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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御炎     启明1158txt下载     启明1158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百零四 珪子,我也是个伪善的人啊

    在真定方面军的战场上,完颜毅英指挥自己部下的四万军队向真定城发起猛攻,真定城守将马维英则率领真定守军做顽强的抗争。

    真定城是和河间城同一个等级的坚城,可以容纳人口数量大,城池宽深,而且经过了之前那一战的彻底“清洗”之后,城中原有的结构被完全毁灭,没有任何高门大户的存在,清一色平民。

    战后重建时期,苏咏霖把城内那些高门大户曾经居住的房屋都给改建成普通民房,就迁移了比之前更多的大量平民居住在真定城内。

    而眼下,成为战争堡垒的真定城也可以容纳相当大量的百姓进入城中避难,也因此真定城所容纳的平民数量达到了三十万之多,甚至超过河间城数万人。

    不过真定城的守军数量也是一样的六千人,配置上与河间城完全一致。

    苏咏霖的确也拿不出太多的军队。

    针对这一点,真定城指导员鲍宜年则利用城中充足的人力,招募三万壮丁进行临时特训,最大程度的利用了人力和充沛的物力,让真定城的城防力量大大增强。

    完颜毅英统领四万金军战兵抵达真定城外发起进攻的时候,就遭到了真定守军的顽强抵抗,面对真定守军的顽强抵抗,完颜毅英一时间拿不出任何办法。

    无独有偶,纥石烈良弼所部金军约四万人同样向博野城发起了进攻。

    博野城虽然没有河间城与真定城那么强大的城防力量,但是博野守军也不缺乏勇气。

    他们在守将胡越的率领下坚决抵抗,屡次挫败纥石烈良弼所部的进攻,给金军以重大杀伤。

    纥石烈良弼面对坚韧而顽强的博野守军,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金军三路部队同时被三座城池所阻挡,不得寸进。

    相关情报被苏咏霖派遣的情报部队用最快的速度传回济南光复军总部,让身在济南府的苏咏霖知道当前战局进展到了什么地步。

    眼下金军还没有全面铺开进攻,所以苏咏霖还能较为及时的得知河北战况。

    得知金军兵分三路被三座城池阻挡而不得寸进,总指挥部欢呼雀跃,认为这是非常好的消息。

    只要城池可以坚持的够久,就一定可以拖垮金军后勤,给光复军野战主力部队争取到反击的机会。

    苏咏霖看着总部里那些激情洋溢的参谋们,看着他们畅想着击败金军主力之后光复军该怎么北上反击的模样,心里忽然出现了些许罪恶感。

    于是情报分析完成之后,苏咏霖一个人带着几个卫兵就登上了济南城墙,在城墙的一个角落里倚着城墙垛朝着北边看。

    没看一会儿,田珪子来了。

    “阿郎,还有不少事情需要你去处理。”

    “你怎么找到我的?”

    苏咏霖转过头看着田珪子。

    田珪子笑了笑。

    “又不是第一次在城墙上找到你了,这几天你心里一有事儿,就到城墙上来盯着北边看,问你怎么回事你也不告诉我。”

    “我有来那么多次吗?”

    苏咏霖又把视线投向北边:“让我再看一会儿吧。”

    “阿郎,你在担心什么?”

    田珪子上前几步,站在了苏咏霖边上,关切地看着他:“如果可以,就告诉我吧,虽然不一定能解决,但至少说出来,心里会轻松一点,心里不能憋太多事情的,瘪了太多事情,会生病的。”

    苏咏霖沉默了片刻。

    “珪子,你觉得这一回咱们会有几座城池被金贼攻陷?”

    田珪子闻言一愣。

    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想过。

    他是希望一座城池都不被攻克的,因为准备的的确很完善,各种坚壁清野充实城防。

    但是……

    金军兵力的确很大,单独面对一座城池的话,十倍甚至几十倍的兵力差距带来的优势,倒也不单单是一座城墙就能完全抵消。

    理论上来说,每一座城池都有被攻克的可能。

    当然同样的,每一座城池都有坚守住、不被金兵攻克的可能。

    关键看人。

    于是田珪子缓缓说道:“这个倒也不好说,但是阿郎已经竭尽全力给这些城池充足的军械和粮食,是否会沦陷,已经不是阿郎能够决定的。”

    “河间和真定那种大城不一定,但是那三十座城池里又不是全都是大城,也有规模比较小的小城,时间太紧了,咱们甚至没时间扩建,要是能再给我一年时间,至少能把那些城池扩建一番。”

    苏咏霖微微叹息:“可惜时间不够,只能矮子里面拔高个,金贼只要兵力足够,耗费足够的时间,固然不能攻克全部城池,攻克其中几座还是能办到的,我认为这不是人力所能扭转的。”

    田珪子也沉默片刻,然后开口道:“这倒也未必,守城的都是阿郎精心挑选的将领,他们都有能力,未必会把城池丢掉,如果……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真的发生了,谁又能阻止呢?”

    “对啊,一旦发生了,我是阻止不了的,他们再怎么求援,我也办不到什么,我跟他们说了,他们没有援军,我们也不可能派兵支援,他们只能靠自己。

    要是穷途末路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城里十万二十万的人惨遭屠戮……城池如果坚持抵抗,给攻城军队带去大量伤亡,攻城军队几乎一定会屠城。”

    苏咏霖深吸一口气道:“他们是因为相信我,所以听我的命令,进了城池,可是我却不能保证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安全的在城池里活到大战结束……”

    “这种事情,在战乱年代谁也不敢保证,大战一起,谁敢说自己一定能活?上战场,本就该抱着必死之决心,竭尽全力厮杀,如此才有生还之可能。”

    田珪子连连摇头。

    “可是我的计策从最开始设计,就已经注定了一旦有城池被攻破,就必然会遭到屠城。”

    苏咏霖叹了口气道:“大平原上,城与城之间甚至不能互相支援,因为金贼骑兵太多了,一城告急,只能自己顶住,否则会连累其他城池。

    我当然希望一座城池都不被攻破,但是这未免也太难了,有些城池的守军只有两千人,金军动辄数万,面对超过十倍的敌人,守军真的能扛住吗?”

    田珪子看着苏咏霖,发现这个时候的苏咏霖脆弱的不像个样子,与他在公开场合坚定铁血不惜一切的模样完全不同。

    只有在极少数人面前,苏咏霖才会偶尔流露出内心的脆弱和柔软,这是作为那极少数人之一的田珪子才知道的秘密。

    人有了压力,是应该适度的释放,可是田珪子并不总是认同苏咏霖的脆弱。

    “阿郎还是太仁慈了。”

    田珪子只是摇头道:“这样的世道,一旦遇到战乱,谁敢保证一定能活下来?百姓不能,我们也不能,阿郎何尝不是冒着生命危险与金贼死战?战端一开,没有谁能超脱事外,每个人都该做好死掉的准备。”

    苏咏霖点点头。

    大道理他都知道,但是他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总觉得有点情绪不得不抒发出来。

    “我都知道,我也很清楚,我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可是再细细一想,坚壁清野之前和坚壁清野之时,我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只想着达成目的,为此不惜付出一切。

    偏偏在之后,在这个时候,我才起了这种担心,担心一旦城破,他们会不会遭到屠戮,一旦城破,他们会不会重新沦为奴隶……珪子,我也是个伪善的人啊。”

四百零五 本就抬不了头的赵构就更不敢抬头了

    什么才是伪善?

    什么才是至善?

    这个问题恐怕没人说得清楚。

    但是田珪子坚决不认同苏咏霖说自己是个伪善的人。

    他若是伪善,这世上还有善良的人存在吗?

    把那么多人从生死线上救下来,让他们吃饱穿暖有钱拿,让他们开始活的像个人,有个人样子,这样的人,心中会没有善念吗?

    他们这一群人,或者说整个光复军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因为苏咏霖的努力和拼搏而得以活的像个人样,如此万家生佛之举,就当做不存在?

    所以田珪子要反驳。

    “世上没有至善之人。”

    田珪子坚决的摇头:“世上也没有两全其美之法,阿郎,这是你一直挂在嘴边的,两害相权取其轻,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这是你行事的准则。

    有些事情不是人力所能扭转的,你在人力所能扭转的范围之内已经做到了那么多,千古帝王将相,哪一个做得比你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苏咏霖转过身子,靠在墙垛上看着田珪子看了一会儿,然后呵呵一笑。

    “事到临头,总是被你安慰……这是第几次了,珪子,每次我心里有事,总是能被你安慰,感觉你就像知心大姐一样。”

    “知心大姐?额……呵呵呵呵,我只是在说事实罢了。”

    田珪子笑了笑:“阿郎是真心地在为他们考虑,只是有些事情超出阿郎的能力范围,确实办不到,而更多的人,根本不把百姓当人,只是当成牲畜而已,对他们予取予求,河北山东之民能得阿郎庇护,何其幸也?”

    “何其幸也……”

    苏咏霖仰着脖子看着逐渐变得暗沉的天空,长叹一声:“这都能算作是幸事,那他们平日里又会悲惨到什么地步呢?珪子,这世道有病,病的好严重啊。”

    “那就下猛药,用大剂量,狠狠地治好这世道!”

    田珪子捏紧了拳头:“阿郎的话,一定可以办到!阿郎一定可以把这病连着病根一起拔掉!只要阿郎在,只要阿郎带着我们,就一定可以办到!”

    “一定?我可不敢那么说。”

    苏咏霖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说尽力而为吧,人活一世,还到了我这个位置,总要给世人留下点让他们觉得高兴的东西,不然我就白活了。”

    田珪子的一席话让苏咏霖对心里好受多了,沉甸甸的压迫感也有了些许的缓解,感觉到了这种趋势,苏咏霖便鼓起了精神,跟着田珪子离开了城墙,回到了光复军总部。

    回到总部的时候,正好碰上耶律成辉与耶律元宜并肩而来,两人神色匆匆,正在商量着某些事情。

    碰着苏咏霖,两人立刻行礼。

    “苏帅!”

    “免礼。”

    苏咏霖笑呵呵地看着两人道:“看你们行色匆匆的模样,是来办事的?”

    “是,林郎中让我们来汇报一下背嵬军的粮饷还有一些军需物资的数目,这不背嵬军马上要出动了,各方面的准备都要办好,粮饷司里现在也忙得很。”

    耶律元宜嘴快,抢着回答。

    苏咏霖点点头。

    对北边采取守势是他定下的坚壁清野之策,但是在南边,因为只有孔彦舟一支敌军,他并不担心应付不来。

    曹州和单州是赵开山时期西征溃败之后好不容易保下来的。

    虽然两地被孔彦舟毁的不成样子,杀了很多人,但是两州的幸存人士无不对孔彦舟恨的牙痒痒,所以苏咏霖就在曹州和单州招募本地人参军,以他们对孔彦舟和金军的痛恨,绝对是非常优秀的兵源。

    这两地的新兵大多进入了破敌军和游奕军之中,怀着对金人和孔彦舟的彻骨痛恨,新兵们的训练非常刻苦,渐有精锐之势。

    背嵬军一直都是赵开山麾下最精锐的部分,兵员素质和武器装备都是最好的,一时半会儿根本不需要补充兵员。

    军队重建得差不多了,苏咏霖又因为此处产土硝,所以在这里设立了火药工坊,专门为大军生产合格的颗粒火药。

    赵作良按照苏咏霖的要求,调集山东人力物力在这里扩大生产,打算把这里变成光复军火药的一个供给基地,也顺带着对两地进行一定程度的恢复建设。

    而就在完颜亮正式南下出征后的第五天,孔彦舟也正式出击了,兵锋直指曹州和单州。

    根据情报,孔彦舟的军队人数确实不多,看样子只有五六千人,根本不像是来威胁光复军的,倒像是来冬游赏雪的。

    当然了,只有五六千金军出动的原因并不是孔彦舟拉不出那么多军队,而是孔彦舟不得不用大量军队防守金宋边境,很多机动兵力动弹不得。

    这一情况一开始出乎苏咏霖的预料,让苏咏霖以为赵构窝囊了大半辈子终于要雄起了,还特别意外。

    但是根据苏长生从嘉兴情报总部送回来的情报分析,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之前,完颜亮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下令让南宋出兵北上攻击光复军,之后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的还被泄露出来,整个朝野上下、整个临安都知道了。

    要说攻击光复军这种事情,如果有便宜可以占,那估计南宋也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可问题就在于完颜亮居然“命令”南宋攻击光复军。

    完颜亮摆出宗主国的架子,要以宗主国皇帝的身份命令南宋攻击光复军,还说什么事成之后给他们边境四州作为酬谢。

    若仅仅如此,估计也不会引发后面的事情,偏偏完颜亮还加了一句——要是不出兵,违背我的命令,等我收拾完光复军就来收拾你们。

    这下可好,把整个南宋朝廷里的主战派都给刺激到了。

    你要是好好商量,用商量的语气,南宋虽然不会听话,但也不一定会生气。

    可是你偏偏用威胁的语气,让这些年逐渐抬头的南宋主战派势力一下子抓住了机会,大造舆论。

    主战派的文人墨客们把金国的威胁联系上南宋十几年给人家当附属国、皇帝给人家当儿皇帝的屈辱,成功掀起了一波舆论攻势,立刻就把主和与卖国绑在了一起。

    值此关键敏感时刻,谁敢说以和为贵,那就是投降卖国,皇帝不处置你,主战派的人们一人一口唾沫给你淹死,让你社会性死亡。

    朝堂上的风向标急速转变,主和派势力不敢抬头,本就抬不了头的赵构就更不敢抬头了。

    于是在主战派势力的强烈要求之下,南宋朝廷做出了积极备战的决策,要求边境各军队整顿军备,以备不时之需,随时准备应对金军的南下攻势。

    与此同时,为了策应这一要求,主战派朝臣又强烈要求赵构召回之前被贬斥的著名主战派灵魂人物张浚,请他回来主持大事。

    金兵随时可能南下,朝廷需要一个有着丰富军事统帅经验的人来统御军队,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人当然不能是武将,文官群体中打过仗的人也越来越少,张浚则是旧时代的遗老,目前主战派能想到的最好人选。

    然而对于这个要求,主和派以汤思退为首那是真的不能接受。

    三年前,就是汤思退为首的主和派力主弹劾张浚,让张浚被贬斥到永州居住,不得妄议朝政。

    好不容易压制住的主战派势力,如果因为这一场风波全面复苏,乃至于张浚这种超级刺头都回来了,那可就不妙了。

    在这个层面上,汤思退隐隐约约和赵构达成了不需要言语就能确定的默契。

    因为赵构也很不喜欢张浚这种主张北伐的刺头。

    他一回来,赵构的安生日子没了,汤思退的权力也就岌岌可危。

    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四百零六 完颜亮还真我们最好的朋友

    老实说,张浚没什么高超的军事才能,统御能力也很一般,与麾下部将的关系也处不好。

    身为文人的高傲让他经常对一些立下战功的武将做出不好的事情,使得他的武将群体中的名声也不太好。

    他多次率领军队和金军作战,就没有一次真正取得过胜利,富平之战的大败更是他无法抹去的人生污点,葬送了西军精锐和关中土地。

    所以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算是一个可以力挽狂澜的救时名臣。

    但是他一力主战,是主战派乃至北伐派的灵魂中坚人物,屡次战败屡次再战,精神意志极为坚韧。

    尽管多次被贬斥,数次起复,依旧不改志向,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高呼北伐,高呼战斗,是个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人物。

    在秦桧一手遮天的黑暗年代里,张浚也依然坚持北伐立场,不曾动摇。

    正是因为他极强的政治战斗力,所以主和派朝臣都知道,张浚在朝堂上对他们的威慑力远超过在军事上,他们要想过安生日子,就必须不能让张浚回到中枢,否则张浚一定会折腾死他们。

    张俊一旦回到中枢,就会像苍蝇一样天天在他们耳边念叨着北伐北伐北伐,能把他们烦死。

    于是围绕着张浚是否应该回归中枢重新执掌军事,主战派与主和派爆发了激烈的论战。

    光复军与金军爆发战略大决战的同时,南宋朝廷也在进行激烈的没有硝烟的战争,整个朝廷没有一天是不在争论的。

    但是朝堂上关于张浚是否回归的争论并没有影响之前的决策。

    枢密院传递命令,着边境各军整顿军备,进行演武,以为对金国的威慑,彰显宋国绝对不会接受完颜亮毫无理由的命令的决心。

    为了进一步查清楚大宋国的军事底子以备不时之需,枢密院还打算派人前往前线进行巡查,摸一摸大宋朝的军事家底。

    得到这个命令,边境各军终于一扫之前吃喝玩乐的奢靡状态,被逼无奈也要重新拿起武器开始整顿军备,演练军阵。

    之前对军队物资下手不是很厉害的军官们急急忙忙想办法查漏补缺,准备应付巡查官的检查。

    而那些对军队物资下手太厉害、吃空饷太过分的军官则求爷爷告奶奶请各方帮忙,帮他一个忙,只要成功挨过去必有重谢之类的。

    反正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上面终于要检查了,下面总不能坐以待毙,全都动弹起来了。

    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边境宋军都开始动弹起来了。

    和当时赵开山攻打开封的时候完全不同。

    宋军全面整顿的消息当然瞒不过金军的探查,边境金军各州很快就得到了相对应的消息,得知宋军正在进行大规模战备。

    这是要北伐?

    孔彦舟大惊失色,一边要求边境各军严守防线不准懈怠,加急探查最新情报,一边又派人将消息报给完颜亮,请完颜亮派遣援军。

    当时完颜亮还没有出征,骤然听闻宋军在边境备战,大怒,连着摔了好几个茶碗,踹翻了五个内侍,然后才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之后,完颜亮无奈地认清了事实,他要求孔彦舟把主要精力放在对付宋军身上,边境各州必须要严阵以待,不能有任何防御漏洞。

    至于原本的捅光复军腚眼的战略目标,完颜亮咬着牙决定还是要让孔彦舟出动一些人马,为他减轻一点压力,多多少少做个样子。

    但是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南京路、尤其是开封有失。

    完颜亮依旧不相信宋军有胆子北伐,所以孔彦舟还是可以腾出手来才是。

    但是很快,孔彦舟得到了一个新的情报,这个情报让完颜亮吃了一惊。

    临安宋廷正在就张浚是否应该回归临安主掌军事一事展开激烈争论。

    据说争论相当激烈,甚至已经有官员在朝堂上争论完之后在朝堂外边大打出手的情况。

    支持张浚回来的人和不支持张浚回来的人为了这件事情连着吵架带着打架,连皇帝赵构都不能制止,只能干着急。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主战派的要求占了上风,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张浚眼看着就要回来了。

    如果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只是赵构一个人决断,完颜亮有充足的信心相信赵构绝对不会对他构成什么威胁。

    但是如果张浚回来了,问题就不一样了。

    和其他那些光说不练的嘴炮大臣不一样,张浚不仅嘴炮强悍,手上功夫也不软,硬的很,是多次和巅峰金军交手过招的人。

    和张浚交手的金将基本上对张浚的评价都还不错,虽然他多次战败,但是金军打败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更有人说岳飞死后南宋诸臣唯一值得忧虑的就是张浚,张浚不死,南宋始终不会放弃北伐,对金国的威胁就不会消失。

    之前张浚被赶出中枢,不能掌权,对金国是好事,可要是张浚顺利回归中枢……

    那就说明南宋真的准备动武了。

    怀着如此看法,完颜亮无可奈何地传令给孔彦舟,让他把主要精力放在南宋一边的防御上,而不要对光复军的山东出动太多军力。

    对山东,只要做出袭扰的姿态,让光复军知道他孔彦舟可以出动兵力捅他们腚眼就足够了,千万别真的打起来。

    真要打起来的话,一旦张浚回归临安掌握军事,抓住这个机会,张浚一定会北上!

    那开封就危险了。

    开封一旦沦陷,金国在燕云以南地区的统治基本上就宣告结束了。

    这可不行。

    孔彦舟得到皇帝的命令之后没来由的松了口气。

    这实际上就是给了他不用和光复军交手的命令了,这可好,总好过万一张浚回归他面临两面夹击的境况。

    赵开山没能打败他,他也没能打败赵开山,且一场大战损兵折将过万,大大折损了他的机动兵力,至今为止元气未复,要在严密防御边境的前提下出动兵力进取山东,实在是很为难。

    而且光复军今非昔比了。

    他之前跟赵开山打成五五开,然后赵开山祭天了,没几天赵祥也祭天了,再然后他就听说光复军的首脑变成了赵作良,而赵作良手底下有个女婿叫苏咏霖,干掉完颜阿邻的就是他。

    接着光复军被整编改组,十几万人精简到五万人,天天在黄河边上演武,对着黄河西边开封的方向大声喊叫,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派人过去看情况,看是看不出什么,但是总感觉改编之后的光复军士气很足的样子。

    这让他心里有点发毛。

    完颜亮出兵的消息传来之后,他也就点起一支兵马跟着一起出兵,做做样子。

    这支军队人数很少,五六千人,也没打算真的和光复军打,就是在曹州单州一带黄河岸边和光复军隔着黄河对峙,显示自己的存在。

    苏咏霖那边得到消息之后,结合苏长生送来的情报,顿时感觉这一局光复军很有优势。

    进到议事堂内,苏咏霖让耶律成辉和耶律元宜坐下,笑着说道:“完颜亮还真我们最好的朋友,他是不把自己折腾到四面树敌就不罢休,逼反契丹人,又把南国逼得和他对立,下一个是不是就该到夏国了?”

    耶律成辉叹了口气,满脸无奈。

    耶律元宜则是一脸冷笑。

    “他做出什么事情都不会让我觉得奇怪,好端端的局面被他弄得举世皆反,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耶律成辉好像并不想商谈这部分的内容,于是主动岔开话题,和苏咏霖商量起了针对孔彦舟的事情。

四百零七 我要灭宋

    比起耶律元宜,耶律成辉似乎不太愿意过度议论、贬低完颜亮,所以他主动岔开了话题,就聊孔彦舟。

    “孔彦舟所部不过五六千人,也没有打算过河,只是在河边驻扎,以为威慑,想要诱敌深入应该是办不到了,接下来将军又作何打算呢?”

    苏咏霖看了看耶律成辉,缓缓点了点头。

    “现在当然是集中兵力对付完颜亮,若是能打败完颜亮,接下来当然就是歼灭他的这支部队,然后向开封进军了。”

    “向开封进军?”

    “嗯,向开封进军,孔彦舟手上有咱们太多人的血债了,我要杀了他,为无辜死难者报仇雪恨,这也是我对一些士兵的承诺,言出必行,这是我的原则,不可动摇。”

    苏咏霖这话说完,耶律成辉和耶律元宜互相看了看。

    犹豫了一阵,耶律元宜还是开口了。

    “将军,且不说开封城池高大宽深,守军众多,单说开封一旦被将军占据,南国方面不会熟视无睹吧?到时候问题一样很大。”

    “为什么?之前赵开山出兵开封,眼看着就要打到开封了,南国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此番若不是完颜亮欺人太甚,宋军根本也不会整备。”

    苏咏霖开口道:“此番宋军之整备,在我看来是为了守,而不是为了攻,自岳飞死后,宋军再无进取之雄师,只有守户之犬。

    若我取了开封,只能说明我已经打败了完颜亮,届时以我打败完颜亮之威势,南国敢对我做什么?他们不敢打的完颜亮被我打败了,他们敢打我吗?”

    耶律成辉与耶律元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之前与南宋没什么交集,也不是很明白南宋的德行与行事准则,倒是不知道苏咏霖那么笃定南宋搞这么声势浩大的军备却不会北上的原因是什么。

    而且,与其说南宋不敢打金国,倒不如说是赵构不敢打金国,南宋国内还是有不少主战人士的。

    耶律成辉觉得不放心,便向苏咏霖进言。

    “近来听闻南朝有意召回前枢密使张浚回朝任事,张浚一贯主战,胆气十足,有他在,宋军难说会不会北上,届时我军占据开封,又该如何与南国相处呢?”

    苏咏霖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成辉,我问你,张浚是那种可以掌握国家军政大权说一不二的权臣吗?他是那种说开战就一定会开战的权臣吗?如曹操那般?”

    耶律成辉摇了摇头。

    “不是,当然不是,若然如此,张浚又怎么会被贬出临安外出永州呢?就算是金国内部看来,张枢密也是个纯臣。”

    “既然如此,那么南国当中,谁才是那个说一不二可以主导北伐的人?”

    耶律成辉看了看耶律元宜,又稍作迟疑,开口道:“宋帝?”

    “对啊,掌握军政之权可以做最后决断的是赵构,且不说张浚能否回临安,就算他能回去,一个被外放多次、在朝中无甚根基的外臣凭什么一回到临安就能呼风唤雨?

    凭什么他就能让宋军出动北伐?他是谁?赵构面对他难道也会把军事大权拱手相让吗?大军出动不要吃穿用度吗?不要军械物资吗?大军出动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到的事情吗?

    不要说谁的嗓门大谁就能掌握主动,且去看看掌握这些实在事权的臣子到底是支持战还是和,他们支持战,出兵才能顺利成章,他们支持和,且让他们自己内部先把仗打完了再说北伐的事情。”

    苏咏霖的决断让耶律成辉无话可说,而且细细想想,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张浚凭什么就能以一己之力改变南朝十几年不动兵的局面呢?

    他凭什么就能策动整个朝廷的办事官员为北伐做准备累死累活呢?

    “那将军以为,我军如果占据开封,南朝会怎么做呢?”

    耶律元宜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耶律成辉摇了摇头,开口道:“如果这样问,倒不如问问将军打算如何对待南国,将军若是击溃了金国主力,成为中原之主,将军又打算如何对待南国呢?”

    耶律元宜觉得很对,也就看着苏咏霖,很想知道苏咏霖作为一个汉人,对待南国宋朝的看法是什么样的。

    是要合作吗?

    还是敌对?

    听说光复军领帅赵作良是要对南宋臣服的,但是南宋那边好像不怎么愿意搭理光复军。

    所以光复军的对宋政策到底是怎样的呢?

    苏咏霖看着这两个契丹人,笑了。

    “我要灭宋。”

    两个契丹人深吸一口气,为苏咏霖的大胃口感到惊讶,但是却又意外的感觉这种事情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苏咏霖可以消灭金国,成为新的中原之主,他又怎么可能因为汉人的身份而臣服于南国宋朝呢?

    他这样的枭雄,怎么可能甘愿为人下?

    如果苏咏霖真的掀翻了金廷,他一定会再接再厉,争取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一统之主,到时候别说南宋了,西夏也好,高丽也好,大理国也好,乃至于更西边的西辽也好,全都是苏咏霖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个靠着起义翻身起家的牛逼人物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当一个割据之主呢?

    连完颜亮都不愿意啊。

    那么苏咏霖的选择实际上也是正常的,无需过多的惊讶。

    于是两个契丹人定了定心神。

    “将军若要灭宋,就要谨慎对待它了,什么时候灭宋,用什么方式灭宋,这些都很重要,稍有不慎,还是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耶律成辉说道:“至少,属下是不建议将军在刚刚击溃金国主力的时候就对宋开战,金国还有辽东和关中。

    他们在辽东和关中还有不少军队,关中的军队不能动,辽东的军队却是可以动的,所以属下以为,在彻底吞并辽东和关中之前,与宋开战都是不合适的。”

    耶律元宜也表示赞同。

    “属下也是这样认为的,宋虽然武力不强,到底也是大国,金主试图一举灭宋,激起满朝文武反对,所有人几乎都不认为金国可以一举灭宋,宋之国力可见一斑。”

    “的确,在稳定北方之前和宋国开战是不明智的,两线开战属于兵家大忌,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去做。”

    苏咏霖点了点头,开口道:“在有充足的把握之前,我不会和宋国全面开战,但是你们也要注意,我想稳定中原,彻底消灭金国,这是需要时间的。

    宋人未必不会怀疑我的动机,他们会给我时间、眼睁睁看着我恢复中原,吞并辽东增强国力,然后集结大军大举南下?他们不会做点什么吗?”

    耶律元宜愣了愣,耶律成辉则皱起了眉头。

    苏咏霖说的对,大家都不是傻子,一个对立的政权到底是真心想要修好还是想要争取时间稳固自身再来收拾自己,南宋这样的苟命专家政权不会无法察觉。

    对于他们来说,苏咏霖如果不表现出足够的善意,他们一定会警惕,然后搞点小动作,指不定就要出兵试探一下苏咏霖的态度。

    到时候把事情搞大了,南线全面开打,对于苏咏霖进取辽东和关中全面歼灭金国势力的战略目标就特别不利。

    不能稳定中原与辽东的情况下,是不方便和南宋全面开战的,而这一点,南宋未必就不懂。

    真的打起来,苏咏霖一点都不怕南宋,他有充分的把握可以把南宋的爪子全部剁掉。

    可问题在于,苏咏霖不是只有一个敌人。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四百零八 把开封卖给南宋

    在金军主力覆灭、苏咏霖率领主力北上燕云之后,到底要怎么稳住南宋,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不容懈怠。

    对此耶律元宜和耶律成辉是第一次思考,没什么准备,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咏霖却考虑过很多次,想了很多办法,最后他得出了一个有趣的结论。

    “你们说,如果我们真的掀翻了金廷,并且成功占据了开封,之后要不要和南朝商量一下,让他们出个价,把开封从咱们手里买回去?”

    “啊?”

    耶律元宜和耶律成辉双双愣住,不清楚苏咏霖这到底是什么用意。

    “我是觉得吧,当前阶段掌握开封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开封已经不是当年的开封了,被金兵毁了之后,开封大不如前,且四周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占据开封,需要额外的军队驻守,需要大量钱财支出,而我的目标是先北后南,我肯定是要把主力带到北边夺回燕云十六州的,无暇在这里让脚步迟滞,与其空耗钱粮,不如把这个大麻烦甩给南国。”

    耶律元宜和耶律成辉顺着苏咏霖的思路一点点的思考着,思考着思考着,就觉得苏咏霖说的的确有道理。

    开封除了作为北宋帝都而存在政治意义之外,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地缘优势或者其他的什么优势。

    大平原上,无险可守,固然交通便捷、四通发达,作为一个商业枢纽城市倒是可以,大力投资发展可以作为一个商业枢纽,盘活周边地区的经济,成为经济重镇。

    但是作为帝都,政治意义和军事意义必须要同时具备,而在政治和军事上,开封这个地形实在是太差了。

    且不说骑兵朝发夕至,单说为了保住这个帝都就要大量养兵才能换来安全感,耗费太大。

    尤其当下开封城已经没有什么经济利益可以获取了,政治意义也只是相对于南宋来说还比较大,对于光复军来说,就算占领开封也不会有什么很大的意义。

    苏咏霖这一阶段的目标是向北,夺回长城,进一步攻占关中、辽东,把金国彻底消灭。

    在巩固北部防线、彻底消除金国对新生政权的威胁之前,他对于一个无险可守还只会损耗兵力的开封兴致缺缺。

    不过这在耶律成辉和耶律元宜看来,也的确有点不太好接受。

    “开封到底是打下来的,也并非全无意义,将军真的不打算占领吗?”

    “开封是宋之故都,意义重大,将军真的打算还给南国?”

    两个契丹人明显对这个想法心怀疑虑。

    当然,苏咏霖也不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和南宋谈这笔买卖。

    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让南宋朝廷展开一场世纪辩论,转移他们的视线。

    因为南宋的皇帝还是那个精神分裂的赵构,所以如果他提出让南宋出钱买回开封,他必然会左右为难。

    又想要,又不想要,又想回到中原,又不想回到中原,又想享受光复开封的美名,却又怀疑光复军的动机和意图。

    皇帝的矛盾心理必然会反映到朝堂的争论之中,于是乎苏咏霖差不多就能坐在一边看他们内部互相争论、狗咬狗了。

    以南宋的德行,必然又是一场世纪争论,迁延日久,久久不能得到准确的答案。

    于是苏咏霖稍微描述了一下自己的真实目的。

    “你们想啊,如果我主动提出要把开封卖给南国,南国会做出什么反应呢?首先当然是接受与否的问题,接受与否又能引申出对于我们的怀疑问题,我们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把开封卖给南国,他们一定会争论。

    争论这个问题的同时,又要争论开封到底要不要,不要吧,说不过去,大宋故都,天子出生地,能不要吗?要吧,也难说,迁都回去,多大的事儿啊?

    吵吧,就接着吵吧,看看他们能吵成什么样子,要开封的,不要开封的,愿意花钱的,不愿意花钱的,想要迁都的,不想要迁都的,吵吧!”

    苏咏霖这样一说,耶律成辉和耶律元宜顿时觉得眼前的道路豁然开朗。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首先,你自己打不下来,现在我打下来了,要还给你,你怎么着也要意思意思,不然的话也太难看了。

    当然关键问题可能还不在钱的问题上,谈钱之前,要谈一谈这个开封他们到底要不要。

    我要把开封还给你,你要不要?

    你的故都,赵构出生的地方,你要不要?

    耶律元宜和耶律成辉甚至都可以想象为了这个开封要不要的问题,南宋政府内部会爆发一场又一场激烈的争论。

    支持的当然会要,因为这是大宋的故都,象征着宋对中原的统治和辐射,意义重大。

    不支持的当然不会要,因为要了开封就意味着要投资,要驻军,要派官,要……花钱!

    最重要的是花钱,花很多很多的钱。

    就算这个问题达成了一致,后面还有——要了开封的话要不要迁都回开封?

    迁都回开封需要做多少准备?

    又要花多少钱才能完成迁都回开封的准备?

    一旦大宋的政治中心回到北方,那么南人的政治权力和经济利益谁来保证?

    这些可都是问题啊!

    他们就可以开始吵了,吵得越凶越好,这样他们就会左右互搏,拖延时间,苏咏霖再趁机浑水摸鱼,散播一些谣言,顺便就可以把复兴会的政工干部派到南宋开始活动了。

    在南宋建立起一个又一个复兴会支部,从无到有,由弱变强。

    这样一来,等他们左右互搏的差不多了,内部叛乱应该也要开始了,苏咏霖也把金国打的奄奄一息了。

    只要金国的抵抗能力彻底被消灭,苏咏霖就算站稳了脚跟,在中原的统治就不可动摇。

    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和南宋好好儿的谈一谈过去的事情了。

    总之,只要南宋的皇帝还是赵构,大概率就不用担心他会发起什么主动的军事行动。

    除非赵构吃错了药,或者南宋换了皇帝,那么差不多就能考虑一下宋军北上的可能性了。

    眼下苏咏霖打算做的就是把李啸作为主将的背嵬军安排在曹州和单州一带布防,与孔彦舟所部隔河对峙,只要对方不主动开战,那么苏咏霖这边也不会选择主动开战。

    但是苏咏霖对于南宋的局势还真是挺感兴趣的,不知道这一轮风波到底会让南宋的政局发生什么样的变动。

    那个被贬斥的主战派灵魂人物张浚真的会“王者归来”吗?

    说实话,一个有着巨大政治威望的人对于南宋朝廷的影响力还是挺大的。

    张浚虽然没立下什么功劳,但是他是铁杆死硬的主战派,态度和意志摆在这里,在一片浑浑噩噩之中,他是少数几个愿意振臂疾呼的人。

    这样的人就算没什么实际功勋,但是人们的心里都有杆秤,什么人可以带着他们走出泥潭,什么人只能让他们越陷越深,都明白。

    张浚如果真的回到了南宋中枢,说不定能让南宋出现一些改变,但是苏咏霖依然不看好他。

    南宋已经是体制性的抗拒北伐和恢复中原了,张浚一个人不管再怎么振臂疾呼,也无法改变这一局面。

    又商议了一些事情之后,耶律元宜和耶律成辉一起告退,离开了苏咏霖的将军府。

    回到办事官署之后,两人一起向林景春汇报了相关的事情,接着又被赋予了新的任务,再次忙碌了起来。

    直到夕阳西下,终于把事情处理完毕,耶律元宜才十分疲劳的走出了官署,准备回家休息。

    路上,又碰到了准备下班回家的耶律成辉,于是两人就并肩走了一段路。

四百零九 那个时候,他们还会一如既往吗?

    耶律成辉和耶律元宜同属契丹皇族后裔,在金国属于混得比较好的那一类,称得上是“名誉女真人”。

    都在金国的时候,关系尚可。

    现在同样投降了光复军,改换门庭,居然还在一起,不得不说是一种缘分。

    “这段日子,过得可还习惯?”

    耶律成辉作为“前辈”,表达了对耶律元宜这位“后辈”的关怀。

    耶律元宜只是笑笑。

    “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在哪里做事都是一样的做事,在这里倒是事情更多,比做兵部尚书还要多事情。”

    耶律元宜现在身兼两职,本身是苏咏霖身边的军事参赞,参谋司当中的一员。

    不过参谋司不是每天都有事情需要忙碌,而正巧林景春那边又在喊缺人,苏咏霖就把参谋司当中的数人安排到了粮饷司帮忙,参谋司有事情的时候再回来开会。

    于是耶律元宜开始了两头跑的职业生涯,一个人掰成两半用。

    这倒也挺好,没让他觉得多别扭就融入了光复军的办事体系之中,很快习惯了这种快节奏的生活。

    耶律成辉呵呵笑了几声。

    “是啊,要做的事情还真的挺多,一睁眼就在办事,一闭眼就是休息,倒是比之前过的累多了……不过倒也挺轻松的。”

    “轻松?”

    “没感到吗?少了些溜须拍马和无谓的宴会,所有时间都用来办事,而不是在官场上和人勾心斗角,在这里做事,很轻松。”

    耶律成辉这样一说,耶律元宜再那么一想,还真就是那么一回事。

    轻松,很出乎意料的轻松,人人只是为了办事,为了让光复军获得胜利,而不是为了其他。

    而耶律元宜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轻松……比起这个,你是否注意到这些办事官吏的出身都很低?”

    “注意到了,而且我还听说这些办事官吏大部分都是在光复军中学了认字和其他的本领,然后再调回来办事的,等于是光复军自己给自己培养的人才。”

    耶律成辉叹息道:“我之前从未想过光复军能办到这个地步。”

    “自己给自己培养人才?”

    耶律元宜终于明白他心中隐隐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不由赞叹道:“如此说来,光复军能走到这一步还真不是气运使然啊,自己给自己培养人才……这是王者气象。”

    “何止是王者气象啊。”

    耶律成辉感叹道:“我出使过宋国,出使过夏国,也在大金国做了那么多年官,三国官场气象几乎是一样的,贪腐横行,骄奢淫逸,不收钱绝不办事,收了钱有的也不办事。

    而光复军内部与之决然不同,军规军法十分严明,有专人负责监督实施,上下之间没有什么不同,参军也好,治理地方也好,人人各司其职,尽心尽责,无有推脱苟且之事。

    这还是在办事部门内,我听说军队里相关规则更加严明,军官不得打骂士卒,若有违反,军中司法者会严厉惩处之,军士兵饷公开发放,直接送到士兵手中,当场做出记录,不由任何官员经手。

    士兵每日食粮公开宣布,耗费几何,食材几何,全都有公示,任何人都能查阅,一日三餐,无有短缺,士兵从来没有感到不满意的,我等的食粮,士兵的食粮,乃至于苏将军的食粮都是一样,无有不同。”

    “这倒是。”

    耶律元宜微微点头:“我不知道是不是有过这样的军队,反正我自己是没见过的,能做到这个地步,也难怪他们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了,吃饱肚子龙精虎猛的士卒和缺衣少食的士卒打仗,谁能获胜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所以啊,我才觉得惊讶,觉得不可思议,时至今日,我却已经有些习惯了。”

    耶律成辉笑了笑,开口道:“这种纯粹为了某件事情而一力为之的感觉,愿意为了这件事情而全力以赴的感觉,除了年幼读书进学时,我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耶律元宜看了看耶律成辉。

    “看起来,你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了?”

    “当然,我甚至有点喜欢这样的日子,不管你信不信,元宜,我内心是真的希望光复军可以战胜的。”

    耶律成辉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他们这里甚至都没有贪腐,没有仗势欺人……这些全都没有!你敢信吗?元宜,你敢信吗?”

    耶律元宜回忆着自己加入苏咏霖集团之后的所见所闻,知道情况确实如此。

    他没见过苏咏霖麾下的部门有贪腐的事情发生。

    光复军团体内几大后勤部门,以粮饷司为首,经手钱财数以千万计,在林景春掌控下账目清明,每个月月末审计干干净净,审计司的人瞪大眼睛一页一页的翻阅账册,也找不到问题。

    仗势欺人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上级和下级之间的关系很平和,彼此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尊卑之别,上级也不会要求下级办理除了公务之外的任何事情。

    各部门办事吏员之间出现矛盾全是因为公务,没有因为私下里的事情而在公务中起冲突,权力之争、意气之争完全绝迹,完全看不到存在的趋势。

    这真的是一个人类组成的政权团队吗?

    这是真的存在的吗?

    耶律元宜深深地怀疑过自己的眼睛,怀疑过自己的脑袋,但是事实告诉他,这是真的,现在就确实存在的。

    所以对于耶律成辉的想法,他并不觉得奇怪,亲眼看到的东西要是都怀疑不存在,出问题的就是他自己了。

    然而,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这不正常。”

    耶律元宜收回自己的视线,默默向前走着,默默说道:“这种情况是不正常的。”

    耶律元宜的话让耶律成辉觉得奇怪。

    “不正常?”

    耶律成辉有点奇怪地询问道:“你自己看在眼里的事情,你觉得不正常?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不正常?”

    “很不正常啊。”

    耶律元宜开口道:“手握重权而不为自己谋取私利,这是何等高尚的行为?可这样的人,你见过几人?我只见过无数发誓要清廉如水最后却同流合污之人,难道光复军中人人都是圣人?”

    “可是在这里不就是事实吗?你与我共事以来,见过贪腐之人吗?”

    “我想,那是因为他们起事时间短,至今不过两年,且危机重重,为了生存就竭尽全力,谁还有心思贪污腐败?”

    耶律元宜抬头看天,感叹道:“他们虽然掌握着山东与河北,但是前有金国,后有宋国,危机重重,一旦他们解除了这样的威胁,做大,做强,享有更高的权势,那个时候,他们还会一如既往吗?”

    耶律成辉一愣,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耶律元宜的问题了。

    “一旦他们成为唯一,成为最后的胜者,乃至于一统中原、江南、辽东、塞北,他们还会如此吗?”

    耶律元宜扭过头看着耶律成辉:“若到那个时候他们依然如此,不曾改变,那么,我想我也会变成那样,一心为公,无有私念,完完全全为了这个团体而奉献一切。”

    耶律成辉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眼下的一切虽然是真的,可是未来的一切没有人会知道,没人知道未来光复军会走到什么地步,会变成什么模样。

    当他们不再是反贼,而是统治者的时候,他们还会一如既往吗?

    这个问题留在了耶律成辉的心里。

    这个老到而精干的官僚决定用接下来的岁月认真观察光复军这个团体的一切,来印证自己和耶律元宜的猜测。

    这一切,到底是镜花水月,还是古之未有的壮丽事业呢?

四百一十 这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咏霖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谈话和对未来的不同考量。

    现在的他没有余裕去考虑更久远的大一统之后的事情。

    他一边收集河北情报,一边安排曹州和单州的防御,接着又不忘记安排孙子义所部水军的北上作战。

    多次北上之后,水军已经在大兴府牵制了金军一万多人的军队,让金军在通往中都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多重营寨,严防死守,并且完全放弃了和光复军在海上争锋的可能。

    但是苏咏霖从未想过要放弃利用水军打击金军后方的尝试。

    原先他的目标是打击中都、震慑人心,但是随着金军对中都的防御增强,奇袭中都的可能性降低,牵制一万多人的兵力已经是极大的战果。

    接下来,单纯依靠他的“海军陆战队”很难打开中都的局面,所以苏咏霖一面持续进行对中都的进攻来吸引视线,一边又在考虑新的战术。

    金军骑兵可以再陆上来去自由,而他的水军则可以在海面上来去自由,他们都很自由。

    唯一不同的是,金军的自由骑兵无法截断他麾下自由水军的后勤,而他却可以办到。

    时间缓缓流逝,河北战场上的局势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全面开战以来,完颜亮面对河间城已经遭遇了数次挫败,不得寸进。

    后勤方面日渐艰难,天气寒冷,负责运输粮秣的签军、民夫因为缺少衣物和食物,以至于大量饿死、冻死,就算没死,也因为缺少御寒衣物而无法逃脱冻伤的结局。

    于是军中民间怨气沸腾,签军和民夫爆发数次小规模动乱,试图脱离军营逃回老家,金军则予以彻底镇压,用暴力和血腥暂时压制住了这股怨气。

    但是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终方式,包括完颜亮在内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面对如此局面,完颜亮脸色铁青的在自己的军帐内接见了负责指挥进攻的将军们。

    看着他们一个个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的模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贼军城头上有多少人?咱们负责进攻的有多少人?区区一支贼军,就把你们打成这幅德行!这才是咱们对上的第一座城池!第一座!往后还不知道有几座这样的城池,你们是想让我把精兵都葬送在城下是吗?”

    看着怒不可遏的完颜亮,众将一句话都不敢说。

    还是完颜奔睹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给完颜亮以反馈。

    “陛下,贼军虽然是贼军,但是守城之能并不弱小,且火器精良,辅以金汁,叫我攻城兵卒难以为继,实难与之抗衡。”

    “老将军,你的意思是说,这场攻防战,大金军队,不如区区一支贼军?”

    完颜亮用死亡瞪视看着完颜奔睹,完颜奔睹心中胆怯,却不敢不据实相告。

    “以贼军守城之状来看,除非贼军火器耗尽,金汁耗尽,否则,就算与贼军拼人数,我军也难以拿下河间城,如果一力攻城,很有可能损耗太多兵力在这里,影响全局。”

    完颜亮皱起了眉头。

    “你的意思是,要我别再攻打河间了?”

    “老臣只是觉得,比起攻打河间,或许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办。”

    “…………”

    完颜亮忍住心头怒火,询问道:“不把河间攻克,我军后勤粮道如何保证?不把河间攻克,到底要留多少兵马在这里包围河间?你也是老将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陛下,这不就是贼军的目的吗?”

    完颜奔睹凄怆道:“贼军不就是希望我军陷入进退两难之境地吗?叫我军进退两难,耗尽我军粮秣,逼得我军不得不无功而返,大失民心、军心,叫我大金国摇摇欲坠……陛下,这不就是贼军的目的吗?”

    完颜奔睹这一说,还真是让完颜亮心头的怒火缓缓消退了。

    他忽然觉得完颜奔睹说的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光复军动用大量人力物力打造河间城这种坚城,所谓的无非就是拖延他的进程,消耗他的粮食和兵力,把战争从征服战变成持久战,就看谁能苟。

    这种战斗模式会极大地减弱金军在骑兵方面的优势,而把光复军步军、火器的优势发挥到最大,让金军惨遭挫败,士气低落,军心不稳。

    完颜亮为了挽回军心,不得不下令给军队增加肉食,以肉食提升士气,稳定军心。

    这个策略当然是可以的,但是耗费颇大,完颜亮也不太舍得给这些大头兵吃得太好,这年头地主家不也没有余粮吗?

    眼下的情况就是如果河间攻防战继续下去,那么完颜亮的战争成本会不断增加,直到他无法忍耐。

    “贼军用心险恶。”

    完颜亮一圈捶在桌案上,满脸恨意道:“可是河间城不能放任不管,河间城放任不管,我大军后方永无安宁之日,这仗就根本打不下去,你们想个办法出来。”

    完颜亮在坑自己人这个方面从来不落于人后,按照他的历史功绩来看,他这方面的能力甚至可以和赵构五五开。

    只不过他是客观上的必要需求,主观上未必有这样的想法,而赵构是主观上的个人想法。

    但是两人的种种行为莫名其妙的把南宋和北金带上了一致的岔路,让南宋无法北伐,北金难以南侵。

    不得不说,这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眼下,金军诸将对于皇帝的需求就相当的为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把目光投到了完颜奔睹身上。

    完颜奔睹顿时感觉自己成了整支军队的背锅侠,他忽然感觉他就不该来参与这场战争,安享晚年不香吗?

    长叹一声,完颜奔睹就军事方面的问题提了几条建议,被完颜亮采纳,但是这不足以改变当前战局。

    完颜亮不高兴,斥责诸将,诸将畏畏缩缩不敢对。

    正当此时,完颜亮宠臣、左都监许霖想了想,主动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完颜亮没好气道。

    “喏。”

    许霖领命,开口道:“臣闻右领军大都督汇报,大军在蠡州博野受阻,博野城殊死抵抗,大都督难以前进,又闻河东兵马都总管汇报,真定城防守严密,殊死抵抗,河东兵马进攻受阻。

    三路大军,分别被真定、博野、河间三城阻挡,三城防备严密,守军精锐,皆做殊死之抵抗,三路大军受限于此,皆不得寸进,不得不与三城守军大战。

    且数日以来,我军外出游骑已将整个河间府探查完毕,发现了一些乡间坞堡,坞堡内有人居住,有武装守备,按照臣的推测,应该也是贼军坚壁清野的一环,且河间府有,其他地区,应该也有。”

    完颜亮闻言点了点头。

    “嗯,应该没错,所以呢?”

    “所以,臣以为,应当暂停对河间城的强攻,转攻为守,然后让军队去攻打那些坞堡,坞堡远远没有河间城那么难以攻打,甚至可以说是比较好攻克的。

    我军应该可以顺利攻克那些坞堡,如此,不仅可以获取坞堡内的粮食、财物和我军急缺的物资,还能得到人口,这对我军而言是很有帮助的事情。”

    完颜亮皱起眉头。

    “大军行军之时也不便掳掠太多人口,够用就行,其他的就杀了吧,从贼者,必须要杀光,让其余人等再也不敢从贼!”

    许霖摇了摇头。

    “陛下,掳掠而来的人口,还有更好的用处。”

    “什么?更好的用处?”

    “是。”

    许霖开口道:“陛下以为,此战,仅仅只是击溃贼军,收复河北山东就足够了吗?”

四百一十一 许霖!你害我!

    收复河北山东还不够吗?

    光复军难道还蔓延到其他地方?

    完颜亮有些疑惑,不知道许霖的意思。

    “不然呢?”

    “陛下,陛下是否想过,为何大军一路南下,竟然没有一人主动向大军投降?”

    “…………”

    不说还好,这一说,完颜亮细细一想,还真觉得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照理来说,朝廷几十万大军来攻打贼军,声威震天,再怎么着,也该有人主动投诚才是,可直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再一想,一种莫名的恐慌席卷了完颜亮的内心。

    “你的意思是……”

    “河北民心归附于贼了。”

    许霖面色凝重。

    完颜亮的拳头瞬间捏紧。

    “不可能!贼没有开科举,河北民心必然不能全部归附!”

    “但是贼军力强盛,一度威压我军,可能这样的情况让河北人以为,大金国很虚弱,即使没有真心归附于贼,也不会倾心相助于我。”

    许霖神色严肃,这让完颜亮意识到许霖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坐山观虎斗,等着大金军队和贼军一决胜负?”

    “正是如此。”

    “混账!”

    完颜亮的怒气值瞬间点满:“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我要把他们全部杀光!杀光!”

    “陛下,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许霖摇了摇头道:“儒士家族眼中只有利弊,他们坐山观虎斗不难理解,谁赢,他们就会归附于谁,可是河北百姓也跟着一起坚壁清野,不曾投降大军以求宽恕,这就很令人费解了。”

    完颜亮又是一愣。

    “百姓?”

    “对,百姓。”

    许霖缓缓道:“儒士家族懂得区分利弊,即使归附,也会留有后手,可一般百姓没有这般手段,若是跟错了人,就是死,因此百姓多愚昧、胆怯,不敢追随贼人。

    可现如今却不是这样,保州、安州、莫州、霸州诸多州县,百姓全部南迁,真定、博野、河间,百姓要么进入城池,要么进入坞堡,皆为守备,不降大军。

    少数一两地百姓跟随于贼还能理解,可大军一路南下所见,恐不仅仅是一两地百姓归附于贼,若臣所料不差,继续往南,各地的情况也是一样,不会有什么不同。”

    “你到底想说什么?一口气说清楚!”

    完颜亮没有耐心了。

    许霖也不兜圈子,开口道:“贼军能在河北之地行坚壁清野之事,一是用人得力,二是民心归附,极短的时间内使河北百姓舍命相随,可想而知贼人到底有怎样通天手段。

    若贼得到百姓追随,则仅仅击溃贼军,恐即使收复河北、山东,也无济于事,贼军不会就此败亡,因此,老臣以为,若要河北、山东长治久安,务必要使杀人诛心之策。”

    “杀人诛心?”

    完颜亮眯起了眼睛,考虑一阵之后,略有些狐疑地看着完颜奔睹,开口道:“你说说看。”

    “喏。”

    许霖眼中精光一闪,缓缓说道:“我军可大量捕获河北之民,以老弱妇孺为最佳,下一次围攻河间之时,驱赶老弱妇孺于大军之前,为大军前进之盾!”

    许霖一句话说完,周围众将无不面露惊愕之色。

    驱赶百姓在前,让城中光复军守军投鼠忌器?

    然后顺利攻克河间城?

    这……这招数虽然听上去挺有效果,但是……未免太阴损了吧?

    这要是给人记上一笔,后世是要被骂的呀……

    众将看着许霖,表情各异,不知道这老家伙到底是怎么想出要使用这个办法的。

    完颜奔睹则是满脸不快地看着许霖。

    “许都监,你想出这种阴损的招数献给陛下,是想让陛下在百年之后被记上一笔攻城时驱民在前,军队在后吗?你是想让陛下以一个暴君的面目传于后世吗?”

    完颜奔睹和许霖的关系不好。

    作为一个完颜氏亲族人物,他天然的和完颜亮身边这些各族宠臣关系不好,互相敌视,谁也看不起谁。

    许霖作为完颜亮宠臣,和完颜亮身边其他宠臣一样,跟完颜奔睹这些完颜氏皇族老臣很不对付,争权夺利,互相诋毁,这都算是家常便饭。

    这一回完颜奔睹是左领军大都督,许霖是左都监,相当于监军的身份。

    完颜亮的本意应该是要许霖代替他监督钳制完颜奔睹,不让他过于擅权,以保证皇帝对军队的绝对领导。

    不过因为皇帝本人就在的缘故,许霖这个左都监也没能起到什么监督左领军大都督的作用。

    但是两人的关系不好那是事实。

    完颜奔睹一句话,让刚刚有些心动的完颜亮愣了一下,然后面色不善地看着许霖。

    “许霖,这个想法固然有用,但是自古以来用这一计策的人好像都没有很好的名声吧?你献上这样的计策,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完颜奔睹顿时很高兴,觉得自己握准了完颜亮的脉搏。

    但是许霖似乎早就料到完颜奔睹会这样说。

    恶狠狠地看了完颜奔睹一眼,许霖昂首挺胸。

    “这是臣建议给左领军大都督完颜奔睹的计策,大都督思考之后果断采纳了我的计策,与我私下里有诸多谋划。

    而我等商议计策的时候,陛下身体抱恙,根本不知道此事,把全军军务委托给我和大都督,直到河间城被攻下之后,陛下才得知此事。

    陛下得知这件事情之后,深深地认为这样做是不妥当的,于是深责臣与大都督,处罚我等,并在河间设祭坛祭奠无故遭难的河间百姓。”

    许霖把自己为完颜亮设计好的剧本亮了出来,并且着重解释了其中的重点剧情。

    众将听闻,齐齐愣住,然后一起看向了完颜奔睹。

    完颜奔睹也是一愣,随即大惊。

    他是真的没想到许霖居然能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他是个疯子吗?

    完颜奔睹还没反应过来,完颜亮却反应过来了。

    他的心中大为宽慰。

    原来,一心一意为了我而非自己考虑的人还是存在的!

    许霖!你就是那个一心为我的人啊!

    于是完颜亮很高兴地走上前拉住了许霖的手,赞许道:“不曾想许都监如此忠心耿耿,许卿,你不负我!”

    “为陛下殚精竭虑,这是臣的本分。”

    许霖一脸大公无私的模样,与完颜亮君臣相得,好一副完美的画卷。

    然而透过两人的身形,站在对面的完颜奔睹则显得相当尴尬。

    里外不是人了这回。

    许霖可真是舍得一身剐,也要把他这老家伙拉下马,这下可好,完颜奔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做这样的事情吗?

    倒是无所谓的事情,他也没什么怜悯之心,更不会对这群汉人叛民有丝毫的同情。

    可是他担心他死了以后给他作传的人把今天的事情写下来,有违他一辈子光明磊落的为人处世。

    他的确杀人如麻,但也是光明正大的在战场上杀的敌军,戎马一生,结果忽然间出现一条【驱民在前】的记录,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可要是不顺着许霖的意思往下讲……

    不就是不愿意为主上分担骂名吗?

    完颜亮很讲究君臣之别,很讲究君臣之间的道义准则,所谓主辱臣死,一个骂名,如果臣下可以帮忙分担,为什么不呢?

    难道一定要皇帝亲自去承担吗?

    臣下就不会有点眼力价,帮着皇帝背个锅吗?

    许霖已经上了,但是他的身份不够,一个人背不起这口大黑锅,需要另外一个分量更重的大块头和他一起背。

    这个人就是完颜奔睹。

    许霖!你害我!

四百一十二 我一路爬到这个位置上很难的

    面对如此危局,完颜奔睹尽管有诸多不情愿,也发现自己没有任何退路了。

    这个锅要是不背上,他的命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的心中悲愤不已,但是面上却不能有丝毫的情绪流露,因为完颜亮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观察着他。

    沉默了一会儿,完颜奔睹面无表情地行礼。

    “能为陛下分担忧虑,是臣的职责,是臣的本分,是臣的荣幸!”

    他认了。

    职责。

    本分。

    荣幸。

    这是完颜奔睹数十年所积攒的全部人生智慧凝聚而成的三个词。

    果然,完颜亮心中欢喜,面露喜色,走上前双手握住了完颜奔睹的手。

    “老将军忠心耿耿,我记住了。”

    完颜奔睹露出一脸笑容,但是略微抽搐的眼角却足以显示他内心的不平静。

    可是那损人不利己的许霖还没有把话说完。

    “驱民在前,则河间城的贼军到底是攻击还是不攻击呢?不攻击,就是眼睁睁看着河间城被拿下,攻击,则大伤民心,就算一时可以抵抗,也必然与河北百姓离心离德。

    贼军以光复军为名号,自我标榜驱逐胡虏,光复中华,处处以女真为敌,而善待汉民,如今,却要为守城而杀戮汉民,他们又该如何自处?今后还会有人跟随他们造反吗?”

    许霖满脸智计在握的表情道:“因此臣断定,贼军必然进退失据,不知如何应对,我军则可趁此机会大军压上,则河间城必然一鼓而下!

    此举若成,即可重复使用,驱汉民在前为大军开道,贼军不知所措,无法对抗,则收复河北、山东,不过是时间问题,陛下重整山河,指日可待。”

    “善!”

    完颜亮对此非常满意,连连称赞许霖是国家重臣,大肆褒奖许霖。

    然后,他立刻吩咐下去。

    首先是对外称病,说自己偶感风寒,需要静养,不能处理军务,让完颜奔睹和许霖一起执掌军务,凡是军务,只要两人联署,就能生效。

    紧接着就要两人联名签署命令,命令军队按照许霖的计策行事,大举攻略乡间坞堡,争取抓捕更多人。

    然后完颜亮非常开心的招待许霖和众将吃饭,一直吃到半夜。

    回程的路上,许霖和完颜奔睹在一个岔口碰上了。

    “许都监,你好手段啊,叫我进退两难,不得不和你一起办这件事情。”

    完颜奔睹没忍住心中不忿,主动上前与之对话,斥责之。

    许霖丝毫不以为意,满脸笑意。

    “大都督何出此言?何谓好手段?在下不过是为君分忧罢了,大都督怎么看上去很生气啊?”

    “为君分忧?你不惜自己背负骂名也要扯上我一起,你到底怀的是什么心思?你那是真正的为君分忧吗?不是吧?”

    完颜奔睹咬牙切齿的痛恨许霖。

    许霖毫不在意完颜奔睹的痛恨。

    “为君分忧啊,大都督为什么不信呢?大都督和众将不能攻克河间城,反而损兵折将,让陛下忧心劳神,我作为陛下的臣子,为陛下出谋划策,难道有错吗?陛下那么为难,我作为陛下的臣子,帮陛下解除难题,这难道不是臣子的本分吗?”

    许霖的大道理让完颜奔睹一时无言。

    “大都督恨我,我也无可奈何。”

    许霖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道:“但是这种事情实在不能怪我,若是大都督用兵如神,轻松拿下河间城,我又为什么要出此下策呢?大都督,你说呢?”

    对于许霖赤裸裸的嘲讽,完颜奔睹又是痛恨,又是无奈,思来想去,也只剩一声长叹。

    “许霖,你赢了,我无可奈何,但是你要记住,人在做,天在看,照你们汉人的说法,你此举有伤天和,你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

    许霖仿佛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笑话一般,大笑一阵,笑的完颜奔睹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我说的话很好笑吗?”

    许霖止住大笑,看着完颜奔睹。

    “大都督,报应,就是所谓受苦受罪、家破人亡吧?受苦受罪,我在当官之前受的多了,官职低微之时,也受的多了,连家破人亡之危也不是没有遭遇过。

    那些高官显贵们对我这种低级官吏予取予求,根本不当人看,把我们当做棋子,肆意玩弄,只为自己手上权势。

    那个时候,我可没有做过有伤天和的事情,为什么也要受苦受罪、家破人亡呢?为什么也要遭报应呢?我做错了什么?谁的报应要遭在我身上?我想不通啊!大都督能为我解惑吗?”

    看着许霖一脸嘲讽,完颜奔睹再一次无言以对。

    金国官场的顽疾他是再理解不过了,许霖的遭遇他也绝对不是不能理解。

    “这……”

    “我不相信什么有伤天和,我也不相信什么报应,我只相信权势,权势能让我享受荣华富贵,能让我开怀大笑!所以谁能给我权势,我就要为他分忧,不管用什么方法!”

    许霖盯着完颜奔睹,忽然怒道:“大都督,我不姓完颜,我也不是女真人,我一路爬到这个位置上很难的,很难的你知不知道?!”

    完颜奔睹眼角抽搐不已,无言以对。

    少顷,许霖冷笑一声,越过了完颜奔睹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军帐。

    完颜奔睹转过身子,看着许霖离去的背影,心中怒火不涨反降,少顷,他只觉得浑身无力,长叹一声,心中升起退缩之意。

    他老了,不想继续争斗了,也争不动了。

    此战之后,自己差不多也到了该放下一切回归本真的时候了……嗯,如果这一战可以打赢的话。

    接下来几天,金军就按照完颜奔睹和许霖联名下达的命令行事,除了包围河间城、严阵以待之外,并没有再次发起攻击。

    诸将分别率领军队奔赴被游骑发现的诸多乡间坞堡所在之处发起进攻。

    大大小小的乡间坞堡遭到了金军迅猛的攻击,面对大量床子弩和投石机的攻打,坞堡内的守卫人员缺乏相关的反制兵器。

    单兵装备苏咏霖给他们拨付了不少,但是军事器械之类的主要还是紧着各大城池用,留给各坞堡的就非常少,而各坞堡本身也有自己的武器储备,所以对这方面也不以为意。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正规军队和业余武装集团之间的差距到底在什么地方。

    再好理解不过了。

    巨大的飞石不断的摧毁着坞堡的防御设施,赖以支撑的防御设施一旦被击垮,剩下的也只有用人命堆起来的防线。

    然而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坞堡一旦被攻破,接下来的战斗也就没什么悬念。

    有些有担当、胆子比较大的豪强会选择自己带着壮丁们顶在最前线,给老弱妇孺的撤退争取时间。

    而有些没什么担当、求生欲望强烈的豪强则会选择带着亲信自己跑路,把剩下的一切全都丢给金军。

    可不管是决定自己顶上去的还是决定自己逃跑的豪强乡绅,面对金军的优势骑兵都是相当无力的。

    一旦失去了坞堡,失去了阵型,步军面对骑兵就是待宰的羔羊,无力与之抗衡。

    所以豪强士绅们的守卫部队在金兵的攻击之下不断战败,不断被杀戮,损失惨重。

    不过这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苏咏霖问过他们要不要进入城池,或者干脆一起南下到山东躲避,有一部分地方势力是接受了苏咏霖的建议,或者一起进入城池,或者干脆的南下。

    还有一部分表示不用,他们要自己坚守在自己的土地上,相信自己可以渡过难关。

    然而世上的事情总也不会那么顺应人的意愿。

    于是,他们连同他们的家人、庄户一起,遭遇了灭顶之灾。

四百一十三 我该怎么办?

    经历艰难的战斗之后,地主乡绅们组织的武装集团纷纷落败。

    他们大概也没有想到金军会出动数量比较大的野战主力部队来攻打他们的坞堡。

    用他们的地方武装对付金国的正规军精锐,战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过往他们所应付的不过是些散兵游勇,顶破天也就是一些小股部队来打秋风,稍微应付一下也就过去了,可谁知道金军居然出动主力精锐。

    他们招架不住,纷纷被攻破。

    被攻破之前,他们才想起来苏咏霖多次嘱咐,金军可能会出动主力对付他们。

    但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金军在乡间大肆扫荡,接连击破十数座坞堡,而同一时刻,河间城内的守军觉得情况不对。

    姜良平连续几天登上城头用千里眼查看城外金军的动静,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违和感。

    金军忽然间停止攻城,转攻为守,这固然减轻了城池的负担,但是也让姜良平觉得金军另有图谋。

    这才打到什么地步?金军怎么会停止攻城就此认怂呢?

    既然这是不可能的,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金军有其他的图谋正在进行。

    千里眼所能看到的情况较为有限,但是姜良平还是注意到围在前线的金军攻城装备有那么一些被金军拖走了。

    “他们这是要撤退?还是要改变进攻目标,打算绕过河间?”

    伍安翔登上城头和姜良平一起查看城外情况。

    “不清楚啊。”

    姜良平开口道:“但是我想金贼应该不是要撤退,他们并没有艰难到那个地步,这才十几天,如果十几天就撤军,那么大的一支军队未免也太脆弱了吧?”

    伍安翔就觉得很奇怪。

    “那他们把攻城器械和攻城部队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好说,可能是弄去支援正在攻打其他城池的军队去了,也有可能……”

    姜良平的眉头皱了起来。

    “可能什么?”

    “他们是去攻打城池之外的乡间坞堡去了。”

    伍安翔一愣。

    “金贼找到那些坞堡了?不至于吧?”

    “又不是不存在,被找到也是时间问题,虽然说是坞堡,但是和两晋时的坞堡差距很大,小股人马围攻或许还能撑住,若是大队人马强攻,这些坞堡怕是支撑不住。”

    姜良平有些忧虑。

    “那怎么办?”

    伍安翔无奈地摇摇头:“让他们入城,不来,让他们南迁,不去,非要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阿郎还为此把那些独立营的兵马留了一半出来给他们守坞堡。

    要我说,这些兵力就该全部放在城池里,加强城池内的防御,城池才是最重要的,几十万人都在城池内躲避,他们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唉!”

    姜良平倒也知道苏咏霖为了安排这些人忧心劳神的事情,最后他们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产业,不想听从苏咏霖的统一安排,就想着保护自己的产业,活脱脱一群守财奴。

    这下倒好,被金军盯上了。

    金军若是攻克了他们的坞堡,估计能得到不少粮食和其他军用物资,对金军来说,是一份不错的补身体的食材。

    与所得相比,消耗可能非常少,然后金军就又有了攻打城池的底气,这对光复军坚壁清野的战略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还不能排除有人直接投降的可能。

    当然了,这是苏咏霖在战前给他们开会的时候所提出的忧虑之一。

    苏咏霖让他们务必要做好心理准备,一旦被围城,一定要沉着冷静,坚守城墙。

    坚持住,就要胜利。

    记着,我就在你们身后看着你们,无论何时,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会来解除你们的围困。

    饶是苏咏霖提前给打了预防针,真的遇到这种危险的时候,还是很考验指挥官的个人能力。

    更何况如果金军只是攻打坞堡夺取物资,反而是小事了。

    没过几天,姜良平和伍安翔才意识到他们面临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金军没有四面围城,只是从北门正面进攻。

    一群凄凄惨惨的老弱妇孺被全副武装的金军组织列队顶在前面,而金军则躲在这群老弱妇孺的后面,两群不同的人组成了怪异的攻城群体。

    他们的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说是很慢的,缓缓的,缓缓的,像是蜗牛爬一样。

    然而城墙上的光复军守军士卒们完全看傻了,并没有反击的打算。

    百姓和金军混成一团,组成一个怪异的军阵,和重型攻城器械一起向河间城前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士兵们看向他们的军官,军官们则把视线投向更高的上级将官,希望可以从河间守将姜良平身上得到指示。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该怎么办?

    这仗,还打吗?

    剧烈的精神冲击动摇着每一个士兵的心。

    他们识了字,有思想,有觉悟,怀着对底层民众最为深切的同情和关怀,将他们视作和自己一样的存在,接受了军民一体的思想。

    怀着如此的思想,他们心中有百姓,断然不可能对百姓出手,相反,保护他们才是职责。

    而现在,这些民众正在和金军一起向他们发起“进攻”。

    该怎么办?

    没人教过他们啊!

    指导员也没有说过类似的内容啊!

    他们慌乱,他们焦躁,他们不知所措,他们迫切需要有人告诉他们该怎么办。

    可是他们不知道,姜良平也很想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城防手册里写了这样的内容吗?

    没有。

    苏咏霖讲述从古至今的战争案例时讲过类似的内容吗?

    姜良平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发现也没有。

    全都没有。

    他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决断,等着他下命令。

    可是他要下达什么样的命令?

    他要怎么办?

    他不知道。

    整个城投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氛围之中,在这个氛围笼罩之下,伍安翔顶盔掼甲登上了城头,找到了姜良平。

    “听说出事了。”

    伍安翔站在姜良平身边,看着城外那支怪异的“金军”,短暂的震惊之后,就是咬牙切齿的痛恨。

    “我该怎么办?”

    姜良平咽了口唾沫,像是求助般的看向了伍安翔。

    “城要守。”

    伍安翔从牙齿缝里蹦出了三个字:“城里还有二十多万人,城不能丢。”

    “可是他们呢?他们不是金贼……”

    姜良平深吸一口气:“他们是咱们治下的河北百姓……”

    “我知道。”

    伍安翔点了点头:“可咱们身后的也是河北百姓。”

    伍安翔说的很对,城外是河北百姓,城内也是河北百姓。

    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金军破城而入,他们必须要保护城内的河北百姓。

    可是他们也不能对城外那些遭到金军裹挟的老弱妇孺下手吧?

    姜良平扭头看向伍安翔。

    “我如果下令的话,就是屠戮百姓的罪人了。”

    伍安翔转过头看了看姜良平。

    “不下令的话,你我就是河间失守、二十余万百姓惨遭屠戮的罪人。”

    “可……”

    姜良平只说了一个字,后面的他没想好,想好了也未必说得出口。

    他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金军眼看光复军不敢使用武器攻击他们,渐渐大胆起来,前进的速度更快了。

    他们的目光也充满了戏谑,脸上也都带着残忍的笑意。

    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河间城,在大后方观战的完颜亮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嚣张,越来越得意,越来越狠毒。

    就在此时此刻,伍安翔忽然想起了数月之前他在指导司培训班的时候,那堂苏咏霖亲自给他们讲授学识的课。

四百一十四 每一个人都有披荆斩棘的使命

    苏咏霖很重视对部下的思想教育,所以也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到指导司培训班上亲自给参加培训的学员讲课。

    能到指导司培训班上上课的都是被挑选出来的优秀人才,立了功,可以进一步培养、担任更重要职位的,都是储备干部。

    对这群人,苏咏霖非常重视,所以也会抽空给他们亲自讲课,传授自己的所思所想。

    他一般讲的都是些很有意思的内容,学员们都以接受苏咏霖亲自教授为荣。

    而那堂课上,有那么一小段时间,苏咏霖像是在感慨似的,讲了一些他的心里话。

    “老实说,我觉得我们一路走到如今,还算是比较顺利的,我们遇到的敌人都怀着各自的心思,为了各自的利益不惜把金国的利益也给损害了,你们当中肯定有人觉得咱们很快就能实现咱们的目标。

    但是我不得不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咱们只是走出了第一步,推翻金国算是第二步,连第三步都不算,咱们面对的敌人是一群蠢货,但不是所有敌人都那么蠢。

    有些敌人不仅很坏,更可怕的是他还很聪明,他的坏通过他的聪明才智被无限度的放大,最后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就是坏的让你心惊胆战,坏的让你半夜做噩梦被吓醒。”

    苏咏霖当时这样说,有些人不以为意。

    伍安翔当时也是这群人当中的一份子,他们都觉得他们掌握了被他们称为“苏学”的苏咏霖的学识,一定可以在智慧上超越那些金贼。

    因为在他们看来,世间的一切几乎都可以用苏学找到对应的事情套进去,然后得出一个精辟的结论,直指目标核心。

    他们只要朝着那个方向前进就好。

    可是苏咏霖并不这样认为。

    “你们别以为学了我说的这些就天下无敌了,不是的,你们或许可以在学识上超越你们的敌人,但是你们的敌人和你们一样,始终都是人,是人,就一定有弱点。

    有些敌人坏的很,聪明的很,他们会抓住你的弱点,追着你的弱点穷追猛打,直到把你打趴下还要五马分尸才肯罢休,而你被抓住了弱点,就算其他地方比敌人强,却使不上劲儿。

    别的不说,我就说一点,你们当中的某个人知道我军的一个重要军事机密,而那个人不慎被金贼抓住了,金贼对他严刑拷打,他都扛住了,一个字都不肯说,最后,金贼把他怀孕待产的妻子拉到了他的面前。”

    苏咏霖举了一个例子。

    伍安翔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们那群人中间有一些人神色不改,不以为意,有一些人却忽然沉默,不说话。

    伍安翔没结婚,所以当时他也是不以为意的。

    可苏咏霖看穿了一切。

    “觉得无所谓的,都是没成亲的,不说话的,是家里有妻子有孩子的。”

    最后结论当然和苏咏霖说的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你们不能感同身受,觉得无所谓的,是因为你们没有妻子和孩子,而沉默的,因为有妻子和孩子,所以可以稍微想一下,那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样的感觉。

    很难受对不对?我跟你们说,这只是非常正常的一种手段,我们都是人,有公心,也有私心,渴望拯救受苦受难的人,就更不能让自己身边的亲人受苦受难,这是我们都有的弱点。

    而那些希望置我们于死地的敌人,就会从这些弱点着手,他们如果不能靠武力把我们消灭,就会尝试杀人诛心,诸位,他们会用各种你们无法想象的方式攻击咱们,手段之卑劣,就算是我,怕也是要瞠目结舌。”

    说到这里,苏咏霖走下了讲台,走到了他们这群人之中。

    “诸位,我不可能永远都在你们边上帮你们当家做主,给你们指引方向,所以我要告诉你们,当你们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不要考虑自己,而要考虑我们整个大团体。

    当你面对这种直击你内心深处的卑劣行径的时候,如果你考虑自己,就会落入他们的圈套,做出错误的决定,你必须要跳出去,站在我们所有人的立场上做考虑。”

    这句话说完,苏咏霖似乎自嘲般的笑了笑。

    “当然,我说这些,可能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事到临头,可能远比我所想象的更加可怕,你们每一个人也有自己的家人,也有私念,都想活下去。

    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作出决定的还是你们自己,我不能决定你们的决定,我只是希望你们可以明白你们的身份已经不仅仅是你们自己了。

    当你们面对敌人的时候,你们代表着我,代表着整个光复军,你们就是我,就是光复军,你们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我们整个光复军大团体。”

    当时的一幕幕像是时光倒流一般浮现在伍安翔的面前,他忽然间明白了苏咏霖当时对他们所说的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们一路走来,所仰赖的无非是苏咏霖的指挥,苏咏霖的组织和命令,是苏咏霖一路带着他们往前走,披荆斩棘,指引方向。

    可是当前这种状态下,苏咏霖不可能长出翅膀飞过来告诉他们该如何面对这个事情。

    苏咏霖不可能在每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都在他们身边,帮他们解决掉所有问题,为他们铺平道路,他们只要走下去就可以了。

    不是这样的,苏咏霖亲口说过他不是神,他也是个人,他需要很多人帮他一起解决问题,只靠他自己,是走不下去的。

    他们学习了苏咏霖的思想,率先醒了过来,那么就要自己努力从一片荆棘之中开辟一条路,并且走下去,唤醒更多的人。

    这个大团体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有披荆斩棘的使命。

    尤其是现在,他们只能依靠他们自己,靠他们自己的决断解决这件事情,走出这个看起来必死的困境,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苏咏霖,为了光复军,为了他们共同的梦想。

    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里,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之前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于是,伍安翔得出了属于自己的结论。

    他看着姜良平。

    “良平,这一战,咱们非打不可,必须要打,还要马上动手。”

    “马上……动手?”

    姜良平有些惊异地看着伍安翔。

    “为了阿郎,为了光复军,为了所有和我们站在一起的人,非打不可。”

    伍安翔开口道:“金贼这样做,无非是想对咱们行杀人诛心之策,让我们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让我们左右为难,进退失据,可是咱们不能这样,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这个我如何不知道?可是我……我……”

    “不止如此,良平,如果我们不打,这样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

    伍安翔的这句话让姜良平瞳孔一缩,怔住了。

    “如果我们不打,如果我们放任金贼占据河间城,或者我们试图救援百姓,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让城防受损,那么金贼就尝到了甜头。

    金贼就会知道这样的方法对我们是有效的,甚至是非常高效的,于是他们会继续大量抓捕百姓,继续用这样的方式威逼下一座城池就范。

    他们会把这样的方法告诉其他几路金贼大军,其他几路金贼大军也会有样学样,做一样的事情,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城池会不断沦陷,咱们的坚壁清野之策会彻底崩溃。

    会有更多人死去,会有更多人面临我们一样的困境,整个河北会被金贼毁的一塌糊涂,阿郎全部的安排都会彻底失效,到那时,我们才是真正的罪人。”

    姜良平的双拳瞬间握紧。

    伍安翔也渐渐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四百一十五 这个罪人,我来当

    河间城被攻破的结局,是姜良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的。

    未来还有更多“河间城”被攻破的结局,更是姜良平不能去想象的。

    所以,如何做出选择,已经是非常明确的事情了。

    只是,他下达不了那个命令。

    伍安翔却已经有了觉悟。

    “良平,我们必须在最开始就告诉金贼,我们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妥协,我们绝对会反击,更加坚决的反击……金贼看到这个方法无用,就不会继续使用了。”

    姜良平扭头看向了伍安翔。

    “你说的都对,但是……城下那些百姓,的确是我们杀死的对吧?本该被我们保护的人,却被我们亲手杀死,这样的事情,可以做吗?”

    “这就是金贼毒计,杀人诛心,让我们进退失据,不知如何做为,趁此攻克河间城……”

    伍安翔深吸一口气。

    他望着城外黑云压城的景象,坚决开口道:“我读书,看到过这样一则记载,说的是东汉末年,太尉桥玄年仅十岁的小儿子在桥玄的府邸内被三个盗贼劫持了。

    盗贼威胁桥玄,要桥玄拿出金钱赎买他的儿子,否则就杀了他的儿子,负责缉捕盗贼的官员和桥玄商议此事,桥玄坚决不接受盗贼的条件,说犯罪的人没有人性,他又怎么能因为私情而违背国家的法令呢?

    于是官员全力追捕盗贼,杀死了盗贼,而他的小儿子也因此而死,这件事情之前,国家日渐混乱,法令失效,洛阳城内挟持人质的人不问身份高低,而这件事情之后,洛阳城内就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了。”

    姜良平立刻明白了伍安翔的意思。

    这件事情本身是无解的。

    但是为了不让这件事情再次发生,就算是无解,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找出解决的方案。

    解决的方案就是迎头痛击,让后来者再也不会产生做出这种事情的想法。

    当然,迎头痛击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或许会很大。

    比如桥玄付出的代价就是儿子死了,自己的仕途也走到了尽头,也要背上不救子的道德谴责——不管国家官方是如何认定的,这样的道德谴责绝对不会没有。

    而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眼下,那么下令发起进攻的人基本上就可以宣告社会性死亡,在今后也就不要想有任何成就了。

    懂的人都懂他到底付出了多少,但是每个人的心底除了敬佩,也会有一丝丝的芥蒂,就那么一丝丝的芥蒂,会彻底毁掉这个人的一切。

    这个人必须要拿自己的未来乃至于生命做代价,为光复军冲破死局。

    姜良平是明白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所以你希望我能下令,是吗?”

    伍安翔看了看姜良平,摇了摇头,笑了出来。

    “我来下令。”

    “…………”

    姜良平愣住了:“你?”

    “谁下达了这个命令,他还能继续指挥作战吗?军士们嘴上不说,心中也会有所芥蒂……他们当中也有不少河北本地人。”

    伍安翔一脸坦然的表情,笑道:“我又不会指挥打仗,你下达命令的话,要不了多久,城池就守不住了,所以,我来下达这个命令吧,这个罪人,我来当,不过,可能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场戏了。”

    姜良平还没反应过来。

    “啊?”

    伍安翔看了看城下金军的进展,觉得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了。

    “姜将军,你还要犹豫到什么时候?!继续下去的话,金贼就要把河间城拿下来了!城里快三十万人,就要成为金贼的俘虏了!”

    安静的和鬼城一样的城头忽然响起了争吵声,声音很大,周边不少人都听到了。

    “我……”

    伍安翔忽然扯着嗓子大吼一声,把姜良平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

    伍安翔却并不给姜良平反应过来的时间,直接进逼。

    “城外多少人?城内多少人!你分不清楚吗?!”

    “你再犹豫下去,我们!还有城内的二十万人都会死的!都会死!这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你是将军!将军不能有妇人之仁!你必须立刻下令!攻击!”

    伍安翔一边痛责姜良平,一边使劲儿的朝他使眼色。

    姜良平的内心顿时被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充斥着。

    他一点也不想顺着伍安翔的意思和他争论,一点也不想和伍安翔大吵一架然后假装被他驳倒、甚至是被他夺取指挥权。

    可是他看到伍安翔焦急的表情和眼神,他就那么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巴,扯着嗓子吼出了声。

    “可是城外的百姓也是百姓!他们也是河北人!我怎么能下达这样的命令!你说得轻巧!这种命令我怎么下的了!”

    “城外的人多还是城内的人多?一旦城破了!我们都要死!这就是你做出的决定吗?”

    “这不是可以拿来做对比的事情!人命没有多与少!只有生或死!这不能拿来做比较!我们是光复军!不是金贼!金贼可以杀戮无辜!我们不可以!!”

    “那就杀掉那些金贼!让他们再也不敢用城外的人来威胁我们!这才是保护所有人最好的方法!你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吗?!”

    “可是他们……他们就该死吗?”

    “没人希望如此,那不是他们的错,也不是我们的错!错的是金贼!是金贼!所以!攻击!杀光所有金贼!一切就都不会再次出现了!”

    “…………”

    姜良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了。

    伍安翔觉得到时候了。

    “你下令不下令?”

    “…………”

    姜良平还是沉默。

    “你不下令我下令!”

    伍安翔大吼出声,立刻下令给周边的传令兵:“攻击!给我攻击!攻击!!!”

    伍安翔的命令下达,传令兵们却十分迟疑,不知道该怎么做,纷纷看向姜良平。

    姜良平低着头,陷入沉默之中。

    “我是河间城指导员,身份等同于副将,主将不作为,就由我来下令!不尊命令者,军法处置!你们敢违背军法吗?”

    伍安翔怒吼出声,传令兵们纷纷醒悟过来,撒腿就跑,前往传达伍安翔的攻击命令,还有人敲响战鼓,下令军队作战。

    这一阵战鼓声的确是吓得金军为之一顿,瞪大了眼睛担心光复军会对他们下手,会决定进攻他们,但是并没有。

    城头战鼓声想了好一会儿,没有一支箭射下来。

    金军这才放心,继续前进,想着刚才不过是城头光复军故弄玄虚。

    然而事实是命令下达,城头士兵没有一个人愿意带头发起进攻,他们全都在犹豫,下不去手。

    “军令如山!有违军令者!军法处置!尔等想违背军法吗?!”

    伍安翔亲自抵达城头一线,严令城头守军发起攻击,可城头守军缄默不言,眼神躲闪,神色艰难,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眼见此状,伍安翔劈手夺过一名床弩击发手手中大锤,高高举起,狠狠砸下,一声巨响,一支床弩大箭轰然从城头激发而出。

    以此为标志,仅仅只是一支大箭,甚至不是帮着火药筒的火箭,但是这在金军看来,却是城头光复军发起攻击的标志。

    他们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断掉了。

    本就紧张的战场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金军发起了进攻,城头顿时遭到金军的猛烈攻击,而猛烈攻击之下,光复军的士兵们则条件反射般的也开始还击。

    双方似乎完全忘记了方才双方进行的那一场要命的人心博弈。

    一场阴谋式的进攻转瞬之间就成为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攻防战,一切回到了原点。

四百一十六 他的付出

    或许是因为对金军使用卑劣手段的不满和痛恨,在心中的犹豫被迫打破之后,光复军士兵们的攻击就更加凶狠了,攻击速度更快了。

    而城下金军虽然也快速发起反击,却因为多多少少被他们携带的百姓冲击了阵列,所以攻击效率大大受阻,等于遭到了两遍攻击。

    也就不到一个时辰,金军这一轮势在必得的攻击宣告结束,全面溃败,留下一地尸体。

    他们挺不住了,伤亡太大了,光复军的攻击太过于凶狠。

    督战队的弓弩和劈砍没有拦住任何人,反而增加了不少互相之间的践踏,进一步增加了伤亡。

    更可怕的是姜良平眼见金军大乱,立刻下令擂鼓,打开城门派兵出击。

    千余光复军士兵携带引火之物冲出城池追杀金军溃兵,进一步搅乱了战场,一口气杀过了护城河,顺手把金军没来得及带走的攻城器械全部撒上火油点了火。

    然后,趁着金军骑兵没有赶到之前,果断收兵入城,完成了这次成功的出击。

    眼看局势无法控制,为了防止闹出兵变,完颜奔睹率先向溃兵妥协,鸣金收兵,让溃退变成合乎军法的撤退,没有引起兵变。

    完颜亮看到光复军出城追击的时候就怒吼着要金军骑兵出击,截杀光复军出城的士兵,趁机破城。

    但是骑兵的攻击路线被溃兵所阻挡,他们左劈右砍杀出一条血路到城下的时候,城门已经关闭,迎接他们的是箭如雨下。

    这一次行动失败了,损失还特别大,不说士兵损耗,轒轀车撞车木幔乃至于临冲车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这对金军的攻城能力是极大的摧毁。

    这让完颜亮极其恼火。

    他痛骂许霖,认为许霖耽误了他的大事,然后下令把抓到的男女老幼俘虏全部杀掉泄愤。

    完颜奔睹更是恨许霖恨的咬牙切齿,恨他不仅把自己拉下了水,还没有取得预定的战果,让自己成为笑柄。

    许霖顿时里外不是人。

    但是他依然嘴硬,表示这依然是杀人诛心之策,这座城内的光复军军心已经遭到了动摇,很快就会面临内乱,到时候拿下河间城就不是问题了。

    所以许霖坚决建议完颜亮让子弹飞一会儿,稍微等一等,或许会有意外之喜也说不定。

    或者再来几次,以后多搞几次驱民在前的事情,一定会起到奇效,只要坚持下去,一定可以摧垮河间的防御,绝对可以让河间城崩溃。

    不,不仅仅是河间城,任何一座河北坚城都会随之崩溃。

    然而完颜亮对他已经没有什么信心了,更没有等待的耐心,时间已经损耗太多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完颜亮不相信他的话,把他赶出了决策层,不再听从他的建议,让他去负责后勤工作。

    接着,完颜亮转而认真听取完颜奔睹在军事上的建议,打算用绝对的实力碾压光复军,不再搞什么吃力不讨好的攻心之策了。

    他急了。

    许霖失势了,焦躁的完颜亮放弃了所谓攻心之法,他真的急了。

    金军的前途顿时变得不甚明朗。

    但是完颜亮并不知道,正如许霖所说,这件事情的确影响了光复军军心,给光复军带去了一些影响。

    比如河北本地出身的士兵在战后产生了厌战情绪,感觉自己犯了错,感觉自己杀了父老乡亲们,有很多人都提不起斗志来。

    而面对这种情况,伍安翔留给姜良平的解决方案就是把他自己献祭掉。

    姜良平强忍心中情绪,在战后召开了全体军官会议,周围很多士兵围观。

    姜良平在会议上批评了伍安翔粗暴妄为的做法,批评伍安翔滥用职权,强逼士兵进攻,并且主动发起攻击,促使这场攻防战激烈的展开。

    伍安翔全程一言不发,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神色平静。

    最后由姜良平亲自宣布把伍安翔的职位取消,暂且关入监牢,等战后交给苏咏霖和光复军总司法处进行处理。

    伍安翔认可这个处理结果,未做任何反抗,被解除职位以后,由四个士兵押送他前往监牢,而他的职位由他的副手接任。

    等伍安翔被带走之后,营指挥使施光远看着他的背影,犹豫片刻,举手发言。

    “将军,我以为伍安翔虽然有错,但若不是他强令我军发起进攻,说不定现在河间城已经没了。”

    营指挥使寇幸也举手发言支持施光远的看法。

    “将军,我也是这样看待的,伍安翔虽然有错,但是他也有功,功过相抵,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

    姜良平冷着脸扫了一圈军官们,看着他们脸上不约而同的出现不忍、愧疚等神色,果断开口到:“的确是因为他保住了河间城,但是你们觉得他还能继续对部下、对民众发号施令吗?

    只有处置他,责罚他,表达光复军对此事的不支持和不认同,这样我们才能团结民众,凝聚人心,若以任何方式对此事揭过不问,都会影响河间城的长久坚持!”

    军官们面色不一,有释然的,也有纠结犹豫的,还有不忍的。

    周围旁听的士兵们也有类似的感觉。

    他们离开之后,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守军都知道了姜良平对伍安翔的处置结果。

    说老实话,刚刚结束战斗的时候,他们还没什么感觉,后来看着城外遍地尸首,士兵们的心中顿时充满了迷茫和后悔,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可以把武器投射出去。

    这和他们接受的教育完全是背道而驰的行为。

    他们不知道是自己错了,还是接受的教育错了,亦或是有什么别的人犯错了。

    就在他们迷茫的时候,姜良平告诉他们,是伍安翔错了,然后下令把伍安翔革职,关入监牢等待处置。

    这一决策一定程度上安抚了军心,但是仅仅是如此,还是不够的。

    姜良平在第一次会议结束之后,很快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召开了第二次会议,表达了自己的一些自责的情绪。

    “如果不是伍安翔及时下达反击的命令,我们很有可能已经死在了这里,或者成为阶下囚,而整个河间城已经是人间炼狱了,伍安翔的确有错,但是他也有功。

    刚才我想了很久,我有点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处置伍安翔,他犯了错吗?的确,他犯了错,但是这个错是他主动去犯的吗?是不有人逼着他这样去做呢?

    然后我想明白了,他的确犯了错,但是这个错,不得不犯,因为有人逼着他犯错,金贼,城外的金贼,是城外的金贼逼着他犯了错,逼着他给所有人下大了那样的命令。”

    姜良平把手举了起来,指向了城外:“金贼攻打咱们的坞堡,劫掠咱们的父老乡亲,再用他们威逼我们束手就擒,何等卑鄙,何等无耻,何等狠毒!但是我们有办法吗?

    我们不攻击,河间城内的人就会全部罹难,尝到甜头的金贼会继续攻克坞堡,继续劫掠百姓,用更多的百姓威逼更多城池束手就擒,以此让我们整个坚壁清野的计划彻底崩溃!

    金贼狠毒,卑鄙,他们能做出所有超乎我们想象的事情,错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我们挫败他们的阴谋,坚决地反击!我们成功了!如此,金贼就不会再尝试这样的方式,我们用我们的方式变相的保护了所有人!”

    众军官纷纷面露明悟之色,了解了他们的反击所拥有的意义,也知道了这对金军的打击到底有多大。

    而对于河间城来说,这样的一次战斗不仅保住了城池,也变相的保护了所有人,让金军不至于再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攻击河北。

    他们用了一战,和城外的这些伤亡,换取了更多人的生命。

    只是说他们之前的想法太过于理想,责任感太强,想要保护每一个人,但是世上本就没有两全法,更多的,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于是有军官怀着愧疚的情感向姜良平提出是否可以释放伍安翔。

    “若不是伍指导员下令,咱们现在还不知道会怎样,危机解除了就把他逮捕,这或许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

    这名军官的建议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

    但是姜良平没有接受。

    怀着愧疚和自责,姜良平坚持了自己的命令。

    “他会那样做,一定是把所有问题都想通了,现在,他既然愿意一力承担所有的责任,我们就不要让他的付出失去了意义。”

四百一十七 坚不可摧的博野城

    军官会议结束之后,军官们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士兵们。

    于是在晚饭时分,整个守军基本上已经知道了此战的意义,和伍安翔所付出的一切。

    他们也随之明悟,知道这并不是他们的错。

    错的不是他们,他们没有必要自责,更没有必要向内寻求自己的责任。

    错的是金贼。

    所以正确的做法是让金贼付出血的代价。

    他们应该让做了这件事情的金贼付出血的代价。

    这顿晚饭是河间围城以来光复军守军之间最为沉闷的一顿晚饭,之前的每一次饭点,不管局势怎么紧张,都有人说说笑笑缓解紧张的氛围,为大家排遣压力。

    可是这顿晚饭,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人说话。

    每个士兵都在安安静静的吃饭,把吃饭当成任务一样去完成,然后整顿军备。

    夜深了,守夜的守夜,睡觉的睡觉,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从这一刻开始,河间守军士兵们每个人都憋着一口气,这口气一时半会儿是散不掉的。

    而完颜亮也将迎来属于他的梦魇。

    他不断地强攻河间城,用更加凶狠的方式进攻河间城,但是河间城并没有被攻破,反而越发坚韧。

    他连续七天每天都组织一次大举进攻,每一次进攻兵力都不会少于两万人,进攻时间不会少于两个时辰,可是没有一次成功的。

    金军每一次都能抵达城下向城墙发起进攻,但是迎接他们的是光复军更加凶悍的防守反击。

    雷神炮就不说了,滚木礌石飞火枪也是常态,金军被烧得浑身冒火,被炸得魂飞魄散,被砸的头破血流,最后还要被金汁浇头。狼狈败逃。

    河间城的坚韧给了金军极大地打击和震撼,到十二月初十,金军战场阵亡总人数正式超过七千人。

    一个月的攻坚战,有七千金兵直接在河间城下因为战斗的缘故战死了。

    伤者数量没有统计完,签军、民夫等伤亡者没有统计,但是战斗军队因伤致死者的数量每天都在增加。

    开战一个月以来,被送回后方因为战斗所带来的伤患不治而死的金军士兵超过了三千人,几乎每天都有超过一百人因为各种伤患不治而死。

    单纯流血流死的,因为箭伤、炸伤得不到妥善救治而创口发炎惨死的,还有被金汁烫伤、当时没死但是没挺几天就死掉的。

    这部分人大多数其实都有活下来的可能,但是金军此番南下本来就十分勉强,军中军医和医药的储备量极度短缺,平均一千二百名士兵才能摊到一个军医。

    这种情况下,军医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救不过来。

    很多人只要一些治疗外伤的草药帮着处理一下伤口就能活下去,可偏偏连这样一点医疗资源都得不到,最后在寒风瑟瑟中绝望的死去。

    虽然部分军医出于医者父母心的职业道德而拼尽全力,但是这不是人力所能扭转的局面,后方伤兵大营的伤亡数字还在不断增加。

    因为这群人都被送往后方,所以并没有让完颜亮产生非常直接的感触。

    尽管如此,金军在河间城下还是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伤亡。

    而为了避免瘟疫爆发,这些死掉的人还被剥光衣服、剃光头发、搜光财物,只余下光秃秃的身子交给专门人员处理掉。

    其中战死的战兵因为有编制有记录,所以一般都被火葬,骨灰装坛,还有回家交给家人的可能。

    至于签军和民夫就没有这个待遇了,他们的尸体直接被大车拉到荒郊野岭挖个坑埋了。

    他们最后的价值被全部剥夺,凄凄惨惨的被万人坑式的土坑掩埋,从此再也不会见天日。

    他们的血泪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记起,不会被任何人发掘。

    面对如此惨重的伤亡,完颜奔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再次建议完颜亮不要硬怼这座坚城,如果不撤退,那就留下部分兵力围城,然后继续南下。

    一定要南下的话,金军需要发挥骑兵优势,大力向前突击,打穿光复军的纵深,寻找他的主力部队展开坚决的战略决战,速战速决,如此才是取胜之道。

    继续在河间城下攻城对决,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金军骑兵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

    “一名骑兵所需物资足以供养五名精锐步卒,骑兵若不参战,人吃马嚼之下就是纯粹的亏损,陛下,我军粮草并不充裕,继续下去,此战危矣!大金国危矣!”

    完颜奔睹大声疾呼,几乎打算拼了老命向完颜亮进谏,请他不要继续做蠢事。

    而完颜亮面对如此局面,也几乎失去了理智,差点就没有下令全军集合做最后一次决死冲锋,就算用牙啃都要把河间城墙给拆了。

    最关键的时候,十二月十二日,右领军大都督纥石烈良弼发来军报。

    他说经过一个月的苦战之后,他始终无法拿下博野城。

    面对军队严重的伤亡数字,还有日趋紧张的后勤供给,他请求要么皇帝允许他北撤,这仗不打了,要继续打的话,就请允许他南下。

    或者皇帝觉得他能力不足,可以派人接替他的位置,他愿意承担攻城失利的一切后果,自请罢职,等待处置。

    他不知道为什么光复军的守军如此顽强,如此强悍,一座并不高大的城池就是拿不下来,他都有点怀疑自己的指挥能力了。

    完颜亮看到这份军报,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

    四万战兵,面对一座只有数千人镇守的城池,打了一个月居然打不下来?

    博野城难道是河间城这种坚城吗?

    完颜亮当然有理由生气,虽然他在河间城下也碰了个头破血流,但是河间城那是何等坚固的堡垒啊,博野城名不见经传,你纥石烈良弼白当这个枢密使了!

    其实倒也不怪纥石烈良弼,有些事情他是无法想象的。

    纥石烈良弼就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博野城守军那么坚韧,那么顽强。

    博野守将胡越是玄甲军的团练使之一,是魏克先的部下。

    他在大起义期间累有战功,被苏咏霖选拔出来担任三十城守将之一,守在博野城。

    博野城是州城,但是相对于大州州城来说只是一座小城,然而相比较周边一些城池来说,又是大城。

    矮子里面拔高个,博野城被选上了,胡越等人受命带领整座城和进入城池避难的壮丁们加急改造城墙,把城墙加高、加厚。

    博野城内的正规军守军有两千人,胡越受命之后全权负责博野防务,又从城中挑选万余壮丁加入守军序列之中,接受最基础的训练。

    守城战开始之后,胡越率领守军多次击退纥石烈良弼的猛攻,给纥石烈良弼率领的军队造成重大杀伤。

    他也充分使用火器给金军重大杀伤,后来火器使用殆尽,他就大规模使用金汁,让金军进退两难。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金军对城墙的猛攻伤到了胡越。

    一颗铁火炮落在城墙上爆炸之后波及到了胡越,胡越遭到铁片击中,重伤不治,于守城战开始的第十七天以身殉职。

    胡越殉职之后,城内守军以胡越的副手张昌理为辅佐,坚持战斗。

    但是胡越的战死给城内守军带去很大的打击,继任者张昌理的战术水平也不如胡越,以至于博野城的防守日趋艰难。

    金军渐渐可以突破防御冲上城墙,和光复军守军血战,守军拼尽全力与金军力战,坚持不退,多次击退金军。

    随着时间的推移,光复军的火器用尽,最后一桶火药都被装在飞火枪里用完了,只剩下冷兵器和作为大杀器的金汁。

    而且博野守军遭到很大的打击,兵力折损三分之一,近半数守军失去战斗力,情况十分危急。

四百一十八 怀有这种意志的,难道真的是贼军吗?

    面对金军的猛攻和守备兵力的不足,代理守将张昌理觉得不能这样下去。

    于是他和指导员江育商量,准备派人出城冲破封锁,到后方的城池求援,力求保住博野。

    但是江育对这个计划并不支持。

    “如果我们求援,不管能不能冲出去,危险都很大,就算冲出去了,后方城池派人来支援,他们又没有骑兵,一马平川的河北大地上,他们怎么对抗金兵?”

    张昌理想了想,觉得的确是这个问题。

    苏咏霖在开战之前就告诉他们,各城只能负责各城的事情,如果出现危机,只能自己顾自己,不能求援,不能相互支援。

    你们想要帮助同僚的心意是好的,但是没有骑兵的情况下,你们的帮助只能害了你们自己,更会把绝望带给同僚。

    张昌理于是放弃了求援的想法,但是面对守军战斗力不足的问题,张昌理一筹莫展。

    另一头,似乎是发现了城内守军后劲不足,纥石烈良弼决定趁此机会极限施压,招降守军,以免守军决死一战给他带去更大的伤亡。

    投降,我不屠城。

    不投降,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面对这样的情况,张昌理十分为难,思想一度动摇。

    “继续下去,恐怕拼到全军覆没也无法抵抗下去,届时城破,鸡犬不留,十万百姓性命难保,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事情,指导员,你愿意吗?”

    江育批评了张昌理的想法,坚持不投降,坚持抗争。

    “正规军没了,就上民兵,民兵没了,所有男人一起上,同一座城池,休戚与共,同生共死,若不把刀握在自己手里,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我们都是穷苦出身,为了再不被欺负奋起抗争,事到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把刀握在自己手里了,难道还要把刀交还给他们吗?

    再者说了,你把刀放下,你就是鱼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觉得到那个时候他们是否会兑现诺言?如果不兑现,你又该如何?

    阿郎说了多少次,金贼不可信!上等人不可信!他们的话,你连一个字都不要相信!拼到底,拼到死!就算死,也绝不把刀交回去!”

    江育怒气满满的斥责张昌理,把张昌理说的面红耳赤羞愧不已,于是张昌理决定握紧手中刀,死战到底。

    张昌理继续带着正规军死守城池,而江育则发动手下所有指导员将城中民众动员起来。

    首先把之前进行了一定训练、主要用于后勤支援的民兵编入正规军序列,号召他们一起上城防守,和光复军的战士们并肩作战。

    接着又在城内居民之中召集可以战斗的男子,发给武器和防具,进行紧急训练,准备一旦城上士兵全部拼光就顶上去。

    为了激起他们战斗的勇气,江育和所有指导员不厌其烦的对他们进行战前动员。

    “金贼一旦破城而入,就会杀掉我们,还会抢掠我们的家产,抢掠我们的妻子儿女,杀死我们的父母亲友,这样的事情,你们可以接受吗?”

    “不能!”

    “我们都是穷苦出身,都曾是牛马一样的奴仆,吃苦受罪无数,这把刀是我们拼了命才夺来的!现在金贼想让我们把刀拱手交给他们!

    这样他们就能再次奴役我们,我们将会被他们驱使,回到过去的那种日子里,吃不饱,穿不暖,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你们,能接受吗?”

    “不能!不能!不能!”

    不屈的人们呼喊着不屈的口号,响彻云霄。

    城外正在等着城内消息的纥石烈良弼与副都督移剌成骤然听到城内震天动地的呼喊声,被吓了一跳,都感到十分震惊。

    “明明落于下风,为什么还有如此高昂的士气?城内都是些什么人?亡命之徒吗?”

    移剌成满脸惊疑不定地看着并不高大的博野城。

    纥石烈良弼震惊过后,是长久的沉默,之后就是深深的叹息。

    “宁死也不降,怀有这种意志的,难道真的是贼军吗?”

    移剌成惊讶地看着纥石烈良弼,开口道:“大都督,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啊,他们是贼军,小心隔墙有耳。”

    纥石烈良弼满眼无奈地看了看移剌成,苦笑道:“都到了这个地步,即使隔墙有耳又如何呢?”

    “什么地步?”

    “无论如何都拿不下这座城池的地步。”

    纥石烈良弼指着这座城:“城内的贼军已经万众一心,上下同欲,古语云,上下同欲者,不可胜,这座城已经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移剌成是宿将,行伍出身,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语,对纥石烈良弼掉书袋的行为略有些看不惯。

    “大都督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横竖不过一群贼而已。”

    “你不信我?”

    “大都督所言,属下实在是不敢相信。”

    “那接下来你来接替我指挥,我给你保障后勤。”

    移剌成抿了抿嘴唇,开口道:“此话当真?大都督真的愿意?”

    “军中无戏言。”

    “多谢大都督。”

    移剌成摩拳擦掌,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指挥调度军队,对博野城发起新一轮的攻势。

    结果真的如同纥石烈良弼所说,大战十数日、本该精疲力尽的博野守军十分顽强,战斗力依然非常强,和金军血战连连。

    那些守军的身材并不高大,但是战斗起来的勇气之强让金军感到震惊。

    有的守军士兵肩膀中箭,也要用另一只手挥刀杀敌。

    有的士兵腿部中箭,也要硬挺着飞扑过去和金兵扭打在一起。

    甚至有守军士兵在情况危急的时候直接抱着两个金兵一起从城楼上摔了下去,不惜一起摔死在城楼下也要阻止金兵攻占城池。

    金军一次一次攻上城头,又一次一次被守军赶下来。

    这仗居然打到了这个地步。

    多次战斗之后,金军士气低落,难以再战,移剌成面对多次挫败和并不好看的伤亡数字,咽了口唾沫,转头看向了纥石烈良弼。

    “大都督,我……”

    “我已经写了战报给陛下,你看看怎么样。”

    纥石烈良弼拿了一份亲笔写好的战报给移剌成看,移剌成看了之后,吃了一惊。

    “您想继续南下?”

    “我军粮秣远远没有预料中那么充沛,本以为沿途攻城略地可以获得更多的粮草弥补不足,不成想贼军坚壁清野斗志昂扬,既然如此,我军要么撤退,要么就采取下策,直接南下,没有选择。”

    纥石烈良弼说完,移剌成愣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回复,只能默认了纥石烈良弼的想法。

    于是这份战报就被送给了完颜亮,两个选择摆在了完颜亮面前。

    临阵换帅是行不通的,已经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可以用来临阵换帅了。

    他虽然对纥石烈良弼的行为感到非常不满,但是也知道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选择。

    要么撤退,要么硬着头皮南下寻找光复军的主力。

    撤退?

    那就是让他死。

    所以答案很明显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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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1158介绍:
1158年,即南宋绍兴二十八年。这个时代,四大发明已经改良完毕,运用在了社会生产之中,有纸,有火药,有科举,有科技,有发达的商业,有充足的人口,社会生产力远超汉唐。同样在这个时代,金国称雄中原,西夏盘踞西北,大理割据西南,南宋偏安一隅。大西北和中亚地区,西辽尚未失去恢复故国的理想。大草原上,蒙兀部缓慢发育,正在积蓄着足以颠覆世界格局的恐怖力量。如何在这个四分五裂的大争之世中找寻到一条能走向光明而非沉沦的道路呢?首先,当然不能对南宋报以任何形式的期待。启明1158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启明1158,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启明1158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