业当中的重要原因。
他还有一些疑惑,所以他想要用实践去证明苏咏霖说的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赵玉成为了寻找答案,解除自己的疑惑,就开始认真学习苏咏霖的理念,并且在那之后正式成为了一名指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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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六十四 赵玉成南下
在田珪子的干部培训班里学成之后,赵玉成先是被分配到军队里担任指导员。
他被分配到一个新兵队里,带领降兵们开展诉苦大会,并且带领他们参加全军组织的公审大会。
他亲眼看见被光复军俘获的降兵们在诉苦大会和公审大会之后脱胎换骨似的变化,亲眼看着他们从怯懦麻木的逃兵变成呐喊向前奋勇作战的战士。
他们或许是金军降兵,或者是被金军掳掠而来的壮丁,主动或被动地与光复军作战,被打败之后成为俘虏。
最开始他们的状态非常差,唯唯诺诺,畏畏缩缩,做什么都缩手缩脚小心翼翼,生怕被打、被杀,除了怯懦就是麻木,毫无生机。
但是经历过几次诉苦大会,参加过几次公审大会之后,他们就变了。
接下来的文化课和政治课,他们越来越积极,越来越活泼,越来越有生机和张力。
再然后,他们就成为了真正的光复军战士。
赵玉成带领这些他和光复军的理念改造之后的战士一起奋勇向前,和敌人浴血厮杀,积累功劳。
在解放燕云之前,他凭实打实的功劳做到了营级指导员,并且在整个旅的队伍之中被多次点名表彰,非常优秀。
燕云战争之后,因为政治人手缺乏,赵玉成被调往村庄担任驻村指导员,暂时离开了军队。
驻村指导员任上,他看到了真实民间惊人的贫穷和破败,看到了残酷的剥削与压迫。
于是他又带着村民们参加公审大会,带领他们打土豪分田地,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他看着得到土地的农民们激动的在自己分到的土地上打滚,乃至于就睡在了自己分到的土地之上,那么深情的抚摸着在他看来湿漉漉脏兮兮的泥土。
他看到安歇白发苍苍的老农握着他的手,眼泪划过满是皱纹的脸颊,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哽咽着向他表示感谢。
赵玉成的眼睛湿润了,跟他们一起哭了出来,泣不成声。
在这个过程之中,赵玉成理解了什么是阶级,什么是矛盾,知道了剥削带来的惨剧和底层人民真真实的生活,也明白了苏咏霖主导之下的光复军到底有什么真实的目的。
他看到了旧世界的麻木与贫穷,看到了新世界的勃勃生机与希望。
他开始用全新的思想和眼光看待自己的现在,看待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那之后,苏咏霖又和赵玉成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
他从自己九岁时的故事开始一直讲到眼下,把他思想的蜕变历程告诉了赵玉成。
最后,苏咏霖告诉赵玉成,就算赵开山没有死,未来,他也是要和赵开山分道扬镳的。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苏咏霖的目标,是要铲除地主阶级,将其彻底消灭,碾碎所有上等人,终结剥削与压迫,开创一个全新的未来,带领所有人走上一条不同于以往的道路。
谁是上等人,谁试图把他们拉回原先的轨道之中,谁就是他的敌人。
他绝不手软。
按照这样的说法,赵玉成发现赵氏也是这样的存在。
“如果赵氏没有自我毁灭,那么未来赵氏会毁在您的手里吗?雨亭叔?”
赵玉成就任村指导员的第一天,这样询问过苏咏霖。
苏咏霖给了他一个准确的答案。
“会,除非他们脑子坏了,交出土地和佃户户口,全力配合我的行动,从剥削者变成生产建设者。”
赵玉成听了之后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然后没过几天,赵玉成带了几个箱子求见苏咏霖,把箱子一打开,里头全是赵家的地契和佃户的租赁契约。
赵家其他支系的土地和财产都被充公了,那是他们参与谋害赵开山所要接受的惩罚,正大光明,所有人都知道。
但是当时赵玉成并不知道这背后的深层关系。
赵作良和赵玉成这两支的财产得到了保留,赵作良那边且不说,至少赵开山积蓄的那数量庞大的钱财和八万亩土地的不动产全都留给了赵玉成。
所以赵玉成也是一个排的上号的大地主,在临沂一带,依然有大量佃户在为赵玉成种地,赵玉每年的粮食收入足够他挥霍一辈子都挥霍不完。
现在,赵玉成把全部的地契和佃户契约装在箱子里交给了苏咏霖。
“雨亭叔,从现在开始,赵玉成不再是剥削者了。”
苏咏霖当时看着赵玉成真诚的没有一丝虚假的笑容,走到了赵玉成的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从今天开始,玉成,你不再是剥削者,你是一个建设者,而且,你还是我的同志。”
苏咏霖决定亲自做担保人,写信给复兴会中央,向中央推荐赵玉成加入复兴会。
复兴会中央组织部派人与赵玉成做了一番谈话之后,认可了赵玉成的理念和目标,接纳了赵玉成成为复兴会会员。
复兴会的一切都向赵玉成开放了。
赵玉成这才知道苏咏霖已经在暗中将复兴会打造成为了他真正的基本盘,集合了所有支持他的理念的人们,聚集在一起,正在默默的积蓄力量,时刻准备着进行一场伟大的战斗。
在苏长生与姚宏放抵达中都之前,苏咏霖正在计划着把赵玉成在内的二十多个优秀村指导员提拔为乡级农会指导员,给他们更多的锻炼。
但是现在情况有变,这一计划就要改一改了。
赵玉成是军中少数不仅有文化、有思想还有大规模军事指挥经验的指导员,而且基本上等于是苏咏霖一手带出来,所以苏咏霖对他寄予厚望,很希望他能凭借自己的本身做到些什么。
而赵玉成自己也有做一番事业的强烈心愿。
所以,苏咏霖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赵玉成,让他和自己的过去诀别,迎接崭新的未来。
于是南宋境内第二个复兴会支部建设的决议也就此通过,苏咏霖亲自主持复兴会中央会议,根据会议商定结果,决议由赵玉成担任江南西路复兴会支部主任。
会议决定由他带队南下,前往南宋统治力薄弱的江南西路山区地带发展复兴会的组织,组织农民发起反对剥削和压迫的斗争,建立起一定规模的复兴会势力范围,竭尽全力维持长期斗争。
他们需要在当地建立其广泛的民众基础,为复兴会势力深入南宋并且彻底改造南宋奠定基础。
当然了,这场行动并非他们孤军作战。
今时不同往日,光复军也阔绰了,也有钱了,至少启动资金和启动人手不会缺乏。
苏咏霖在会议上选拔了一批政工和军事方面的人才配给赵玉成当助手,又给他们批了相当数量的经费。
接着苏咏霖组织参谋司开会,商讨赵玉成等人具体可以从什么地方起步。
参谋司一致认为认为多山复杂的地形相较于平原地区更利于赵玉成等人在尚且弱小的时候自我保护。
所以大家最终选择境内多山的南宋江南西路的吉州和南安军作为赵玉成等人切入南宋局势当中的切口,建议他们前往此处进行考察、准备,然后切入进去。
这将是一个耗时相对漫长且具有巨大危险的过程,对于参与进去的每一个人都是巨大的考验。
但是包括赵玉成在内的一百二十人并没有为此而退缩的想法。
他们认为这次的行动是伟大的,很有意义的,一旦成功,将为复兴会的行动开创一种全新的可能。
对此,苏咏霖为他们送上诚挚的祝福,对他们寄予深切的希望。
五百六十五 高丽来使
赵玉成带队出发之后,已经是绍兴三十一年的三月底。
天气转暖,万物复苏,苏咏霖着手开始筹划对金国的最后一击。
他传令苏海生所率齐鲁兵团和张越景所率河南兵团对战争进行准备,有何需求全部上报中都总务局,由总务局负责处理,为他们筹备好一切后勤。
与此同时苏咏霖传令河东、河南诸州府做好动员民夫参加后勤运输粮秣行动的准备,不管是打白条还是现款现结,一定要提前把民夫队伍组织好。
又因为眼下是农忙时节,所以一切行动需要在农忙时节结束之后开启。
当下,还是以春耕行动为主要任务。
而就在这个档口,辽东方面传来消息,说高丽国方面试图遣使向中都拜访苏咏霖,询问苏咏霖的意见。
是见,还是不见。
高丽啊……
苏咏霖记得高丽王朝是李氏朝鲜之前一个朝鲜半岛上的统一王朝,历史还挺久。
好像他们五代十国时期就在朝鲜半岛立国了,王室姓王,后来是被自家武将李成桂取而代之,建立了李氏朝鲜。
话虽如此,高丽和李氏朝鲜也没什么实质上的区别,两国的对外政策其实是一脉相承的。
对内采用儒学治国,对外奉行事大主义。
自建国开始,高丽国就先后向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北宋、辽、金、元等大陆国家称臣。
因为其体量小、地处偏远且侍奉中原王朝十分殷切,倒也算是长寿,连着送走了诸多称霸中原的政权,自己反倒活到了最后。
所以对于高丽来说,无所谓正统与否,只要是中原霸主,就是它的爸爸。
当然它的内心也会有些许别样的想法,对于在它看来非正统的蛮夷之辈,表面尊崇,内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对于高丽,苏咏霖目前是没什么心思去应付的,也没打算现在就收拾它。
就算要对高丽动手,也是全面肃清辽东金国余孽、恢复辽东生产之后的事情。
就眼下来说,和西夏一样,与高丽维持一个宗藩关系就可以,而且考虑到在辽东建设期间高丽国可能起到的作用,所以苏咏霖略作思考,下令让辽东兵团方面派人护送高丽使节团前来中都,与他见面。
于是苏咏霖一边筹划攻取关中的事情,一边等着高丽使节团的到来。
四月中旬,高丽使节团抵达了中都。
使节团正使、侍御史尹鳞瞻代表高丽国王王晛向苏咏霖递交国书,寻求与光复军政权建立睦邻友好关系的途径,并且奉上高丽方面给苏咏霖的礼物。
苏咏霖看到王晛国书上的自称是高丽国主,言辞谦卑。
且他在国书中提到过去和北宋交往时得到宋人赠美称【小中华】,认为这是对他们最大的褒奖,以此和苏咏霖套近乎。
他认为光复军是大中华之主,而高丽愿为边疆小中华,为大中华永远镇守边疆。
苏咏霖看后觉得他们包括西夏那边的人都一样,态度都算是比较谦卑的,比较看得清局势,没有妄自尊大。
这种态度是很好的,比起某些自以为孤悬海外就能够无法无天妄自尊大的岛国,他们显然更加了解国际游戏规则。
其实这也不奇怪,西夏和高丽都属于金国的藩属国,与强大的金国建立宗藩关系,在此之前也都与之有过规模不大不小的武装冲突,知道他们的厉害。
而把那么厉害的金国活生生锤死的苏咏霖和光复军,那绝对是不世出的天降猛男和强悍军队。
对于这种强悍的武力威慑,他们怎么会那么没有眼力价和苏咏霖还有光复军作对呢?
毕竟没有谁是生来就想死的。
而且对于高丽来说,这一切可能更加直观。
之前辽东兵团横扫辽东金国城池,被光复军打崩溃的金军溃兵和女真族人惊慌失措的四处逃难,有的运气不好被抓了,去做了苦力,建设辽东去了。
有的运气还不错,逃过了光复军的抓捕,翻越金国和高丽的边境——高丽国建筑的千里长城,逃到了高丽国境内请求庇护。
从去年八月开始,就不断有女真人翻越千里长城进入高丽国境内寻求高丽的政治庇护,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女真人越来越多。
而高丽君臣其实早在一年前就听说金国内部爆发大规模的叛乱,当时还以为这是阶段性事件,但是没想到这场大规模的叛乱还真的引发了改朝换代的决定性结果。
对于是否要接纳这些女真人的问题上,高丽君臣经过一番讨论,觉得这是有风险的。
因为这样做有可能会引发光复军的不快。
不过高丽本身也缺乏人口,这些被光复军打崩溃的女真族人倒也是不错的劳动力,收纳下来还能增加本国的劳动力人口,方便他们剥削。
于是高丽方面决定隐而不发,不对外声张,就在东界山区内划出了一块土地安置这些女真人,让他们得以生存在高丽的土地上。
然后高丽方面向这些女真人募兵,收税,用他们防御那一带的长城,减轻本身的防御压力。
进入十月,越来越多的女真溃兵和难民逃亡高丽避难,高丽收缴他们的兵器和盔甲、弓箭,解除他们的武装,然后将他们照单全收,安置在东界山区,在那里设行政区进行管辖。
随着越来越多的女真人逃难过来,进而出现一些金国文官和军官逃难而来,通过他们的描述,高丽政权方面也对推翻金国的光复军有了比较直观的了解。
据说光复军最早在山东起事,然后很快扩张到了河北与大名府,进而以少数兵力逆天而行,硬生生打败了金国皇帝完颜亮统领的五十万大军,还杀死了完颜亮。
之后光复军士气高昂,一举反攻到燕云,金国兵败如山倒,光复军很快攻破了中都,俘获了全部金国宗室,基本上摧毁了金国政权,金国作为一个整体政权已经不复存在。
现在光复军已经取代金国成为中原的霸主,全新的汉人政权建立了起来,然后开始向女真金国政权发起报复,进入辽东摧毁了女真人的故里,大规模扫荡辽东。
算上不被承认的伪帝完颜雍,金国已经有三个皇帝死在了光复军手上。
虽然还有一块关中的土地,但是金国距离完全覆灭也就是那么小小的一段距离,没人会否认。
高丽人在听逃难过来的金国文官与军官们讲述的光复军造反故事的时候,不免有些胆战心惊,但同时又对苏咏霖和光复军充满了仰慕。
事大主义是高丽的国策,谁是中原霸主,谁就是它的爸爸,这一点是高丽统治集团的共同认知。
话虽如此,可是认华夏正统汉家苗裔王朝做爸爸和认辽东野人蛮夷政权做爸爸还是有所区别的。
北宋时,高丽遣使来访,宋人看高丽人仰慕汉家文化,衣冠服饰与汉人无异,可能出于某种欣赏的态度而称他们为【小中华】。
这一并未得到北宋官方承认的称谓却被高丽人郑重其事的记载在了史料上。
从此,高丽包括后来的李氏朝鲜一直都以小中华自称,觉得这是难得的荣耀,引以为傲。
不过所有东亚文化圈内的国家都知道,中华文化主要是汉人创造的,所以中华文化和汉人政权是并列的,没有华夏苗裔汉家正统为主导的中原政权配不上辉煌的中华文化。
这是很有趣的一个点,也是直接影响到未来世界状态的一个重要起源。
五百六十六 我本江淮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古代东亚各国的小中华思想最初形成都是出于对中华文化的认同感。
以及感觉他们接纳中华文化之后变得更加高贵,和周边夷狄部落有所区别,因此产生了自豪感。
可是这种自豪感越到后期就越发生变质,出现了文化认同与政治认同相背离的趋势,即认同中华文化而不认同中国地域上的政权、甚至有对抗中国王朝的意味。
这一情况在蒙元和满清时期尤为突出。
汉人政权覆灭,汉人被异族统治,所以已经不再是中华文化的继承者,小中华才是真正的中华。
他们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包括朝鲜日本和越南在内的东亚三国都曾出现过【自认为自己才是中华文化的正统继承者,而生活在中国土地上的中国人和中国政权不是中华文化继承者】的思想。
就眼下来看,高丽虽然是金国的藩属国,但是从来没有对金国心悦诚服过,暗中甚至鄙视金国人,和金国发生摩擦冲突的次数也不少。
但是当光复军奋起、覆灭金国取而代之以后,这种情况就发生改变了。
光复军是汉人为主体的军队,领袖苏咏霖也是根正苗红的汉家苗裔,他肯定会建立全新的政权,这个政权和金国比起来当然是更加配得上辉煌灿烂的中华文化。
所以腥膻的辽东夷狄政权宣告覆亡,大中华政权再次出现在了中国的国土上,即将把中华文化推向一个全新的高峰。
值此关键时刻,作为小中华的高丽怎么能居于人后,不赶快跟上大中华的脚步呢?
于是高丽君臣经过紧急磋商之后,通过了这一决议,主动联络光复军,避免之后因为双方交流不畅而引发各种误会。
毕竟照这个趋势下去,光复军很快就要和高丽王朝接壤了。
二月中上旬的时候,光复军攻克金国婆速路,引发相当数量的金国残兵败将和女真族人向高丽寻求政治庇护。
高丽方面考虑到光复军近在眼前,如果当着他们的面接纳这些女真人,恐怕会引起光复军的不悦,于是拒绝了女真人的请求。
残兵败将们惊慌失措之下居然决定强攻高丽长城的关城,让守卫长城的高丽军队猝不及防,差点被这群残兵败将打出一个缺口。
幸好光复军大将魏克先及时率军赶到,三下五除二料理了这些残兵败将,然后询问高丽人具体事情的经过。
高丽人壮着胆子把事情告诉了魏克先,然后询问魏克先的身份与职位,魏克先没有为难高丽军队,报上自己的姓名和军职就带兵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看了看高丽人修建的长城,感觉挺有意思。
魏克先带兵当着高丽人的面全歼了金军残部之后,高丽方面更是清楚的认识到了光复军武德爆棚,为了不让这种武德成为灼伤他们自己的原因,他们立刻加速推进拜见苏咏霖的事情。
于是就有了今日。
苏咏霖看完了高丽国王王晛的国书之后,很好奇的询问尹鳞瞻关于这个小中华的事情,尹鳞瞻就把数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苏咏霖,并且感叹一波对北宋覆亡的惋惜。
苏咏霖收下了国书,笑了。
“这么说起来,你们和宋国关系不错啊?那为什么来找我,而不去找宋国呢?宋国的赵官家还在临安呢。”
尹鳞瞻心里一动,感觉到问题有点不对。
苏咏霖这语气有问题。
怎么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的感觉?
联想到光复军称霸中原之后的处境,还有如今宋国割据江南的态势,尹鳞瞻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中华大地素来都有统一的传统,一山不容二虎,天无二日,地无二主,所以……
于是他赶忙补救。
“有德者王天下,将军奋起于行伍之中,以赫赫武功驱逐胡虏,光复中华,做到前人未能做到之事,将军不为中华之主,何人可为之?高丽愿为将军镇守边疆,永为小中华。”
苏咏霖勾了勾嘴角,觉得这个尹鳞瞻还是有点本事的,听出了自己阴阳怪气意有所指的话语,及时作出了补救,没有让自己感到不愉快。
于是他也不为难尹鳞瞻。
“嗯,驱逐胡虏,光复中华,这是我之所以起兵反金的原因,如今反金大业将成,中华光复也不再是泡影,细细想想,依然觉得身在梦幻,不可思议……我本江淮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尹鳞瞻听出了苏咏霖的话外之意,但是他才不相信什么江淮布衣之类的鬼话,这肯定是苏咏霖在装逼。
但是他装逼就装逼呗,中原他最大,他想怎么装就怎么装。
于是他立刻拍马奉承,盛赞苏咏霖英明神武,不愧是大中华之主。
苏咏霖哈哈大笑,赏赐了尹鳞瞻。
这次外交接触,并非正式接触,也没有正式的封赏,苏咏霖尚未称帝,什么封号也没有,目前的身份还是光复军副领帅兼总务局的负责人,以这两个头衔主掌中原军政大权。
所以在身份上苏咏霖依然是个造反者,没有封赏高丽的大义名分。
不过高丽方面也并不在意,他们显然认为只要苏咏霖愿意和高丽方面保持来往,并且记着高丽对他的奉承和尊崇,那就够了。
剩下的一切等苏咏霖正式称帝就可以了。
尹鳞瞻旁敲侧击的询问了苏咏霖关于未来的某些安排,苏咏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告诉尹鳞瞻,他将出兵直捣关中,把金国彻底锤死,完全取代金国在中原的霸主地位。
尹鳞瞻明白了,这就是苏咏霖的回答。
并且他预感到大中华即将迎来真正的奋起,一位马上皇帝即将把大中华推向下一个高峰,而高丽必须要搭上这辆顺风车,否则,将被永远的甩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所以不管怎么说,小中华的名分,高丽绝不相让!
时间来到了四月末,光复军占领区的春耕任务基本完成了。
苏咏霖在春耕时节一边让军队准备作战,一边又让没有作战任务的士兵下田地帮助农民犁地、种粮食,准备把军队帮助农民生产办成惯例、规矩,进一步加深军民鱼水情。
光复军来自于农民,自然也要维护农民的利益,不能忘本。
而促进这样一种农民和军队互相信任的最好渠道,就是光复军士兵在农忙时节抽出时间轮流帮助驻地附近农民劳动。
燕云,河东,河南,山东,辽东等地的驻守部队纷纷前往当地最缺乏劳动力的村庄帮忙参与春耕,几十万龙精虎猛的壮劳力的加入,帮当地那些缺乏劳动力的村庄解了心头之患。
苏咏霖和赵惜蕊也以身作则,在农忙时节一起前往中都附近的村庄帮忙犁地和播种。
不管是不是作秀性质吧,至少做出了这个表率,那么光复军和复兴会员身份的官员就会受到触动。
其实这样的做法历朝历代皇帝也做过。
历朝历代开年春耕之前,皇帝都会率领群臣祭祀天地,向上天祈祷当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粮食丰收,然后装模作样的劳作一会儿,表明皇帝对农业生产的重视。
所以苏咏霖的做法在其他人看来其实也就和这种行为差不多,尽管苏咏霖和赵惜蕊是真的下地帮忙种田去了,在旧官僚旧士绅们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的。
但是让这批人感到些许不满和担忧的是,苏咏霖拒绝参加历来春耕开始之前的祭祀天地的行动。
不仅他自己不参加,他也不允许官方举办。
他要求各地官员全身心投入春耕的生产行动当中,不准以官方名义召开举办任何祭祀天地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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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六十七 很多人都没想到苏咏霖居然是荀子的信徒
绍兴三十一年的春耕祭祀活动,根据苏咏霖的行政命令,民间可以根据各自的习俗举办,但是官方不准以任何名义举办。
官方必须把所有的财政支出都投入到兴修水利当中去,谁敢抗命举办官方性质的祭祀活动,立刻革职,没得商量。
苏咏霖对此声称【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不去努力耕种田地、兴修水利,只知道求神拜佛,对农业生产不会有任何帮助。
大战刚刚结束,中原大地遭受到金贼的严重破坏,百废待兴,正是需要全体官员励精图治恢复生产保障民生的时候。
这个时候不全心全意投入到农业生产和兴修水利当中,却要耗费钱粮物资和宝贵的农时举办毫无意义的祭祀活动,岂不是本末倒置?
不准!
苏咏霖以总务局的名义明确发布命令要求官员全部参与到农业生产活动当中来,兴修水利越好越多,才证明这个官做的不错。
兴修水利的数量和质量将成为总务局考功司判断地方行政官员功绩和升迁的重要标准。
苏咏霖把官职升迁的一条重要标准公之于众,这在光复军占领区掀起了一阵波澜。
当然不是因为升迁标准,官员升迁标准五花八门,素来都是随着统治者的喜好而变动,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条升迁标准背后所体现出来的苏咏霖治国理政的思想。
很多人都没想到苏咏霖居然是荀子的信徒,信奉天行有常那一套。
虽然说荀子也是战国大儒,是儒家自己人,但是自己人也有个远近亲疏,且随着时代的发展,荀子的思想和如今儒家的主流思想是格格不入的。
现在的儒家思想主张天人合一、天人感应,与本土迷信相结合,把皇权和神权合二为一,使得皇帝成为天子,实际上已经有了儒教的风范,对社会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
儒家学派经过隋唐五代十国的低潮期,好不容易在北宋重新取回了官方指导思想乃至于国家宪法的地位,靠的就是这一套顺应北宋统治者需求的神权皇权合二为一的说辞。
而荀子的思想却恰恰反对天人感应,反对天人合一,认为要把天和人分开来看,天就是天,人就是人,二者没有关联。
这种朴素的唯物主义观念是当今主流儒家思想所不能接受的,是动摇自董仲舒以来儒家霸术存在根基的思想,且并不符合封建统治者的利益。
可是作为最高统治者,苏咏霖却偏偏认同这种思想。
这是什么情况?
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苏咏霖脑袋有问题。
没了天子的名分给你背锅,没有君权神授的大义加持,你的权力合法性倒是可以用武力来保证,但是你的后继者呢?
你不考虑这些?
有些学术型官僚察觉到苏咏霖的这一思想倾向会给未来的政局带来不可预知的风险,乃至于体现在他称帝之后即将召开的科举考试上,心中焦虑不安。
苏咏霖做了皇帝之后,是要开科举取士的,如果他硬是要用荀子的思想来取士,必然会有人反对,也必然会有投机分子投其所好,与儒家主流唱反调。
到时候这些投机分子大量存在与朝堂之上,挤压主流儒教思想的生存空间,是极大损害主流儒教思想信徒们利益的一件事情。
那会给未来的天下局势带来不可预知的风险。
但是苏咏霖的威势在这里,武德爆棚,军队支持他,他自己的部下也支持他,没有人可以强迫苏咏霖更改他的看法。
在苏咏霖即将覆灭金国、武布中华的档口,旧官僚和旧士绅根本不敢就这个问题和苏咏霖进行辩论,乃至于强制要求他更改思想观念,回到主流思想当中来。
所以这个问题虽然在很多人看来非常严重,却也只能暂时搁置争议,不能讨论,否则万一苏咏霖发飙,使用他无敌于天下的军队扬了反对者,那反对者就是笑柄了。
谋国,更要谋身啊。
各地官方不敢违背苏咏霖的命令,不敢以官方名义举办祭祀活动,只好作罢。
在这样的氛围之中,这一年的春耕于四月中基本完成。
春耕完成之后,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生产活动就结束了,接下来,只要天气不反常,没有大规模蝗灾旱灾水灾,一般而言就能顺利撑到秋收。
而应对蝗灾、旱灾和水灾,人类的主观能动性非常有限,却并非毫无办法。
兴修水利就是人类应对大自然危害所可以最大程度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办法。
很多地方发生水灾旱灾蝗灾,之所以一发不可收拾,往往是因为地方贪腐和官员的不作为造成的水利工程年久失修,不能发挥作用。
因地制宜兴建水利成功的地方,自然灾害就算波及到,也可以把损失降到最低。
所以苏咏霖把兴修水利的数量和质量纳入官员考核标准之中,明确对外公布,以此激励地方行政官员兴修水利。
而在春耕结束之后的这段时间里,苏咏霖可以从农业生产的政务当中抽出身来,开始对攻略关中的行动做一番安排。
此次攻略关中的行动,苏咏霖打算两路出击,一路交给张越景,一路交给苏海生。
两人一个从潼关出击,争取攻克潼关,打开进攻之门。
另一个从河东出击,以黄河渡口重要关隘大庆关为目标,争取用最短的时间突破大庆关,渡过黄河,从而进入关中地区。
话虽如此,这两支部队的两个任务都不简单,甚至可以说都比较困难,完全不是那么轻松就能达成的。
从光复军目前的占领区前往关中,一条黄河大拐弯横在面前,天然构建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潼关一边接着绝壁,一边靠着河道,周边全是崇山峻岭和险要的水道,可供进攻部队发挥的空间极小,就算十万大军一起进攻,只要守军坚持不退,想要攻克潼关就是难上加难。
大庆关扼守黄河古老的重要渡口,扼守着整条河道极少见利于渡河的河段,只要在这里安排部队防守,敌人想要突破那也是千难万险。
其他地方要么水道太宽,要么水流湍急不能强渡。
而根据光复军的侦查,潼关和大庆关都有金军重兵把守,金军在这两地做好了防守准备,就在等着光复军的正面强攻,打算狠狠地挫败光复军,让光复军知道关中不是那么好进来的。
苏咏霖拿到金军的布防情报之后,在参谋司召开军事会议,全体参谋和军官看着金军重兵布防的两座雄关,表情都不太好。
大家都知道这两条路不好走,但凡有别的选择,也不会选择这两条路。
可是偏偏给他们的选择也只有这两条。
其他的路要么距离太远,要么太过艰险,小股部队突破偷袭还可以,大部队行进对后勤要求太高,没有宽敞大道是行不通的。
正是因为这样的军事优势,所以古人才会在这两处设下关卡,加强防守。
“留给咱们可以选择的路其实不多,而且我们能想到的,敌人也能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只有一条路,就是用绝对的实力打过去,让金人绝望!”
苏咏霖捏着拳头高声道:“光复军已经不是当初的光复军了,当初的光复军需要奇谋百计绞尽脑汁才能求得生存,可今时今日,光复军拥兵四十万,已经不是当初那支弱小的军队了!
用弓弩,用石块,用火器,用各种攻城器械,竭尽全力,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助我们,肆意使用外力,只会让外人轻视我们!所以!我们必须要靠自己!”
五百六十八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去打败仗了
苏咏霖的讲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所有人都认为光复军的战斗力和后勤已经被苏咏霖提升到了一个相当高的水平,在这样的加持之下,如果还不能打败即将败亡的金军残部,那简直就是犯罪。
光复军是东亚大陆上最强的军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军队,所以他们必须取胜,不能失败!
于是强攻大庆关、潼关这一命令被参谋司下达到了齐鲁兵团与河南兵团,交到了两支兵团的司令官苏海生、张越景手中。
得知苏咏霖要求他们强攻大庆关和潼关,苏海生和张越景都十分严肃,略感为难。
尤其是张越景,之前周至带领军队强攻过一次潼关,二十一次攻上关城二十一次被赶了下来,可见金军防守强度之高,可见金军战斗意志之高昂,这是不能忽视的。
但是苏咏霖写给两人的信也讲的很明白了。
光复军已经脱胎换骨,现在是华夏神州大地上最强的军队,没有理由因为两座关隘而束手无策。
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军队的组织度和训练度也远超数月之前,粮食充足,军械充足,后勤绝对没有问题。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光复军不能攻克大庆关和潼关,那将是严重的军事问题,苏咏霖就要追责齐鲁兵团和河南兵团的军事问题,向苏海生与张越景追责。
没有退路了。
于是苏海生和张越景做出了一样的举动。
他们召集了麾下所有参战部队中营指挥使以上的军官、指导员,出示了苏咏霖的亲笔信,把苏咏霖的基本意思通报给他们知道,让他们知道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战斗。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去打败仗了。”
两人惊人一致地向军队传达了这样的意思。
军官们和指导员回去之后召开了各自的军事会议,把上级的意思传达到基层,传达到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让每一个士兵都知道,他们已经失去了打败仗的资格。
不打胜仗,就对不起苏咏霖和全体百姓对光复军的信赖和投入。
战前的思想准备大会上,全体参战士兵的意志已经统一,一支所有劲儿都朝着一处使的军队已经完成了作战准备。
针对即将进行的作战,齐鲁兵团与河南兵团都筹备了数量较大的大小内河船只,筹备了可以驾驶船只的人员。
齐鲁兵团甚至在苏海生的要求下筹备了可以搭建十条浮桥的船只和建材,集合了几乎所有会造桥的工匠,就等着大战开启,给防守险关的金军以决定性的打击。
另一边,张越景坐镇洛阳,依然把进攻潼关的任务交给周至和他的游奕军,让他们带着完全不同的意志去洗刷自己的耻辱。
“如果拿不下潼关,那么战败的耻辱将会一直跟随着游奕军,也跟随着你自己,这种耻辱,只有你自己可以洗刷,所以,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将军失望!”
张越景把决定命运的权力交给了周至,周至红着眼睛带着准备完全的游奕军踏上了征途,前进到攻击位置,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光复军大军压境准备进攻的同时,西夏方面也得到了苏咏霖的照会,苏咏霖要求西夏方面出动一定的军队在边境地区演武,吸引部分金军的注意力,为光复军钳制一部分的金军。
事实上为了防备西夏军队和南宋军队,徒单合喜已经不得不把超过一半的兵力安置在西北和西南边境,用以防备西夏或者南宋的突袭。
眼下,他只能用剩下来不到一半的兵力防备光复军的进攻,主要驻军点一个在潼关,一个在大庆关,还有最后的预备队和机动兵力跟着他一起待在长安,作为最后的保险而存在。
他任命京兆尹乌延蒲离黑率军一万镇守潼关,任命万户完颜习尼列率领一万兵马镇守大庆关,锁死光复军进攻关中最重要的两条路线。
剩下的军队主要就在长安驻扎,万一有什么不妙的,还能快速补救。
而为了这一场大战,河南兵团与齐鲁兵团都出动了五万军队,加在一起,这是一场十万军队发起的大型军事行动。
为了保障十万战兵的后勤,苏咏霖还动用了十五万人以上的民夫、辅兵,调动牲畜五万,各类车辆三万,以此来保障运输后勤。
这场大战,他是势在必得。
五月初,各攻击部队已经全面抵达作战发起位置,只待主将一声令下,就能发起这场最后的决战。
而与此同时,南宋方面没有什么反应,西夏方面也按照苏咏霖的要求,把驻守在夏州地区边境的驻防部队拉出来搞演武行动,使得关中金军感到不安,也在防备着西夏军队可能的南下。
因为之前有进攻潼关失败的经验,所以这一次进攻,周至做了更加充分的准备,携带了更多的火器和攻城器械,确保大战三个月都能跟得上消耗。
之前那一战打的实在是憋屈,周至自从战败之后一直都在不断地思考原因,加强对军队训练的掌控,狠抓练兵,对游奕军的训练特别上心,几乎日日吃住在军营,很少离开军营。
在他的努力之下,游奕军的训练和组织度的确有了很大程度的上升,甚至周至还派人强修了一座模拟潼关关城的土城,带着军队去模拟训练攻城,显然是把潼关当做自己的耻辱了。
不过他也很清楚,之所以潼关出现在那里,就是因为潼关的确是险要极了。
黄河南下而东折,渭河自西而来,恰好在黄河拐弯的那个拐点处汇入黄河,将这一区域分割为三块,而南北两岸则是秦岭和中条山,两山夹河而立,将黄河约束在一个极其狭小的区域内。
而在这个区域内,又布满了各种大小丘陵和高塬。
所谓塬,是黄土高原上一种独特的地貌,是由于水流冲刷而形成的一种台状高地,这种地形顶部非常平坦,而且面积非常大,但四周往往因为河流冲刷而形成峭壁陡立的模样。
当年秦国赖以阻挡山东六国的雄关函谷关就是建立在一座塬的裂缝入口处,其险要的地势让六国联军望而兴叹,直呼不可逾越。
潼关和函谷关不同,最初的潼关建立在塬顶上,塬边上就是黄河,没有滩涂,不能行人,进入关中唯一的方法就是登上塬顶攻克潼关。
而东方军队若要登上塬顶,只有一条路可通,就是在黄河边上有一条路,叫做黄巷坂。
这条路宽仅数米,长约十五里,易守难攻,守城方还在这里设了一道关卡,名曰金陡关,足以让任何攻击的军队望而生畏。
千难万险越过黄巷坂,还要直面潼关关城,基本上只要守军不犯浑,没有什么内部问题,攻击方就算撞到头皮血流也拿不下潼关。
这是唐代以前的潼关。
唐代以后,随着黄河不断下切,水位降低,原先那座高塬边上的浅滩露了出来,成了路,东方行人可以直接通过这条路绕过潼关进入关中,塬顶上的旧潼关没了意义,于是唐政府就建设了新潼关。
新潼关就建设在浅滩上,临着黄河,挡着这条浅滩之路,重新完成了封锁,之后进攻关中的路线就很直接了,一路向西。
所以比起唐代之前,新潼关的险要程度其实是有些下降的。
但也仅仅是相对的下降,真要打起来,只要守军得力,一样可以把进攻方干得头破血流无可奈何。
比如之前的游奕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