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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御炎     启明1158txt下载     启明1158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百二十四 主战派和主和派之间的界限消失了

    陈俊卿是个很有才能的刚直之人,与张浚志趣相投,性格也很对味儿,所以张浚很信任他。

    待张浚恢复职位之后,为了筹措军备,就向赵构进言把在外任职的陈俊卿调回临安,又力主把陈俊卿放到枢密院任职,增加他的权柄,增加主战人士在军事问题上的话语权。

    张浚也不是全然不知道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所以他也想方设法的选择能成为自己羽翼的人进入朝堂为他办事。

    陈俊卿也感念张浚对他的提携之恩,多次在朝堂上维护张浚,是公开的张浚一党的人物。

    “相公,您找我?”

    “嗯,应求,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去查一下。”

    “何事?”

    张浚把自己手上的资料交给了陈俊卿,陈俊卿接过来略翻了翻。

    “绍兴二十八年的孙元起遇害案?”

    “嗯。”

    “那不是过去两年多了吗?这个案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你看看犯案者的名字。”

    “犯案者的名字?”

    陈俊卿低下头仔细地看了看,忽然一愣,然后猛然抬起头:“苏咏霖?!那个光复军的首脑苏咏霖?是他?他是宋人?”

    “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们不知道此苏咏霖是否就是彼苏咏霖,同名同姓者,并不少见。”

    张浚摇头道:“而且除了姓名,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还有表字,出身,我们一无所知,不能就此断定啊。”

    “这……所以相公希望我可以查出这个苏咏霖和那个苏咏霖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这不重要,至少当前不重要,我要你查的,是这桩案子背后的隐情。”

    张浚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陈俊卿,陈俊卿这才知道当年这桩案子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纠葛。

    “原来如此,牵扯到贩私盐的事情……那确实非常严重,所以您希望我查出这桩案子背后的那个大人物到底是谁?”

    “嗯,我听说你在刑部和大理寺有些熟人,或许可以从他们那里找一些线索。”

    张浚点头道:“能够让孙元起做走狗,护着地方官员贩卖私盐而不犯禁,还能轻松驾驭三个私盐贩售团伙联手办事,此人的能量很大,胆量也不小。”

    “您怀疑是某位相公?”

    陈俊卿敏锐的察觉到张浚意有所指。

    “就算不是宰辅,也是一任高官,手中必须握有权柄数年之久,否则绝对不能缔结如此广大的势力群体。”

    张浚开口道:“当下的局势,对大宋来说既是机遇也是危机,未来动兵北上的可能性极大,为了提前扫除忧患,避免出兵之事遭遇阻碍,必须要给某些胆怯无能之人迎头痛击!

    过去我只是没有他们的把柄,不好对他们下手,现在不一样了,身为朝廷高官居然靠着贩卖私盐获利,公然与朝廷争夺税收,中饱私囊,一旦查实,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他!”

    张浚捏紧了拳头,脸上满是进取的决心。

    陈俊卿被这种情绪感染,表示他明白了。

    “相公放心,下官立刻去办。”

    “小心行事,不要打草惊蛇,金部司官员的死都能摁下去不让人注意到,还能篡改卷宗,掩盖事实,足以证明此人手眼通天,麾下爪牙怕也不在少数。”

    “知道了。”

    陈俊卿小心应下,便去调查这件事情了。

    陈俊卿走后,张浚放下手头的事情,喝了几口茶水,默默思量着这件事情。

    其实比起这桩案子背后的真相,他本人还是更加在意苏咏霖到底是谁。

    他在想,如果这个苏咏霖真的就是那个苏咏霖,这件事情又该如何收场?

    如果此苏咏霖就是彼苏咏霖,那么对于南宋来说,这件事情可以是好事,也可以是坏事。

    好事当然是指苏咏霖是宋人出身,本身的宋人属性让南宋与他来往的时候可以占据一些优势。

    坏事也一样很明显——他杀了官,还是个私盐贩子,对于南宋朝廷来说,这两样忌讳几乎是不能被接受的,这还是不可遮掩的污点。

    如果这件事情暴露出去,必然会影响到张浚计划中的谈判部分。

    张浚是真的想要通过谈判和利益让光复军整体并入南宋国土之内,兵不血刃收复中原还能得到大片国土,并且借光复军之强悍重组宋军,加强朝中主战派的力量,就此彻底压倒主和派。

    利用光复军的强大战力和苏咏霖的军事才能,南宋甚至可以做到北宋都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这一切想要实现的话难度非常之大,首先一点,就必须要把苏咏霖贩私盐和杀官的事情彻底掩盖住。

    哪怕这件事情是真的,这个苏咏霖就是那个苏咏霖,他也要把这件事情彻底掩盖住,把苏咏霖的真实身份永久埋葬,让他成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金国汉人,这样才更加方便行事。

    这样一想,张浚忽然又想到,那个所谓的大人物搞不好还没有忘记当年的事情,很有可能已经戒备起了这个苏咏霖,但是他却没有公开说过,也没有把此事告诉皇帝。

    也就是说,他知道这件事情不宜声张,并不打算暴露自己。

    这倒是个利好,幕后黑手不敢暴露,却也是个隐患,幕后黑手还在朝中。

    若要完成这次和谈,让苏咏霖看到朝廷的诚意,则苏咏霖的身份必须洗白,这一部分的隐患也是必须要除掉的。

    于是张浚开始思索该怎么做才能把这件事情消弭于无形之中,要如何发动政治攻势,让当年的幕后黑手束手就擒。

    正当张浚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又有一个惊人的消息从北方传来了。

    传回消息的是负责北上山东与光复军高层做进一步接触的陈康伯送来的关于三十多年前被俘虏到金国的北宋皇室的消息。

    消息里指出,光复军已经攻克中都,灭了金国,在整顿清算金国皇室的时候,发现了为数不少的北宋皇室,其中还有徽钦二帝的直系亲属。

    他们还都活着。

    如果南宋这边愿意接受他们,光复军将安排他们返回故国。

    然后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也随之传来。

    根据光复军俘获的金国重臣的交代,四年之前,也就是绍兴二十六年的时候,赵桓就死了。

    比起第一个消息,第二个消息更值得满朝震动。

    赵桓死了四年,金国那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当初赵佶死亡,金国那边可是很快就把消息给到了,可为什么赵桓死了,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当然,这不重要了。

    赵桓死了,金国也没了。

    赵构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在朝堂上愣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借故离开皇位,走到皇位之后的隔间内,说是要方便,但是方便了很久都没有出现,于是贴身宦官就去找他。

    结果贴身宦官愕然发现赵构躲在隔间内无声的哭泣。

    他一边哭,一边掉眼泪,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是一极度痛苦的样子。

    很久之后,赵构才收拾好心情,带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坐回了皇位,让群臣商讨一下这件事情该怎么应对。

    赵构不好意思说,但是群臣都清楚,问题在于那些被金军俘获的现在还活着的宗室们,是要还是不要。

    群臣的意见当然是要,怎么能不要呢?

    自己没本事救回来,现在人家救回来了你还说不要,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也太难看了一些,又叫天下人如何看待大宋皇室?

    所以必然是要,还要大张旗鼓,让天下人都知道大宋宗室回来了,抗争胜利了。

    管他是谁的抗争,反正胜利了。

    汤思退等人看着赵构的表情,感觉赵构的表情是轻松之中带着一丝纠结,很难判断他是轻松还是纠结,于是也不敢贸然发言。

    到最后,赵构没有给出明确答案,只是让陈康伯那边尽快确定还活着的徽钦二帝直系亲属的名单,以及可能返回的宗室花名册。

    还有就是要向光复军索取赵桓的棺木,要迎回南宋,妥善安葬,让赵桓入土为安。

    这件事情在朝堂之上发酵了好些日子,而直到最后有些人才回味过来,光复军做到了宋廷无论如何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当年失陷于敌手的宗室们是宋廷心里的伤疤,这道伤疤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有识之士的心,让他们无时无刻不感到痛入骨髓。

    他们心心念念想着北伐,无非是想要恢复故土,迎回二圣,把这道伤疤治好。

    但是随着二圣的相继离去,这道伤疤是永远也好不了了。

    被俘获的宗室们也是一道伤疤,而这道伤疤却不是宋人自己治愈的,治愈这道伤疤的,是被他们抛弃的中原汉人的武装,光复军。

    这支打着驱逐胡虏光复中华旗号的军队,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宋军数十年都未能完成的夙愿,狠狠地打了宋廷的脸。

    而现在,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还要把被俘获的宗室们还给宋廷。

    情感上,有识之士们又是羞愧,又是欣慰,还有一点淡淡的恼火,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心里的滋味就特别复杂。

    而这件事情带来的另一个直接后果就是主战派和主和派之间的界限消失了。

    宗室们都回来了,金国是真的完了,金国都完了,主战主和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主战主和是臣子们对于对金国的态度来决定,但是现在金国没了,还主什么战与和?

    一时间,主战派也好,主和派也好,都陷入了某种意义上的纠结和迷茫。

    他们开始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在争夺一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未来还要争夺一些什么。

    彼此之间政见不同的人见面的时候都莫名的没了火气,甚至生出几丝尴尬——南渡以来三十多年赖以区分群臣政治属性的最大标签没了,划分人群的显而易见的界限没了。

    迷茫可以说是这一段时间内南宋群臣最大的感受吧……

    而此时此刻,远在山东之地的陈康伯也有着几乎一样的感受。

    他私下里对身边的随从说:“之前尚有争议,现在却是铁证如山,金国一朝覆亡,战事一朝终结,对于大宋来说未必是好事。

    之前尚有金国压力,而现在满朝文武恐不知所措者甚多,主战也好,主和也罢,都没了事情做,之后也不知会闹出什么事端。”

    陈康伯认为金国的存在给南宋巨大的压力,则可以将南宋的内斗限制在一定的程度之内。

    而现在金国没了,光复军没建国,又可以接触谈判,巨大的军事压力骤然消失,对南宋来说未必是好事。

    政治斗争没了明确的导向,就必然会变成其他的导向——未知的导向。

    陈康伯对此感到忧虑。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和光复军方面接洽,了解一下有多少北宋皇室可以返回,得到一个花名册。

    关于这方面的事情,赵作良早就从苏咏霖手中得到了花名册,就等着陈康伯提出要求,便把这份名单交给陈康伯。

    陈康伯一看之下,很是意外,没料到居然还有那么多皇子皇孙活着。

    尤其赵佶的儿子居然还有十个活着。

    赵构多年未曾生育,群臣要求立太子的呼声很高,赵构无可奈何,就在两个月之前,刚刚把多年培养之后选拔出来的两个太祖后裔立为皇子,已经入继大统并且得到了承认。

    下一步就是等着二选一,从这两人当中选择一个合适的继承皇位。

    而眼下赵佶的十个儿子返回南宋,那个五十二岁的就算了,但是偏偏还有一个三十岁的,相对而言更年轻一点,按照兄终弟及的继位方式,他反倒很有优势。

    这……怕不是朝廷要在继承人问题上产生剧烈的争端啊。

    陈康伯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好,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大张旗鼓,必须要首先和皇帝通个气,让他知道,然后做出最后裁决。

    于是陈康伯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回南宋,把相关的消息紧急带回给赵构知道。

    于是四天之后,赵构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得知此事之后,赵构顿时头痛不已。

五百二十五 皇太子赵昚

    众所周知,赵构自己是没有生育能力的,也没有后代,所以他对于谁继承他的皇位,并不是太敏感。

    他对于继承者的要求很简单,别威胁到他的皇位,别给他折腾出一些难以收场的事情,足够孝顺、听话,就可以了。

    而这样的要求并不容易达成,所以他对于迎回赵佶和赵桓一直都有一种极为矛盾的感觉。

    直到赵桓的死讯传来,他终于从那种矛盾之中解脱出来,于是发自内心的为了血脉之情流了一次眼泪。

    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事实上,在群臣要求他安排继承人这件事情上,他也从最开始的抵触到现在能够坦然接受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赵构渐渐觉得自己精力不济,对于皇位也没有早些时候那么的执着。

    他觉得只要能选择一个孝顺的、不会惹事的人来做皇帝,哪怕他退位做太上皇都可以。

    反正担惊受怕那么多年,他也想要离开这个位置,好好的补偿一下自己,让自己度过一段悠闲的不需要担忧生存的生活。

    于是他已经准备从两个皇子之中选择优秀的一个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结果这边刚准备动手,那边就有赵佶十个儿子、自己的两个哥哥八个弟弟要回来了。

    这下可好,一边是选定的继承人,一边是同父兄弟,这皇位继承人的问题上,怕不是又要起波澜啊……

    要还是不要呢?

    赵构苦苦思索得不出一个答案,于是召集宰辅们,打算公布这件事情之前,与他们先通个气。

    除了陈康伯之外的宰辅团队很快被召集起来和皇帝开小会,听了皇帝的苦恼之后,他们也觉得此事颇为棘手。

    赵佶和赵桓还有北宋宗室们被掳掠走那么久,是大家的一块心病。

    现在回来了,肯定很受人同情,到时候万一有人因为同情和补偿的心理提出让赵构把皇位传给苦命的弟弟,那事情还真不好做。

    于是一群宰辅一阵商议之后,觉得人不能不要,但是也不能因为他们引起关于皇位的争端。

    张浚说的就非常直接。

    “他们都在金国生活、长大,不曾受过大宋教化,不曾了解大宋风土,不知民间疾苦,怎能以帝位相托付?所以老臣建议陛下尽快确定皇太子人选,昭示天下,断绝任何人的可乘之机。”

    张浚的方案也是最好的方案,就连一直和张浚不对付的汤思退都没有反对,而是支持了张浚的提议。

    “陛下,如果皇太子的身份已然确定,那么谁要是再敢提起更换皇储的事情,那可就不是小事了,如此,可断绝大部分人的狂妄之念。”

    赵构思虑片刻,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

    他没有儿子,无所谓一定要把皇位传给谁,但是就这个继承人的选择来看,还是自己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比较好。

    那长在金国的赵顽使和赵铁使,鬼知道他们长成了什么歪瓜裂枣?鬼知道他们有没有学到做皇帝的本领和技巧?

    让在金国长大的皇弟做皇帝,危险系数太高,实在不能被认同。

    为了避免之后有一些脑袋不清不楚的家伙掀起政治风暴,宰辅团队建议赵构防患于未然。

    于是赵构点头答应了这个策略,决定在私下里秘密进行皇太子的挑选。

    说是挑选,实际上就是二选一。

    早些年赵构遍寻宋太祖赵匡胤的后代,标准是幼童,不要成年的,因为成年的不好教育。

    多方寻找之下,找到了不少赵匡胤的后代,经过严格教育和筛选之后,最后留下两个,都是赵匡胤的七世孙。

    两人一个赐名赵瑷,一个赐名赵琢,都被赵构给予了皇子的身份,算是赵构的养子。

    这两个孩子经过了严格的教育,长成后都有不错的才能,现在均已年过三十,各自有各自的王位和官位,就等着赵构做出最后的选择。

    赵构对此却举棋不定。

    赵瑷在才能上更优秀一点,但是长得瘦瘦高高的,不像是有帝王相的样子。

    赵琢长得胖胖的,很有福气,赵构更喜欢他的面相,可是他的才能略逊一筹,做事有点慢。

    为了做出最后的选择,赵构喊来了他非常信任的亲信官员、国子博士史浩,向他寻求方法。

    史浩做官比较晚,不过年龄和赵构相仿,为人比较沉稳,办事老练,处事态度很受赵构的欣赏,所以赵构素来比较亲近史浩,在皇子的教育问题上也比较听从史浩的建议。

    史浩从赵构这里得知了赵构面临的困境和他的决定,想了想,就给赵构提了两个建议。

    “陛下需要的继承人,应当具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和正直不容动摇的心性,并且可以管束自己的行为,不会因为做了皇帝就嚣张跋扈,这样的皇帝才是可以统领国家的皇帝。”

    赵构抚着胡须,缓缓点头,认同史浩的意见。

    于是史浩又说道:“那么就请陛下对二位皇子进行两轮测试,测试两位皇子的意志和心性。”

    史浩把自己的建议告诉了赵构,赵构听了以后感觉这样做是可以的,于是就委托史浩对两位皇子进行测试。

    第一个测试,是赵构要两位皇子在五天之内完成誊抄《兰亭集序》一百遍。

    赵瑷和赵琢纷纷面露难色,觉得这难度有点大,史浩就告诉他们这是【君命】,君命不可违。

    史浩特意把君命两个字说的很重,对赵瑷和赵琢进行了提点,赵瑷把这个提点记载了心里,赵琢却有点不在乎,觉得没什么所谓的。

    于是接下来的五天内,赵瑷不仅抄完了额定的一百遍,还额外多抄了二十遍,而赵琢懒惰,只抄了十九份。

    赵构看了两人的反应,觉得赵瑷听话勤奋,赵琢懒惰、不听话,心里的天平开始向赵瑷倾斜。

    接着赵构又下令赐给赵瑷和赵琢两人美艳宫女各五名伺候他们的起居生活,由史浩负责赏赐。

    史浩送美艳宫女的时候,注意到赵瑷和赵琢两人都大为起意,跃跃欲试。

    于是史浩也分别劝说两人,说这是平日里在赵构身边伺候的人,现在赐给你们,你们为什么不用对待庶母的礼仪对待她们呢?

    赵瑷听着史浩的话,觉得史浩话里有话,又想起之前抄写兰亭集序的事情,顿时觉得此事不简单。

    虽然五名宫女容貌美颜眼神勾人,但是赵瑷还是忍住了冲动,没有下手,礼遇五女,秋毫无犯。

    而赵琢则左思右想觉得不甘心,心里就像是有猴儿在挠痒痒似的,终于没忍住,当晚就办了两个,第二天又办了两个,第三天把最后一个也给办了。

    过了十多天,赵构下令把十名宫女召回,派女官前往给她们验身,发现赐给赵瑷的五名宫女依旧是完璧之身,而赐给赵琢的五名宫女则已经被赵琢占有。

    赵构于是感觉赵瑷经得起诱惑,忍得住寂寞,是做皇帝的好苗子。

    而赵琢不仅不听话,还急色,这要是做了皇帝还得了?

    怕不是整个内宫的宫女都要被他占有了!

    很久不能体会到做男人的乐趣的赵构怀着不愉快和些许嫉妒的情绪,终于对赵琢失望了。

    于是他召来宰辅们,向他们宣布自己决定立赵瑷为皇太子。

    “瑷尊重君父,恪守人臣之礼,孝心可鉴,可以立为皇太子。”

    立谁做皇太子这种事情但凡是个有脑袋的臣子就不会干预皇帝的决定,除非皇帝主动问,那也要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总之不能有明确指向,不能有任何情绪。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赶在北宋宗室即将回归的消息颁布之前,赵构于六月初六正式宣布册立皇子赵瑷为皇太子,并且为他改名赵昚。

    这一年,赵昚三十三岁。

五百二十六 末将只是觉得南国太过于无能了

    皇帝册立皇太子的消息传出,群臣虽然觉得诧异,但是想着国本稳固了,大宋帝位有传承人了,所以也就没有多想。

    他们一起去给皇太子恭贺,恭贺大宋帝位有了继承人,恭贺皇位传承的稳定。

    但是他们没想到,等喜事操办结束之后,宫内传出了即将返回故国的北宋宗室当中有赵佶十个儿子的消息。

    不知道是谁把这个消息送出来的,但是赵佶有十个儿子存活于世的消息确实挺让人感到惊讶的,与此同时,群臣也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感情皇帝那么急着想要把皇太子的身份确定了,为的就是防止赵佶那十个儿子回来之后可能对帝位传承造成影响?

    皇帝还是棋高一着啊。

    现在就算有人想要借这个话题再起争执,恐怕也不行了。

    皇太子已经有了人选,他们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子孙后代考虑,万一争夺失败,现在这为皇太子登基为帝,那登基之后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对他们这些老糊涂们下手,狠狠报复他们。

    被皇帝报复,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于是这个内幕没有在朝廷中引起什么太大的争议,群臣都很默契的没有说话,明哲保身。

    倒是北宋宗室即将返回的消息引发了临安城内百姓和士子们的热烈争论,这个话题瞬间成为临安城内的头版头条,霸版数日之久。

    尘封的往事逐渐被人提起,三十多年前的屈辱再次回到了人们的视野之中,种种人们不愿意提起的事情再次成为议论的话题。

    于是一群文人墨客怀着悲怆的心情写诗作词,向罹难的皇室们表达他们的哀思。

    当然也有一些反思人群,反思为什么皇族们不是被大宋自己救回来,而是被光复军救了回来。

    他们觉得这对于大宋来说未必是好事。

    不过这样一来,金国覆灭的消息也终于在临安城内坐实,再也没有人怀疑光复军没能解决掉金国,也没有人会去认为金国还能卷土重来。

    一种迷茫夹杂着庆幸的情绪逐渐弥漫在临安城内,上至官员下至百姓,在确定金国真的已经完蛋的消息之后,莫名的感到迷茫和庆幸。

    被视为大敌的金国就那么完蛋了,任谁也会感到迷茫。

    南宋被金国威压三十多年,三十多年来的屈辱经历在他们看来是刻骨铭心的。

    金国完蛋了,任谁也会觉得心里轻松,感到庆幸,因为不用打仗了,不用面临生命危险了,没有金兵会南下了,危机解除了。

    消息越传越远,越传越广,越来越多的人怀着轻松和庆幸的心情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

    别觉得百姓不会这样想,百姓其实是最高兴的,因为金国完蛋了,岁币这个压在他们头上的沉重负担也就随之消失了。

    每年都要给金国上供的岁币也是出自百姓身上,是一笔沉重的负担,不仅要加重赋税,还要加重徭役。

    金国要黄金和白银,这笔财富需要从南部山区一路运送到两淮地区交割给金国,这其中一路奔波劳碌就是需要沿途百姓来承担。

    不仅要出钱,还要出力,一年一次,折腾的岁币北上沿线地区的百姓苦不堪言,于是土地荒废,百姓大量逃亡,造成更大规模的流民潮。

    而现在,金国没了,岁币也没了,岁币北上沿途附近的百姓是最开心的。

    消息传来,他们载歌载舞,欢欣鼓舞,讴歌着即将到来的美好、幸福的生活。

    在如此的氛围之中,值得一提的是有那么一批数量极少的人,他们敏锐地察觉到了光复军取代金国之后北方形势的变化和各种可能,以及南宋的外交战线上是否可能出现某种变故。

    在他们看来,覆灭了金国的光复军已经做大做强,虽然同属汉人,但是未必臣服南宋,如果双方不能在外交谈判场上取得进展,那么很难说未来是否会形成新的割据对峙形势。

    乃至于光复军会独立建国,成为下一个金国。

    这极少数人俨然是把光复军当做一个并不友善的势力来看待的,且对光复军怀有戒备,代表人物是张浚才召回临安不久的主战派人士胡铨。

    在得到光复军攻破中都的消息之后,胡铨和少数视野比较宽阔的官员就建议张浚要戒备光复军。

    他们的理由是覆灭金国之后光复军一定会膨胀,说不定会有称帝建国之意,到时候该如何面对光复军,就要拿出个章程来。

    胡铨知道张浚力主和光复军谈判,希望通过谈判来解决问题,但是他认为光复军不会那么轻易放弃自己通过死战得来的东西,觉得张浚的想法过于简单。

    不过他们的声音很小,并不能引起什么人的重视,在眼下被轻松氛围席卷的临安城内并没有什么市场。

    张浚对于这样的看法也是不认同的,还让胡铨不要公开发表自己的看法,因为这样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在这种氛围之中,苏咏霖于六月中旬安排以荣德帝姬赵金奴为首的一千零一十七名北宋皇室及其相关人士从中都南下。

    一行人笑逐颜开,归心似箭,于六月末顺利抵达了宋国和光复军的边境地区海州。

    在海州,他们见到了以陈康伯为首的迎接团队。

    陈康伯看到了六十岁的赵金奴,忍不住老泪纵横,跪在赵金奴面前哭的非常惨烈。

    赵金奴也哭得很厉害,弯下身子扶起了陈康伯,又一起哭泣,他们的哭泣带动了很多人一起哭,于是很多北宋宗室和在这里谈判的南宋臣子们一起哭泣,哭声震天。

    虽然哭的那么凶,不过眼下还不是宗室们回归的时候,宗室们需要等待南宋朝廷的正式诏令和正式的迎接队伍,然后才能回去。

    眼下,他们初次见面之后还要在海州居住一阵子,等待朝廷方面派遣正式的迎接使团来迎接。

    所以陈康伯收拾收拾就准备返回临安了。

    临走之前,他向跟随而来的赵作良表示感谢。

    “宗室失陷于敌手,是大宋一直以来深感痛心之事,如今宗室得以回归故国,是领帅阁下与光复军对大宋的恩情,这份恩情,大宋绝不会忘记,若有机会,一定报答。”

    赵作良呵呵笑着,握着陈康伯的手笑道:“同为汉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对了,关于开封的事情,还请陈相公不要忘记。”

    陈康伯眨了眨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在下回国之后,一定会向陛下禀报此事。”

    “那就好。”

    之后,在赵作良的目送之下,陈康伯带着使团离开了海州,回归宋境,去临安商议大事了。

    戚绍辉站在赵作良身边,连连叹息。

    赵作良转过身子看着戚绍辉,笑道:“你叹什么气?”

    “回领帅,末将只是觉得南国太过于无能了,三十多年了,居然连宗室子弟都救不回去。”

    戚绍辉看着返回的宋人的背影,一脸不屑:“这要是咱们丢了兄弟姐妹在金贼手里,拼了命不要都会去把人救回来,他们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把一个公主从二十多岁放到六十岁,六十岁啊!”

    赵作良沉默了一会儿,又转回去看着逐渐消失的宋国队伍的背影。

    “人之无情能到这个地步,雨亭说的对,宋国的赵官家果然是完全不能信任的人,宋国也不能信任,绍辉,你要多加整备,多方训练士兵,以备不时之需啊。”

    戚绍辉一愣。

    “宋人难道还敢北上进犯咱们?”

    “打金人他们不敢,对付咱们,估计还是有点胆子的,毕竟咱们没有交过手,未来,他们难免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赵作良的声音很低。

    戚绍辉撇撇嘴。

    “他们若是敢来,我会把来犯之敌全部杀死,在这里筑一座京观,哼!可别以为金国没了,咱们就是好欺负的!”

    赵作良不置可否,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

五百二十七 光复军面临的局面很严峻

    就和苏咏霖所预料的一样,陈康伯此来,的确和赵作良谈论了一些之前和虞允文没有谈论过的事情,交谈内容在等级上完全不同。

    之前只是试探性的谈一些擦边的内容,这一次却有点深入核心的样子。

    陈康伯直接问他对于治理地方有什么感悟,有什么想法,是否感觉治理艰难不顺,是否缺少些什么东西,又拿一些古代的例子向他讲述一些善于征战而不善于统治的人的故事。

    这让赵作良感觉有些不快。

    而最让赵作良感到不快的,莫过于陈康伯讲起了西楚霸王项羽的故事。

    他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把苏咏霖和光复军与项羽还有江东子弟兵做比较,讲述了项羽最后的悲惨遭遇。

    听起来,陈康伯的话语之间是非常贴心的,一直都在设身处地的为光复军考虑将来,说什么治理不易,什么财政艰难,什么选贤任能乃千古难题之类的。

    但是赵作良还是听出来了,陈康伯在试探,试探他们对于独立和内附的看法。

    哼!

    赵作良耐着性子等陈康伯讲完,没有反驳他,然后顺着他的话,讲起了开封的事情,一转攻势。

    光复军对于治理开封没什么太大的信心,所以希望可以和宋国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通过交易的方式把开封卖给宋国,赚一点辛苦费。

    “开封卖给我朝?”

    当时陈康伯是震惊的。

    “对啊,治理开封确实难度很大,我们力有不逮,本想就此把开封还给大宋,奈何军中有人反对,说拼了命打下开封,不能什么都没有就让掉了,所以于情于理,把开封卖个好价钱也算是给他们交代了,是吧?”

    赵作良笑容可掬,就像是一个纯粹的生意人,没有一丝政治算计在里面。

    光复军的这一要求倒是让陈康伯和宋国使节团没有任何准备,之前的一些想法也全部搁浅,被赵作良直接带偏了。

    没办法,作为大宋故都,如果可以兵不血刃拿下并且还于旧都,那个政治上的象征意义实在是太大了。

    没有人可以忽视光复军的这一提议,以至于原先的一些议题直接搁浅,全部转入这方面的商议之中。

    赵作良代表光复军狮子大开口,要了一个很高的价钱,高的让陈康伯有点心惊胆战。

    但是无论如何,他觉得这件事情是可以谈的,只是他没有那么高的权限,需要请示朝廷。

    正好赵金奴等人也来了,那就让他们一起先回去,请示一下皇帝,等确定好了再来商议。

    回到临沂之后,赵作良派人快马加鞭去中都把这件事情告诉苏咏霖,询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如果真的谈拢了价钱,那么是否真的要交割开封和整个南京路给南宋。

    在赵作良看来,光复军拿下南京路不容易,且南京路作为中原腹地,战略意义和经济意义还是十分重大的。

    虽然说那儿现在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但是不管怎么说,也是光复军战士拼命拿下的。

    就这样交割出去,让驻守在那边的河南兵团情何以堪呢?

    赵作良派来的人送消息抵达中都之后,苏咏霖刚刚完成整编辽东兵团最后一个军的任务,批复完了最后一份调动命令,辽东兵团眼看这就要成型,攻取辽阳府的计划也可以开始了。

    紧接着他就得到了赵作良的消息,得知和南宋关于开封的讨价还价即将开始。

    而赵作良对于是否真的要把开封和南京路交割给南宋这件事情持怀疑和否定的态度。

    其实这件事情苏咏霖的态度就没变过。

    如果可以谈拢价钱,南宋方面真的把钱给到位了,那就给他们,无所谓,反正迟早是可以收回来的。

    这样一来还能更轻松的直逼开封,再来一次开封之围,杀人诛心,让赵构体验一下当年他爹和他哥哥体验过的事情。

    甚至都不需要动用水军就能把宋军主力覆灭掉,何乐而不为。

    但是如果南宋方面想要搞事情,在谈价钱的问题上和他耍小手段,甚至打算和他兵戎相见,那他也绝对不含糊。

    总而言之,就是在锤死金国之前不主动和南宋开战,可要是南宋自己找揍,那也不用收手,收拾他就是了。

    至于赵作良所顾虑的军队的意见之类的事情,苏咏霖并不担心,因为军队的控制权他是牢牢掌握着的,光复军不会违背他的意愿,这是肯定的。

    倒是眼下这个局面铺开的那么大,对光复军的考验还是很严峻的。

    几大兵团相继组建,时间紧任务重,老兵数量相对较少,所以训练也好、思想教育也好,都没有到位,于是就目前的观察来看,光复军整体的战斗力呈现下滑趋势。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之前的潼关之战。

    苏咏霖在数月之前下令给张越景,让他带兵尝试进攻潼关,把住关中大门。

    于是张越景派遣周至带领改组之后的游奕军向洛阳方向发起了进攻。

    最开始进军顺利,洛阳留守的少量金军不敢抵抗,女真兵全都逃跑了,剩下的汉人守军绑了试图抵抗的洛阳县令,直接向光复军投降,洛阳不攻而破。

    周至斩了不愿投降的洛阳县令之后乘胜追击,一路势如破竹,一口气追到了潼关一带,试图一鼓作气拿下潼关,把住关中大门,完成这一战略任务。

    结果游奕军一连进攻一个多月都没能拿下潼关,进展缓慢。

    金军退入潼关之后就像换了种一样,变得极为坚韧生猛,依托优势地形防守严密,作战勇敢,周至使出浑身解数,用光了火药和攻城石弹都没能拿下潼关。

    周至也不是不努力,他动用自己的亲兵部队组织其余军队二十一次攻上城墙,但是也二十一次被赶下城墙,所有攻击全部都失败了。

    金兵似乎是死了心要钉死在潼关,无论如何都不让光复军攻取潼关,一波一波的顶上关城进行防御,颇有几分前仆后继的感觉。

    于是光复军损兵折将千余人也没能拿下潼关,大军后继无力,军队战斗意志低下,甚至还首次出现了逃兵的情况。

    周至对此非常重视,审讯了被抓住的逃兵,发现他们都是之前的金兵降卒。

    此情此景,让周至意识到事不可违,他到了必须要做出决断的时候。

    于是在军书记官陈志学的建议下,周至无奈地选择了撤退,率军离开潼关返回了洛阳,并且向张越景汇报此事。

    张越景得知周至没能拿下潼关反而被潼关撞的头破血流这件事情之后感到有些惊讶,亲自奔赴洛阳询问情况,整理报告,然后一并将之送到了中都交给苏咏霖。

    苏咏霖接到报告之后仔细分析,很快得出结论。

    河南兵团扩建太快,真正的老底子数量太少,只有一万出头,其余不是降兵就是新招募的士兵,跟着打打顺风仗还可以,一旦遇到真正的坚城和精锐的敌人,就要受挫。

    政治文化教育和军事训练必须要跟上,这方面不跟上的话,继续盲目扩张,是要吃苦头的。

    不过苏咏霖觉得现在受挫总比未来总攻的时候才发现问题所在要好,现在还有时间弥补。

    于是苏咏霖传令张越景和兵团书记官温安志,下令两人拿出个练兵章程来。

    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河南兵团不要主动兴兵作战,而要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防守和练兵上,充分发挥光复军过去积攒的对新兵和降兵的教育和训练经验,

    河南兵团急需整训和教育。

    同样的,光复军也急需整顿和教育。

五百二十八 重启私盐贸易

    为了尽快提升河南兵团的战斗力,苏咏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百名指导员派往开封,交给温安志带领,让他们尽快对新兵、降兵展开进一步的思想文化教育,尽快教化他们。

    没有得到思想启蒙和文化启蒙的军队就算军事技能再强,也超脱不了封建军队的局限性,一样是顺风仗打的赢,逆风仗打不赢。

    光复军是一支打不烂拖不跨的铁军,苏咏霖决不允许这些新加入进来的新兵和降兵把整个队伍给带退步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苏咏霖觉得把自己的摊子铺那么大未必是好事,需要有那么一段时间沉静下来,修炼一下内功,把内部军政给整理整理。

    这不仅需要耐心,更需要钱,非常大量的钱。

    军队一日三餐,日常生活物资消耗,学习物资消耗等等,都需要大量的财政投入,这笔钱不能省。

    而且眼下行政建设工作也需要大量的财政投入,事关百姓吃饱肚子的问题,钱也不能省。

    虽然把金国权贵们榨的一干二净,榨出了大量的财富,但是相对于整个战后重建工作和整军工作来说,只靠那笔钱似乎略有不足。

    内部需求现在还拉不起来,指望依靠税收来拉动建设那是不切实际的,苏咏霖也从没想过赚穷鬼的钱。

    他比较喜欢有钱人的钱,有钱人那么高贵,他们的钱肯定也更香一点。

    比如女真权贵的钱,苏咏霖把女真贵族的钱都给榨干之后还特意去闻过,真的,香的不行。

    可是女真权贵几乎被他榨干了,再香也没有了,掘地三尺都没有了,那么现在谁最有钱呢?

    南宋。

    “富裕”的南宋。

    本来南宋就比金国有钱,要不是现在没那个实力一口气吃掉南宋,苏咏霖甚至现在就想调拨军队南下,把南宋权贵和地主乡绅们榨的一干二净。

    如此一来,他觉得自己的革命建设就拥有了足够的建设资金了,原始积累也就完成的差不多了。

    南宋权贵和地主乡绅们身上到底有多少财富,苏咏霖觉得那应该是一个无法统计的天文数字。

    馋啊,馋的流口水啊。

    所以苏咏霖的目光开始向南投放,觉得得想办法从南宋手上捞钱。

    军事手段显然是不行的,那么除了古董文物生意和正常双边贸易之外,苏咏霖觉得还是要利用两边盐价的差异狠狠的捞一笔。

    五月中旬,占领中都之后没几天,苏咏霖就重大民生问题在中都召开会议,第一天和第二天的会议他就率先定下了《光复军暂行盐法》。

    按照这个盐法的规定,他依旧规定盐必须由官方负责售卖,不允许私人经营,违令者严惩不贷,但是在官盐价格方面,苏咏霖给打了个“骨折”。

    金国统治时期,盐在价格上有着南贵北贱的情况,也就是女真人多的地方盐价便宜,女真人少的地方盐价贵。

    但是这个贵也是相对于女真人聚集区来说的,相对于南宋来说,金盐的价格甚至能打个对折还要多,金国治下百姓至少在吃盐这一方面比南宋百姓要好一些。

    而现在苏咏霖统治中原,虽然依旧决定盐铁官营,但是在价格方面堪称打了一个骨折。

    他让统治区域内的盐价下降到了一个平民百姓做梦才能想到的数字,也就比成本价多个一两文钱,简而言之就是人人都吃得起,不会因为吃不起盐而犯愁。

    苏咏霖的意思就是咱们不能学过去的金国和南边的宋国,明知道人不能不吃盐还把盐卖的死贵,那可不得出现贩私盐的人吗?

    何苦让人吃不起盐?

    薄利多销也挺好,而且如果官盐质量好,价格低,百姓肯定都买官盐,不会买私盐,私盐市场没了,市场秩序自然就建立起来了。

    赚的看起来是比以前少,但是过去为了维持高价官盐秩序而需要支出的反私盐贩售的隐形成本也降低了,所以实际上还是有的赚。

    光复军的盐务部门不需要像南宋那么臃肿,维持高盐价秩序的军事力量和行政力量也不需要那么大,军事成本和行政成本就可以大大降低。

    百万漕工没了,盐这一块自然就盘活了。

    这是苏咏霖占领中都之后在民生方面发布的第一条法令。

    盐法确定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派兵占领了占领区内的全部盐场,海边的也好,内陆的也好,全部占领。

    然后让总务局下属粮饷司的人前往接管各大盐场,并且安排人手开始恢复生产,对官盐的销售和品质进行把控。

    到七月份,随着时间推移,平价官盐逐渐在山东、河北、燕云、河南等地铺开,百姓享受到了低价盐,对苏咏霖的仁政赞不绝口。

    安抚了一波人心收获了一波人望之后,苏咏霖又派人前往宋金边境组织粮饷司控制下的官方盐队。

    他打算秘密和南宋私盐贩子建立联系,把自己这边的盐高价销售给南宋方面的私盐贩子,赚取高额利润。

    他这边所谓的高价,比南宋的私盐价格还要低,私盐贩子收了他的盐肯定会抬价去卖,而抬价之后的私盐还是远不如南宋官盐那么贵。

    多亏了南宋这边官盐的高价,所以苏某人简直就是在做慈善,一边做慈善还能一边赚钱,简直就是站着把钱给挣了。

    而在这方面,苏咏霖的老部下和他自己都是老江湖,门儿清。

    虽然大家现在是在打仗搞政治,但是两年多以前,大家还是实打实的私盐贩子,这传统艺能一时半会儿也忘不掉。

    海州试点成功之后,苏咏霖就知会了林景春一声,让他尽快把摊子铺开,趴在南宋身上吸血,把南宋的铜板全给挣过来。

    这一提到挣钱,林景春整个人都活跃起来了,双目放光,一挥手——小的们,给我上!

    盐司就这样建立起来了。

    林景春还不放心,亲自兼管盐司,亲自派遣可靠部下牵头组建贩盐队伍,亲自传授贩私盐的技巧,于是很快的,十几支打着不同旗号的官方贩盐队伍就建立起来了。

    每一支队伍负责边境上某一地区的贩盐业务,各自给一定的时间寻找当地的南宋私盐贩子打通关系,重建私盐贩售网络。

    一定时间内不能开始盈利并且向粮饷司输送铜板的,就等着革职审问吧!

    林景春对盐司的要求非常之严格。

    但是这对于这些新晋“私盐贩子”们来说,倒也不算太难。

    所谓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生意。

    南宋把官盐价格买到那么高,百姓需求那么大,南宋的私盐贩子眼睛都红了,那肯定想方设法搞便宜的盐去卖。

    南京路宋金边境过去也是私盐交易的重灾区,很多私盐贩子都在这一带进行私盐贸易。

    但是光复军驱逐金军以来,私盐贩售网络断绝,宋国边境的私盐贩子们心急如焚,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为长时间没有进账,没有业务,很多私盐团伙甚至都绝望的自行解散,回家务农去了。

    就算是一些组织很大的团伙也基本上把外围成员遣散了,只留下几个核心成员,整天在边境上溜达,盼星星盼月亮,盼着那边的私盐贩子们赶快出现。

    再不出现大家就要改行了啊!

    可能是他们的诚心诚意感动了上苍,七月末,蔡州一个从前的私盐贩子马三找上了他所熟悉信阳私盐贩子景程,给他带来了一个让他感到狂喜的消息。

    私盐贸易可以重新启动了。

五百二十九 不是我有多好,而是你太烂了

    私盐贸易要重新启动了?

    不是假的吧?

    真的?!

    景程激动的差点就泪流满面了。

    “真的?你没骗我?真的能重新开始了?”

    马三连连点头。

    “那还有假?这么大的事情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信口雌黄!咱们那么多年的交情,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而且我告诉你,这一次和你们做生意的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背后靠山可不一般,你可小心着点儿。”

    “干咱们这行的谁背后没座靠山?”

    景程摇头道:“要是上头没人罩着,我这脑袋早就给驻军砍了去邀功了,不过话说回来,之前那段时间你怎么不做了?我听说那阵子好多人都改行了,还有不少跟上面牵扯深的人跑路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抓住。”

    这种事情马三倒不觉得奇怪,因为很多私盐贩子本身就是南宋边境官方、军方高层放出来的代理人,甚至就是家奴出身,专门帮人家赚钱的。

    能赚钱的狗才是好狗,赚不到钱的狗只能杀掉吃肉,现在赚不到钱了,家养的私盐贩子们没了利用价值,生怕被抓起来当替死鬼,所以就跑路了不少。

    这两个多月以来,金盐货源断绝,很多贩私盐的老手不是被杀了就是跑了,给整个边境私盐贸易带来了极大的影响。

    但是该说不说,宋国这边是挺惨,金国那边却因为原先的上头人不是逃跑了就是给光复军杀掉了,几乎没有活下来继续任职的,所以金国的私盐贩子们反倒奇迹般的得以全身而退。

    虽然不能做生意的确很让人觉得无奈,但是至少是安全的,命保住了,能卸磨杀驴的人不在了,很多私盐贩子为此还觉得自己赶上好时候了,被光复军给救了。

    不过马三这边还是挺吓人的。

    “还说呢!光复军把金人赶走了,占了地方,我原先的路子就断了,结果就月初的时候,忽然有人找上我,问我贩私盐的事情。”

    马三做了一个很吓人的表情:“我当时吓坏了,还以为要给光复军抓起来审问之前贩私盐的事情,然后会被杀掉,结果他们没杀我,而是找我问门路,想要继续贩私盐。”

    “原来如此。”

    景程点了点头:“那这样说起来,光复军也看上这块肥肉了?”

    “那可不,这块肥肉谁看了不眼馋?而且天下那么大,总不能所有好处都给官老爷赵官家占了去,他们吃肉,咱们喝点汤不也正常?”

    马三笑道:“不过光复军还算是比较好讲话的,问了我一些事情,然后就把我收到了队伍里,说我要是干的好,就给我一个正式的职位。”

    “哟,这可算好事,你小子也算是熬到头了。”

    景程略有些羡慕地看着马三,又问道:“那照这样说的话,一切照旧?”

    “一切照旧,老规矩,老价格,老路线,老手段,老地方,到时候我会带队,咱们老时间见。”

    “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三下,和过去做生意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返回蔡州之后,马三面见了盐司十三郎中之一的闫鑫,把自己完成使命的事情告诉了闫鑫,闫鑫点了点头,拍了拍马三的肩膀。

    “好好做,等这条路线定下来,出货量稳定了,我就给你安排一个职位,你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后路了,光复军让人办事,绝对是有回报的。”

    马三点头点的和小鸡啄米似的,完全没有了当初做私盐贩子的时候的那种剽悍。

    他也知道,现在时代变了,金人完蛋了,能做主的是光复军,要和宋人继续私盐贸易也是光复军说了算,他就是下面的小虾米。

    他是直接和光复军的部门对接合作,而不是和某个贪婪的官员合作,以前的那一套的确是要全部忘掉了。

    不过光复军还真的挺够意思的。

    抛开私盐贩子的身份来说,光复军把占领区的盐价降低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比过去金国还要够意思得多。

    质量很不错的官盐只比成本价高出一两文钱,大量发卖,看上去完全没打算从老百姓身上赚盐钱的打算。

    不过他们也想赚盐的钱。

    从谁身上赚?

    从宋人身上赚。

    光复军按照原先的价格和宋人做私盐贸易,卖出去一斤盐之后,差不多能赚取三十文铜钱以上的利润,这笔高额利润按照他顶头上司的说法,是要输送回粮饷司入公账,并且用于公务的。

    马三没见过把贩私盐说的那么光明正大、做得那么正义凛然的,他也不太相信这帮光复军的官员真的就那么廉洁奉公,赚那么多钱就一点也不动心。

    就他所知道的那些金国官员和宋国官员的情况,但凡是管着盐这一块儿的,无一不是肥缺,无一不是需要上头有人罩着的,大家一起赚钱。

    给朝廷的是给朝廷的,留给自己的也不能少了,否则对不起自己。

    但是吧,甭管内部怎么做,能够把盐卖到那么便宜的,让老百姓吃到那么便宜的盐的,光复军这还是头一遭。

    因为这个事情,光复军主导的平价盐卖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欢欣鼓舞,盛赞苏咏霖的仁政。

    这让光复军在短时间内积累了大量的人望,一些刚刚被攻占的地方也因此对光复军怀有好感,并不抗拒他们的统治,极大削减了光复军的行政成本和维稳成本。

    这对于刚刚攻取地方正在手忙脚乱建立统治的光复军来说,实在是太大的帮助了。

    所以说在比烂的世界里,不需要你多么良心,多么为人民考虑,哪怕只是做出稍微一点点的改良,稍微让老百姓能喘口气,都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不是我有多好,而是你太烂了。

    看穿了这一点之后,苏咏霖就感觉生活在这个时候的老百姓真的是太苦了,只是稍微一点点的减负与改良就能让他们缓上好大一口气,甚至能救命。

    而就是那么小小的一口气,统治者们也不愿意让他们缓上来,生怕他们缓上一口气就要想着怎么造反了。

    何其可恨!

    进入到七月下旬,苏咏霖一边传令辽东兵团进军,一边亲自督促盐司的贩私盐行动,让盐司把贩私盐的相关名单花名册交上来他亲自过目,以示自己对私盐方面的重视。

    根据他的了解和专业知识,南宋内部对于私盐的需求量非常之大,并且沿边各州军的私盐贩子基本上都和当地官员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很多私盐贩子本身就是当地官员的心腹。

    于是通过私盐贩子之间的接触,苏咏霖居然能够从中搞到很多南宋沿边各州军官员的情报,倒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但是相比于贩私盐的收获,这种收获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在南京路沿边地区和宋人做私盐贸易,平均一斤盐能赚取三十文钱以上的利润。

    个别地区因为政策缩紧的限制,价格还会进一步提高,一斤盐能获取五十文钱以上的利润。

    而苏咏霖这边被他严控之后,生产一斤盐的成本也就三四文钱,支付些许运输成本之后运到边境转手一卖,那就是十倍利润。

    赚上天了都。

    对苏咏霖来说,最妙的是双方交易都用南宋铜钱,币值坚挺保值,整个东亚地区都可以流通,甚至于东渡日本南下南洋都可以用南宋铜钱买东西做交易。

    金国方面只有少量自己铸造的钱币,流通并不广泛,被苏咏霖推翻之后,经过自己铸造的钱币更是直接停止流通,整个光复军占领区用的也都是宋钱。

    所以南宋铜钱通过这一段的私盐贸易加速了流入北方的进程。

五百三十 辽东兵团进取辽阳

    说起来苏咏霖也觉得搞笑。

    南宋政府手握这样一张经济王牌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空有经济实力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强悍武力,以至于收铸币税这种躺着赚钱的事情都办不到。

    能在几十个国家地区里流通的强悍货币却没能给母国带来什么经济优势,反而还要面临铜钱大量外流而带来的通货紧缩。

    要是苏咏霖能掌握这样的经济优势,早就开始对日本和南洋各国展开经济殖民行动了。

    他的发展建设很需要这些国家提供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资源。

    而南宋居然还在为了财政问题而头疼,为了铜钱外流的事情而感到纠结,简直是坐在金山上要饭。

    六月底开始的私盐贸易,到七月底,仅仅开始一个月,沿边各州的盐司队伍就给苏咏霖带来了二百零八万钱的纯利润,真是爽死了。

    有了这笔收入,苏咏霖也就不担心讨伐辽东会缺钱了,于是他让林景春放心大胆地给苏绝还有魏克先提供粮饷,让刚刚整训完毕的辽东兵团大胆进军。

    这种情况下,用钱砸都能把完颜雍砸死。

    苏绝和魏克先最开始的计划仅仅只是攻取辽阳府,但是随着之后情报的收集,他们又认为不仅可以攻取辽阳府,还可以攻取临潢府。

    临潢府是契丹人的故乡,攻取临潢府有利于安抚光复军中地契丹人,让他们对苏咏霖感恩戴德。

    苏咏霖思考之后觉得这是可以的,而且完颜雍几乎不可能用重兵守卫临潢府,对于光复军来说,也就是分兵去取的程度。

    双方主战场必然在辽阳府。

    苏绝和魏克先的想法就是敌我双方实力在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所以这一次可以充分发挥光复军在实力上的优势,来一次实力上的彻底碾压,用绝对优势攻取辽阳府,让金国余孽彻底绝望。

    对于已经处于绝对弱势的辽东金军,光复军可以使用海运的巨大优势运输粮秣,减轻后勤成本和压力,实现对辽阳府的快速进攻和包围。

    而且根据情报,那个所谓的皇帝完颜雍现在就在辽阳府布防,试图在辽阳府阻挡光复军进入辽东的步伐,苏绝和魏克先都觉得需要给他迎头痛击,让他认清楚现实。

    对此,苏咏霖予以认同。

    这个战略计划定下来之后,辛弃疾又向苏咏霖建议把金国的北京大定府也给攻下来,一举解除燕云以北的金军威胁,让光复军可以全力向东直捣黄龙,把金国的老巢颠覆掉。

    对于苏咏霖的担忧,辛弃疾则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训练和教化固然重要,但是实战经验也很重要,虎贲军和辽东兵团与河南兵团不同,老兵很多,优秀的指导员人数也不少,若不抓住这个机会快速荡平大定府和辽阳府,要是让完颜雍喘过气来,对咱们很不利。”

    听了辛弃疾的建议,苏咏霖又看了看地图,思考了一阵,就下令林景春计算一下粮秣支出能否维持虎贲军的出动。

    得到准确回复之后,苏咏霖点头认可了这个作战计划。

    于是在辽东兵团进军的同时,苏咏霖下令辛弃疾和苏勇合作,率领两万虎贲军奔袭大定府,荡平燕云以北的金国残部。

    七月十一日,虎贲军兵发大定府。

    七月十三日,辽东兵团得到进兵命令,开始向临潢府和辽阳府发起进攻。

    战争的过程和战前推演没什么区别,双方的主战场就在辽阳府。

    完颜雍没有多余的兵力可以同时跟光复军开辟多个战场。

    尤其在渝关之败以后,完颜雍损兵折将战力不足,在乌延蒲卢浑的建议下被迫放弃大定府和临潢府,全面收缩兵力至辽阳府。

    只要能在辽阳府阻挡光复军,则还有时间从后方调集更多的女真正口来参军,所以光复军发起行动的时候,大定府和临潢府的军队已经被他抽调的差不多了。

    渝关之败以后,完颜雍和乌延蒲卢浑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集中兵力到辽阳府,利用辽阳府的坚固城防打防御战,同时派人往会宁府方向募集更多的女真正口来参军。

    虽然完颜亮毁了上京,但是会宁府还在,女真人的老家还在,老家好歹还有几十万人居住,只要能及时行动,还能募集个几万兵力对抗光复军,保住辽东应该不难。

    他们是这样考虑的。

    不过就是征兵的难度比较大,尤其在完颜雍战败的消息传过去之后,很多人都不相信完颜雍能成事,觉得辽东早晚是光复军的,现在抵抗的越激烈,只能引发之后光复军更加激烈的屠杀。

    所以不如投降。

    尽管完颜雍和乌延蒲卢浑大量散播光复军在燕云的“暴行”,但是这样的宣传除了能激发女真族人的仇恨之外,也顺带着产生了一些反面效果,促成了投降派的诞生。

    一些内部的官员乃至于将领对于金国的前途感到绝望,认为主动投降或许可以争取到不一样的待遇,继续抵抗是愚蠢的行为,所以不如投降算了。

    这是完颜雍和乌延蒲卢浑始料未及的,他们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人存在于队伍当中。

    但是没等他们理清内政整顿兵马,光复军就快速发起了全面进攻,兵锋直指辽阳府,完颜雍和乌延蒲卢浑不得不打起精神,全力以赴,要和光复军打一场命运的决战。

    因为兵力集中到了辽阳府的关系,大定府和临潢府只能进行象征性的抵抗,然后并不高大宽深的城池就被攻破了。

    攻城过程很顺利,没什么波折,光复军大军抵达之后没多久就顺利破城,接着即开始扫荡周边的金军残余据点,将周边来不及撤走的女真人全部掳掠。

    而辽阳攻防战打的还算是挺激烈的。

    完颜雍和乌延蒲卢浑集中了三万人的主力部队在这里防守,修缮了大量外围共事,加宽了护城河,加高了城墙,使得辽阳府有了战争要塞的模样。

    若要进取辽东深处,向女真人的老巢会宁府进攻,则必须要通过辽阳府,不拔出这颗钉子,就不能真正的征服辽东。

    深谙这个道理的苏绝决定好好的在辽阳城下和金军过过招。

    而且他也存着火线练兵的想法。

    河南兵团张越景进攻潼关失败的消息他也知道了。

    光复军内部评价这一战的失败是因为快速扩军导致的兵员素质良莠不齐,引发军队战斗力下降。

    给出的解决方案是暂时停止进军,加强训练和教化,尽快将新兵和降兵训练成坚强的光复军战士。

    而苏绝则认为时不我待,眼下的辽东局势没有给光复军悠哉练兵的时间,若不尽快攻克辽东覆灭金国残部,很有可能让他们死灰复燃,所以他坚持向苏咏霖请求开战。

    练兵可以练,火线练兵。

    教化也可以进行,在战场上教化效果不是更好?

    苏咏霖力排众议,支持了苏绝的看法,率先给辽东兵团整编,并且给与了相当多的老兵和优秀指导员资源,帮助辽东兵团尽快形成战斗力。

    感受到了苏咏霖的信任和期待,苏绝当然也要打一个漂亮的胜仗,总不能灰溜溜的下来给苏咏霖脸上抹黑。

    这一战苏咏霖给了他非常大的支持,光是火器就给了两个月的量,数量之大令人咋舌,他自从跟随苏咏霖起兵以来就没打过那么富裕的仗。

    这要是打不好,这个兵团司令官也就别做了,干脆回家种地得了。

    这是一场不能失败的战斗。

五百三十一 破辽阳

    苏绝从锦州挥军向东去,一路上接连击溃了金军三支小股侦察部队,顺利挺进到辽阳城以西十里处。

    抵达之后,苏绝在这里安营扎寨,整顿兵马,然后派兵向前探路,清理障碍,为大军进攻开辟一条可行之路。

    得知辽阳城周围遍布军事堡垒和障碍物,苏绝感觉这肯定是一场硬仗,但是手握强大兵力和攻击武器的他也非常硬,这场仗就是硬碰硬,看看谁比谁更硬。

    结果当然是光复军比较硬。

    虽然说金军集中的三万主力军队都有着不错的战斗意志,本身也是对光复军“残暴嗜杀”这种事情毫不怀疑,但是有些时候意志并不能决定一切。

    就比如说当苏绝动用大型军械和火器为军队的前进开路的时候,他们就没有办法用血肉之躯阻挡光复军的前进了。

    大量雷神炮落地爆炸的效果还是很惊人的,轰隆隆的爆炸声响成一片,声势震天动地,虽然说奈何不了高大宽深的城墙与护城河,但是外围这些军事据点的确不是它们的对手。

    临时建造的军事据点都是木制的,薄一点的直接就给炸穿了,厚一点的也扛不住火烧,轰隆隆的爆炸声一来,金军士兵想不害怕都不行。

    而且慑于光复军之前展现出来的战斗力,金军似乎对光复军产生了些许的畏惧情绪,具体体现在不敢野战上。

    据险而守可以,但是当光复军结束远程打击结阵而上的时候,他们就哗啦一下溃散而去,不能保持阵型,不敢野战。

    城外军队连连溃散,不能与光复军交锋,以至于城外诸多要地失去,光复军席卷之势非常明显。

    城内负责人是乌延蒲卢浑,完颜雍此时并不在城内,而是在开战之前离开了辽阳,去往了会宁府。

    理由很简单,他们没有太大的把握守住辽阳城,所以为了不被一锅端,乌延蒲卢浑希望完颜雍可以去会宁府,以防万一。

    完颜雍去会宁府还能就近征兵,扩充军力,所以乌延蒲卢浑也希望完颜雍去会宁府整军,到时候万一辽阳战事艰难,则希望完颜雍带兵来援,一起守卫辽阳。

    “舅父已经为我而死,我不能再失去老将军了,老将军务必珍重,若事不可违,万万不可灰心丧气,留存有用之身,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完颜雍握着乌延蒲卢浑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

    乌延蒲卢浑闻言叹息,开口道:“老臣必将竭尽全力,为陛下守住江山。”

    完颜雍走后,乌延蒲卢浑统筹整个辽阳防务,他知道光复军现在占据绝对优势,而金军则落入弱势,可他不甘心,于是决定用辽阳城和光复军来一场决战。

    赢了,大金国还有希望,输了,一了百了。

    他本以为至少可以在城外拖住光复军脚步十多天的时间,没成想开战不过两天,光复军就能看到城上士兵正在紧急调动了。

    城外驻防金军的溃败速度远超乌延蒲卢浑的想象,他很着急,于是不得已派出自己的亲卫统领精锐部队支援各军事据点,与光复军野战,反复争夺重要的军事据点。

    乌延蒲卢浑的精锐还是很善战的,支援前线之后,各军寨都能和光复军打的有来有回,在光复军优势远程武器的攻击之下咬牙坚持,就是不退却,逼得光复军不得不投入大量兵力与之鏖战。

    比如曹正初就指挥军队和金军争夺一处军寨,三次攻入,三次被赶了出来,最后曹正初动用了自己的亲卫营,以折损五分之一亲卫营士兵的代价攻破了这座军寨。

    曹正初在河北战事胜利之后积累功勋,于辽东兵团建立之后被任命为骁果军第一师师帅,统领一万人的兵马,正是志气高昂的时候。

    结果撞上这么一个难啃的军寨。

    打扫战场的时候,他不得不感叹金军直到如今还是有不少勇士。

    而曹正初的老朋友、第二师师帅董和光也遇到了硬茬,五次冲击五次失败,气得他嘴都歪了。

    最后没办法,他下令直接往那个军寨里丢了一百多个雷神炮,一阵连环炸炸的里头浓烟滚滚的时候,他亲自带兵冲了进去,冒着生命危险拼杀,终于攻克了那个军寨。

    攻克那个军寨之后,董和光瘫在地上大喘气,说那么激烈的拼杀自从苏咏霖在真定城外大破完颜阿邻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乌延蒲卢浑使出了浑身解数,把自己辛苦培养的精锐亲兵都给砸了进去,也没能拦住光复军前进的脚步。

    开战之后第四天,辽阳城外围军事设施全部被毁,光复军大军兵临城下,开始攻城。

    雷神炮,火箭,床子弩,投石机等等攻城器械全部登场,四面围城,把辽阳城围的水泄不通,打从围城战开始的那天起,辽阳城内的火药爆炸声就没停过。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十余天内真的把守城金军的听力摧毁了,他们不得不大声吼叫着才能听清楚战友说的话,否则就完全听不到战友在说什么,又要做什么。

    城头守军遭到了光复军毁灭性的武器投射,每时每刻都有人死掉,每时每刻都有人被炸飞上天或者砸成肉酱,吓得城头守军不缩成一团举着盾就不敢行走。

    可尽管如此,乌延蒲卢浑也没有一点点放弃城防的想法,他想着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放弃辽阳城。

    城外的苏绝借助优势兵力包围了辽阳城之后就四面出击,先后攻克了沈州、澄州、贵德、汤池、建安等多地,顺利把辽阳孤立。

    这一过程中,地方上的一些守备部队根本无力反抗,看到光复军来了,当官的首先就逃跑了,跑不掉的就跪下投降,愣是没见到反抗的。

    苏绝就感觉越往后打,这普通金国人的抵抗力度就越弱,他感觉要是打下辽阳府全歼守备金军,那么他一口气直接打到会宁府估计也不会有人敢于抵抗。

    除非完颜雍来个【御驾亲征】,否则一点办法都没有。

    辽阳府一时强韧,但是又能持续多久呢?

    苏绝不断挥军猛攻,麾下三个军的部队轮番上阵攻城,就当是练兵了,上午上一批,下午再换一批,或者一天一天轮着打,几支部队轮番休息轮番攻城,总而言之别给城内守军一点点休息的时间。

    乌延蒲卢浑的确是坚韧,但是光复军的意志也依然坚韧。

    这段时间除了攻城,就是指导员们下基层给降兵新兵们进行文化教育和思想教育,告诉他们为什么要打这一仗。

    当他们进攻失利不得不退下来的时候,告诉他们为什么要继续打,当他们精疲力尽想要回家的时候,告诉他们为什么要打。

    打,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父老乡亲,为了所有华夏子民,为了他们都能站起来,都能过上好日子。

    这些敌人如果不趁现在全部消灭掉,给他们喘息之机,他们就会卷土重来,到时候,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被夺走。

    你们想回到从前那样的生活吗?

    还想被当做牛马一样被金人驱使吗?

    还想过上那种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的日子吗?

    几个问题问下去,军队的士气直接登顶。

    这个时候军官再高喊一声【兄弟们跟我一起上】,一支不怕死的攻城部队就整顿完毕可以攻城了。

    所以守城的金军就非常的诧异,就觉得光复军的士气总是高的可怕。

    冲上城墙的士兵也是红着眼睛咬着牙,满脸杀气,一点也不怕死的样子,就算被围攻到只剩几个人也并不畏缩,拼命挥刀战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看上去凶悍极了。

    为什么他们屡屡受挫却还能保持如此高昂的士气?

    他们的指挥官到底许给了他们什么好处能让他们这么拼命?

    这个问题连乌延蒲卢浑都想不明白,但是他只能针锋相对,不断撒钱给守城士兵,激励士气,告诉他们坚持下去,很快皇帝陛下就会带领援兵赶来救援他们的。

    可是金钱激励起来的士气和真正的切身利益激发出来的士气是完全不一样的。

    自己不怕死,那怕死的就是敌人了。

    被高士气的光复军连续半个月高强度的打击,任谁也撑不住了。

    八月初二,负责攻城的是苏绝亲自指挥的骁果军,临近中午的事后,苏绝组织了骁果军在上午最后一次攻城战。

    主攻的是曹正初第一师的队伍,他们攻上城墙以后取得了重大突破,不仅没有被赶下来,反而还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

    这可是个好消息,苏绝用手中的千里眼一看,大喜过望,立刻增派兵全力支援。

    而金军的反应却稍显迟缓,当光复军已经有七十多个士兵登上城墙杀出了一片空间的时候,他们才慌张准备调集军队反击。

    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曹正初手下第一悍将、旅帅侯凯亲自登上城墙率部死战,拼命向前进攻开拓生存空间,给越来越多的援兵争取了落脚点,于是光复军在南城墙上的兵力越来越多。

    在兵力终于突破了某个临界点之后,侯凯指挥军队结成战斗军阵向外突击,全面反击,在城墙上和金军展开殊死搏杀,准备争夺城门楼的控制权。

    侯凯红着眼睛一马当先,挥刀接连砍死三个金兵,势不可挡。

    两个金兵挺抢来战,侯凯一伸胳膊把两杆长矛夹在腋下,整个人直接向前突击,唰唰两刀砍翻了这两个金兵。

    又有金兵举起手弩要射击侯凯,侯凯身边的亲兵一甩手把自己手上的刀扔了出去,直接把那个金兵扎死了。

    “好样的!”

    侯凯拍了拍身边亲兵的肩膀,又嘶吼着厮杀去了,直杀的浑身浴血,根本分不清是活人还是死人的时候,城头的金军终于扛不住光复军的死战,崩溃了。

    这一本愧疚是彻头彻尾的崩溃,残存的金兵惊恐地喊叫着不断逃窜,再也不能组织侯凯的冲击。

    城头金军的崩溃很快蔓延到城下,侯凯率领杀红了眼的士兵们杀下城楼的时候,城下数以百计的金军预备兵非常恐惧,一哄而散,没有一个敢上前搏杀的。

    于是侯凯又带人冲击城门洞,在城门洞内和金兵守备部队展开激烈拼杀,另外一支部队直接向城内突击,为城门突击队拉开了安全距离。

    终于,在午时二刻时分,辽阳城南门轰然洞开,早已准备好的骁果军大军一拥而入,坚守半个月的辽阳城正式被破。

    这是被光复军用硬实力硬生生啃下来的城池,是光复军坚强的战斗意志彻底压过了金军而攻克的,没有一丝水分。

    南城部分的金军经过这一场打击也彻底崩溃了,快速溃逃,没有对入城光复军进行任何阻碍。

    当乌延蒲卢浑派来的援兵赶赴南城试图阻击的时候,已经晚了,入城的光复军太多,他们根本阻击不了,乌延蒲卢浑投入了几乎全部的亲兵部队也没用。

    战斗到未时末,四座城门已经全部被攻陷,投降的金军超过了一万,只有城中留守府一带还有金军在负隅顽抗。

    苏绝快速审讯了一些投降的金将,得知守在这里的不是皇帝完颜雍,而是枢密使乌延蒲卢浑。

    完颜雍在战前就离开了辽阳,往会宁府方向去了。

    苏绝很不高兴,本以为可以把完颜雍抓起来,谁曾想完颜雍居然跑了。

    于是苏绝下令全力围攻留守府,不用留手,尽快攻克留守府。

    于是陆堂指挥攻击部队大量使用雷神炮等火器轰炸留守府,又推来冲车狠狠撞击府门,在付出了七十多人战死的代价之后,士兵们冲入了留守府,与残存的守军血战。

    这批守军一样非常顽强,拼到了最后一刻,把陆堂身边的卫士都给扑倒了很多,直到最后也没有一个人投降。

    乌延蒲卢浑自从知道抵抗失败之后就没有离开留守府,他待在他所居住的房间里,看着房中供奉的完颜阿骨打的画像,心中悲愤不已。

五百三十二 为复兴会注入灵魂

    在即将失败的档口,当年的一幕幕如走马灯似的出现在了乌延蒲卢浑的眼前。

    他的年龄很大了,所以他有幸经历过当年完颜阿骨打凭借超绝的勇气和胆魄率领女真族人杀出一条血路的光辉岁月。

    当年,族人们掀翻了压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契丹人,翻身做了主人,接着又破灭北宋,为女真族人争取到了若大的生存空间。

    族人们走出了穷山恶水,走向了繁华与富裕,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财富和奢侈享受。

    这是他亲眼目睹、亲身经历的。

    可是时过境迁,也不过三十多年,大金国似乎已经走到了末路。

    他不知道为什么尚武的族人们仅仅在三十多年以后就彻底失去了这种精神、失去了当初的勇武,以至于面对一群曾经手无缚鸡之力的汉人的时候都会如此的虚弱、无力。

    但是对于金国的失败,他并非不能理解。

    因为当年完颜阿骨打同样认为宋国是大国,所以一定非常强大,于是完颜阿骨打力主对宋友好政策,不准对宋开战,严格要求按照海上之盟的约定,和宋朝瓜分燕云十六州。

    但是他死了之后,宋军的拉胯战绩让金国的将军们意识到宋国只是一只纸老虎而已,所以大胆地对宋开战,一波推倒了腐朽的北宋王朝,再次获取了巨大的利益。

    他就感觉现在的金国和当初的宋国好像啊。

    一样的衰弱,一样的腐朽,一样的一触即溃,一样的不敢战。

    难道那么多年过去之后,金国反而成为了当初的宋国?

    为什么呢?

    这是为什么呢?

    一直到生命的尽头,他都百思不得其解。

    剧烈的喊杀声近在咫尺,最后一名忠诚亲兵被一刀划破了喉咙,大量的血溅在了门上,房门被一脚踢开,浑身浴血的光复军士兵们红着眼睛看着屋子里依然活着的乌延蒲卢浑。

    乌延蒲卢浑站了起来,转过身子看着杀红了眼的光复军士兵们,长叹一声,然后伸手拿起自己放在桌上的战刀,把刀拔了出来。

    “把刀放下!投降!”

    率先突击到门口的侯凯怒喝一声,试图威慑乌延蒲卢浑,让他放下刀投降。

    这是一条大鱼,如果可以活捉,一定可以立下大功,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出事。

    可乌延蒲卢浑似乎没听到侯凯的话,只是看着手里的刀,然后凄凉地笑出了声。

    “曾经,这句话只有我对别人说,没有别人对我说,可时过境迁,这话居然被你们说出来给我听了,看起来,大金国真的走到末路了。”

    “少废话,把刀放下,投降,免你一死!”

    侯凯怒吼。

    “免死?别骗我了,我可听说了,李石被你们杀了,投降的被俘获的高官显贵都被你们杀了,你们要的就是我们全部死干净,对吧?”

    乌延蒲卢浑看着侯凯,凄怆道:“我纵横天下,戎马一生,到最后居然是这个结局,我不想承认,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我输了,你们赢了,用我的尸体去领赏吧!”

    话音刚落,乌延蒲卢浑快速举刀,横刀自刎,速度之快让离他最近的侯凯都反应不过来。

    “别!”

    侯凯话音刚落,乌延蒲卢浑已经抹了脖子,他没拦住乌延蒲卢浑。

    乌延蒲卢浑死了,死在了光复军战士们的面前,他跪倒在地,然后向前扑倒,从喉管中流出来的血液逐渐淌遍了他的整个身下。

    侯凯有点懊恼,把刀一甩,满脸不爽地一拍脑袋。

    “我怎么就没拦住他呢!”

    一个活着的敌将和一个死掉的敌将的价值是不同的,侯凯感觉足以升职的功劳就这样大打折扣了。

    但是战争也可以宣告结束了。

    留守府被攻克之后,辽阳城也被光复军全面攻克,金国的东京就此告破。

    由此,金国已经失去了包括首都在内的全部京城,包括最后一支成建制的野战部队。

    作为一个政权来说,现在的完颜雍政权已经是一个不合格的政权了。

    曾经的首都、上京会宁府被完颜亮夷平,废除了法统,已经不能代表金国政权,完颜雍虽然在会宁府,但是凭他剩下来的力量,已经不可能再翻盘。

    这场军事行动发起的速度很快,结束的速度也很快。

    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光复军就火速结束了这次的军事行动,通过雷霆打击,一举将完颜雍可以利用的三个重要据点大定府、辽阳府和临潢府拿下,自此,金国在辽东的军事存在和政治存在岌岌可危。

    完颜雍只剩下最后一个据点——上京会宁府。

    八月初七,这个消息火速传达到了苏咏霖的耳中,正在办理其余几个兵团整编工作的苏咏霖大喜过望,立刻传令嘉奖以苏绝和魏克先、辛弃疾三人为首的辽东兵团和虎贲军战士们。

    这场大胜的意义还是很大的。

    它扫除了光复军内部对军队战斗力下降的忧虑,也扫除了某些贼心不死的人对金国的最后期待。

    此战之前,因为传统惯性的影响,还有光复军的潼关之败,苏咏霖通过情报部队得知了一些金国的旧官员蠢蠢欲动,似乎又想要做点什么的准备。

    但是这一战之后,所有的蠢蠢欲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以说,光复军展现出来的对金军碾压级别的战斗力再次巩固了光复军政权在燕云地区的稳定。

    另一边,苏咏霖通过盐务巩固了光复军在广大占领区的声望,使得人心想光复军政权靠拢,初生的光复军政权初步站稳脚跟,初步拥有了类似于国家和朝廷的威信。

    如此双重威慑之下,光复军政权对于那些刚刚投降的旧金国官僚也具有了一定的影响力。

    光复军政权取代金政权的进程因为此战而大大的向前跃进了一步。

    在这样的背景下,苏咏霖决定正式在中都办事复兴会干部培训学校,准备把临时性质的指导员培训班具体化为干部培训学校,并且亲自编撰可用的教材,供培训学校使用。

    他决定让复兴会干部的培养进入标准化流程化的时代,以更加稳定的提供数量足够的复兴会干部。

    之前的些许动荡让苏咏霖意识到即使是虚与委蛇,也不能就认为这个阶段他就是高枕无忧的。

    光复军政权目前还没有确立一个明确的政权形式,就算确立了明确的政权形式,也不能认为那些人就真的是自己人,取代他们的进程必须要每时每刻都保持进行才可以。

    但是这就需要大量的复兴会干部被培养出来并且投入到实际政局当中。

    为此,苏咏霖抽出了部分精力,准备把自己全部的想法编成一本正式的教材性质的书籍。

    在波诡云谲的局势之中,复兴会所需要面对的局势是复杂且多变的,更是危险的。

    敌人是持有发展一千余年的利于统治和稳定的儒教思想的学术、政治团体,在一千多年的漫长时间里,他们不仅自己在进化、在适应中国社会,也逐渐把中国社会逐渐改造为了非常适应它们的存在的社会。

    地主阶级的发展和壮大,科举制度的确立和成熟,都是儒家政治势力攀上巅峰的象征。

    若要与之对抗,甚至取而代之,就需要复兴会也成为一个成熟的、高组织度的有着明确政治目标和政治指导思想的学术、政治团体。

    只有从学术和政治两个方面全面碾压儒教团体,且让复兴会拥有远胜于儒教的组织性,复兴会才有可能彻底取代儒教团体,它的思想才能取代儒教的僵化教条,成为全新的存在。

    所以苏咏霖准备著书立说,将复兴会打造为一个学术和政治二合一的团体,通过学术予以传承,以政治加以组织,使之成为一个可以和愈发僵化的儒教团体分庭抗礼的思想政治团体。

    为了这个目标,苏咏霖不论多忙,每天都会抽一部分时间进行写作,把自己所知道的所看到的全部都进行归纳整理,为复兴会注入灵魂。

    在这个档口,赵惜蕊从山东来了。

    自从完颜亮南侵开始,苏咏霖就把赵惜蕊放在了安全的后方,一直没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因为开战的时候,苏咏霖自己也没有必胜的底气。

    后来打赢了,但是前线战况紧急,兵荒马乱的,他也不敢把赵惜蕊接到中都,直到六月下旬,中都局势基本平定了,苏咏霖才派人南下山东临沂,去把赵惜蕊接到了中都。

    赵惜蕊来到中都的当晚,就和苏咏霖摊牌了。

    原来赵惜蕊被苏咏霖安排在后方的时候并没有闲着。

    最开始战况不稳定的时候,她天天为苏咏霖祈祷,日日提心吊胆,求神拜佛,几乎把能求的都求遍了,等终于大获全胜了,她不用那么担心了,除了和苏咏霖的日常通信之外,也就闲下来了。

    闲下来的时光,赵惜蕊就读点闲杂书籍,做点女红来打发时间。

    对此她倒是挺愉快的,因为过去的生活也是如此,她挺喜欢这种安静读书做女红的日子,这让她内心安宁。

    四月上旬的一天,苏咏霖写信给赵惜蕊,让她帮着整理一下自己从老家带来的众多藏书,于是赵惜蕊就开始帮苏咏霖整理。

    在给苏咏霖整理书本的时候,赵惜蕊意外发现了苏咏霖在开战之前一起打包送回后方的手稿。

    本来没打算怎么看,但是出于好奇的心理,赵惜蕊拿起一张纸扫了一眼。

    就看了那么一眼,她就没停下来过。

五百三十三 苏咏霖眼中所看到的

    其实一开始赵惜蕊没打算看,但是扫了一眼扫到了那张纸上写着的正好是苏咏霖的九岁见闻,出于对丈夫童年生活的好奇,赵惜蕊就决定继续看下去。

    但是她没想到,这并不是苏咏霖小的时候记下的无聊日记,而是颠覆旧世界的开始。

    最开始的一部分,苏咏霖记述了自己幼年的优渥生活和曾经庸俗的理想,这让赵惜蕊觉得十分有趣,觉得自家夫君也曾经是个俗人。

    但是到中间部分,苏咏霖话锋一转,开始描述自己眼中所看到的割裂的世界。

    一边是官僚、地主家庭中优渥幸福的生活,一边则是在风雪之中冻毙、饿毙的凄惨底层人民。

    属于管来地主们和农民们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状态让苏咏霖十分震惊、困惑,于是他在手稿中提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四海无闲田,农夫却还要饿死呢?

    苏咏霖详细计算了一个五口之家一整年的粮食需求,还有十亩、二十亩土地的正常粮食产量,得出的结论让他感到十分困惑。

    寻常年景,拥有十几亩田地的五口农家所生产的粮食明明是够吃的,甚至还有不少的富余,足够农民吃饱肚子并且进行再生产。

    可为什么他在寻常年景走遍东南沿海地区却屡屡看到有农民破产并且沦为失地流民、最后饿死呢?

    是他们不够勤劳,还是老天爷不赏脸,让粮食歉收?

    都不是。

    苏咏霖又详细描述了他亲眼目睹的一次县中小吏下乡收税的过程。

    他把小吏肆意抬高税收数目和农民苦苦哀求却惨遭毒打的过程记录的很清楚,并且还注明,这已经是除了正常税收之外的第三次加派了。

    除了正常规定的朝廷税收之外,这些官吏还会因为各种原因、用各种理由巧立名目搞加派,不断从农民身上抽血填补他们的欲望深窟。

    对于农民们来说,这未免太过于凶狠。

    由此,苏咏霖得出了一个猜想。

    并不是农民不够勤劳或者老天爷不赏脸导致他们没有足够的粮食吃。

    他们正常生产的粮食是足够吃的,能让他们吃饱穿暖,只是因为外力的介入导致农民被抢走了大部分生产的粮食,由此导致他们吃不饱,甚至是饿死。

    他把这个过程称之为剥削。

    赵惜蕊继续往后看,从苏咏霖九岁的记述看到了他十二岁的记述,看着苏咏霖记录下来的三十多起官府强征赋税的案例,震撼不已。

    其中大部分都是因为人祸,因为当地官员的某些神奇操作或者是贪腐行为导致府库用度亏空,又因为担心被上面追查,就巧立名目向农民加派赋税,以此填补财政亏空。

    而到这个时候,苏咏霖的思想明显更进一步,从深深的同情和深深的无奈进化为了要带领这些农民通过武装斗争的方式吃饱肚子。

    他提出在现有的政治框架之内,农民们无论多么努力地耕种土地,都不可能吃饱肚子,因为这个体制不会让他们吃饱肚子。

    除非有奇遇,摇身一变成为地主,或者家里出了一个读书人,由此实现社会阶级的跃升,否则绝无可能翻身做主。

    但无论是成为地主还是家里有了读书人,这都是小概率事件,社会上升渠道是狭窄的。

    绝大部分农民都不可能通过这两种方式合法的摆脱被剥削的状态,只能在日复一日被剥削的过程中走向死亡。

    所以让农民吃不饱肚子的罪魁祸首不是懒惰,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是以临安赵官家为首的反动政治集团建立的宋国导致了它治下的农民吃不饱肚子,在官府和地主的双重剥削和打击下失去土地,然后成为流民,接着被饿死,被冻死。

    他们把农民视作牛马,并不当人看待。

    农民如果想要翻身,如果想要吃饱肚子,就必须要把这个极为反动的政权推翻,建立一个自己当家做主自己说了算的新国家。

    这个国家不会有残酷的剥削,不会有凶残的官僚和地主,农民可以通过劳动吃饱肚子,还能进一步的发家致富,过上更好的生活。

    简而言之一句话,咱们要造反。

    还不是一般的造反,不仅要和赵官家算账,还要和所有剥削咱们的上等人一起算总账。

    最后建立起一个不会有残酷剥削和不合理的赋税、也不会有人饿死的国度,建起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看到这里,赵惜蕊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她呆在苏咏霖的书房里,连当天的晚饭都没有吃,一直看苏咏霖的手稿看到了深夜。

    接着第二天也是如此,第三天也是如此,第四天还是如此,连着好几天吃饭都需要贴身侍婢询问,然后才会吃饭。

    她把苏咏霖的全部手稿看了三遍,从头到尾看了三遍,感觉自己过去依靠书本和知识建立起来的世界观正摇摇欲坠,她感觉自己处在一个很奇怪的状态之中。

    她在赵作良的指导下读过儒家经典,也自己自学过,对经典之中圣人的智慧与道德非常的认同,认为人世间的道理基本上就都在这里了。

    只要按照这些道理建构一个社会,那么这个社会一定是美好的,就和她的大小姐生涯一样美好。

    可事实并非如此,苏咏霖说他从那些书中看到的是仁义道德,读出来却是赤裸裸的【吃人】二字,这个社会正在吃人。

    他们的确讲仁义道德,但是只跟同为读书人的人讲仁义道德。

    广大农民在他们看来甚至都不是个人,哪里配得上与他们谈论仁义道德?

    他们就是一群会说话的生产工具,仅此而已,要不是不吃饭就不能生产,他们甚至都不打算给他们留下哪怕一口饭吃。

    一边高谈阔论仁义道德与天下大同,一边却又对百姓冻毙饿毙熟视无睹,这就是儒家学士们的仁义道德吗?

    难道农民就不是人吗?

    不把身为弱势群体的农民当做人去看待,又有什么资格谈论仁义道德?

    那是伪善。

    苏咏霖在十六岁的手稿里提出了这个观点之后,就已经决定要离开南宋到金国造反了,他还提出了自己的矛盾观。

    主要矛盾,次要矛盾,民族矛盾,阶级矛盾。

    南宋看似羸弱,但是政府与地主豪强之间联系紧密,互相之间紧密协作,把农民压制的太狠,初生的起义力量很难在南宋找到生存空间,一抓就是主要矛盾,找不到同盟者,没有发展壮大的契机。

    而金国不同,有其他的矛盾可以抓,女真人和其他民族之间的民族矛盾可以大做文章,给起义军发展壮大争取时间,所以在金国造反比在南宋造反来得要简单轻松。

    于是苏咏霖训练自己的起家班底,教育他们,让他们读书识字吃饱肚子,传授他们自己所看到的所想到的东西,争取让他们都成为自己的志同道合之人。

    然后,一起北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赵惜蕊都清楚了,苏咏霖依托赵开山在本地的势力逐步发展壮大,最后登顶,成为光复军实际上的主宰者。

    并且更进一步带领光复军打败了金军,覆灭了金国,创下如此伟业,以至于连赵惜蕊身边的小侍婢都说苏咏霖怕不是快要称帝了,然后让赵惜蕊当皇后。

    赵惜蕊当时还有点云里雾里的,觉得这一切来的都太梦幻了,有点不敢相信。

    可是比起苏咏霖做皇帝自己做皇后,他这手稿里的内容不是更加让人不敢相信吗?

五百三十四 我并不孤单

    苏咏霖不是因为被金人欺负而要起义造反,他是为了农民而造反。

    他造反的目的也不是覆灭金国,而是向上等人算总账,并且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

    和所有圣人书籍背道而驰的,毁天灭地般叛逆的新时代。

    看完了苏咏霖的手稿之后,赵惜蕊怀着巨大的不安和仅有一点点的好奇等待着苏咏霖的呼唤。

    在等待的时候,她一遍又一遍的看着苏咏霖的手稿,看着其中那些无比真实的故事,对比自己在圣贤书中读到的那些大道理,恍惚间,她觉得这些大道理十分的空洞。

    而苏咏霖却已经在按照他的计划与设想一步一步的前进了。

    于是在终于抵达了中都见到思念已久的苏咏霖之后,她就忍不住的把他的手稿拿了出来,向他询问一切的根源。

    苏咏霖看着赵惜蕊充满了困惑和不安的表情,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对了,当时走的急,把这些也放在箱子里一起送回临沂了,的确是我疏忽了,本来没想让你看的,结果现在你都看过了。”

    “我不该看吗?这些是我不该知道的吗?你答应过我,不会对我有所隐瞒的。”

    赵惜蕊死死盯着苏咏霖。

    “我没有想要隐瞒什么。”

    苏咏霖摇了摇头:“光复军的战况,我的处境,还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战时,我一点都没有对你隐瞒,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但是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赵惜蕊握住了苏咏霖的手:“你从没有告诉我你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你从没跟我说过你想要和天下人为敌。”

    “天下人?”

    苏咏霖想了想,笑道:“的确是天下的人,因为他们没有把普通百姓当成人去看,所以在他们看来,我的确是在与天下人为敌。

    但是如果反过来,把百姓当人去看,那么就是这群上等人在与天下人为敌了,我是这样看的,所以我是多数,他们是少数,我并不孤单。”

    赵惜蕊一愣,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惜蕊,其实,我本来也是打算在攻克中都之后就把这些东西给你看,让你知道我到底要做什么的,之前没跟你说,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打赢完颜亮。”

    苏咏霖握着赵惜蕊的手,温声道:“如果我打不赢完颜亮,这些就都是空中楼阁,我说再多也没有意义,徒增笑柄。

    可如果我打赢了,我就有底气有资格去做这样的事情了,这就是我必然会去做的事情,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枕边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瞒着你。”

    “是这样吗?”

    赵惜蕊平静下来,深深地看着苏咏霖:“所以,你觉得我会怎么想?”

    “如果你支持我,我会很高兴,我会很高兴我的枕边人就是我的志同道合之人,你也会是第一个认同我的理想的女人。”

    苏咏霖笑道:“如果你不支持我,我也不会怎么样,我还是会去做我要做的事情,当然,我会提前为你准备好一条后路,因为如果我失败了,我不希望你和我一起死。”

    “如果我认同,你真的会很高兴吗?”

    赵惜蕊询问道。

    “当然,因为我很需要有人支持我,这件事情我一个人是办不到的,我需要很多很多人支持我,然后我才能办到。”

    苏咏霖问道:“既然你看了我的手稿,感觉如何?”

    “感觉?”

    赵惜蕊眨了眨眼睛,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农民真的过得那么苦吗?”

    “我所写的,都是我亲眼目睹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正是因为我看到他们的苦,我才会抛弃我曾经的想法。”

    苏咏霖叹了口气:“曾经,我的生活和你的生活一样,十分优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忧无虑,我曾想着读书进学,参加科举考试,考一个进士,做个官,继续这样的生活,直到永远。

    可是当我看到这些农民活的和一条野狗都差不多的时候,我很痛苦,也很迷茫,我不知道如果我做了官是不是可以改变这一切,但是我想,我大概是会同流合污的。

    一个从上到下,从构建到创建完成就是为了剥削和压迫的体制,指望身处其中还能独善其身,那未免太高看自己,太小看别人了。

    我或许可以坚持一年,两年,最多不过三年,我就要同流合污了,我会去做我曾经最讨厌的事情,我会贪腐,我会欺压属下,我会谄媚上级,我会做那些恶心快要让人呕吐的事情。

    所以,我干脆的跳出来了,我不和他们一起玩了,我要跳出这个圈子,跳出这个体制,去找一条新的路,把这条路走下去,走出一个全新的未来。

    然后我就能告诉他们,他们错了,错的很离谱,他们以为让这个世界一成不变就能把他们的特权维持到永久,那是不可能的!”

    “圣人说的,真的是错的吗?”

    赵惜蕊看着苏咏霖,脸上满是挣扎和犹豫。

    苏咏霖摇了摇头。

    “圣人说的没错,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圣人,他们只是借着圣人的旗号去实现自己的私欲,至于圣人说了什么,他们并不在意。”

    赵惜蕊愣在当场,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还是很疑惑的话,明日我会抽点时间带你出去转转,你需要深入民间,才能看到一些正常情况下看不到的东西,看到那些东西之后,你就能感受到我曾经的感受,希望那些事情能帮你理解一些你想不通的事情。”

    苏咏霖提出了这个建议,赵惜蕊果断点头答应。

    于是第二天,苏咏霖和赵惜蕊一起离开了中都城,去到了中都城东北方向一个刚刚完成土地分配不久的新农村里参观。

    这个村子还是挺有代表性的,平时被剥削农产品,战时被剥削人命,整个村子的男性劳动力在完颜亮南征之战中被抓得七七八八,只有三五个人侥幸逃脱。

    一场南征之战,直到苏咏霖反攻燕云成功之后,加入光复军的二十多个人才终于得到允许离开军队,返回了家中。

    而离开的时候,他们被抓走了一百一十多人,等于直接损失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男性劳动力。

    所以在分配土地的时候,家里的青壮女子都被算做了劳动力,苏咏霖还特意关照这个村子,给他们分配了七头耕牛辅助耕地。

    那一日,据说家家户户挂白幡,哭声震天。

    而男人侥幸回家的家庭喜极而泣,家人抱头痛哭,老人直接把供上的牌位给砸了,跟着一起哭。

    苏咏霖介绍了一下这个村子的具体情况,赵惜蕊已经面露不忍之色。

    进了村子,这个村子的驻村指导员鲁华负责为苏咏霖和赵惜蕊引路,一边引路一边介绍村子里的实际情况。

    “咱们到底是来晚了,春耕的时候,村里男人给抓的不剩几个,开春种地都没有人手,满打满算整个村子的土地种了往年的六成,咱们来的时候都快六月了,来不及了。

    得亏是回来了二十多个男人,后面夏活和除草除虫之类的事情才有人干,村里农会商量着,大家伙自己的活干完了,给家里没了顶梁柱的人家搭把手,拉一把。

    后面村子里的人手实在不够,我就上书给乡里,乡农会就从隔壁村借了十个壮劳力来帮忙,勉勉强强算是把夏活做掉了,但是今年的粮食收成最多也只能到往年的六成,说不定还不够。”

    鲁华一边说着,一边皱着眉头,满脸都是苦涩。

五百三十五 她的心好像也变得炽热起来了

    鲁华刚从地里出来,手上还拎着农具。

    他穿着一身粗布短打,浑身汗渍,脚上踩着满是泥土的破旧鞋子,整个人给晒得黄黑黄黑的,二十多岁的年纪,脸上愁的满是皱纹。

    “如果收成只有往年的六成,那今年村里粮食不是不够吃吗?会有人饿死吗?”

    赵惜蕊连忙询问。

    “夫人多虑了,够是肯定够了,咱们又不像金贼,往死里收税,还有那么多加派,咱们的税收没那么高,也没有加派,就算土地收成不到去年的六成,农户也能吃饱肚子。”

    鲁华笑了笑,旋即又换上一副愁容,说道:“只是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村子里没了男人,农活做不完,土地耕不完,就要荒废,长杂草。

    一旦荒废,土地肥力就会下降,想要恢复到能种粮食的地步,就要废更多功夫,所以这个土地必须要耕,不管种不种粮食,也要翻地。

    可翻地也要人手,需要时间,总不能每年做农活的时候都从别村借人来帮忙,时间久了人家也会有看法,而且缺人手这个事情,不仅仅是咱们一个村,我就怕到时候农活忙起来,咱们连借人都借不到。”

    一说起这个事情,鲁华就满面愁容,叹息连连。

    苏咏霖在一旁点头道:“是的,这个事情已经有很多人上书到总务局了,眼下的燕云十分缺乏劳动力,基本上十个村子四个缺人手,农忙的时候互相借劳力,这样下去不行。”

    “那有什么办法吗?”

    赵惜蕊立刻看过来询问。

    苏咏霖点头。

    “办法当然有啊,在军队里询问有没有愿意回去做农户的,有没有愿意娶人家寡妇过日子的,有就统计出来,到时候让农会组织一下,相个亲,就把婚事定了,到时候村子里就有劳动力了。”

    “还能这样?”

    赵惜蕊惊得目瞪口呆。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不这么做,燕云起码有三成土地要抛荒,这可受不了。”

    苏咏霖叹了口气:“金贼为了征讨咱们,把很多地方的男丁都强征一空,一路南下,一路死人,这个村子还不算太惨,最惨的一个,全村壮丁死绝,老汉都不剩几个,男孩最大的才七岁,一整个村的孤儿寡母,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赵惜蕊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推开了一个残酷的新世界的大门。

    鲁华在一旁也是连连叹息。

    “确实,和那个东盘村一比,咱们这个村还算是不错的,好歹还有二十多人回来,不像东盘村,出去一百三十人,尸体都没回几具,一整个村子的寡妇和没爹的孩子。

    那儿的指导员我认识,叫杨天和,去东盘村不到一个月,已经和村子里一户寡妇结亲了,说这辈子就守在那儿了,孤儿寡母的,真的是太可怜了。”

    “怎么会这样……”

    赵惜蕊对此感到难以置信。

    苏咏霖走到赵惜蕊身边,搂住了赵惜蕊。

    “这就是民间疾苦,别看只有这四个字,每个字都是泡在血水里的。”

    赵惜蕊浑身一抖,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苏咏霖。

    苏咏霖的表情依然沉稳,没有一丝改变。

    赵惜蕊知道民间疾苦这四个字怎么写,但是并不知道这四个字背后都是些什么真实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写才能真的写出那个味道来。

    于是她继续跟着苏咏霖和鲁华往村子里走,看到了低矮破败的房屋,看到了衣衫破旧的村民,看到了扛着农具的妇女、孩童,还有正在地里辛勤劳动的人们。

    入目所见,是惊人的贫穷和破败。

    那些房屋,她根本不敢进去,觉得身体本能的在排斥那黑黢黢潮湿湿的阴暗房屋,别说走进去,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而烈日之下,她也根本不敢想自己要是下地一次,身上会脏成什么模样,头发会湿成什么模样,又会如何如何的狼狈不堪。

    那些妇女孩童都是光着脚的,因为天热,有些妇女甚至卷起裤腿和衣袖,毫无顾忌的暴露着大家闺秀绝不会暴露的身体肌肤,和男人没什么两样。

    看到这一幕,赵惜蕊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苏咏霖说读书人不把这些农户们当成人去看待了。

    养尊处优姿态优雅的她,与面黄肌瘦辛勤劳作的她,一眼看过去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肤白貌美,肌肤细腻,一双眼睛水润润的像是能说话,一颦一笑皆有着万般风情。

    而她皮肤黄黑,满是皱纹,大手大脚,言行举止粗糙的不能直视。

    她们难道是同一种人吗?

    人和人的区别真的那么大吗?

    赵惜蕊愣在当场。

    “这就是他们生活状态了,不对,是咱们来了之后的生活状态,咱们来这里之前,他们的脸上是没有笑容的。”

    苏咏霖指着地里一对夫妻正在一边说笑一边弯腰割草的画面:“他们曾经是笑不出来的,整日里除了愁还是愁,身上压着千斤担,腰都直不起来,和现在并不一样。”

    陷入震撼和沉思之中的赵惜蕊这才注意到除了惊人的贫穷之外,这些农民们的脸上时不时地会露出一点笑容。

    生活那么困苦,那么辛劳,为什么他们的脸上还有笑容呢?

    “为什么他们现在能笑得出来?”

    赵惜蕊抬头看向苏咏霖。

    “因为有希望,我在手稿里写过,他们不是生来就该贫穷的,就算不富裕,也不至于连饭都吃不上,是因为上等人收了太多的税,他们被剥削的一干二净,他们才如此贫穷。

    而我们不一样,我们收的税很少,也不会强征他们做徭役,他们可以保留大部分自己生产出来的粮食,不仅能吃饱肚子,还能有存粮。

    有存粮就能拿去换钱,换来了钱就能有积蓄,有了积蓄能购买过去买不起的商品,能改善生活,如果他们更加勤劳一些,生产更多的粮食,就能得到更多的积蓄。

    农户多勤劳节俭,没有过多的剥削,他们就可以一点一点积累财富,把破败的房子换成大房子,把破烂的衣服换成得体的衣服,穿得起鞋,戴的起兜帽,买得起更多的农具和耕牛,他们知道,所以他们在笑。”

    苏咏霖看着赵惜蕊,握住了她的手:“过去的旧朝廷没有给他们希望,把他们的一切都剥削的一干二净,他们没有希望,只有麻木,所以他们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而我要做的,就是让他们不再被剥削,我暂时没办法让他们生产的粮食变得再多一些,但是我不会拿走更多,我能让他们增加储蓄,让他们手里有余粮、余钱,给他们希望。

    所以他们在劳累的同时就会算算今年能打下多少粮食,交了赋税留了种子之后,又能留下多少粮食,能换多少钱,能存下多少储蓄。

    这些储蓄可以买一些过去吃不到的肉,可以扯几匹布给自己给孩子或者给自己换一身新的衣裳,可以把用旧的农具换成新的,可以买一床更厚实的被褥,这样想着,他们就能笑出来了。”

    赵惜蕊看着苏咏霖看了很久,然后移开自己的视线,看向了这片田野之中那些辛苦劳作却依然面带笑容的农民。

    苏咏霖站在她的身边,缓缓开口。

    “他们需要的其实不多,只是吃饱穿暖,留有余钱,一年到头能见到几次荤腥,能换一身新衣服,可是过去的朝廷却连这一点都不能答应他们。

    不过现在应该不难了,这些要求我会帮他们实现,而且从今往后,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终有一日,他们也能和我们一样,再无分别。”

    一阵炽热的夏风吹过,让赵惜蕊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变得炽热起来了。

五百三十六 我愿意

    时至今日,燕云的农民们也才刚刚解放不久。

    虽然他们身上的压力减轻了很多,苛捐杂税也被免掉了很多,但是他们还没有富裕到可以一日吃三餐的地步。

    倒不如说不单单是燕云的农民,连河北与山东的农民都做不到,一日两餐依然是底层主流,光复军团体内,也只有军队因为作战需求而提前实现了一日三餐制。

    广大农民目前还是维持着一日两餐的习惯,上午辰时中吃早餐,又叫做大食,下午申时中吃晚餐,又叫小食。

    顾名思义,上午吃的那顿比较丰盛,因为吃完就要去劳作,去生产,不吃多一点很快就要饿肚子,就干不下去了。

    第二顿就吃的稍微简单一些,因为临近日落,吃这一顿只是为了不饿着肚子睡觉,吃完了,基本上也就日落了。

    农民们没有夜间娱乐的条件和习惯,也点不起灯,太阳下山就回去睡觉了。

    事实上一日两餐的习惯一直到清朝都是标准的礼制,没有三餐之说,就算是统治阶级,想吃几餐吃几餐,正餐还是只有早晚两顿,其他时候吃东西都算是例外的加餐,或者叫吃点心。

    当然了,就算宋朝以后社会生产力发展,一些大城市的市民阶层也能吃得起三餐了,但是那只是大城市市民阶层往上的富裕人群才能有的特权。

    绝大多数人民还是维持着两餐的习惯,甚至两餐也都吃不饱。

    像是苏咏霖这样给军队加一餐成每日三餐的真的是超大手笔,一些刚刚加入光复军的旧官员旧士绅得知苏咏霖给军队一日三餐的待遇,莫不感到震惊。

    那么多军队都能一日三餐?

    苏咏霖到底是多财大气粗?

    光复军内部到底是多么廉洁?

    居然真的能把一日三餐贯彻到底?

    可见让士兵一日吃三餐在上等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

    话虽如此,尽管还是一日两餐,但是燕云农民们的餐桌上也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比如粮食的量增加了,比如开始有麦饼可以吃了,不用整天只能喝稀的看不见几粒麦子的稀粥,起码能吃饱。

    知道燕云的生产遭到了很大的破坏,所以苏咏霖从五月底就开始派人从河北与山东的存粮中征调粮食北上支援燕云,帮助燕云百姓度过这一段苦日子,撑到秋收。

    如果之后还出现问题,他就打算动用从女真权贵手里搜刮出来的黄金与白银到南宋边境和南宋做粮食贸易,从南宋手里收集粮食,再通过海运直接运到燕云之地,缓解粮荒。

    金银之类的虽然多,但是又不能当粮食吃,真的缺粮,就要拿这些东西去换粮食来吃,粮食才是最重要的。

    所幸目前看来燕云并不缺粮。

    农民的餐桌上虽然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一来有盐可以吃,二来不会饿肚子,就已经可以让他们感到幸福了。

    这一天,苏咏霖没有带赵惜蕊回中都吃饭,而是在鲁华的安排下,在村农会里吃了一顿饭。

    很多户人家得知给他们盐和粮食吃的苏将军来了,激动得难以自抑,纷纷跑过来看苏咏霖,苏咏霖微笑着和农民们打招呼,询问他们的生活状态,并且招呼他们一起来吃饭。

    饭菜很简单,粗糙的麦饼,简单的盐腌菜,还有一眼可以看到锅底的盐汤,然后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赵惜蕊看着碗里的麦饼,和形状莫名的盐腌菜,做了好一阵子思想准备才把麦饼送到嘴里,小小的咬了一口,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充斥着口腔,让她忍不住皱了眉头。

    她看了看苏咏霖,发现苏咏霖端着碗一边吃饼一边和农民们交谈,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而且吃饼的模样特别香,大口大口地吃,就像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她低下头想了想,觉得自己作为妻子,不能给丈夫拖后腿,于是硬着头皮就着盐汤把麦饼和盐腌菜吃掉了,一点也没剩下。

    难吃,真的难吃,难吃到了需要用盐汤往下送才能咽下去的地步。

    吃完之后赵惜蕊不由得感叹,这日子真不是一般人能过下去的日子,农民是真的苦。

    而苏咏霖还在和农民们交谈,一直谈到夕阳西下,才在农民们依依不舍的送别下离开了村子踏上了归程。

    回中都的路上,苏咏霖询问赵惜蕊方才那顿饭吃的如何。

    “挺好的。”

    赵惜蕊想了想,还是这样说了,没说难吃,担心这样说苏咏霖会不高兴。

    结果苏咏霖不是这样认为的。

    “挺好的?不是吧,明明非常难吃,难吃的到现在都觉得不舒服。”

    苏咏霖笑了笑,说出了赵惜蕊的心里话。

    “啊?”

    赵惜蕊很吃惊,没想到苏咏霖会说出这样的话。

    苏咏霖干脆的点头。

    “对啊,就是非常难吃,粗糙,难以下咽,若是一直吃这个,简直是噩梦,我都不敢想象一直吃这个东西会多么难受。”

    赵惜蕊惊讶道:“我以为你不会这样说的。”

    “为什么不会,难吃就是难吃,好吃就是好吃,实话实说罢了。”

    苏咏霖开口道:“鸡鸭鱼肉生猛海鲜本就比这粗糙的麦饼和盐腌菜好吃的多,这是事实,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只是感叹这偏偏是百姓能用以果腹的唯一食粮。

    甚至在此之前,他们连这样的食物都吃不上,只能吃稀稀的和水一样的粥,甚至真的只能用水去填肚子,他们吃不起更好吃的东西,只能吃这些粗糙的食物来填饱肚子。

    所以,这会让我感到难过,更会觉得疑惑,为什么大鱼大肉就非要是高门大户才能吃得起,而普通百姓只能吃糠咽菜?为什么他们就吃不上大鱼大肉呢?”

    赵惜蕊没想到苏咏霖是这样思考问题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赵惜蕊把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问了出来。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嗯?”

    苏咏霖不解的看向赵惜蕊。

    赵惜蕊于是问的更加直接了。

    “看遍人间疾苦的人不少,我读过的诗词文章里也有不少讲述民间疾苦的,可是为什么只有你这样想,并且还付诸行动了?咏霖,为什么是你做了这些事情?”

    赵惜蕊盯着苏咏霖,要得到他的答案。

    苏咏霖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答案是很明确的,因为他见过人类历史上最伟大最壮丽的事业,见过没有帝王将相这些生来高贵者的统治也能生活的很好的人们。

    他知道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自有它的惯性,但是既然他来了,他看到了,他就要为此进行一番抗争。

    另一个时空中,在黑暗的旧时代中,有一些人战胜了远比他所面对的敌人强大千百倍的敌人,战胜了所有的不可能,创下了不可思议的功绩,而他对此心驰神往。

    因此,他也想要向所有的不可能宣战,从无数不可能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动摇过,面对完颜阿邻的时候,面对完颜亮的时候,他都给至亲的人们留下了退路,准备一旦失败就让他们离开这里,去争取一线生机。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去迎接自己的命运,并且赢了。

    于是他不再怀疑,不再犹豫,不再动摇。

    然后他看向了赵惜蕊,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既然这条路没人走过,那么我愿做第一个。”

    说着,苏咏霖又看向了赵惜蕊,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下去吗?”

    赵惜蕊低下头,看着苏咏霖的手,又抬起头,看着苏咏霖满是希望之光的眼睛。

    她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苏咏霖的手心。

    “我愿意。”

五百三十七 激进的赵惜蕊

    那一日之后,苏咏霖虽然依旧很忙碌,但是也会抽出时间带着赵惜蕊前往中都周边各个乡村之中进行考察。

    赵惜蕊也渐渐可以接受和那些农民们面对面的交流,也会注意自己的着装。

    她开始注重自己外出的打扮,不会穿着正装下乡,她会换上平民女子的服饰和苏咏霖一起进入那些农民的房屋之中,在低矮破败的房屋中感受那种不见天日的昏暗生活,近距离体会他们曾经的绝望。

    他们并非懒惰,也绝不愚笨,而是受到了残酷的压迫与剥削,根本无法翻身,不存在翻身的可能,所以只能被迫贫穷。

    而苏咏霖和光复军的到来以及政策,给了他们翻身的希望。

    苏咏霖带着她看生产,看劳作,看农民们的日常生活,到后面,赵惜蕊不会要求政务繁忙的苏咏霖抽时间带她出去乡村考察,而是会自己带着卫士去各村庄考察。

    她开始主动近距离的和农民接触、交谈,体会他们的喜怒哀乐,并且尝试下地劳作,感受农业生产的艰辛和不易。

    苏咏霖都还记得她第一次下地劳作,尽管做了心理建设,还咬牙坚持,也就半个时辰不到,累的那叫一个腰酸背痛腿抽筋,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据她自己说,是从未体会过的艰辛,汗如雨下,头晕脑胀,回到中都她连洗澡换衣服都要人帮着,洗完之后连饭都没有力气吃,直接躺在床上休息。

    晚上苏咏霖忙完政务回房休息的时候,赵惜蕊正在呼呼大睡,睡得非常沉。

    第二天一早,赵惜蕊浑身酸痛,下床穿衣服都费劲,叫苏咏霖感觉十分好笑。

    但是自那以后,赵惜蕊真的体会到了农民的艰辛和生产的不易,对苏咏霖挂在嘴边的农业生产和民生问题有了更加深刻地体会。

    她继续这样的生活,常常在白天往中都附近的村庄跑,返回中都之后,她又会挑灯夜读,读苏咏霖的手稿和他为指导司培训班手写的部分教辅材料。

    遇到不懂的地方,她会把自己的困惑记录下来,等苏咏霖结束一天政务回来之后,一边给他按摩放松,一边向他询问问题。

    问政治,问经济,问阶级,问矛盾,问孔孟之道和现实之间的差距,问人性的贪婪。

    乐此不疲。

    她越问越深入,越问越直接,苏咏霖明显感到自己这位妻子的勤奋好学与举一反三的聪慧劲儿。

    怎么说呢?

    赵作良养不好儿子,却养出了一个如此优秀的女儿。

    到九月份中旬,苏咏霖干脆就把自己编一本完整政治教科书的任务托付给赵惜蕊,自己列个大纲准备一些要点,让赵惜蕊执笔写作,等晚上政务结束之后再来检查她的成果。

    赵惜蕊很高兴,接下了这个任务,白天奋笔疾书,等晚上把自己的成果交给苏咏霖检查。

    苏咏霖会把写的好的地方圈出来告诉赵惜蕊为什么好,也会把写的不好不对的地方圈出来告诉她为什么不好。

    赵惜蕊从一开始的欣然接受,到后面也有自己的想法,会把苏咏霖认为不对的地方单独挑出来和他讨论。

    尤其在苏咏霖提出解放女性这一部分当中,赵惜蕊像是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想法非常之多,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激进的。

    比如苏咏霖的意思是要循序渐进的解放女性,从经济角度赋予女性经济地位,由此为突破口,发展生产力,创造新的适合女子从事的职业,打破女性身为男子附庸的局面。

    然后再从政治上改善女子的地位。

    而赵惜蕊直接引经据典,把历代女主朝政时期尤其是武则天统治时期的女官政治拿出来作为依据,认为苏咏霖应该直接从政治方面入手。

    她觉得应该直接开放女子做官的权利,引入女官,这是能最快提高女子地位的方式。

    苏咏霖哭笑不得。

    “武则天时期固然是女主朝政,历朝历代也不缺少女主朝政的时候,但是你想想,是不是昙花一现、人亡政息?”

    赵惜蕊眨了眨眼睛,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子,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是的。”

    “为什么?”

    “嗯…………”

    “学问不到家就急着展示自己,这叫半瓶子醋晃来晃去。”

    苏咏霖点了一下赵惜蕊的鼻头,笑道:“女主朝政是表象,这些女主都是通过身边的男人登上高位,并非靠自己打拼,本质上还是遵循游戏规则,尊奉皇权政治,没有做出实质上的改变,所以并不能实质上改善女子的地位。

    而我们要做的,是从根本上入手,赋予女子做工和赚取钱财的权利,让她们可以通过劳动赚取属于自己的钱财,这样,她们就能用自己的钱财实现自己的生活,而不需要依靠父亲和丈夫,也能生存,这是基础,在此之上再谈政治。”

    “哦,原来如此……”

    赵惜蕊连连点头,开口道:“这就是……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缘由?”

    “对,古人有些说法很朴素,但是很有道理,所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驱,因为有利,才有其他,男子如此,女子也一样,没什么不同。”

    苏咏霖握住了赵惜蕊的手,温声道:“我们要做的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为了翻天覆地,就要积蓄足够的力量,为了积蓄足够的力量,有些时候就需要做出隐忍,懂得忍耐。

    事情要循序渐进的办,敌人要一个接一个的消灭掉,目标要一个接一个的达成,总不能指望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那肠胃一定会坏掉的,不是吗?”

    赵惜蕊低着头想了好一阵子,才缓缓点头。

    再往后,赵惜蕊就收敛了一些激进的想法,并且学会了和苏咏霖一样从经济基础的角度思考问题的方法。

    遇事先从经济角度思考利益相关的问题,然后再思考政治方面的问题,由此拾级而上,能对很多相对简单的问题得到正确的结论。

    而一些更加深入的问题,连苏咏霖都不知道怎么解答。

    此时,已经是十月中旬了。

    就在夫妻两人同心协力共同编纂政治教科书的同时,天下局势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苏咏霖在结束辽阳攻坚战之后,就没有发动新的战争,而是停了两个多月修炼内功,抓紧把其余四个兵团整编完成。

    到十月末,全新的光复军算是堪堪整编、改组完成,总人数四十万的新光复军闪亮登场。

    五个兵团,一个中央直属虎贲军,一共六个编制。

    其中除了河南兵团满编十万人和虎贲军满编三万人,其余四个兵团都没有满编。

    辽东兵团编制七万人,齐鲁兵团和河北兵团各编制六万人,燕云兵团编制了八万人。

    苏绝带领辽东兵团被苏咏霖安置在辽阳、临潢府,主攻方向是金国曾经的上京,现在的会宁府,目标就是彻底覆亡金国,占据整个辽东,开拓生存空间。

    韩景珪带领河北兵团被苏咏霖安顿在金国的西京大同府,以此为核心驻地,并且分兵驻守宣德州和原金国西南路招讨司,主要负责防御西北方向的威胁。

    苏海生率领齐鲁兵团被苏咏霖安置在了河东地区,以太原府和平阳府为核心驻地,接壤关中,为同时需要防御南宋的河南兵团减轻压力,也和西夏方面接壤,与韩景珪一起协防。

    至于孙子义统领的燕云兵团和虎贲军一起驻守燕云,在中都附近和长城各要点关卡驻军,同时因为就在中都,战争任务不重,所以燕云兵团的老兵比例最低,新兵比例最高。

    反正留在中都也能加强训练和教育,没有沉重的军事负担,所以有的是时间。

    布防完成之后,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训练任务了。

五百三十八 光复军,可恨!

    因为之前河南兵团于潼关战败的事情,苏咏霖再次狠抓军队训练。

    军队改组和布防任务完成之后,各兵团的军事任务和训练任务同步展开,思想教化任务也同步跟上,各种训练任务接连上马。

    虽然依旧很忙碌,但是苏咏霖坚持三天一次视察军队,并且时不时还会对军队的训练进行突击检查,做的好的嘉奖,通报全军表扬,做的不好的惩罚,通报全军批评。

    一系列的举措付诸实施之后,光复军的组织度、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以极快的速度回升。

    最开始的混乱情况基本消失,各兵团各军都进入了井井有条的秩序状态,军规军法和纪律条款再次主导了光复军的军营。

    对于这一切,苏咏霖十分满意。

    布防任务完成之后,以中都为政治核心的光复军政权也初步在中原大地上站稳脚跟,日常治理工作稳步推进。

    大量任用燕云汉人、非汉人旧官僚和中原士大夫担任地方职位与总务局职位的同时,苏咏霖也没有放慢新农村建设的速度。

    这一阶段,除了新农村的建设,苏咏霖也开始大规模建设乡级农会。

    前一阶段的村农会建设之中,相当一部分优秀的指导员脱颖而出,显露出了不俗的工作能力。

    把他们继续放在村级农会当中是对行政资源的一种浪费。

    而且光复军总部不能直接对接村农会,设立乡级农会组织已经是必须要加速推进的事情。

    于是苏咏霖亲自组织相关会议,亲自把关人选,把优秀的指导员提升为乡级农会主任,增设村农会的上级组织,把一个县划分为数个乡,分别承担乡内村庄的农业生产任务。

    至于在县级政权内担任县令等正式官职的原指导员,基本上都是复兴会员了。

    海州试点获得一定成功之后,苏咏霖亲自挑选七十名优秀的指导员,他们被纳入复兴会组织当中,以复兴会员的身份出任七十个县的县令。

    这七十个县基本上都属于在战争中被兵乱摧毁的七七八八的县。

    原有的社会关系被打破,原有的县内地主乡绅被乱军杀死,土地荒废,大部分处于山东与河北地区,也有少部分在燕云地区和辽东地区。

    战后,苏咏霖统计了一下,然后把自己掌握的一些无地流动人口尽力往这部分县域内安置。

    东拼西凑之下,他居然凑了整整七十个完全由农会控制的县,并且选拔优秀的复兴会员试任县令。

    复兴会员出任县令之后,统筹县内的乡、村级农会,就能牢牢把持这个县全部的生产人口和生产资料。

    他们就能转化为复兴会的基本盘和力量,一口气增强复兴会的实力。

    这是苏咏霖把两年多的战争之中所建立起来的全部根据地一口气转化而来的成果。

    这些县在复兴会内部文件里被称为【复兴县】,其所有的一切都被复兴会员控制,与旧官僚旧士绅毫无关联。

    这被苏咏霖视作重要的革命成果,是点燃未来希望的星星之火,将来全部的政策实验至少可以在这些复兴县内得到贯彻落实。

    除了复兴县之外,更多的县还是处于新势力和旧势力并存的局面,既有农会控制下的新农村,也有地主豪强控制下的旧农庄,双方并存,姑且处在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苏咏霖会想方设法增加复兴县的数量,增加对人口和生产资料的掌控。

    当经济力量提升之后,新生的政权将不再轻易被地主士绅们拿捏,到那时候,最后的清算也就没有障碍了。

    怀着如此的憧憬,苏咏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公务之中,竭力为新生的光复军政权夯实基础。

    同一时间,经过长时间的磋商之后,南宋方面为数量超过一千人的北宋宗室及其后代付出了一百万斤稻谷和十万两白银的价钱,以此换取这些人回归南宋,回到大宋的怀抱之中。

    说起这个事情,主要负责人汤思退就是气得牙痒痒。

    光复军方面先把宗室回南宋的风放了出来,让南宋方面为此连皇太子都立好了,结果到交接的时候,作为宰相的汤思退兴冲冲来接人的时候,赵作良忽然提出要人可以,但是要付钱。

    汤思退愣在当场,不知道怎么说。

    但是赵作良的理由非常充分。

    我们辛辛苦苦攻下中都,覆灭金国,为你们救回了这些你们救不回去的宗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加上他们一路上的路费,伙食费,安置费,给点钱难道很过分吗?

    的确,这并不过分,要点钱是再合理不过了。

    可问题在于早不说,使得南宋君臣都以为这是免费的福利,谁曾想居然是要付钱的!

    可现在想不要也不行,话都说出去了,风也放出去了,整个临安城都知道当年失陷于敌手的皇室后裔们要回来了,这个时候突然又说不回来了,那不是开玩笑吗?

    让人家知道还以为大宋皇帝在乎银钱更胜过家人,对大宋皇帝的声望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汤思退无路可退,只能强忍怒火和赵作良协商。

    赵作良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白银一百万,吓得汤思退立刻还价,双方你来我往,据理力争,拼命砍价,来回数个回合之后,达成了共识。

    双方商定,南宋方面支付一百万斤稻谷和十万两白银的“辛苦费”换取这一千多名宗室和他们的后代。

    达成协议之后,当然是皆大欢喜,不过在事后的酒宴上,汤思退的表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领帅阁下真是手腕通天啊,这一百万斤稻谷和十万两白银可当真不是小数目。”

    汤思退向赵作良敬酒。

    赵作良闻言,哈哈大笑道:“宗室子弟都是天潢贵胄,他们的身份也是可以用银钱来衡量的吗?这只是我军的辛苦费用而已!”

    汤思退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了。

    的确,这笔钱只是光复军的“辛苦费”,不是宗室子弟们的费用。

    虽然说当年他们的确是被折价算作赔偿款交给金人的,可是现在,难道还能光明正大的讨论他们的价值吗?

    而且他们实在也没什么价值,要不是消息传的太快,民间反响太大,汤思退感觉皇帝都不一定想要他们回来。

    事实也是如此,用这笔费用换回那些没什么用处的宗室子弟,赵构在心里是不快活的。

    天家本就情感淡漠,赵佶又是个特别能生育的主儿,三十八个儿子,四十二个女儿,加一块都快能组成一个连队了。

    这帮人彼此要是战友倒还能有一份战友情,偏偏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有些兄弟姐妹从生到死估计赵构都没见过,还谈什么骨肉情呢?

    而且他们回来之后,总要给个名分安顿起来,养起来,这又是一笔费用,给本来就不怎么宽裕的财政雪上加霜。

    想当年大宋宗室千千万,每个月养他们的费用居然比养官的费用还要高,逼得王安石变法中有重要的环节就是要解决宗室吃垮财政的问题。

    所以南宋建立之后,有财政官员私底下发表言论,说金人纵使有千般万般错,把宗室子弟吃白饭的问题解决掉了倒是唯一的好处。

    可见搞财政的官员也绝对不欢迎这些人回归南宋。

    所以汤思退回去之后,看到的就是赵构阴沉沉的一张脸。

    “光复军,可恨!”

    赵构一拍扶手,满脸怒火道:“彼等怕是早就存了要钱要粮之心,只是隐而不发,待我等全无准备之时突然发难,逼得我等无路可退!可恨!可恨!”

    看起来,赵构十分生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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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1158介绍:
1158年,即南宋绍兴二十八年。这个时代,四大发明已经改良完毕,运用在了社会生产之中,有纸,有火药,有科举,有科技,有发达的商业,有充足的人口,社会生产力远超汉唐。同样在这个时代,金国称雄中原,西夏盘踞西北,大理割据西南,南宋偏安一隅。大西北和中亚地区,西辽尚未失去恢复故国的理想。大草原上,蒙兀部缓慢发育,正在积蓄着足以颠覆世界格局的恐怖力量。如何在这个四分五裂的大争之世中找寻到一条能走向光明而非沉沦的道路呢?首先,当然不能对南宋报以任何形式的期待。启明1158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启明1158,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启明1158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